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乱锦官城》 第1章 花落锦官 宫苑深深,夜华深重。微风拂过,吹不散上空沉闷的热气,还有人郁积在心头的郁闷。 这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皇墙外,已是重兵把守,一场宫变即将来临,而人们还不能自觉。 皇宫内,两个个身着深色宫服的太监从朱栏道里走过,其中一个轻声地哀叹了一声,脸上露出忧郁的神色,“皇上在华春宫里已经呆了整整三天三夜了,这也不是个法呀,再怎么宠馨妃,也得好好地注意一下自己的身子才是。” 另一个声音打断了他,“咱们做奴才的做好自己的本分还不一定会怎么样,最近宫中禁卫军感觉很不对劲,听说宫外晋王的兵马调动得很厉害,很多人都说……” “嘘,少说为妙,小心你的脑袋……” 然而,回栏拐弯处,一个影子忽然出现在两人的面前,太监一吓,乘着宫灯看清楚了面前的人,炎炎下夏日虽是深夜,不时有凉风吹过,也不由吓出了一身冷汗,身子一颤,纷纷下跪,“拜见梨妃娘娘。” 回栏处,一个女子立于夜色中,一袭雪白罗衣随风扬起,姣好的脸颊未施半点粉黛,清丽脱俗,鬓上一只木质梨花簪,半拢起长发。细看时,怀中正抱着一只通体雪白的猫。 奴才议论主子是宫中的大忌,轻则杖罚,重则赶出皇宫。 太监口中的梨妃轻轻拂地抚摸着怀中的猫,头也不抬,“你呀,半夜再乱跑,下次再被人捉去,我可不出来找你了。”无奈的声音中略带责备,仿佛不曾听到太监口中议论主子的是非。抬起头时,平和得淡漠地对底下的人说,“你们起来,帮我把它送回宫去,不许再让它跑了。” 太监面面相觑,舒了一口气赶紧应道“是”,接过了女子手中的猫退了下去。 手扶朱栏,举目望去,夜色凝重,前方远处却是灯火通明,那是春华宫的方向。 众人眼中的春华宫中,不难想象,此时应是一片旖旎,楚国之君凤闵已是三日不早朝,与进宫不久的馨妃缠绵悱恻了足足三天三夜。群臣进谏纷纷被阻在外,朝堂之上已是一片不满。 女子眼中淡漠的神色再也隐藏不住,先是一片悲忧之色,接而焦虑在眼中似野草般疯长,只有,只有她知道,春华宫中的那个男子正在遭受着什么。 三天前,有人传信给她,信上只写了两个字——三天。那苍劲的笔锋,已是不能再熟悉了的。 三天,只有她知道是什么意思。 月光淡如水,一轮圆月高挂夜空。 猛然,花锦城转身朝相反的方向飞身而起,唯恐再迟一步,什么珍贵的东西就要从眼前流失。 宫门处,这几天来排查得十分紧,已是不许任何人随便进出。凭借手里的晋王的腰牌,她一路畅通无阻地出了宫。 来到了晋王府的时候,身上的衣服几乎湿透,不知是热的,还是紧张的。 花锦城将手里的腰牌递给下人,“快,我要见晋王爷。” 开门人见是她,不敢怠慢,匆匆而去。 一盏茶的时候,书房的门才缓缓地被推开。木轮划地的声音听起来格外的沉重,一个身着黑色锦袍的男子姗姗来迟,星目剑眉,一张棱角分明的脸上有着说不出的俊朗,而他是坐在轮椅上的。 此人正是晋王宗越,楚国上下无人不知,俊美如斯的他,其实是一个双腿残废之人。 “你来干什么?你知道我这今夜会非常忙的。”清冷的声音着夹杂着些许的疲倦和深深的不满,似乎极其不高兴此时出现的花锦城。 花锦城旋身,摘掉身上的斗篷,半跪而下,伏在宗越的面前,“王爷……” 花锦城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被宗越生硬地打断,宗越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不可能。” 还没有来得及说出自己的请求就被果断地拒绝,花锦城早已料到了,认识十年,除却入宫的两年,足足相处了八年,她早已该知道此人的性情,但是,她,还是冒险来了。 身上的汗干了又湿,花顾城咬了咬唇,“王爷,两年前入宫时,你曾说过,可以承诺顾锦的任何要求,如今,锦诚可以什么都不要,只要王爷的一个承诺……” “够了!”宗越“霍”地一下重重地拍在了轮椅上,俊朗的脸庞早已布满阴郁,她居然为了他可以做到这个地步! 难以置信的目光死死地盯着跪在地上的女子,千钧一发间就要发作,但还是忍了下来,冷冷地开口,“你什么也不必再说,其他的条件我都可以应允你,唯独这一个绝对不可能,他,必须死。” 仿佛一道迅雷披在脑中,心口被炸开一般疼痛不已,花锦城绝望地闭上了发红的眼睛。 宗越见底下的她低头不语了,语气不由缓和了一些,“我今夜会很忙,你先回宫吧,过一阵子什么都会过去了的,到时候我亲自接你回来。”说完便出了书房,吩咐身边的侍从,“ 傅七,送娘娘回宫。” 不容片刻,傅七便来到花锦城的面前,低声道,“娘娘请。” 一滴泪珠从眼眶中滚落而出,掉在抵在地上的手背上,接着又是一滴,两滴。 这泪,是为谁而落,自己,还是晋王府的他,还是皇宫里的他? 看着宗越旋身离去的背影,花锦城就已经知道,那个曾经自己崇拜和眷恋的二王爷已经不复存在,不,应该是两年前,当他把她被送进皇宫的那一刻,他已不再是自己那个可以陪自己练字,一起欢笑,一起嬉戏的越哥哥。 宫墙高高,足以阻隔掉一切。花锦城怎么也想不到,当心中的越哥哥越走越远的时候,另一个身影就这样华丽丽地不知不觉地蔓延进心底,那个人就是宗越的一母同胞的弟弟,凤闵,楚国的国君,一个让人见了一面此生便再也无法忘记的男子。 后悔了吗?心里被各种不安的情绪死死地填满,几乎喘窒息。 不远处,隐隐传来打更的声音,却重重地震击着花锦城的耳膜,花锦城忽然握紧了拳头,再也无法冷静,起身,冲进了夜色中,不顾身后傅七的呼唤。 回到宫中,已是一个时辰后了,花锦城不再犹豫,直奔春华宫,心里有一千一万个呼唤,她要见到他。 春华宫的宫门前,灯火明亮,一行护卫侍女太监守在寝宫外,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一个护卫拿刀挡在了花顾城的面前,“娘娘,皇上吩咐过,不许任何人进去打搅。” “让开!”花锦城面无表情地喝道。 他还是那么不想见到自己吗?一个月前,他就已不再召她上殿为他吹笛,那个时候,馨妃刚刚册封,而她也不想自讨没趣,于是整个华清宫一个月不闻笛声,一开始她当时只是冷冷地想,若能忍得了十天那便是你的本事,熟料,到了月圆之夜,居然没有半分音讯。 月圆之夜,身上的噬心蛊要是没有她手中的竹笛的安抚,便会引来噬心之痛。 噬心蛊,苗疆孤独,受一把特殊笛子的控制,一旦在人体中下,受蛊者便会对笛声产生依赖,听时身心愉悦。中蛊半年之后,月圆之时,正是睡虫蛊大动之时,噬心之痛由此而生,唯有竹笛的安抚才可安抚缓息痛苦。但是,睡虫蛊只会在人体潜伏两年,没有解药的话,最终便会忍受噬心之痛而死。 “让我进去!”花锦城步步逼近,不容迟疑。 侍卫握刀后退,“娘娘,请不要为难属下。” “如果说我硬是要闯呢?” “那便不要怪属下无礼了。”侍卫手一挥,几个侍从持刀围了上来。 “让她进来。”寝宫深处,传出声音,幽幽的,飘渺却清晰。 花锦城应声快步越过呆住了的侍卫,一把推开了那扇紧闭的门。 缓缓地关上门,一股异香扑鼻而来,四周蜡炬成灰,灯火闪烁,眼前的层层粉色轻纱长帘,将最里面的人隔得模糊不清,满地的衣裳,东一件,西一件,似暧昧,似蛊惑,有时轻纱微晃,似乎瞥见了那人衣服的一角。 花锦城的心提到了嗓门口,神情复杂地望着那模糊在帐纱里的身影,一颗心无论怎么地安抚也无法平复。 寝殿内,却没有抵死缠绵,如胶似漆的身影。 那个传言中盛宠一时的馨妃,此时正斜靠在地上的软毯之上,衣薄如纱,模样勾魂摄魄,衣襟半敞,酥胸半露,动人的曼妙身姿足以让任何一个挑动每一个男人身与心的火苗,不亏是一个绝色的美人。 然而,花锦城不用靠近,就已经知道那只不过是一具冰冷僵硬的尸体了。凤闵是绝对不会让任何一个活着看到他发病时候的模样的,可怜而可怕。 烛影微晃,花锦城掀开层层纱幔,在手握住最后一层长帘的时候,沉默得不见任何声响的纱帘内,暗哑的声音悄然响起,“不许再踏近一步。” 沙哑的声音似乎在极力抑制颤栗,此时,还能够如此镇定地说话,不知需要多大的定力。 很痛吧,噬心之痛已达到了最高点,花锦城见过受不了剧痛的人疯狂的自虐寻死,而此时寂静的寝宫有点恍惚了她的心思。 花锦城顿住,握着轻纱的手一紧,似在僵持,手最,后无力地滑落。 第2章 花落无情 黑暗深处的那个男子,九五之尊,是何等的智慧,若不是他再也承受不住巨痛,他绝对不会将自己关在春华宫中,花锦城知道他的心中有着无比的恨意,是她,将他逼上了绝路,也将自己逼到了死角。 长纱拂动,只要再向前一步,她就可以清晰地看见那个紫色长袍的身影,或许她还能够帮他做些什么,而他却决绝地将她置于身外。 花锦城差点忘了,他是那个残暴无道的皇帝,手段残酷,冷血无情,□□霸道,他的每一个字都不容别人的半分质疑和忤逆,即使那个人是她,花锦城绝对可以想象,她若踏近一步,他绝对不会对她手下留情,就像,外面的馨妃。 一丝苦涩的笑漫上素雅的秀脸,即使此时心急如焚,但在今夜,他还是楚国的皇帝,而她,在他的眼里,卑贱如野草。入宫两年,她早已习惯了对他的卑躬屈膝,逆来顺受。 “好,那我吹笛给你听。” 帘内一片沉默,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 花锦城长袖一挥,从袖子里拿出了一直精致的短笛,兀自吹了起来。 素手握笛,悠扬的笛声字红唇出飘出,回荡在高高的寝殿之上,曲子声音古怪,不似中原之调,以前不识此调,觉得甚是好听,此时听起来却是格外的低沉悲凉,宛若呜咽之声。 一遍又一遍,花锦城不知疲倦地吹奏,直到里面突然传来桌子被掀翻的声音,接着是一声声嘶力竭的怒吼,“不许再吹!你滚,给我滚出去!” 接着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花锦城缓缓地放下刷白的唇瓣的短笛,握住长笛的手几乎要将指甲陷入手心,却是一动不动,接着浑身颤抖。 吹奏的笛声具有安抚催眠睡虫蛊的作用,使人心平气和不易发怒。失控之时,便是将亡之时。 终究,笛声再也不对睡虫蛊起效了。 恐惧紧紧地拽住脆弱的心脏,花锦城仿佛不曾听到里面的谩骂,不顾一切地冲了进去。 虚浮的脚步随时可以被绊倒,人只怕需要一阵风就可以把她扳倒。 室内阴暗,目之所及一片狼藉,花锦城终于在墙角处寻找到了那个人。 那人衣襟单薄,光脚蜷缩着身躯靠在墙脚,凌乱的黑发遮住了半边脸,身体在微微地颤栗着。 花锦城震惊了,那个人真的是楚国的国君,那个嚣张跋扈不可一世,朝歌夜舞,宠奸除贤的暴君吗? 花锦城曾何几时见过如此狼狈的凤闵,花锦城再也顾忌不了什么快步朝他走去。 埋首的男子不曾注意到有人在靠近,刚才被自己怒喝之下,低声顿时消散,她早就走了吧。忽然,肩头一颤,一只手抚了上来,凤闵身子一僵,猛然抬起头来,对上了那双清丽的水眸。 “皇上……”花锦城双目静静地迎上他的眼睛,那双深邃如同深潭的黑眸还是那么地冰凉淡漠,噬心的剧痛苍白了他的俊脸,而精致的五官依旧妖娆得那么令人惊心动魄。 “滚!” 一个字,带着决绝和无情的冷漠。却连推开她的力气都没有了。 花锦城俯身跪在他的面前,摇摇头,颤抖的手指拨开他凌乱的黑发。 一只长手抓住了她的手,却无力而颤抖着,“如果你是要来看的笑话的,现在已经看到了,你可以走了,马上给我走!否则别怪……” 花锦城的另一只手抓住了他的手,两手将他修长的手紧紧地包裹在自己的掌心里,却只能不断地摇头,任凭眼泪滴下,再也说不出任何的话。 凤闵身子再次僵住,漠然地抽回自己的手,或许是太过用力了,牵动了心肺,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咳得几乎声嘶力竭。 花锦城想要为其拍背安抚,却不由从口中传出一声惊呼,“皇上!” 鲜红的血液犹如盛开在雪地上的梅花一般刺痛了眼睛,一口血从凤闵的口中溢出,染红了衣袖。 花锦城用自己的袖子帮他擦拭嘴角,白色的衣袖染红了一大片,而嘴角的却似乎怎么也擦不干。花锦城急了,固执几乎执着地擦拭着,泪水早已湿润了脸庞。 凤闵安静地看着他,一动不动,忽然嘴角一扬,大声地笑了出来,那是嘲讽的笑。 “怎么,看到朕今天这个样子不是应该很开心吗?此时此刻却在我的面前装出一副怜悯的样子,是在可怜朕吗?花锦城,你的心好狠!不过,朕成全你们,如你们所愿……”声音被咳嗽打断,嘴角溢出的鲜血是刺目惊心的多,仿佛是决堤了一般。 身中此种蛊毒之人,都是在忍受最后由心脏传向四肢百骸的剧痛之后,口吐鲜血而死。 花锦城的心口忍不住一阵一阵的抽痛,却是百口莫辩,她不得不承认当初接近他是有目的的,而他似乎早就觉察,却依然将她安置在自己的身边,饮鸩止渴一般,有人说晋王是凤闵身边的一只虎,而她就是那虎的爪子。 皇宫远处,似乎传来了惊慌的吵闹声,春华宫外,传来急切的呼喊声,似嚷非嚷。 该来的还是来了,一刻不差,不消半个时辰,晋王的军队就会占领整个皇宫。 凤闵却是释然一笑,气息若有若无,以一个垂死之人的姿势,仰靠在冰冷的墙上,仰起脸微微阖上双眼,将一切置身事外,仿佛在安静地等待死神的降临。 到了死亡的最后时刻,越演越烈的痛楚如蛇一般将他紧紧缠绕,还是让他不能安宁,他按耐不住哼了一声,半睁开眼,模糊的视线下,只见一个清雅之至的女子,俯身捞起了他的半身…… 意识在慢慢涣散,凤闵骤然睁开双眼,温润的热气扑在脸上,花锦城俯身吻上了他的唇,以笨拙方式,慢慢地撬开他的唇齿,温柔地直到将口中的东西渡到他的口中,似引诱般,蛊惑着他吮吸。 凤闵的眼中瞬间一阵清明,只觉唇边是一片温热的湿润,有某种甘甜沁入唇舌,带着幽幽的清香,尽是如此地诱惑人心,喉咙情不自禁地滑动了一下,甘香四溢,身上的疼痛似乎缓解了不少。 浑身僵硬如石头,动弹不得,她居然咬破了自己的舌头。 承受着花锦城缠满的吻和,还有她身上止不住的颤抖,凤闵双眉一皱,嘲弄地想要推开,而他却再也不能了,浑身僵麻不已,比之刚才更加无力,任凭花锦城将他推倒,俯身逼迫他与之舌头缠绕,吮吸她口中的甘甜的血液。 无法感受到她身上绝望的气息,凤闵的气息越来越急促,凉如夜色的黑眸虽然染上了欲的火苗和复杂的动容之色,但却被更加深重的恨意所覆盖,他不再犹豫,反客为主,狠狠地咬上了她的唇,舌头长驱直突,席卷着她口中的津液。