《放倒十渣》 第1章 教主呆傻卡 一、 时间:装十三之二二二年。 地点:某城某街某巷某家书铺。 人物:甲乙丙丁。 “欢迎来到‘喵了个咪’书铺,孙子他曰: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胡子他曰:前人栽树,后人乘凉;高尔子曰:书是人类进步的阶梯。江湖水深,人心险恶,无书行走,难免失落。” “本书铺现发售最新版混江湖不可不知系列之《不可得罪的三大门派》以及《不可不知的十件事》,数量有限,售完即止,望有理想有道德有文化有志于在江湖上扬名立万的‘四有’侠士及时抢购,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来而不往,往而不反,反正无事,买本翻翻。” “本书内容翔实,情节紧凑,博采众家之长,汇聚八方经验,图说江湖,不得不看。如有雷同,纯属恶搞。” “本书铺的宗旨是一册在手,江湖我有,玉帝已死,节操全无。” “开卖啦,开卖啦,喵了个咪有新书上架啦。” 甲乙丙丁四人于书铺门匾下一字站开,使上浑身解数,亮出或温柔或欠抽或尖利或便秘的嗓门相继开吼,招揽四方顾客。 “买不买没关系,到屋里瞧一瞧,到屋里看一看,随便挑随便选,本店正在赔钱大甩卖。” 这般拉风的当街表演,立刻吸引人们纷纷围观,不多时,喵了个咪书铺门内挤满人挑选,门外排长队付钱。当真是生意红火,财源滚滚。 这时,街道拐角处,有车队弯出弧度,缓缓驶来。马蹄哒哒,车轮辘辘,一下一下,不急不缓,明明是不甚响亮的声音,听入耳中却给人一种莫名的威压感,以至于正在狂吼的甲乙丙丁四人不自觉同时放低嗓门。 车队为首是四名劲装疾服大汉,佩刀挂剑,骑高头大马,目光敏锐,神情剽悍,一眼即知功夫不弱。 他们身后是两辆华丽马车。行驶在前的那辆,车窗紧闭,隔绝所有探究的视线。 而另一辆尤其宽敞与奢华,猜测应是车队主人所在。它的车窗虽然敞开,却是挂着层层珠帘,依旧让人看不清个中玄机。偶尔有风吹过,轻掀起珠帘的瞬间,似有淡雅紫色一闪即逝。 这辆马车之后跟着四名青年护卫。这四人与为首那四人衣饰完全相同,但表情却没那么严肃凝重,神色淡淡。 因为书铺前排起了长龙,所以车队一时受阻,前进不得。只见马车渐行渐缓,最后“铿”得一声,完全停下。 其中一名青年护卫打马近前,俯身贴向第二辆车窗处,沉声道:“门主,有家书铺正发售新书,道路隔阻,你看是否需属下先行开路?” “不急。”一道淡漠沉稳的女子声音自珠帘后传出。这声音虽然不大,却有种让人不能违抗的气势。“这书铺发售的是哪本新书?” “最新版混江湖不可不知系列之《不可得罪的三大门派》以及《不可不知的十件事》。” “哦,有点意思。”淡漠的尾音微微上扬,“书羽,买本过来。” “是,门主。” 青年护卫翻身下马,动作干净利索,身影一闪倏忽消失于人流之中。 不多时,他捧了两本书疾步行来,封面上印着一行显眼黑字“不可得罪的三大门派”,旁侧有行小字,喵了个咪书铺最新编撰。 “门主,您要的书。”护卫双手平举,躬身将书端正地托于珠帘一尺之外。 珠帘微掀,一只极美的女人的手自帘后伸出,白皙细腻,当真是十指芊芊,嫩如葱白。指尖轻动,那两本书被拈起收入珠帘之后,落在一位紫衣美人面前。只见那美人雪肤花貌,云鬓蛾眉,秋水盈目,唇红齿白。 翻开书卷,她淡淡扫去,嫣然一笑:“第一名是剑冢,第二名是上阳谷,第三名是未东。”玉指轻合书卷,眼中笑意愈发浓厚,“原来未东排在第三名,呵。” 那护卫再次俯身询问:“门主,道路已疏通,是否前行?” 美人微颔首:“好,午时之前赶至剑冢。” 二、 时间:某日将近正午 地点:剑冢。 人物:剑冢少主苏沐、剑冢少夫人莳萝,未东信使,以及剑冢侍卫一二三四五六七。 淡蓝衣袍,长身玉立,苏少主一手拥着夫人,一手打开信封抽出信纸,轻声念道:“你家表哥本门主看着甚好,这是十万两银票,雇佣楚江一年,本门主午时来带人。落款:未东门主秦嫣。” 苏沐眉眼抽搐,正欲开口拒绝。 不料莳萝微微挑眉,不咸不淡道:“能让大师姐看上,自是楚教主的福分。相公,你说是吗?” 苏沐立刻噤口,尔后于她侧脸印上一吻,温柔笑道:“只要是娘子说的,那必定是正确的。”随即挥手招来侍卫,吩咐道,“请楚教主到此一叙。” 堪堪正午将至,那辆奢华车队缓缓驶上剑冢,停于大门之外。铁门隆隆而开,苏少主和夫人亲自出门相迎,紫衣美人缓步下车。 两边正在寒暄之际,只见一辆马车绝尘而来,一路冲至大门处,驾车那侍卫才“吁”得一声勒马停车。 那侍卫跃下马车,掀起遮帘,朗声道:“教主,剑冢已至,请下车。” 马车正中端坐着一位相貌英俊的年轻男子,一袭明紫锦袍,玉带束腰,剑眉斜飞入鬓,单边刘海垂下,气质忧郁而沉默。 缓缓转动眼珠,他一点一点地朝众人看过来,只见一双幽深碧眸,宛如浸在水中的翡翠,而此时这翡翠却如笼了一层烟雾,迷茫而忧郁。他望着众人,面上神情愈发惘然,呆愣愣。 “表哥,请下车。”苏沐拳抵鼻轻咳一声,提醒道。 碧眸外的烟雾一点点褪去,楚江眼中这才有了神采,敛衣欲出得马车,不料…… “咚”,相当响亮的一声。这位英俊高贵的楚教主起身时不小心,竟然一下撞到门楣上。纤长浓密的睫毛缓眨,他摸着碰到的脑门,一时又回不过神了。 人群中骤起此起彼伏的轻咳声。 楚江呆呆地怔了良久,这才重新开始下车。孰料…… “噗通!”相当结实的落地声,这位楚教主下车时,没留心衣角被门框勾到,脚下不稳,竟然摔了个倒栽葱,一张俊脸硬生生地啃在了大地上。 众人:“……” “两位确定这是魔教教主楚江,本门主此行所寻之人?”望着这让人无语的一幕,紫衣美人秦嫣脸色稍沉,打量着楚江道。 “表哥性子虽然有点呆,但秦门主你要相信,关键时刻他绝对扛得住。”苏沐目光真挚拱手解释道。 秦嫣摇了摇头,轻叹道:“既然师父说是,我就死马权当活马用吧。堂堂魔教教主,竟是这般德行,果然见面不如闻名。”顿了顿,她总结出三个字,“呆、傻、卡。” 楚江慢慢转头,循声望向秦嫣,慢条斯理道:“你,是谁?” 秦嫣眼风淡淡扫过,唇角勾起漠然道:“你记住了,我是秦时明月/一枝寒梅/旭日东升/日落半林中/千里相逢/久雷不雨/一曲高歌夕阳下之昨日不可留之韩氏嫣兮,简称‘秦嫣’。” 睫毛缓眨,碧眸幽深,楚江凝视她半晌,缓声道:“玛、丽、苏。” 时间停顿两秒。 莳萝忙向前拦住摩拳擦掌欲冲过去狂殴某人的秦嫣,汗颜道:“大师姐,你息怒。咱不跟他计较,师姐你武功高强,万一下手没控制好,不小心打残或者打死他,何况这人又是师父让你寻的,到时岂不麻烦得很?” 秦嫣冷哼一声,足下一拧,紫衣蹁跹,转身冷道:“带走。” 未东守卫得令,一拥而上把楚江捆成粽子状,拿毛巾堵了他的嘴。有人打开那辆车窗紧闭的马车,恭恭敬敬地将楚江送入。尔后大门一关,万事皆了。 第2章 十渣五类 当日,车队载着捆缚结实的楚江一路赶回未东。 落日熔金,暮云合璧,高远辽阔的苍穹之上金黄与碧蓝交相辉映,煞是瑰丽壮观。远山连绵起伏,云海缭绕回旋,放眼望去苍茫茫一片。 枯藤老树夹道,四下荒凉静寂,渺无人烟,似乎亘古以来皆是如此。它,沉默地存在着。 没有任何事物可以永恒,沉默亦不例外,所以这奢华车队正在行近,所以这沉默逐渐被打破,荒凉的山野也有了生气与灵动。 与此同时,秦嫣恹恹的神色中亦有了生气与灵动,只见她目光掠过车窗外,淡淡扫视一圈,明眸轻动,笑容浅淡。 “书羽、临风。” “在。” “请楚公子移步一叙。” “是。” 楚江很快就被“请”来。 秦嫣瞥了一眼直接被抬入她车中捆作粽子状的楚江,丹唇勾起,眉目微动,心情颇有几分愉悦。玉碗一转,精致小巧的匕首倏然现于掌中,她将那匕首轻轻抛起,尔后指尖于其上迅疾轻弹,只见白亮刀光道道交错。 待刀光散尽,楚江身上的所有束缚尽皆断开散落。而楚江本人却连一根头发都未伤及。 每一次出手都控制在最恰当的点上,既不能增一分亦不可减一分,刀刀切中最关键之处。这般动作已超出武功的范畴,几乎可用“艺术”二字来阐释。 一直保持呆愣神情的楚江,此刻同样露出惊讶之色。能在纷纭的江湖门派中居于第三甲,未东门主果然有两下子。 秦嫣目光放向车窗外,望着向后移动的景物,良久出声道:“你可知道我为何带你走?” 单边刘海垂下,衬得脸部修长,楚江吐出两个字:“不知。” 秦嫣翻了个白眼,依旧没看他:“你好好听着,这段话我只说一遍。若你忘掉,每问一次就减千两雇佣金。” 楚江睨了她一眼,保持沉默。 原来事情是这样的。两年前的某天,一向清心寡欲的秦嫣秦门主不知哪根神经搭错,突然春心大动,玉手一挥,豪放地收了十名美男子充实后宫。正在她幻想着左拥右抱,夜夜换人之时,孰料人算不如天算,这十名男子美则美矣,品行却是大大不妥,简直就是渣中的渣,渣中的极品。 是以,拥有四夫六侍的她非但没有体会到“*苦短日高起”之时光易逝,反而深刻感受到鸡飞狗跳后院起火等各种焦头烂额。 为改变这悲催状况,她花重金先后请了许多能人异士前来相助,而这些人却是不济,被这十个渣男一个接一个毫无悬念地撂倒。 后来她被闹腾得受不住,长途跋涉,向远在上阳谷的师父求救。师父思虑良久,又观星又占卜搞了老半天,整了个锦囊给她。里面只有一张纸条,上书*字:精分在手,天下我有。人品爆发,放倒十渣。 人品这种东西,自然只能慢慢攒,心急不来。而精分却不同,于是她一声号令,着未东众属下齐齐出动寻找具有精分属性的人,然后找到了据说能精分出三四五六七八种人格的魔教教主楚江。 “所以,你的任务是,这一年之内助我成功改造十渣,不仅要让他们转变为绝世好男人,而且还要他们死心塌地爱上本门主,此生此世非我不可,即使刀架在脖子上,亦要对本门主此情不渝。”秦嫣一掌拍于车中小几之上,情绪颇为激动。 楚江怔愣看她,许久,缓声道:“秦门主,你确定不是在开玩笑?” 秦嫣斜斜看他,伸了个懒腰,靠坐向青缎褥子,却是脑袋一垂,瞬间沮丧:“不确定。” 楚江:“……” 自袖中抽条手绢,扇着凉风,秦嫣道:“这是我们此行努力的目标,望教主你能不负期望,对得起本门主为你付的十万两白花花的银子。” 睫毛缓眨,楚江慢吞吞道:“十万两?”接着他以慢镜头的速度,自怀中抽了一张,一张又一张,最终有足足五张十万两银票放于秦嫣面前。他稍抬下巴:“喏,我们剑冢不差钱。” 秦嫣将掉落的下巴托上去,转动眼珠看他:“还有吗?” 认真想了想,楚江又从袖中摸出两张五万两的银票,慢声慢语道:“带在身上的只有这么多。” 秦嫣将这六十万两银票叠起收好,拍了拍楚江的肩膀,语气艳羡:“你们剑冢真有钱。”紧接着把银票往自己袖中塞去,露齿一笑,目光真诚,“恭敬不如从命,本门主谢楚教主慷慨相赠。” 楚江瞬间忧郁:“……那是,我的钱。” 秦嫣欢快地点头:“对呀,可是教主你刚才已经赠给我了呀。” 楚江愈发忧郁:“……我没说,给你。” 秦嫣笑容灿烂:“对呀,可是现在已经到了我的手上,教主你要收回吗?”边说边状似无意地转动那把闪亮亮的匕首。 纤长浓密的睫毛缓缓垂下,楚江整个人都抑郁了。 自袖中取出一卷纸张,于楚江面前展开,秦嫣点在书卷一角,沉声道:“这是本门主后院十位渣男的情况,你先熟悉一番,待会我们逐个讨论改造办法。”顿了顿,她加重语气道,“要知本门主可是付了钱的,所以教主你可要努力开动脑筋。” 楚江瞅了瞅书卷,又瞅了瞅秦嫣,抑郁道:“哦。” 以手支颐,秦嫣含笑看着楚江,云淡风轻,胜券在握。 逐字逐句,好半天才将所有文字读完,其间,觑眼看秦嫣不下十次。终了,楚江缓缓开口:“秦门主后院的男人当真有个性。” 秦嫣喜色飞上眉梢,眼风斜扫,正欲接话。 这时听得楚江又道,“不是天马行空,就是神经抽风。” 秦嫣:“……” 匕首旋转,刀光闪亮,秦嫣杏眼微眯,神情危险:“这就是教主你琢磨半天给出的结果?嗯——”这最后一字千回百转,意味深长,让人毛骨悚然,遍体生寒。 楚江神色一凛,挺胸收腹,端坐垂眼,佯作打量纸卷,语速加快:“为保证以最小的代价在最短的时间内达到目的,我们对这十个人进行分类解析,尔后各个击破,最终一举收服。” 秦嫣微微颔首。心道,性子虽然呆傻卡,但智商似乎可以,思维倒还算清晰。说不定此人真能靠谱。 楚江道:“第一类是大官人幽难求、大侍米辞和六侍颜戈。这三人本来不渣,但因为秦门主你处理事情不妥当,强抢他们入后院,直接导致他们的渣化。解铃还须系铃人,所以改造他们的重点在于门主你以及你的表现。” 楚江执笔于书卷上涂涂画画,俨然认真模样:“第二类是四官人程浮和二侍彭古意。这两人渣在物质方面,前者喝酒赌博吃软饭,后者奢侈腐化一味败家,改造起来有点难度,可能要下些猛药。” “第三类是三侍欧若吟和四侍卫凌。这两人渣在女人上。前者温柔太过多情,见女人就飞媚眼,后者精力太过旺盛,见女人就欲上前推倒。改造的话,一个要收心,一个要收性,难度似乎更大,这个我们待会再仔细琢磨。” “第四类是二官人殷旭和五侍夏慈恩。这两人渣在性格与武力方面。前者鬼畜喜虐,后者抽风变态,目前还未想到有效改造办法,待议。” “第五类是三官人宁微。呃,这个,本教主尚未看出渣在何处,绝世好男人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爱你爱得死心塌地情深意长。连孩子都有了,还改造什么呢?” 秦嫣颔首,点向纸卷处宁微名下,丹唇轻启,一字一句道:“请注意,那孩子不是我的。” 楚江:“……” 第3章 偏执渣出场 马蹄哒哒,车轮辘辘,车队缓缓驶向前方狭窄逼仄的山口。一阵凉风吹来,顿时让人浑身起一层鸡皮疙瘩。这等面渊临山的险要所在,自古以来,必是狭路相逢兵家设障埋伏之不可忽视处。 为首的四名守卫屏气凝神,一边前面开路,一边细心扫视周围,可谓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马蹄踏在坚硬干燥的山路上,引起阵阵回响,久久不绝。 有位头目模样的络腮大汉将手一挥,停在山口处的马车开始驶上夹道,轱辘轱辘,声音回荡在山间,格外响亮,听入耳中几分惊心动魄。 打住,脑洞果断关上,本文是江湖恶搞文,不是乱世纷争家国天下的权谋文,所以……实际情况是这样的。 青年护卫打马近前,于车窗处俯首贴耳,掩口低声道:“门主,大官人立于山顶,手扶巨石,看情况这次应是推石下山,砸中马车取您性命。” 秦嫣默默扶额,长叹一声:“不容易啊,难求也长进了。” 护卫一头雾水,不明所以。 纤长浓密睫毛上扬,碧眸如翠玉,楚江慢吞吞接话:“人与动物的区别是会使用道具。” 秦嫣当场暴跳,一把抓上楚江衣襟,恨声道:“难求只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运气奇差而已,何况他长得那样冷峻帅气,跟动物有本质的区别好不好?” 护卫:“……”人与动物的本质区别是长相吗? 马车缓行,一段一段地向前。 车内。 秦嫣手搭凉棚,自车窗远远望去。只见幽难求一身黑衣劲装,蹲在山顶之上,身子掩在巨石之后,唯有半个脑袋露出,紧紧盯向愈行愈近的车队。 看得入神,不意料有清淡的男子气息靠近,待她扭头看时,楚江已挪至她身畔,正沿着她刚才的视线,沉默着望去。 秦嫣屈起手肘捅了捅他:“教主,你说难求这次会砸在哪处空地?一是前方守卫队与第一辆马车之间,二是两辆马车之间,三是后方守卫队与第二辆马车之间。”她目光灼热,兴致勃勃,“一二三,请选择。” 楚江眼珠缓动,斜睨她一眼,不作声。 秦嫣掩口一笑,伸出五指:“我选二,赌五根小黄瓜。” 楚江打量她,又垂眸环视自己,好一会儿才道:“只有一根小黄瓜,可以赌吗?” 秦嫣:“……” 那护卫再次请示:“门主,我们这次应如何表演?” 秦嫣眼睛微眯,唇角勾起:“做出认真迎敌架势,让难求找到些偷袭的感觉。” “是,门主。” 于是,情况就成了这样。 车队小心谨慎地前行,眼见驶过大半窄狭山道,即将自另一山口行出时,这时听得头顶“哗啦啦”一连串细碎响动。 众人忙循声望去,只见一块巨石自山顶迅疾滚落,凌厉劲风擦过面颊,似如刀割。 众守卫大吃一惊,大惊失色,大敌当前,大势已去。待迅速反应欲出手相救,却早已来不及。 一路尖锐呼啸,巨石“哐当”一声砸下,力道之大,连山路都为之颤上两颤,漫天尘土飞扬遮蔽视线,一时让人看不清其中情况,只听得一众守卫大呼小叫。 “门主,你在哪里?” “门主,门主,你没伤着吧。” “教主呢,我家教主还在车上。” …… “哈哈哈,秦嫣,你终究还是死在我的手上,我幽难求一言九鼎,当初发誓取你狗命,今日得偿……”狂傲的话语戛然而止。尘土落定,夹道中的景象显露出来,山顶一侧幽难求一眼扫去,几欲吐血。 只见那巨石分毫不差地落在两辆马车之间,别说伤到人,就连马车都完好无损,除了蹭掉点车皮上的油漆涂料外。 大眼瞪小眼,众人齐齐望向蹲在山顶上表情僵硬的幽难求,倏尔转向秦嫣,察言观色,见微知著,神经绷紧只等门主开演,众属下立刻无缝跟上。 “嘤,车漆蹭掉那么大一块,嘤,回去又要被宁微唠叨至死,嘤,本门主为何总是这么悲催?嘤,难求你简直太厉害了。”她凑上前睁圆美目,颤抖地抚过那被巨石擦过的车厢一角,怯怯地望了一眼上方的幽难求,咬着手绢悲伤欲绝,眼泪狂飙。 众守卫会意,齐声高呼:“大官人英明神武!大官人武功盖世!大官人天下无敌!” 幽难求当场气得浑身抖索,一把抽出背上大刀:“秦嫣,去死吧。”霞光照耀,映得那刀如涂了一层血光,猩红骇人。 “难求啊,夫人我已经很配合了。要不你攒点运气下次再试?我保证受伤给你看好不好?”秦嫣用手绢儿拭着泪,苦口婆心地劝说。 “你敢侮辱我,我定要将你碎尸万段。”幽难求大怒,以雷霆万钧之势沿着山崖一路奔来,举刀冲杀而下。 守卫们忙抽刀拔剑挡在秦嫣身前,同时不放弃和平手段为门主解决危机,七嘴八舌地对幽难求进行开解。 “大官人,一夜夫妻百日恩,门主怎么说也是您的夫人。纵使门主她有错在先,不应强抢你拖入洞房,但门主一直真心待你,夫妻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化解不开呐。” “大官人,您九十五次袭击,九十五次失败,坚持不懈虽然是成功的必由之路,但重要的是您的方向首先要正确。杀自己的夫人明显违背伦理道德嘛。” “大官人,你看那夕阳无限好,黄昏景色新,这般打打杀杀多煞风景。你和门主两人牵个小手说说情话多应景多浪漫。” “大官人,上次您袭击时被一块瓜皮滑倒从而失败,上上次你被自己扔出去飞了一圈又返回的暗器打到从而失败,上上上次你被……” “小心脚下!”秦嫣一声高呼,长袖一甩一道紫色匹练迅疾而出,缠向幽难求腰际,险险止住他的跌落。 幽难求那张绝不难看的脸此刻难看得不成样子。原来他正因一众守卫聒噪烦得要死,目光凶狠举刀杀来之际,不料路径太窄,他一脚踏空竟向崖下跌去。若不是秦嫣及时出手,怕现在他已凶多吉少。 “秦嫣,有种过来单挑,不要使这卑鄙伎俩。”幽难求挥舞大刀砍上山体,恨恨道。 秦嫣默默扶额,良久,左袖甩出一道同样的匹练,将幽难求牢牢裹住,手腕用力把他自崖下拉上来,叹气道:“大官人身上有伤,你们帮他包扎一下,然后我们一起回去。” 众守卫得令,会意,一拥而上把幽难求捆成粽子状,尔后恭恭敬敬地送入楚江之前所在的那辆马车。同样大门一关,万事皆了。 睫毛缓眨,碧眸澄澈,楚江转向秦嫣,犹疑道:“你以为这样他就会成为好男人,死心塌地爱上你?” 秦嫣美目轻眨,点着额角颔首道:“对呀,好男人不是宠出来哄出来的吗?” 碧眸笼上淡淡的氤氲,楚江有点纠结,语速更慢:“秦门主,你这是听谁说的?” 秦嫣双手握起放于胸前,得意道:“江湖中有个新近崛起的门派——还情派,教主你应听说吧,这话便是该派掌门花犯夫人教导门下弟子的言论。我可是研究许久,觉得颇有道理呢。” 神色有点奇怪,半晌,楚江慢吞吞道:“话虽这么说,但还有句话叫‘因人而异,灵活运用’,大官人这种,我认为不是能哄好的。” 秦嫣神色郑重,正襟危坐,问道:“此话怎讲?” 楚江道:“秦门主且看,根据你提供的材料知,幽难求本来有家室,那天他正在山间居所等他娘子回家,没想到被你遇到看上,直接捆了他回来扔进后院。等事情搞清楚,他再去寻她娘子时,却是一等二等没了人影。他认为是你害了他娘子,于是开始各种杀你。” 秦嫣点头如鸡啄米,眉毛拧成一团:“对,就是这样。我都跟他解释了千百遍,他媳妇失踪真的跟我没有关系。我还特地派人四处帮他打探消息,可是一无所获。天晓得他媳妇去哪了,说不定跟人跑了呢。” 秦嫣捂上心口,万分伤痛:“难求寻不到他媳妇,就天天提刀追杀我,你不知道我这颗脆弱的小心脏整日担惊受怕,食不下咽,坐立不安,愁得白了头……” “门主,我们的存粮只有糖蒸酥酪、莲叶羹、枣泥山药糕、豌豆黄、杏仁豆腐,属下已着其他弟兄前去寻觅,出门在外望您凑合着慢用,另外茶汤和粳米豆汁什么时候端上来?”一道无丝毫情绪的声音自珠帘外传来。 楚江:“……” 秦嫣收回惨痛情状,掸掸衣袖,轻咳一声:“整日跑路,不多吃点哪有力气,纵使食之无味,弃之也怪可惜的,楚公子你说是不?” 楚江:“……” 秦嫣用手指戳戳他,扬眉道:“教主我听着呢,你继续啊。” 顿了许久,楚江神色间漫上淡淡忧郁,偏开视线不想看她,缓缓开口:“无论是否你下的手,总之是因你而害他没了心心念的娘子,他对你有怨恨实属正常。由以上知,幽难求本质不渣,因为门主的不当插手,才导致了他的渣化。” 秦嫣无限惆怅:“有点道理,是我没有搞清情况,贸然下手,” 楚江道:“所以呢,我们只要把他对你的不良印象拔除,他就是一个好男人了。尔后再让他对你产生好感,最后一举爱上你,成功达到我们改造此渣的终极目标。” 秦嫣连连点头:“嗯嗯,就是这样子。”顿了顿,她轻叹道,“其实,我不求他爱上我,只是别再怨我就成。” 楚江于幽难求名下做了个标记,沉声道:“所以呢,我的计划是这样的……” 第4章 偏执渣改造 时间:日头偏西,阳光温和而不刺眼。 地点:荒郊野外的某山间密林。 人物:幽难求。 黑衣劲装,墨发高束,身背刀鞘,蛰伏如蚓。幽难求隐蔽在杂草丛林之间,一手紧握锋利钢刀,一边目光锐利地扫视林间道路,不放过任何异常动静。 五官线条硬朗,眉目如刀削,肤色稍偏黑,气质刚硬,肩宽腿长,胸膛宽厚,一眼即知他是那种能挡风遮雨值得托付终身的铁血真汉子。 马蹄哒哒,愈行愈近…… 幽难求呼吸一窒,瞳孔收缩,屏气凝神,五指紧握钢刀,蓄势待发。 阿月,等我杀了秦嫣这个坏女人,为你报仇。幽难求眼中有复杂情绪点点浮现,睁了太久而干涩的眼眶此刻泛着湿意。可是我报仇之后呢,我应去哪里寻你?你音讯全无,是死是活全不晓得,阿月,我该怎么办? 马蹄清脆不沉重,从声音上判断来者应是一人一马。信息没有出错,秦嫣这次是一人出行。没有那些守卫保护,她这次可要在劫难逃。 幽难求唇角溢出冷意,目光锐利如箭。 阿月,我杀了她你是不是就能回来?阿月,这件事真的怪她的吗?幽难求目光轻闪,唇紧抿着,阿月,那天即使没有她出现,我亦同样等不到你吧。虽然我已许久不在江湖上行走,但未东大名尚有耳闻。连他们都寻不到你,我又如何找到你呢? 虎目滴泪,刚硬的汉子伏在草丛中,几乎哽咽。阿月,你是厌烦我离开了吧,我运气这般差,什么都做不好,非但不能好好照顾你,还处处给你添麻烦。阿月,是你不要我了吗? 眸光闪动,晶晶发亮,幽难求抹了一把泪水,他回想起阿月离开的那个早晨。 熹微晨光中,一位气质端庄的女子站在他身前,虽是布衣裙钗,却难掩华美之色,她帮他理了理衣襟,笑着对他道:“难求,娘家那边有点事需要我回去,大概月把时间就能回来。” 他讷讷地开口:“我跟你一起去吧,说不定能搭把手帮上点忙。” 她柔美一笑,掩口吃吃道:“就你这运道还是呆在这里吧,不然说不好是帮忙还是添乱呢。” 他红了脸,拉了她的手低声道:“阿月,让你跟着我受苦了。” 她踮脚,屈指敲上他额头,笑道:“开玩笑啦,怎么就当真了。”默了须臾,她望向缭绕于山间的云气,语气不明道,“难求,你有没有想过有天若我不在,你当如何?” 他握紧她的手,一字一句道:“不会的,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她靠向他的胸膛,轻声道:“天下无不散的筵席,万一我们不得不分开呢。到时你就忘了我,再找个女人好好过日子。” 他心下一急,抓紧她的手腕:“阿月,怎么说起这话?你要离开我吗?” 她翩然一笑,眼中全无异色:“只是随口说说而已,你这般紧张做什么。我是你的娘子,你是我的相公,我才舍不得离开你呢。” 她拎起包袱,转身向外行去。 翻身上马,她冲他挥挥手:“难求,等我回来。” 他同样冲她挥手,中气十足道:“阿月,早点回来,我等你。” 幽难求握了握手中的钢刀,低声道,阿月。 骏马喷了个响鼻,那道身影渐行渐近。他甚至能隐约看出那雍容华贵的轮廓。不得不承认,秦嫣是个极美的女人,只是她的品行与美貌差得太多。 幽难求拭去眼角那滴泪,轻叹道,那次离开阿月就没打算回来吧。而他提刀追杀秦嫣,不过是迁怒于她,从而求得一种心理安慰。 可是这样又能如何?即使秦嫣的举动在悲剧形成中只占了万分之一的可能性,那她就是有错的,就要承担我的怒气与怨恨(擦擦,难求哥你真他喵的渣)。 还想收我入后院,拖我进洞房,秦门主,受死吧! 正骑着马儿哼着小曲优哉游哉的秦嫣身上一寒,下意识地裹了裹裙衫,暗忖道,天气明明不冷啊。 余光淡淡扫过草丛中的幽难求,秦嫣收回视线,佯作若无其事地前行。抬眼望望西斜的日头,她略略蹙眉,楚江这法子真能助我收服难求吗?不会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吧,这些渣男,太他喵让人头疼了。早知道当初就不惹他们,那样生活还是一如既往的美好。 秦嫣微微闭了眼,深呼吸,无比陶醉的模样,轻声吟道:“啊,生活,多么美好,你却如此暴躁,不好,不好。” 一语未竟,那道黑色身影已猛地窜出,锋利寒光直逼秦嫣面门。眼见下一刻秦嫣即将毙命于幽难求刀下,上演一出良家妇男被强抢处心积虑杀豪强的狗血戏份。 不料,斜地里突然飞出一支羽箭,劲风凛冽,势不可挡,一下将幽难求的钢刀撞偏去。刀锋堪堪擦着秦嫣耳际掠过。 与此同时,听得“哗”地一声,四周一瞬扬起无数面旗帜,上书硕大无比的“星”字,白底黑墨,煞是显眼。 众喽啰摇旗一声高呼:“大王到。” 循声望去,只见一位身长八尺的青年男子排开众人,昂首挺胸,傲慢十足地行来。秦嫣与幽难求同时一口老血,竟是意外地达成一致。 秦嫣面部表情僵硬:“这种装扮与出场……非但没有亮点,简直满是槽点。” 那山大王发型爆成鸡窝,衣着花里胡哨,一眼即知品行不良三观待正,拖一柄青龙偃月刀,呃,山寨版。不,没有骗你,这把刀的全称是来自星星山寨为大王楚霸天所独有的仿真版青龙偃月大刀,简称“山寨版青龙偃月刀”。 当然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该山大王竟然蒙着一对眼罩出场,所以短短十几米的路,他走的跌跌撞撞,磕磕绊绊,东倒西歪,几次差点被自己的衣角绊倒。 秦嫣默默扶额,几欲泪流。喵的这都是谁的主意? 后来她才晓得,楚江考虑到他那双碧色眼眸太过显眼,容易被人认出,一时无法出此下策。 那山大王被两名喽啰搀着,停在秦嫣和幽难求面前,眼罩拉下些微,眼角余光瞥向两人。随即将手一指,他哑着嗓子叫道:“这位美人本大王看上了,带回去做压寨夫人。” 幽难求冷哼一声,自作孽不可活。这下秦嫣死罪免了活罪难逃,被这种德行的山大王看上,入了贼窝还不得脱层皮。整日就晓得抢别人,今日也轮到她被抢了吧,哼哼。 只是…… 望着一拥而来的众喽啰,幽难求有点回不过神,忙横刀于前,指向秦嫣道:“你们做什么?美人在那里呢。” 山大王□□一声,搓着手,嗓音粗噶:“美人莫要惊慌,本大王会好好疼爱你的。” 幽难求一张黑脸现在成了黑红,半晌憋出字眼:“你简直无耻。” 山大王将手一挥,高声道:“带回去。” 众喽啰举刀亮剑,蜂拥而上。 幽难求左右招呼,一把钢刀使得密不透风,愣是没让那些人近得身前。 眼见手下小弟一个个见红败下阵,那山大王大吼一声,抡起青龙偃月刀虎虎生风地舞过来,没有几个回合,直逼得幽难求步步紧退。 幽难求心下一惊,这山大王虽然一身非主流的装扮,但身手相当不弱。 不多时,幽难求便处于下风,唯有招架之力。 对方抡大刀自斜刺里杀出,幽难求抵挡不及,手腕被刀尖削中。“哐当”一声,钢刀落地。 山大王嗬嗬笑了两声,飞身跃近:“美人,大王我来了。” 幽难求羞愤欲死。千钧一发之际,有淡紫色身影迅疾闪来,挡在他前面。 “难求快逃,我拦住他。”秦嫣一把将他推向身后,同时拔剑出鞘。 “想逃?白日做梦。”山大王冷笑一声,“围住他们,今日谁都走不了。” 众喽啰再次自四面八方汇聚,将他们团团围在中间。 “难求,一有机会你就先行离开,我来殿后。”秦嫣侧首靠近他耳畔,低声道。 “我幽难求堂堂八尺男儿,何时沦落到让女人为我拼命。”幽难求劈手夺过一件武器,恨声道,“纵使有这一天,那人也绝不会是你秦嫣。”人情债最难还,一旦欠下,以后他还怎么来杀她。 秦嫣似知他心中所想,一剑挥开冲来的喽啰们,沉声道:“你是我八抬大轿娶进门的大官人,只要我秦嫣在,就不会让他人动你一手指。” 戳到痛处,幽难求当场跳脚:“既然如此,那你挡着吧。”刀锋一转,拼力杀去。 秦嫣双手持剑,左右开弓,护着他杀出重围。 山大王等人紧追不舍,嗷嗷叫着:“敢挡本大王,你这女人找死。”语毕,凌空一跃,自旁侧小弟手中取来弓箭,拈弓搭箭,箭尖直指秦嫣。“嗖”得一声,那箭离弦而去,带起一路破空声。 眼看秦嫣即将伤于箭下,谁知她倒退疾行时一个不小心,脚下绊到碎石,身子一偏竟然向下倒去。于是,那箭贴着她的面门擦过,“噗”,射中了前方的幽难求。 幽难求一口血直喷而出,不知是伤的,还是气的。躺中啊,本大爷躺着都能中箭。这到底是什么样的运道? 那山大王同样吃了一惊,痛呼道:“美人,怎么伤到了我的美人?”拈弓搭第二支箭,再次指向秦嫣,“女人,受死吧。”拉至满弓,手上撒放,利箭离弦而去。 秦嫣一动不动,幽难求一动不动,山大王亦是一动不动,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那支飞去的利箭上,只等它一路前行,伤到目标物。 没有任何阻挡,没有任何逃避动作,这下总不会再有问题了吧,近了,近了,更近了…… “噗!”幽难求又是一口鲜血,身子一歪。原来在那利箭即将刺入秦嫣身体时,一阵风吹来。对,你没有看错,就是一阵风吹偏了利箭,结果那箭擦着秦嫣脸庞直射向后,没入幽难求肩膀。 幽难求被带着踉跄退向旁侧,听得一声低呼,“难求,小心。”等他回过神,却已一脚踩空,直直跌下深渊。 一道紫芒闪过,却是秦嫣同时跃下,一把抱住他。同时她自袖中甩出紫色匹练,缠向沿途的树木枝桠,然而枝桠承重不起,相继断裂。两人一路直跌。 与此同时,深渊之上。 山大王取下眼罩,扫视不见影的两人,碧眸深深,目光悒郁,正是秦嫣请来的帮手——魔教教主楚江。人算不如天算,这般美救英雄的苦肉计,竟然泡汤。 楚江长叹一口气,看来以后再实施计划,须得将幽难求这倒霉到极点的运道考虑进去。 众喽啰趴在崖前察看,抹着泪道:“楚公子,接下来该怎么办?我们门主会不会有危险?” 楚江拨了拨鸡窝状的头发,叹道:“以你们门主的身手应该死不了,组织人员入山底搜寻吧。” 第5章 偏执渣的心思 秦嫣醒来之时,已在崖底,幽难求也在,呃,以他的运道,毫无意外,结结实实为秦嫣做了肉垫。身下殷红血泊触目惊心,再加上之前的两箭,他实在伤得不轻。 头有点晕乎,秦嫣愣了会神,这才翻身落于一旁,俯身轻唤:“难求,你怎么样?听得到我讲话吗?” 没有回应,幽难求依然昏迷。 秦嫣叹口气,打量四周,见无甚危险,开始察看幽难求的伤势。尔后取来清水,采些草药,单膝跪地,撕下裙摆为他简单包扎伤口。 日落时分,她寻到一处可暂居的山洞,用青草和树叶作床,小心地拖了幽难求躺进去。尔后又去探路一番,顺便找了些可吃的果子一并带回来。 用树叶取水,一点点润湿着他干裂的唇。秦嫣忙碌差不多时,日头已完全落下,暮□□临,四下阒寂,唯有叽叽啾啾的虫鸣,却是衬得这夜更为寂静。 嚼了两颗青涩的果子,饮了些水,秦嫣拨开汗湿的额发,倚于洞壁之上,阖了眼休息。 “为什么不处理一下伤口?”生硬的声音传入耳中。秦嫣忙睁眼去看,却见幽难求偏开头,已不再看她。 秦嫣没有回答,干笑一声:“难求,你醒了。” 幽难求淡淡瞥她一眼,再开口,语气中带了坚持之意:“为什么不为自己处理一下伤口?” 秦嫣耸耸肩,掩了手臂上一尺来长的血痕,半开玩笑半认真道:“博取一下同情与怜惜呗,免得你整天提刀追杀我。” 幽难求冷哼一下,不作声了。 望了望外面渐浓的夜色,秦嫣又道:“出去的路尚未寻到,这处地形复杂,书羽他们恐怕不能很快找来。你伤得不轻,我提醒你别乱动,不然一旦出现意外,我可救不了你。” 幽难求冷声道:“我又没让你救。” 秦嫣点头道:“是是,我自己死活要救你,跟你半点关系都没有。” 幽难求睨她一眼,脸色不是很好,顿了片刻,语气不明道:“秦门主,据我这些日子观察,你这个人是不是脑子有毛病?” 秦嫣懒懒道:“什么意思?” 幽难求哼道:“我杀你这么多次,你真的一点都不恼?还处处救我。你并不欠我什么,为何这样迁就我?” 秦嫣拨弄着衣带,良久,抬眼望向他,沉沉道:“你确定自己想知道?” 幽难求点点头。 秦嫣又默了一会儿,蓦地冲他灿然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因为我明白你压根杀不了我啊。我这未东门主可不是顶着个虚名,何况你运气奇差,别说杀我你连伤到我都很难好不好。” 幽难求当即脸色黑如锅底,咬牙切齿道:“秦嫣,你太过分了。” 秦嫣俯身拍了拍他的脸庞,眉黛轻蹙,纠结道:“你让我说的啊。结果我说了,你又生气。你们男人的心思真难猜。” 幽难求气得几乎吐血,浑身哆嗦着,最终索性将头扭至一边,再不肯看她一眼。 两人一时无话。今晚月光皎洁如水,泻于花草树木之上,绰绰约约,安静而美好。 静默良久,双手托腮,凝着这柔和月色,秦嫣幽幽地开口,轻声道:“难求,你试着与我和平相处好不好?你也晓得她离开你了吧,为何还要自欺欺人?我秦嫣保证以后真心待你,比她做得更好。”长叹一口气,她继续道,“你可是我第一个看上的男人,亦是我心中最理想的那种类型。未东门主做久了,什么事情都要自己一个人扛,我也会累的啊。” 她吸了吸鼻子,缓缓道:“我不求其他,只希望我难过时,能有人安慰,我疲惫时,能有人站在我身前遮风挡雨,我偶尔想撒娇时,能有人捧在手心宠一下,就像其他女人一样。我要的不多吧,应该不难做到吧?” 寂然无声,幽难求没有任何反应。 秦嫣下意识转眼去看,只见他脸埋在一侧,双目阖起,呼吸均匀而平稳,怕是睡熟多时。 秦嫣抬头去望天际明月,尖尖的下巴扬起,所有即将溢出的湿意重新滑入眼中。她拍拍额头,自言自语道:“今晚月色真好。”敛衣,起身,无声行出山洞。身姿秀挺华美,却满了萧索。 待那身影完全消失之后,只见阖眼熟睡的冷峻男子缓缓睁开双目,眼中精光流转,哪有半点睡意。 幽难求望着秦嫣离开的方向,眼中神色很是复杂,半晌,他几不可闻地轻叹:“我是你第一个看上的男人,可惜,并不是最后一个。” 书羽等人寻来时,已是三日之后。幽难求伤势严重,不能拖延,秦嫣只得分出守卫,着他们护送幽难求先行赶去未东,请彭古意医治。 “你们转告古意公子,说救人要紧,诊金什么的等我回去定给他满意的答复。”秦嫣搀着幽难求躺入马车中,又仔细检查一遍伤口包扎处是否绷开,将青缎褥子细心地抚平,以保证幽难求躺得舒服。 她欲起身离开之际,幽难求冷着一张脸出声叫住她:“秦嫣,我不杀你了,我也杀不了你,所以,你放我走吧。” 秦嫣唇抿成弧度,好一会儿,淡淡道:“送大官人回府,若有差错,提头见我。” 众侍卫朗声答道:“是,门主。” 幽难求脸色铁青,抓起一旁的枕头扔向秦嫣,恨恨道:“秦嫣,你敢不放我走,我一定杀你,死都要杀了你。” 秦嫣将手一挥,沉声道:“出发。” 侍卫向前关上车门,长鞭甩起。骏马一声长嘶,撒开蹄子,不多时就消失在众人视线中。 楚江自地上捡起那枕头,打量半晌,缓声道:“难求兄真是,用枕头袭人能有什么杀伤力。”语毕,他手腕一转,学着幽难求的样子,将枕头朝秦嫣扔去。 还未砸中,枕头就被中途截下,秦嫣圆睁美目,一把抓住楚江衣襟,未东之主的气势尽显:“你敢对本门主不敬?” 纤长浓密睫毛缓眨,楚江有点回不过神,慢吞吞道:“刚才幽难求这般砸你,也没见你生气。我只是学一下而已。” 秦嫣一枕头反砸向他脑袋,愤愤道:“难求是我男人,本门主当然不会跟他计较。你的情况跟他有本质不同好吗?” 楚江摸着脑袋,有点发懵,眨了一下眼睛,低低道:“哦。” “哦你妹!话说教主你出的什么破主意,还美救英雄,还苦肉计,丁点作用都没有。刚才你听到没,难求说死都要杀了我。教主,你这是帮倒忙还是帮倒忙呢?扣钱一千两,没得商量!”秦嫣柳眉倒竖,血泪控诉。 淡粉薄唇抿起,眼中漫上迷茫之色,楚江忧郁道:“这种意外怎么能怪我呢,我哪里晓得幽难求运道差到这种程度。”顿了顿,他又道,“再说你之前不是没有反对吗?” 又一枕头砸过去,秦嫣愤愤道:“事情搞砸还推脱责任?教主你有点男人的气概好不好?我之前没有反对,是相信你,懂吗?” 楚江相当抑郁,护着屡屡被砸的脑门,低且缓道:“哦。” “嘤,害难求伤成那样,他一定恨死我了,嘤,说不好这辈子都要被他提刀追杀,嘤,本门主为何总是这么悲催?”秦嫣咬着手绢,45度角仰望天空,眼泪哗哗地流。 第6章 未东防护阵 送走幽难求后,又行了三日,车队渐渐驶入未东的势力范围。望着车窗外变换的景色,楚江招牌式呆愣表情收起,面上竟显出几分讶异之色。 此时已是秋末,按理说荒草萋萋枯叶凋零方是常态之景,而眼下道路两旁却是初春景象,愈往前行驶,绿意愈浓,最后几乎是郁郁葱葱苍翠欲滴的盛春之色。 在教中时,他就曾听老师顾先生提起,说当今江湖最神秘的门派莫过于未东。原因有两点,其一是未东之人颇有几分异术,能融合万物,能与自然变化相抗衡等。比如眼下明明是秋末,而未东就能生生扭转季节变化,保持四季常青。 其二是未东极少与人来往,常年守在西南边陲,周围布有严密的阵法,外人不能进入,未东之人也不得随意行出,只有特定时间持有特定信物之人方可出入。另外,未东最看中的就是血脉,似乎血脉越纯正异术能力越强。 总之,未东是个比他们魔教神秘性有过之而无不及的门派。 翡翠碧眸缓缓移动,目光于那名紫衣女子身上顿住,楚江的神情重又变得迷茫。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顾先生曾说过,未东门主之位唯有男子可以继承,而秦嫣明明是个女子,又怎能继承门主之位呢?莫非先生记错了,抑或未东规定有了改变? 楚江轻叹一口气,拳抵上额角,单边刘海垂下掩映视线,他的目光迷茫而忧郁。 马车停下已有段时间,此时恰是正午,日头高悬,阳光白亮,耀人眼目。 秦嫣敛衣立于茂密丛林之外,神情严肃凝重,阳光似也被这种情绪感染,失了先前的活泼,落于她衣袍之上,即使偶尔跳跃亦是无声而动。 她久久伫立,三千青丝如瀑如匹练松松散于脑后,有风吹过,将那青丝撩起,卷裹着一同蹁跹,似一场绝美的舞姿。 她睁着眼睛,目光却是涣散,与其说她用眼睛在看,不如说她是用心在看。那么,她在看什么呢? 日头缓行,渐至头顶正上方。听得一声轻响,似自冥冥之中传来,紧接着那丛林之外开始呈现出一层半透明的纯净的浅绿色,很是美丽,很是妖异,仿佛罩在丛林之外的轻薄纱衣。 “所有人等下马,步行入阵。”她将手一挥,冷静地掷下命令。 所有守卫翻身跃下,动作整齐划一。楚江同样缓步出了马车,静静立于旁侧等待。 拔剑出鞘,一道寒光迅疾划过手腕,鲜血涌出。秦嫣举手将血滴于那丛林浅绿色纱衣之上,只见那纱衣犹如被火烧灼,迅速退缩,不多时露出大小可供车队通行的洞口。 没有人出声,所有守卫神色严肃凝重,正如秦嫣此刻表情。 唇角扬起,碧眸中露出极浅淡的笑意,楚江轻轻摇头,原本以为只有他的属下会秒转各种表情以与他的多变性格保持一致,没想到未东这边行事亦是如此。 他转眼静静地打量她,淡紫衣裙拖地,手挽浅白软纱,大气沉稳,眉如远黛,肌肤似雪,高贵华美,唇畔微微上挑,淡淡的形容。 尔后垂眸环视自己,一袭明紫锦袍,白玉带束腰,单边刘海微垂,掩映半边面容。 楚江眼中笑意更浓,今日才发现,他与秦嫣的装束竟然莫名的一致。怪不得连两人属下的行止都颇有几分相似。 掩在袖中的五指缓缓握起,碧眸幽深令人看不分明。楚江轻轻一笑,事情似乎比他想象中好玩,若是这般,也算对得起这低得离谱的身价吧。 待所有人马尽皆行入,秦嫣这才缓步而来,立刻有护卫上前为其包扎伤口。而原来被腐蚀开的浅绿色亦开始慢慢恢复,不多时已成原状。未东守护阵,完美,无懈可击。 楚江脚步稍缓,不多时便落在后面,与秦嫣并肩而行。他侧眸望向那守护阵,碧眸光芒轻闪,正欲开口。 秦嫣却先行发了话,淡淡道:“这阵是未东的保护屏障,为维持这屏障可是费了不少代价,每一个未东之人理应敬重对待,一如待国之守护者。” 默了许久,楚江目光一点点转向她,单边刘海修长,语气不明道:“我不是未东人。” 脚步顿住,秦嫣展颜一笑,侧身轻靠向楚江胸膛处,葱白玉指抚上他的面容,眯起眼睛道:“本门主突然记起一事,楚教主这次插手的可是本门主的后院事宜,自然要有个与之相应的身份才好。”语调放缓,她轻笑道,“不然我一顶轿子抬你进门,直接做第十一夫可好?” 楚江:“……” 车轮辘辘再次前进,不多时车队自丛林行出,驶上平坦大道。 “加快速度,未时之前赶回。” 一路疾行,道旁景物飞逝向后。楚江自车窗处望去,极目所见尽皆是花红柳绿,入耳亦是莺啼鸟啭,空气似乎也比外面的清新许多,呼吸之间只觉沁人心脾。未东,果然与其他地方有所不同。 秦嫣以手支颐,靠着青缎褥子,百无聊赖地望着窗外景色,神情慵懒而倦怠。眼珠转动,视线落在楚江身上,她伸出一指戳了戳他,懒洋洋地开口:“哎,我说教主,你考虑的如何了?” 楚江缓缓转过头,一脸茫然,慢吞吞道:“考虑什么?” 秦嫣抿唇一笑,很是妩媚:“考虑做我的第十一夫啊。” 纤长浓密的睫毛眨了两个来回,终至于垂下,楚江轻声道:“可以拒绝吗?” 秦嫣摇摇手指:“当然不可以。” 楚江茫然而忧郁:“……那你还来征询我的意见?” 秦嫣浑不在意地笑道:“走一下形式而已,让教主你有点被尊重的感觉。” 楚江抿紧了唇,半晌才道:“我好像没有感到被尊重。” 秀发甩向脑后,秦嫣翩然一笑:“那是因为教主你不够配合。” 楚江:“……” 不太想理她,楚江扭头,继续发着呆看窗外风景。绿意依旧,景物却是一再变换,先前的花红柳绿已然不见,唯有禾苗青青,随风摇曳。路旁断断续续有了行人,多是扛着锄头的农人,想来是在赶回家用午饭。 背后有苏然响动,未等他有所反应,秦嫣已倾身靠过来,同样挤在窗口向外望。望了一会,她似觉得没什么意思,又坐回身,戳着他出声道:“难求负伤,在古意那处疗养,依照你的计划,我们接下来是不是要着手改造米辞和颜戈?” 碧眸缓动,默了片刻,楚江点点头:“幽难求暂且搁置,他现在对你怕是正在气头上,我们再有所动作,只会是火上浇油。下一个重点改造对象安排大侍米辞,秦门主意下如何?” 食指点着额角,秦嫣认真思量,微微颔首:“也好,就米辞吧。”挠了挠头,她继续道,“此番改造估计不是三两日能完成,所以我们先去米辞的别院暂住。而且颜戈也在那里,教主你顺带熟悉一下这个性子别扭的小屁孩,最好能一举改造他们两个,省得我处处操碎心。” 楚江睨她一眼,淡淡道:“这是门主你自找的。幽难求、米辞和颜戈之前品行端正无不良记录,却生生被你整成了渣。” 拳抵鼻轻咳一声,秦嫣尴尬道:“不知者不为过。若知道他和难求有隐情,你就是刀架在我脖子上,我也不去干这种缺德事。宁毁十座庙,不拆一桩婚,我懂得的。” 叹一口气,她惆怅道:“看上哪家男人,直接冲上去捆了回来拜堂成亲,唉,当时我以为这是前无古人的豪放壮举,还幻想着演绎出一段段轰轰烈烈的生死恋,谁知全然不是如此,本门主真他喵的悲催。” 楚江慢腾腾地翻个白眼:“你爱情话本看多了吧,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 秦嫣拈出手绢拭泪,抽噎道:“嘤,这能怪我吗?难求和米辞之后,我就不再随便抢人,可是你看看后面的那些男人,还不是一个渣过一个。嘤,我都被折腾成这样,你还来责备我。” 楚江见她哭得梨花带雨,不觉头疼,语气软了一分:“好啦,是我说错了话,此事怪不得你,行了吧?你怎么说也是未东之主,哭成这样不怕人笑话?” 秦嫣绞着手绢,美目含泪,咬唇道:“你要笑话我吗?” 楚江偏开视线,顿了顿,轻叹着安慰道:“不会,不会。” 秦嫣泪水盈盈看他:“真的不会?” 楚江重重点头:“真的不会。” 有一瞬静寂。 下一秒。 “嘤——”秦嫣蓦地哭出声,眼泪不要钱地往外流。 楚江:“……” 第7章 风流渣出场 日头稍稍偏西之时,一行人终于进入内城。转过一道弯,马车驶入城中最为热闹繁华之地。 怀着对未东的一分好奇,楚江正欲靠近车窗仔细观察。不料还未等他动弹,秦嫣长袖轻甩。两声轻响,窗户紧紧闭上。 楚江缓缓转头看她,眉眼之间迷茫而忧郁,半晌,那迷茫之色褪尽,他慢条斯理道:“你,担心途中遇到米辞?” 秦嫣神色有点尴尬,偏开眼睛,绞着手绢道:“米辞行事不拘小节,未着手改造之前,能避且避。” 楚江看向严丝合缝的窗户,轻叹一口气,以手支额,单边刘海落于手背之上,修长白皙的手指,衬着墨玉般的乌发,虽是交错,但泾渭分明。 他想起了那书卷上关于米辞的记录。米辞,世家贵公子,诗词歌赋无所不通无所不精,一手好字更是难得,武功虽然一般,轻功却是不错,有洁癖。未遇秦嫣之前,为人风流加潇洒,被秦嫣收入未东之后,为人风流变浪荡。整日混迹于青楼女子之间,心思深沉,颇难琢磨,非幽难求能比。 四年前,米辞途中遇险,有位女子出手相救,两人一见钟情,私定终身。然而,那女子当时有要事在身,不能与他厮守。于是约定两年后,若彼此仍心牵对方,便于初次见面处相会。 可惜米辞还没来得及见心上人,就先遇到了秦嫣。秦门主大手一挥直接把他也捆了。后来,米辞再没能见到那女子。 正在楚江心思缓转之际,马车一路前行,喧嚣嘈杂之声愈来愈响,其中隐隐有娇声俏语不时飘来,夹杂有男子清朗笑语,言语间不乏少儿不宜的词汇语句。 虽未得见,不过楚江心下大约猜到,前方应该就是书卷中提及的春风阁,城中最有名的烟花之地,米辞常来掷金买笑之处。 眼风轻扫过秦嫣稍变的脸色以及攥紧手绢的五指,楚江眼底浮现似有似无的笑意,这大侍米辞有点意思。 愈行愈近,那不堪入耳的言语亦是越来越清晰,秦嫣脸色愈发不好。侍卫们似察觉到门主心思,扬鞭打马,听得骏马轻嘶,车子行驶速度不觉加快。 眼见他们即将逃离是非之地,不料,玉碎般轻笑声自头顶上方悠悠荡来,“既然来了,夫人不下车见见吗?”紧接着又是一声轻笑,听入耳中让人几分心驰神漾,“许多日子不见,米辞对夫人可是想念得紧。” 秦嫣手上一抖,那方帕儿跌于衣摆之上。她神情顿时沮丧,如丧考妣。然而,这沮丧一闪即逝,秦嫣深呼吸一番,面上却是渐渐浮起羞涩红晕,眼中光芒闪烁,将不经意间偶遇喜出望外的那种心情演绎地淋漓尽致。倾身,擘开珠帘。 一道轻盈身姿掠过,有足尖于车辕轻点,那人飘然落于珠帘之外。定睛看去,只见一位华服俊美青年拎山水折扇,唇畔噙笑。 秦嫣笑容灿烂,殷勤招呼道:“好巧啊,米辞你也在这里。” 米辞合上手中折扇,微微颔首:“真的好巧。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米辞约有三百天会在这里。” 秦嫣笑容有瞬间僵硬,然而立刻恢复原状,她笑得愈发温柔体贴:“为人民服务的娱乐休闲会所嘛,有空常来坐坐有益身心。对了,要不要随我一起回别院,这次出门给你们带了好东西。” 米辞凑身过来,以扇隔开珠帘,一边向里望去,一边挑眉道:“哦,夫人莫不是给米辞带了北国最负盛名的新月楼头牌?”话语顿住,他淡淡瞟了楚江一眼,嗓音中笑意更浓,“夫人原来是给我们带了个兄弟呢。” 秦嫣神色略略尴尬,举袖掩口轻咳一声,为两人介绍道:“这位是米辞,本门主的大侍。这位是楚江,本门主的,呃,七侍。” 楚江端坐不动,纤长浓密睫毛缓缓扬起,一点点地望向米辞,一双碧眸深邃忧郁。 米辞轻笑一声,倾身曲臂,直接搭上楚江肩膀,折扇挑向楚江下巴:“来,叫声五哥听听。” 楚江:“……” 秦嫣向前扒拉开米辞,挡在两人中间,笑得很是讨好:“楚江刚来,性子又呆,米辞就别戏他了。” 好看的眉扬起,米辞唇畔溢出一丝冰冷笑意:“夫人倒是想得周到。只是不知这位兄弟可否领你的情,别吃力不讨好。” 秦嫣表情又僵了一下,随即睁大美目,笑得阳光灿烂:“米辞你这是在关心我吗?”以袖拭泪状,她吸着鼻子道,“夫人我,真的,好感动。” 唇角挽出弧度,米辞瞥了一眼秦嫣,翩然转身,如玉墨发飘逸飞扬。“唰”地一声,展开水墨折扇,提气,身如轻燕,直接自打开的窗户处跃入阁楼上莺莺燕燕之间。 “米公子,怎么下去这么久,青儿等得花都谢了。” “是本公子不好,自罚一杯向青儿谢罪。” “公子,你不能只瞧得见青儿妹妹,把柳儿忘在一旁呀。” “好,本公子也来疼疼柳儿。” “唉哟,公子你好坏,手往哪里放呢。” “公子,人家要香一个嘛。” “香,真香。” …… 面面相觑,神色各异,秦嫣先败下阵来,偏转开视线,讪讪地发话:“回府。” 楚江眼皮微抬望向秦嫣,袖了手,语气淡淡:“秦门主这顶帽子可绿得发亮。” 秦嫣脸色一沉,秒转恶狠狠:“本门主花钱请你,可不是听你打趣的。” 再次得到截然不同的待遇,楚江轻轻叹气,目光颇为忧郁,正色道:“你,为何如此迁就他?” 秦嫣飞了他一记白眼:“我先对不住他的啊。” 回想刚才秦嫣的各种讨好,楚江摇了摇头:“那不用这般小心翼翼吧。还是说你认为这样就能哄得米辞忘掉旧情人,转来爱上你?”稍顿一下,他加重语气,“白日做梦。” 出乎意外,秦嫣这次并没有反驳,捡起锦帕,闷声闷气道:“这不是没法子的法子吗?我散了人家好好一对鸳鸯,可不得处处陪着小心。” 楚江语气不明:“你这日子过得可真憋屈。” 秦嫣横他一眼:“对呀,就是因为日子憋屈,才找你来解决问题,不然你当我吃饱了撑的没事干,千里迢迢跑去剑冢雇你?”愤愤半晌,她又道,“改造米辞的方法想到了吗?教主你办事要有点效率。” 谈及正事,楚江反应明显加快,抽出那书卷翻至米辞那页,道:“米辞与幽难求经历相似,所以改造步骤与幽难求的大致相同,即我们首先要把他对你的不良印象拔除,尔后再让他对你产生好感,最后一举爱上你,成功达到我们改造此渣的终极目标。” 拈笔于重点处涂涂画画,楚江道:“米辞与幽难求性格不同,人又极为聪明,所以忽悠招数不能使用,这次我们要从本质上解决问题。米辞的心结在于那位仅见过一次的心上人。我们只要能证明两年前那女子并未赴约,即使没有你的干涉,他同样见不到她,这样米辞自然没有理由怨你。到时门主你再好好表现,素手烹茶红袖添香,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这样下来,定能感动米辞,然后日久生情,门主你就可以左拥右抱,享齐人之福。” 秦嫣沉思须臾:“有道理。” 楚江又道:“眼下你应派人去寻那女子未赴约的证据,事实摆在眼前,到时不由得米辞不信。” 秦嫣点头:“当年我亦着人调查,那女子的确没有赴约。两人相约之地距一处农家不远,那家老太正巧等赶考的孙子回来,在门口一连坐了好几日,据她说,中间没有陌生女子来过。” 两人说话之间,马车已驶过几条街,穿过鼎沸的人声,直奔一处红砖绿瓦的宅院。高墙环立,阳光泻于屋顶,流光溢彩眩人眼目。 睫毛缓眨,神情困惑,楚江收回望向宅院的目光,道:“既然米辞和颜戈同为门主的男人,为何还要置别院安居?” 秦嫣扶着额头,叹道:“我倒想让他们住在一起,这样多省银子。但这些人哪个是善茬,不相互住得远点,说不定天天都能打起来,闹得人没半刻安静。” 困惑之色收起,楚江神色淡淡,没有任何同情之意:“谁让你狮子大开口,一下收十个,吃太多难消化了吧。” 秦嫣眼角斜挑,一声轻笑,指尖抚向他的下巴,恶劣道:“教主,现在可是十一个了。” 楚江:“……” 第8章 绿茶婊渣出场 眼看即将到达目的地,秦嫣却是淡淡地吐出一个字,“停!”随后,不管不顾拖着楚江翻身下了车,冲众属下玉手一挥。守卫们会意,当即退散。 两人绕回人迹罕至的一处胡同,秦嫣指着那高墙,冲楚江努着嘴道:“翻墙过去,不许出声。” 楚江虽然疑问重重,但没有多作犹豫,点头应允。 两道紫影自墙头一掠而过,无声落于院中,翩然如落叶。楚江茫然地四处环望,但还未等他看出一二三来,秦嫣已是扯住他的衣袖,猫着腰一路疾行,最后于左侧一间房子前停住。 皓腕一转,匕首乍现,秦嫣用它灵巧地打开房门,把楚江拉进,又悄无声息地阖上。她长舒一口气,拍着胸脯道:“终于安全了。” 楚江愈发不明白,正欲开口询问。 不料,突然有稚嫩童音脆生生响起,“夫人,什么安全了?” 秦嫣动作一瞬僵住,机械地转身,循声望向房间一角。借着窗棂处透入的光线,只见漆木方桌旁一位俊俏的半大男孩端坐着,头发梳成两个向上分开的发髻,其余头发分垂两边,下及眉际,唇红齿白,眉清目秀,五官还未完全长开,稍显青涩稚气。他左手搭于桌面,右手垂在桌下,似在拨弄着什么。 秦嫣脸色稍变,碎步平移挪向楚江,扯着他衣袖的手微微颤抖。 那男孩站起身,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轻眨睫毛,活泼可爱,天真无邪。他扭着身子嘟起嘴几分撒娇道:“夫人好久没来,颜戈好想你。”说着就欲向秦嫣怀中扑去,来个重逢拥抱。 “等下!”秦嫣瞬间窜至楚江身后,自他肩膀处探出头,忙出声制止。 颜戈止了脚步,大眼睛蒙上水雾,垂了头,委屈道:“夫人不喜欢颜戈了吗?夫人讨厌颜戈了吗?”他向后退了一步,肩头耸起。“啪啪”,极轻微的响动,有晶莹的水珠滑落滴于地板上,一颗又一颗。 楚江侧目看秦嫣,有点不太明白。面对这样可爱可怜惜的男孩,为何秦嫣这般表现,仿佛颜戈能吃了她似的? 秦嫣伸出一指推正楚江的脸,盯着颜戈,语含忐忑,温声哄道:“颜戈不哭,夫人没有不喜欢你,只是你能不能先把旺财请出去,你知道夫人我有点怕那玩意。” 颜戈揉着眼睛伤心欲绝,啜泣道:“夫人不喜欢颜戈了,夫人讨厌旺财了。” 楚江有点看不下去,一直狗而已,秦嫣至于怕成这样吗?他把秦嫣自背后拉出来,低缓道:“颜戈是小孩子,你去抱一下,哄哄他算了。”把她往前一推,他又道,“你放心过去,凡事有我呢。” 秦嫣无法,只得哭丧着脸,一步三回头地往前挪。 楚江摆摆手,又重重点头,眼含鼓励之意。 秦嫣好容易移至颜戈身前,犹豫着开口:“颜戈不哭,颜戈这么可爱,夫人怎会不喜欢?来,夫人抱抱。”俯身,伸臂,慢慢收拢,她把苦成泪人的颜戈拥入怀中,安慰道,“颜戈是男子汉,不哭了……” 言语戛然而止,“啊——”一声凄厉尖叫,秦嫣似被火灼般忙甩开手,一下窜入楚江怀中,面色惨白,浑身抖索,连声道:“拿出去,快拿出去。” 颜戈睫毛沾泪,仰着稚气的脸蛋望向秦嫣,委屈得更加厉害,抽噎道:“夫人果然还是不喜欢颜戈,不喜欢我家旺财。” 盯着那自颜戈右手臂盘绕而上的拳头粗细通体暗红的长蛇,楚江下巴几乎砸在地上,半晌才道:“它,叫什么?” 颜戈眨了眨清澈如溪水的眼眸,天真无邪:“旺财呀,这位哥哥,我们家旺财是不是很可爱?”他手臂伸前,把那蛇送近楚江。 秦嫣又是一声惊叫,将楚江抱得更紧,头埋入他胸膛,抬也不敢抬了。 楚江哭笑不得,袍袖轻舒,侧转身子护住秦嫣,对着那吐信子目光凶残的长蛇看了许久,无奈道:“旺财,可爱,太可爱了。” 颜戈目露欣喜之色,敲了敲那蛇头,得意道:“旺财,这位哥哥说你可爱呢,还不快带着你的小伙伴们去谢谢大哥哥?” 楚江脑袋有点转不过来:“小伙伴们?” 只见那名为“旺财”的长蛇从颜戈手臂上滑下,甩动粗长的身子拍响地板,待它拍下第三声时,听得有“咝咝”响动传来,楚江转眼去看,顿时傻眼。 不知何时门口竟一溜排开七条长蛇,皆是半直着身子昂蛇头吐信子,目光冰冷滑腻,让人头皮发麻。 八条长蛇蜿蜒着游向楚江和秦嫣两人,秦嫣花容失色,连连摆手几乎哭出来:“出去,快让它们出去,夫人我以后再不瞒着你们翻墙过来了,我下次一定走正门。” 颜戈目光透亮,人畜无害:“夫人,大哥哥,旺财很乖很好玩的,你们摸摸它嘛。” 楚江扫了眼将近脚边的长蛇,将信将疑。 颜戈又灿烂地笑道:“只是旺财心情不好时,可能会咬人。不过没关系啦,古意哥哥那边有解药,熬几副来吃再躺个十天半月就没问题了。” 楚江:“……”他有点理解秦嫣的苦衷了。 将秦嫣横着抱起,楚江淡淡道:“让它们出去,不然我不客气了。” 颜戈望了眼楚江,见他不是说笑,这才叹着气道:“旺财,这位哥哥不喜欢你,还不带着小伙伴们快走。” 那长蛇得了命令,立刻停止向前,扭转蛇头向门外游去,其余长蛇紧随其后,没多时它们便消失在门口。 颜戈冲两人招招手,依旧是天真烂漫的模样:“大哥哥,你和夫人稍作休息,我去厨房那边安排一下,等米辞哥哥来了,我们一起用饭。”语毕,蹦蹦跳跳地出了门,孩子气十足。 楚江默默扶额,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谁能相信这样可爱的男孩会有这般心机? 秦嫣仍抖索着身子,恐是怕极了,颤声问道:“那蛇,都爬走了吗?” 楚江“嗯”了一声,把她放下来,不料秦嫣早吓得腿脚发软,身子一歪就欲倒下。楚江忙伸手揽住她,低头瞧见她无一丝血色的脸颊,迟疑道:“你,被那蛇咬过?”不然,怎至于怕成这样? 秦嫣点点头,靠在他身上轻声道:“咬过两次。旺财那蛇很毒的,你以后小心点。” 楚江默了半晌,下意识地帮她撩了撩汗涔涔的发丝,叹道:“怎么连一个孩子都能吓到你?你好歹是江湖中排名第三的未东的门主,之前威胁我的气势跑哪去了?” 秦嫣抬眼看他,眸中水雾蒙蒙,唇角翕动,欲言。 楚江伸出食指截住她的话,又道:“我明白你是不跟他一般见识,但一味忍让绝不是办法,只会让他们愈发看低你,以为错都在你。这样下去,这些人不越来越渣已属不易,何谈转变为好男人呢?” 秦嫣垂了眼睛,再出声已含哽咽:“我也不想的,可是我能怎么办?难求恨我,米辞恨我,连颜戈都讨厌我,你说我图什么呢?” 楚江见她伤心成这般,心弦微动,拍拍她的肩膀低声道:“直接把他们休掉算了,省得闹心。” 秦嫣立刻抬头,大声道:“不行。” 楚江不觉诧异:“为什么?” 秦嫣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又垂了眼睛,放低声音道:“至少目前不行。”默了须臾,她半玩笑半认真叹道,“总之要先把他们改造成好男人,不然这种渣放出去肯定要祸害别的女人?那我的罪过可就大了,不知要损多少阴德。” 楚江心知怕是有隐情,但既然她不想说,他亦不再问。 两人一时无话。 这几天连日赶路,又经过刚才颜戈的一番折腾,现在安静下来,倦意渐渐涌上,眼皮饧涩睁得很是吃力,秦嫣抵着楚江肩头,不知不觉渴睡起来。 楚江摇了摇她的胳臂,温声道:“困了?你先休息吧,我仔细研究一下这些人的情况,早日改造好他们。” 秦嫣扭头望了望身后的床铺,又勉强睁着眼打量门口,身子还在微微发抖,咬唇道:“那你能不能就在这屋里研究,我有点害怕,一个人不敢睡。” 楚江神情无奈,点头道:“好。” 一盏茶后。 秦嫣第十五次望向刚才旺财所在处,第十六次望向于书桌旁沉沉思考的楚江,虽然神色疲惫倦怠,却依然没有入睡。 楚江眼风淡淡扫过,揉了揉太阳穴,随手拿了资料,不声不响地从书桌移至她床畔,敛衣轻轻坐下:“我在这呢,睡吧。” 秦嫣自锦被下伸出手,攥了他的衣袖,缓缓阖上眼睛,闷声道:“谢谢。” 没多久,平稳而均匀的呼吸声轻轻浅浅地响起,秦嫣已睡熟。 楚江凝视她片刻,突然意识到自己一年十万两的雇佣价简直太亏了,他不仅要负责解决十个渣男,必要时还须哄她不哭陪她入睡兼行夫侍之义务。 又想起之前因为改造幽难求失败被强行扣掉了一千两,他深深叹息,表弟这队友坑我啊,为了讨表弟媳开心,二话不说直接把自己当人情送出,导致现在自己各种充当免费劳动力。唉—— 第9章 共勉:风流渣与绿茶婊渣 黄昏将近,凉风送爽,淡淡花香弥漫于空气中。庭院西侧栽种着一方小小竹林,风吹进林中,竹叶摇动,飒飒作响。 秦嫣这一觉睡得很熟,以至于待她醒来,已是暮色笼罩。 楚江仍是之前的姿势,翻阅资料,执笔于上面写写画画,时而沉思,时而出神,时而叹息,时而眉头轻蹙。 秦嫣揉着惺忪睡眼,含糊着语调问:“什么时候了?” 楚江向窗外瞥了一眼,随即低头继续翻书卷:“酉时吧。” 秦嫣翻身坐起,探头向外看,好一会儿,才嘀咕道:“真的酉时了。”有点出乎意外,她竟然睡了一个时辰。有多久没睡得这样熟了?她还记得吗? 微抬眼皮,她扫了楚江一眼,只见他单边刘海遮掩半侧面容,眉飞入鬓,淡粉薄唇微抿,一笔一划极为认真。书卷之上勾画满了密密麻麻的字眼,细看去皆是对十渣的分析与猜测,改造办法,以及备用策略等。 秦嫣心神微怔,随即反应过来,俯身瞅了瞅那书卷,语气不明道:“楚教主做事果然认真,成功改造十渣指日可待。” 楚江写完最后一个字,把笔放于一侧,起身整理书卷,慢条斯理道:“既然接下这任务,楚江理当全力以赴。早日助秦门主免了烦心事,楚某亦可早一刻返回。” 秦嫣下床正着鞋袜,听楚江如此说,鬼使神差道:“未东不好吗?为何着急回去?”话音刚落,她自己先怔了一下。 楚江转头望向剑冢方向,眼神暗下来,一字一句咬牙道,“早点回去,跟表弟他们算账。” 两人说话间,有婢女过来传话,“颜戈公子请夫人和这位公子前厅用晚膳。” 秦嫣点点头,问道:“米辞回来了吗?他在做什么呢?” 婢女垂手道:“米辞公子已经回府,正在沐浴。公子吩咐说,夫人先用晚膳,暂时不用等他。” 秦嫣“嗯”了一声,挥退那婢女,小声埋怨道:“自己有洁癖,还偏偏往那烟花之地跑,每次回来必定洗上两三遍,他不嫌麻烦,我还嫌浪费水呢。” 楚江已将书卷收好,眼角余光扫过她,淡淡道:“你倒是当面对他讲啊。” 秦嫣顿时沮丧,翻了个白眼:“我哪敢。” 稍作收拾,两人出了房间,不急不缓地走向前厅。沿途花草树木映衬,假山池沼装点,亭台轩榭布局恰到好处。 楚江环顾四周,摸摸下巴,颔首道:“品味倒是不错。” 秦嫣扬眉笑道:“米辞可是有真才实学,艺术修养文化底蕴哪样都不缺。” 楚江似笑非笑:“这么正点的风流才子,可惜被你祸害了。” 秦嫣竖眉薄恼:“你不开口,没有人会把你当哑巴。” 楚江摇了摇头,并不与她计较。眉眼沉沉,思虑片晌,他缓声又道:“按照秦门主提供的资料,颜戈,南疆颜氏遗孤,因江湖仇杀被灭门。颜戈逃亡过程中与你偶遇,你见他眉目清秀,于是顺手抢了他带回未东。按理说,虽然你是强抢,但同时救了他的性命,他即使不感激你,但亦不至于与你作对。” 素手微抬,指尖轻弹,一道劲风倏然而去,撞向沿途一朵开得正艳的海棠花。“噗”得一声轻响,那花自枝头跌落。秦嫣此时正行至那枝头下,她两指伸出,将那朵海棠花接个正着。 凑至面前,嗅了一口,满腹清香,她一边把玩那海棠花,一边浑不在意道:“颜戈放不下仇恨,一直想着灭门之仇不共戴天,而我不允他出未东,于是这熊孩子就炸毛了,想尽办法折腾呗。” 楚江道:“灭门之仇不共戴天,颜戈欲出未东寻仇,情理之中。” 暮色苍茫,夜即将来临。秦嫣幽幽道:“十岁的孩子能做什么,他还太小,一旦离开未东安危难料。更何况,”她摇头轻叹,“这仇不报也罢。” 楚江眉目轻扫,视线放向亮起灯光的前厅,沉声道:“这样倒很难办,心中一旦有仇恨扎了根,再消除相当不易。” 明月渐升,淡淡月光洒下,池水面上波光粼粼,秦嫣将那朵海棠花弹至水面,目睹它摇了几摇,顺水漂开,这才转过头,继续行走。 她略略惆怅道:“我也颇为头疼,你看这孩子应如何教导才好。”不等楚江回答,她摆手笑道,“算了,先别想这些事,去吃饭吧,我还真有点饿了。” 两人刚至前厅,便见颜戈眨着清澈闪亮的大眼睛迎上来,表情天真笑容可爱,脆生生的语调:“夫人来了,颜戈马上传饭。”侧转向一种婢仆,他昂首挺胸,拿出小大人的气势,高声道,“摆饭。” 秦嫣与楚江相视一眼,皆是无语。 一流水儿的饭菜相继摆上来,菜蔬新鲜,式样新奇,荤素搭配,一眼即知准备膳食之人费了不少心思。 秦嫣摸摸颜戈的脑袋,笑道:“不用这么麻烦,平常饭食就成。” 颜戈抓了她的手,摇着她的胳膊,撒着娇道:“夫人舟车劳顿,颜戈和米辞哥哥要为夫人接风洗尘。” 秦嫣一个哆嗦,只觉鸡皮疙瘩掉了一地,然而面上仍是不动声色:“颜戈和米辞费心了。” 颜戈摇摇头,道:“这是应该的。” 三人陆续落座,开始用晚饭。颜戈很兴奋,不断地给秦嫣夹菜,而且一边夹一边介绍着每道菜的食材、烹饪手法以及所含典故等等,尔后目光闪亮地看着她品尝,并询问味道如何,非常殷勤。 脚步声自外传来,颜戈放下筷子,拍手笑道:“米辞哥哥来了。” 话音未落,米辞已迈步进来,他换了一袭简单轻薄的月白色袍衫,因刚刚沐浴完毕,头发还没全干,也就未束发加冠,只是随意地披散着。似有若无的水汽氤氲在他周身,和着明黄的灯光,衬得这出浴美男子慵懒而性感。 只一眼,秦嫣便不敢再看,生怕有什么失态之举。她一边感叹着,自己的眼光果然不错,一边哀嚎着,这等勾魂美男虽是自家的,可惜看得见吃不到,白白让人上火。 米辞躬身作礼,恭敬道:“米辞来迟,还请夫人责罚。” 秦嫣于内心翻了个大大白眼,话说得倒好听,只是她敢责罚他吗?虽是这般作想,她面上却是笑吟吟:“无妨,快坐下吃饭吧,不然就凉了。” 米辞含笑道:“谢夫人。” 颜戈跳下凳子拉了米辞的衣袖,引他于楚江和秦嫣之间坐下:“米辞哥哥这边坐。” 米辞无甚表示,反正他坐哪里都无所谓。 颜戈转回自己的位子,坐好。 颜戈居左,米辞居右,秦嫣被夹在两渣中间,她心跳骤然加速,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但这样的安排又没有不妥,她不好提出抗议,只得埋头吃饭,一心想着快点用完这餐饭,尔后逃离这是非之地。 颜戈又夹了一道菜给秦嫣,偏头望她,天真又可爱:“夫人,来尝尝这道山药桂浆,甜脆香酥,软嫩香甜,颜戈平日最喜欢了,不知夫人喜不喜欢?” 秦嫣夹过来放入口中,脸色顿时有了变化。 颜戈一脸期待:“夫人,喜欢吗?” 秦嫣皮笑肉不笑,含糊道:“喜欢,果然是甜脆香酥,软嫩香甜。” 颜戈欣喜道:“那夫人再尝一块。” 秦嫣眼中望着一块金灿灿的山药,口中含着一块,当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这道菜味道不差,只是卧槽,这山药要不要这么烫。 她欲把那山药吐出来,余光瞥见端坐用餐的米辞,又急忙收回,用舌尖暗暗在口中将它滚了几次,这才忍着烫意嚼了几口,勉强咽下。 上颌处隐隐作痛,嘤,这次肯定要被烫脱了皮。 楚江见秦嫣神情不对,一双美目水蒙蒙,心知恐是出了差错,但两人中间隔着一个米辞,他不清楚情况,完全帮不上忙。 好容易用完这餐饭,米辞先行回房,秦嫣和楚江其次,颜戈落在最后。 