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自己再也不能呼吸,花锦城气喘吁吁地伏在他的胸前,深深看了一眼脸色红润了起来却已经昏迷了的凤闵,不再做任何的留恋迅速起身,转过身去不再看他一眼,转身的瞬间,一口黑血从口中溢出,在白色的衣襟前染出了一朵黑红色的花。 睡虫蛊,苗疆之蛊毒,曾有个中原医者穷尽一生去研究它,最终只研究出半解药,若要解毒,只能让无中毒者饮下,再让中毒者饮下其血方可得救,而其无奈之处,拿拿解药是剧毒之物,对已中蛊毒的人可以毒攻毒,但是喝下半解药的人就会身中剧毒。 解药的由来,有着这样的一个传说—— 那是宫里有一个太医,他医术高明,却因为对先皇心爱的皇后的病束手无策而被皇帝迁怒,一家上百口人被发配边境,那里环境险恶,是传说有各种神秘的蛊毒可以轻易置人于死地的苗疆之地,而且路途遥远,能不能活着走到那里还是个未知数。 终于,先是太医的妻子不堪艰辛死在了路中,接着是他的儿子因丧母之痛奋起反抗而死在士兵的乱刀之下,而儿子身怀六甲的媳妇因受不了刺激而难产,折腾了一天一夜生出了个女婴终于也闭上了眼,本以为女婴会死,却奇迹般地活了下来了,痛不欲生的老太医本欲随妻子儿子儿媳而去,看着幼小的生命终于找到了一丝活下去的希望,在那个恶劣的环境中,仍不忘本行,对那里的蛊毒充满了兴趣,细心地研究了起来。 今生今世,谁欠了谁,一时说不清了。 对于睡虫蛊的解药,老太医只研制出了一半便离开了人世,所以半解药终究是不完美的,后来有人继续着老太医的研究,终于研出了真正的解药。 而真正的解药只在宗越的手中,花锦城求而不得,只剩下这一个办法,舍己救人吗?花锦城摇头苦笑,不,这是报应,是命运对自己的惩罚。 花锦城扶着门框走出了春华宫,缓缓地朝宫门外走去,衣襟前是一片湿润的殷红。终于,再也走不动了,伏在一棵树边,大口大口地呕血,终究她还是走不出这个充满悲伤的地方…… 抬起头看了看头顶的圆月,清冷得很,就像两年前她入宫的那一夜一模一样,思绪飘远,花锦城缓缓地闭上了眼…… 第3章 宫深锁情 先帝共有五子,太子为皇后所生,一向体弱多病。三皇子因其母妃被打入冷宫,奈何一身文才武略得不到先帝的重视,而二皇子和四皇子是先帝最为挚爱的敏贵妃所生,奈何二皇子一出生便患有脚疾,需靠轮椅代行。而凤闵,先皇的第四子,敏贵妃因生产时难产,留下病根,一年后便死去,先皇悲痛,从一开始就不喜欢这个孩子,甚至是厌恶他。 五岁时,这个四皇子被送往越国做质子。十二岁时,越国将其送回。十五岁时,太子启恒被人陷害,毒发身亡,死在自家的宫中,先皇震怒,受到怀疑的四皇子被下地牢,幸有群臣力保才被放了出来。 四年后,邻国来犯,三皇子文彦挂帅出征,宫中屡屡传来捷报,却在守兵回朝的路中暴毙。先帝遭遇两次丧子,悲伤不胜,不久驾崩,皇位竟传与了最不受宠的第四子,也就是当今的皇帝——凤闵。 凤闵对这个国家是没有感情的,也许哪天,只要他高兴,他会将这个国家拱手送给别国那也并不稀奇。楚国的国土在他登上皇位自今五年,缩了足足有十分之一,他用国土去换异国的珍宝或美人。朝臣时常上折子痛斥此为昏君行为,引来的是凤闵的变本加厉。朝上的忠良,死的死,或气死,或被杀死;告老的告老,不然哪一天不是气死也会被杀死。 朝廷之上,奸臣当道,老臣死前总会说,辉煌一时的楚国,没想到竟会在这个混世妖孽身上。而那个妖孽,在宫中歌舞升平,醉生梦死是常有的事。 盛夏的夜晚,枝头的蝉叫得正噪,皇宫的深夜依旧歌舞不停。 无法入眠楚国的国君召来歌舞解闷,他斜卧于殿堂之上,一身紫袍,云舒云卷,何其高贵,那张如画般勾勒出的俊脸,正如那殿外盛开于枝头的夏花,妖娆而张扬,令底下已是倾城之色的美人黯然失色。只是那双阴鸷的双眼,早已显出了不耐和烦躁。 一声脆响,手中的酒杯砸在地上,碰撞出清脆的响声,惊散了底下的一群宫廷舞女,每个人都战战兢兢地退缩在一旁,无人敢做声。生怕稍有差池,下一刻就会身首异处。 此时,晋王宗越正坐在一旁,将刚刚放在嘴边的酒杯放下,起身,从容不迫地对高堂之上的凤闵道,“皇上,这些宫里头的莺歌燕舞看久了想必也是令人生乏生厌,臣倒识得一吹笛人,其笛声悠扬婉转,音律古怪却巧妙,听之令人精神气爽,浑身舒畅……”宗越声音平平,仿佛在陈述一件在自然不过的事情。 龙椅上的凤闵斜了他一眼,没有作声。 宗越拍拍手,一曲笛声应声而起,其清脆宛若刚才酒杯碰地之声,但又多了柔和温润,听之犹如流水缓缓地从心中流过,又如落花缤纷簌簌落下。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凤闵心中本是乏乏,却被这笛声吸引住了,目光微凉,看向了高大的朱红色门口处。 红门处,一个女子,在夜风中,一身白色罗衣,罗衣飘飘,裙裾随风,手上执一把翠绿色的短笛,长发如瀑,眉眼朦胧如画,远远望去,竟像是遗世独立,飘然而落的仙女。 那是花锦城第一次见到他,妖娆得可怕,美丽得致命,只是那个时候,她全然没有去注意到这一些,当笑意吟吟的凤闵执着自己的手向寝宫走去的时候,看着安然而坐的宗越脸上淡淡笑意的时候,心里冰封千里。 那一夜,仿佛就像一个梦,虚幻得可怕。 当寝殿的门被合上的时候,原本漠然的花锦城忽然变得无措和惊恐,当他把自己让在明黄刺眼的龙床上的时候,花锦城最后一道防线终于被击破,本来还安静如素的她奋力地挣扎。 她素来不喜欢浓妆艳抹,只因为当朝皇帝喜欢,她第一次上了浓妆。 而此时,脸上的妆容不知道被泪水洗得多难看,不知道身上的衣服什么时候被剥落…… 最后一刻,当花锦城已经绝望得无力反抗的时候,凤闵居然放手了,一脚将她踢到了床底下,冷若寒冰地道,却带着深深的嘲讽,“他将你送到朕的身边可不是让你来忤逆朕的,要是不行,就给朕滚!”说完拉过被子,自顾自地睡了。 花锦城惊慌失措,哪里听得到他说的话,抓过地上破碎的衣裳,连跌带爬地缩到了墙角处,不敢哭出声来,任凭眼泪刷刷地掉。 虽是夏夜,但毕竟地砖冰冷,花锦城一夜不敢眠,蜷缩在角落里,也不知道床上的人究竟睡了没有,生怕他又从床上爬起来把自己抓回去,连眼睛也不敢闭了。 这一夜,花锦城想起了很多,都是以前的事情,或喜或悲,有唯一的亲人死去的时候的悲伤,有撞见那个马上少年时的惊鸿一瞥…… 等到她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花锦城一惊,慌忙起身,防备地看向那张明晃晃的床,而床上早已是空无一人。 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 此时,宽大的门被打开,走进来一个宫女,十□□岁的模样,怯生生的样子,生得倒是伶俐可爱,给花锦城行了一个礼,“给娘娘请安,奴婢是红莲,以后就负责伺候娘娘了。” 娘娘? 凤闵走后,过了不久,就来了一位公公,手里拿着的正是凤闵所题的字,单单一个“梨”字,看似随意,却整齐平正,端严不可侵犯。 梨妃。 花锦城的嘴角泛出苦涩,红莲见花锦城不语,只是看着那张床,便又道,“皇上天一亮就走了,要上早朝,娘娘请放心,说不定皇上一下朝就回来看你了。” 梳洗罢,李公公过来传旨,请梨妃娘娘移位锦绣宫,那里是凤闵赐给她的寝宫。 抑或。是冷宫。 不同红莲欢喜的笑容,花锦城心里泛起凉意。 果然,凤闵再也没有踏进过他赐给她的那个锦绣宫。转眼间,酷暑的炎夏也过去了,锦绣宫前冷冷清清,唯一不寂寥的便是那偶尔传出一阵音律古怪却甚是好听的笛声。 花锦城放起手中翠绿的短笛,听着红莲有讲起宫中朝野发生了什么事情。大抵是皇上今天又立了一个妃子,赏赐了什么东西,听说那东西可是怎么怎么珍贵…… 说了一半,红莲忽然停了下来,低着头讪讪地看着花锦城,“娘娘,我不是故意……” 三个月了,凤闵没有再出现,这对于一个妃子来说,无疑是失宠。 花锦城淡笑着摇摇头,“我饿了,去准备晚膳吧。” 看着红莲匆匆奔出去的身影,花锦城才微微地叹息了一声,收起脸上的笑意,看着握在手中的一张小纸条,上面是晋王的字迹,终究还是不能够安静地过日子了。 晚膳时,花锦城对身边的红莲说道,“听说御花园的桂花开得正想,明天去看一看赏赏花吧。” 红莲一听,几乎高兴得落泪,赶忙去准备,花锦城难得娇嗔道,“又不是出门远行,准备什么东西。” 红莲一急,“娘娘,您忘了,你自从进入锦绣宫之后,就再也没有踏出过一步,您的宫服都压在了柜子底下,当然要去找出来。” 花锦城一愣,原来自己已经深居简出到了这个地步。 红莲是个体贴的宫女,入宫以来,自己的一切都由她打点,花锦城根本不用费一点心思。 简单地梳了一个随云髻,换上一袭水绿色的长裙,脸上不复刚进宫时的浓艳妆,淡妆淡抹,虽不艳丽逼人,但也是清丽一佳人。 花锦城并不张扬,出行便只带了一个红莲。 御花园中幽香四溢,何须浅碧轻红色,桂花虽小色淡,却已是在众花里独占鳌头。 花锦城选了一块石头坐了下来,,拿出袖中的短笛,缓缓地吹了起来,轻快的音乐杂家在暗香浮动的空气中,竟是一种奇妙的享受,身边的红莲不觉听地出了神。 忽然红莲叫了出来,“娘娘,您看,蝴蝶!” 不知何时,竟飞来了几只彩蝶,围绕着花锦城翩翩而舞,在秋色中,不细看,还以为是落叶。 花锦城微微一笑,并不惊讶,这笛子本就为睡虫蛊而作,自是昆虫此也有感应的。 自此后,花锦城不时就会去御花园里赏花,依旧坐在最初做的那块石头上吹着笛子。红莲偶尔会采些桂花回去做桂花糕或者是桂花羹,味道自然是香润可口。 一次,赏花之时,正好凤闵也在御花园中,那时,他的怀中是一个刚刚册封不久的妃子,猝不及防,悠扬的笛声戛然而止,花锦城福了福身子,低眉退在一边,只等那妃子的笑声远去,花锦城才起身看着那远去的人影。 回去的路中,红莲有些愤愤不平,“皇上怎么这么偏心,娘娘长得可比那个苏妃好看了不知多少倍,居然看也不看娘娘一眼,都怪那个苏妃整天缠着皇上……” 相较于红莲的一脸失望之色,花锦城却是淡淡而笑。 华妃爱芙蓉,宫里的人皆知,此时御花园里的芙蓉花也次第盛开,鲜艳逼人,相比于那小小的桂花,根本就引不起人们的注意,只有那香气才会让赏花人知道它的存在。 皇上宠爱苏妃,经常会陪着她到御花园里来赏花,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偶尔会碰到花锦城。 第二次碰见花锦城的时候,凤闵终于将目光短暂地投注在了她手中的短笛上。慢慢地,偶尔会停下里想听她吹奏一曲,但却屡屡不得意。 谁敢在皇帝的面前放肆妄为,每次见到他,花锦城总是将手中的短笛隐于袖中,而皇帝也从没主动要她吹笛子给自己听。 再慢慢地,苏妃不高兴了,她大胆地对身边的凤闵说,“皇上,梨妃姐姐的笛声不知与我的琵琶想比,谁更受一筹?” 第4章 悠悠笛音 苏妃,苏玉婉,一手琵琶弹得如珠落玉盘。 凤闵不语,看向俯身立于一旁的花锦城,那低眉垂首的样子,似乎战战兢兢,完全找不到那一夜刚强不区的半点痕迹,心中不知怎么地竟微微有些不快,却笑道,“那爱妃不如与梨妃各自当场演奏一曲如何?” 一身红衣的苏妃,手持一把琵琶,坐落于芙蓉花中,仿佛画中仙子,手指一颤,一声脆响,惊起了花丛中的飞鸟,竟是美得令人炫目。其声果真如珍珠一般落入玉盘,动听而撩人心弦。 一曲罢,余音袅袅,竟是回味无穷,苏妃起身向凤闵施了一个礼,看着凤闵微微点了点头,脸上难掩得意之色地看了一眼一直安静地立在一边的花锦城。 花锦城与凤闵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看不出疏远,也算不上亲近。 当所有人的目光从苏妃的身上转投注在自己的身上时,花锦城竟还一动不动。 “娘娘……”身后的红莲有些着急地低唤了她一声,花锦城才回过神来,抬起头来,正好撞见了那一双深邃的眼眸,似带着笑意,花锦城从不知道,此人可以寒冷似冰,又可以笑如春花。 “娘娘。”红莲又着急地喊了她一声。 花锦城重整面容,再自然不过地说道,“苏妃娘娘的一曲琵琶,巧妙至此,花锦城自愧不如,甘拜下风。”在场的人不免有些目瞪口呆,没想到她竟会这般认输。可是,几乎现场的所有人都在等着看她的笑话,就凭苏妃的那一曲,那画面,花锦城几乎可以不战而败。 “哦?”声音轻轻一扬,听不出任何的情绪,一双眸子凝视着她,桃花灼灼。 “皇上,臣妾听说梨妃姐姐口中的笛子吹得也是甚妙,今日难得由此雅兴,不如让姐姐指教指教可好?”苏妃笑意吟吟,似乎不让花锦城出丑心里不甘心。 凤闵收回眸子,一把将苏妃揽入了怀中,宠溺道,“就听爱妃的。”凤闵对于女子的宠爱是没有限度的,爱时几乎可以为她倾尽千金,苏妃爱华丽,因此宫中几乎用明晃晃的金玉打造,曾有皇帝博美人一笑而一骑红尘,如今的凤闵也不过如此。厌时,孤灯冷宫,垂影自怜也无人问津,帝王本来就是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 花锦城明媚一笑,“那锦城献丑了。”旋身坐在了原来的那块石头上,翠绿的短笛自素色的袖中出,请放在唇边,起音悠长,似林中鸟呼朋引伴一般明快,笛声时长时短,变化奇特,有着异域的风情,极是新奇,悄悄地蛊惑着人心。 枝头上的鸟落了还几只,偶尔会有几只彩蝶翩翩而过。 凤闵的眼眸有淡转浓,原本舒展的眉心微微皱起,心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但又随着笛声被安抚了下来,心中竟是一片宁静祥和。 笛声缓缓放低,直至消失。 四周一片沉寂,都在等待着那个人的开口。 “皇上。”怀中的苏妃娇声换了一下,凤闵转头看了苏妃一眼,嘴角又溢出笑意,“梨妃的笛声果然新奇,清质脱俗,就连鸟蝶也为之吸引,果然难得,而苏妃的琴声高贵华丽,如芙蓉花开,更符合王室之风。” 凤闵没有说胜负,但是胜负已在话中,闻者心里了然。 花锦城微微欠身,“锦城愿赌服输。” 凤闵神情微凝地看了她一眼,起身便离开了御花园。 刚刚回锦绣宫,清华宫的公公就来传旨,赏了不少的绫罗绸缎,作为御花园中一曲笛声的嘉赏。原本冷冷清清的锦绣宫,宫女们顿时欢呼雀跃了起来。 花锦城看也没看一眼,让红莲将这些赏赐都收了起来,只拾起了其中一支素雅的梨花簪,在手中把弄了许久。 红莲面有喜色,一边收着东西,一边朝花锦城笑道,“娘娘,看来皇上还是惦记着你的,你看,这些赏赐……” 花锦城笑笑,“顺便将我的宫服也收一收吧。” 红莲一愣,“娘娘,这些衣服你不是还要穿的么?” “用不着了。”花锦城说完,转身朝屋内走去。 红莲一开始还听不懂,后来才知道,花锦城自那一日起,便不再去御花园了,因此便也用不着穿着出行的宫服。 入冬后,一场大雪纷纷扬扬,连续下了一天一夜。外面尽是是白色的房顶,红色的墙。 一道圣旨,将花锦城召进了清华宫。距上一次见到他时,又已过了几个月,那时她被传与苏妃斗艺于御花园内,落得惨败,更是盛宠难顾。 华清宫中,暖炉里的炭烧得“噼啪”作响,花锦城脱掉身上的白裘外衣,踏入了殿内。 花锦城垂首低腰一欠,没有看上面的人。 上面,那人的身形隐没在半明半昧的灯火中,看不到他脸上任何的表情。 沉默了半晌,微哑的声音才缓缓响起,带着倦意,“朕想听你的笛声。” 开场白便是这一句,没有任何的铺垫,接着也没有任何的话语,简单地陈述了自己的想法,竟听不出半点的突兀。 花锦城一点也不感到惊奇,低声说了声“是”,便从袖中拿出了那一支翠绿依旧的短笛,立于殿前,缓缓吹奏了起来。 睡虫蛊在他的身体里潜伏了已有半年多,若没猜错,早已在一个月前便发作过了一次。花锦城不由有些佩服眼前的这个皇帝,果然不一般,上一次在御花园中,他就早已猜出了笛声的不一般。 绵长的笛声仿佛无穷无尽,直到感觉到殿上的那个人的气息已经放平缓了,花锦城才停了下来。看来笛声已经平息了疼痛。 过了片刻,殿前的阴暗里依旧没有半点动静,花锦城起步就要走出去,低头发现炭火不知何时已经熄灭,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拿了一件斗篷上前去盖在了那个已经熟睡了的人的身上。 此笛之声,听久了会有催眠之效果,加之中蛊之人在忍受疼痛后,筋疲力尽,便会很快进入睡梦中。 烛火闪烁时,亮光一闪,那张睡梦中的脸一闪而过,收起了平日里的张扬,邪魅的气息不复存在,漂亮的五官反多添了几分清雅,柔和,无疑眼前的这个男子是美得如此惊心动魄,花锦城竟有些失了神,直到外面传来细微的脚步声,才赶紧收回心思,不敢再看一眼,快步地离开。 一走出门,迎面就走来了一个身材颀长的男子,二十多岁的模样。 花锦城无疑与此人相识,刚要避开,那人却先开了口,“臣孙舟邦给梨妃娘娘请安了。” 眼前之人,一双桃花眼微微上挑,加上俊朗的外貌,也若不是想到此人的身份,旁人还会以为是一个翩翩的君子。 孙舟邦曾在凤闵登上皇位时立下不少的功劳,在楚国,无人不知孙舟邦已是楚国皇帝身边的宠臣和红人。在朝中,有着凤闵撑腰,几乎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在朝上,凤闵纵容他将三朝元老王大人当马骑,王大人不堪欺侮,当天晚上自缢于自己的房间,死前还说了一纸悲愤之书,痛斥皇帝听信奸邪,无心朝政,沉迷酒色,楚国将亡矣。遗书被人上传到朝廷,皇帝一怒,将王家悉数被发配边疆。 人前,无人不想巴结孙舟邦,奉承他,讨好他。而人后,百官都骂他是皇帝的爪牙和走狗。 花锦城不想与他多打交道,微微福了福身,边要走开,那人却跨上一步,挡在了自己的面前,“娘娘为何急着要走,难道是臣惹你厌了吗?” 花锦城心里一阵恶寒,避开了那双肆无忌惮大量自己的眼睛,客气地笑道,“大人怎可如此想,您是皇上身边的红人,谁敢对你不敬,只是我宫里还有急事,不便多做逗留,就此别过了。” 孙舟邦的好色,朝上之人皆知。大起胆子来,有时连宫中的妃嫔也不放过,一日皇帝被撞见,不单没有责罚,而是将孙舟邦看中的所有妃嫔一并送到他的府中,此事曾轰动朝野,也更助长了孙舟邦的嚣张气势。 这也是花锦城想要避开他的一个原因。 孙舟邦并没有就此把罢休,语气轻浮,“常听闻梨妃娘娘深居简出,难得一见,却是一个绝色佳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也是孙某的幸事,不知娘娘可有赏个脸一同喝杯酒。”说着向花锦城靠近了一步,故作暧昧。 孙舟邦果真大胆狂妄如此,在皇帝的宫前也敢如此放肆,简直出乎人的意料。 花锦城侧身让开了一步,“大人,我真的有所不便。” 孙舟邦不依不饶,还想继续纠缠,这时,清华宫的李公公走了过来,孙舟邦抬头一笑,“好,那就改天,我定当来请娘娘赏个脸。” 花锦城微微皱了皱眉,心里寒意加深,不再理会,快步离开。 第5章 千树梨花 积雪在慢慢地融化,初春的皇宫,红梅绽放,雪地上冒出许多新绿,天空也多了许多鸟叫的声音,特别是当锦绣宫里传来笛声的时候,枝头落满了小鸟。 春寒料峭,这一天,是月中,宫墙上的明月照得还未完全消融的冰雪发亮。 清华宫中,花锦城放下手中翠绿的短笛,缓步走到睡在软榻上呼吸均匀的人的身旁,轻轻地为其盖上毯子,然后只听门轻轻地一开一合,人已走出了房子。宫门外,传来一声细语叮嘱,“皇上再过半个时辰便会醒来……” 寝殿内,一双黝黑的眸子缓缓地睁开,漆黑如夜的眼睛,仿佛可以将所有的夜色渗入眼底。 自那一个大雪之夜后,花锦城每个月的月圆之夜,便会前往清华宫,却从未在那留过夜,锦绣宫的宫人都为此感到不解,然而每每第二天,清华宫那边便会送来各种赏赐,喜悦很快就冲散了所有人的疑惑。 花锦城多半会将那些赏赐打赏给底下的人,剩下的便又是收回柜子的最底层。红莲有时会替自己的主子感到忧心,“娘娘,您看,这些首饰多漂亮呀,戴在您的头上肯定比宫里的其他人都好看,您就算不喜欢戴,皇上说不定喜欢着呢,戴给皇上看也好呀,收起来多可惜……” 宫里人都知道皇上喜华丽,因此宫里的妃嫔为博皇上一顾,每天都在争妍斗艳,而偏偏自己的主子不入流,好素雅。 花锦城笑着拨了拨头上的那一支梨花簪,三言两语道,“你看,我头上不正挽着一支吗,再说那么多的东西我怎么用得了,你们要是喜欢,便随便挑着去用吧。” 红莲叹了口气,看了看这一盒一盒的首饰,叹了口气,将它们都收拾起来放到了柜子里。 “送去的东西,你不喜欢么?” 一日,斜卧在软榻上的凤闵竟没有睡着,花锦城起身刚要帮他盖上毯子,他忽然开了口。 花锦城始料未及,手一抖,毯子掉到了地上。 花锦城赶紧后退一步,一时无法意会凤闵的话,顿时无言相对,只剩下胸口“砰砰”的心跳声。 沉默了半晌,见花锦城没有回答,凤闵才再次开口,“若是不喜欢,下次便不送了。”语气阴晴不定,听不出任何的情绪。 花锦城一讶,才理会过来,心里一下苦笑,摇了下头,“不,皇上,臣妾喜欢,谢皇上的赏赐。” “是吗?”眼前的她,一如既往的素衣罗裙,他送去的那些东西没有在她的身上看到半点的痕迹,若换作是其他妃子,早就该穿的穿,该戴的戴,唯恐落人之后,生怕不知道这是他赏赐的。 花锦城默默地承受着他打量起自己的目光,竟一时不自在起来,慌神之时,想起了头上的梨花簪,“皇上的赏赐,臣妾有用的,只是臣妾喜欢素雅,用的不多而已。” “哦?”凤闵的目光停在了她头上的那一支梨花簪上,没有再追问。 这一日,花锦城迈出清华宫的脚步比平时多了一些慌乱,走出来时,竟发现自己的脸烫得惊人。 第二日,清华宫送来的东西不再是那些绫罗绸缎和珠宝玉器,而是御花园中开得正盛的梨花,满枝雪白,清香幽幽,让花锦城看得出了神。 前几日,红莲对她说,“娘娘,御花园的梨树开花了,漂亮着呢……” 又是一日,不知怎的,花锦城竟走到了御花园中,果真是千树万树梨花开,是真正的梨花,雪白的花瓣堆簇在枝头,占着露珠,一簇簇地压弯了枝头,远远看去,还以为冬天的雪还没有消融。 花锦城摘下一枝,轻轻地放在鼻尖,梨花的味道并不是特别的香,淡淡的,细闻时还有一些苦涩,但是,花锦城的嘴角却难得扬起了一个弧度,站在花丛中,一袭淡水绿色春服,长裙曳地,竟与梨花相应彰,亮丽得如同一抹水墨画中显眼的一笔。 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花锦城还不自知,沉浸在花境中。 一双手忽然从身后毫无顾忌地将花锦城抱了个满怀,一声低呼,惊起了落在枝头的燕子。 花锦城又惊又怒,奋力挣开,看清楚来人时,双眸露出了寒意。 那人唇红齿白,长着一副好皮囊,却是百官中最为不齿的一个人——孙舟邦。花锦城也曾想过,凤闵怎会留此人在身边,宗越给了她三个字——替罪羊。有些事,凤闵不能明着做,便让孙舟邦去办,百官虽知某事者是皇帝,但怎敢指出,只能将矛头指向孙舟邦。只不过,此人太过恃宠而骄,若没猜错的话,凤闵不会给他个长久的。 ”梨妃娘娘,几月不见,可是越发的清丽脱俗了,在下实在是仰慕不已。”孙舟邦正了正有些凌乱了的衣服,双目灼灼未曾离开过花锦城。 花锦城冷笑一声,“原来是孙大人,孙大人在御花园可有事?” 孙舟邦讪讪一笑,并不作答,看着他身上不太整齐的衣冠,目光向孙舟邦身后撇去,远远的有一个身影正一闪而过,心里顿时明白了几分,眼中有多了几分寒意,“这御花园中大大小小的花开得正好,孙大人难道也是好雅兴,竟也寻起花问起柳来了。” “哦,”孙舟邦哈哈一笑,“这花园中的花虽开得好,但是,哪里比得上梨妃你呢?”说着踏上一步,又起轻薄丑态。 花锦城身形一闪,躲过了他伸过来的手,脸上虽还是带着笑,眼中厌意甚浓,“孙大人,请自重。” “自重?”孙舟邦双目打量着花锦城,“在下是在垂惜娘娘,在皇上那里收到冷落肯定不好受吧,娘娘不如……” “孙大人,你若自知,便应该懂得个分寸,失宠傲娇者必败。”花锦城一针见血。 孙舟邦一怔,忽而脸色一沉,冷笑道,“梨妃,不要以为人人都不知道你就是晋王宗越派到皇上身边的一个卧底,要论自知,你更应该知道,皇上会让一个晋王身边的人安生得留在自己的身边吗?早晚还不是我向皇上一句话,你不也得跟着我。” “你!”花锦城没想到此人果然顽固,真是本性难改,不说也罢,转身便走。 “你要往哪里走?被我说中了,想要跑可没那么容易!”孙舟邦得寸进尺,大手抓住了花锦城的手腕。 “你想要干什么?”花锦城冷漠地看着张狂嚣张的人,厌恶地想要甩开他的手。 “你说我们能干什么呢?”孙舟邦的脸上浮上暧昧邪恶的笑意,看着让人恶心得心里发凉。 “你敢!”花锦城怒不可竭,扬起另一只手就要给色胆包天的他一个教训,手到半空却被他的另一只手抓住。 双手被缚,花锦城被推搡着不断地向后退,直到后背顶上了一个梨花树,顿时树上的梨花纷纷扬扬落了下来,看得孙舟邦竟迷了神,“晋王还真是选了一个好角色。”情不自禁地要吻下去。 香泽还没没沾上半点,腹部下忽然被猛地用力顶了一下,痛的他咬牙切齿却再也不得不放开花锦城。 花锦城冷眼看了一眼差点没在地上打滚的孙舟邦,快步离开。 一路镇定地回到了自己你的寝宫,并将自己关在了房间。红莲看主子回来时脸色苍白,担心地敲了敲门,里面却没有半点回应,更是着急。 在关上自己的寝宫的门的瞬间,花锦城的眼泪终于“簌簌”地掉在地上。 “梨妃,不要以为人人都不知道你就是晋王宗越派到皇上身边的一个卧底,要论自知,你更应该知道,皇上会让一个晋王身边的人安生得留在自己的身边吗?早晚还不是我向皇上一句话,你不也得跟着我。” 孙舟邦的话在耳边回荡,花锦城真的害怕了,他真的会将自己送给别人吗? 半个时辰后,清华宫里,服侍皇上的李公公来到殿上,在凤闵的耳边轻声说了些什么。凤闵那个时候正在练字,手一动,一滴墨汁滴在了宣纸上,渲染出一个黑色的晕点。 “皇上……”李公公看着宣纸上那一个黑点,而皇帝却一动不动。 凤闵面无表情地搁起了笔,“叫他下去,朕现在累了,不想见他。” 殿外,脸色阴沉的孙舟邦正在等待着皇帝的召见。 “是。”李公公领命出去,小心翼翼地关上了门。 是夜,清华宫中杖毙了一个宫女,据说只因那个宫女在上茶的时候多看了皇帝一眼。 在常人眼中,这已是常事。 不久之后,宫中举办了一场春宫宴。后宫的妃嫔皆可参加。后宫一下子热闹了起来,那些莺莺燕燕,整日都在愁着自己那天究竟穿那一套衣服带那些首饰,才能够一压群芳,得到皇帝多一点的关注,或是忙着练歌练舞,想着自己的一支舞,一首曲能够一举夺冠,一举夺得皇帝的赏识。 花锦城自那一日在御花园回来后,就一直恹恹的,倒是身边的宫女红莲着急了起来,左手一套云锦织的衣物,右手一件珍贵的首饰,都是上好的东西,在花锦城的面前晃来晃去,挑挑捡捡,还是拿不定主意。 “娘娘,你倒是给奴婢一点意见,您看各宫的娘娘都在准备,您好歹也上些心……” 第6章 春光艳艳 □□浓浓,草长莺飞,绿影红花。 春季的夜色微寒,一场欢欢腾腾的宫宴,使空气中多了一些躁动。 外面的宫人不时从远由近报声,哪位王公大臣到了,或者是哪位将军到了。家宴,君臣同欢,臣子亦可带家眷参加。 花锦城来得不早不迟,刚刚入座,便听到外面一声高一声低,“晋王爷到。” 心跳有一瞬间慢了半拍,自入宫以来,两人已是半年多不见。 朝臣与其家眷坐一边,皇帝的嫔妃坐在另一边,中间搭设有一个偌大红台远远地隔着,红台供歌舞表演之用。 花锦城朝对面望去,晋王的身边已有不少人上前去拱手交谈,只能看见那轮椅上玄色衣服的一角。收回目光时,却发现有另一道目光正在紧紧地追随着自己。 花锦城抬起眼睛,红台对面,孙舟邦举着酒杯正在对着自己笑,那笑预料之中带着不怀好意。自上一次御花园后,花锦城便再也没有见过他,这次群臣宴能见到他,花锦城一点也不意外。厌恶地撇开目光,目光所及处,正好捕捉到了另外一个人的短促目光。宗越似是皱眉,看了看孙舟邦,又看了看她,随即又与上前攀谈的大臣笑开了。 花锦城无奈一笑,抓起了手中的酒杯,却听太监一声高呼,姗姗来迟的皇帝终于出现了。 凤闵一身月白锦袍,锦袍上云卷云收,少了一些王者之风,多的一些恣意的风流,在一片“簌簌”下跪声中入了座,一双星眸将整个现场扫视了一番之后,笑意吟吟,缓缓开口,“诸位平身吧,今日不必多礼,各位尽欢便可。” 席开舞起,现场的气氛顿时欢快起来,管弦之声缓缓奏起。其中不乏有妃嫔主动献艺,换来满堂,却羞红了脸。 觥筹交错间,不知是明亮的灯火还是酒香映红了人的脸,红台上一曲罢,底下一人忽然上前进言,“皇上,臣听闻梨妃娘娘笛艺甚佳,一曲笛声竟能够呼蝶引鸟,实乃一奇事,不知我们这些做臣子的可否也由此殊荣能够观赏到。” 孙舟邦一语刚尽,底下已是一片交头接耳,旁边的妃子听了掩嘴而笑,“什么招蝶引鸟,我看是招蜂引蝶吧。” 那一次竟让他记恨至此,孙舟邦果还真是会寻找好时机挑衅难堪自己,花锦城脸色淡淡,视若寡闻,微寒的夜里。后背竟渗出了一层薄汗,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在怕什么。 在台子的另一端,宗越不由握紧了手中的酒杯,将杯中的清酒一饮而尽,看向花锦城,目光幽暗。 “哦?”凤闵桃眼一挑,目光不看向花锦城,却看向了宗越所在的方向,幽深的眼眸慢慢地荡漾开浓浓的兴趣。 察言观色的孙舟邦自以为一眼就看出了凤闵的心思,又应道,“听闻晋王的萧也吹得不错,不如二人合奏一曲如何?” 花锦城身子一震,脸色霎时泛白。 