因被两渣包围,秦嫣心下忐忑,没有安全感,再加上楚江本来就是以第七侍的身份随她入未东,两人便歇在一间房内。 楚江倒了两碗茶水,一碗递于秦嫣,一碗放在书桌上。他敛衣于书桌旁坐下,正准备根据最新信息修正计划时,听得秦嫣一声低呼,转头便见她一口茶水喷在地板上。 楚江忙起身,关切道:“怎么了?” 秦嫣眼泪汪汪地望着他,半晌,微启朱唇哈着凉气,含糊道:“烫到了,好疼。” 楚江自她手中接过茶碗,试了试水温放下,扶额道:“茶水不热啊,怎么会烫到呢?” 秦嫣摇摇头:“吃饭时烫到的。” 记起之前秦嫣变化的脸色,楚江心中估摸出个大概,叹道:“烫的话不会吐出来,你笨啊?” 秦嫣委屈道:“米辞有洁癖,我哪敢吐出来招他嫌,嘤。” 楚江忧郁地看她,才两个渣就这般能折腾,她活得还真辛苦。本来不太想管,但见她被人欺负楚楚可怜,而且怎么说秦嫣也是他的雇主,搞不好关系,将来对他开展工作同样不利。这样想来,他又问道:“喝水都疼?” 秦嫣点点头,继续哈凉气。 楚江招招手:“过来,让我瞧瞧。” 秦嫣眼含泪水,挪过去,老老实实张开嘴。 楚江定睛看去,只见上颌处全红了,牙龈处也肿起来,心知这次烫得狠了。“这处有没有药?冰硼散什么的。” 秦嫣摇摇头。 楚江奇道:“常备药物都没有吗?” 秦嫣含糊道:“我不知道在哪里。” 楚江满头黑线,开口就要叫婢仆来送药。 秦嫣却是截了他的话,沮丧道:“算了,院中全是颜戈和米辞的人,他们不会听我们的吩咐。这点疼不要紧,我能忍着。” 楚江愈发忧郁,凝视她半晌,转身,负手而立,神情肃然,唤道:“临风。” 劲装打扮的黑衣侍卫无声落于门外,单膝跪地俯身听令:“属下在,请教主吩咐。” 楚江:“取些冰硼散,速去速回。” 临风:“是。”黑影一闪,人去无踪。 秦嫣怔住,原来还可以这样。 肃然神情渐渐褪去,楚江继续忧郁地看她,秦嫣回了个更加忧郁的眼神。楚江长叹:“我们魔教怎会排在你们未东后面,这完全不科学不合理。”有这样的门主…… 秦嫣唇角上扬,几分不屑几分得意:“教主可不要忘记,我们有完美的未东阵法,进可攻退可守,哪是你们这些普通江湖门派可比。” 楚江思量半晌,道:“有理。” 这时临风亦高效率地取回冰硼散。 她加水将它含在口中几分钟,吐出,再用清水漱口, 楚江轻声问道:“好些了吗?” 秦嫣点点头:“嗯。” 楚江见她已无大碍,转身行向于书桌,坐定,准备继续之前的事情。 秦嫣没事可做,随他在书桌旁侧坐下,以手支颐,静静地看他修正计划,涂涂点点。 一室安静,唯余笔尖于纸上划动的沙沙声。 第10章 门主玛丽苏 夜已深,白昼的喧嚣渐渐落下去,偶尔有夜行的鸟儿飞过,带起一阵扑棱棱响动。愈来愈浓的夜色衬得房间内灯光明亮而温暖。 而在这般灯光下,那位青年男子执笔筹划的认真模样亦让人心中泛起淡淡的明亮与温暖之意。 最初,秦嫣以手支颐,静静地看他写在书卷上的字句,然而,不知何时,不知不觉中她的视线开始转向写字的人。 楚——江—— 这两个字在心尖上滚了几下,她玩味半晌,唇角一点点扬起,露出极浅极淡的笑意。 有点混江湖经历的人差不多都听说过魔教教主楚江,原因无怪乎两点。其一是魔教与江湖中排名第一的剑冢关系甚密,几乎等同一个门派,惹不起剑冢的人同样惹不起魔教,晓得剑冢的人亦多数晓得魔教;其二是楚江楚教主相当有个性,见过他的人极少能忘掉他。 抱有善意的江湖人士如是评价:楚教主性子虽然呆,但是很萌的,脑内回路过长,然而多是因做事态度认真考虑尽量周全所致。 抱有恶意的江湖人士如是评价:楚江楚教主?嗳,你莫非说的是那个呆傻卡? 态度中立的江湖人士如是评价:楚江么?平时呆了些,关键时刻还是能靠得住。 以上是不甚熟悉他的人所言。 而那些熟悉他的人则是这么说。 抱有善意的紫苏姑娘:教主挺好的,跟他在一起你不用担心寂寞无聊,因为你永远猜不到他下一秒要转什么性格。 抱有恶意的清虚观主:楚江那个精神分裂加路痴加呆傻卡,除了那张脸之外,毫无可取。 中立态度的剑冢少主:你说我表哥啊,咳咳,虽然平时呆卡了些,关键时刻还是能靠得住,不过偶尔也会发挥失常。 唇角笑意加深,秦嫣眼中的玩味之意更盛。从目前楚教主的表现看,中立态度的人的说法最为可取。 她无声地念了一遍师父赠予她的十六个字:精分在手,天下我有。人品爆发,放倒十渣。 秦嫣叹口气,食指轻点额角:希望楚江能不负期望,真的可以一举放倒后院那十个渣男。上颌处仍在隐隐作痛,她轻轻抽了口凉气,长叹,她实在折腾不住了啊。 夜更深,也更静,笔尖游走于纸卷上的沙沙声清晰而有节奏感。 困倦之意袭来,秦嫣突然意识到一个不得不立刻解决的问题。默了移时,她拿手指戳了戳他,轻声开口:“教主,你说我们怎么歇息?” 缓缓停下笔,楚江目光茫然地抬头看她,似乎还未从忙碌之事中回过神。 秦嫣环顾房间,若有所思:“只有一张床,我肯定要睡床上。那么,教主你睡哪里?” 楚江视线在她和床铺之间转了一个来回,慢声慢语道:“我也想睡床上。” 她当然拒绝,理直气壮道:“不行,你只是顶了个夫侍的名头,又不是真的。我们躺在一张床上,将来传出去,有损你的名声。” 楚江抑郁了:“……有损,我的名声?” 她睁大美目,欢快地点头:“是啊,不然你以为有损我的名声?你别忘了本门主已娶了四夫六侍,教主你目前还是单身呢。”沉思须臾,她继续忽悠,“而且我若睡了你,将来你离开时要我负责或者加钱怎么办?我们未东最近愈发穷了,一个铜板都要掰成两半花,比不上你们剑冢财大气粗……” 楚江举手止住她的话,极度抑郁道:“明白了,为了我的名声着想,你睡床上吧,我在书桌旁凑合一下。” 目的达到,秦嫣心情愉悦,起身收拾一番,爬上床抱着松软的锦被躺好,眨眼睛望着楚江重新端坐,执笔,沉思,或于书卷上勾画涂抹。 盯着他看了半晌,困意加深,她渐渐阖上眼睛,沉沉睡去。 改造十渣的计划修正完毕,楚江放下笔,揉了揉太阳穴,起身自书架上取了一本书,不紧不慢地翻看。 他还不打算睡觉,当然并不是他不想睡,而是他并不想凑合着睡。他性子呆,说话做事总是慢常人一拍,不是因为他真的反应迟钝,只是他半点不想委屈自己,不愿把自己逼紧,心性比较懒散罢了。 懒散的人其实很讲究,至少他很讲究,所以他宁愿不睡,亦不想凑合。翻过一页,细细地品读着。当然,于自小习武的他而言,一夜不眠小事一桩。 待他翻过第三页时,有低低的喁喁声自不远处的床榻传来。这声音虽是极低,但在这般寂静的深夜却显得突兀,不能不引起他的注意。 循声,楚江缓步行至床畔,低声叫道:“秦嫣?” 秦嫣咕哝了一句,翻个身朝里不作声。 楚江知刚才只是她呓语而已,转身,正欲回去继续读书。 不料,秦嫣再次开口,声音极低,含糊着让人听不清楚。 楚江正想退回,思量着万一听到不该听的话,明天还要佯作没听到,岂不是给自己找麻烦? 这时秦嫣声调突然微微拔高,清晰地吐出长长的一句话。 楚江一怔,有点莫名其妙。因为秦嫣说,我叫秦时明月一枝寒梅旭日东升日落半林中千里相逢久雷不雨一曲高歌夕阳下之昨日不可留之韩氏嫣兮,简称“秦嫣”。 在他怔忡期间,秦嫣又重复了一遍。楚江满头黑线,实在无法意料有人梦中竟会一遍遍念自己的名字,还是这样玛丽苏的名字。这未东门主未免太过自恋了吧。 然而,当最后一个音落下时,他终于察觉到不正常。俯身近床沿,他探手轻触向她的脸颊,所及之处皆是漉漉湿意。楚江看着自己沾满泪水的手掌,有点回不过神。 她在哭?这个认识让楚江困惑,他不太相信,于是探手欲要再次验证。 只是这次他还未触及她的面容,秦嫣已是惊醒,她本来睡得就不沉。手腕一转,闪亮的匕首抵上他的脖颈,她冷声道:“你做什么?” 楚江慢慢地转眼看她,半晌,没想到应怎么回答。 秦嫣脸色沉下来,声音更冷:“没想到堂堂魔教教主竟是这般令人不齿的品行,本门主以为你是正人君子,现在看来倒是我眼光错了。” 纤长浓密的睫毛垂下,楚江有点忧郁,原来秦嫣把他当作意图不轨的登徒子。 秦嫣见他不答,便当他默认,刀刃向前一寸,咬牙道:“出去。” 睫毛缓缓扬起,楚江望她一眼,粉唇抿了抿,轻声道:“你哭了。” 秦嫣一愣,良久,缓缓放下匕首,一把抹去残泪,依旧冷声道:“出去。” 楚江摸不着头脑,事情不是清楚了吗?这只是一个误会。转眼见秦嫣恶狠狠地瞪着他,手上匕首转动,一副你不走我就下手的模样,楚江叹口气,女人的心思真难猜。无法,他敛衣慢吞吞往外走。 迈步出门,他抬眼望向天际弯月,虽然月色一般,但勉强玩赏尚可吧。当他正欲转身离开时,秦嫣突然出声叫住他,命令的口吻,“站住,不许去其他地方。” 楚江停了脚步,无奈道:“秦门主,你究竟要我去哪里?” 如玉面容上残留些许泪痕,一双眼睛微微泛红,秦嫣道:“站在门口,不许进来,也不许去其他地方。” 楚江抑郁地想起顾先生曾说过的一句话,不要试图跟女人讲道理,因为女人这种生物压根没道理可讲。 秦嫣瞪着眼睛,加重语调:“听到了没有?” 楚江心底哀叹一声,点点头:“听到了。秦门主你好睡,我帮你守着。” 秦嫣哼了一声,收起匕首,缩进被子里,阖眼片刻,又立即睁开去望楚江。见他在原地未动,这才拉了拉锦被,闭上眼睡觉。 楚江立于门旁,仰脸望那弯月,只觉今晚月亮弯的甚有讲究,怎么看怎么像是扬起的唇角,嘲讽着他眼下的处境。 堂堂魔教教主沦落到替人夜间守门的地步,越混越过去了。到了未东,他好像也跟着悲催起来了。扶额…… 第11章 风流渣一渣到底 时间:第二日。 地点:春风阁 人物:米辞、秦嫣、知情老妪、众守卫 一室寂然,针落可闻。 那鸡皮鹤首的老妪垂手退开些,不再多说一个字,由她活了八十多年的经验知,现在的气氛非常不对,就像夏季落暴雨之前,让人心头闷得发慌。 她按照对方的吩咐,已经把当日见闻一字不落地讲出,虽然她不晓得这平淡无奇的叙述有何意义,不过从对面那位俊俏公子越来越严肃的神情可以看出,其中必定大有文章。 良久,米辞转了一圈手中的折扇,小指挑着扇头缓敲着木椅扶手,一下又一下。然而这轻响不但没有破坏气氛,反倒衬得愈发寂静,静得人头皮发麻。 秦嫣瞄了一眼米辞,有点摸不着头脑。这种无反应的反应完全不在预料中。她心跳加快一分,不禁想起临出门前楚江所言,“米辞心思颇重,让人不好琢磨,你先别抱太大希望,免得到时失望”。 这件事要从今早说起,秦嫣刚刚起床,书羽等人赶来汇报说那名老妪已经寻到,问门主接下来如何处理。 她与楚江商议一番,吩咐他们将老妪带入未东,随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给予米辞当头棒喝,让他意识到一直以来他犯了个多大的错误”(秦嫣语)。 她沾沾自喜,满脸神往,眼冒红心,冲楚江道:“教主,你说米辞知晓真相后,会不会大为感动,然后痛改前非,跪求原谅。”她掩面笑得娇羞,“自他嫁我以来,本夫人可是对他百般忍让各种疼宠,将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的精神发挥到极致,顶着拆散他们小情侣的莫须有罪名,委曲求全忍辱负重,却没有丝毫怨言。” 楚江表情渐渐僵硬。 她仍沉浸在美好幻想中,双手握起仰望天空,欣喜道:“哎呀,我家米辞最优秀了,不仅长得俊美,还非常有气质,满腹诗书才华横溢,而且他常逛青楼不过是与我置气,其实那些女子他一个都没碰过,我心里清楚着呢。” 楚江一点点地转开头。 她拿手指戳了戳楚江,眨眨眼睛道:“教主,你说我该穿哪件衣服好呢?这次一定要给米辞留下个前所未有的好印象,以利于今后感情发展。” 楚江侧开身子,全当没听见。 她终于察觉到他兴味了了,翻着白眼道:“教主,米辞改造成功你可是能得到一万两赏银的。” 谁知楚江瞥了她一眼,慢吞吞道:“我们魔教不差钱。” 她哼了一声,心道,有钱了不起吗?要不是养着这坑爹的十渣,我们未东也不差钱。腹诽完毕,她板着脸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楚江道:“书羽他们午时之前应能带回那老妪,然后我们一起去春风阁寻米辞,将此事向他解释清楚。”目光淡淡扫向她,他又道,“不过,男人都有极强的自尊心,米辞自尊心尤其强,所以想着他当场认错向你示好之类的,秦门主还是别做白日梦了。” 她垂头丧气:“我知道,只是终于能缓和与米辞的关系,一时忍不住开心而已。” 楚江展展衣袖,沉吟道:“米辞心思颇重,让人不好琢磨,你先别抱太大希望,免得到时失望。” 她点点头,愈发沮丧:“明白了。” 室内响动戛然而止,众人呼吸随之一滞,秦嫣亦立即回神,转眼去看。只见米辞拎起折扇,缓缓起身,轻眯眼睛望向那老妪道:“你刚才所说当真?”顿了顿,加重语调又道,“没半句虚言?” 老妪连连点头:“真的,全是真的,半个假字都没有。老身当日坐在门口等我那不争气的孙儿赶考回来,所以一整天都望着来路。那天日头很毒,晒得人直流汗,那条道上连个人影都没有,更别提貌美的姑娘了。” 沉默片刻,米辞道:“我知道了,你退下吧。”接着转向秦嫣,淡淡道,“老人家出门一趟不容易,夫人记得多打赏点路费。” 秦嫣忙不迭道:“还是米辞考虑周到。”随即吩咐道,“书羽,带阿婆下楼,小心搀着些。” 侍立一旁的年轻守卫应了一声,与那老妪一同退出去。 秦嫣用眼角余光打量米辞,见他又坐回圈椅内,面色沉静如常,如一汪静水,只是不清楚这无波无澜的水面下掩藏着怎样的玄机。 米辞转了转手中的折扇,微微垂了眼睛,似陷入思考。 秦嫣不敢打扰,亦安静地坐着等他,等一个结果。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她心中的忐忑之意越来越盛,完全不清楚米辞这般沉默是为何意。该不是被楚江言中了吧,擦,这张乌鸦嘴。 度日如年,她最终忍不住开口,小心翼翼试探道:“米辞,咱回家吧?” 米辞抬眼看她,拨了一下扇坠,诧异地道:“夫人怎么还在这里?今日很闲吗?” 秦嫣一愣,心凉了半截,讪讪道:“今天不忙,不忙。”深呼吸一口气,她极力压下心中的失落,用楚江的观点来安慰自己,米辞只是自尊心过强,所以当场认错示好根本不可能,他虽然表面这样冷淡,其实内心已经动摇,过些日子就好了,嗯,一定是这样。 米辞不再看她,冲外面招手,高声道:“妈妈,怎么还不让姑娘们进来,怕本公子不付钱还是觉得本公子付不起钱?” 一阵噔噔的上楼声,房门慢慢打开,满头珠翠的老鸨站在门口,看看秦嫣,尔后转向米辞笑得讨好:“米公子这可就错怪妈妈了,米公子一向照顾阁里的姑娘们,妈妈怎么会有那种想法。”她又看了一眼秦嫣,犹豫道,“只是这位夫人……” 米辞打断她的话,冷声道:“开门做生意,来者是客,伺候好客人才是正经,妈妈今日连这道理都不懂了?”说着他把两锭银子抛在桌上,不耐道,“让柳儿青儿小玉红莲四姐妹全过来,本公子今个儿高兴,要好好乐一回。” 老鸨揣了那银子,笑得眼睛几乎看不见,再不管秦嫣如何,转身冲外面道:“柳儿青儿小玉红莲,米公子这边叫你们呢,还不快来伺候。” 一语结束,莺莺燕燕的四姐妹扭着妖娆身姿涌进门内,瞬间把米辞围住,又是发嗲又是撒娇又是抛媚眼,好不热闹,好不香艳。 米辞左右搂两名女郎入怀,挑挑左边女郎的下巴,亲亲右边女郎的小嘴,十足的浪荡模样。 再好的脾气此刻亦隐忍不得,秦嫣气得脸色发白,拍桌而起,咬牙道:“够了!” 未东之主的逼人气势扑面袭来,四女立即噤声,不敢再有异动。 米辞面无异色,就着其中一位女郎的手饮下一口酒,淡淡道:“夫人若有事,还请先回,米辞不送。” 秦嫣凝着他的眼睛,声音因气愤而发着颤:“米辞,你到底想怎样?!刚才那老妪不是说清楚了吗?那女子根本就没赴约,你还拿这副样子给谁看?” 米辞轻笑一声:“哦,夫人莫非以为米辞只是做样子?”他摇摇手指,又道,“而且我现在不是你的侍郎吗?那女子有没有赴约,与我何干?” 秦嫣怒极反笑:“对,你现在是我的侍郎,那我命令你立刻回去,以后都不许再来这烟花之地,否则家法伺候。你当真以为我管不了你?” 米辞倚上靠背,坐得更为舒服:“家法伺候?没问题。待米辞尽兴,回府再领可好?”他收紧搂在两位美人腰上的手臂,每边各吻上一番,笑道,“美人,听到了吗?为了你们本公子要吃板子,本公子这般付出,你们可要尽心伺候哦。” 秦嫣气得浑身发颤,举手一巴掌扇过去。 米辞动也未动,唇畔含笑。 然而预料中的巴掌声并未响起,因为她在半途中硬生生停住了。收回手,秦嫣冷声道:“我不喜欢绕弯子,我知道因我抢了你,你恨我怨我。说吧,你要怎样才肯好好呆在府中,开出你的条件,我来满足。” 默了一瞬,米辞笑得云淡风轻,自袖中取出一包药粉倒入酒杯,轻晃几下让它完全溶解。随后,他将酒杯推至秦嫣面前,耸耸肩道,“米辞逛的是不入流之地,所以能想到的也只有不入流的法子。这杯中加的是烈性媚药,药力持续三个时辰,喝下它撑过去。这就是我的条件。” 秦嫣一言不发,举杯一饮而尽,转眼紧紧盯着他道:“我喝了,跟我回去。” 米辞静静看了她片刻,突然笑出声:“忘记告诉夫人,能撑过此药的人尚不存在。所以呢,夫人,你输定了。” 时间停顿一秒。 秦嫣俏脸黑成锅底,俯身就欲呕出来。 米辞又道:“此药入喉即融,夫人别白费力气了。现在有半炷香时间,米辞给你个建议,夫人该考虑接下来宠幸哪位夫君才是。”他笑吟吟道,“夫人觉得就在这里跟米辞如何?此处床对窗,窗临街,一室春光定能羡煞旁人。” 秦嫣肺几乎气炸了,暴怒:“xx你祖宗三代。”语毕,她再不迟疑,翻身跃下,一路飞奔而去。 待秦嫣身影消失,米辞唇畔的笑意渐渐冷滞,终至于无。那四名女郎似有所察,怯怯地退开,悄无声息地出去,尔后轻轻阖上房门。 这时听得房内一声脆响,清晰的酒杯碎裂声,四人吓得一个哆嗦,急急下楼离开。 第12章 败家渣出场 楚江正在疑惑,这老妪出来许久,怎么秦嫣那边仍没有动静?难道是出了什么差错?在他犹豫着是否前去探查之际,一道淡紫身影自楼上飞奔而下,秦嫣神色张皇。 未等他开口,她冲他简短道,“速回。”随即,疾步掠入马车。 楚江紧随其后。 秦嫣急声令道:“去古意公子那边,半柱香之内赶至。” 守卫得令,扬鞭打马,马车绝尘奔驰,快如飞箭。 纵使呆卡如楚江这时亦察觉不对,但上次幽难求改造失败也没见她这般心急火燎。究竟出了什么事?他心生疑惑,正欲开口询问。 不料,秦嫣先他一步,道:“不要问一个字,听我吩咐即可。” 睫毛缓眨,碧眸笼雾气,楚江似乎仍在呆卡中。秦嫣却不再理会,阖目坐好,催动内力游遍全身,试图将那药逼出体外。 一路疾驶,骏马奋力奔跑。风声呼啸入耳,让人平添几分紧张与凝重。车帘被带着飞起,楚江打量窗外,只见两旁建筑迅速向后退去,道上尘土扬起,久久不息。 没多时,听得“铿”的一声,飞速行驶的马车戛然而止,强大的惯性让人不由倾身向前,楚江忙运气坐定,这才避免被抛出去的窘状。 未等车帘掀开,秦嫣冲他扔了一句“跟上来”,尔后再不顾及他直接跃下马车。 楚江愣了半秒才反应过来,忙下车紧随其后。只是…… 楚江望着足足两丈的高墙,以及那扇金光闪瞎人狗眼的大门,一时又卡住了。缓缓转动眼珠,他暗忖,用金子打造大门,这户人家该是多有钱,另外真的没有人过来蹲点偷门吗? 似知他心中所想,秦嫣扯了他的衣袖,一边拉着他向后退去,一边解释道:“大门镀了一层铜而已。”她指了指那高墙,又道,“教主,我们一起翻墙过去。” 楚江虽然疑惑为何不走正门,怎么又是翻墙,但见秦嫣额头冒出薄汗,神色焦急,亦不再多问,与秦嫣一起提气冲去,凌空一跃。 堪堪飞至高墙上空眼见下一秒即可跃过时,那金灿灿的大门猛然打开,门两侧的守卫齐齐出声:“恭迎夫人。” 半空中的秦嫣身子一僵,仿佛被利箭射穿的大雁,再往前飞不了半分,直愣愣地往下跌落。楚江忙收气随她迅疾落去,及地之际还不忘伸手搀秦嫣一把,免得她跌跤。 秦嫣借着他的手臂支撑站直身子,整了整裙衫,白着一张脸向大门走去。 楚江一头雾水,跟在后面。 踏步入门槛,秦嫣自袖中取出两张银票,面色不善地塞进其中一位守卫手中。 楚江跟着她往里走,不料他刚跨出一步,两名守卫剑鞘交叉挡住他的去路,朗声道:“彭氏府邸,欲入缴费,百米三两,概不赊欠。” 楚江:“……” 秦嫣返身,咬牙切齿道:“他跟我一起,钱刚才已经缴了,还不放行?” 守卫立刻端正直立,撤去阻拦,神情瞬转恭敬:“公子请入,随意参观,超出预付,记得加钱。” 楚江:“……”你们该是有多缺钱? 行入府中,触目所及无论是廊柱,门窗,甚至脚下踩着的地板皆是灿灿的金黄,阳光流泻其上,映得人眼目微微眩晕。楚江犹疑道:“这,也是镀铜的吧?” 秦嫣沮丧加愤慨:“只有大门是镀铜的。” 楚江:“……” 秦嫣见他四顾打量中脚步不由缓下来,她心中着急,索性攥了他的腕部半拖半扯向前。 曲曲折折,穿过亭台楼阁,道路两旁的景色渐渐转萧条,而空气中的凉意愈来愈重,层层相叠,让人肌肤生寒。 两人在一座小山前停下脚步,这座山是仅有的还保留着原汁原味的存在。自满目的金黄中,见到这低调的灰白,楚江心下顿生无数感慨。 秦嫣却心无旁骛,拉着他进入山中洞窟,在一块大青石面前停住。伸出葱白玉指,于石上的凸起处轻轻按下,听得“隆隆”一阵响动,那青石缓缓转开。 青石背后竟是中空,甫一打开,一阵冷寒湿气迎面扑来,楚江始料未及,被激得寒毛倒竖,鸡皮疙瘩起了满身。 秦嫣松开他的手腕,转身正色道:“里面是冷泉,我暂时需于其中呆上三个时辰,届时还请教主帮秦嫣守下。切记,不论有何种响动,都不许任何人进去或者察看,包括你自己在内。” 长长的睫毛一点点扬起,楚江启唇欲言。 秦嫣举手打断他的话:“此事若成,本门主给你加五千两。” 又是谈钱,好像他在为钱卖身,我们魔教何时缺过钱。楚江神色淡淡,毫无兴趣。 秦嫣手腕一转,匕首乍现,她表情甚为危险:“若不成,本门主剁了你扔去喂狗。” 楚江望了眼寒光闪烁的匕首,垂下长睫毛,忧郁地点点头。命无论何时只有一条。 秦嫣转身进入,青石往回转动,最后复原如初。 这处空气冷极,一阵风吹过,带动气流,楚江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外面已经冷成这样,不晓得门内冷成什么样,她在改造米辞时到底出了什么岔子呢?不过,他没有想出个所以然。 当然,并不是他不能,而是他不用去想了,因为有人自外面进入,开口悠悠然道,“楚公子不必着急,夫人只是需要凉凉身子降降火气而已。” 楚江转眼去看,只见众守卫稳稳当当地抬入一张用常青藤编成的软椅,椅上斜躺着一位华贵衣裳的青年,他正曲臂支首,神态悠然又慵懒。相貌一等一地好,剑眉星目,面容俊朗,只是一身金黄装扮,比那扇大门还能闪瞎人眼。楚江有点无语。 见楚江不接话,那土豪装的青年自软椅上起身,轻轻一笑:“按照入门先后顺序,楚公子应该算作十一弟,弟弟入门,做哥哥没有表示可有点不像话。”他自袖中取出一方锦盒,缓缓打开,一枚青色玉珏映入众人眼帘。 这青年取了玉珏,迈着悠闲的步子行来,把它递于楚江道:“做哥哥的一点心意,还请不要推辞,望十一弟以后尽心竭力,与众位哥哥共同服侍夫人,友好相处,雨露均沾。” 楚江:“……”好像哪里有点不对? 青年见楚江呆呆的,没有多少反应,又是一笑:“竟忘记先向十一弟介绍自己,是古意思虑不周。”他长身玉立,与楚江对视,“在下彭古意,夫人二侍。” 他将那玉珏递近一分,又道:“初次见面,一份薄礼,不成敬意。” 楚江呆愣良久,看了看彭古意,又看了看那玉珏,有点为难。他记起之前研究的彭古意资料中,有一句特别注明:不要接受彭古意的任何东西,最好碰都别碰。 彭古意笑容如春风,目光真挚隐隐含着期待,像极一位关心爱护弟弟的哥哥。他举着那玉珏,笑容不减,动作不变,用十二万分的诚意等你收下。 楚江心头警惕之意大盛,对,彭古意这般的真诚笑容非但没有让他感觉亲近,反而让他嗅到了危险。因为他那位少主表弟每次坑人之前,笑容都是前所未有的真诚,目光纯净得丝毫杂质滤不出。他不动声色地退后一步,淡淡道:“谢古意公子……”他的话语骤然止住。 因为彭古意手上一松,那玉珏滑出掌心。一声脆响,它撞在石板地上碎裂开来。 彭古意颤抖着手捂心口,看向楚江,痛心道:“十一弟不喜欢,古意收回就罢了,十一弟为何要这般作为?” 楚江:“……” 彭古意愈发伤心:“这玉珏可是我们彭家祖传,三千两黄金也不一定能买到。它就这样碎了一地,它的破碎不仅仅代表着一枚玉珏的消亡,更意味着我们彭家尊严的消亡。”他连连摇头,道,“楚公子,古意自认并没有对不住你之处,你这样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楚江:“……”你这陷害是不是太明显了点? 彭古意连声指责,楚江默默扶额。众守卫紧随主人,对楚江纷纷报以愤恨不已的目光,只等主人一声令下,他们即刻能不要命地冲上去。 根据书卷上对彭古意的记载,遇到这种情况,只需…… 楚江轻叹口气:“古意公子你开个价吧。” 彭古意一瞬收起伤心欲绝的表情,温和地笑:“一口价,三千两黄金。” 楚江脸色黑了一分:“太贵了。” 彭古意笑得更温和:“那十一弟开个价,看在我们这么多年交情的份上,我可以考虑适当降降。” 楚江伸出五指:“五百两,不能再多了。” 彭古意摇头:“打五折,一千五百两。” 楚江拒绝:“五百两,不加价。” 彭古意狠狠心:“折中双方出价,一千两,不能再少了。” 楚江坚持:“五百两。” 彭古意一招手,众守卫一拥而上,将楚江团团围住,目露凶光。彭古意悠然道:“一千两。” 楚江望了望黑压压的一众人,相当抑郁:“……成交。” 第13章 败家渣血坑 虽然双方达成协议,但无奈楚江之前就被秦嫣榨得分文不剩,手头连一两银子都没有。楚江原以为彭古意会大失所望,尔后叹着气离开,谁知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彭古意神色不变,挥挥手着人呈上纸笔,当场写了张欠条让楚江签字。 于是,楚江只好叹着气一笔一划签上自己的名字,当最后一笔落下时,他不禁暗暗感慨,秦嫣的这些男人真是一个比一个有个性。现在不仅她倒霉,连自己都跟着开始倒霉。这些渣男还是尽快解决掉的好。 敲诈了一千两银子,彭古意心情明显好上不少,脸上的笑容很真实,同时立刻与楚江勾肩搭背称兄道弟,一口一个十一弟叫得无比亲切。 被敲诈了一千两银子,楚江心情格外抑郁,非常不愿搭理此人,但秦嫣此刻情况不明,由彭古意之前所言知,他应该对此事稍知一二。于是,楚江在彭古意百般套近乎的间隙中,插进一句话:“古意公子,夫人这是怎么了?她会不会有事?” 彭古意拍拍他的肩,安慰道:“十一弟毋须担心,里面是冷泉,夫人这么急着冲进去一定是上火了,降降就好。” 楚江不很明白,疑问道:“这种降火方式……真的正常吗?” 彭古意退开两步,拿眼睛上下打量楚江,语气暧昧地笑道:“十一弟,六哥我问你个问题,你别介意哈。” 楚江被他看得有点发毛,硬头皮道:“古意公子请讲。” 彭古意抄起手,嘿嘿一笑:“我说十一弟,你不会还是个处吧?” 楚江:“……”好吧,他真的不想再跟这种人讲话。 彭古意丝毫不介意楚江的态度,继续道:“夫人自春风阁离开,接着一路心急火燎地赶来我这里,二话不说直接奔向冷泉。”他眨了眨眼睛,“个中缘由有点经验的人都明白嘛。你说是不是,可爱的十一弟?” 楚江被最后一句震得鸡皮疙瘩几乎起来,不动声色地退后半步:“古意公子对夫人的行踪很了解?” 彭古意挠挠头,上下左右把楚江琢磨了个遍,哈哈笑道:“可爱,十一弟真是可爱。” 楚江鸡皮疙瘩掉了一地,终于忍不住抗议:“古意公子,在下楚江,有名有姓,请把十一弟这称呼换下来可以吗?另外,可爱这词用于在下身上似乎并不合适。” 彭古意点点头,从善如流:“既然十一弟如此要求,古意必当从命。那以后称你‘江江’,如何?” 楚江:“……” 彭古意摇摇手指:“不妥不妥,还是‘楚楚’吧,楚楚动人,形容十一弟极是贴切。” 楚江忍无可忍,半晌,慢条斯理道:“……你才楚楚动人,你全家都楚楚动人。” 笑意顿消,彭古意一招手,众守卫一拥而上,将楚江团团围住,目露凶光。彭古意悠然道:“请把刚才那句话再说一遍。” 楚江:“……” “彭古意,彭公子,彭少爷,彭大神医,咱能消停点不?你说你天天这么多话你那张嘴都不累得慌?”关键时刻,秦嫣无奈又愤愤的声音自青石门后远远传来,“楚江刚来,性子又呆,你们别欺负他了成吗?” 关注点立刻转移,彭古意弃了楚江,跟秦嫣搭上腔,慢悠悠道:“夫人何出此言,古意亦是为十一弟着想,早日教他一些未东的规矩,免得出门被人笑话不是?” 秦嫣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哼道:“纵使教规矩也是难求和宁微来,你就别多事了。” 彭古意默了须臾,点头附和:“夫人教训的是,古意这就去请三哥。三哥做事周到没得说,由三哥来教十一弟最合适不过。”说着就招手让人去请宁微。 秦嫣叫苦不迭,忙出声阻止:“哎哎,古意你别当真,夫人我只是开个玩笑,这种小事不劳烦宁微了,你来就很好。” 彭古意长叹一口气,以手支额,伤感道:“可是夫人刚才明明嫌弃古意多事,夫人还说我欺负十一弟?古意不过是想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为夫人分忧解难,夫人竟这般作想,真是……真是让古意无地自容。古意不仅心碎了,连肝脾肺腑都碎了。夫人,唉……” 还没听完,楚江就不由打了个寒噤,又退后半步。 彭古意还在继续,以手掩面,伤心欲绝:“夫人大半年不来古意这里一次,即使今日所至亦不过为的是这冷泉。夫人,古意在你心中,当真就是那多事好事争宠吃醋之人?一日夫妻百日恩,夫人你当真不念半点旧情,能这样狠心冷落古意?嘤嘤……” 每来你这一趟就要被坑掉不少银子,还要听你唠里唠叨个没完没了,有谁愿意来才有鬼呢?秦嫣柳眉扬起,表情极其不屑。 见秦嫣没有回应,彭古意愈发伤心,捂着心口就往外走:“古意自知德行不足以教导后来人,古意这就去请三哥前来……” 我擦,又搬出宁微,秦嫣一张脸苦出汁,粉拳握起,狠狠心道:“说吧,你要多少才肯消停?” 瞬间站直身子,收起所有表情,彭古意几不可闻地轻叹道:“谈钱多伤感情。”随即龇牙一笑,“可是谈感情多伤钱。夫人,咱俩知根知底,我就不虚报价了,加上你泡冷泉的钱,一共三千两,不算多吧。” 秦嫣一阵肉疼,深呼吸一口气,咬牙道:“好,依你。只是不许再来打扰我,更不许叫宁微。” 彭古意连连点头,笑得如沐春风:“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坑品良好,业界良心。古意是很有原则的人,我办事你放心。”他重新斜躺于那张软椅上,轻轻抬手,“回去。” 楚江望着彭古意优哉游哉离开的背影,除了叹气,还是叹气,这些男人真是一个比一个渣,一个比一个难搞。如何解决掉他们呢? 他把彭古意的所有资料在脑中重新思虑一遍。彭古意,彭家独子。彭家以医为商,可谓世代行医,世代经商,积累了不少财富。而彭家传至彭古意这一代却是逐渐没落,最终几乎倾家荡产,原因无他,这位彭家少爷太能败家,所吃所用所穿都是最最上等的,而且稍有瑕疵的就直接扔掉,不论那物多么珍贵。他,从不知节俭为何物。 彭古意挥霍尽自家积蓄后,无法继续维持奢侈生活。这时,他生出一个主意,仗着自己长得很不错,唰唰几笔写了一个牌子,公然于自家门前卖身。周围人对这位彭大少爷的德行自是清楚,谁买谁倒霉有木有。 于是,他卖了将近一个月,竟然无人问津。正在彭古意郁闷之际,秦嫣来了,秦嫣大手一挥买下了他。 这件事给我们的启示一,女性购物要理性,不然早晚会后悔。 这件事给我们的启示二,路边的野草你不要采。 这件事给我们的启示三,群众眼睛雪亮,跟风不无道理。 而这件事情给彭古意的启示是,花钱不赚钱,迟早要玩完。于是他在败家的基础上,迅速习得新技能——敲诈勒索兼坑蒙拐骗。 对于这种从骨子里渣掉的人,应该如何改造呢?楚江仰脸望洞顶,颇为头疼。 然而此时,他万万没想到,更为头疼的事情还在后面呢。 第14章 极品渣出场 周围湿冷之意愈发浓重,自裸露在外皮肤的每一个毛孔渗入,楚江紧了紧衣袍,有点吃不消。此处命名为冷泉,眼下情景倒也对得起这个名字。 楚江略略皱眉,他在外面都冷成这般,不知道秦嫣在里面情况如何。转眼又记起彭古意说的那番话,“夫人自春风阁离开,接着一路心急火燎地赶来我这里,二话不说直接奔向冷泉,个中缘由有点经验的人都明白嘛”。他叹了口气,最终打消了询问的心思,这种事情还是佯作不知的好。 一个时辰过去。 青石门内没有任何响动。楚江犹豫半晌,向前敲上石门,稍稍提高声音道:“你,还好吧?”她怎么说也是未东门主,别在里面出了事,不然他可有不少麻烦。 一会儿里面传来回应,略带沙哑的音调。她说,“哦,还好。” 又一个时辰。 楚江心中有点不安,来回踱了几步,紧接着听到门内有声音响起,很轻很有节奏感,他停住脚步侧耳听了好一会,才模糊辨别出那是一种敲打声,除此之外别无声息。 然而这极轻极细的敲打声却让他不觉皱眉,怎么听怎么刺耳。待这声音持续片刻,楚江忍不住正欲再次开口,不料突然有杂沓的脚步声行近。他忙退回原处,站定。 不多时,果然有人进入石洞。而且不止一人。最前方是不久前刚离开的彭古意,他的身后跟着两个人,其中一个楚江认识,正是秦嫣的大官人幽难求。幽难求一只胳臂打着绷带,他气色有点不太好,一张脸黑得厉害,与白白花的绷带对比得很明显。 幽难求的旁边走着另一位男子,这人楚江并没有见过,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人便是秦嫣的三官人宁微,那个完全让人看不出渣在哪个地方的极品渣。 宁微,北国四大家族之一宁府的大公子。为人稳重细致,举止进退有度,性子不骄不躁,待人温和宽厚,不欺下不媚上,总之此人相当完美,几乎找不出他的缺点。有一子宁次,秦嫣说不是她的,但至于是谁的,十渣信息中没有记述。 宁微虽然只是三官人,但大官人幽难求不管事,二官人曹胄经常不在未东,是以秦嫣后院事宜皆由宁微管理。其余九渣虽然心高气傲兼个性非常兼相互看不惯,但没有一人对宁微表示不满。做人做到这种份上,要么此人相当有手段,要么此人……是个傻子。 另外,宁微还有一点与其他九夫不同,即此人是自荐入秦嫣后院。据记载,秦嫣因抢错了幽难求和米辞,导致对爱情幻想破灭大半,决定换种口味,顺带发发善心做点积德之事,转而收身世可怜之人入后院。这时宁微抱着尚在襁褓的宁次来了,宁微说,孩子没了娘童年不完整,恳请秦门主收留。秦嫣看他相貌万里挑一,性格又没得说,于是手一挥收了他。 楚江不动声色地打量宁微,只见他一袭简单的青衣,衣着并不十分华丽,但剪裁却极为合身,衣袍整洁得几近完美,上面甚至没有存留一丝褶皱,没有哪怕丁点污痕。玉簪挽发,身姿秀挺略显清瘦,气质斯文。行走间衣袂生风,举手投足合乎规矩,尽显不同平常人的高贵修养,他整个人亦如身上的衣袍般完美,毫无瑕疵。 彭古意于青石门前停下,转身向幽难求和宁微,笑道:“夫人正在里面。” 宁微点点头,笑容温和:“有劳古意公子。” 彭古意摆摆手,微微垂了眼睛,竟然有点不好意思。他放轻声音:“三哥客气了。” 猛然见到前一刻还在各种敲诈勒索坑蒙拐骗的大灰狼突然变成温和好捏的小白兔,楚江望着彭古意,表情无语,心情复杂。 彭古意又道:“夫人自春风阁离开,接着一路赶至这里,直奔冷泉,古意想夫人怕是……”他没有将话说下去。 宁微轻轻颔首,笑容温和如一:“我刚才问过米辞,他说夫人服下的是和合散,一盏茶后发作,三个时辰即可无事。这样算来夫人尚有一个时辰。” 彭古意摸了摸鼻子,局促道:“……那就好。”顿了顿,他启唇欲言,又止。 宁微似知他心中所想,笑道:“古意公子放心,此番前来与你无关,宁微会向夫人解释清楚。”他自袖中抽出三张千两银票,递于彭古意,“这是三千两,夫人这次的费用。” 彭古意几乎把鼻子都揉红了,瞟了瞟那三张银票,想伸手去接又百般忐忑不太敢,咳了一声道:“古意之前与夫人开玩笑呢,夫人来此是古意的荣幸,谈钱……” “谈钱多伤感情。”楚江淡淡地接过彭古意的话,同时也淡淡地接过宁微手中的银票。睫毛缓眨,他慢条斯理道,“既然古意公子不需要,那楚江暂代夫人收着,以备不时之需。” 彭古意一瞬涨红了脸,直愣愣地盯着楚江,直到楚江把银票收入袖中,他这才转开视线,胸膛剧烈起伏着,表情愤慨又痛心又万分纠结,眉毛拧得如蚯蚓般。 幽难求瞥了楚江一眼,冷哼一声并不发话。 唯有宁微神色不变,温和微笑如初。他微微颔首,向楚江道:“是宁微考虑不周,还望楚公子勿要见怪。”紧接着他自袖中又取出一叠银票,交于楚江,“楚公子随夫人入未东,这几日又是贴身相伴,夫人平日花销不小,这是两万两,楚公子先收下。若有短缺,可以随时着人来府中取。” 捏着两万两银票,楚江不觉烫手,他有点理解彭古意的心情,遇上这样的一个人,脸皮不够厚的话压根扛不住。讪讪地收了银票,楚江颔首道:“公子客气。” 轻轻一笑,宁微又道:“宁微失礼,还没向楚公子介绍呢。在下宁微,夫人三官人。”接着他转向幽难求又道,“这位是大官人,难求兄长。” 楚江忧郁又纠结,硬着头皮向前作礼:“在下楚江,夫人……七侍,见过宁公子,见过难求……兄长。” 彭古意见楚江如此,心情大好,胳臂一抬与他勾肩搭背,调笑道:“十一弟初来还很羞涩嘛,莫怕莫怕,以后哥哥们会好好照顾你,”尔后靠近楚江耳边,压低声音迅速道,“那三千两记得还我,不然本少爷让你站着进来,躺着出去。”语毕身形速撤,彭古意紧接着笑道,“让你感受到春天般的温暖,处处有家的感觉,哈哈。” 表情僵硬,楚江慢慢自彭古意胳臂下挣扎出来,余光不经意间瞥见宁微正瞧着他略略出神。见他看过来,宁微怔忡之色一闪而逝,唯余不变的温和笑意。 翡翠碧眸一点点幽深,唇角扬起似有若无的笑意,楚江想,这三官人宁微倒有点意思。 正在这几位兄弟各怀心思互道敬仰之际,里面的敲打声渐渐变大,像是敲在风化的岩石上,发出细微的碎裂声。 楚江有点疑惑,彭古意事不关己,幽难求从始至终黑着一张脸,而宁微,一直温和微笑的他,此刻脸色却是变了变。他向前敲上石门,波澜不惊的语调中竟含了一分颤意:“夫人,夫人你怎么样?” 敲打声渐缓渐低,终至于无。 宁微用力敲了敲石门,稍稍提高声音:“夫人,我是宁微,我煎了一剂药望夫人能及时服下。” 许久,沉默。 宁微面上渐有了焦急之色,在他按捺不住正要按上那石门机关时,里面传来秦嫣的声音,透着浓浓的疲惫,她说,“宁微是吗?我很好,用不到服药,劳烦宁微关心。” 宁微自侍从手中接过保温壶,不轻不重道:“夫人,米辞说那药虽然对身体无大碍,但药性太烈,宁微此剂汤药或能中和些许。距药性消散尚有一时辰,宁微还请夫人服下。” 秦嫣声音更低:“宁微费心,真的……不、用。”说到最后两字时,几乎是从一个一个喉中挤出,艰难、微弱而含糊。 默了须臾,宁微道:“夫人若是不想见到宁微,那宁微暂把药交给楚公子,让他伺候你服下,这样可好?” 沉默,无声响。 宁微脸色有点发白,急声道:“夫人,你怎么样?夫人,夫人……” 半晌,没有反应。 宁微焦急之色难掩,准备按上石门机关。 关键时刻,紫影一闪,楚江挡住了他。 宁微眉目沉沉:“宁微愚钝,不知楚公子这是何意?” 纤长浓密的睫毛一点点扬起,碧眸闪现忧郁之色,楚江慢吞吞道:“夫人有吩咐,不论有何种响动,都不许任何人进去或者察看。” 宁微退开一步,语气不明地重复道:“不论有何种响动,都不许任何人进去或者察看?” 楚江点点头。 宁微温和地笑了:“楚公子,但现在是没有响动,所以我们进去应该不违背夫人的吩咐吧。” 睫毛扑闪一个来回,楚江慢慢咀嚼着其中关联。 宁微却不再等,右手格住楚江,左手迅疾点上石门机关。一阵“隆隆”响动,石门缓缓打开。未等完全开启,宁微携了保温壶,首先弯身进入。 目光稍显迷茫,楚江似乎仍没反应过来,关键时刻他又卡住了。 幽难求冷着脸,抬手推开他,第二个进入。 彭古意打量他一番,第三个跟上去。 脑筋缓动,楚江记起之前秦嫣曾说,若不成,本门主剁了你扔去喂狗。他身上一寒,终于反应过来,正欲抬脚跟上去。不料,里面传来一声虚弱尖叫,紧接着是杂沓的脚步声。 “砰”,楚江被撞得直退三步,头晕眼花。抬眼便见幽难求脸色黑红不定,急匆匆冲出来。 不明所以,楚江再次拾步向前,不料他刚跨出一步,又一个人影闪出将他再次撞回原地,正是彭古意。彭古意摸了摸鼻子,轻咳一声,面上有尴尬之色。 连续两次被撞,楚江长了教训,不再急着进去,老老实实地等宁微也出来。 然而一等二等,他没有等到宁微,却是等到了秦嫣气急的招呼。她低吼:“楚江,滚进来。” 第15章 教主躺中(一) 楚江被吼得一愣,随即忙俯身进入。彭古意却是一把拉住他,附耳低低说了句莫名的话。接着未等他反应,彭古意一把推他入了石门。 青石门后是一条狭窄的甬道,两侧是层层垒起的石块。石块上尽是水渍,空气又湿又冷。他不觉打了个寒噤。 快步行过这甬道,他又转了一道弯,终于来到冷泉所在。 十丈见方,泉水清澈,冒着丝丝寒气。泉池上方于东南西北角落分别安置有龙头状喷水口,不断有寒气森森的泉水流入池中,而池中的水却是没有上涨,楚江想着应该是泉底有排水装置。 龙眼处放置着夜明珠,照得整个石洞亮如白昼。 宁微垂眼侍立一侧,手中捧着那保温壶,他并没有看秦嫣,面上焦急之色不见,唯余温和平静。 秦嫣靠于泉畔,一头乌黑青丝披散下来,仿佛上好的绸缎。层层水汽氤氲,将她的身形掩映得恍惚。 楚江定睛看去,只见她身上裹着淡紫外袍,而泉水浸湿衣袍,浑身玲珑曲线毕露。楚江怔了怔,偏开眼睛。 秦嫣气急败坏,薄怒道:“楚江,我记得跟你说不许任何人进来。” 楚江同样垂了眼,不知如何回答。 一直沉默的宁微却是开了口,语气平静温和:“是宁微强行闯入,此事怪不得楚公子。冒犯夫人之处,宁微回府自去领罚。” 秦嫣冷哼一声。 水面上寒气更盛,她的面容隐在白色水汽之中,莫测的神情亦掩在水汽之中。 宁微稍稍躬身,恭敬道:“宁微并无他事,只是担心夫人身体,望夫人能及时服下这汤药,稍缓那药性一二。” 沉默,死寂般的沉默。空气中有莫名的情绪在涌动。 秦嫣转向楚江,沉沉开口:“楚江,把药拿过来。” 楚江尚在犹豫,不太明白为何单单叫他。 宁微却没有犹豫,端出那碗药,走来小心地递于楚江,低声道:“有劳楚公子。” 虽然一头雾水,但楚江还是端着那药走向秦嫣。屈身蹲下,他将药送至秦嫣面前:“夫人,请服药。” 秦嫣抬手接过那碗药,尔后……毫不犹豫地连碗带药一齐泼出去。 青瓷碗撞上石壁,一声脆响,那碗碎成无数片,浓黑的药汁泼洒,空气中骤起微苦的药草味。 宁微神色平静而温和。 楚江一愣,愈发摸不着头脑。然而,下一秒,他非但摸不着头脑,而是整个人都懵了。 秦嫣轻抬藕臂,蓦地勾上他脖颈。 一张极美的脸庞于眼前迅速放大,楚江还未反应过来,唇上便触及泛着凉意的柔软之物。他怔怔地看她,直到她吻了一番退开,还是怔怔模样。关键时刻,他又卡住了。 宁微身形一颤,脸色白了白。 秦嫣胳臂用力,将楚江一把拉下水,紧接着带他身子一转,便将楚江压在了池壁之处。 水花四溅,三人心跳亦随着这响动不由加剧。只是心情各有不同。 秦嫣欺身而上,伸出纤纤玉指,挑起楚江下巴,冷笑道:“我不需要服什么药缓和。既然那么辛苦,我为什么要忍?本门主又不是没有男人,而且还是十一个呢,我想宠幸哪个就能宠幸哪个。”语毕,再次吻上去。 楚江终于卡条结束,挣扎着去推她,试图解救自己。他只是来帮忙改造十渣的,可不想真的成为秦门主后院中一员。万一他与秦嫣有什么纠葛,到时再脱身可就麻烦了。 只是作为江湖排名第三的门派之主,秦嫣的武功不是虚的,是以楚江推了几下竟没推开。他心下焦急,用了暗劲一掌推去,意图逼开秦嫣。 掌风凌厉袭来,秦嫣却是丝毫不躲,吻得又狠又急,毫无章法,似乎将所有情绪都发泄在这一吻之上。 那一掌堪堪击上去之际,楚江转眼之间瞥见两道亮闪闪的水光。她在哭?!这个认识让他心软了一分。于是硬生生收回掌劲,他暗叹一口气,不再挣扎,任秦嫣压住他肆意动作。 竟然被女人轻薄了,这段回剑冢后务必不能讲出来,否则不知要被嘲笑多久,楚江暗暗握拳,打定主意。 秦嫣吻得愈发深入,尾指勾上他的腰带慢慢扯开,尔后纤手轻抬,缓缓褪去他那袭明紫锦袍。 淡淡的女子幽香钻进鼻中,一尾温软香滑的小鱼游入口腔,另外尚有纤纤十指于全身各处不断游移撩拨着,楚江心神微荡,有点扛不住了。有美人这般热情地投怀送抱,他还不能及时推开,这样下去任定力再好的男人也不容易把持住。 白单被一点点拉开,纤手探向他精壮的脊背不轻不重地抚摸按压,楚江再控制不住,猿臂一伸回抱住她,身形旋转换成他将她压在池壁之处,尔后俯身深吻下去,夺了主动权。 触手所及是滑如凝脂的肌肤,冷泉水凉,她的身体却是火热,烫得人额头冒汗。楚江觉得有团火自小腹腾起,迅速燃向四肢,燃尽所有理智。他双手下探,拉开她裹在身上的外袍,而那件外袍下竟然未着任何衣物,曼妙的女子*一览无余。不得不承认,她真的是个极美的女人。 碧眸中腾起簇簇火苗,所有思维尽皆停滞,唯有*不断攀升,空气中充斥着让人脸红心跳的暧昧气息。 火热的身躯紧贴在一起,凌乱而疯狂的深吻,一时分不清究竟是谁中了媚药,谁才是需要解毒的那人。 楚江握住那不盈一把的小蛮腰,吻着她的侧脸,辗转含了她小巧精致的耳垂。 本来就已难耐*,天晓得那两个时辰她撑得多么艰难,她沉溺在他的热情与温柔中,不可自拔,只想贴得更近,要得更多。 眼中火红蔓延,他喘着粗气,一边吻着她一边断断续续地问:“秦嫣,我……是谁?你知道……我是谁吗?” 媚眼如丝,她微抬眼皮看他,脸上红晕大片大片地伸展,连那白皙修长的秀颈都透着一层殷红。她搂上他的腰,配合着他动作,低声羞道:“我知道你……是谁。” 楚江抚上她的秀发,*再控制不住于这一刻尽数爆发,他稍稍退身,正欲进行最后一步。这时,秦嫣仰头喘息,迷离眼睛凝着他,无限娇羞道:“你是……宁、微。” 兜头一盆冷水浇下,楚江动作僵住,整体感觉就像一瞬从天堂跌入地狱,那种滋味让人相当难以……接受。 长发于池畔铺散开,仿佛一朵妖艳的黑色曼陀罗花,她微微娇喘,香汗自额角滑落,目光凌乱而迷离,任人采撷的姿态。 楚江注视她良久,轻叹口气,自她腰间慢慢抽手回来。 似觉察到他欲离开,秦嫣收紧藕臂,整个人贴上他,伏在他耳畔,喘息着低语:“宁微,别走。” 楚江转眼去看宁微所在处,只见那里不知何时早已空无人影。他心下骤然烦乱,挣开她的纠缠往后退去。 秦嫣踉跄着扑进他的怀中,再开口,语含哽咽:“别走,求求你,别离开我。” 心烦意乱,楚江钳了她的下巴,迫使他抬眼看自己,冷声道:“我是谁,你看清楚我是谁。” 眼睛外如蒙了一层纱,她怔怔地望他,半晌,美目滑出泪水。她缓缓放手,撤身向后,喃喃道:“你说你会娶我的,宁微,你不要我了吗?”她以手掩面,哭道,“你终究还是不要我了。” 楚江只觉与此人交流不能,捞起*的衣服一件件着上身,翻身跃出冷泉,黑着一张脸就往外走。 走了两步,他又停住,因为秦嫣眼下情况实在不能令人放心离开。他转眼看她,只见她蜷缩在池水中,受伤而无力,满脸泪痕,口中低喃,说着让人不懂的话。 眼下情形,是不是叫宁微来更合适?楚江沉思片刻,点点头,对,这件事本来就与他无关,他又何必牵扯其中自惹麻烦。思及此,他快步行向外,准备换宁微进来。 只是…… 刚行至转弯处,楚江望着同样不知何时被关死的甬道,唯有无语望洞顶。不是只有一道青石门吗?怎么这里也有一道?想来应该是秦嫣进来时,事先打开了,所以他才没见到。 机关在哪里呢?楚江上下左右摸了个遍,愣是没寻到。不得已,他只好用不太雅致的方式,开口高声叫道:“宁公子,宁微,夫人叫你,还请尽快进来。” 声音触至石壁,溅起阵阵回响。然而外面却是没有任何回应。 楚江有点不耐烦:“宁微,秦嫣叫你,你到底进不进来?” 毫无反应。 楚江怒了:“宁微,宁微,宁微……靠,宁什么微,你干脆叫缩头乌龟得了。” 沉默依旧。 后来,楚江才知道,甬道之处的门一旦合上,冷泉与外界近乎隔绝,这里无论有什么响动都不会被听到。 宁微不来,石门不开,楚江走不脱。 默了片晌,楚江长叹口气,大踏步转回。 药性持续,秦嫣脸上泪痕已干,浑身染了一层薄薄晕红,她难耐地扭着身子,一双眼睛迷离不成样子。 楚江转开视线,跳入泉水中,寻出那件外袍替她重新裹上。 秦嫣随即伸出藕臂,缠上他的脖颈,摸索着去吻他:“你别走……你别走好不好?我好热,好难受。” 楚江不作犹豫,挣脱开跳上岸。虽然他算不得君子,但这种趁人之危占便宜的事他还做不来。 “热,好热。”秦嫣把那件刚裹上去的外袍扯下,娇美玉体于清澈的泉水中显现无疑。 楚江正欲重新替她裹上,然而转念一想,泡冷泉为的就是降火,裹这袍子多此一举。思及幽难求和彭古意的惶急奔出,这外袍恐怕也是后来才裹上的。 脸颊红晕欲滴,她难耐地低吟,娇喘吁吁。 楚江心跳快了半拍,不由暗叹,再这样下去,恐怕自己也得下去泡冷泉降火了。转身,尽量往远处移去。 低吟,娇喘,声声入耳。 第16章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 楚江心烦意乱,正在万般纠结之际,秦嫣那边渐渐没了声响。 楚江轻松一口气,拭一把额头薄汗,暗叹,早知如此,当初就该挡着宁微,现在留他一人在这跟着受折磨,真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然而这安静并未持续多久,冷泉处又传来另外一种声音,轻轻的敲打声,一如先前。 楚江心下疑惑,眼角余光扫去,待看清那一幕时不觉吃了一惊。 秦嫣虽然双目依旧赤红,但眸子外笼着的那雾气般的迷茫之色消散,不知何时她已清醒过来。 长发披散如黑色锦缎,遮住浮于水面之上的春光,她伏在池畔,右手执一柄小小的银色精巧锤子,左手平放于旁侧,右手举起小银锤敲在左手尾指上,一声轻响一声碎裂。 她敲得很认真,一下又一下,很有节奏,甚至连两下之间的间隔都是相等的。敲一下,碎一声,她却连眉头都不皱,仿佛敲的是毫无知觉的石块。 敲了一会,她停下动作,茫然四顾,尔后轻叹一声:“都走了,走了就很好。”语毕,她执锤敲上无名指。 楚江之前为了躲那诱惑,寻了幽暗且偏远之处坐下,心知她怕是没有看见他。他犹豫着,是否应该走出去呢。 秦嫣一边敲,一边低声自语着,冷冷清清,面无表情。泉中丝丝冷气缭绕,她的身姿卷裹其间,绰绰约约。 楚江没有动,下意识地侧耳听去。他并不是一个对别人秘密感兴趣的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也都有保留*的权利。但他是来助秦嫣解决问题的,而不清楚内情,根本无从下手。 从刚才的情况知,秦嫣与宁微的关系恐怕不是资料上提供的那么简单。而这些事情既然秦嫣之前没有告诉他,那么以后她应该同样不会轻易告诉他。偶尔偷听下墙角虽然不很君子,但这不是无奈之举吗?楚江暗暗安慰自己。 此外,眼下还有一个棘手问题急需解决,即,他是一直呆在原地佯作什么都不知道,还是走过去阻止她的自残? 楚江揉了揉太阳穴,几不可闻地轻叹口气,尔后竖耳倾听。 “该死,竟然会想起他,幻想出那种场景。他都不要你了,还想着他,秦嫣,你没骨气,你真该死。”一句自责,一句敲打。一声敲打,一声碎裂。 “米辞也真是的,下这种药,明知我不会动他们。还有多久,还有多久呢?”她幽幽地叹,手中锤子落下,表情麻木。 “他喵的一群渣,纯渣,他们怎样关我毛事,大家各走各的路多好。秦嫣你图什么,你自找苦吃。”姣好的面容滑落两道粼粼闪光,她垂了眼睛,继续敲打。 “师父他又坑我,师父这个老不死的总是坑我,说什么未东是江湖中排名前三的门派,名头响当当,说什么门主之位非我莫属,舍我其谁,说什么人品爆发,放倒十渣。骗人,全是骗人的,我还不如当初死了算了,在这活受罪。”她恨恨道,手中锤子落得更用力,仿佛砸向的是师父那满了坏水的脑袋。 “还有多久,还有多久呢?我是个正常的人好不好,他喵的这么难熬。”她咬紧银牙,愤愤道。眼中血色充斥,被压制的*死命地向上攀爬。 锤落之处从无名指换至中指,她敲得又狠又急,一对柳眉蹙起,平坦放置的左手也有了动静。锤子每落一下,那手便疼得颤上一颤。贝齿咬着朱唇,血丝渐渐渗出。 良久,她止了敲打,眉眼之间充斥疲惫。银锤自手中滑落,她无力地靠在池畔,漆黑的眸中蔓延开大片大片的迷茫。 望着光秃秃的洞顶,她一字一句,缓缓道:“我是秦时明月一枝寒梅旭日东升日落半林中千里相逢久雷不雨一曲高歌夕阳下之昨日不可留之韩氏嫣兮,简称‘秦嫣’。”一直念了三遍。 她忽然掩面哭起来:“谁要这么长这么玛丽苏的名字,烦死了,我是秦嫣,只是秦嫣。”哭了两声,她重新执起银锤,狠狠地敲上左手前臂。一下敲打,一下清晰的碎裂声,她咬牙道,“死了算了,死了算了。” 楚江见她下手这般重,心道不好,忙飞身赶过去,格住她的自残,高声道:“你这是做什么?” 乍见楚江,秦嫣怔愣一瞬,随即反应过来,心知刚才那些话恐怕都被他听去,不觉恼羞成怒:“你怎么在这里?谁让你进来的?” 楚江自她手中夺了锤子,淡淡道:“不是你让我进来的吗?” 秦嫣又怔住,渐渐记起之前唤他过来之事,转开眼睛着恼道:“你怎么还没走?” 楚江轻轻地叹,指向那石门方向:“突然冒出来一道门,我没找到机关。” 秦嫣气得呼吸一窒,青着脸道:“那道门没有机关,踹上两脚就开了。” 楚江:“……” 秦嫣伸手推他,不耐烦道:“你走啊,开门方法教给你了,你怎么还不走?” 何曾这样被人嫌弃过,楚江脸色有点不好,敛衣,转身就走。 秦嫣却突然出声叫住他:“等下。” 楚江沉着脸:“什么事?” 秦嫣神色也冷:“我的锤子,你最好放下。” 楚江只觉一股怒火蹭蹭升起,无处发泄。看也没看,随手扔给她,“想死自己死去吧,你的事情与我何干,我何必自找麻烦。”不料,他愤怒之下,力道与方向没控制好,这一锤竟然砸在她肩膀上,秦嫣痛呼半声,又硬生生咽下。 楚江脚步一滞,终究愤怒多于怜悯,转身走了。 脚步声渐行渐远,秦嫣将脸埋在池畔,终于忍不住痛哭出声。走了好,都走吧,她从来不需要任何人施舍的安慰。即使一个人,她也能坚强地走到最后。因为她是秦嫣,未东之主。 情绪一旦发泄,便如开了闸的洪水,再止不住。甬道门关上了吧,谁也不会再听到这里的声音。且让她软弱这一次,且让她像个普通的女人般淋漓地哭一场。 她伏在池畔,哭得天昏地暗。 长发被轻轻撩起,头顶传来一声轻叹。秦嫣忙止了泪,抬眼去看,只见楚江不知何时又返了回来,他屈身蹲下,凝视着她,目光无奈。 她的软弱再次被他撞见,秦嫣无意料地再次恼羞成怒,拳砸上池畔:“你他喵的怎么还不走?” 楚江自动忽视她的问题,拨开她的秀发,摩挲着她肩头被砸青紫的那块,叹道:“疼不疼?” 她打掉他的手,怒:“干什么动手动脚,我的事与你何干?不用你管。” 楚江亦怒:“那你哭什么哭,哭得人烦死了。女人,真是的。” 秦嫣更怒:“女人怎么啦?我哭我的管你什么事,你不爱听自己堵上耳朵。” 楚江愈怒:“顾先生教过的,绝不能让女人在你面前哭,不然枉为男人。你冲着我哭,我若扔下你不管,岂不是说我不是男人?” 秦嫣一口气没上来,差点气晕过去。半晌,才冷着脸道:“哼,这顾先生还挺怜惜女人的。” 楚江同样冷道:“他这是大男子主义。” 秦嫣再次气结:“那你还听他的话?” 楚江怒色仍盛:“自小由他教导我,我不听他的听谁的?听你的吗?” 秦嫣气得脸色发青,狠狠推他:“滚滚,给我滚出去。” 楚江斜眼看她:“你让我滚我就滚,那本教主作为男人的尊严何在?” 胸脯剧烈起伏,带动泉水轻轻浮动,秦嫣恨不得一脚踹飞他。事实上她也真的这么做了。捞了那件外袍裹上,她自水中一跃而出,修长*横扫向楚江,怒道:“去死吧,你丫滚去死吧。” 楚江自然不会束手待毙,身形一闪,躲开了那招攻击。 竟然还敢躲?秦嫣怒不可遏,迅疾出手招招狠厉,恨不得将他立即毙于掌下。 楚江一路闪躲,偶尔出手挡一下。 秦嫣见他这般看轻自己,美目圆睁,柳眉倒竖,出手愈发狠辣,不留余地。 楚江有些扛不住,秦嫣武功本来就不在他之下,先前只是因她为抵抗药力发作耗去不少内力,所以他才能稳占上风。现在她发了狠,他就不得不认真对待。 一时掌风凌厉,紫色身影层层交错,让人眼花缭乱。 楚江自然不能真的伤她,不仅每次出手都留三分余地,还要顾及莫碰到她受伤的左手,行动处处受制,而秦嫣却不会让着他,这么几番交手,楚江倒处了下风。 秦嫣抓住其中破绽,一掌狠狠击在他胸膛上。 楚江当即喷出一口鲜血。 秦嫣似没料到如此,一愣。 楚江趁机捉了她的手,猛地带她入怀中,圈住她的身子,制止了她不要命的动作。 秦嫣正欲挣脱。 楚江又吐了一口血,苦笑道:“我认输,到此结束。” 秦嫣竖眉对他:“怎么?男人的尊严不要了?” 楚江无奈:“尊严哪有命重要。” 秦嫣满意地哼出一声。 楚江缓缓松开她,盘膝坐定准备调息,似有些不放心,他转向她问道:“那个,有没有好点?”他临离开之时,后知后觉地记起彭古意那句莫名的话,彭古意说,激怒,引之运功,可散些许。 他估摸着,完整版应该是激怒秦嫣,引她运功,这样可让药力散去些许。彭古意虽然敲诈勒索品德有亏,但不得不承认这厮医术有诸多可取之处。只是不知他理解的对不对,别搞错了才是。 秦嫣愣了一下,心思百转,顿时明白过来个中曲折,反观自己,经过这一场打斗,身体内那种极度的渴望明显降下许多。理解了他的苦心,她有点讪讪,他来帮自己,自己反而打伤他,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偏转开视线,她轻轻点头。 楚江松一口气,盘算了下时间:“半个时辰不到吧,你在冷泉中运功克制一下,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 秦嫣点点头,重新步入冷泉中。而那袭外袍湿答答的裹在身上,相当不舒服,她正欲解开,余光瞥见坐在旁边的楚江,不觉又重新裹上。转念想起,之前自己正是□□地泡在泉水中,而冷泉水清,即可见底,那自己岂不是被他看光了? 白皙面容染了红霞,她又羞又恼,若放在先前直接教训他出气就是,而偏偏这人刚刚帮过自己,还因此受了不轻的伤。如果她再追究什么,就显得不知好歹了。可是清白身子被人看了,她心里总疙疙瘩瘩,几分愤愤然。 楚江一边打坐调息,一边觑眼看她,但见她黛眉轻蹙,身上外袍欲脱不敢脱,望了他几眼,却是欲怒不敢怒的万般纠结模样,不觉心情大好。 本教主好心救你,你还出手伤我,之前还赶我滚出去,虽然顾先生教导过唯女子与小人难养,能避且避,能忍且忍,但这并不意味着本教主可以无下限忍耐。 秦门主,你慢慢纠结吧,楚某不奉陪了。思及此,他微微阖了眼眸,认真疗伤。 第17章 教主躺中(二) 身子又热起来,裹在外的那件湿答答外袍愈发让人不舒服,秦嫣瞥一眼楚江,见他阖眼运功疗伤未有丝毫注意自己。咬了咬牙,她轻轻拉开些衣襟,好让肌肤与泉水贴得更多。 愈来愈热,那种渴望重新腾起,像是攀爬的藤蔓把她紧紧缠绕,让人呼吸不畅。她运功压制,效果却是越来越不明显。整个人如同身处火焰中心,又热又渴,极度的空虚折磨得人发狂。 再隐忍不得,她伏在池畔,仰头望他,尽量平静道:“教主,你能不能先出去一下?你在这里,呃,总有点不方便。” 良久,在她以为他不会回应时,楚江慢慢睁开眼睛,碧眸笼了层茫然之色。他转眼看她,一头雾水道:“我在这里有什么不方便的?” 我忍我再忍,秦嫣耐心地解释:“教主,我在泡冷泉,也就是泡澡,一个男人在旁边,你懂啊。” 茫然之色褪去,碧眸幽深。楚江淡淡扫她一眼,突然起了戏她的念头。谁让她刚才如此嚣张,作为一个女子这般霸道,不好不好。 于是,他佯作之前的卡条模样,摸着脑袋,半天“哦”了一声,道:“没事,你泡你的,我不会占你便宜。”顿了顿,他缓声又道,“对了,好像能看的不能看的都看过了。” 手握成拳,狠狠砸在池畔,秦嫣咬牙一字一句道:“你他喵的这是在玩我吗?”以为本门主刚才理亏,现在不敢动你是吗? 装傻被识破,楚江索性露出真面目,挑眉看她:“我就不出去,你来咬我啊。”事情一旦做习惯,真是要命,他似乎故意气她气顺了路。 身体内叫嚣着渴望,她极力压制已是分去不少心神,而被他这么一气,原本清晰的思维顿时混乱,眼前发着晕,看什么都似蒙了一层暗红轻雾。她看见楚江盘膝坐于旁侧,看见他笑吟吟瞅着她,看见他衣襟处裸露出精壮肌肤,她只觉身体更热,口干舌燥更甚。 楚江见她有点不对劲,心下担忧,起身行向前,犹豫道:“秦嫣,你……你怎么样?”探手向她额头,欲查看情况。 不料,秦嫣突然扣住他那只手,下意识猛地一扯。 楚江始料未及,“噗通”一声再次落入冷泉中。 她欺身接近,扯了他的衣袍,微启丹唇,狠狠咬在他肩膀上,紧接着又是一口,喘着气道:“我咬了,你又能拿我怎样?哼。” 偏眼去望渗血的肩膀,楚江默默扶额,果然唯女子与小人难养,这时候还记着刚才那仇。 秦嫣只觉他身上凉丝丝,贴上去感觉甚好。晕乎乎间顾不得其他,一味挤入他怀中,侧脸贴上他的下巴。 楚江哭笑不得,他这算玩火*吗?抬手去推,意图摆脱她,他有点后悔,刚才应该趁机出去的,这下可是自找罪受。 只是……他越推,她贴得越紧。 楚江无法,这次换他耐心地解释:“秦门主,你一定要把持住,都忍了这么久,功亏一篑多不值得。”制住她乱动的双手,他语气更加诚恳,“而且,你看清楚,我是楚江,可不是你的那些夫侍。” 秦嫣迷迷糊糊地望他,搂了他的腰,靠上他的胸膛,半晌低喃道:“楚江?哦,没事,我只是凉凉身子,你放心。” 楚江扶额无语,但见她果然没有进一步动作,也就只好随她。 他靠着池壁,她靠在他身上,新鲜的泉水喷洒入池,池底以同样的速度将原来的水排出,周身的水热了又凉,凉了又热。 她身体的温度一点点降了下来,甚至起了凉意,她继续蹭向他怀中,这次却是为了取暖。 半晌,没再有任何动静。 楚江垂眸打量,只见她早已睡熟,眉眼之间尚存有浓浓的疲惫。终于结束了,她怕是累坏了吧。 冷泉水凉,不多时两人浑身冷起来,楚江揽住她的腰,轻轻带她跃出冷泉。其间,她微睁眼皮迷糊地瞧他一眼,头一偏又睡过去。 迟疑片刻,他没再去叫醒她,横着抱了她往外走去。 穿过第一道石门,走过甬道,再次来到青石门前。楚江寻出机关所在,按了下去。 “隆隆隆”,石门打开。夕阳西落,外面已是黄昏,石洞燃起灯火,照亮通道,照亮三张神情迥异的面容。 幽难求、宁微和彭古意正候在外面,没有人说话,各司其职各怀心思,连彼此所处位置都没有丝毫变动。 当抱着秦嫣走出来之时,楚江看到的便是这般场景。 见两人行出,宁微目光轻闪一下,随即恢复正常,向前,步履如常,他温和而关切地问道:“夫人怎么样?” 楚江微微颔首:“夫人已经没事,只是太累睡了过去。”说着,很自然地就把秦嫣往宁微手中送去。 宁微伸出双臂正欲接过来,不料,他双手尚未触及秦嫣身体,秦嫣蓦地张开眼,转身滚入楚江怀中,玉臂一伸搂了他的腰,埋头向他胸膛前,半撒娇半恳求道:“我很重吗?多抱我一会儿都不肯?” 宁微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他温和地笑笑,不留痕迹地收回。 烫手的山芋送不出去,楚江有点头疼。一阵风自洞口吹入,带着夜的凉气。楚江刚从冷泉出来,身上还穿着湿透的衣裳,被风这么一吹,他禁不住打了个喷嚏。 宁微温和地笑道:“夜凉露重,夫人和楚公子暂且换件外袍,万一着凉,就不好了。” 秦嫣虽然百般不愿,但一时也没想出推辞的理由。她让楚江把自己放下来,尔后懒懒地靠着楚江的肩膀站了。 早已有侍从取来两件外袍,宁微接过递于楚江。 楚江又打了个喷嚏,他着实有点冷,于是不再拘泥于小节,褪去明紫锦袍,准备着上干爽衣服。然而,当他脱下那外袍时,众人眼光瞬间起了变化,齐齐往某处望去。 楚江不明所以,顺着众人目光去看,顿时头大。这关注点不是别的,正是之前被秦嫣咬了两口的肩膀。原本穿着明紫衣袍不太引人注意,而一旦脱下外袍,白单上细细密密的血色牙齿印清晰可见。 彭古意轻咳一声,第一个偏开眼睛。 幽难求一张脸似乎更黑,第二个转开眼睛。 宁微目光又闪了一下,然而下一瞬重新挂上招牌式温和微笑,他从始至终没有移开视线,没有任何异常表现。 秦嫣披了衣裳,轻轻抚上那伤处,咬了咬唇柔声道:“还,疼不疼?” 周围暗流涌动,楚江心下叫苦不迭,秦门主,你确定不是在拿我当挡箭牌使?眼下无法解释,楚江只得硬着头皮含糊道:“还好,还好。” 赶忙披了干爽外袍,掩住痕迹,楚江现在恨不得拔腿就走,离了这趟浑水。他向三人拱手笑道:“夫人眼下已安好。忙活大半天,还真有点累,恕楚江先行告退,还请难求兄长、宁公子和古意公子见谅。”语毕,抬步欲走。 彭古意耸耸肩,浑不在意地笑笑:“忙活大半天?哦,十一弟,你在忙什么?” 楚江脚步停下,一时语塞,应该怪他那话太有歧义吗? 秦嫣站直身子,扫视三人,淡淡道:“楚江自然是忙着照顾我,哪像某些人一遇事跑得比兔子还快。” 彭古意摸了摸鼻子,只是笑笑。 宁微温声恭敬道:“夫人今晚是回府,还是留宿古意公子这里?” 想了想,秦嫣吸着鼻子道:“在古意这里吧,我身子有点不舒服,先在古意这调养几日。” 宁微神情如常,道:“是。” 终于要面对幽难求,秦嫣绞着衣袖,微微窘迫,正欲开口询问他的伤势,不料未等她开口,幽难求转身,走了,一个字都没说。 秦嫣当场囧立。 宁微躬身作礼,不急不缓:“夫人,府中尚有事情处理,宁微先行告退。” 秦嫣点点头,面上淡淡,无什情绪。 只余楚江、秦嫣和彭古意三人,气氛顿时轻松不少。彭古意转身在前面领路,悠然道:“夫人、十一弟,走吧。” 楚江正欲跟上,然而他刚迈出一步。 一声低呼,秦嫣猛地向下跌去。 忙伸手扶住她,楚江脱口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秦嫣摇摇头:“没有,只是有点累了,脚下发软而已。” 楚江转眼去看彭古意,彭古意依旧是事不关己模样,没半点搭把手的意思。无法,楚江叹口气,正欲抱起她。 秦嫣却阻了他的动作:“不用了,我哪有如此娇气,这点路还是能走的。” 楚江不理会她的反抗,手一抄直接抱了她,冲彭古意道:“请古意公子前面带路。” 秦嫣兀自挣扎:“我说了自己能走,你放我下来。” 楚江心头骤然烦乱:“罗嗦什么,烦不烦。” 第18章 败家渣的见解 秦嫣这次是真的累了,沐浴完毕,换了衣服,刚躺上床没多久,就沉沉睡去。 楚江同样收拾一番,因为担心她的伤势,迟疑半晌,终于转至她的房间探望。 房内没有燃灯,而是在屋顶安置一颗硕大的夜明珠,周围点缀着几颗,烛光生辉,把整个房间照亮。楚江略略感叹,养着这样一位奢侈夫侍,怪不得秦嫣平时一个铜板都想掰成两个花。 楚江尚未站定,又有人推门进来,正是一身金黄土豪装的彭古意,他手中拎着一只金闪闪的药箱。 彭古意径直行向秦嫣床畔,于床头小凳上坐下,随手将药箱放在旁侧便桌之上。打开药箱,他熟练地取出一系列工具,还有纱布,以及药水等。 楚江立于原地,神色不动地观察。 彭古意却是招招手,自来熟的模样:“十一弟,过来帮忙。” 楚江犹豫一下,走了过去。 彭古意调着药水,用酒液燃起火焰,依次烧灼工具消毒:“夫人伤在哪里十一弟应该清楚吧。” 楚江点点头:“左手和左前臂。” 彭古意道:“喏,把那只胳臂拉出来。” 楚江向前,掀开锦被一角,俯身寻了秦嫣左手,小心地放于被面之上。 彭古意拿起一个针筒,起身往秦嫣左臂注入一管药水,又重新坐下,摆弄器具,口中哼着小曲,好不优哉游哉。 楚江静静地看他动作,并不多问一句。 