凤闵把弄了一下手中的酒杯,左手撑着下巴,依旧笑意吟吟,“传梨妃上台。” “传梨妃上台。”太监一声高呼传达了凤闵的旨意。 花锦城咬了咬唇,身子已是不能再僵硬,起身,来到凤闵的面前,福了福身,“臣妾的短笛实乃粗鄙之物,难登大雅之堂,恐有辱晋王的高雅,皇上还是另找能忍罢。” 凤闵目光微凛,本想继续嘲弄,对上花锦城那一双眼眸,竟看出了她掩盖在眼中的恐惧,忽然改了注意,懒懒地说道,“那你上来给朕斟酒。” 花锦城犹豫了片刻,嘴唇微抿,她的神态尽数落入了凤闵的眼底,凤闵的眼中闪过一丝愠色,却换了个姿势,耐心地等待着花锦城的回答。 孙舟邦见自己的计谋没有得逞,忍不住上前,讽笑道,“皇上,看来梨妃更愿意与晋王合奏一曲,不如……” 凤闵眼眸顿时黯淡下来,却故作云淡风轻,“怎么了,爱妃,难道你不愿意?看来素日里对你骄纵过度,才会如此任性,可此时不是你应该骄纵的时候,朕的宠爱可是有限度的……”他的声音凉凉的,随着夜风飘入每一个人的耳中。 明眼人都看出了皇上的话,一语双关,明着是说给花锦城听,暗着是说给孙舟邦听,而孙舟邦自视甚大,还不自知,转身朝着不远处始终沉默的晋王说道,“晋王,您看,梨妃娘娘可是对你青睐有加呀,不如……” “不是的,臣妾愿意为皇上斟酒。”花锦城忽然开口打断孙舟邦的话,在众目睽睽之下朝凤闵走了上去。 孙舟邦见一时无计可施,便只能愤愤甩袖回座。 花锦城一步一步地走进凤闵,却未料到凤闵身上越发浓重的冰冷气息,尴尬至此亦只能忍受着,祈祷这一刻能够过得快一点。 拿起酒盅,往空空的杯子里斟满了酒之后,花锦城原以为就可以回到自己的座位,熟料凤闵根本就没有想要放过她的意思,长手一伸,将花锦城拉倒了在自己的怀中,底下马上传来一片惊呼,大臣的那一边吗马上恢复了如常的面色,只假装看不见继续喝酒,而妃嫔的那一边,一双双嫉恨的眼睛早已将你花锦城到了个遍。 宗越有一瞬间死死地盯着上面,最终还是移开了视线,杯里的酒一杯接着一杯。 花锦城被吓了一跳,挣着要脱离,却碍于底下人们有意无意的注视,不敢有大动作。凤闵将她搂得更紧了,酒气在耳边吹过,热乎乎的,“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说给朕是粗鄙之人。” 花锦城一愕,“臣妾不敢。” “那你为何将平日里吹给朕听的短笛说成粗鄙之物,这不是在辱骂朕吗,你可知道此罪名有多大?” 花锦城倒吸了一口气,刚才急于摆脱孙舟邦的步步紧逼,竟忘了素日听自己口中粗鄙之物的人是他,心下凉了半截,他在她的背后,根本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知道他的话语里已大有不悦,慌乱之际,眼睛不由地朝底下那个方向看去,正好迎上宗越的目光,几分隐忍,几分凄恻,还有,几分恨意。 花锦城心底漫起苦涩,对于他,竟已不知是怎样的一种情感了。 凤闵收了收手,将怀里的花锦城勒得生痛,沉声在她耳边道,“你在看谁?”其实他已经将她的一切举动纳入眼底。 花锦城慌得收回视线,默声不语。 花锦城的沉默竟勾起了凤闵更大的不悦,愠火在眼底升起,目光灼灼,粉颊桃色,仿佛一朵夜间盛开的妖娆之花。眼若深潭,一抹火光在眼底闪烁了片刻,竟化成了嘴角朗盛的笑意,他故意将脑袋搁在怀中花锦城的肩上,对着那个在人中沉默不语的人笑道,“晋王今夜怎么一个人喝闷酒?” 花锦城一僵,虽凤闵的话说得云淡风轻,就是再平常不过的君臣之间的一句关心问候,心里还是异常紧张,仿佛搁在自己肩上的是一根毒刺一般不自在了。 宗越搁下酒杯,再也不能避开不去看上面那一片旖旎之色,拱手,“谢皇上关心,臣一切安好。” 凤闵嘴角一弯,“朕近日听闻皇兄门下门生络绎不绝,不少能人异士上门拜访,好不热闹。” 底下原本还有酒杯交碰的声音,现在却安静得只剩下红台上的歌舞声,大家都在屏息等待着晋王的回答,私自招贤纳士,其罪可诛。 宗越依旧一脸淡然,竟没有任何的惊慌,而是落落而答,“皇上过奖了,臣好经书,只是平日里几个读书人在一起谈论学识而已,还望能为皇上分忧。”。 花锦城动也不敢动,身上冷汗湿透了内衫,在等待着皇帝的下一句话。君王一句话,可是人生,也可使人死。 “哦,”凤闵的脸颊贴了贴花锦城的脸,一阵凉意,忽而像笑道,“谈论学识自然是好,可是皇兄也得注意身体,你看,你的脸色有多差,想必是平日里太过操劳,想来皇兄年纪也不小了,身边也总的有个照顾的人,真听闻成国师的女儿正待字闺中,出落得贤惠端庄,朕今日心情好,不如就成就一对佳偶良配……”感觉到怀中人身子的颤抖,凤闵嘴角勾起的弧度更深了。 此话一出,在座的人解释哗然,确没有一人敢表态。 “臣多谢皇上的好意,此事不妥,还望皇上收回旨意。”宗越也是始料未及,只能冒险忙推辞。 “有何不妥?”喜怒不形于色,凤闵饶有兴趣地问。 “臣身患残疾,只怕是配不上国师之女,怕耽误了人家的终生大事。”宗越闭了闭眼,俊朗的脸上平静如湖水。 “哦?皇兄,你何必妄自菲薄,论才识,论样貌,论地位,大楚能有几个如你,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脚疾,朕可召集天下名医为你诊治,再说,成国师之女也是知书达理之人,自然不会对此有所芥蒂,成国师,你说是不是?”凤闵斜眼一撇,看向了宗越身边的一个人。 第7章 不再容你 成国师赶紧站起来,战战兢兢,俯身拱手道,“小女能与晋王结得良好,臣自当不甚荣幸。” “国师既然都已经这样说了,皇兄还有什么可以推迟的呢,我看就让人找个好日子,就在这阵子把婚事办了吧。” 凤闵的一席话几乎说得无缝可入,让宗越几乎无话可反驳,但是,宗越还是不死心,还想在进言,却被身旁的一个人按住了一只手,那人是礼部侍郎苏又清,因不堪凤闵的荒唐,两年前就投在了宗越门下,与宗越交往甚。 苏又清无声地摇了摇头,宗越只好吞下了已到嘴边的话。 花锦城低下头,发现今日红莲为她亲自挑选的这一身杏黄色的春衫裙还真是好看。抬起头,又是一脸淡然的笑意,不再去看那个方向,俯身拿起酒桌上的酒盅,各斟了两杯,笑道,“皇上,臣妾敬你一杯。”说完,一杯下肚,火辣辣的感觉从喉咙直窜到胃里,低头咳个不停。 借此,花锦城挣开了凤闵,说要到外面的舒缓舒缓,起身施了个礼便走了出去。 凤闵似是目的已经达到,也不再看她,继续喝酒,又召来了身后的莺莺燕燕。 花锦城镇定地走出人们的视线,直到所有人都再也看不见自己的时候,终于再也无法缓步而行,脚步愈行愈快,仿佛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追着她。直到耳边的歌乐声只能在若隐若现的时候,花锦城才发觉自己已经走开了有多远,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走到了哪个地方,面前的景色已是不熟悉的了。前方是一个在夜色中,倒影着月光的湖泊,湖上只有星星点点的荷叶,孤零零的。 不知在湖边站了多久,花锦城叹了一口气,转身想要按原路返回,眼前一个黑影却从一处闪了出来,花锦城定睛一看,竟是那个阴魂不散的孙舟邦,居然跟到了这里来。 “娘娘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唉声叹气呢?莫不是看到晋王就要大婚了,心里舍不得?” 孙舟邦大摇大摆地走近,上一次在御花园后,他本是到凤闵那里去告状,并乘机让凤闵将这个女人给了自己,反正凤闵赏给自己的妃子也不算少,还少不了这一个,况且这一个是晋王进献的,怀着什么心思皇上不想也得防着,本想轻而易举就可以让凤闵将她赏与自己,没想到皇上竟多次避而不见。刚才在众人面前,好不容易有了机会,原本是想让花锦城出丑,想不到皇上居然对她还是居然这么宠信,睚眦必报的孙舟邦只好在暗地里咬牙切齿,看到花锦城突然离席,再也忍不住跟了出来。 花锦城警惕地看了一下四周,孙舟邦倒也不着急,慢悠悠的,“娘娘再看也没有用,这里是没有人会出现的,因为我已经将这里的人都支走了。” “孙舟邦,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欺上罔下,小心我到皇上那里告你一状让你人头落地。”花锦城佯装怒斥,却早就应该知道这一招对于这个人是没用的,根本吓不倒他,只能防备地后退,奈何身后就是黑幽幽的深湖,已是无路可退。 “哼,你要是去了,我更加高兴,说不定,皇上就真的将你赏了我也说不定。” “你休想!”看着他一脸的丑陋嘴脸,花锦城就感到一阵恶寒,忽然冷笑道,“只怕你等不到那个日子。” 孙舟邦一脸阴笑,慢慢地靠近花锦城,生怕又让她跑了,“此言差矣,深宫寂寞,娘娘若是愿意,我自当为你解忧,只要你乖乖的跟……” 花锦城脸色忽然一变,朝孙舟邦的身后一叫,“皇上!”就朝前跑了过去。 孙舟邦一愣,就在花锦城就要从自己的身边跑过去的时候,一把将她捞住,恶狠狠地说,“哼,你果真是一个奸诈的女人,皇上现在还在那边喝着酒呢,怎么可能到这里来,你以为这点小伎俩骗得聊我吗?就算是皇上来了,你也定是我的人了。” 花锦城身子朝后倒去,一下子摔倒了草地上,孙舟邦顺势压上来就要解开她腰间的绸带,而花锦城却动也不动,只是不断地笑着。 孙舟邦被她笑得心里发麻,“你笑什么?” “你自己看。” “看什么?”孙舟邦被说得一头雾水。 下一瞬,宫灯涌进,将夜色照得通亮,那一袭月白色的锦袍,即使花锦城不去看,也映进了眼角处,是刺目的。 孙舟邦傻了眼,赶紧起身,跪在那个人的面前,结结巴巴,“皇,皇上……”却再也说不出任何话了。 同凤闵一道来的还有宗越,只看着一身狼狈的花锦城,神色一惊,眼中闪过担心和怒意,却只能远远地看着。这就是凤闵邀他一起来看的好戏吗?! 孙舟邦怎么料也料不到皇上就真的离席出现在这里了。 “如此花前月下,真是好景色,孙大人果真是好雅兴,但也太心急了,竟跑在了朕和晋王的前头了。” 夜色苍苍,偶尔会由于一两只飞鸟从湖的另一边蹿起,发出怪异的叫声,胆小者听之还不躲得远远地,哪来的良辰美景,分明是睁眼说瞎话,凤闵却说得云淡风轻,煞有其事的样子,谁也看不清那背着灯光的脸上早已冰封千里,眼底仿佛沉了冰雪。 “皇上,臣该死,求皇上饶了臣吧。”孙舟邦再愚笨也看出了凤闵的笑脸之下怒意。 “你竟想着自己该死,朕的梨妃你不是还等着要吗?” 花锦城默默地起身,腰间的绸带被扯开,掩着半敞的衣襟的手忽然僵住。 这一次真的不同以往了,孙舟邦心惊胆战,身体因恐惧而颤栗着,恃宠而骄必败,这几个字有人曾向他说过,而他却当做耳边风,如今天子不再容他,他只有死的份了。 “臣该死,求皇上饶了臣。” 凤闵依旧笑意吟吟,“好,既然你知罪,那你说说你有何罪?” “臣,臣,臣不该垂涎娘娘的美色,冒犯了梨妃。”孙舟邦咬牙说道。 “□□后宫,其罪如何?” “其罪当诛。”孙舟邦几乎咬破自己的牙。 “甚好,皇兄可都听到了,那么,这个人就交给你处理了。” 晋王沉声领命,手一挥,身后一行人上前就要将孙舟邦拉走。 孙舟邦脸色一变,后退了一步,“皇上,您就饶了臣这一次吧,以前,以前您可不都是……” 凤闵叹了一口气,摇摇头,“朕信你,并不是让你肆无忌惮地为非作歹,如今你犯下大罪,若是朕一人看到也就罢了,可惜晋王亦在此,若不治你以正国发怎么也说不过去了。” 孙舟邦面如死灰,慌乱之中正好看到了身边的花锦城,不顾一切地将她掐在怀中,手抵喉咙,“你们别过来,再过来,我杀了她。”孙舟邦仿佛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将花锦城抓得死死的,喉咙处的手几乎让她断气。 宗越脸色一沉,“孙大人,你还是快点放了她,好好跟我走,免得再多受苦。”话里带着寒意的威胁。 受苦?孙舟邦狂笑了一下,落在晋王的手中,那是比死还可怕,孙舟邦忽然狠狠地看了一眼花锦城,“我今日算是栽在你这个女人的手中了,不过没关系,我是不会让你也活着痛快的,我就算是死也要拉着你。” 花锦城还没有反应过来,身子被带着向后倒去,身后是一湖春水,寒冷彻骨。 也不知道谁叫了自己一声,耳边漫入的湖水掩盖了一切的声音。铺天盖地而来的寒冷迅速麻木了整个身体,让花锦城竟动不了一下,她本不是不识水性的,只是忽然觉得很累,有些不想动了而已。 花锦城病了,昏迷了一天一夜。 醒来的时候,只能从红莲絮絮叨叨的话中知道一些。花锦城回到锦绣宫的那一夜,御医络绎不绝,几乎快踏破了门槛。 “娘娘,您可吓死我了,那天你好好好地去赴宴,回来的时候却不省人事,我还以为下雨了呢,你跟皇上两个人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 他的身上也湿透了?难不成还是他将自己救起来?花锦城摇摇头,怎么可能。 “我还从来没有见过皇上的脸色有那么难看,整个锦绣宫都没有一个人敢说话,太医为您把脉的时候,皇上还不肯离去,直到太医说你没事了,皇上他才换下湿漉漉的衣服,一整夜都留在了锦绣宫,只坐在床边呆呆地看着你,竟看了一夜,直到天亮才回宫去呢,那天的皇上真的是太奇怪了,不过……” 花锦城咳了咳,打断了红莲的话,“红莲,我渴了,去帮我倒杯水吧。” 红莲这才惊醒过来,“啊,娘娘的药还在煮着呢,我这就去看一看,太医说,您的身体侵入的寒气太多,这阵子要好生休养,您先休息一下吧。”说完便一阵风似的地出去了。 花锦城无奈地笑了笑,低头竟看见自己的短笛不知何时放在了枕头边。心里一动,将它拿了起来。看了半晌,又将它放回原处,心里刚才的迷惑一下子明朗了起来,他救她却是情有可原,因为她还有价值的。 本应该是平静如水的心忽然激起一个涟漪,让她又止不住地咳了起来。 第8章 温情已逝 隔了几天,红莲端着药进来的时候,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 “什么事那么高兴?”经过几日的休养,花锦城身上的风寒已经大好,只是有时还会咳上几声。 “要高兴也是娘娘高兴呀,刚才清华宫的李公公又送来了一些补品,还有一些止咳的枇杷露,说是皇上特意交代送来的呢。” “哦。”花锦城淡淡一笑,这些天没有再见到凤闵,只是差人隔三差五送来些东西。不知为何,花锦城的心里竟生起一丝淡淡的失望,有时候花锦城也会被自己吓了一跳,平日里一个月也见不到一两次,也没觉得什么,这一次生了个病竟变得这么娇弱,竟期待着他能来看她,花锦城摇了摇头,看来自己真的是病得不轻,竟胡思乱想起来了。 