彭古意执了秦嫣左手,轻轻捏了一遍,又探了探那臂骨的受伤情况,半晌,止了哼曲,语气不明道:“哎哟,下手够狠,指骨全碎了,前臂骨几乎断掉。”他长叹一口气,哀怨道,“每次就知道拿我当苦力使,碎成这样手直接废掉好了。” 楚江不接话,听他兀自抱怨。 楚江能忽略彭古意,但彭古意却没有忽略楚江,他扯了秦嫣的手,一边治疗,一边对楚江道:“十一弟,我知道你心中一定在同情夫人,可是你哪晓得我的苦处。夫人常把自己弄得浑身是伤,哪次不是我累死累活地救她,她养着我,相当于养着个御用神医,不仅包治百病,关键时刻还能救命。你说我多收她点钱,难道不应该吗?” 楚江只听不答。 彭古意絮絮又道:“而且我除了钱财方面,其他的都好说。哪像幽难求啊,米辞啊,颜戈啊,你这一路也见到,那狠起来可是分分钟要人命。”他哼了一声,“对了,你还没见曹胄和夏漠迟呢,六哥我给你提个醒,见了这两人务必要绕道走,不然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有相关信息可搜集,楚江终于起了兴趣,疑问道:“他们真有这么可怕?” 彭古意点点头:“或许比这还可怕。曹胄常年不在,你一时半会见不到,暂且不用担心。至于夏漠迟,夏漠迟住在城北别院,六哥劝你千万别对他好奇,更不要想着去亲近或者查探。那里机关遍地,天罗地网,纵使你武功高强处处小心,也免不了被扎成马蜂窝。”他摇了摇手指,“禁地,那里是未东禁地。” 楚江疑惑:“那夫人为何收他入院?”完全没有任何益处呢。 彭古意仔细地整治着秦嫣那只手,笑道:“长得有好看呗。曹胄那身子骨那肌肉那线条那狂野邪魅的长相,可谓是男人中的男人,啧啧,没得说没得说。还有夏漠迟,犀利与柔情兼具,一张脸就能迷倒一村姑娘,幸好他只对机关感兴趣,对女人倒兴味了了,不然不知道多少女子要遭殃。” 楚江:“……”微囧。 彭古意手中不停,口中不停:“不过,最受女人欢迎的还要数欧若吟,其次排卫凌吧,有次两人一齐回来,众女性闻讯赶至,差点把未东府上围墙挤塌,又是抛水果又是送蔬菜,为众人提供三月伙食有余。” 似乎回想起当时场景,彭古意摇头,失笑道:“简而言之,这些人中,最有才华的数米辞,最有手腕的数宁微,最二的是幽难求,最能装的是颜戈,最有钱的是本少爷,最不争气的是程浮,最温柔的是欧若吟,最阳光的是卫凌,最犀利的是夏漠迟,最霸气的是曹胄,最呆萌的数十一弟你喽。” 楚江:“……” 彭古意捏上秦嫣左臂的断骨,秦嫣低哼一声,虽然依旧闭着眼睛沉睡,而细长柳眉却是蹙起,似乎睡梦中亦感觉到疼痛。彭古意取了针筒,又注射入一管药水。 不多时,蹙起的眉缓缓展开,秦嫣不再有任何动静。 楚江心中起了波动,面上却是不动声色,问道:“古意公子刚才注入的是……” 彭古意乐呵呵地答:“彭氏独家秘方,兼具迷药和麻药功效。一剂就能让夫人老老实实睡到第二天,我敢保证现在就算我砍掉她这只手臂,她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楚江迟疑道:“有必要麻醉到这种程度吗?” 彭古意百忙之中抬头,望了楚江一眼,又低下头为秦嫣接骨。默了良久,才笑道:“本来没这个必要,但是听她一声声叫别的男人的名字,影响我专心工作。” 长长的睫毛缓眨,楚江垂眼看彭古意,眉目沉沉。 彭古意又哼起小曲,恢复原来的浑不在意:“我的意思十一弟应该明白吧。”他无奈地笑了一声,道,“拉住谁都叫宁微,宁微宁微,听得人烦死了。而宁微来了,她又各种冷着他,女人心海底针,搞不懂。” 楚江尽量自然地笑道:“古意公子对宁微的事知道多少?他和夫人之前是不是认识?” 彭古意摇摇头:“宁微比我进门早,我只知道他是北国四大家族之一宁府的大公子,为人刚柔并济恩威并施很有手段,另外,十夫中他是唯一一个自荐入夫人后院,也是唯一一个带着孩子来的。”他手上顿了顿,皱眉道,“按理说北国宁府无论财力势力都非同一般,他完全没必要来未东做面首嘛。而且夫人有几次受伤疼得狠了,叫出的名字就是宁微。由此可见,两人之前肯定有奸情,至于是什么样的奸情,我就不知道了。” 楚江笑了一下:“古意公子真是个坦率的人。” 彭古意扬了扬眉,似乎对这样的夸赞颇为满意,笑道:“我告诉你这么多,其一呢,我这个人是话痨,有些话不说憋得慌,而十一弟看起来又不像难相处的人,我乐得跟你套套近乎;其二呢,”笑容一点点消散,他神情转为冷淡,“古意奉劝楚公子从哪儿来的趁早回哪儿去,不要趟这浑水。夫人后院这十夫没有一个简单,包括我在内,有几个还不是善茬,你不一定惹得起。夫人和宁微的关系并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而你又怎知道夫人和其他九夫没有不为人知的过去呢?” 彭古意又笑了,笑容颇为诡异:“譬如,我,本少爷这么好的医术这么英俊的长相,去哪里不能赚钱,为何偏偏呆在未东做面首呢?” 碧眸深深,楚江凝视着彭古意,不动声色。 彭古意笑出声:“刚才提到的程浮楚公子还记得吧,我说他是最不争气的一个,但就我一直对他的观察与了解,这人很可能是十夫中隐藏最深的那个。”他相当诚恳道,“虽然不知道楚公子此次前来所为何种目的,当然,我也不想知道,但古意劝楚公子还是放弃的好,未东门主的后院可不是你想象得那么简单。” 楚江沉默不语,只是一直平静的神色起了微澜。 进行完包扎的最后一步,彭古意起身拍上楚江肩膀,悠悠然道:“古意对十一弟挺有眼缘的,不想你死得不明不白。离夫人远点,找个机会赶紧抽身吧。”语毕,彭古意开始收拾药箱,准备回去。 夜深了,今晚无星无月,外面漆黑黑的,伸手不见五指。有风吹来,而房间内夜明珠的光亮依旧,耀得人眼前微微眩晕。楚江不禁记起在魔教的日子,夜晚房内燃的是蜡烛,烛光会随风摇曳,明明灭灭。到了这里,一切似乎都变了样。 他又想起老师顾先生所言,当今江湖最神秘的门派莫过于未东。未东…… 正在他心思百转之际,一张脸突然现于面前,几乎吓了他一跳。楚江稳住心神,定睛去看。原来彭古意走了两步,又突然转回。 彭古意扬眉看他:“十一弟,今晚六哥是不是给你提供了不少有用信息?” 楚江犹豫着点点头。 彭古意一手拎药箱,一手伸向楚江,灿烂笑道:“说了不少知心话,咱哥俩也算熟悉了,那我就不跟你要虚价了。刚才的信息加上今晚食宿费一口价,一千两,另外你替我保管着三千两,还有最初欠我一千两,这样算来,十一弟付五千两即可。” 楚江抑郁:“……说点话还要钱?” 彭古意哼哼道:“那当然,不然你以为我那话痨是胎里带的毛病吗?本少爷每说一个字可是有一个字的价钱。爽快点给钱,否则后果自负。” 楚江见识过彭古意敲诈勒索的手段,遇见这种人他唯有摇头苦笑,自袖中抽出五千两银票递于彭古意。 彭古意接过银票,立刻笑容满面如沐春风:“古意就喜欢十一弟这爽快的德行,以后若有需要,尽管来找我,不用客气。” 表情僵硬,楚江嘴角抽了抽,要价这么贵,还会有下次?你当我脑抽了吗? 彭古意毫不在意,随手一指:“左边第三间厢房,十一弟你的住处。早点洗洗睡吧,古意先告辞。”说着他拱拱手,哼着欢快小曲,转身没入夜色中。 秦嫣仍在沉睡,她的伤已处理完毕。呼吸均匀而沉稳,睫毛覆下如团扇微阖,面容姣好,肌肤如雪,唇畔微微上挑,淡淡的形容。 楚江细细打量着她,第一次认真审视这次未东之行,事情似乎比他想象中棘手得多,自己是不是应该趁早抽身呢? 第19章 教主劳心劳力 秦嫣醒来之时已是翌日下午。窗户半开,阳光自外流泻而入,明亮而不刺眼。微抬眼皮望向外,只见太阳像个红彤彤的圆灯笼斜斜挂在树梢,欲坠不坠。 睡得太久不觉头晕,她揉着太阳穴让自己慢慢清醒,同时心中暗暗抱怨,彭古意真是的,每次都狠劲下药,想让她长睡不醒啊。 重重纱布缠绕,左臂的伤已被处理好,她望着那只左手,略略出神。她模糊记起昨晚好像做了梦,梦见很多以前的事情,以前的人。似醒非醒间,似乎有人轻轻摩挲她的脸颊,温柔而迟疑,从眉角一直到下颌,最终落在她的唇上。 她很努力地想醒过来,然而整个人却像被梦魇住,无论如何挣扎都无济于事。正在她苦恼之际,那只手掌缓缓离开,终至于消失不觉。 秦嫣抬起手,下意识地沿着同样的弧度轻抚而去,脸颊上仿佛还存有那手掌的温度,暖暖的。她半坐起身,靠向床头,仰望着奢华精致的床顶,许久。 许久,她头轻轻一侧,一滴清泪自近里侧的脸颊滑下,凉凉的,没有温度,没有声音。 楚江进来时,同样没有声音,脚步很轻。她吓了一跳,连那滴泪都没来得及拭去。不过,楚江并没有看见那滴泪,因为它流在她里侧的脸颊。她将头轻轻一偏,所有痕迹尽数被掩藏。作为未东门主,她行事一向谨慎,少有例外。 楚江没有走向前,立于屏风处,淡淡笑道:“你醒了?” 秦嫣点点头,轻蹙眉头,苦恼道:“我睡了多久?” 楚江想了想,道:“自昨日酉时到今日未时,大约十个时辰。” 秦嫣拍了拍额头,叹道:“还好还好,还以为是第三天了呢。” 缓缓一笑,楚江慢条斯理又道:“古意公子调了点药粥,口感或许差些,但有益于夫人身体恢复,请问夫人准备何时用?” 秦嫣揉了揉肚子,笑道:“你这么一说还真有点饿了,我马上起床洗漱,你端来吧。” 楚江退开一步,颔首道:“是,夫人。” 秦嫣觉得楚江今日怪怪的,但也说不出哪里奇怪。直到那药粥端上来,而他不仅没有陪她一起,反而转身欲退出去时,秦嫣终于知道他哪里奇怪了,他待她的态度没了之前的随和亲近,而是有了明显的疏离之意,一如她那些夫侍,表面恭敬,实则各怀心思。 这个认知让她气恼。把汤匙放下,她叫住他,沉着脸问:“你这是怎么了?这里又没有外人,你何必如此?是不是彭古意对你说了什么?你别听他搬弄是非。” 楚江转过身看她,半晌,轻叹道:“昨晚在下认真反思,深觉不能胜任秦门主赋予的重托。在下相继助你改造幽难求和米辞,相继两次失败,而刚到彭古意这里,我就被他当场血坑,更别提改造他。所以,楚某难以担此重任,还请秦门主另请高明。” 秦嫣不觉着急,霍地站起身:“我当初可是付了一年的钱,你怎么说也得呆上一年吧,至于是否有成效,那是我说了算,你不用有压力。” 淡淡一笑,楚江道:“钱不成问题,楚某可以全数退回,秦门主若不满意,楚某亦可追加十万两,算是违约补偿。” 秦嫣向前一步,扯了他的衣袖,因焦急与极度不满,那如玉面容浮起淡淡晕红。她愤愤道:“签的是死契,不到时间你不能走。我们未东不差钱,我不要退钱,也不要违约补偿。” 楚江不禁无奈,扶额道:“那你到底要什么?” 秦嫣脱口而出:“我要你……” 两人皆是一怔。 “唰”得红到脖颈,秦嫣局促地垂了眼,轻咳一声,一字一字磕绊道:“……帮、我、摆、平、十、渣。” 楚江同样尴尬:“哦,哦。” 秦嫣猛地抬眼,蹙眉道:“哦哦,是什么意思?” 楚江心下纠结,不看她:“没什么意思。” 秦嫣攥紧他的衣袖:“那你不走了?”好容易有个帮忙能商量事的人,万一他走了,她岂不是要继续孤军作战?何况,这人是师父推荐的,虽然说师父那神棍十件事有九件靠不住,但他一旦认真起来,还是能相信一二。现在她全指望着楚江,所以无论如何不能让他走。 楚江愈发纠结:“你给我点时间,我再考虑一下。” 秦嫣不依:“白纸黑字写得明白着呢,你不用考虑了,我不会放你走。” 楚江不待见她的强横,不悦道:“腿脚长在我身上,走不走你说了不算。” 眼珠一转,计上心来。秦嫣松开手,突然笑了:“楚教主,此话当真?” 楚江道:“当然。” 秦嫣推了他一把,努努嘴道:“那你走吧。强扭的瓜不甜。” 楚江沉沉看她:“真的?” 秦嫣点点头:“当然。” 楚江转身正欲离开。 这时,秦嫣又笑道:“教主记得带上两天干粮。” 楚江扭头,不明所以:“为什么?” 秦嫣悠然道:“对于你这样人生路不熟的外人,穿过丛林赶至未东防护阵需一日,而从未东防护阵再出丛林同样需一日,这么算来不是两日吗?” 楚江恍然大悟,未东有防护阵隔绝,没有相关信物,这未东进入不易,出去亦不易。也就是说,没有秦嫣的许可,他压根走不了。怀着最后一丝希望,他放缓语气:“那你送我出去吧。” 秦嫣耸耸肩,不置可否,转身坐回桌前,埋头吃粥。 最后一丝希望破灭,楚江沮丧了,在她对面坐下,叹气道:“好吧,我帮你摆平十渣。不过我们先说好,一年之后即使十渣改造失败,你也要放我走,不许耍花招。” 有把柄在手,气势明显强了不少,秦嫣大口吃着粥,不耐道:“知道了。”唇角勾出似有若无的笑意,她心道,解决不了事情就想走,哼哼,想得倒美。本门主怎么说也得拖个人下水,可不能只有我自己悲催。 没能成功抽身,楚江情绪低落,连那单边刘海都比平时垂得厉害,垂得有气无力。碧眸深深,目光忧郁。 秦嫣心中起了那么一丁点点的愧疚,一边吃粥一边安慰道:“楚教主,人这一生不能拘泥于自己的世界,要多历练见见世面,这样的生活才精彩,你说是不?” 淡淡扫她一眼,楚江不为所动:“不——是。” 杏眼微眯,秦嫣手腕一转,那把寒光闪烁的匕首倏然现于掌中。她启唇,娇媚声线千回百转:“嗯……哼?” 不是自家地盘,少不得放低姿态,楚江无奈点头:“秦门主说得很有道理。” 收匕首入袖,秦嫣心情明显好上不少,一碗粥吃完又让人盛了一碗,胃口大开。 回忆潇洒恣意的过去,立足群狼环伺的现在,展望黑咕隆咚的未来,楚江不禁愈来愈抑郁,一时有了度日如年之慨叹。而照这样算来,他在未东还要呆上三百多年,忧愤,欲死。 楚江走不脱,少不得尽心力为秦嫣办事。 秦嫣见此很是愉悦,亲自为他送去宵夜,坐于一旁红袖添香。 对于楚江则是…… 有雇主看着,他不得不绞尽脑汁,夜以继日,查漏补缺笔下不停。 对于彭古意…… 饭菜明码标价,夜宵明码标价,灯油明码标价,住宿明码标价,数钱数到手抽筋。 夜深,人静,笔声沙沙。 秦嫣用胳膊肘捅了捅楚江,单手托腮,无限明媚而忧伤道:“教主,我们何时进行下一步计划?” 楚江慢慢回神,睫毛一点点扬起,沉思片刻,缓声道:“按照原来计划下一个应是颜戈,不过鉴于上次改造出了点问题,你最近不得不避开米辞。而颜戈与米辞同住一个院落,所以,我们暂时略过颜戈。” 秦嫣打个呵欠,眼中有了困意,点头道:“那下面安排改造彭古意还是程浮?” 楚江眉头稍皱,放下手中的笔,揉了揉太阳穴,轻叹道:“目前情况,我不认为我们能成功改造彭古意……” 秦嫣接过话:“那就程浮吧。”提及程浮,秦嫣神情无奈,摇着头几分恨铁不成钢道,“不知他现在哪吃喝嫖赌醉生梦死,唉……” 第20章 门主很生气 在彭古意那里休养十日有余,不得不承认彭古意医人手段与敛财手段同样高明,经过这段时间的调养,秦嫣伤势已无大碍。 因为四官人程浮居住在未东主宅院,秦嫣和楚江一番商议,决定回未东正府。 马车缓行,哒哒蹄声慢而有节奏,车窗紧闭,鼎沸的人声和街道上的景物皆被隔绝在外。秦嫣靠坐向青缎褥子,目光游离而恍惚,几分茫然,几分心不在焉。 楚江淡淡瞥她一眼,又收回视线慢慢想事情,并不多问一字。 两人一时无话,各自神游。车内寂然。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铿”得颠了一下。 几上茶水欲倒,秦嫣忙伸手去扶,不料楚江同时动作。毫无意外,他的手覆上她的手。 双双抽手,同时下意识望向彼此,四目相接,心神一动,两人又同时佯作自然地偏开视线。行动整齐划一。 局面尴尬。 本着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的原则,秦嫣冲他翻了个白眼,冷哼一声开始责备:“你看我做什么?” 默了默,楚江缓缓道:“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看你了?”彼此,彼此。 敢顶嘴?秦嫣白眼翻得更甚:“我看你是应该的,身为男子就要有被女子免费观赏的自觉,这是你们的荣幸。” 碧眸笼淡淡迷惘之色,楚江表示此种逻辑,不懂。 翩然一笑,秦嫣振振有词地鄙夷:“你这等智商,哎哎,算了,勉为其难地给你解释吧。教主你看,从古至今,如果女人身子被男人看了,那这男人九成就要负责任。而如果男人身体被女人看了,你听说过要女人负责任的吗?” 大脑缓转,半晌,楚江郑重道:“听说过。” 出乎意料,秦嫣一惊:“什么?” 慢慢组织词句,楚江道:“我表弟当初就是这么做的,被莳萝看光了身子,然后要她负责,不然怎会娶到你们小师妹?” 秦嫣顿时无语,好一会儿才黑着脸道:“苏沐那等贱气四射的妖孽纯属例外,他就差在脸上写道‘我是贱人我怕谁’。”唇角扯出不屑之意,她又强调道:“教主你要明白,男女有别,女人身子自古金贵,男人看了就要负责,而男人……”声音戛然而止,她骤然记起一事。 同时下意识望向彼此,四目相接,心神一动,两人又同时佯作自然地偏开视线。行动整齐划一。 只是这次楚江先开了口,他难得加快语速,忙道:“秦门主,当初在冷泉,在下绝对没看过你的身子,半点都没有。” 秦嫣本来不预追究,但见楚江如此急着否认,心生不快,脸色沉下来:“我记得教主好像说过‘能看的不能看的都看过了’。” 楚江抿唇不语。自作孽不可活。 秦嫣眯眼看他,步步紧逼:“既然都看过了,那你是不是要对我负责?” 碧眸深深,目光忧郁,楚江硬着头皮驳道:“秦门主,你有十个夫侍,你见过哪个女人收过十夫?” 秦嫣冷哼:“所以呢?” 淡淡一笑,楚江摸摸下巴,轻声道:“所以,门主你这样的其实算不得女人。”所以,负责什么的免谈吧。 呼吸骤止,寂然无声。 下一秒。 “你丫滚去死吧。”秦嫣当场暴怒,拎起车凳愤然砸去,毫不犹豫。 车内空间狭窄,秦嫣出手又没留余地,楚江不得已翻身跃向车外。而这车凳似长了眼睛,紧追不舍。楚江无法,飞起一脚踢向它。车凳方向改变,砸中旁边的一棵梧桐树,“咚”一声巨响。树叶纷纷而落,铺了薄薄一层。 抬眼环视,楚江:“……” 一把掀开珠帘,秦嫣怒犹未解,恨恨道:“你等着吧,本门主说不定哪天就强抢你入洞……”“房”字卡在舌尖上滚了几滚,又硬生生地被她咽回去。 迅速打量众人一遍,视线在那清瘦的完美男子身上略顿,又忙移开,秦嫣抽出手绢,一边扇风一边讪讪道:“啊哈,到府上了呢。” 话音甫落,将马车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众侍卫齐齐高声道:“恭迎夫人回府。”中气十足,声调绵延悠长,连带尾音颤上两颤。 秦嫣一个哆嗦,没拿稳,当即把手绢给跌了。 宁微向前,捡起手绢,温声恭谨道:“欢迎夫人回来。”他将手绢收入自己袖中,又道,“这锦帕染了尘,宁微着人洗了再交还夫人。” 秦嫣摆摆手,望着他,似漫不经心地笑道:“不用了,染了尘的东西,即使怎样洗都不会再像从前一样干净,脏了就是脏了,直接丢掉吧。” 宁微脸色顿时惨白,唇角蠕动,欲语:“夫人……” 秦嫣又笑:“一条手帕而已,我们未东还稀罕这点东西?笑话。”语毕,自车上步下。淡紫裙带擦过宁微的衣袖,她悠悠然向府中行去。 走了几步,凤眼斜挑,她手指一勾,冲楚江道:“傻站着干什么,跟上来。” 行出好远,楚江回头,只见宁微仍旧站在原地,面上血色全无,垂着眼眸,望着袖中露出的锦帕一角,怔愣地发呆。 曲曲折折拐过几道弯,行至众人瞧不见之处,秦嫣脸上的笑容倏然归于无。心中有事,她脚下一个不注意,差点被路旁的一盆花绊倒。 站定,大怒,她一脚把那盆花踢得粉碎,厉声喝道:“连你都觉得我好欺负?” 从未见她发过这样大的火气,楚江不觉一怔。 转身,她踢向第二盆花。“哐当”,花与盆俱碎。 第三盆…… 第四盆…… 第五盆…… 楚江终于卡条结束,出手拦住她,皱眉道:“有话好好说,对它们撒什么气。” 秦嫣一把抓上楚江的衣襟,红着眼睛道:“你也来阻我?你也觉得我好欺负,应该被欺负是不是?” 心知她正在气头上,这时劝不得,楚江沉默不言。 秦嫣大声道:“我到底哪里对不住他们,我简直把他们当佛一样供起来……”眼泪扑簌簌地落,她哽咽道,“我欠他们什么?我秦嫣欠他们什么?” 楚江沉默。 她缓缓松开手,跌跌撞撞地往前走,又哭又笑道:“他祖宗的,我还真欠他们。” 楚江见她形如癫狂,疾步赶上去,不清楚个中情况,他想不出安慰的词句,唯有沉默地跟在她身后。 横冲直撞,行至一棵参天梧桐树旁,秦嫣握拳狠狠砸向那粗壮皲裂的老树干,一下又一下,一时木屑与鲜血交杂纷飞,溅得周围一片狼藉。 “什么事都做不好,连他们几个都哄不好,是我无能,是我无能……” 她大哭出声,手上更加用力,没几下,右手便鲜血淋漓,伤口深可见骨。 又是自残,秦门主你能不能有点正常的嗜好。楚江深感头疼,忙向前格住她的动作:“你冷静点,这样伤害自己就能解决问题吗?” 秦嫣并不理会,挣开他的阻拦就欲继续。 迅疾出招,楚江双手钳了她的手腕,耐心地劝导:“秦嫣,秦门主,你不是小孩子别耍小孩子脾气行吗?要有成年人的理智。” 秦嫣满脸泪痕,一味挣扎不言不语。 终至于不耐烦,楚江冷声道:“闹够了没有?” 秦嫣泪水涟涟抬眼看他,怒道:“不够!你也欺负我,是不是?”眼中闪过一丝绝望,她摇头苦笑道,“是了,你早就厌倦了这里。你不是要回剑冢吗?好啊,我放你走。” 她缓缓靠向背后的大树,无力道:“楚江,你放开我,我给你离开未东的钥匙。” 楚江有一瞬犹豫,他生性惫懒,既不愿劳心更不愿劳力,所以凡事皆比别人慢三拍。至于江湖中盛传他呆傻卡之类的言论,他从来不放在心上,虚名本就是身外之物,他何必在乎,只要自己高兴就好。 之前他会跟她来未东,不过是因为顾先生常对他提起未东,说未东怎样怎样神秘,这让他惫懒的心起了一丝好奇。 然而,慢慢地,他发现她所托之事不仅是麻烦,而且是非常麻烦。这与他不愿劳心劳力的本性相违背。而听了彭古意一番言论,更是坚定了他放弃此任务的决心。若不是苦于无法走出未东防护阵,他早就逃之夭夭了。 眼下她终于肯放他离开,他是不是要抓住这次机会呢?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待她心绪平定,说不准又不许他走。 可是,眼下她这般情况,他若离开,是不是有趁人之危的嫌疑?这样厚道吗? 不过作为魔教教主的他何时厚道过?这样说来…… 在楚江心思百转之际,秦嫣趁机挣脱他的束缚,取出一枚勾玉丢给他。脸上泪痕未干,她推搡着他:“钥匙给你了,你走啊。” 楚江接了勾玉,仍在犹豫。 秦嫣转身继续向前,冷道:“滚吧,滚得越远越好。” 楚江依旧犹豫,犹豫地跟上去。 秦嫣停住脚步,没有回身,淡漠道:“滚,别让我再说下一遍。” 当本教主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楚江心中不悦,道:“我想走时自然会走,不劳你费心。” 默了片晌,秦嫣点点头,语无波澜:“很对。”声落,沉默前行。她,总是要一个人走,无论愿还是不愿。 只是…… 一炷香后。 秦嫣声音冷到极点,不耐到极点:“你怎么还不走?你跟着我做什么?你脑子有病啊。” 楚江声音冷到极点,不耐到极点:“那你哭什么?你知不知道本教主最见不得女人哭?你是故意的吧。” 豁然转身,秦嫣大怒:“你未免太高看自己了,我秦嫣还没贱到这种份上。今天我若再哭就把双眼戳瞎,你可以放心地走了。” 顿了良久,楚江长叹口气,向前走近,幽幽道:“怎么发起毒誓了?何苦呢?” 秦嫣只觉一腔怒火怨气无处发泄,猛地去推他:“你管我?你滚,我再不要见……” 未尽的话语再吐不出,她睁圆了濛濛泪眼。须臾反应过来,她死命挣扎,手腕一转正欲出招。 楚江却早有准备,先行动作制住她的双臂。 秦嫣脚下疾动,飞起一个侧踢。这样的距离,他只有松开她才能躲得过,她算准了的。 孰料,楚江没有丝毫闪躲,闷哼一声,却是硬生生受了她一招。 她愣了一下,随即又是一脚踢去。 楚江依旧未躲,气血翻涌,喉中甜腥气大盛。而他不管不顾,只是拥紧了她,吻得更深。牙齿撞在唇畔,咬在舌上,连同他口中涌出的血丝,只觉两人口腔中满是血腥之气。 极度陌生的感觉传遍全身,把身上的力气一点点抽去。秦嫣气喘吁吁满脸绯红,终于不再挣扎,任他吻得七荤八素。 一吻结束。 两人皆是茫然无措,齐齐发怔,如同身处梦中。 楚江首先回过神,轻轻揽她入怀,拭着她满脸的泪痕,叹口气道:“别哭了,凡事有我呢。”一语未竟,他再次怔住,这种走向好像有点不太对,他刚才要做什么来着?不是打算趁机脱身的吗? 第21章 人丢了 震惊、气愤、无措、羞赧等诸多情绪涌上心头,秦嫣终于反应过来,不觉又羞又恼,气冲冲地一把推开他,转身就走。 楚江同样颇为尴尬,刚才只是听不得她接下来的言辞,而顾先生说过,让女人停止说话的最好方法就是吻上去。他暗暗懊悔,果然凡事慢三拍为好,冲动简直是魔鬼。眼下该如何是好? 思及此,他万分抑郁。心神波动,喉中再次涌上腥甜之意,他禁不住呕出一口血。秦嫣武功相当不弱,刚才出手没留余地,是以他现在体内气血翻涌,竟然伤得不轻。 秦嫣疾走几步又缓下来,举手轻抚过仍在微微发麻的朱唇,一腔羞恼之火无处发泄。堂堂未东门主居然被人强吻了,而且他喵的居然还吻出了感觉。她拍拍脑门,秦嫣,你是不是哪根弦搭错了?你有这么饥渴这么缺男人吗? 她自然不会认为自己脑抽,而坐拥四夫六侍,自然不缺男人。这般说来,问题一定出在楚江身上。对,都是他的错。 深吸一口气,杏眼微眯,秦嫣拂袖作出凛然气势,正欲对楚江进行兴师问罪。不料,转眼之间恰见他抚胸呕出一口血。问罪的话当即卡在喉咙中,上下滚了几番,又落回原处。她眉头轻蹙,刚才怕是下手重了。 拭去唇畔血痕,楚江唯有苦笑,刚至未东才几天,自己就先后两次吐血,再有机会还是趁早脱身的好,不然不知道以后要多悲催。揉了揉太阳穴,他暗叹,这未东真不是块福地。 秦嫣眉目深深,心下百般情绪百般滋味,余光扫过,但见他步履沉重,皱眉抿唇,似乎正极力压制不适。强行拖他入这趟浑水,令他这般狼狈,她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于是,起了那么一丁点的良心不安。她停住脚步,转身向他道:“喂,你、还好吧?” 楚江强撑着身子,拱拱手道:“托秦门主的福,一时半会死不了。” 听出语中讽刺之意,那一丁点的良心不安瞬间消散,秦嫣双臂抱胸,反唇相讥:“原来男人吻一下就会出血,还真是柔弱。” 楚江被噎得一滞,不过随即浑不在意道:“是啊,女人第一次会流血,同理,男人第一次也会流血。” 秦嫣翩然一笑:“哎哟,这还是教主的第一次啊。那本门主是不是要负责任呢?既然你顶着我夫侍的名头,假戏做真好了。” 楚江:“……”这种亏本买卖,才不要。 纤长浓密的睫毛缓眨,他慢条斯理道:“这倒不必,本教主倒是有个简单法子,我的第一次给了你,你把第一次给我,这样不就两不相欠吗?” 皓腕一转,匕首乍现,寒光凌厉。秦嫣漫不经心地于掌心把玩着它,神情危险:“楚公子,你确定?” 拳抵鼻轻咳一声,楚江笑得不自然:“啊哈,开个玩笑而已。” 秦嫣前边走,楚江紧随其后,因为两人身上有伤,只得先回房疗伤再作打算。 不多时,宁微着人来问楚公子如何安置,秦嫣沉吟片刻,给了回复说,先在她那套间暖阁住下,等过些日子得了空闲,再收拾房屋,另作一番安置吧。 楚江虽然犹豫,但终究没有反对。初至未东,情况不明,若果真如彭古意所言十渣非常难搞,那么他还是暂时与秦嫣靠近点好,凡事有个照应。 日头上升,将近中午。 秦嫣右手的伤早已包扎完毕,坐于旁边,百无聊赖地翻账本,而楚江在对面打坐调息,运功疗伤。 这时,外面突然传来阵阵喧哗声。虽然这声音极远,但两人皆是内力深厚,耳目聪明于常人,是以第一时间就有所察觉。 侧耳听了须臾,秦嫣合上账本起身,有气无力地摆手道:“教主,走吧,有事情做了。” 楚江张开眼睛,吐出一口浊气结束运功,缓声道:“什么事?” 秦嫣望着他,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程浮。” 两人一齐赶至府门外,只见那里排了长长一队人,正依次从未东管事手中领取银子。而争吵声正是从队伍中两名满头珠翠的中年妇人传来。 见这阵势,楚江摸不着头脑:“你们这是在……救济乞丐?” 秦嫣脸色黑下来,指向那些人道:“你见过穿绫罗绸缎的乞丐?” 楚江忧郁:“……那,这是在?” 秦嫣欲语泪先流:“还账。” 楚江:“……” 正在争吵的两人见秦嫣出来,其中一位身材丰满的妇人踩着碎步小跑近前,气愤道:“秦门主,我有件事要告诉你,那东施仗着自己有点姿色公然勾引程公子,又是抛媚眼又是发嗲……” 秦嫣颔首微笑:“谢谢花大姐提醒,程浮虽然胡闹,但还不至于真跟东施大姐有什么,我相信他们。” 那妇人一愣,继续高嗓门道:“……拉程公子去她家喝酒,这简直是*裸地抢我家生意。你看这月账单,程公子在我们酒馆消费不足千两,醉倒不足十次。” 秦嫣:“……” 削肩细腰搽脂抹粉的东施风情万千地走过来,双手叉腰,拈着手帕一甩,鄙夷道:“你们自家酒馆经营不善没有客人上门,还来这里搬弄口舌,就你如花那张母老虎的脸母夜叉的身材,哎哟哟,客人看了还喝得下酒吃得下菜吗?” 如花圆圆的胖脸涨红,愤然道:“之前我们酒馆日日客满,都是你这个小贱人天天站在门口卖弄风骚,抢我们家客人。有这样的浪样,你怎么不去春风阁卖?” 东施不怒反笑,手帕甩得更欢:“哎哟,你管我浪不浪,男人喜欢来我们铺子喝酒就好,就算你说我是一坨屎,只要他们愿意做那苍蝇,又有什么不可以?” 如花大怒,奔向前欲动手:“今天我撕烂你这张嘴,看你这个小贱人还浪得起来?” 场面一片混乱。 秦嫣拉起楚江,猫着腰沿墙角悄悄撤离,一步一步又一步。眼见即将转过拐角,如花和东施骤然醒悟,拨开人群,亮起很有特色的嗓门呼天抢地喊起来。 “秦门主,你来评评理。” “秦门主,你要为奴家做主啊。” “秦门主,你走得太快了。” “秦门主,哎哎,你别跑嘛。” 一溜烟儿跑过几条街,终于甩掉追逐的众人,秦嫣长出一口气,喘息叹道:“他喵的,终于清净了。嫌府上还不够乱啊,程浮还要搅合这些人来,混球。” 感叹完毕,她又深呼吸几下,平复紊乱的心跳,思量着待会去哪寻程浮,每月一次还账时,便是程浮归家日。只是,出门时是站着出去,回府时便是躺着进来。哪一次他都醉得够呛。 楚江说他需要先见见程浮,近距离熟悉此人,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以便改造计划能顺利进行,免得出现先前那般意外事件。 在哪里能找到程浮呢?答曰:酒馆或赌场。 应该从哪一家入手呢?秦嫣仰脸望天,只见天际辽阔,白云飘飘,阳光明媚,温暖宜人。一派大好天气。 沉浸在如斯美景中的她,骤然意识到一事,忙回神幡然四顾,果然渺然无人。秦嫣望着空空如也的右手,欲哭无泪。楚教主呢? 跑得太快,她把人给丢了。 第22章 软饭渣出场 时间:日头蹭过树梢,徐徐西下 地点:某家不知名酒楼 人物:程浮、楚江、米辞、秦嫣、酒客若干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酒楼一个安静少人的角落桌上,此刻正有人一边仰头灌酒,一边旁若无人断断续续地吟唱着。他早已烂醉。 束一寸宽的藏蓝色绢帛抹额,额发散落遮住左目,眉眼之间尽是颓废自弃之意。相貌却是好看得紧,即使醉成这般,举止之间亦不失风流之态。嘴上留两撇胡子,修剪得很整齐,平添三分成熟男人的味道。 偶然抬眼,只见那醉眸笼了层蒙蒙的灰色,以至于让人想起蒙尘珍珠,有种黯然的光华。光华是好的,可惜黯然掉了,而纵使黯然掉,光华依然是光华。 周围酒客吃喝谈笑,没有露出丝毫异样眼光。这些人眼不瞎耳不聋,自然看得见他。这个人行为明显不同常人,而众人却熟视无睹,只能说明这种情况对此人已是常态,大家见惯不怪。 “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 “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杯莫停。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 “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 手中一空,再没酒液流入口中,他不觉止了吟唱,勉强支起脑袋,抬着醺醺眼眸望去。半晌,看清来人,他打着酒嗝笑道:“米辞,你抢我酒杯作甚?” 米辞板着脸不答,放下酒杯,伸手将一个人推至他面前。 醉眸朦胧,他只见此人一身明紫锦袍,面孔生疏,又笑道:“这人,没见过。”伏在酒桌上,他做思考状,“长相不错,气质不错,莫不是新来的兄弟?” 米辞面上淡无情绪:“猜对了。”随即为两人介绍,“这位是楚江,夫人七侍。这位是程浮,夫人四官人。” 程浮一边打量楚江,一边执了酒杯道:“楚公子,能帮忙倒杯酒吗?” 沉默好一会儿,楚江才拎了酒坛,给他满上一杯。 一饮而尽,程浮拍上楚江肩膀大笑道:“楚公子倒是看得起程某。” 楚江沉默,目光忧郁。 程浮把空杯举向他,楚江抬手又为他满上一杯。程浮大口饮着酒,笑问道:“楚公子,这个时间你怎会遇见米辞?难道你也有……同样的喜好?” 楚江为他满上第三杯,依旧沉默。 这时,米辞漠然地发了话:“有人将他卖入春风阁,恰好被我看到。” 程浮一愣,拍桌大笑:“卖入春风阁?楚公子真是有趣。” 米辞语气不明道:“他初来此地,路痴又太呆,被人拐去卖掉很正常。人交给你了,夫人寻来你们一同回府。” 程浮还在摇头大笑,笑得酒都喝不下去。 米辞冷哼一声:“另外,转告夫人,看好这位兄弟,再有下次我也懒得管。”语毕,转身走了。 程浮又笑了一阵,终于慢慢止住。他伸出两指,对楚江道:“这是多少?” 默了片刻,楚江道:“二。” 程浮点点头,又加了一根手指,道:“这是多少?” 默了更久,楚江道:“三。” 程浮:“加在一起呢?” 默了半天,楚江道:“五。” 程浮长出一口气,拍拍他的肩膀:“还好还好,只是有点呆,并不傻。我就说夫人不至于如此重口味。” 楚江:“……”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当然都是程浮问,楚江答。程浮继续一杯杯灌着酒,楚江在旁边一杯杯为他满上。 当秦嫣赶至此处时,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幅场景。 楚江不见,她心下焦急万分,因为带楚江回未东之前,苏沐曾嘱咐道,“大师姐,我表哥其他方面还好,但是不识路,而且他的呆病和精分症状间歇性发作,你别让他一人乱走,不骗你,真的能闹出人命”。 这段时间相处,楚江除了呆点没有其他异常,这让她放松了警惕。今日不经意地间丢了他,她蓦然想起江湖中盛传关于楚江的种种,不觉惊出冷汗。忙传令下去,着未东所有属下立即寻他。 而一收到相关消息,她则马不停蹄地赶来。 此刻见他正与程浮两人喝酒谈天,称兄道弟,不亦乐乎。她在松一口气的同时,心下泛起丝丝怒意,几乎想冲上去质问,这么大个人连路都走不好,怎么活到现在的? 不过,她并没有把这种情绪表现出来,在很久以前,在她还未接任未东门主之时,她就学会了喜怒不形于色,学会了掩饰自己真实的心境。师父说,作假、装逼、扮傻,人生三境界。 于是,她轻拂衣袖,优雅迈步,将高贵而骄傲的气质展现得淋漓尽致。酒楼中的人见此,不觉同时闪至两旁,自动让出一条道路。 径直行向程浮和楚江,秦嫣颔首,标准式微笑:“两位,回府了。” 楚江转眼看她,忧郁而沉默。 程浮抬眼望着秦嫣,半晌,才扶着桌沿勉强站起,满身酒气,醉眸斜睨。他踉跄两步,搭上秦嫣肩膀,低声笑道:“夫人今个儿倍有气势。” 秦嫣瞥他一眼,淡淡道:“怎么又醉成这般?酒太伤身,以后少喝点。” 程浮斜斜靠在她肩上,摇头笑道:“不不,酒可是好东西。夫人以后也可以多喝点。有句诗说得好,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醉眼迷离,他抬手抚上秦嫣脸颊,一寸寸摩挲而下,“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秦嫣竟然没有闪躲,任他左右揩油一番,无奈道:“你这次真的醉了。” 程浮另一只手揽上她的腰肢,五指依次不轻不重地拍打着:“真醉还是假醉有何关碍?只要一醉即可。假作真时真亦假,真真假假谁又能分得清。”他忽而笑道,“夫人不是接我们回府吗?怎么还不走?难道是想再陪我喝两杯?” 秦嫣终于伸手搀住他,同样笑道:“好,回府。”她顿了顿,迟疑道,“你还能走出这门吗?” 程浮摆摆手:“本来走不了的,但程浮见夫人今日明艳照人,不觉神清气振,浑身生出力气,区区咫尺距离不在话下。”边说边搂了秦嫣往外走。 秦嫣转眼去看楚江,横眉对他:“还不跟上来?”真是没一个让人省心的。 程浮脚步踉跄,语气不明地暧昧笑道:“夫人真是花心,有我陪着你,你还不忘其他兄弟,让程浮情何以堪呢?” 秦嫣幽幽地叹:“你真醉了,连胡话都说起来了。” 说话间,两人已行至马车旁,秦嫣搀着程浮上了马车,正欲回身叫楚江,不料程浮一把拦了她,冲楚江含糊地笑道:“楚公子还是骑马吧,让周围的人见见,也晓得你是我们未东府上的人,不然下次再被稀里糊涂地卖出,可就闹笑话了。” 楚江忧郁而沉默,没表示任何意见。 秦嫣只得随程浮进入马车,但还是有些不放心,挥手招来侍卫,道:“书羽,你看着点楚公子。他有什么意外,唯你是问。” 书羽答应着离开。 马车缓缓驶起,平稳而舒适。程浮懒懒地靠向锦缎褥子,醉眸似开未开,唇角似扬未扬,静静地瞧着秦嫣。 终究放心不下,秦嫣开了车窗探向外,见楚江老老实实地跟着马车,这才轻舒口气,坐回身。转眼见程浮神色奇怪地盯着她,她不觉轻蹙眉:“你今天怎么了?抽风?”平时也没见他这个样子。 程浮微抬眼皮,轻声笑道:“你喜欢他?” 秦嫣神色稍变,朗声拒绝:“没有。” 程浮点点头:“那就离他远点。”停了须臾,他笑道,“听说夫人请他来改造我们十个兄弟。这种事情怎么可能成功,夫人你是无聊了吧。” 秦嫣抿唇看他,脸色不很好。 程浮又道:“夫人何必自欺欺人呢?有意思吗?放弃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吧。依我看,你找个机会送他离开方是正经,免得惹出事端,” 胸脯剧烈起伏,秦嫣直直地盯着他,半晌才道:“你,为何如此排斥他?” 换个了更舒服的姿势半躺好,程浮醉意阑珊道:“你想知道?” 秦嫣点头。 程浮道:“因为你喜欢他,或者说你会喜欢他。”仿佛怕秦嫣不信,他又加重声音强调道,“我看人一向很准,夫人,你别急着否认。” 他笑了笑:“有那样一种人,他们只要相见,就注定会被彼此吸引,性格与气质使然。你和楚江便是如此。” 秦嫣转开眼睛,默然不语。 程浮轻轻地叹:“可是宁微呢?夫人,你让宁微置于何处?他为你……” 秦嫣挥手打断他的话,圆睁美目,情绪激动:“当初是他先负了我,是他负了我……”骤然止住话语,她极力平复下情绪,拍拍额头道,“对不起,我失态了。” 程浮依旧笑看着她,只是这笑容渐渐复杂起来,复杂到谁都看不懂。 秦嫣耸耸肩,浑不在意的模样:“何况还有小九。” 状似不经意地瞥向窗外,那道明紫身影若隐若现。程浮犹豫再三道:“可是,他……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或许不是良人。” 仰脸上望,让欲出的眼泪尽数落回原处,秦嫣勾唇一笑:“我知道啊。”魔教教主楚江,中原武林排名绝对能进前十的人物,她又怎会不知晓? 江湖盛传,魔教教主楚江可精分出七八种人格,平时呆得厉害,但不定什么时候就转了性。 江湖盛传,魔教教主楚江曾因精分出鬼畜嗜杀的人格,连续屠戮忤逆他的三个门派,直杀得天地变色,日月无光。 江湖盛传,魔教教主楚江生性懒散,懒起来几乎连自己的命也不管,有次差点被一群地痞殴打致死,原因是他当时懒得还手。 江湖盛传,魔教教主楚江从不在乎任何人或事,他只有高兴与不高兴,高兴时怎么都行,甚至让他杀自己他都不会有丝毫犹豫,不高兴时,对方就等着被虐喽。 江湖盛传,魔教教主楚江…… 这样的一个人怎么能做依靠呢?他现在呆在未东,让着她哄着她,不过是因为他还高兴,若他有天不高兴了,定是另一番局面。 程浮有些不理解:“那为何还留他在身边?”简直是携带一罐不定时炸药。 秦嫣无所谓地摊摊手:“本来就没指望什么,就像你说的,我不过是无聊了而已,存留着些许不切实际的幻想。” 默了片晌,程浮咬牙切齿道:“有他在我们压力很大啊,夫人,你这是故意的还是故意的呢?” 秦嫣微微挑眉:“新年将近,他们几个也要回来,不请个狠角色治得了你们?若有人再像去年那般折腾,我可受不住。无论用什么办法,你记得侧面提醒他们一下,别闹得过火,若惹他不高兴,大家就等着一起玩完吧。” 脸色瞬息百变,程浮艰难挤出两个字:“够狠。” 第23章 听墙角 暮云飞卷,斜阳西落,天际霞光渐散,和风微吹,带来淡淡的温凉之意,仿佛女子柔荑轻轻地抚摸。 未东府门处,手执账单排队的一众人等早已心满意足地归家,喧哗嘈杂的巷道恢复最初的寂静。 马车渐行渐缓,最后“铿”的一声停于錾金兽头大门前。立刻有人上前为他们掀开车帘,垂手旁侧伺候下车。 秦嫣先搀了程浮,照顾着他下了车,尔后敛衣随其后。 宁微率众仆从候在门外,见秦嫣自车内行下,他抬步便欲向前,然而脚步还未迈出,又微微躬身,了无痕迹地收回,温和恭谨道:“夫人。” 秦嫣没有看他,神色淡淡点头:“宁微辛苦。” 宁微凝着她,眼底神色不甚分明:“能为夫人分忧解难,实是宁微的荣幸。” 姣好面容依旧无甚表情,秦嫣视线飘忽,始终不往宁微身上落,道:“楚公子已寻到,没什么事就散了吧。” 唇角翕动,宁微欲言,但见她此刻这般疏离之态,终究什么都没说,转身准备退下。 “娘亲回来了,娘亲抱抱。”突然有奶声奶气的孩童声自府中传来,转眼望去,只见一个粉嫩粉嫩的小奶娃摆动着肉胳膊肉腿,跌跌撞撞地奔过来,身后婢仆张开双臂紧张地左右招呼着。 正当这奶娃即将奔至秦嫣面前之际,宁微踏步行出,将他拦了一把抱起,笑道:“宁次乖,娘亲累了,改天再抱你。” 睫毛轻覆如团扇微阖,掩住眼底所有神情,秦嫣默然而立,冷静地旁观。 宁次抻着肉胳膊,继续挣扎向秦嫣,一双黑眼睛澄澈见底,直直地望着秦嫣喊:“娘亲,我要娘亲。” 细密的睫毛扬起,落于眼底的阴影一点点消散,秦嫣终于迟疑地开口:“一件小事而已,宁微言重了。”说着向前伸手将宁次接入怀中,笑着逗他,“娘亲不在时,宁次有没有调皮,每天乖乖吃饭吗?” 宁次肉嘟嘟的小胳膊搂上秦嫣脖颈,奶声奶气道:“宁次不调皮,吃饭乖乖。” 秦嫣捏了捏他的脸蛋,笑道:“我们家宁次真听话。” 奶娃咧嘴一笑,把秦嫣搂得更紧,蹭上去磕绊道:“娘亲,要亲亲……” 秦嫣侧首,“啵”地吻在他肉团团的脸蛋上,眉眼间漫入笑意。 宁次格格笑着,挣扎向宁微,轻轻张嘴,露着萌出的小牙:“娘亲,爹爹……也要亲亲。” 秦嫣笑容一僵。 此时,楚江早下马立于一旁,因无事可做也便打量起他们三人。视线在秦嫣、宁微和小奶娃宁次之间转了几圈后,他犹豫着向程浮道:“这孩子有五六分像夫人,要说不是夫人生的倒让人不信。” 楚江声音并不高,只是此刻除了秦嫣三人外没有人说话,是以他这一出声便被注意到。秦嫣转眼看他,眸色当即沉下去。 打了个酒嗝,程浮脚步蹒跚,搭上楚江肩膀,醉笑道:“好好的府院不入,偏偏站在门口说话,有福不享找罪受。我不等了,楚公子,你随我再去喝两杯如何?”一边说一边醉醺醺地拖着楚江往里面走。 只觉搭在肩膀上的胳臂如同紧绕的铁箍,楚江一时竟无法挣脱。但见秦嫣没说什么,楚江也就暂且随他。 程浮断断续续地吟唱:“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哈哈,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歌声渐行渐弱,人影渐行渐远,终止于不见。 左望望,右望望,宁次转动着漆黑的眼珠,一点也不明白眼下情况,只是搂着秦嫣脖颈,格格地笑。 宁微自秦嫣身上捞下宁次,递给候在旁边的奶娘,眉间含笑,温和道:“带小公子下去。” 奶娘应了一声,忙抱了宁次往回走。 宁次不依,扭动小身子向秦嫣道:“娘亲,我要娘亲。” 奶娘不敢稍停,边极力哄着宁次,边小步疾行,迅速退了回去。 笑容散去,秦嫣又恢复原来的淡无情绪,摆摆手道:“散了吧。”语毕,抬步就欲向府中行去。 温和笑意不减,举止合乎其度,宁微拦了她,道:“宁微有事需与夫人商议,还请同至书房片刻。” 秦嫣脚步稍顿,淡淡道:“你看着处理就好,你办事我很放心。” 宁微又道:“此事不同一般,宁微思量,须得与夫人商议才是。” 片晌,轻轻蹙眉,秦嫣道:“好。” 秦嫣居右,宁微居左,秦嫣在前,宁微在后,相差一步之遥。行过亭台水榭,楼阁走廊,终于来到书房处。 两人先后进入,宁微轻轻阖了门,转身凝视她,一贯完美的温和表情褪去,目光复杂得让人看不清,看不懂。 秦嫣仍不看他,缓缓开口,声音中满是疏离之意:“宁微有何事商议?” 宁微凝视着她,神情骤然哀伤,他向前一步捉了她的手,颤抖着声线道:“嫣儿。” 如此熟悉如此陌生,这称呼她有多久没听到过了?身子一僵,她神情却是平淡如水,不起波澜:“宁微有何事商议?” 一只手轻抚上她的脸颊,迫使她与他对视,宁微一瞬不瞬地看着她,那么温柔那么怜惜,带着丝丝恳求:“嫣儿,我知道当年是我不对,但事情已经过去,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你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让我好好照顾你,一生一世对你好。” 秦嫣退开一步,让脸颊离了他的手,唇角微扬,露出轻蔑的笑意:“宁公子多想了,我们从来没有开始过,何来重新,何来弥补?”她笑了笑,极其不屑,“当初我答应你入住未东,不过是看了小九的面子以及往日相识一场的份,若宁公子识相井水不犯河水,我也无所谓。若宁公子不知好歹,再这般纠缠,那就别怪我不念往日情谊。” 凝着她看了半晌,宁微眼底哀伤之意渐退,重新漫上完美的温和微笑,让人看不透的完美微笑,语气轻柔却坚定道:“嫣儿,你心里有我,不要再自欺欺人。你为什么总是不看我?你对其他人都很好为何单单冷着我?嫣儿,你可以不承认,但我知道你是爱我的,像从前一样。” 秦嫣的笑容冷下去,一点点结冰:“你以为天下只有你一个男人?你以为我忘不了你?” 松了手,宁微轻声一笑,摇着头道:“天下自然不会只有我一个男人,但你眼里只许有我一个。” 目光凝结冰霜,秦嫣冷冷道:“宁公子未免太高看自己。” 微微叹气,负手而立,宁微温和地笑:“嫣儿最好离他远点,我的手段你应该很清楚。魔教教主,呵,确实有点意思,不过若敢染指我的女人,我会让他永远走不出未东。” 秦嫣冷笑:“你还知道这是未东?我是未东门主,这里我说了算。” 宁微望着她,道:“嫣儿,你别逼我。我放下一切来到未东是等你回心转意,不是看你爱上其他人。” 冷意更甚,秦嫣道:“我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来管。” 拳头握起又缓缓松开,宁微慨然长叹:“怎么还是这种不肯低头半点的犟脾气,当初你但凡说半句软话,我们也不会有今天这个局面。” 睫毛微垂,掩了眼底的暗流,秦嫣拾步就向外走:“若没其他的事,我回去了。” 宁微身形轻动,挡在她面前:“让他离开,你想做什么我来助你。” 秦嫣看了他良久,媚然一笑:“我想让难求、米辞、古意还有卫凌、漠迟等人死心塌地爱上我,我想左拥右抱夜夜换人,我想收拢各色美男充实后宫,嗯呢,宁公子准备如何助我?” 宁微再笑不出来。 两人对视沉默,气氛一时紧张。 突然听得“哗啦”一声巨响自房顶传来。转眼去看,只见明晃晃的金光一闪,有道身影从上面直直跌下,快落地时一个翻身这才堪堪站住,没让自己摔倒。 砖瓦碎了一地,那完好的房顶不知何时竟然破出一个大洞,淡淡的暮色混着飞扬的尘土,形成颇为别致的景观。 秦嫣转眼看彭古意:“你在干什么?” 掸去身上的尘土,彭古意摸着鼻子,很是尴尬:“我吗?我、我……”剑眉一横,怒目相向,彭古意秒转气势汹汹,愤然指责道,“夫人,你简直太过分,收了我们十一个兄弟,竟然还想着各色美男?这山望着那山高,见异思迁,夫人你这般花心,让我们怎么托付终身?” 秦嫣:“……” 彭古意怒色不减:“既然这样,我们还是早作打算的好,从哪来的回哪去,省得一腔真心付无情落花。”语毕,推门拂袖离了房间。 待刚跨出门槛,他敛衣,一溜烟儿跑得比兔子还快。 行至无人之处,拍胸口喘息,彭古意暗叹,还好溜得及时,他老子的,竟然被程浮坑了,我就说这厮一点都不简单。今日这帐本少爷定要讨回来。 边平复着紊乱的心跳,边垂着头恹恹地往回走,彭古意拉长了脸,十二万分不爽。 不料刚至小巷拐角处,只听一道破空声直袭而来,他顾不上看一眼忙回身后撤,然而对方速度过快,“砰”得一声,两人还是撞上了,各自退了好几步才站定。 一腔怒气轰然发作,彭古意大声道:“本少爷一身金黄都闪不瞎你的狗眼?当你有24克拉氪金?” 对方亦怒:“老子这逼人的帅气都逼不开你,简直刷我忍耐下限。吾靠!” 微微有点熟悉啊,两人齐齐抬头,四目相视。 “是你!”异口同声。 第24章 zm(和谐)渣出场 时间:程浮拖走楚江后,秦嫣与宁微一同行向书房之时。 地点:彭氏府邸。 人物:彭古意、婢女甲、李元芳。 彭古意悠然地躺在藤椅上晒太阳,旁边有婢女端茶倒水细心伺候着。眼睛微阖,他似睡非睡。突然双目张开,他坐起身低声道:“来了。” 话音未落,只见一道身影自半空倏然而落,一名黑衣青年侍卫单膝跪倒于彭古意身前,双手托举,奉上一封信:“少爷,第一队最新消息。” 取了信打开浏览一遍,彭古意眼中渐渐露出笑意。将信重新折起,彭古意抬抬下巴,唇角轻勾:“元芳,你怎么看?” 侍卫略略思考,正色道:“大人,我觉得此事很有蹊跷。” 拿信纸一把甩上他脑门,彭古意忿然作色:“叫我少爷!” 侍卫俯身垂首,铿然道:“是,大人。” 重新躺回藤椅上,望着不咸不淡的日光,彭古意微微皱眉,摩挲着拇指处的玉扳指,思量道:“程浮支开楚江,让宁微与秦嫣单独相处。宁微说有事需与夫人商议,还说此事不同一般。而程浮离开时,吟的是譬如朝露,去日苦多。难道宁微与秦嫣将提及往事?”终了,转眼看那侍卫,他又道,“元芳,说说你的看法。” 侍卫朗声道:“大人,此事背后一定有一个天大的秘密。” “砰”地一声甩上他脑门,彭古意怒道:“说人话。” 侍卫委屈地摸着脑袋,轻声回道:“少爷,或许这只是程公子一时兴起随口吟唱,没什么别的意思吧。” 彭古意眼睛微眯,摇摇手指:“你知道程浮是谁吗?他说的话一定大有内涵。机不可失,这次我要亲自查探。” 侍卫道:“秦门主和宁公子武功不弱,少爷你一个人去是不是太危险了?” 豁然起身,彭古意握拳道:“不入虎穴焉得虎他爹。本少爷定要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走出两步,他又回身看那侍卫,“我说元芳,少爷我要走,你是不是得说两句?” 侍卫深呼吸一口气,潸然泪下:“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彭古意:“……”抬起一脚,当场踹翻他。 时间:秦嫣与宁微书房独处。 地点:未东书房。 四顾无人,唯有啾啾鸣鸟,彭古意观察半晌,终于打定主意。不过这身闪瞎人眼的金黄土豪装好像太招摇。 唇畔溢出笑意,他摩挲向腰间玉带。那玉带正中镶着一颗猫眼石,在一身奢华装束中并不显眼。轻轻按上那猫眼石,只见那浑身金黄色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与周围环境相似的颜色。 他为何装束如此奢华繁琐?因为每一处都暗藏机关。大家都以为他只是在医术方面有所专长,却不知他彭古意机关之术,几乎不输于夏漠迟。 几个迅疾起跃,他如一片黄叶,悄无声息落于房顶之上,俯身贴向瓦片,倾听其中响动。 “魔教教主,呵,确实有点意思,不过若敢染指我的女人,我会让他永远走不出未东。” “你还知道这是未东?我是未东门主,这里我说了算。” 微微皱眉,彭古意暗忖,两人在吵架? “嫣儿,你别逼我。我放下一切来到未东是等你回心转意,不是看你爱上其他人。” “我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来管。” …… 耳朵贴得更近,彭古意不悦,我擦,本少爷不是来听你们爱恨纠葛的,能不能来句重点? “让他离开,你想做什么我来助你。” 哟呵,有重点,秦嫣打算做什么事? “你认为会是什么事?”一道极轻的耳语传来,如梦如幻。 竖起食指,他下意识地做了个嘘声的动作。 “我想让难求、米辞、古意还有卫凌、漠迟等人死心塌地爱上我,我想左拥右抱夜夜换人,我想收拢各色美男充实后宫,嗯呢,宁公子准备如何助我?” 身上一寒,彭古意心道,擦,怎么还有本少爷? “擦,竟然没提本公子?”那道极轻耳语再次传来。 慢一拍反应过来,缓缓转眼循声望去,彭古意发现,不知何时他旁边同样蛰伏着一个人,束一寸宽的藏蓝色绢帛抹额,嘴上留两撇胡子,修剪得很整齐,气质成熟而颓废。瞳孔轻颤,彭古意惊道:“你……” “你下去吧。”程浮忽然伸手,猛地推他。 彭古意只觉身下骤轻,“哗啦”一声巨响,人就从房顶直直栽下来。半空中,他还不忘及时按下那猫眼石机关。当时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程浮,本少爷跟你没完! 此刻,彭古意说的同样是这句话“本少爷跟你没完”。 彭古意望着眼前的人,暗道不妙,果然出门之前应该查查黄历,今日定是不宜出行。身形迅疾而动退后三步,他摆出拼命的姿势。同时手腕一转,两把银针“唰”地冒出来,森森冷光让人不寒而栗。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他在未东的死对头——四侍卫凌。 一袭银色锦衣,腰间佩银色长剑,高马尾,斜刘海,面如冠玉,不过最引人注意的是他浑身上下透着的那股活力与冲劲,头颅骄傲地高昂着,笑容肆意而张扬,仿佛初升的朝阳,耀人眼目,帅气逼人。 “唰”地抽剑出鞘,寒光凛冽,卫凌不甘示弱,回敬道:“吾靠,爱玩不玩,当老子怕你?” 彭古意愈怒,指间银针蓄势待发:“你今天很不走运,偏偏碰上本少爷不爽。” 卫凌不怒反笑,笑容灿烂,俊眉斜挑,飞去一个暧昧的眼神:“不爽?那就换左手嘛,不然换右手,实在不行可以双手一起,保证你爽翻天。” 彭古意几欲吐血:“我擦,你……” 卫凌露齿一笑:“淫/荡吗?” 彭古意一口老血。 正在两人互看不惯摩拳擦掌准备大打出手之际,有娇俏的欢声笑语远远飘来。夕阳西下,外出游玩的女孩子们即将途经此处回家。 打架这等粗俗暴力之事万一惊到弱女子,影响多不好。彭古意飞上屋顶,抬抬下巴,冷哼一声:“有种跟我去城……”余下的字眼卡在喉咙中再吐不出来。 只见卫凌二话不说,即刻回剑入鞘,展平衣裳最后一处褶痕,露出最阳光最明媚最人畜无害的笑容,迎着红艳艳的晚霞,长身玉立,瞬转优雅高贵可亲值得信赖的美公子形象。 嬉闹声愈来愈近…… 一角纱衣飘过拐角。花枝招展的女子陆续转来,三五成群,嬉戏打闹。然而下一秒,所有嬉戏声戛然而止,女孩们看着那位伫立于巷中皎如玉树临风前的阳光美男子,几乎连呼吸都滞住。 余光瞥过众女,一眼选出最漂亮的几位。转身,微笑,卫凌优雅迈步,冲她们俯身作礼:“佛曰:前世五百次的回眸,才换来今世的擦肩而过。你我能在茫茫人海大千世界相遇,不知在下前世回眸看了姑娘们多少次。” 众女一瞬脸红。 卫凌又道:“虽然不知姑娘姓什名谁,不知姑娘家世如何,不知姑娘性格刚烈还是温柔,不知姑娘喜甜还是喜辣,不知姑娘看红楼梦还是金/瓶/梅,然而这都挡不住在下欲同姑娘深度交流感情的强烈心愿。请问,在下能同姑娘们被翻红浪巫山*一番吗?” “啊——”尖叫刺破天空,众女花容失色。只是…… 尖叫结束,众女像是吓呆了一动不动,好半晌,纷纷掩面愤然指责。 “这位公子你好讨厌,人家是城东第二家的颜如玉,要不是这两天哥哥不在,我定要他打断你的腿。” “这位公子你简直胆大包天,你知不知道我是城西薛员外家的千金,我们府上有百十号守卫,你敢来的话他们绝对能把你砍成肉馅,除非你趁他们午夜换班,从后门溜进来。哼,我猜你也没这个胆。” “哎呀,公子你好无耻,你捡人家手帕作甚?快还回来,那可是奴为未来心上人绣制的。” “公子你手往哪里摸嘛,我可要喊人了……” …… 夕阳无限好,黄昏景色新。 将银针收入袖中,彭古意双臂枕在脑后,仰躺于屋顶上,望着远处连绵的如黛青山,终于忍不住学卫凌爆粗口:“……吾靠。” 第25章 各怀心思 “大知闲闲,小知间间;大言炎炎,小言詹詹。其寐也魂交,其觉也形开。与接为搆,日以心斗。” “大智者看上去显得非常广博,小智者却十分琐细;高论者盛气凌人,争论者小辩不休。辩士睡时,精神与梦境交错在一起,醒后疲于与外物接触、纠缠……” 轻轻合上书卷,以手支额,微阖双目,楚江陷入参悟冥想,耽于是非之争,各自固守偏见喋喋辩论不休,不如物我两忘,不言不辩,超然是非之外,方是近道之法。 睫毛轻动,他微微皱眉,今日参悟精神有些难以集中。又一次想起白日发生之事,他不觉眉心隐隐作痛。 这些时日,有秦嫣这位雇主看着,他不得不绞尽脑汁完善十渣改造方案,同时还要哄着秦嫣免得她哭来哭去,可谓劳心又劳力。 今日偶然与秦嫣走散,他心神松弛下来,呆懒的毛病顿时发作,智商情商瞬间降到最低,导致又被人拐去卖掉。 长叹一口气,他想,果然是好奇心害死猫,当初他若不对未东好奇,若不随秦嫣入未东,现在也不至于这般辛苦。 想起秦嫣,他不禁想起程浮和宁微,想起见过以及未见过的十个美男子,想起程浮举手摩挲着她的脸颊,她却躲也未躲,想起她抱着宁次,宁微以保护者的姿态含笑站在旁边,像极了一家三口和乐融融,想起之前他们毫无意料的一吻,想起她唇舌的味道……楚江心头骤然烦乱,推开书卷,蓦地起身。 然而他的动作停住,静立片晌,他又重新坐下。楚江,你在想些什么?难不成还真对她起了心思?缓缓摇头,不是这样,他只是看不惯女人哭而已,无关其他。 一年为期。一年之后,他回他的剑冢,她留在未东继续做她的门主,各自生活,再不相见,再无交集。 这样就很好,他不在乎任何人,他也不想在乎任何人。一个人自由自在无拘无束,赛过神仙般的日子,谁会舍得放弃呢? 涤尽凡俗之意,心中再无杂念,他翻开书卷,继续研读。“与接为搆,日以心斗。缦者,窖者,密者。小恐惴惴,大恐缦缦……” 暮色四合,烟笼雾绕,微风轻吹,裹挟着些微夜的凉气掠入房内,轻触上书桌,轻触上书桌旁冥思的紫衣男子,又轻快地折回。微风无痕,微风无声。 秦嫣进来时却是有声音的,虽然她脚步很轻,轻得让人几乎感觉不到,但推门而入时,那门发出一声低沉的“吱呀”,暴露了她的行迹。 楚江依旧勤读不辍,没有任何其他举动,仿佛沉浸在道法的参悟中,对周围事物无知无觉。 秦嫣环顾四周,但见房内暗沉沉,没有掌灯。苍苍暮色中,那袭修俊身姿端坐于书案前,一动不动,犹如雕像,没有生气的雕像。 宁微的话骤然闪过脑际,她心中一滞,难道…… 三步并作两步,俯身探视,她急声道:“楚江,楚江你没事吧?” 一点点回神,纤长细密的睫毛缓缓扬起,楚江慢吞吞道:“没事。” 没事做出这副样子干什么?白白害我紧张。秦嫣心头冒起丝丝怒气,冷着脸道:“怎么不点灯?” 眼珠缓动,打量天色,好一会儿,楚江才慢声道:“原来,天黑了……” 连天黑不黑都不知道,敢情你那两只眼睛是装饰?抑制着心头怒气,秦嫣又问:“饭用过了吗?” 楚江沉思片晌,道:“用过了吧。” 心头火气乱窜,秦嫣极力平静道:“用过了吧是什么意思?” 认真思考,楚江缓缓道:“意思是我不知道,不过都已经这个时间,应该是用过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秦嫣疾步返身,自床上捞起一只松软的鹅毛枕头,劈头砸过去:“他喵的要你何用?你要不要这么死蠢?话说你这种人怎么活到现在的?老天该是眼瞎到何种程度?我花钱是让你来帮忙的,不是让你帮倒忙的,你能不能让人省点心?”一边砸一边恨恨地数落。 楚江注视着她,丝毫不闪避,呆愣愣的模样。 见此,秦嫣更生气,手中枕头落得愈发急了:“被打都不知道躲一下,你能不能有点正常人反应,你脑子进水了?” 怔了须臾,楚江自暴打中出手,捉住她的手腕,止了她的动作,良久,凝视着她轻声道:“不高兴?生气了?” 手上一松,枕头跌落于地。秦嫣偏过视线不去看他,板着脸咬唇道:“没有。” 眉心隐隐作痛,楚江迟疑地叹道:“那,就别哭了。” 秦嫣一把抹去隐约的泪痕,语气坚决:“我没哭。” 思绪再次烦乱,楚江亦撇开眼睛,松了她的手腕:“我看错了,你没哭。” 秦嫣一窒,默然不语,但见楚江真的不再有其他表示,她丹唇紧抿,甩手出了房门。临离开之际,猛地带门关上。只听“砰”的一声,尘土飞扬,震得人耳膜作痛。 从始至终没有转眼看她,从始至终没有追出去的意思,楚江静静坐于书案前,透过半开的窗棂静静地望着院落竹林一角。月华初上,那斑驳竹影间,宁微长身而立,唇畔噙着无可挑剔的微笑。 四目相视,各怀心思。 别人的爱恨纠葛,他何必多管闲事自惹麻烦。他那么懒,懒到连自己的事情都不想理会,况且这只是他人的恩怨。 翻过一页书卷,楚江端坐继续研读,一丝不苟,物我皆忘。 唇角轻勾,宁微笑意更深,身影一闪,即不可见。 夜临了,夜深了。人们都入睡了吧。 秦嫣做了梦,自从那天之后,她就经常做梦,纵使每晚服安神汤亦无济于事,她梦见许多或清晰或模糊的面孔。然而今晚的这种梦却极少出现。 梦境中从始至终只有一个人,小时候俊秀沉默的小男孩,长大后冷然淡漠的长身玉立男子。如此熟悉,如此陌生。 月光如霜铺地,晕染出满院的冷意。 男子拎一把长剑,久久伫立,虽然望着远方,目光却是极度涣散。唇角扬出似有若无的弧度,他面上的神情亦如同此刻的霜雪月光,冷意幽森。 静若处子,动若脱兔。 他动了,他的身形倏然而动,他手中的剑随之刺出,一时白光缭乱,寒气逼人。九九八十一式剑招,从各种不可能的角度出剑,招招凌厉果决,招招不留余地。 师父曾信誓旦旦道,只要习得这飞雪剑术,天下无敌指日可待。 然而待他百般辛苦习得这剑术,才知又被师父坑了。因为他的职责不是进攻,而是防御,用固若金汤的防御撑起一个世界。 身形骤止,剑招骤止,他忽然笑了,笑得很大声,笑得眼泪几乎流出来。他扔掉手中的剑,不再去看一眼,头也不回地走了。纵使习得最上等剑术又如何,这里只需要固若金汤的防御,再好的剑术不过是陪衬,不过是谈资般的存在,一无所用。 那人离开,再未出现。 自梦中醒来,秦嫣望着四周华丽的帷帐,神思恍然,目光同样的极度涣散,然后她抚上自己的脸庞,细细地摩挲,她忽然也笑了,笑得很大声,笑得眼泪流出来。 笑声未了。 暖阁的门缓缓打开,那袭修俊的明紫身影出现在她眼前,沉默而忧郁。 楚江于她床头站定,幽幽地看她,长叹一口气:“怎么又哭了?” 秦嫣泪眼蒙蒙地与他对视,冷道:“我没哭。” 又叹了口气,楚江敛衣俯身,抬手欲替她拭去泪水。皓腕一转,闪亮匕首抵上他的脖颈,秦嫣美目微眯,沉声道:“滚出去。” 碧眸幽深,楚江凝视她片刻,指尖继续下落,触及泛着凉意的泪珠儿。 眼底情绪翻涌,秦嫣手上用力,匕首划破他脖颈肌肤,殷红鲜血潺潺而出,顺着刀刃一点点滑落。 楚江动作顿也不顿,掌心贴向她脸颊,温柔地蹭去所有泪水,所有泪痕。 秦嫣瞪眼看他,咬牙让匕首入肉更深一分。血流得愈急,一滴一滴地落下来,砸在锦被之上,闷声作响。 他犹若未觉,掌心贴着她的脸颊,传递出丝丝温暖。那么专注,甚至带着些微的固执。 匕首终于自手中滑落,秦嫣再忍不住,扑到他怀中大哭出声。是不是每个人生命中都会有这样一个人,你可以肆无忌惮地对着他哭对着他笑对着他生气,一点不用顾忌其他?或许只是因为你知道,无论你怎样他都会包容你。如果遇到这样一个人,你会爱上他吗? 秦嫣不知道,因为她没有去想,她哭得太厉害,不知不觉间睡了过去。死亡即长眠,死人是不会思考的,所以睡着的人大概也不会再去想人世的难题吧。 靠在床畔,轻轻拥着她,听着她轻轻浅浅的呼吸,楚江仰头去望黑黢黢的房顶,脑中一片空白。事情不应该是这样的,然而事情应该是怎样的呢?故事走向一如这黑黢黢的房顶,他也看不清楚了。 他想,他不该来未东的。 第26章 一手好忽悠 初十日,立冬,有雨。 “……艳质同芳树,浮危道略同。正悲春落实,又苦雨伤丛。秾丽今何在?飘零事已空。沉沉无问处,千载谢东风。” 细雨濛濛,水汽氤氲,天地之间烟笼雾绕,灰茫茫一片,让人分不清此时的准确时辰,是清晨,黄昏,抑或恰是正午。 这般天气少有人外出,纵使外出须得撑伞才行,雨虽不大,但淋在身上那种潮乎乎的感觉并不令人愉快。 而此时,正有一人坐于院落正中,他没有撑伞,因为他的两只手都没了空闲,右手持酒壶,左手执酒杯。酒液倾入杯中。他举杯,仰头,一饮而尽。 细细密密的雨飘洒而下,淋在他微微散落遮住左目的额发,淋在他颓废的眉眼,淋在那一寸宽的藏蓝色绢帛抹额之上。犹如沐在层层水汽之中,他的面容他的身形恍恍惚惚,几分不真实。 一杯杯地饮酒,一遍遍地吟唱,不知倦怠,不知烦厌。 这一日,整个未东府上都能看到那个醉生梦死的男子,这一日,整个未东府上都漂浮着那略带沙哑的变调吟唱声。 作为秦嫣的四官人,他纵使举止有失,也没有多少人敢指指点点,何况他的这种行事众人早已习惯。有谁不知四官人程浮立冬之时,必定提一壶酒,大喇喇地找块地方坐下,一边大口大口地喝酒,一边断断续续地低吟。 想当初,他就是这般坐在未东府门前,喝了个烂醉。第二日秦嫣出门时发现了他,本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一本万利心态,秦嫣着人把他抬入府中,灌了些茶水和醒酒药,尔后将他大清洗一番换上干爽衣服,最终…… 不看不知道,一看惊一跳。这醉汉他喵的竟然是位不可多得的美男子,气质独特,姿色上乘。这种美男闯入未东,无异于羊入虎口,秦嫣掩唇吃吃一笑,玉手轻挥,直接封了四官人。 入秦嫣后院,有了坚固的物质基础,程浮开始修建上层建筑,将无酒不欢的精神发扬光大,成功地让众人大失所望,望尘莫及。 鉴于门主都没说什么,众属下自然不敢多言,是以大家路过之时皆垂眉低眼,佯作看不到。 有时,宁微也会过来看上两眼,但仅限于看上两眼,他负手伫立片刻,然后转身离开,一句话都不说。宁微并不是多话的人。 楚江亦不是多话的人,因为他经常懒得开口讲话。所以,此刻,他只是于程浮对面敛衣坐下,同样拎一壶酒执一只酒杯,学着程浮的样子斟酒,饮下。 “珠碎眼前珍,花雕世外春,未销心里恨,又失掌中身……” 一大口酒饮下。雨丝更密更急,落在他的额发间,渐渐凝成一颗莹莹水珠。它轻轻滚下滑过他的眼角,像极了一滴泛着凉意的泪水。 碧眸深不可测,单边刘海垂下衬得形容忧郁沉默,楚江慢慢饮下一杯酒,认真打量着程浮。 吟唱仍在继续。“……玉笥犹残药,香奁已染尘。前哀将后感,无泪可沾巾……” 这是一首挽词,南唐李后主为悼念大周后所作。