红莲吹了吹手中的药,“娘娘,您还不知道,那个孙舟邦孙大人不知道犯了什么事情,听说今日就要斩首示众了,您可不知道,以前他仗着皇上的宠信做了多少的坏事,而且还很喜好女色,经常轻薄宫中的妃子,宫中的妃子都很怕他,就怕因为他被皇上送走。” 说到这里红莲一阵唏嘘,“还好他现在不在了,不然被他看到娘娘您长得这么好看,肯定会惹来麻烦的。也不知道他到底犯了什么罪,这一次皇上居然没有再纵容他,看来应该是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情……” 红莲一边说一边将吹得差不多的药端到花锦城面前,继续道,“听说这一次监斩的人是晋王爷,说到晋王爷,皇上待晋王爷还真是好呢,这一次春宫宴的时候,皇上还亲自为晋王爷指婚,娘娘你在场应该知道吧,好像是成国师的女儿,那国师的女儿我可是见过的呢,在前一年的春宫宴上,长得真的是美若天仙,刚刚听李公公说昨日就要定下黄道吉日了,在下个月十八就要迎娶了……” 手中的药碗忽然一松,“砰”地一声砸在了地上,四分五裂。 “娘娘,你怎么啦?”红莲一惊,赶紧上前帮她擦拭。 花锦城苦笑着摇摇头,“没事,刚才不小心了……” 红莲收拾起碎片,看着花锦城苍白的脸色,还想要说什么,却被花锦城找了个借口打发了出去。 原来他真的要娶亲了,她进宫,他娶妻,不正好吗? 日子如故,花开花落,春末夏初,御花园里的梨花不知道谢了多少。 这一日,花锦城如期来到华清宫,刚到宫门口,宫门一开,一袭锦黑色的衣袍落入眼底,黑发黑眼,脸上棱角分明,俊秀非凡,即使坐在轮椅上也丝毫不见他的风华绝代。宗越看着出现在宫门口的花锦城的时候,眼中闪过一丝意外,却很快隐没了下去,两人相顾无言。 今日十五,再过三天就是他的大喜之日了。 花锦城心口一揪,强自镇定,微微施了个礼,便从他的身边匆匆走过。眼角掠过他的神色,依旧还是那么的淡然自若,两人形同陌路一般。 清华宫中笛声阵阵,凤闵斜靠在软榻上半眯着眼,对于那日春宴上的事只字不提。 花锦城停了停,笛声还袅袅地回荡在清华宫的上空。花锦城知道此时的凤闵并没有睡着 ,不知为何,花锦城竟感到不自在了,虽是侧身而坐,离那人有十步之遥,只要不转头,根本就看不见榻上的那个人的身影,花锦城却心神不宁,笛声时断时续,有时还失了调。 “既然你不愿吹,那便回去吧。”凤闵终于出声了。 花锦城一愣,看向了暗处。他体中的睡虫蛊还没有得到完全的安抚,要是笛声停了过久,便又会发作的,噬心之痛将会持续到天亮。 “听不懂朕的话吗?” “可是……” “朕叫你走你便走。”软榻上的人似乎有了一些怒意。 花锦城看了看那模糊的身影,犹豫了片刻,终于起身,后退了两步,“那臣妾告退了。” 殿外候着的李公公看到花锦城这么快就出来了,倒有些意外。一直担忧地朝殿内张望着。 月色如水,曲径幽幽,往返于清华宫和锦绣宫的路并不算太远,所以花锦城就不让红莲来回地跟着,自己也多了些自己的空间。 路过一座亭台时,花锦城的脚步忽然滞住,再也迈不开一步。 亭台上,那玄黑色的一抹仿佛就要融入夜色中,若不仔细看,还不知道那里居然坐着一个人。 觉察到身后有人注视的目光,那人马上转过身来,看到一身素衣婷婷立于小径上的花锦城,脸上露出了一丝喜色,他原本以为还要多等上几个时辰呢,没想到回来得这么早,脸上又露出担忧的神色,“怎么这么早,你……” 花锦城收了收神,依旧立在原地,“没什么事情,王爷请放心。” 宗越露出一丝苦笑,他只是担心她这么早就出来,该不会是受了他的什么为难,而她却对于他的关怀处处防备。 花锦城怎么也想不到,宗越此时还停留在宫中,春末时节,天气依旧湿冷,他的腿疾每到这个时候便会发作,若是自己来迟几个时辰,他是不是还要在这里再等上几个时辰? 心中浮起异样的情绪,却不敢表现出来,“王爷,时间不早了,您要是再晚些出宫,怕会有所不方便。” 宗越却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无奈地摇了摇头,“小城,你难道就打算站在那里跟我说话吗?” 一声“小城”,让花锦城身子一颤,自入宫以来,左一句“梨妃”右一句“娘娘”,儿时的昵称在进宫后早已不存在了。 “王爷,这里是皇宫。”花锦城面无表情地地提醒着他。 “长到这么大了,你这固执的性子还是一点也不改。”宗越摇了摇头。 “花锦城一向便是如此,若是惹王爷不高兴了,还请王爷恕罪。”花锦城冷冷地回应。 宗越有些失落地低下了头,嘴角尽是无奈的笑意,再抬起头时,笑意全无,定定地看着她,“再过几日,我……”喉头一涩,忽然没有了下文。 花锦城目光一黯,故作逞强地扯起一个笑,“花锦城知道再过几日便是王爷的大喜日子了,花锦城在此恭喜王爷了,王爷若是没有其他的事情,花锦城这就退下了,请王爷慢走。” 一个个“花锦城”从她的口中说出,说得既生疏又冷漠,刺痛了晋王的心,晋王沉声喊道,“慢着。” “王爷还有事?”花锦城停住脚步,却没有再转过身。 “你真的希望我娶她?”声音忽然变低,带着些许的期待,紧紧地盯着那个背对着自己的身影。 花锦城一动不动,希望又怎样,不希望又能怎样? “皇上赐婚,王爷还想怎样?” “若是我不愿呢。” 不愿,那便是拒婚,便是抗旨,王爷,你心里应该比谁都清楚如此做的后果,花锦城也不希望看到这个后果。 花锦城死咬着唇,“王爷这又是何苦呢?先不说那成国师的女儿如何端庄美丽,成国师在朝中的威望亦不可小觑将来说不定对王爷大有可用,王爷何乐而不为呢?” “这真心如此?”声音似冰,一字一字砸在心口上。 “花锦城那日定会在宫中为王爷祝福的。” “好,说得很好。” 晋王忽然大笑出来,而花锦城再也不敢停留一步,生怕再不走,抑制而出的声音会泄露出自己的半分心绪。 锦绣宫内,花锦城倚窗而坐,,窗前一轮明月高悬,窗内有人陷入迷乱的思绪中。 七岁那年,她最后的亲人死去,后来被另一个人领养了,不到一年领养她的人也死去,她开始孤身无依,一人流离失所,一个人随波逐流,不知走了多少的地方。那天,她饥饿难耐,想着上山采点野果报复,却遇上了同样也是饥肠辘辘的一头野狼。两只凶狠的眼睛在黑夜里冒着绿光,阴森而可怕。 同样是那一夜,楚国的二皇子宗越跟随国君出来打猎,迷了路,被困在山中,亲眼目睹了她同野狼搏斗的整个过程,看着她如何用口中的短笛降服那匹野狼,又看着她又如何用各种不认识的小草碾碎给自己敷伤口。 她眼中的倔强和奇怪的举动终于引起了还是一个皇子的宗越兴趣,他将她拉上马,带她回了府。 府上的金碧辉煌惊呆了她,她不知道救她的这个少年身份居然会这么的高贵,心中隐隐不安。他闲事会教她读书,看她练字,在她渐渐放松了心中的不安的时候,她第一次知道了自己所处的是什么地方,那个救自己的人是谁是在一年之后。顿时,她被激怒了,她像是一只被惹怒了的小猫一样,对她的救命恩人举刀相向。 而他却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你进府的那一天,我就已经查清楚了你的身世,你是花纪纶的孙女。” “那你为什么还就我?”她近乎咆哮。 “因为我同你一样,我也恨他。” 第9章 花容失色 露华深重,窗外吹进来一阵带着寒意的风。 “娘娘,夜深了,您该休息了。”红莲在她身后给她披上了一件外套,看了看外面的月亮,又道,“今夜又是十五了,外面的月亮好圆呀。” 花锦城心头一紧,忽然想到了什么,抬头朝黑暗的远方看去,那个方向正是清华宫。 一个起身,花锦城像是失了神一般快步地朝门外走去,红莲一惊,“娘娘,这么晚了,你要去哪里呀?”红莲却已是唤不住她了,只能跟了出去。 脚步终于在清华宫前止住了。 “娘娘,你怎么又到这里来?皇上有可能都已经睡下了。”红莲惴惴不安地看着她,总觉得今夜的娘娘有些不寻常。 花锦城神色凝重地看着那一扇门,终于还是踏了进去。 寝殿外的李公公看到脸上半喜半忧,没有阻挠花锦城进去。 门“吱”地一声打开了,一个茶盅瞬时砸了过来,险些砸到了自己。李公公为难地看了看花锦城,轻轻地关上了门。 “滚出去,朕说过谁也不许进来!” 花锦城静然而立,看着满地的碎片,心中竟浮起了一丝忧色。看来,睡虫蛊又开始发作了。 花锦城没有开口,抽出袖中的短笛,吹了起来,笛声轻轻,悠扬舒缓,安抚身心。 帘帐内似乎传来了一声响动,但是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过了一阵,里面传来他的声音,幽幽的,“你过来。” 花锦城犹豫了一下,走进了去,却始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那人的声音一黯,“坐到朕的身边来。” “皇上?” “怎么,怕朕吃了你不成?”凤闵怒声怒气,沉默了半晌,见花锦城还是没有动,又开口,“朕只是想靠近一点听,你站得太远了,不可以吗?”前半句还是恶狠狠的,到了后半句居然带着小孩子撒娇般的哀怨,让花锦城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了。 花锦城思量了片刻,看到榻上的人动了动,怕是已经不耐烦了,便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软榻上,那人正着一身白色的寝衣,斜靠在一边,黑发如墨,双目如夜,令人不敢直视,只是脸色微微苍白,掩盖了不少张扬的气息。 “坐到这里来。”凤闵指了指自己身边的位置。 花锦城刚想拒绝,凤闵又沉声开口,“不要再惹朕生气。” 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花锦城小心翼翼地坐了上去,就再也不敢乱动了,身躯笔直得近乎僵硬。 那一夜,凤闵就这样静静地在她的背后听着她吹了一夜的笛。 清晨,醒来的时候,花锦城发觉自己不知何时已经睡到了榻上,身上还盖着锦被。而凤闵早已不在了。 三天后,晋王的大喜之日,喜气掩盖不住,就连整个皇宫的每一个人都在喜气洋洋地谈论着,无非就是婚礼会多么的壮观,聘礼和红绸摆到了几里之外的街上。 花锦城淡漠地听着,直到再也听不出什么新意,便叫红莲将门掩上,而这时,李公公忽然而至,让花锦城移步清华宫同凤闵一同用膳。 始料未及,这一日,凤闵居然会邀她共进午膳,然而,他的用心花锦城只是猜到了几分。 午膳上,各色菜式精致而诱人,花锦城却味同嚼蜡,尝不了几口便再也吃不下了。 凤闵放下手中的象牙筷子,看了她一眼,“怎么,不合胃口?” 花锦城神色一动,恭恭敬敬地答道,“皇上多虑了,菜很好,只是今日臣妾胃口不佳,还请皇上见谅。” “哦?果然还是不合你胃口,不过,朕吃着也觉得不是甚好,不如……”凤闵悠悠地看了一大桌的才菜色,忽然猝不及防地朝她一笑,那笑是惊艳的,同时也是狡猾的,他倏尔起身,“来人,摆驾晋王府,朕与梨妃要同去给晋王贺喜。” 花锦城也跟着起身,却不料听到的是这个决定,惊得差点碰落了桌上的筷子,睁大眼睛看着凤闵,浑身从头冷到了脚底。 看得出花锦城就要拒绝,凤闵眉毛微挑,抢先一步,“你也是从晋王府里出来的,那里也算是半个你的半个娘家,如今晋王大婚,你难道就不想去贺喜他一下吗?” 如果可以,花锦城想说她不想,真的不想。 撵车上,两人相对而坐,凤闵一身深紫色锦袍,身躯颀长衬得更加地俊雅不凡,那嘴角上若有若无的笑意,使他与生俱来的张扬不羁气息有加深了几分。而花锦城一身淡紫色长裙,婀娜多姿,移步间似有莲花字脚边绽放。 花锦城一路低眉垂首,看不到她脸上的任何血色在随着越来越接近晋王府在渐渐地消散,手中的手帕在手里绞得几乎不像样。凤闵将她的一举一动全部纳入眼底,却半靠在车窗边,没有半句话,只是嘴角的笑意越发的冰冷。 “晋王府到。”外面,不知谁喊了一声,惊得花锦城猛的抬起头来,妆容下的脸早已苍白。 晋王府前,红灯高挂,红绸随风而动,满眼的红色异常刺眼。门口处,早已整整齐齐跪满了一地的人,为首的那一个,昔日的黑袍换成了一身的红袍,正要从轮椅上下来,却被凤闵一阻,“今日乃皇兄的大喜,一切礼数就免了,倒是朕要向皇兄贺喜才对。” “谢皇上。”宗越抬起头,目光似有意却有意地穿过凤闵,落在了身后静立垂眉的女子身上,目光深深,直到喜娘带着一众的丫鬟,扯着嗓门,“吉时快到了到,请新郎就位,新娘子马上就要到了。”说着,一群人一拥而上,那抹红色很快淹没在人群中。 周围熙熙攘攘,花锦城看着恍若隔世,被动地跟着前面的那一个人,耳中再也入不了任何的声音。他国门槛之时,兴许是门槛太高了,脚下一绊,才发现全身竟是虚浮无力。 一只手伸过来及时地将她扶住,花锦城知道那个人正用探寻的目光在看着自己,无力地咬了咬牙,抬起头时,已是一脸灿然的笑意,“谢皇上。” 凤闵一怔,继而松开她,面无波澜地道,“笑得真丑。”旋身继续前行。 花锦城呆住,伸手抚上了自己的脸,果然僵硬得很。 “吉时已到,新郎新娘行跪拜之礼。” 一身喜色霞披的新娘被丫鬟扶着缓缓地走进了正堂。 花锦城忽然发现,那红色已经不再那么刺眼了,美丽得仿佛是天边的红霞,那新娘也果真是极美的,脸若芙蓉,两颊红粉几乎艳过了身上的喜裙,一双美目顾盼神飞,含羞带怯,与同着喜袍的晋王宗越站在一起,尽是美得不像话。 一双无形的手探囊取物般揪住了自己的心,花锦城迅速低下了头,不敢再直视这一切的美好,生怕这美好会让她停住呼吸。 身边的凤闵不动声色地看着她,她的手无意识地抓住了自己的衣袖,衣袖处被抓成一团。忽而,嘴角一扯,勾出了一抹再好看不过的笑意。 回去的撵车上,花锦城醉了,醉得几乎不成人样。凤闵静静地看着醉酒的她,不哭闹,而是一个劲地笑,酒意是两颊仿佛染上了云霞。这是花锦城第一次在凤闵面前如此失态,她指着凤闵的鼻子,“我恨你,我恨你……”说了一遍又一遍,知道最后哽咽不成声。 “你恨谁?”凤闵手一伸,抓住她的手,将她拖到自己的面前,鼻尖相对。 夜很深,点点星光照进车内,背光中,衬得他的脸色半明半昧。 花锦城一愣,傻傻地看着他,半晌,忽而又笑了,竟伸手将死死他抱住,整个人几乎挂在他的身上,脑袋搁在他的肩上,喃喃地又说了一句“我恨你……” 凤闵身子一僵,待,要将她从身上扒下来的时候,耳边已是她匀长的呼吸。凤闵皱了皱眉,却是极轻地将她放下来,看着她沉睡的静颜,不由伸手想要去抚平她微微皱起的眉头,但,手到了半空却硬生生地收了回来。 如果爱,你又何苦进宫?那么,便恨吧,若不是恨,你也进不了这皇宫。 当睡眼惺忪的红莲打开锦绣宫的宫门的时候,已被吓醒了大半。 一身紫袍的男子手里正抱着一个熟睡的女子。 红莲急急后退了两步,刚要下跪,一句“皇上”还没有呼出口,凤闵已经绕过她直接朝寝宫走去。红莲只好赶紧跟了上去,却止步在了门口处,着急着到底要不要进去。 片刻之后,凤闵已走了出来,慌得红莲再次下跪。 “娘娘醉了,去给她准备些醒酒的汤。” “是。”红莲领命赶紧下去。 凤闵停了停,踏着夜色走出了锦绣宫。 直到确认那个人已经走了,花锦城才缓缓地睁开眼睛,其实刚才到锦绣宫的时候,她便已经醒了过来。 凤闵,你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这样做对吗? 入宫一年了,他,对于她的身份,不闻不问,其实不是不想,而是他根本就不需要问了。而他,坦然地将她安置在身边,偶尔戏弄戏弄她,看着她尴尬出丑,笑得张扬。 一年里,她由以前从别人的口中听闻他的暴虐,到亲眼看到他将一个个生命玩弄于鼓掌之间。 更多的时候,她为什么从他的眼中千年的飞雪里,看到了深深的孤寂?这种孤寂是多么的熟悉,就像她的最后以讴歌亲人离开自己的时候的自己多么的相像。 花锦城猛然睁开了眼睛,抑或,他真的是什么都不在乎了?包括自己的国家,还有自己的性命。 第10章 元宵之夜 楚国的边境有一个游牧的小国,叫做西灵国,每个几年国王就会到大楚来向皇帝献供顺便增进一下两国的交情。 这一年听闻西灵国丰收不少,来到楚国的时候先上了不少的楚国稀有的宝马和玛瑙等珍贵东西。而这一些都不足以让人称奇,最让宫中人津津乐道的是,西灵国的国王顺便将自己最宠爱的舒哈公主也留了下来。 那一日在宴请西灵国国王的时候,花锦城也在场,坐落于花花绿绿的妃子中间,依旧一身素色衣裳的她几乎被埋没。她也看到了那个异国的公主,长得果然与楚国人不然一样,十七八岁的模样,出落得高挑美丽,她的性格特别像她身上火红色的衣裳一样,热情而奔放,与中原女子的矜持娇羞大不一样,会像男人一样大声说笑和大口喝酒,大大咧咧的样子惹得花锦城周围的妃子一阵唏嘘,而她却真的将凤闵逗乐了,一整个晚上,楚国皇帝的脸上都是带着笑意的,目光绝大不是时间都是落在她的身上。 那个西灵的公主也不怕凤闵的直视,大大方方地上前去敬酒,敬完酒后,竟安安静静地走到自己的父王的身边悄悄地说了一句什么,惹得西灵国国王哈哈大笑,而那个公主也难得娇羞地低下了头,眼光偷偷地瞅了一眼楚国的皇帝。 似乎是顺理成章,西灵国的舒哈公主就这样子留了下来。凤闵给她赐宫殿,听说各种珠宝绸缎几乎排到了宫门外,圣恩浩荡,不甚宠幸。 宫中的人都在猜,对于这个公主的宠幸皇上这次会维持多长时间呢,人们猜的时间不一,半个月,一个月,三个月的都有,也许就是图个新鲜几天也有可能,但是大家都未曾料到,皇上会对这个异国的公主如此眷顾,半年过去了,皇上几乎未曾在踏入其他妃子的寝宫半步,独宠她一人,令后宫三千粉黛黯然失色。 宫中纷纷扬扬,皇上爱上了这个异国的公主了,都快把她宠上天了。 锦绣宫中,花锦城继续深居简出,看着繁花开尽后落叶满天,又迎来了冬季漫天飞舞的大雪。 的确,凤闵对这个公主是不一样的。半年里,每到十五的夜晚,清华宫中不在是冷冷清清,只有一人吹笛一人听笛。因为中间多了一个舒哈。 “你吹的笛声真奇怪,我以前从来都没有听过这么奇怪的……”第一次,她在华清宫中几乎凑到她的面前,瞅着她手中的短笛,看了看,又笑着跑到了凤闵的怀中,耳中的嬉闹声几乎快把笛声掩没。 后来,舒哈公主有些不耐烦了,摇着凤闵的胳膊,“皇上,怎么每次这个时候都要让她来这里呀,可不可以把她赶出去,我不想听她吹笛……” 花锦城心里苦笑,原本以为这个异国公主性格豪爽不羁,原来进了这深宫,也难逃会变得娇柔作态,而这一切,只为想要小心翼翼地护主皇上那抓不住的一点盛宠,公主已经对她起了防备之心。 原本就漫长的黑夜显得更加的漫长了,每一次,花锦城几乎是逃跑似的从清华宫中跑出来,只因为受不了眼前那两人的旖旎之景。 元宵之夜,宫中摆起了家宴。 晋王携带他的新婚夫人一同赴宴。 恰巧,晋王夫妇与梨妃娘娘同时到达宫门口。 顿时相顾静默。 他,依旧一身黑色锦袍。 她,依旧一身素色衣裙。 “这位是……”王妃先开了口,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 花锦城看向晋王身边的女子,还是那么的美丽,比上一次见到时多了几分丰韵之美。 花锦城淡淡一笑,不远处红莲拿着一件斗篷快步走了过来,“娘娘,你穿得太少了,您看,您的脸都冻白了。” 王妃一愣,福了福身,“原来是梨妃娘娘,成怡心在此拜见娘娘了。”声音缓缓而落,不见一丝慌张,果真是端庄。 花锦城退了一步,勉力笑了笑,也向晋王福了下身,“王妃不必多礼,倒是晋王爷与王妃能够一起入宫赴宴,果然是伉俪情深,令人好不羡慕。” 半年了,花锦城苦笑,以为自己已经接受了晋王娶亲的事实,但现实中碰到了,还是不自然。 宗越眯了眯眼,仿佛在隐忍着什么,一拂袖,率先走开了。 成怡心看着宗越快走的背影,歉意地又行了下礼,匆匆跟了过去。 夜幕降临,空中烟花璀璨,照亮了地上的人的双眼。 宴席上,舒哈坐在凤闵的身边,不断地敬着酒,看红了低下许多女子的双眼。 成怡心来向宫中诸妃一一敬酒。走到花锦城面前的时候,手一滑,一杯酒不小心倒在了花锦城的身上。 成怡心吓得不轻,跪在地上不断地道歉,引来了许多人的注意。 花锦城也料不到会是这个样子的,本无心责怪,看到成怡心惊慌失措的模样,刚要起身安抚,晋王已经起身,走过来一把将成怡心拉了起来。 花锦城想说,王妃不必如此拘礼,自己没事的。可是话还没有说出口,晋王已经冷冷地开口,“内人不小心冒犯了娘娘,本王在此代她向你道歉了,还望娘娘莫怪罪。” 花锦城鄂住,看着他将自己的王妃紧紧地搂在怀中,像是在护住一件着那伯一般,对着她冷声冷气,那样子,仿佛自己要故意为难他的王妃似的。心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土崩瓦解,碎了一地,那是两个人昔日美好亲密的回忆。他执着她的手教她写字,犯了错也是轻声责怪。如今却是物是人非。 凤闵不动声色,勾着唇,接过了舒哈递过来的美酒。 “娘娘……”身后的红莲担忧地低喊了她一声,“您的衣裳都湿了,小心着凉,快随奴婢回宫去换一换吧。” 花锦城回过神,才发现自己身上冰冷无比。 冷辉当空,四周肃穆,只有偶尔腾空而起的烟花染红了天空的一角。 忽然,不知从哪里传来了一声怪异的叫声,止住了花锦城的脚步。 身后的红莲一急,“娘娘,您的衣服要赶紧换呀,这种天气着凉了可就不得了了。” 花锦城马上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把红莲吓得一愣一愣的,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情,顺着花锦城的目光看去,在翠池边看到了一团白色的影子,定睛一看,居然是一直浑身雪白的猫,红莲的脸马上垮了下来。 “别动,它好像受伤了,你别吓到它。”花锦城看着那个角落轻轻地说着,一边从袖中取出了短笛。 “娘娘?” 花锦城兀自将笛子放在唇边慢慢地吹了起来。 过了一会,那只白猫竟探头探脑地走了出来,却不似平常猫该有的轻巧,怕是在冰天雪地里冻了够久的了。它缓缓地走到花锦城的脚下,雪白的脑袋蹭了蹭花锦城的裙子,看得一边的红莲目瞪口呆。 花锦城放下笛子,伸手将白猫抱在了怀中,难得笑了笑,“见了生人它恐怕会跑,笛声会让它产生好感的。” 红莲看得一愣一愣的,直到天边又想起放烟花的声音,红莲才急道,”糟了糟了,娘娘,等你去换了衣服回来,恐怕宴会早就结束了。” “那便不去了。”出来之时,她便没有想过要再回去。 花锦城抚摸着怀中的白猫,转了个身看向翠池,这个翠湖是平日里养金鱼的,只是这个季节里面哪有一条鱼的影子,忽然低嘲,“猫啊猫,你躲在这池边,不会是为了捞鱼吃吧,这个时候,这里可是什么都没有的,你再等,也是空等。” 红莲“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却听不出花锦城话语中的苦涩。 笑声未断,突然传来一声冷哼。 红莲转身,看清楚了来人,吓得跪在了地上不敢再出一声。 花锦城呆呆地看着那一个一身明黄色的人,竟忘了礼数。 宴会提前散了,凤闵正与公主要回清华宫,恰巧路过此地,听到了花锦城刚刚的那一席话。 不下一瞬,一个火红色的身影直接朝本来,只取怀中之物,怀中一空,那只猫落在了舒哈公主的手里,只见她一脸怨忿地瞪着她,“原来我的阿白在你手里,害我好找,它平日只肯我一个人抱,你是施了什么法。” 红莲一急,“不是的,是娘娘刚才吹了笛子,猫自己跑过来的……” 舒哈朝她怒目一视,红莲马上闭了嘴。 舒哈又回过头来看了看花锦城手中的笛子,想到刚才在宴会上,皇上老是朝她那边看,平日里虽然皇上对她不冷不热,但总是夹在她跟皇上的中间,越想越气,竟直接夺过了花锦城手中的笛子,直接朝翠池里扔了进去。 花锦城猝不及防,被她凌厉的一扯,险些摔倒,只听见“扑通”一声,那支短笛沉进了池中,只剩下水面隐隐冒出的几个水泡。 花锦城脸色一凛,看着那池面,心中竟慌了起来。 骄横的公主却一脸得意地回到凤闵的身边,还不忘抱怨几声。 脸上波澜不惊,沉静似水,凤闵看了一眼翠池,幽幽地朝花锦城丢下一句连舒哈听不懂的话,“给你半个时辰的时间。”便拂袖而去。 第11章 将死之刻 翠池的水很冷,寒彻骨。 当花锦城漫进水池的时候,红莲几乎吓呆了,花锦城却不顾岸边的红莲的劝喊,俯身慢慢地在水里摸索着。 还好翠池的水并不深,只漫过了腰。但对于一个女子来说,却已经是太艰难的了,在寸步难行中,几次差点被脚底的湿透扳倒。 找到笛子的时候,已经是过了半个时辰的时间了。花锦城颤抖的嘴唇泛着白色,将竹紧紧地笛抱在了怀中,几乎喜极而泣。这是她唯一的亲人留给她的唯一的一件东西了。也是她如今唯一的慰藉了,她不知道失去了它,她还靠什么支撑下去。 将花锦城扶上岸的时候,花锦城已浑身没有了温度,红莲急得直落泪,花锦城却笑了笑,看了看天空的寒月,催促着红莲赶紧扶自己会锦绣宫换下湿掉的衣服。 当花锦城赶到清华宫的时候,离凤闵口中的半个时辰又过了半个时辰。 和想象中的场景不一样,舒哈公主已经不在了,清华宫中静悄悄的,静得令人心颤。灯火映照的深处,有一个人正坐在龙椅上,只手撑着下巴,薄削的嘴唇抿成一条线,双眼紧闭,秀气的眉间,凸显的褶皱,泄露了他身体上正在慢慢加剧的疼痛。 这样的他,不知道已经看到了多少次,但是花锦城却还是无法适应,每一次都只是轻轻一瞥,便再也不敢直视了。她依旧无法适应和他的相处。 花锦城寻了个不远不近的位置,刚要坐下,忽然,一直茶盅飞过来砸到了自己的面前,碎片在脚下碎成几片。花锦城滞了滞,抬眼对上一双足以冰封千里的寒眸。 “臣妾来迟,请皇上降罪吧。”花锦城握住手中的竹笛,闭了闭眼。 旋即,只听到衣袂翻动的声音,眼前一暗,那个人已经来到自己的跟前,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冷声中乘着盛怒道,“你以为朕不敢吗!?” 眸光中闪烁着戾气,却在逼近她时,一滞。她身上的寒气不亚于他的,手指间触碰到的地方皆是冰冷的。 花锦城动了动嘴角,淡然地看着他,“臣妾不敢。”一副任君处置的模样,淡然得傲气。 刚才片刻的动容,一下子消散,凤闵的眼中冷意骤然又加了几分,长袖一挥,花锦城冷不防跌倒在地,只听他冷笑着开口,“怎么,今日竟学会了跟朕顶嘴了,是不是看着晋王夫妇恩爱有加,你心里不舒服了?” 板砖冰冷刺骨,花锦城伏在地上,身子一颤,没有半句话语。 花锦城的沉默进一步激怒了凤闵,凤闵弯腰蹲在她的面前,扯起她的一只手,迫她看向自己,森然道,“刚才在翠池边你说的话朕全都听见了,说什么等待,是不是还没等到朕死,却等到了他的喜事,你后悔了?!” 进宫前,有一个人曾对她说,我会等你的,不会用很长,我便会接你出来。 那短短的一句承若,成了花锦城的希望,也成就了她现在的失望。当年的那两个人,已经不复存在了。这样的结果,不是在宗越娶亲那天才醒悟的,而是在进宫时就已经该觉悟的了。 花锦城的身体忽然止不住地颤抖,眼前的这个人,比谁都通透,可是…… 花锦城半跪在他的面前,看着他盛怒的面孔,阴森寒气,忽而问道,“皇上,你可曾有过喜欢的人?” 凤闵表情微怔,倏尔竟放开了她的手,起身不再看她。 声音悠悠,仿佛会飘得很远,“臣妾给皇上将一个故事吧。“ 见凤闵没有动,花锦城才继续说下去,“从前有一个小孩,很小的时候便是一个人,因此这个小孩不知道什么是爱。这个小孩便每一日到处漂泊,像个小乞丐一样,受了很多的苦。因此一旦有人给这个小孩一件衣服或者是吃的东西,这个小孩便会心满意足,高兴得满心激动,将人们眼中的可怜当做了爱。直到有一天,出现了一个人,他给了这个小孩所需要的一切,住着漂亮的房子,穿着暖和的衣服,吃着人间难得的美食,小孩便认为那个人定是世界上最爱自己的人了,其实那个小孩错了……” 花锦城没有再说下去,而是停了许久。 “后来呢?那个小孩怎么样了?” 花锦城叹了口气,“后来那个小孩死了。” 心死了。 凤闵沉默了半晌,忽而开口,“朕也讲一个故事给你看。” “好。” “从前有一个皇帝,他有一个极宠爱的妃子,可惜他的妃子却因为难产而落下病根,太医说她将不久于人世。皇帝悲痛不已,不愿再看一眼这个才刚刚出世的孩子。终于,那个妃子还是去世了,皇帝悲痛万分,一直将那份怨恨发泄到这个孩子的身上,最后痛恨到根本就不想再看到他,不顾众臣反对,连夜将他送到另一个国家做质子,那时两国之间形势紧张,那个小孩几乎是狼入虎口。 但是他却活了下来,在异国他乡里,他想方设法,最后迫使国君将他遣送回国。回国那日,他还是满心欢喜的,而来接他的人中,却始终没有见到自己想要见到的人的身影,他很失望,但是还好,他的众多兄弟姐妹中有一个皇兄竟对他很好,宫中的宫女太监不跟他玩,那个人来找他玩,陪他聊天,蓬年过节时也不忘在皇帝的面前替他讨一份赏赐。 那个人对他真的很好,好到最后将毒杀太子的药瓶放在了自己的床上。侍卫在他的床上找到了那个药瓶,一时物证铁证如山,他无话辩驳,直接被打入地牢,而那个人却只是看着他,轻蔑一笑。 皇帝本来就恨这个孩子,所以,地牢中的酷刑没有对他留过情。暗无天日的五天里,本来以为自己就要死去。到了第六日,地牢的门打开了,居然将他放了出去。他心中一动,以为自己的父皇还是对他心存爱意不愿看他死去的。 