眸色沉沉,楚江放下酒杯,道:“程公子曾有家室?” 斜望他一眼,程浮又喝了口酒,才漫不经心地点头:“哦。” 楚江道:“感情很好?” 倒酒的动作停住,程浮道:“还行。”望向不知名远方,目光迷离,程浮似回忆般又道,“是个很不错的女人,平时不拦我喝酒,只是爱吃醋,说什么将来她若不在断不许我再娶别人。” 楚江犹疑:“那程公子和夫人……” 程浮倒一杯酒,挑眉笑道:“是夫人娶我,当然不算违背誓言。” 楚江:“……” 程浮又开始一杯杯地喝酒,眸色迷蒙,似有三分醉意:“楚公子觉得夫人如何?” 思量片刻,楚江轻皱眉道:“作为一个女人,未免太奢侈,又未免太辛苦。” 程浮大笑:“女人多了麻烦,男人多了更麻烦。收十一个兄弟入门,夫人乐中有苦,暂且苦中作乐吧。” 细雨如丝,洋洋洒洒。天空雾蒙蒙,仿佛罩着一层让人看不透的灰色。 细雨越下越密,灰色越来越重,楚江心中的疑问越发重了,终于状似无意地笑问道:“程公子对未东、夫人以及其他夫侍知晓多少?楚某入门最晚,若能蒙程公子指点,自当感激不尽。”彭古意曾说,程浮很可能是十夫中隐藏最深的那个。从这几日的观察,楚江认为彭古意很可能是对的。 拍拍楚江肩膀,两人对饮一杯,程浮笑道:“程某一向不争气,没想到楚公子倒看得起在下。” 楚江笑道:“程公子过谦。” 醉眼朦胧,程浮似有了五六分酒意:“指点谈不上,程某不过早来几日,对一些事情略知罢了,若楚公子高兴听,在下没理由不分享。” 楚江道:“愿闻其详。” 程浮道:“要说秘密呢,未东这里还真有不少。比如,楚公子之前不是也注意到了,宁次跟夫人很像,而且这奶娃很黏夫人,要说不是夫人生的倒让人不信。” 楚江迟疑道:“宁次与夫人……” “宁次与夫人之事到此为止,程某只能提醒这么多。”程浮接过楚江的话,仰头灌下一杯酒,又道,“下面说说宁微与夫人。宁微与夫人相识已久,两人遇见时夫人还没有接任未东门主之位。按理说,他们郎有情妾有意,完全可以喜结良缘共度余生,只是两人之间好像出了点问题,导致产生误会,一步走错步步皆错,才有了今天的局面。” 程浮继续道:“后来误会澄清,宁微悔恨万分,不顾宁府方面的阻拦,放弃身份与地位坚决入未东。”他瞥一眼楚江,又笑道,“其实呢,我倒是挺看好他们两人。虽然收了我们众兄弟,但我想你也清楚,夫人心里只有宁微一人。而宁微又喜欢夫人,两人冰释前嫌重归旧好不过是时间早晚而已。”说到这里,程浮话语停住,醉眼迷离地笑望着楚江。 楚江饮口酒,自然地笑笑:“程公子为何这般看在下?” 程浮亦笑:“我的意思楚公子想必明白吧。” 睫毛缓眨,楚江摇摇头:“不是很明白。” 程浮笑道:“恕程某直言,在下希望楚公子能离夫人远点,最好寻个机会离开未东。这本来就是宁微与夫人小夫妻一时不和闹点矛盾,我想楚公子该不是那等趁虚而入的小人吧。”顿了顿,他忽而大笑,“何况夫人一不能相夫二不能教子,与贤妻良母压根不搭边,而且你若喜欢她,还要时刻警惕着她身边的其他男人,实在是件劳心劳力的事,辛苦得很。” 微微皱眉,不得不承认程浮的话很有道理。默了片刻,楚江展眉,半玩笑半认真道:“相识这么久夫人和宁微都没能走在一起,或许他们没有缘分,或许他们并不适合呢?” 一杯杯地喝不够尽兴,程浮索性弃了酒杯,拎起酒壶一口气灌下去。醉意□□分,他打着酒嗝笑道:“楚公子,说实话,十一个兄弟中恐怕你是最适合她的那个。来未东这么久,我从来没见她对着哪个男人哭过?凡事皆自己扛下,无论多辛苦,表面上还要装出无所谓模样,我曾以为她可能是未东门主做久了,所以总不肯向人示弱。现在才知道,她只是还没遇到那个想去并且能去依靠的人。” 程浮拍上他的肩膀,醉醺醺道:“可是,楚公子,你来的时间不对,你来得太晚了。”他放下酒壶,伸出十指,于楚江面前晃了一个来回,道,“在你前面排了整整十个男人,宁微暂且不表。秦嫣长相与气质都是女人中拔尖的,无可挑剔,她对这些夫侍亦是尽心尽力,你又怎知其他人没有过动心或者一瞬动心呢?” 眉目沉沉,缓缓将一杯酒饮尽,楚江默然不语。 程浮笑道:“俗话说得好,男追女隔层山,女追男隔层纱。夫人最失误的地方在于她同时追几个男人,贪多嚼不烂嘛。如果她当初专心追一个,我敢保证,无论追哪一个,现在两人连孩子都生出来了。” 望向水汽茫茫的天空,停了片晌,程浮又道:“楚公子对未东恐怕还不了解,作为江湖上最神秘的的门派,未东可是有不少的秘密。你看今日明明是立冬之时,若在他处该是北风凛冽,万物枯萎,而这里却是春风细雨,杨柳青青。你难道不感到奇怪吗?你知道是什么样的力量在支撑着未东四季长春外物不得侵入吗?你知道扭转天地正常变化未东人必须付出何种代价吗?” 静水之下,潜藏暗流。楚江虽然神色淡淡,而心中却已起波澜。程浮的这些问题,他的确不知,因为他只是好奇未东神秘,并没有想着过多关注。他在乎的事情一向很少,对于无关于己之事,更是懒得寻根探底,只是这次…… 程浮仰头喝完最后一滴酒,叹道:“楚公子,你来得太晚了。在错的时间遇见对的人,也注定是没有结果的。须要退步抽身早,免得落个黯然神伤的结局。” 两人一时沉默。唯有风声雨声,回旋往复,连绵不绝。 细雨早已沾湿他们的衣衫。浸了水,平时轻软的衣服此刻亦湿重几分,失去往日的潇洒清逸,一如浸了沉沉思虑的心。 颓然醉倒,程浮趴在石桌上迷糊糊地睡去,口中犹自轻哼着那首挽词。 “珠碎眼前珍,花雕世外春,未销心里恨,又失掌中身……”渐吟渐弱,终止于无声。 纤长浓密的睫毛垂下,遮掩眼底所有情绪。楚江斟杯酒满上,把玩片晌,尔后举杯一饮而尽。抛了酒杯,起身离去,身影轻轻一闪,消散在漫天雾雨中。 一道金石般的轻笑悠悠传来,金晃晃的人影一闪,彭古意几下轻跃,从对面屋脊飞快掠过,足尖一点,翩然落于石桌前。 “啪啪啪”鼓掌三下,彭古意笑道:“四哥,作的一手好忽悠啊。” 闻言,只见本已醉倒颓然沉睡的程浮有了动静,慢慢睁开眼睛,眸中精光闪烁哪有半点醉意。起身换了个舒服的坐姿,程浮摸摸自己那两撇小胡子,向彭古意拱手笑道:“古意公子,彼此彼此。” 瞥一眼楚江刚才所在之处,彭古意笑道:“听说程公子除了喝酒千杯不醉外忽悠本事同样无人能及。能把正的忽悠斜了,能把蔫的忽悠谑了,能把尖人忽悠嗫了,能把一双好腿,给他忽悠瘸了。今日得见名不虚传,人家好好一对鸳鸯,你都能给他忽悠分别了。” 程浮拍桌大笑:“古意公子真是有趣。”笑声戛然而止,他又摸上那两撇颇为得意的小胡子,“你不是也不希望他留在未东吗?” 彭古意点点头:“这倒是。” 程浮又笑了:“古意公子今日登门造访所为何事?” 眼中的笑意一点点凝结,彭古意展展衣袖:“其实没什么大事,就是向四哥讨点债务。” 剑眉一挑,程浮道:“算账?” 彭古意道:“算账!” 四目相接,暗流汹涌。 手腕一转,两把银针“唰”地冒出来,彭古意蓄势待发:“出招吧。” 淡淡扫他一眼,程浮意兴阑珊:“没兴趣。”语毕,竟然双眼一闭睡起觉来。 彭古意火冒三丈:“本少爷可不是什么君子,识趣的快点出招,不然恐怕你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程浮吐出两个字:“聒噪。” 彭古意大怒,冲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咬牙切齿道:“出招——” 话音甫落,忽然听得一声高呼:“救命啊,非礼呀!” 彭古意一口老血:“……” 睁开眼睛,程浮忙摆手否认:“不是我。” 对视一眼,灵光闪过。 两人异口同声:“卫凌。” “声音在……” “夫人那边。” 第27章 雨夜醉归 卫凌绕院子跳着脚一路狂奔,气喘吁吁,秦嫣拎扫帚黑着脸紧随其后,杀气腾腾。 当赶至秦嫣住处时,彭古意和程浮见到的便是这样一番景象。 “四哥,救命啊!”见程浮过来,卫凌二话不说拔腿朝他奔去,只是跑至半途,忽然望见程浮身后的彭古意,立即闭嘴,掉头往回跑。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可谓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大丈夫能屈能伸,何况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卫凌返身冲过来,果断举手投降,痛哭流涕,就差跪地求饶。 “夫人,我错了。” “夫人,我再也不敢了。” “夫人,你大人有大量。” “夫人,我脱光了给你侍寝。” 美目轻眯,唇角勾起,秦嫣极度不屑:“你想得美。”扔掉扫帚,掸掸衣裙,她又道,“滚去那边跪搓衣板。” 卫凌嬉笑着脸皮凑上去:“我这么英俊潇洒的美男子去跪搓衣板,夫人,你当真舍得?”边说边眨着透亮的眼睛,作无辜而楚楚可怜状。 秦嫣冷哼一声,思量着如何处置。 这时彭古意缓步行来,笑着随口问道:“夫人,八弟这是犯了什么事,需要这般罚他?” 提及旧事不由怒火重起,秦嫣柳眉一竖,冷哼道:“他这副德性还能有什么事?”说着转向卫凌,板起脸开训,“卫凌卫公子,我说你既然精力如此旺盛,不若我推荐你去城北别院给漠迟搭把手,他那里忙得很,蛮缺人的。” 卫凌当场哭出来:“夫人,你这是要我死啊。我不过是推倒个把女人而已……” 秦嫣眼风斜扫:“个把?” 卫凌连忙改口:“三个吧。” 秦嫣勾唇一笑,加重语调:“多少?” 卫凌挠挠头:“最多四个。” 秦嫣一掌拍向身旁的石桌,只见那石桌先是渐渐裂出缝隙,随后轰然一声碎成无数块。她笑眯眯地看着卫凌:“多少?” 卫凌浑身一抖,掩面而泣:“六个。” 秦嫣一脚踹过去,几乎咬碎贝齿:“人家父兄几乎把我们未东的大门砸烂, 本门主的脸都被丢尽了。喵的你这种渣给我去死,去死!” 彭古意于秦嫣身旁站定,极度诚恳地劝慰:“夫人且息怒,八弟为人风流不拘小节,这种事情又不是第一次发生,哪一次不是让八弟混过去,有什么大不了的嘛。” 卫凌瞪眼看彭古意,恨不得将目光凝作剑砍了他。这哪是在劝慰,明明是在火上浇油。 秦嫣果然愈加愤怒,指向卫凌道:“一而再再而三,屡教不改。我太纵容他了,这次无论如何不能轻易放过。古意,你去扎几针开副药废了他。” 彭古意摇头叹息:“古意本不愿如此,但既然夫人吩咐,少不得勉力为之。”语毕,手腕一抖,两把银针“嗖”地冒出来,寒气森森。 卫凌终于怕了,双手下探护住关键部位,跳脚急道:“吾靠,你敢动老子一根汗毛试试,老子非剁了你彭古意。” 彭古意转向秦嫣,忧伤而沮丧道:“夫人,你看……” 秦嫣横去一眼,怒意不减:“那就连双手一起废了,待他思过完毕,再行疗治。” 彭古意呵呵一笑:“好嘞。”一步步走向卫凌。 卫凌一路后退,大声嚷道:“夫人,你不公平。米辞也天天混在女人堆里,你怎么不去罚他?你连句重话都不敢说他,夫人,你这是欺软怕硬,你不能柿子专拣软的捏。” 秦嫣脸色一黑:“米辞至少没动良家女子。你有点底线好不好?现在人家父兄找上门,是男人的话,你出去把她们全娶过来啊。” 卫凌蓦地停住,眼中的笑意一点点褪尽,肆意而张扬的气质收敛。这时的他竟有些像程浮,颓废而自弃。他望着秦嫣突然又笑了,笑容很奇怪,试问一个阳光开朗凡事皆不放在心上的男子突然笑得很深沉很落寞,难道不是很奇怪吗?他这样的人本不该有这种笑容。卫凌道:“我是男人,我负责任,我娶。可是我娶,人家姑娘嫁吗?” 秦嫣神情也突然变得有点奇怪,默然不语,半晌,偏开视线,摆摆手道:“好了,这事到此为止。各自回去,我这两天烦着呢,你们都少惹点麻烦。” 卫凌看她一眼,转身走了。 望着卫凌渐渐消失的背影,彭古意余光扫过秦嫣,眼中露出玩味之意。 程浮一直旁观,此时行来揽上秦嫣腰肢,轻声笑道:“夫人莫生气,卫凌确实有些胡闹,但他毕竟年轻气盛,荒唐一点情有可原。以后好好教导,定能让他改过自新。” 秦嫣一言不发。 程浮突然笑得暧昧:“何况这事不能全怪卫凌,夫人你掐指算算,这一年来你有几次招他侍寝过?你让他夜夜守空房,他怎么肯依?” 面起淡淡红晕,秦嫣轻咳一声:“我还有件要务急需处理,大家没事就散了吧。” 程浮手上只紧不松,将秦嫣带向自己些许,轻吹着气道:“夫人好久没招人侍寝了吧,难怪卫公子去找其他女人。近水楼台先得月,要不今晚就从程浮开始,夫人意下如何?”睨了彭古意一眼,他又笑道,“明晚安排古意公子吧。” 闻言,彭古意神情一滞,抬脚就走:“你们随意,只是别扯上我,本少爷爱银子不爱女人。”明晃晃金光一闪,彭古意忙不迭一溜烟儿跑掉。 秦嫣抬手肘捅了捅程浮,哼道:“他走了,你可以放手了。话说你要不要每次占便宜都占得这么顺当?” 程浮慢慢松了手,笑出声:“还是夫人懂我,不用这招吓走他,他岂不是还要跟我算账?” 秦嫣轻蹙眉头:“你也消停些,没事少招惹他。” 程浮一揖到地:“是,夫人。” 秦嫣不耐烦地挥挥手:“散了散了,喵的看见你们我就头疼。”说完,揉着太阳穴返身回了房间。 望着秦嫣背影消失的方向,程浮摸了摸自己那两撇小胡子,渐渐地露出笑意,很奇怪很复杂的笑意,让人看不懂看不透。 今天真是奇怪的一天,因为这一天未东府上好像所有的人都或多或少地有些奇怪,难以捉摸。比如卫凌、秦嫣、彭古意、程浮、楚江…… “书羽,楚公子去哪里?还没有寻到人吗?”秦嫣肃然问道。 “回禀门主,楚公子自程公子处离开便出了府,属下本想跟上去,但刚转过一道弯就不见他的影踪。属下无能,请门主责罚。”书羽单膝跪地,俯身答道。 “算了,以他的武功若想甩开你,轻而易举。下去继续着人寻找。”秦嫣挥退众属下,面上焦急之色难掩。程浮对他说了什么?他能去哪里呢?一个路痴还独身出府是要作死吗? 转念之间又想起江湖上的那些传言,秦嫣不觉忧心忡忡,这么晚还没回来,他会不会出事了? 来回踱步几番,秦嫣骤然烦躁起来,怎么哪个都不省心? 一队队侍卫派出去,一队队侍卫无功而返。 夜色凄迷,细雨濛濛,天际无星无月,黑乎乎一片。秦嫣立于窗前,听着沙沙的雨声和风穿过院中竹林的苏然作响声,突然感觉很疲惫。 她挥手招来一名护卫,吩咐道:“传令下去,所有人等收队,回府。”她累了,不找了。万一他在这里出事,她顶多赔上这条命,有什么关系呢?或许他回魔教了,毕竟他上次并没有把那勾玉还她,或许正是为今日的离开打算吧。 夜深了,夜静了,唯有窗外细雨沙沙,微风窸窣。 秦嫣慢慢地坐下,左手支起撑在额头,凝着昏黄的烛光出神。细小的火苗映入她的瞳孔,静静燃烧。 “砰”的一声,有风吹入房间,火苗扑闪跳跃起来,明明暗暗。秦嫣瞳孔一颤,亦随之猛地跳起来,忙转眼去看,只见房门大开,有人正从门外踉跄地闯进来。 一袭明紫衣袍,身姿修俊,单边刘海,气质忧郁而沉默,正是久寻不见的楚江。抬眼望见秦嫣,他虚浮着脚步行来,于她面前站定。沾了一身细雨,映在此刻昏黄的烛光中,影影绰绰,整个人似笼了层淡淡的微黄光芒。 忽然见他回来,还带着一身浓重酒气,秦嫣心头怒火蹭蹭冒出,霍地站起来,冷着脸一连声道:“去哪里了?干什么去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睫毛垂下,遮了眼中情绪,楚江缓缓道:“酒馆,喝酒。” 闻言,秦嫣当即气得脸色都变了,不觉拔高声音:“喝酒不知道先给人说一声?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我记得你以前不醉酒,怎么好的不学坏的全学会了,赶明是不是还要跟米辞卫凌学着去找女人?” 睫毛一点点扬起,碧眸迷离如窗外细雨,楚江凝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有多担心?” 秦嫣一窒,恼羞且怒:“我说那么多话就只有这一个重点吗?” 轻抬手抚上她的脸颊,楚江又道:“你有多担心?” 秦嫣一把打开他的手,怒道:“我担不担心关你什么事。” 楚江看着她,轻轻一笑,点头道:“对,不关我的事,本来就不关我的事。” 满腔委屈忽然涌上心头,秦嫣眼中溢出泪水,甩手就走。 楚江伸手拦住她,轻叹道:“怎么又哭了?” 秦嫣瞪起美目,咬唇极度隐忍不让眼泪流出来,冷声道:“现在没哭,我可以走了吧。” 指腹摩挲去残余的泪珠,辗转落至她的唇畔,楚江注视她,目光久久不转。尔后,俯身一点点靠近。 秦嫣呼吸骤止,望着眼前越来越放大的俊美容颜,瞳孔轻颤,脑中一片空白,一时愣住没了反应。 越来越近…… 呼吸相交,眼见双唇即将触在一起,楚江突然侧转头,薄唇擦着她的面颊错开。轻轻拥她入怀,下巴抵在她肩窝,楚江低声道:“你要我如何是好?” 秦嫣终于自怔愣中回过神,只觉心跳如擂,面红耳烫,她刚才第一反应竟然不是躲开? 他的怀抱宽厚而温暖,带着醉人的酒味,秦嫣觉得自己也醉了,一定是醉了吧,不然怎会不仅不想推开,甚至想永远被这样的怀抱环绕,保护。明明不该是这样的,这不在计划中,也不在意料中。 半晌,没见他再有其他动静,秦嫣轻轻推他:“楚江。” 没有反应。 她再推:“楚江?” 依旧没有反应。 她转眼去看,顿时满头黑线。原来他竟直接拥着她睡去,看来这次真是醉了。 楚江是真的醉了,以至于秦嫣替他去了鞋袜,脱掉外袍,扶他躺上床时,他仍无知无觉,呼吸均匀,睡得很沉。 一阵风吹来,烛光摇曳,满室昏黄。 夜深了,夜凉了。 凉风冷雨入室,秦嫣立在门前伫立良久,没了那怀抱的环绕,身上不禁泛起丝丝寒意。她轻轻关上房门,回身站在床前,静静地望着他,尔后丹唇抿起,她褪了外衫,和衣于他身侧躺下。 幔帐垂下,她直愣愣地望着雕花的楠木床顶,脑中什么都不想。 或许只是贪恋那些许似有若无的温暖,或许只是像溺水的人一样无论遇到什么东西都想抓住,或许只是…… 躺一下而已。 一滴泪水自眼角缓缓滑落,渗入枕中倏然不见。她只觉冷得厉害,从来没这样冷过。于是,一点点靠近,再靠近…… 他突然翻了个身,一把将她捞入怀中,那么自然,仿佛天经地义,口中低喃着重复:“你要我如何是好?” 她吓了一跳,僵住身子不敢动弹,觑眼去瞧,却见他面容沉静,呼吸细微绵长,仍是熟睡模样,才知他刚才只是梦呓。 他的怀抱宽厚而温暖,带着醉人的酒味,她也醉了。她将头靠向他胸膛前,伸手轻轻搂了他的腰。 她的眼泪又流出来,明明不该是这样的。然而该是怎样呢?谁又真的知道? 第28章 和谐渣的渣史 一夜细雨,地面湿漉漉,空气中泛着微凉气息。晨光熹微,四下俱静,时间尚早沉睡的人还没醒来。 一道银光顺着屋脊迅疾掠过,无声无息,没惊动任何一个人。那银光于秦嫣房顶倏然顿住,渐渐显现出一个人的身影。银色锦衣,银色长剑,笑容张扬,帅气十足,不是卫凌是谁。 只见他轻轻一个翻身,倒挂于窗户外,尔后开窗悄然闯入。搓着双手,拿出登徒子的气势,他蹑手蹑脚行向秦嫣床榻,呵呵低笑:“夫人,我来了。”一点点扯开幔帐…… 卫凌一怔,当场暴跳:“吾靠,有野男人!” 他气急,嚷道:“夫人,你都收了十个夫侍竟然还去招野男人,真应了那句话家花不如野花香。夫人,我抗议,我也要侍寝,侍寝!” 秦嫣自沉睡中惊醒,翻身跃起,一把捂了他的嘴,四处张望一番,压低声音威胁:“闭嘴,再大声说一个字,本夫人剁了你扔出去喂狗。” 卫凌眼珠一通乱转,随后翻眼看秦嫣,哼哼几声,表示不满。 秦嫣正欲加大威胁力度,不料她还未开口,床上突然有了动静。刚才卫凌那样一嚷,同样惊醒了楚江,只是他还未从宿醉中完全清醒,所以反应愈发迟钝。 扶着头慢慢坐起身,他一点点睁开眼睛,望着床前神情奇怪的两人,茫然而无措。 秦嫣讪讪地松开卫凌,还不忘含义深刻地横他一眼,暗示他别多嘴。 得了自由,卫凌即刻开嚷,只是声音小了些许:“吾靠,哪里来的野男人?老实报上名来,老子考虑留你一个全尸。” 睫毛缓眨,楚江愈发茫然:“野男人?” 卫凌气得跳脚:“装什么傻?装傻也救不了你。夫人是你能动的吗?老子这么帅气的都还没排上号,你竟然捷足先……”两眼一翻,倒地不省人事。 秦嫣淡淡地收回砍在卫凌后颈上的手,松了一口气:“这下清静了。” 头痛欲裂,楚江揉着额角自床上行下,一边转眼看周围一边缓声道:“怎么回事?我这是在哪里?”一语未完,他当即愣住,渐渐明白对方为何叫嚷着“野男人”了。因为他歇在了秦嫣房内。 眉心隐隐作疼,他拍了拍脑袋让自己清醒几分,转向秦嫣迟疑道:“我、我怎么在这里?” 秦嫣轻咳一声,尽量平静而自然道:“昨晚你喝醉走错了房间,进门后一头躺倒睡下,我叫不醒你,只好把床榻暂借你用下了。” 头还在发晕,楚江面露尴尬之色,轻轻点头:“哦哦,对不起,我……” 秦嫣柳眉一挑,接口道:“你别想让我负责任,我可半点没碰你,再说是你自己走错的房间,怪不得我啊。” 楚江:“……” 取了外袍着上,他扶着脑袋晕乎乎地正欲开门出去,然而手搭上门把手,开门的动作却是停住,楚江转过头轻皱眉道:“昨晚……我没做什么吧?” 秦嫣双臂抱胸前,懒懒地靠于床柱,眯眼不屑轻笑:“哦,教主你还想做什么?” 楚江愈发尴尬,目光忽闪:“没、没什么。你放心,以后断不会再有此类事情。” 秦嫣又“哦”了一声,面上淡无情绪。 转眼之间望见昏倒一旁的男子,楚江又道:“他是谁?” 秦嫣道:“卫凌。” 楚江端详他片刻,若有所思:“他就是卫凌?” “对啊,老子就是卫凌,你小子是什么人?”原本昏倒在地的人翻身而起,头颅高昂傲气不减,拍桌叫嚣道。 秦嫣抬脚踢了踢卫凌,疑惑道:“你怎么醒得这样快?” 卫凌飞出一个勾魂摄魄的媚眼,笑吟吟道:“我早有准备啊。” 秦嫣一怔:“什么准备?” 卫凌弹弹剑柄,修整齐刚才弄乱了的斜刘海,神情骄傲道:“这种事情我当然有经验。被人捉奸在床,一定会想法设法堵了对方的嘴,所以我算准了夫人会出手,早就做了防备。” 秦嫣一脚踹去,愤愤道:“你就专在这种事情上有经验,喵的还有脸说。” 卫凌身形一闪,躲开了她,笑嘻嘻道:“男欢女爱人之常情,夫人你不要这么害羞嘛。”尔后转向楚江,上下打量他一番,道,“吾靠,这年头连野男人都长得人模狗样,怪不得夫人撇下我们众兄弟偷腥。” 秦嫣抄起鸡毛掸子敲在卫凌脑袋上,气得直翻眼:“他是楚江,本夫人的七侍,不是来路不明的野男人。” 卫凌捂着脑袋,犹自不满:“我还是四侍呢。他明明排在我后面,夫人,先来后到,说什么也是我先侍寝。不行,今晚怎么说也要轮到我。” 又一鸡毛掸子敲上去,秦嫣果断拒绝:“你这种只用下半身思考的渣,给我滚出去,绕着未东滚三圈!” 卫凌扬眉笑得愉悦:“夫人,三圈之后我不是又滚回来了吗?哦哦,夫人你这是同意我今晚侍寝了吗?” 秦嫣:“……” 卫凌不厌其烦n次贴上去,秦嫣忍着怒气n次把他扯下来。卫凌握拳捍卫权利:“没有侍寝过的夫侍,是没有尊严的夫侍。” 碧眸深深,楚江在一旁不动声色,眼角余光瞥过,却是暗暗将卫凌仔细观察了两三遍。脑中掠过有关卫凌的信息。 卫凌,古国白水,云海山庄的少庄主。云海山庄,武林四大世家之一,以飘逸轻灵的无双剑法、雄厚的财力以及潇洒不拘一格的行事方式闻名,江湖人称“卫无忌”。 无忌,无所顾忌。由此对该山庄可窥一斑。 而少庄主卫凌,少年英雄,文武双全,家世显赫,再加上相貌英俊身姿倜傥,简直十万里挑一,是以加冠之日他甫一正式现身,便倾倒无数女子芳心,媒人们更是持各家小姐画像天未亮就来排队等候,队长蜿蜒数里。卫家公子风头一时盛极。 然而,卫公子却是看不上这些娇滴滴的闺阁小姐,被媒人扰得烦不胜烦,一气之下偷溜出山庄闯荡江湖。然后遇到了那个改变他一生的女子。 据说那女子英姿飒爽,翩然佳人,当时正仗义出手惩强扶弱,一手剑法舞得妙极,打得恶人痛哭流涕,叩头求饶。尔后女子回剑入鞘,跃马挥鞭,飘然前行,身影帅得一塌糊涂。 卫凌当场被她的独特气质所吸引,一路追随,终于寻到机会搭讪。然后发现两人性格脾气相投,志趣爱好相合,立刻引为知音,相谈甚欢。 男未婚女未嫁,朝夕相处,情意渐渐萌生。 这故事既然有一个颇为狗血的开头,当然也要有个喜闻乐见的结局。结局是一向眼高于顶的卫家公子终于动心,决定表白,然后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但是成亲前一日出了变故。那女子忽然失踪,只留了一封信。 信很简短,从某种意义上说,就是很草率,只有一句话,他很好,可是她爱上了别人,要他忘了她吧。 未婚妻潇洒跟人私奔,卫凌深受打击,自此心扉紧闭,再不肯相信女人,行止逐渐放荡。 而秦嫣那时因抢错了幽难求和米辞,心中有愧,决定做件好事,拯救一下渣男。于是,真诚邀请渣名在外的卫公子入未东后院,而卫凌对秦嫣美色颇为满意,两人一拍即合,合二为一,一鼓作气,当即女婚男嫁,成就一番美事。 于是,之后…… 秦嫣对卫凌,劝导,劝导,再劝导……可惜卫公子冥顽不化,任你说的天花乱坠,我自岿然不动。 卫凌对秦嫣,推倒,推倒,再推倒……可惜秦门主武力值强大,任你明枪暗箭放毒下药,我自百推不倒。 这件事给秦嫣的启示是,做好事也得量力而行,仅凭一腔热情是完全不够的。 这件事给卫凌的启示是,吾靠,竟然存在老子推不倒的女人,我还不信了。 于是两人大眼瞪小眼,你纠结我更纠结。 第29章 多情渣出场 卫凌仍嚷嚷着要侍寝,一次次锲而不舍地冲上去,秦嫣板着脸非常耐心地一次次伸手推开他。其间,卫凌趁秦嫣不注意,猛地扑去亲上她的侧脸,不过下一秒果断被秦嫣一脚踹开。 卫凌笑容灿烂:“这次能亲到夫人,下次就能扑倒,下下次就能……哦呵呵呵。果然努力总会有回报。” 秦嫣气得脸色铁青,挥着鸡毛掸子恨恨道:“本夫人打断你三条腿。”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斗嘴斗得不亦乐乎。 虽然是各自反驳对方,但是两人举止之间那种亲密神态不觉流露。眉心再次作痛,楚江突然觉得这一幕有些刺眼,于是转开视线不再去看。既然这里没他什么事,那么他应该早点回房休息。昨晚酒喝得太多了吧,所以直到现在他头晕得厉害。 打开房门,楚江准备离开,但是他并未能离开,因为他看到了一个人,然后他就再迈不开脚步。 他看见了宁微,笑容温和举止有度,似乎永远完美无可挑剔的宁微。宁微静静站在门前三丈处,见他看来,目光轻闪一下,随即又恢复正常,冲他微微颔首。 余光瞥过犹如一对小夫妻般吵嚷的秦嫣和卫凌,楚江轻轻叹气,他突然有点同情宁微。爱上这样的一个女子,注定是辛苦的。但同时又有点庆幸,庆幸自己不是宁微,庆幸自己没有爱上这样一个人,庆幸自己一年之后即可离开未东,做回他自由自在随心所欲的魔教教主。 宁微温和笑容始终如一,没有人知道他心中真正在想些什么。 吵嚷声戛然而止,秦嫣终于察觉到异常,回转头也看到门外的宁微,然后她面容上的喜怒之色一点点收起,变得淡然无波澜。 气氛起了微妙的变化,有看不见的暗流缓缓涌动,三人神色各异。唯有卫凌毫无所觉,依旧笑得肆意而张扬,如门外天空中渐渐升起的明媚朝阳。 秦嫣轻咳一声,淡淡道:“你怎么来了?” 宁微温和地笑:“宁微听到卫公子的叫喊声,担心夫人有事,于是便来看看。夫人无恙,宁微也就放心。” 秦嫣偏开目光,语无情绪:“宁微费心了。” 宁微含笑凝视着她,眼中是不加掩饰的温柔情意。 楚江不觉揉上眉心,缓声道:“夫人,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回房休息。”语毕,转身就要离开。 秦嫣却是出声叫住他,语调变得轻柔:“我着人准备了醒酒汤,待会记得服下。” 心知她又是拿他作挡箭牌,她与宁微的事为何偏偏牵扯他进来,楚江几分不耐:“谢夫人。”转身就走。 然而这次他又没有走掉,因为一道人影飘然而来,速度很快,眨眼之间已近眼前,楚江身子一拧退向秦嫣身侧,这才避免了两人的相撞。那人全身裹在黑色披风中,让人看不清底细,呼吸略显急促,似乎来得匆忙。 晨曦洒落,光芒明亮而不刺眼,雨后的天空总是特别纯净,特别蔚蓝。清风拂过,空气清新,沁人心脾。 喘息初定,那人褪下披风,动作优雅而轻柔,露出一袭雪白长袍,露出颀长挺拔的身姿,露出一双像此刻天空般纯净蔚蓝的眼眸。眼眸微弯,他轻轻一笑,亦如清风拂面,沁人心脾。 披风搭上臂弯,他走了两步,于秦嫣身前一丈处站定,优雅含笑,右臂屈起,右手贴向左胸,俯身,弯腰作礼,轻启唇:“若吟见过夫人,许久不见,若吟对夫人甚为想念。”随后起身,向宁微与卫凌颔首道,“宁公子,卫公子。” 直至此时,楚江终于明白彭古意为何会把欧若吟排在众夫侍中第一位。如果说卫凌是一道灿烂的阳光,欧若吟则是一缕和煦的清风,阳光倾洒耀眼让人很难忽视,而清风缭绕柔情无处不在。 欧若吟是温柔的,微风般的温柔,眼中的笑是温柔的,举手投足间是温柔的,声音亦是温柔的,柔柔的磁性,让听闻之人如饮酒般沉醉,如醉酒般微醺。他的声音仿佛带着某种魔力,令人不自觉沉溺的魔力,即使男子听到亦不免动容,又何况怀春女子? 若吟,若吟,真是叫了一个好名字。楚江想,不知是这名字映衬了人,还是人诠释了这名字。 只要是女人,就很难不被这样的绝代男子吸引。秦嫣是一个女人,所以她望着欧若吟,眼中同样流露出柔情而略带迷醉的笑意,点点头道:“若吟回来了,我算着你这两日也该到了。” 欧若吟温柔一笑,露出细细密密的整齐牙齿:“劳夫人挂念。若吟本来昨日就能到,只是路上有点事耽搁了。” 秦嫣笑道:“安然回来就好,早一日晚一日不打紧的。” 欧若吟自袖中取出一方红木匣子,递于秦嫣,声若流水潺潺:“这是若吟特地为夫人选的礼物。”目视秦嫣,他又道,“夫人,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秦嫣轻轻打开,只见一道炫目的五彩光芒自匣内冲天而出,久久不散。众人神情有了异动,齐齐向匣中看去。一把弯刀静静地躺华丽的锦帛之上,刀鞘上按照天空星辰的排列方式镶着龙眼大小的珍珠与翡翠,一眼即知价值连城。然而它鞘中的刀更加珍贵,刀鞘不过是刀的陪衬。 欧若吟温柔笑道:“夫人不同于其他女子,若吟想着钗环之类的恐怕夫人为不喜,于是自作主张选了这明月弯刀,此刀乃海外陨铁所铸,吹毛断发,削铁如泥。不知夫人可还喜欢?” 秦嫣合上那木匣,连连点头:“喜欢,非常喜欢。若吟这次又破费了。” 欧若吟道:“千金难买美人一笑,夫人高兴才是最重要的,其余皆次之。” 正在两人笑谈之际,突然听得奶声奶气的孩童声远远传来,“娘亲,欧叔叔,抱抱。”转眼去看,正是宁次扯了奶娘的手,斜着肉嘟嘟的小身子努力往这边迈步。 三步并作两步,欧若吟一把将宁次抱起来,侧脸贴上他肉肉的脸蛋,笑道:“哟,半年不见,宁次长高了吃胖了不少呢。” 宁次睁着乌溜溜的眼睛,格格笑着:“欧叔叔,两只老虎唱唱。” 欧若吟亲了一下他的脸蛋,笑着轻声哼起:“两只老虎,两只老虎,跑得快,跑得快,一只没有眼睛,一只没有尾巴,真奇怪,真奇怪……” 宁次拍手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还要唱,欧叔叔的、好好。”随后小手捂上耳朵又道,“爹爹的、不好。” 宁微:“……” 这时秦嫣也走过去,宁次见了,立刻抻着手臂去搂秦嫣的脖颈,秦嫣佯作不喜,把他轻轻按回欧若吟怀中,然后挠向他胳肢窝。宁次笑作一团。 欧若吟又取出一个琢得精巧绝伦暖润滑泽的玉质长命锁:“叔叔给你捎了个好东西,来,给我们家宁次带上。”说着,一手将那长命锁细心地挂向奶娃项间。 秦嫣在一旁笑着帮忙,两人一齐为宁次挂上长命锁。秦嫣道:“若吟,早饭还没用吧?我吩咐厨娘做几道你爱吃的菜。” 欧若吟道:“不用了,还是我去做吧,夫人想吃什么?栗蓉鸡蛋羹、金酥盘丝饼、水晶奶黄包、板栗红枣粥?要不还是上次的芙蓉蛋卷?” 宁次流着口水含糊道:“吃吃……” 秦嫣轻敲上宁次的脑袋:“欧叔叔赶路很辛苦的,吃什么吃。” 宁次低头拱向欧若吟怀中,撒着娇讨好:“吃吃,欧叔叔,好吃。” 下巴蹭了蹭宁次的额头,欧若吟笑得温柔而开心:“好,叔叔给宁次做好吃的,宁次可要多吃点,早点长高长大长成男子汉。” 秦嫣嗔道:“嗳,你又宠着他。” 欧若吟道:“是我们宁次讨人喜欢。” 两人一边说笑着,一边抱了宁次往厨房方向行去。 宁微:“……” 卫凌:“……” 楚江:“……” 我们三人的存在感真的有这么低吗? 撩撩斜刘海,卫凌首先发话:“吾靠,老子为何突然觉得自己多余了呢?” 宁微沉默,楚江沉默。 卫凌转向宁微,又道:“宁公子,你确定那孩子是你的?”叛变得这么彻底,完全对你这个爹没有感情嘛。 卫凌转向楚江,正欲开口,不料…… “哎哎,楚公子你等我说完话再走啊。” “爬上夫人的床有什么用,吾靠,还不是被果断甩了。” 眼见楚江没了影踪,卫凌只好再次跟宁微搭讪,只是…… “哎哎,宁公子你别走啊。” 众人一瞬散去,卫凌环顾四周,但见自己形单影只。一脚踹上廊柱,他愤愤道:“……吾靠。” 第30章 不作死就不会死 欧若吟回来的当天,未东府上骤然热闹不少。虽然他之前着一袭黑色披风掩起形容,但是他那独有的温柔而富有磁性的声音一开口就能被区别开来,再加上有一向招摇的卫凌助阵,是以成功了吸引上至四十下至十四的女性赶来此处围观。 秦嫣头疼非常,但亦无可措手,只得命令府上所有守卫加强警戒,将一众爱美好色的同胞挡在府门之外。 而彭古意脑筋一转,从中看到赚钱的机会,当即延请著名画师执笔分别为欧若吟和卫凌作画以供出售,每幅画像根据类型不同定价自二十两至二千两不等,而分类主要有三种:不裸、半裸和全/裸。小半日便赚了个盆满钵满,乐得彭大神医合不拢嘴。 秦嫣听闻此事,黑着脸杀气腾腾地奔过去,准备狂殴彭古意一顿,打得他鼻青脸肿再不敢出来捣乱。谁知当冲至摊前欲动手之际,她蓦地发现那位著名画师不是别人,正是自家大侍米辞,那个她连句重话都不敢说的人。 于是局面陡转急下,变成了这般。 彭古意半躺在舒服的藤椅上,旁边有两侍女轻轻摇着扇子。