可是现实却是残酷的,后来,他才从一名官员中知道自己能够活下来的原因,那个给太子送药的太监本来要被灭口,却侥幸活了下来,还被侍卫抓获,在严刑逼供下,终于吐露了实情。 天子震怒,却很快就平静了下来。如今太子已死,太子之位空缺,放眼底下,皇帝的子嗣不多,除了一个身患残疾的三儿子之外,如今真正能够继位的就只有两个儿子了,一个是地牢中的他,一个是真正毒杀太子的四皇子。 太子之死,必须有人来承担罪名,皇帝经过一夜的思量,终于决定包庇四皇子,舍弃掉地牢中的那个。处决前夕,幸有群臣连夜跪在宫门外求情,才让皇帝起了恻隐之心,收回了旨意,重新将他打入冷宫,面壁思过,再不许踏出宫门一步。” 蜡烛即将燃尽,室内光线渐渐暗了下来,花锦城漠然无声,却出了一身的冷汗,汗涔涔的汗水竟湿了一身的内衫,凤闵口中的“他”是谁,其实已是呼之欲出,而花锦城却发现自己失去了语言的能力。 凤闵却继续开口,“众人都以为他将老死于冷宫之中,可惜每个人都猜错了。过了很多年,老皇帝亲自将他从冷宫里接了出来,半年后驾崩之时,将皇位传予了他。呵呵,因为老皇帝已别无选择,他包庇盛宠引以为傲的的那个在沙场上战功连连的四皇子,死在了回朝的路上。楚国的国君必须是身心健全的,所以现在,老皇帝的眼下,只能想到了那个身在冷宫中的他。” 一股寒气袭来,花锦城浑身一颤,哑然开口,“那个四皇子是不是死在你的手中?” “他死有余辜。” 花锦城默然,她终于明白,眼前的这个人的眼中深深的仇恨,四皇子的死和老皇帝最后的退让无法熄灭他的怒火,以致仇恨无处宣泄,凝滞在心中,日日煎熬着他,因此,他便将整个楚国作为他仇恨的赌注。 而他,亦是一个可怜人,父母舍弃了他,国家舍弃了他,他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已不足奇怪了。 “皇上,我知道你已经累了,收手吧。”花锦城缓缓起身,凝视着他的笔直的背。 凤闵父母猛地僵住了身子,“霍”地一下转过了身来,一道狠戾的目光直朝花锦城射去,冷笑若寒冰,那张绝美的脸庞不复往常的张扬和妖娆,脸色沉得不能再沉,阴森而可怕,“花锦城,你以为朕还收得了手吗?朕亦不可能收手,除非朕现在就死!你们都不是巴着朕快点死吗?若是等不及了,那现在便动手吧。” 说着,一把宝剑被掷在了花锦城的眼前。 花锦城脸上血色顿失,再也无法不动容,眼前的这个男子的眼中清晰地倒映出了自己的面容,苍白而失神,心中涌起一阵苦涩,再也抵抗不住这样的逼视,禁不住低下了头。曾何几时,这个男子已经悄悄地走进了自己的眼,花锦城握紧了手中的长笛,却按压不下心中的恐惧,占据在心房,满满的,任凭自己怎么的抵抗和排斥,有一种情感正在慢慢地侵蚀自己最初的想法,当初进宫的初衷,已不知何时发生了变化。 第12章 未死之时 忽而,眼前的身子一颤,似是被什么东西击到了一半,凤闵低吟了一声,扶上了桌子才稳住了身形。 花锦城看在眼底,起身拿起了手中的竹笛。却在下一瞬,手又被抓住了,一双半明半昧的眸子紧紧地盯着她。 “皇上,您不能再忍了。”花锦城看着他抓住自己的手,防备地护住了手中的笛子,不知道他又想怎么样。 “朕不想听。”固执的声音从牙缝中挤出。 “您会受不了的。” “朕还有多长的时间?” “半年。”花锦城缓缓地吐出两个字,原本忽然空荡荡的心竟被什么东西扯了一下,隐隐作痛。 沉默了半晌…… 凤闵的额头开始冒汗,却还是倔强地艰难地开口,“若朕不愿再听呢?” 花锦城愣了愣,看着手中的短笛,泛着冷冷的绿色幽光,苦笑,“皇上这又是何苦,这种痛苦不是常人能够忍受的,这半年里,恐怕犯病的次数会有增无减,噬心之痛恐怕也不仅仅只是在十五了,只要皇上不嫌弃,臣妾会一直留在您的身边给您减轻疼痛的。” 凤闵忽然笑出了声来,“很好,你果真是晋王派来的好棋子,朕身边的好妃子,果然尽职尽守,那么……”凤闵用力一扯,将花锦城拉到自己的怀中,两眼相对,目光相接,“从今日起,你便留在这清华宫中,尽你的职守。” 后来的史册上便记载了这一个故事,讲的便是楚国凤帝宠幸梨妃的故事。 所有的人都知道,自元宵夜起,梨妃便留于清华宫中,昼夜侍候于皇帝前后,人道是盛宠空前,却不知背后其真相。 舒哈公主也自那一夜起,便没有再出现,花锦城只字没问也大概猜出了几分,心中无喜无忧。 而凤闵的病情果然加重了,疼痛的时间变长,,程度加深,次数也加多。花锦城吹笛的时间也越来越长,却对于他体内睡虫蛊的掌控越来越难。 夜里,痛到难耐时,能砸能扔的东西全都难能幸免,砸得满地狼狈,有时还忍不住去抓那些锋利的碎片,以求能减心头的半分痛苦。花锦城看着满是的狼狈,心中压抑已久的担忧再也压不住,看不下去时,抓住他满手鲜血的双手抵在心口,颤声安慰道,“忍一忍就好,忍一忍就好……” 凤闵顿时呆住,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 忍一忍就过去了…… 这句话是多么的熟悉,不知多久前也曾有人他这样说过,那是他在越过当质子最艰辛的时刻,曾有个人也是这样子拉着他的手跟他说--忍一忍就过去了。 是呀,那个时候都忍过去了,现在怎么就忍不了呢?他的目的都还没有达到呢,怎么可以这样子就屈服了呢? 凤闵深深地看着眼前的这个女子,眼中似乎含着泪花,眼角湿湿的,竟不像从前的那个花锦城了,一个模糊的面容浮现在眼前,凤闵神色一紧,伸手将眼前的人以仅有的力气紧紧地抱入怀中,生怕她会消失一般,喃喃地重复着,“你别走,你别走……” 这个男子的脆弱在她的面前展露无遗,深深地刺痛了花锦城的心。 花锦城身体猛地一颤,慢慢地抬手,却没有拒绝这一个怀抱,而是缓缓地闭上了双眼,伸手环上他的腰,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背,也重复着,“我不走,我不走……” 两人就这样相拥到天明。 再到后来,凤闵身上的痛苦已不是一支竹笛和一个拥抱所能安抚得下了。 最后的一个月,她终于被暴怒中的凤闵赶出了清华宫。 自重新回到锦绣宫那日起,手中的竹笛,花锦城便不再拿起,甚至不愿见到。 凤闵的性格变得越来越暴躁,动则掀桌砸东西,被拖出去杖毙的人已不在少数,宫中的人都躲得远远地,不敢轻易靠近清华宫一步。 凤闵的暴虐几乎疯狂,他仿佛一个将死之人在做着最后的挣扎,似乎不将楚国送上亡国之路,心有不甘,无情地真的要将整个楚国来陪葬。 朝堂之上,楚国皇帝已不再听从什么良辰忠将的苦苦劝说,做事随心所欲,不服者皆没有好下场。 楚国南边与越国相近,相交处有一处广袤的肥沃之地,一直是两国争相不让的土地,凤闵竟拱手将地让了出去;北部有游族来犯,凤闵竟按兵不动,任边疆百姓于异族的掠夺中水深火热;东部有一个村子染了瘟疫,他下令封锁屠杀…… 朝中的有志之士,皆愤怒异常,口中直念到,君将不君,国将不国,楚国欲亡矣。而这句话,不知多久前已有人提出了。 后来,宫中新晋了一位妃子,是朝中一个奸臣说是为解皇上烦忧而进献的。自从那个馨妃进宫之后,皇帝的脾气似乎好了许多,不再那么暴戾恐怖,宫中上上下下也稍安心了许多,却不知道这只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那一夜,苍茫的夜色被天边的血光染红,花锦城终究知道,她终究还是逃离不了这一个深宫。 那日将她赶出清华宫,他正忍着极痛,他是怕他一怒之下将她杀了。 那时,他已有心要放她走,给她自由。而她,却还是在最后一刻出现在了清华宫,白衣素然,犹如初见时的那个样子,而这却刺痛了他的眼,他甩掉一切的东西要她远远地滚开,恐吓她,再靠近一步就要杀了她,而她却步步逼近,迫使他不断地朝内躲去,闪开她追寻哦视线,直到躲无可躲,直到她将他拥入怀中。 那个时候,他只是想,在最后,留下一点尊严…… 远处,雨幕将远处的房屋这个朦朦胧胧,近处,屋檐上,雨珠织成了一张张珠帘。 屋内,是素色调的,简素摆设,一切如故,好像和两年前一模一样,没动过半分。 花锦城张开眼睛时,眼中闪过的是茫然,接着是一阵惊恐。 她,居然还活着! 脑袋中一阵阵的眩晕袭来,花锦城顾不得什么,从床上爬了起来朝门口走去。支撑不住时,身体碰撞上桌子,手不小心擦落了一个茶杯。 一声脆响之后,门很快就被打开了。 进来的是一个婢女,手里正端着一杯水,看到花锦城,心里一喜,朝外喊道,“快通知王爷,锦城小姐醒了。” 而花锦城张张口,想要问些什么,却抵不过头中的眩晕,再次失去了知觉,只知道在重重摔到地上的时候,有一个人稳稳地接住了自己。 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外面的雨已经停了。而天色也暗了下来。 花锦城缓缓地睁开眼,床边已多了一个人。那人坐在轮椅上,一身黑发玄衣,眉毛似箭,斜飞入鬓,说不出的英姿勃发和英气逼人。 “他怎么样了?”花锦城开口问道。 轮椅上的男子神色一动,却僵如雕塑般,目光幽幽地看着她,墨色的眼珠里映出的尽是她苍白的面容,她昏睡了五天了,而他也担心了五天,几乎不眠不睡地守在她的身边,当得知她苏醒过来的消息的时候,他几乎欣喜若狂地奔过来,而她醒来开口问的第一件事便是这个。 压下心中升腾而起的怒气,宗越伸手掖了掖她身上的被子,沉声开口,“你现在身子还比较虚弱,不要费神想其他不相干的事情了,好好地休息吧。” “不,不是不相干的。”花锦城抓住了他伸过来的手,目光紧紧地盯着他,“我要知道他怎么样了?” 宗越的手僵在空中,胸口微微起伏,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沉默地看着她,她的眼睛里似乎少了一些什么,又多了一些什么,一丝惊慌拂过心房,有些无措地发觉自己好像丢失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两年前送她进宫时,他曾告诉自己,绝不后悔,如今,她已然回到了自己的身边,住的还是她从前的房间,房间里的摆设还是以前的样子,因为她喜欢的样子,他从不肯让下人动过半分,但是她,如今回来了,却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宗越僵硬地伸直了腰,勉力将心中的异样压下去,口气也是僵硬冰冷的,带着嘲弄和不屑,“你就这么想知道那个人的事情?” 花锦城看着手中的手慢慢地从自己的手中抽出,气若游丝地点了点头,神情却是严肃而期待的。 “哈哈……”宗越忽然笑了出来,谁也无法听出那笑声中夹杂着的又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只觉得那笑声带着快意,是报复般的快意。听得花锦城的心一分一分地冷了下来。 屋外,不知何时又下起了雨,雨声之大,哗哗啦啦的,像是倾盆而下一般。夏天的雨天就是这样,雨总是来得又快又急,根本容不得人半分准备,就可以将人淋成落汤鸡。 屋内,笑声忽止,宗越却止不住嘴角的笑意,只听他轻轻地开口,声音平淡得仿佛在叙述一件很平常的事情,,云淡风轻地几乎淹没在吵杂的雨声中…… “他死了,那个晚上就死了……” 第13章 落花无意 嘉仁四年,楚国皇帝驾崩,举国同哀。 由于凤闵没有留下子嗣,楚国由晋王宗越暂代国政。 两个月后—— 两个侍卫将一个女子押回了房中,那个女子一身素衣,脚步踉跄中,衣袂随风而动,瘦削的脸蛋一双眼睛水灵儿空洞,却是说不出的轻尘脱俗。 房间的门被重重地合上,外面传来上锁的声音,门口处,连续上了三把锁。 “王爷有令,请锦城小姐在房中休息,不准再踏出房门一步。”门口的侍卫恭恭敬敬地说道,却是颇有无奈。 守卫在门口的侍卫怎么也想不通,晋王对这个女子如此之好,而这个女子却总是想要逃,而她越想走,晋王却偏偏不让她如愿,有好几次,她几乎都快逃出王府,但到了王府的大门口就被抓了回来。 现在还好,里面倒安安静静的,要是换做以前,每当被押回房中时,这个女子便会像发了疯一般将房中所有的东西都砸向门口。而他们的王爷,就一直站在门口,直到里面完全安静下来了,才缓缓地离开。 房间内,花锦城闭了闭眼,背靠着门滑落而下,蹲在地上泣不成声。 两个月过去了,她想尽了方法要出去,而宗越对她了如指掌,加之晋王府防备森严,她根本就没有任何机会可以逃出去。 两个月前,当花锦城听到了凤闵的死讯的时候,她缓了很久才回过了神,却没有任何的反应,只是淡淡地对宗越说她累了,想要休息。 宗越信以为真,便走出了房间。那一夜的雨下得非常的大,而晋王府却注定无法在这样的雨夜里得到安宁。当夜,花锦城趁着夜色,偷偷出府,却终究还是被多留了一个心眼的宗越捉了个正着,宗越满眼的愤怒,大发雷霆,却看着满身湿漉漉几乎虚脱的她再也说不出任何责怪的话语,此后,她的房门外便多了不少的看护的人。 这一夜,晴空万里,星光点点。宗越又不觉地来到了那座房子外。 屋内,不知何时又想起了笛声,低沉如噎…… 宗越轻轻叹了口气,闹了两个月,也总该受点教训,敛敛脾气了吧。而且,他是绝对不会放她走的,永远都不可能。 宗越挥挥手示意身边的人去开锁,不一会,门“吱”的一声开了。 房间里,一片月光照了进来,露出屋内的一片清冷。 屋内一个清瘦的女子正手执一支短笛,安安静静地吹着,未曾停过,不知是太过入神了,还是根本就不愿去理会进来的人。 宗越的心一紧,这笛声又是在吹给谁听的呢?低转如诉,又是在思念谁? “都这么些日子了,你还没有闹够吗?”宗越的声音不由沉了下去。 笛声停止,似断线了一般,室内顷刻安静下来。花锦城摸了摸手中的短笛,默默无语。 “你究竟想要什么?”宗越双眼紧紧地盯着她手中的那一抹翠绿,语气也冷了下来。 花锦城才缓缓地抬眼,轮椅上的男子,眼中正酝酿中怒气,棱角分明的脸上,似雕刻一般。 “锦城想要自由。”花锦城定定地看着他,吐气如兰,却完全激怒了宗越。 果然,她还是想着要逃,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要从自己的身边逃走?! “不可能,本王绝对不会答应,你这辈子休想再离开本王的身边,本王说过,会给你一个……” “呵……”花锦城轻笑了一声,清淡的脸颊难得有了一丝笑意,“王爷,锦城已经累了,而且锦城现在也没有留在王府的任何理由了,他也已经死了,晋王的大业正在蒸蒸日上,王爷何苦这样苦苦为难锦城。” 宗越握着轮椅的手青筋突起,花锦城脸上的笑如刀般直刺他的心,生生的痛。 “那个人到底给你下了什么迷药,竟让你在短短的两年里,把心和命都快给了他。