彭古意掀眼皮瞥了秦嫣一眼,慢悠悠地站起,笑道:“夫人这样急匆匆赶来,有何事指点?” 米辞专心作画,头都不抬。 秦嫣只觉一腔几欲爆发的怒火硬生生卡在喉咙中,上不上下不下,噎得她翻白眼。半晌,她挤出几丝笑容,抽手绢扇着凉风讪讪地搭话:“没事没事。看你们今日兴致不错,我也过来瞧瞧。米辞这画画得挺不错呀。” 米辞停下画笔,指向旁边画像淡淡道:“不裸、半裸、全/裸,二十两、二百两、二千两。夫人,你要买哪种?” 秦嫣眉眼抽搐,笑得愈发不自然,轻咳一声:“那个,我觉得吧……” 米辞抬头望向她,眼底笑意似有若无,打断她的话:“夫人觉得怎样?” 秦嫣拳抵鼻又咳一声:“我觉得你这全/裸类型画得着实不错,各来一幅吧。” 彭古意立刻卷起两幅画像,递于秦嫣,笑得春风满面:“鉴于是自己人,古意给夫人打八五折,一共三千四百两。好走,不送咯。” 秦嫣硬着头皮取银票付了钱,抱着卫凌和欧若吟的全/裸画像回至府中,45度角仰望天空,咬着手绢当场哭出来:“嘤……” 闹腾一整天,直至夕阳西下,夜幕降落,众女性同胞才消停许多。而米辞与彭古意等人也收摊准备回去。 秦嫣屡屡望向大门外,心下纠结无数遍,终于在两人即将离开时,迟疑地出声:“那个,米辞,既然都来了,吃过晚饭再回去吧。” 米辞合上手中山水折扇,似笑非笑:“谢夫人挽留,不过颜戈还等着我,米辞暂不多停了。”语毕,转身离开。 彭古意乐呵呵地凑过来:“本来想着回去再用饭,但既然夫人挽留,古意自是恭敬不如从命。” 秦嫣翻了翻眼,挡在府门前,不悦道:“今天没做你的饭,自己滚回去吃。”关键时刻尽来捣乱,还想吃饭?哼,没给你吃一顿好打已经很够意思。 彭古意摇头长叹,状似无意道:“今日女客们反映只有若吟公子和卫公子未免单调,既然未东府上有十一位夫侍,何不再多画几位让大家开开眼。本来我觉得这主意尚待讨论,毕竟是夫人后院中的人,太过张扬未免不妥,但是……” 神情一转,秦嫣立刻笑容绽开,笑吟吟接口道:“嗯嗯,咱们作风要低调。对了,古意还没吃晚饭吧,今日若吟亲自下厨,你也一起来尝尝,若吟的手艺可是没得说。” 彭古意面有难色:“夫人,这样不好吧。这么多人七弟忙得过来吗?我还是回去再用得了。” 秦嫣摆摆手,拉着他就往里面走,笑道:“多一双筷子而已,有什么打紧。” 彭古意意味深长地一笑:“哎呀,那多不好意思。” 于是,有彭古意在,当晚这顿饭秦嫣都吃得不安心,处处留神,生怕又被他血坑了去。好容易送走彭古意,她刚准备松口气,这时卫凌又冲上来,握拳坚决要求侍寝。她一口老血,几乎气晕。 由以往经验知,卫渣此人精力异常旺盛,半夜睡不着定要溜进她的房间折腾一番,展开一幕幕推倒与反推倒的斗智斗勇。 思及即将来临的黑夜,思及锲而不舍的卫凌,秦嫣只觉头大,欲哭无泪。喵的这群渣连半会都不让人消停。 在窗户前吹了半晌凉风,她眼珠一转计上心头。掩口吃吃一笑,果然上天在关上一扇的门时,必定会为你打开一扇窗。秦嫣想起了一个人。很显然,她想起了楚江。 秦嫣蹭进楚江房间时,楚江披衣正在翻读书卷,时而沉思,时而挥笔作记,一丝不苟,煞是认真,以至于她挪至他身旁时,他犹若未觉。 挨着他坐下,手托腮支于书案之上,她侧眸,静静地打量他。 楚江读书如故,目光闪都不闪,似乎已至忘我境界。 轻叹口气,她拿食指戳了戳他,不得已先出声:“教主,教主,我今晚在你这凑合下,你不介意的吧。” 浓密纤长的睫毛缓眨,楚江转眼看她,目光犹带迷惘。好一会,目光渐渐清明,他缓声道:“我介意。” 秦嫣一滞,即刻蹙眉表示不满,哼道:“昨晚你睡在我床上我都没说什么,就算是一晚换一晚,你也得答应啊。” 抿唇沉默片晌,楚江眸色沉沉:“这样啊。”随后,他拎了书卷,起身缓步向外走去。 秦嫣忙叫住他:“你干什么去?” 楚江慢吞吞道:“你在这休息吧,我出去转转。” 秦嫣一口拒绝:“不许。” 楚江道:“为什么?” 秦嫣偏开眼睛,咬唇道:“你、你不能陪我一下吗?” 心中再次烦乱,楚江面上仍是平静无波,淡淡道:“我不是你的那些夫侍。男女共处一室于礼不合。” 秦嫣脸色冷下来:“楚教主什么时候开始在乎这些繁文缛节?” 楚江语气不变:“刚刚。”顿了顿,他又道,“之前是我太过随意,而且你也说过的,你已娶了四夫六侍,而我还是单身。这般行径传出去恐怕于我名声有损,在下觉得还是慎重为好。” 秦嫣唇角一勾,不屑轻笑:“既然坏了你的名声,本门主勉强娶你好了。这样总可以吧。” 眉心隐隐作痛,楚江不耐:“你不要无理取闹。” 秦嫣霍地起身,恼羞且怒,冷声道:“我只是想在这躲开卫凌,让你帮我挡一下。这么多渣你连一个都没搞定,现在还说我无理取闹,楚教主真好意思讲出来。” 楚江沉默片刻,转眼沉沉看她:“你要躲卫凌可以去很多人房中,程浮、宁微或者欧若吟都行,我相信他们会很乐意为你挡一下。秦门主,你能不能不要来打扰我?” 秦嫣头一拧,语含哽咽:“这些渣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让我怎么放心过去?” 心中烦乱得厉害,楚江语气极为恳切道:“秦门主,我觉得事情并没有你想象的这般严重。今天你和欧若吟不是相处挺好的吗?郎情妾意,很不错的。” 秦嫣绞着手指,垂眸道:“你知道的,若吟为人多情有余,专情不足,他对每个女人都是这样。当初他能入未东后院,不过是因为我提出这个要求,而他一般不会拒绝女人的要求。” 楚江轻皱眉,语气更加恳切:“不不,秦门主你太看低自己了。今天府外围了那么多女人,吵嚷声那么大,你以为他没听到?他还不是一直留在你身边,没去看外面的女子一眼。而且还亲自下厨做饭,秦门主,我是男人,我很清楚一个男人是否会为不相干的女子做这些事情。所以……” 秦嫣猛地抬眼,飞红了脸,脱口而出:“你、你在吃醋?” 楚江语声骤止,脸色一沉:“你想多了。” 秦嫣几分尴尬,后悔自己刚才那句话没经过大脑思考,太唐突了。默了默,她轻声道:“若吟的事以后再说。我没别的意思,只是这几日有点累,想安稳休息一下,觉得你应该不会介意,所以才来打搅。”她抿唇笑了笑,笑容里尽是苦涩,“既然你不方便,那就算了。我回去了,你早点歇息吧。” 思绪翻腾,楚江只觉脑中乱糟糟一团,让人怎么都理不清。 秦嫣冲他点头笑笑,拾步往外走,不料经过门槛时,她脚步不稳绊了一下,身子一斜几欲摔跤。 未等自己反应过来,动作先于意识而行,楚江一步跨出忙伸手去接。毫无意外,她扑入他的怀中。 秦嫣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垂了眼睛笑道:“不好意思,我自己没走好,让你见笑了。不过不会有下次啦。” 叹口气,轻轻抬起她的下巴,果然见那忽闪的美目中有了泪光。眉心处疼得厉害,心脏轻缩泛着痛意,他一点点摩挲去她眼角湿意,微启唇:“你……” 她眨了眨眼睛,抑制着不让泪水流出来,依然在笑:“我没事,真的没事。”站起身,轻轻推开他,欲从他身旁绕过,“我回去了啊,你早点歇息。” 心下五味杂陈,他一把抓了她的手腕,蓦地带向自己。 她睁大眼睛,咧嘴让笑容绽开:“我真的没事。你不用管我。” 心脏缩起痛得更加厉害,脑中愈发烦乱,他不再想任何,猛然搂上她的腰,俯身直直向那丹唇压下去。 她猝不及防,圆睁着眼睛,看那张英俊面容倏然靠近,尔后充斥自己的视线。 唇舌相缠,让人迷乱的触感。 他捧了她的脸颊,喟叹着低声道:“你要我,如何是好?” 脑中空白,她一点点闭上眼睛,任他掠夺或者给予。一切都乱了,且让她沉沦这一次。 她的味道让人沉溺不可自拔,搂在她腰间的手收紧,他或猛烈或温柔地吻着她,低喃着:“我该如何是好?嫣儿……” 如此熟悉如此陌生,这称呼如一道白光划过脑际,记忆闸门猛地炸开,无数时光倒流而来,她眼角滴下泪,不由叫道:“……宁微。” 第31章 继续作死 秦嫣有心事,秦嫣不开心,第一个发现这异常的是卫凌,因为那天晚上他半夜跑去她房中折腾,原本想着又要上演一幕幕推倒与反推倒的斗智斗勇,所以他都做好了贴上去被踢出来,再贴上去再被踢出来,如此循环n次的心理准备。 只是想象很喜感,现实颇冷淡。 当摸进她房中想着趁她熟睡之际欲行不轨时,他悲伤地发现秦嫣压根就没睡。她坐在床头双臂环膝,头埋在两臂之间,窈窕身姿隐在漆黑的夜中,隐在夜的静寂中,让人莫名有种沉重之感。 暗的不行只好来明的。卫凌清了清嗓子,昂起头颅行至秦嫣身前,气势十足理所当然道:“夫人,我来侍寝啊。” 秦嫣埋头沉默,眼都不抬。 卫凌心下有点打鼓,不明白她这是怎么一回事,但思量着或许这是她新想出的反推倒策略,若自己被吓退,明日不定被嘲笑成什么样,于是他深吸一口气,搓着□□/邪一笑:“夫人,你是自己脱还是我来帮你脱?” 秦嫣终于有了动静,但仍没有抬头,只是冷声道:“我烦着呢,自己滚出去,不然对你不客气。” 卫凌一愣,听出她语气不善,不像开玩笑。于是转为正经模样,侧着身子打量她半晌,迟疑道:“夫人,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良久,秦嫣不动亦不语。 正在卫凌犹豫着再次开口之际,秦嫣忽然抬起头,赤脚下了床,拎起鸡毛掸子就敲向卫凌脑袋,恨恨道:“滚出去,你们这群渣都给我滚出去。”一口气把卫凌撵出门外,尔后“砰”得一声带上门。 月光朦胧,朦胧的月光下,她关门之际不经意间抬头,卫凌清晰地看到那姣美面容上有斑斑泪痕。 长叹一口气,看来今晚没得玩了。他挠挠脑袋,有点莫名其妙。晚饭时她不是还好好的,跟欧若吟有说有笑,怎么现在就这副模样?果然女人的心思难猜,譬如上一秒还说爱你爱得死去活来非你不可,下一秒就能草草留信跟人私奔。 不过呢,他现在再也不担心这种事情,因为他同样能做到。晚上恩恩爱爱山盟海誓,早上就可一拍两散再不相见。本来就是玩玩嘛,感情这种东西太麻烦,他这样的性子恐怕要不得亦要不起。 昂头冲那弯月灿烂而张扬地一笑,卫凌食指和拇指并起,潇洒地打了个响指,转身离开没有丝毫迟疑。 秦嫣有心事,秦嫣不开心,第一个发现这异常的是卫凌,而第一个来关心的却是欧若吟。 欧若吟一向是个温柔的人,温柔而细心,他对待女子也很有耐性很上心,在他的观念中,女人就是用来宠的,所以他对每个遇见的女人都很好,好到只要对方要求不太过分,他都会欣然答应。 想当初他会来未东,同样是因为答应了一个女子的请求。那女子名叫田甜,是一个很甜很美的女子,笑起来两颊有浅浅的酒涡,眼睛大大的,又黑又亮,但非常容易害羞,跟陌生人多说两句就会脸红。所以她向他提出这个请求时,双颊红如天边晚霞,费了好大劲儿才嗫嚅着表达清楚意思。 她说,这位公子,明年今日你能答应我去一个地方吗? 如同女子对温柔的他没有抵抗力一般,面对女子,欧若吟亦是没有抵抗力的,特别是这么美丽这么羞涩的女子。所以他微笑着点点头,当然可以,既然姑娘有邀,纵使刀山火海在下也要闯一闯。 第二年,他按照对方要求来到了未东,不过他没碰上刀山火海,却是遇到了春心大动的秦嫣。秦嫣一眼看中他,二话不说直接冲上去笑眯眯地问,不知这位公子是否有家室?若没有的话,不知可否考虑入本门主后院,包吃包住包安全保障,优惠多多诚邀加盟。 正如程浮所说,秦嫣长相与气质都是女人中拔尖的,无可挑剔。欧若吟思量半晌,认为她的要求不算过分,于是……欣然应允。 不过,他与宁微、米辞等人不同,他并不是常年呆在未东,因为他还有其他事情要做,或者说还有其他女子等着他怜惜。不过他每年都会按时回来两次,算作稍尽夫侍的义务。 跟他情况相似的还有卫凌和曹胄,不过卫凌回未东次数以及时间不定,一般是看心情,而曹胄则是每年回一次,过来跟大家混个脸熟。程浮戏称三人为“客座夫侍”。 欧若吟是细心的,所以他不久也发现了秦嫣的异常。有他在怎么舍得美人独自伤怀,所以当看到秦嫣孤身坐在水榭中时,他缓步行去,敛衣于对面落座,温柔地笑着:“夫人,什么事惹你不开心了?不知能否对若吟略讲一二,或许若吟有帮得上之处呢。” 秦嫣抬眼冲他笑笑,摇头道:“也没什么事,想来应是自寻烦恼吧。” 见她不肯说,欧若吟亦不强求,轻轻一笑如微风拂过,声若乐起:“那若吟陪夫人坐坐可好?”他轻叹着笑道,“未东景美人美,实非他处能比。” 秦嫣点头笑道:“只要若吟不嫌乏味,坐到什么时候都行。” 清风徐来,水起微澜。岸旁细柳摇曳生姿,倒映在清澈的水中。光影交叠,仔细赏来别有一番趣味。 两人一时默然,望着这四季如一的盎然□□,心下各作思量。 许久,秦嫣柳眉蹙起又展开,展开又蹙起,绞着衣袖纠结好一番,终于轻声开口打破沉默:“若吟,你有没有喜欢过一个人?”干巴巴地独自思虑似乎并无补益,或许她应该跟人商量一下,听听别人的看法。欧若吟算是恰当的人选吧。 欧若吟目光如水,含情脉脉地看着她:“喜欢过啊,若吟就很喜欢夫人。” 秦嫣:“……”好吧,当她什么都没说。 欧若吟依旧微笑着看她,唇角勾起好看的弧度,语声潺潺:“夫人喜欢楚公子?跟他闹别扭了?” 秦嫣脸上一热,垂了眼睛,矢口否认:“没有,你别乱想。” 欧若吟静静地望着她,笑道:“若吟还是第一次见夫人脸红,夫人羞涩模样好让人心动。” 秦嫣:“……” 顿了顿,欧若吟又道:“夫人你是喜欢楚公子的吧,其实若吟能看得出来。因为你看他的目光与看我们是不一样的,怎么说呢?会不自觉流露那种小女人的娇态,有点任性,有点撒娇,最重要的是全心全意的信任与依靠,这是我之前从未在你身上见过的。” 秦嫣轻咳一声,面飞红晕:“若吟最近眼神不太好吧。” 欧若吟轻轻一笑,只是这笑容中除了温柔外又多了一分深沉:“可是夫人,宁公子呢?”众人皆知宁微喜欢秦嫣,因为宁微从不掩饰自己对她的情意。 他又道:“虽然我不知道你们之间有何种过往,但若吟还是要提醒夫人,考虑或者说注意一下宁公子。这些年我见过不少人,却没有人能像宁微这般让人看不透,他太过平静,我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太对。”停了须臾,他笑着道,“何况夫人看他的目光也是不同的。” 秦嫣沉默,面容逐渐失了血色,半晌勉强笑道:“他迟早都要走的。”长叹一口气,她微微侧脸,借树荫掩了面上神情,“曾经我一直想着嫁他,可是时过境迁物非人非,早就无可挽回了,我跟他早就不可能了。” 欧若吟凝视着她,温柔地笑:“就像夫人跟我们一样,都是不可能的吗?” 秦嫣猛然转眼,目光一瞬变得锐利,像剑般锐利,像剑般泛着寒意。 起身举头上望,碧蓝的眼眸中映了碧蓝的天空,欧若吟依然温柔:“夫人,未东究竟有多少秘密?” 秦嫣语气冷下来:“无论有多少秘密都是本门内部的事,还望若吟收起好奇心。” 清风吹过,雪白长袍翩然轻动,唇畔笑意加深,欧若吟右臂屈起,右手贴向左胸,俯身,弯腰作礼,启唇:“是,夫人。”他一向不拒绝女人的要求。 秦嫣沉沉望他一眼,转身离开。 心事又多了一桩,她目光飘忽,神情茫然,愈发显得心不在焉。走路心不在焉的结果是她一不小心撞上一个人,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一只胳臂及时伸出揽住她。如此熟悉的场景……她下意识抬眼去看,只见一袭明紫锦袍,单边刘海,那双碧眸如笼了层雾气,迷蒙不清。他同样不在状态。 她微微窘迫,站直身子犹豫着开口:“教主,你……” 雾气散去,碧眸清明澄澈,楚江不再看她一眼,淡淡道:“我还有事,先告辞了。”语毕,松开她继续前行。 秦嫣一把攥了他的衣袖,目光含了哀切之意:“昨晚,我只是……” 再次打断她的话,楚江语无情绪:“昨晚在下多有冒犯,还望秦门主见谅。” 心上一阵锐痛,她咬唇低声道:“对不起。” 他负手而立:“错的是我,不是你。”冷笑一声,他又道,“好色是男人本性。所以在下建议秦门主,以后若无事,最好不要夜间来我房内闲坐,在下绝不是君子。” 心中很乱,她绞着衣袖,抿了唇,不知如何回答。 见她不再言语,他拱拱手:“若无事,在下告辞。”抬步就往前走。 他越行越远。秦嫣怔愣地望着,心下骤然一空,茫茫然没有着落点。咬了咬唇,她突然冲上去,自背后抱住他,流泪道:“别走,求你。” 何曾见她这样示弱过,楚江心底软了一分,然而昨晚她那声“宁微”像是冷冰的嘲讽,嘲讽着他的自作多情。她不过是把他当做了另一个男人,所以才会任他亲近。思及此,一颗心渐渐冷下去。 秦嫣搂紧了他,侧脸贴上他的脊背,轻声哽咽道:“别走,对不起。” 骨节分明的手掌包裹上她的双手,她的手滑腻柔软,让人冷起来的一颗心渐渐融化,同样变得柔软。楚江低声叹道:“你到底要我怎样呢?” 她不知所措:“我、我要……”她的声音骤然一顿,不自觉提高语调,“宁微?!” 楚江身子一僵,眼底冷意几乎凝成冰,一把扯开她的环抱,直接走掉。 秦嫣下意识地追出去两步,哽咽道:“楚江……” 他身形止了一下,尔后离开,头也不回。 楚江没有回头,所以没有看到自曲径小路行来的宁微。宁微静静地伫立在繁花茂树间,没有人知道他在那里站了多久,除了他自己。 宁微唇畔含着无可挑剔的标准微笑,温声缓缓道:“嫣儿,我想我们需要谈谈。” 第32章 风波 夕阳西落,余光晕染开来,铺了半边天。绿意盎然的院中景物似笼了一层淡淡的光晕,显得煞是美丽娇艳。而此刻秦嫣美丽娇艳的脸庞却是失了血色,苍白如纸。 她挣扎着欲甩开宁微,冷声道:“你放开我,放开我。” 宁微依旧唇畔含笑,只是这笑怎么看怎么像闪着冷意。他钳了她的手腕,并不言语,强行带着她一路向书房行去。 “砰”的一声,一脚踢开门,他将她拖入房中,重新关上门,尔后慢慢松开了她。 一得了自由,秦嫣便瞪着眼睛看他,涨红了脸,气冲冲地质问:“你做什么?” 宁微笑容完美,无可挑剔,凝视着她温声道:“嫣儿,我们来谈谈。” 秦嫣转开眼不看他,让思绪恢复平定,这才冷淡道:“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谈的。另外,你要叫我‘夫人’才是。” 宁微神情不变,伸手触上她的脸颊,温和笑着:“前日得了宁府的传信,祖父身体一日不如一日,那边要我尽快回去。我粗略计算了下,我们安排未东事务需要三日,再加上打点路上所需一日,以及意外事情处理一日,大约五日之后即可启程回宁府。” 秦嫣蹙眉望他,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宁微摩挲着她的脸庞,继续道:“祖父着人传话,说不再反对我们的亲事。他老人家很想念宁次,也想见见你。嫣儿,五日之后,我们就带着宁次一起回去。我考虑着,那些夫侍虽然只是挂了个名头,但毕竟有些麻烦,所以我们回宁府后,差人将他们遣散好了,由宁府向他们提供足够银钱以作补偿。” 秦嫣紧抿丹唇,静静地听他说下去,脸色有点不太好。 指腹下滑,辗转落至她细腻白皙的玉颈,宁微凝着她,眼中尽是脉脉情意:“以后我们带着宁次,一家三口好好过日子,你若喜欢宁府,我们就留在那里,你若不喜欢宁府,我们就找处山明水秀的地方安家,执子之手,此生相随。嫣儿,再没人能分开我们。” 秦嫣神情渐渐冷下去,勾唇轻笑:“说完了?” 宁微摇摇头,眼中的柔情浓得几乎滴出来:“我对你的情意永远说不完的。” 秦嫣目光涣散开,抬眼望着不知名之处,长叹道:“宁微,太迟了,太迟了。你放手吧。” 宁微笑容始终如一:“嫣儿,我想做的事情没有人能阻止,谁都不能。你是我的,你只能是我的。”另一只手抬起,掌心贴向她的侧脸,他温柔靠近,向那潋滟唇瓣吻去。 秦嫣猛然回神,身子一拧,迅疾向后退去。宁微眼底沉暗,身形疾动,随她一路退却。她狠厉出招,意欲逼退他。 作为未东门主,秦嫣武功很不错,少有人及。她对宁微的身手也很了解,所以出手的方位和力度控制极为精确,这一招击去,宁微必定退后三尺。 本来这计算是不会有错的,然而她没想到宁微此次有备而来。当然,最重要的是她没有防备他。她了解他,也相信他。 可是,有时人在特殊情况下,甚至会做出一些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不敢相信的事情。自己都料想不到,遑论他人。 在她出招的一瞬,宁微抚在她后颈的手轻轻一弹,一根银针刺入她的肌肤。她只觉一下轻微刺痛,随即整个身子都软了,连手指都抬不起来。她软绵绵地向下倒去。 宁微伸出双臂,将她接入怀中,尔后打横抱起她,步入屏风之后,把她轻轻放在床榻之上:“针上淬了药,不过你放心,这药对人无害,一个时辰后就好了。” 事情始料未及,秦嫣圆睁了美目,虽然想愤愤地质问,而发出的声音却如飘荡的云般虚浮:“你到底想做什么?马上给我解药。” 笑容完美无可挑剔,宁微含着这笑,抚上她的脸颊,一字一句道:“嫣儿,你是我的。我已等了太久,不想再等。” 瞳孔轻颤,秦嫣哑声道:“你……” 宁微含笑凝视着她,尔后俯身压下来,指尖轻弹,幔帐落下来隔绝外面的世界。他吻上她的唇,那么温柔:“嫣儿,再没有什么能将我们分开。”他缓缓扯开她的腰间系带,“你是我的,我也是你的。” 褪下她淡紫色的锦衣长裙,露出里面的白色抹胸,他亲吻着她的面颊,喟叹着道:“嫣儿,你忍一下,我会轻点,不会让你痛的。我怎么舍得你痛?” 眼角滑落泪水,秦嫣神情悲愤,喑哑道:“宁微,你怎么对得起小九?宁微,别让我恨你。” 他眼中情意如水似蜜,温柔得化不开:“嫣儿,从始至终我心里只有你一人,我想要的也只有你。”他吻着她的泪水,笑得那样开心,像小孩子尝到了糖般开心,“嫣儿,如果不能爱我,那就恨我吧,不过即使恨,也只许专心恨我一人。” 他握了她的手,轻声道:“别怕,一会就好。以后我们一家三口,好好过日子,再不会有那么多烦心事。每天开开心心,你喜欢什么想要什么,我都会为你取得。” 他含着笑:“嫣儿,你开不开心?” 她犹在不甘地挣扎,声声嘶哑:“宁微,你敢动我,我死给你看。” 轻轻撩起她的青丝,宁微道:“我的手段你知道的。嫣儿,你若离开我,我就杀了他们,杀了未东所有人为你陪葬。” 眼泪汹涌而出,秦嫣绝望地闭上眼睛。 然而,宁微的动作并没有继续下去,因为最后一刻有人出手挡在了他面前。一袭明紫锦袍,气质忧郁而沉默,只是那双总笼着淡淡茫然之色的眼眸,此时却如寒星,冷意森然。楚江面上神情同样极冷,缓缓地吐出两个字:“滚开。” 眼底重新漫上完美的温和微笑,让人看不透的完美微笑,宁微就这样含笑看着楚江,轻轻颔首:“楚公子。”一如往日平淡无常的偶遇。 楚江冷冷地看着他,眼底暗流翻涌,浑身渐渐有凌厉杀气流露,迫得人呼吸凝滞。 宁微面上起了似有若无的苍白之色,他笑容不变,起身着衣,尔后缓步出了房间。步履从容平稳,甚至连任意两步的相隔时间都是相等的。 曲折行过几道弯,至寂无人处,他靠于红墙之上,俯身,淅沥地呕出一口血,额头冒出冷汗,脸上惨白一片。 有侍卫落在他面前,单膝跪地,沉声道:“公子。” 拭去唇畔血痕,眼底幽沉如深水,宁微道:“无事。” 将薄被轻覆在她身上,掩住所有春光,楚江于床前椅子上坐下,他没有去看秦嫣,以手支额,单边留海垂下,掩映半边形容。 眼中泪珠滚落,秦嫣哭得几乎岔气,低声道:“楚江——” 他没有转头,也没有其他动作,只是淡淡道:“没事了。”本来都已经狠心走掉,但耳旁回荡着她压抑的哽咽声,久久不散。 她说,别走,求你。 她说,别走,对不起。 她说,楚江…… 他是怕女孩子哭,只要对方哭他就没法不动容。因为顾先生多次教导,绝不能让女人在你面前哭,不然枉为男人。 这些年,他遇见过不少女子,也多有女子曾在他面前哭过。但没有一个像她这般能牵动他的心绪。最初他以为或许她本来就不同于其他女子,只是慢慢发现,或许并不是她不同于其他女子,或许只是在他心中她是不同的。 他看不得她哭,看不得她流泪,所以他又转身回来。 既然走了,就不能再转身,不然就是出尔反尔,就是优柔寡断,作为男人的尊严都没有了吧。 不过他是楚江,魔教教主楚江,何曾在乎过这些无谓之事。他看不得她哭,那就等她不哭再离开亦未尝不可。虽说女人是水做的,但她总不能一直哭下去。所以,就当暂时陪陪她好了,反正早晚都能离开的。 他没料到会看见这样一幕,先是震惊,接着是愤怒,终于忍不住出手。然而他的震惊与愤怒并不单单是针对宁微,还有门外围观的其他人。 宁微的举动没有刻意掩藏,所以秦嫣在房中流泪挣扎时,也不是没有人知道。只是他们选择了漠然地旁观。 彭古意曾说,夫人后院这十夫没有一个简单,包括我在内,有几个还不是善茬,你不一定惹得起。 而十夫中第一个惹不起的就是宁微。所以没有人出面制止,因为没有人敢阻宁微。 第33章 众渣开打 “不不,这倒不一定。没有人阻止宁微,或许是大家非但不想,反而乐见其成呢。”程浮摸上那两撇得意的小胡子,大口大口地喝着酒,醉眸迷离。 米辞淡淡地扫他一眼,并不言语。 程浮放下酒坛,笑问道:“这么说吧,如果我们十一人投票决定,有一人可抱得美人归,米辞想着谁的票数最高呢?” 米辞浅饮一口,不怎么理会, 竹筷敲上酒坛,程浮哼完两句饮酒诗,道:“一定是宁微。因为宁微与夫人认识最早,两人也有感情基础,走在一起理所应当,让众人心服口服嘛。”醉眸斜挑,他又道,“票数最少的一定是楚江。因为他明明是最后一个入院的,怎么可以后来者居上?” “十二分同意。吾靠,我们前面几个还没有尝到美人何种滋味,他倒捷足先登,老子对他不爽很久了。”银衣银剑,卫凌如一道银色的阳光倏然行入酒楼之中,愤愤然道。 程浮点点头:“卫公子爽快。不过自最近走向看,夫人明显倾向于新爱而不是旧欢,所以呢,我建议大家联手一致对外,先把楚江废了,尔后各凭本事公平竞争。” “没有了楚公子,你们以为还有谁争得过宁微?”一道温柔若春风拂面的嗓音悠悠传来,与此同时,欧若吟着雪白长袍亦如一道春风般飘然现于众人面前。 “若吟公子莫非很看好楚江?”程浮眯起眼睛,舌头打结道。 “良才善用,能者居之,何必拘泥于先来后到。”欧若吟温柔地笑着,眉眼微挑,别有一番让女子难以抵挡的魅惑之意。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依我看不如下注赌一赌。”彭古意摇着博具,施施然走进来,把那骰盅往桌上一放,衣摆平展坐定,“三搏一,赌宁微胜。” “压楚江胜。”欧若吟抽出一叠银票,轻轻放下。 “吾靠,三搏一,压宁微胜。”卫凌探入袖中取银票,取了半天只有零星碎银,冷哼一声,他取下腰间佩剑,掷于桌上,“祖传宝剑,用它赌。” 随后三人看向程浮和米辞,等着两人做出决定。 程浮仰头猛灌着酒,看也不看,他似乎只对酒感兴趣,其余无关紧要。 米辞慢慢抬眼,转了一圈手中的山水折扇,小指挑着扇头缓敲桌沿,扫视一下程浮,轻笑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诸位莫非以为真就是宁微与楚江二选一?” 卫凌欣然点头,粲然一笑:“米公子这话有理。老子这么努力,说不定哪天拐夫人跑了呢。” 欧若吟忽然笑了,轻轻摇头,语声潺潺:“卫公子此言差矣。夫人若是能轻易打动,我早就拐她跑了还轮的到你?你以为女人都……”他的话骤然止住,打人不打脸,说人不说短。 然而还是迟了。卫凌像被烧红的烙铁烫到,当场跳脚,“砰”地一声拍上酒桌,瞪着眼睛愤然道:“你什么意思?!” 欧若吟自知失言,抿唇不接话。 卫凌眼圈微红,胸膛剧烈起伏,朗声道:“她是老子看上的女人,纵使有什么短处也只能我来说。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老子当初爱的正是她这种豪爽性格。跟人跑了又怎么着?只能说明我跟她不适合,没有缘分罢了。” 欧若吟有些尴尬,拳抵鼻轻咳一声:“我没别的意思。那半句话我收回。” 卫凌瞪着欧若吟,半晌突然道:“是不是你拐跑了她?吾靠,肯定是你这个小白脸,不然还会有谁比老子更有魅力?”他向前一步,咄咄逼人,“看在兄弟一场的份上,只要你告诉她的去向,我既往不咎。” 欧若吟咳得更为响亮:“不是我,我没见过她。” 卫凌不依不饶:“她叫东方,你真的没有见过一个叫东方的女子?” 欧若吟叫苦不迭,连连摇头:“真的没有。何况我虽然对女子殷勤,但只是殷勤而已,不会随便祸害人家……”话语再次停住,他几乎想把舌头咬掉。 猛地抽剑在手,卫凌杀气森森:“决斗,老子要跟你决斗。”挥剑砍翻你。 欧若吟顿时头大,正想着如何脱身。然而卫凌却不再等,直接飞身挥剑攻去。欧若吟无法,忙抽出腰间弯刀抵挡。 酒楼上一时刀光剑影重叠,金属相击声,桌椅断裂声,和着酒坛坠地的清碎声,“乒乒乓乓”响个不停。 彭古意摇头叹气,尔后状似无意地将欧若吟下注的银票塞入袖中,乐呵呵地退在一旁看热闹。 米辞轻轻皱眉,手中折扇一下一下轻敲,只是速度明显快于刚才。 程浮抱着酒坛喝得正欢,孰料刀剑之气自旁侧撞上酒坛。那酒坛“哗啦”一下,破出一个大洞,酒浆倾洒,顿时空了底。他醉得意识不清,愣是没觉察,仰头倒了半天,却见没有一滴酒出来。 醉眸迷离,程浮盯了那酒坛良久,又摇晃着身子环顾一圈,似乎明白过来。只见他剑眉一横,手上用力,酒坛直接碎成两半。手腕一抖,两半酒坛直直飞出,分别撞向卫凌和欧若吟。 欧若吟不敢硬接,身形一闪躲开去。而卫凌正在气头上,冷哼一声挥剑直迎上去,一瞬刺出无数招,尔后长剑横扫,一时无数酒坛碎片齐齐撞破窗户飞出。 卫凌还欲再战,不料这时听得窗外一声闷哼,像是有人被伤到。他下意识地转眼去望,然后即将挥出的剑招再使不出来。 众人正在诧异之际,便见一袭黑衣的幽难求自门外走来,那张冷峻脸孔此刻黑如身上衣袍。额头划出一道口子,鲜血直流,肩膀与手臂也受了伤,几片酒坛碎片赫然立于其上。浑身低气压环绕,他沉声道:“谁扔的碎瓷片?”为何他总是这般倒霉,走个路都能中招。 卫凌立刻收剑回鞘,二话不说,足尖一点,欲飞身逃之夭夭。 幽难求一拳砸上扶梯,怒道:“站住。” 卫凌不得已停下,挠着脑袋,讪讪地转身,笑得龇牙咧嘴面部扭曲:“兄长有何吩咐?” 幽难求冷着脸,扫视众人,继续低气压:“都在这里干什么呢?” 欧若吟、彭古意转身作礼,米辞和程浮也忙起身招呼。 “兄长。” “大哥。” “难求兄长。” “难求兄长。” 卫凌笑得表情僵硬,挠头挠得头发几乎掉下来,苦着脸道:“喝酒谈天聊……女人。” 幽难求目光一凛。 卫凌当场给跪了:“兄长,我错了。” 在一众夫侍中,幽难求虽然相貌一般,武功一般,个人背景一般,运气极差,步履维艰,但他毕竟是大官人,身份在那摆着呢。而秦嫣平时也极为看重他,凡事都顺着他,是以众夫侍虽然胡闹,但还没有人敢对幽难求不敬。 幽难求黑着脸道:“有什么事不能回去说?这般大打出手,未东的脸面何在?” 卫凌和欧若吟忙拱手道:“是,兄长。” 幽难求转向程浮等人,继续道:“他们两人年轻不懂事,程公子你们该劝阻一下,岂能置身事外袖手旁观?” 程浮尴尬,米辞沉默,彭古意凑上去套近乎,“大哥,你的伤要不要处理一下?” 幽难求抹去额间血迹,语气放缓:“小伤,不要紧。”顿了顿,又道,“没事的话各自回去,聚在这里作甚。”语毕,沉着脸转身走了。 望着幽难求离开的身影,卫凌苦着脸慨叹:“吾靠,老子觉得哪里有点不太对。” 彭古意随口道:“有种偏房不够规矩被正房训斥了的感觉?” 欧若吟若有所思:“这种走向真的正常吗?你们说会不会……” 彭古意满不在乎:“我认为你们应该关心一下损坏的桌椅酒具谁来赔付。” 卫凌扭头向一边,默不作声。他今天没怎么带钱出门。 这时,米辞转着手中折扇,扬眉道:“在场诸人皆有责任,五人均摊吧。” 没等其他人表态,彭古意一口拒绝:“我反对。你们怎样无所谓,不过这事与我无关,本少爷赚钱不易,且花且珍惜。” 米辞淡淡睨他一眼,似笑非笑:“说起来,这钱应由古意公子出才是。前几日,你不是从他们两人身上赚了不少钱,给点肖像费不是应该的吗?” 卫凌即刻反应过来,无缝跟上:“有道理。古意公子既然出售我们的画像,那我和若吟公子也应收点费用,这张脸不能被人白用了不是?我要求不高,二八分成,我和若吟拿二成,你赚八成。” 彭古意立刻如临大敌,凛然变色:“要命一条,要钱不给。” 米辞悠然笑道:“有人视财如命,没想到古意公子竟把钱财看得比命还重。果然与众不同。”言语间,是无可掩饰的轻蔑之色。 彭古意同样笑道:“百无一用是书生,穷酸秀才穷酸气,米公子太不要自视清高,彼此彼此。”针锋相对,毫不相让。 眼色一暗,米辞猛地合上折扇,冷笑道:“铜乳之臭,俗不可耐,熏不可闻。” 手腕一转,两把银针“唰”地冒出来,彭古意怒火三丈:“有种再说一遍?” “铜乳之臭,俗不可耐,熏不可闻。”稚嫩童音脆生生自门外传来,紧接着行入一个俊俏的半大男孩,负手装出小大人模样,正是六侍颜戈。他于米辞身边站定,脆声道,“仗着功夫比米辞哥哥好是吧,哼,米辞哥哥,我来助你。” 彭古意不屑一笑:“就凭你们两个?不自量力。” “再加上我呢?”卫凌同样立于米辞身侧,一只手抚上剑柄,笑容肆意而张扬。不论有意还是无意,刚才米辞的确替他挡了尴尬局面,他没理由坐视不管。 “三打一不公平,古意公子,我助你一臂之力。”欧若吟温柔笑道,缓步行去,站在了彭古意那边。 卫凌拍桌怒目向欧若吟:“吾靠,你还敢继续打?看老子不虐翻你。米辞、颜戈,你们看住彭古意,欧若吟交给我。”眼中精光闪烁,那只手渐渐握紧了剑柄。 空气有瞬间凝滞。 尔后,“嗖”的一阵风声,两把银针撒出,彭古意先发制人。迅疾拔剑,卫凌飞身挡于米辞颜戈之前,手中银剑一抖,无数银光织成密密网罟。只听“叮叮叮”的响动,所有银针皆被挡下击落。 醉眸朦胧,程浮脚步虚浮,语声含糊:“等、下,你们这是干什么……” 长剑、弯刀、银针、折扇、巨蛇,一瞬都到眼前来。 凌乱响动顿时淹没程浮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