对我,竟变得如此无情。那个人究竟有什么好的,他只不过是一个暴君,一个人人唾弃的昏君,他后宫佳丽无数,几乎不曾将你看在眼里,他不值得你这样子,花锦城,你给我想清楚了,他是一个不会爱的人。”说到怒时,几乎咆哮,一向冷静沉稳的晋王竟难得如此失态。 花锦城看着眼前的男子步步逼近,声音一声比一声高,几乎怒不可竭,起身便要向后退一步。 而宗越如何忍得了她的一退再退,抢先一步扣住了她的手,一用力,花锦城一个趔趄,跪倒在了他的轮椅前。 花锦城深深吸了一口气,抬眸,苦笑着摇了摇头,“没错,他在世人的眼中是一个暴君,一个昏君,他宠幸无数的女人,却不曾看我一眼,但是,锦城却了解他内心的痛苦,他不会爱人,只是因为,不曾得到过爱。因此,他在锦城的心中就是一个可怜人,一个爱而不得的可怜人。所以,锦城非常的清楚他是一个什么样子的人。” 宗越的眼中几乎快渗出寒气,“好一个‘清楚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哈哈,他可能连自己是什么样的人都不知道,你居然敢如初口出狂言!花锦城,你果然变了。” 花锦城微微闭眼,“锦城一直都没有变,只是将事情看得更通透了而已,如今,王爷有了王妃,有了天下,就请给锦城自由吧,锦城在永远感激王爷的。” “本王绝对不会答应,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王爷果然还是不肯答应?” “……” “好,那锦城便不再说了。” 宗越一讶,以为她终于想开了,却见她以及快的速度从袖子中掏出了赦免东西就往口中送去,幸而宗越眼快,一手抓住了她拿着东西的手,待看清楚她手中的东西的时候,握住她的手腕的手,已是关节泛白。 “你居然……”宗越黑眸森森,泛着寒意,脸呼吸的气息也是冷的,不带一点温度。 花锦城不顾被抓得生怕的手,无畏地迎上他的目光,淡淡而答,“锦城只是想要自由。” 自由?那便是身与心的解放吧,这座王府,留下了美好的回忆,但也是噩梦开始的地方。进宫之时,她也曾殷勤盼望,能够早日回来,如今,她却急于逃脱。她深深地明白,这里始终不是自己的归宿,而曾经天真地以为会是自己的良配的那个晋王,其实也是不属于自己的。 晋王几乎怒不可抑,冷声喊道,“来人,将她给我绑起来,给我严加看管,若是出了个好歹,小心你们的命!” 晋王带着一身的怒火,拂袖而去。 但是,这一次花锦城的固执,完全不是晋王所能预料的,连晋王也束手无策了。 三日里,她滴水也不肯进。 三日后,松绑下来的花锦城已经奄奄一息,宗越再也看不下去,伸手拂过她脸颊凌乱的头发,痛声问道,“你为什么这么固执?” 花锦城轻轻一笑,面容似白纸,“这已是王爷第二次这样问锦城了?” 第一次问的时候,是他大婚的前夕,他在皇宫里本想要给她一个交代,奈何那时的她却语言冰冷,避他唯恐不及。 “其实,人活着就是为了争一口气罢了,不想要便觉得没什么,若是有了什么想要的东西,便hi执念不悟,锦城就是这样子的一个人,从小便没想过要什么,如今有了一个念想,便不肯在放弃了。这两个月里,我想明白了很多的事情,王爷,这些年,其实,我……” “够了!不要再说了!”宗越隐约知道她接下来要说的话,便再也无法忍受地粗暴地打断了她的话。 花锦城不再言语,疲倦袭来,慢慢地闭上眼睛。 “你果真还是要离开?” “是的。” “你舍得吗?”舍得这里十年的回忆,还有…… 那年,初见她时,她又瘦又小,在夜色中,正在于山中的野兽对峙,只要松懈一刻,便会成为野兽的腹中之物。 他与父皇出宫打猎,在山中迷了路,正好看到了她。他不上前,也不离开,看着她吹着短笛,最终驯服了那匹凶狠的狼。她眼中的顽强完全震撼了他,一个身患残疾,几乎自暴自弃的他。 其实,那天他本不会出现在狩猎场,出猎之时,三皇子文彦不知为何竟向自己的父皇请命要带上宗越,理由说得冠冕堂皇,二皇兄也应该同享兄弟之乐。那时在场的人都呆住了,看着坐在轮椅上的他眼中全是嘲讽和不屑。而这深深地刺激了他的自尊心,骄傲不容他拒绝。 最后皇帝终于答应了,找了个骑术好的人带着他。但是,让一个本就不会骑马的残疾人来骑马,就是一件难事,终于他被远远地跑在了后面,还迷了路。 那时,她的眼睛明亮得让他舍不得移开自己的视线,而她却小心翼翼地收着自己手中的短笛…… “这里不属于我的,王爷。” …… 沉默与沉默对峙着…… 最终,宗越缓缓地闭上了双眼,神情绝望而无力,“好,本王答应你。” 第14章 闹市惊艳 明州的气候,一年四季如春,大多时候是阳光明媚,雨水充足,加之四周山清水秀,出过不少的佳人才子,是一个人人杰地灵风景如画的好地方。 花锦城在城东购置了一所小小的宅院,已经在这个地方住了一个多月。相较于一个月前,宗越放她出府时的模样,此时的她嘴上难得添了几许笑容。 “好,我答应你。”那个时候,宗越的脸上有说不出的落寞,沉默了一会,似有不甘,“但是有一个条件,我必须知道你的行踪。” “好。”那个时候,花锦城想,只要能够离开,什么条件都能够答应。 花锦城知道,宗越想要知道一个人的行踪了如指掌,根本无需让她知道,他那样子说,大概还是心有不甘吧。 明州的日子平静如水,花锦城偶尔回到街上去走走,晒晒太阳,却不觉得有多乏味,反而多了几分享受,虽然这种所谓的自由,是受限制的,但是,起码,宗越却信守承若,不曾来打搅过她的生活,只是几日前收到了他的一封信,信上只是寥寥两个字——安好,便再也无其他了。 花锦城知道,过不了多久,他就要登上皇位了。这在民间早已传开,百姓脸上有几分欣喜又有几分担忧,喜的是,楚国终于换皇帝了,忧的是这一代的新皇会不会也似前一代皇帝一般不顾百姓死活。 花锦城淡淡地听着,在熙熙攘攘的街上走过了一个又一个的摊子,全然不顾身后的那一个人在拥挤的大街上跟得有多辛苦。 那人眼见跟着的人就要隐没在人群中了,心里一急,不由加快脚步,一不小心撞过了这个人,一不留神踩了那个人。 “对不起,对不起……”那人正在忙不迭休地向人家道歉,再抬头,哪里还有好几次的影子,心里正干着急,身后忽然有人唤了他一声,他一喜,连忙转过身去,发现好几次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后。他一鄂,忽然想起了什么,缩着脑袋就要逃。 “傅七!”好几次无奈地再一次将他叫住,“我都已经看见你了,你还躲什么躲?” 那个叫傅七的年轻人才停住脚步,站在原地,有些无措地看着快步朝自己走过来的女子,眉清目秀的脸上染上了些不自在的红晕。 “锦,锦城小姐,我,我,不是,王爷他……”那人结结巴巴,呆头呆脑的,惹得花锦城无奈地轻笑了出来。 自从出了府后,花锦城就知道身后一直有人在跟着自己,只是没想到竟一路跟到了明州。若是花锦城不当面拆穿他,他是不是要这样子一直躲着。 看到花锦城无奈的表情,傅七竟一时慌了,忙摇手,“锦城小姐,你别怪王爷,王爷也是担心您的安危,所以才叫属下一直暗中保护您的,王爷也曾嘱咐属下不可扰了你的生活……” 傅七一直就是宗越身边的一个近卫,这一次让他离开宗越,千里迢迢来跟着自己,也算难为了他吧。 花锦城看了看他一身的衣裳已不知已有几日没换了,袖口脏兮兮的,想必是时时刻刻谨记他那个王爷的话,要对她进行全天十二个时辰的保护,怕是觉也睡不好,饭也吃不好,恐怕落脚的地方说不定是自己宅院的屋顶。 想到这里,花锦城不由有些心疼,“跟我回去吧。”花锦城知道这个傅七的脾气,对于王爷的话绝对是忠心耿耿,若是要打发他回去,只怕他不肯。想到成天有个人在自己身后鬼鬼祟祟也不是长久之计,所以当下之际,也只能收留他了。 傅七起初还呆呆地站在原地,像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花锦城叹了口气,“家里多个保镖也不算是一件坏事。” 傅七明白了过来,一开始还不肯,说是王爷会怪罪,花锦城知道这人吃硬不吃软,脸当下一横,“若是个保镖,我尚且能收留,倘若不是,你还是去禀告王爷,锦城还想在这里长住下去,不想让人知道自己身后多了一个跟踪狂,受人指指点点,你还是回去吧。” 傅七一愣一愣的,抓了抓头发,终于妥妥帖帖地跟着花锦城回去了。 花锦城在自己的听院中中了不少的花花草草,闲时浇浇花,除除草,晒晒太阳或者是看看书,日子过得平平淡淡,傅七悄悄地观察着,每过一段时间就会有一只鸽子从院子上空飞起。其实,花锦城什么都知道,却海华丝没有去揭穿,她想,时间久了,那个人会把她忘了的,而她也不值得他这么做。 花锦城呆呆地望着天空,一坐便是一个下午。 傅七有时也会蹲在一边与一只花锦城不知从哪里收养回来的小猫逗逗乐。 花锦城起身看了看他,无奈地笑着摇摇头,这个傅七虽生性憨厚,以前作为一个王爷身边的高手,平日里总是不言苟笑的,此时竟逗弄起小猫来,看来是心里无聊到了极点。 “小七呀,其实你不用总是跟在我身边的,你也可以去做你自己的事情,有事的时候我会叫你的。” 傅七赶紧站了起来,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属下的职责就是照顾和保护锦城小姐。” “你真的不必如此,我根本就不会怎么样也不会……”花锦城看着傅七一脸难色,仿佛一个正在挨训的小孩,俊秀的脸上浮上一阵不自在,花锦城叹了口气“算了,不说这个了。你去帮我把厨房里的水打满吧。 ” 傅七一听有事情做,高高兴兴地就去了。 清风阵阵,吹起满院花香,笛声缓缓而起,在风中仿佛能够吹得远远的。 忽然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脚下蹭了蹭,花锦城低头一看,微笑着抱起了脚下的小猫,忽然想起了皇宫中的那一只白猫在翠池边的情形,那时她说了一句“猫啊猫,你躲在这池边,不会是为了捞鱼吃吧,这个时候,这里可是什么都没有的,你再等,也是空等。” 那个时候,她还不知道凤闵已经站在了不远处,虽然表面很平静,但是还是被吓到不少。现在想起来那个时候自己多傻。 你再等也是空等,花锦城不知道自己还在等什么?还能等什么? 一日,花锦城终于发现了有傅七这个好手在身边的好处。 明州的街市总是熙熙攘攘,街上总有说不完的玩意儿和新鲜的事情。以前的十年里,几乎都是呆在王府中,对于这样子的热闹几乎是很少碰到的。如今闲来无事,花锦城偶尔会到街市上去逛一逛,环境下喜欢在热闹的人群中看着人来人往的人,看他们的面孔,即使没有一张是熟悉的。 然而,有一天,她真的发现了一张好熟悉的面孔,即使是在人群中一闪而过,但是还是被花锦城看见了,那样的面容在茫茫人群中竟是那样的惹眼,那匆匆的一瞥中,那人眉眼如画,竟与那个人如此的相像。 “凤闵?”花锦城竟看得呆了,待匆匆追上去的时候,已然不见了那人的身影,花锦城不死心,不断地在人群中穿梭,忽然失去了平日里的淡然,疯了一般地抓住任何一个长得相像的背影,不顾身后傅七的呼唤。 这个不是,那个也不是。 看来是自己幻觉了。 一次次地失望之后,花锦城才失魂落魄地停止了动作,掩藏在心底的绝望再一次浮现在眼中,清华宫的最后那一夜,再一次在脑中重演,曾经无数次在锦绣宫中,她不断地在问自己,自己这样子做对吗?她究竟是在害他,还是在害自己?而在那一夜,她害怕了,后悔了,所以她反悔了自己在宗越面前的承若,即使花锦城知道违背这一个承若会要了她的命,但是她真的是无路可退了。 醒来之后,却发现自己还活着,而他,却死了。花锦城如遭雷劈,觉得自己真的做错了,错得无药可救,那两年中,她不该漠然地看着他一步步地走向死亡,如果她早一点发现自己的内心,那么她绝对会义无反顾地去抚慰那个千疮百孔的心,使他的心不再冰冷无情。而她却没有,是她眼睁睁看着他走入死亡的深渊…… 因此,她的内心日夜受到煎熬,再也无法呆在晋王府中。 路上的行人投来怪异的目光,有诧异的,也有不解的,甚至也有冷笑的。 “呦呦,这不是那小娘子的救命恩公吗?”一声冷笑忽然响起,似野兽发现猎物般,兴趣昂然。 花锦城擦拭了一下眼角,转身看向来者。 那人一身花花衣裳,手里摇着一把扇,身后来跟了几个小厮,一副招摇过市的模样。他的目光紧紧地盯着花锦城的那一张脸,眼中有惊艳也有愤恨。 花锦城微微愕然,反观自己身,平日里出门时为了方便总是一身男装打扮的她,头上的冠帽在刚才的碰撞中已不知掉在了何处,一头长发披露而下,已是一副女儿态。 第15章 道是无情 花锦城皱了皱眉,有些意外还会再次遇到这个无赖。 前些日子,这个人光天化日之下竟调戏良家妇女,花锦城有些看不下去,仗着自己身边有个好帮手,便让傅七上前去教训了他一番。想不到今日竟不是出门的好日子,竟又让她给碰见了。 花锦城状似悠然地理了理自己的妆容,朝后瞧了一眼,心里微微发凉,刚才自己一阵疯跑,已不知把傅七甩在哪里了,可怜的傅七说不定此时正在哪个地方急着不得了。 “张公子,这个人不就是那日叫人打了小的们的那个人吗?怎么看起来像个女人哪?”身后的一个小厮挠了挠脑袋。 “笨,本来就是一个女人!你的眼睛都长哪里了!”那个小厮口中张公子,手中的扇子不客气地拍在了小厮的身上。 花锦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朝那花花公子微微一笑,笑得不倾国,也足以倾城了。 花花公子果然不辱其名,一下子傻了眼,呆呆地站在原地,连身子也酥了半分,莫名地也笑了起来,笑得够滑稽,够花痴。 花锦城忍住笑,很快就留给他一个背影。 直到身后的一个小厮跑到他的面前挥了挥手,还傻傻地问道,“公子,那个人都已经跑了,我们还追不追呀?” “什么?!”跑了?张公子顿时神魂归位,恨恨地跺了一下脚,咬牙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给我追!”说着,小厮的脑袋上又纷纷挨上了一扇子。 三十六计,跑为上策,这是花锦城小时候还是一个人的时候学到的人生道理。 道路上,一匹马疾驰而过,行人纷纷急着让道。而花锦城正急于甩掉身后的人,完全没有注意到正快速靠近的危险。 一声嘶鸣,惊得花锦城回过了头,只觉眼前一暗,一匹高大的马高高的昂起前蹄,而自己就在那铁蹄之下。 众人一阵惊呼,根本来不及躲闪的花锦城紧紧地闭上了眼睛,以为那铁蹄必定要落在自己身上了,却听得耳中传来一阵欢呼,马蹄声“挞挞”两声落在了身旁。 “你找死吗?!”头上传来语气甚是难听的的声音。 花锦城忽然睁开眼睛,只觉一颗心差点停止了跳动。缓缓抬起头,马上一个衣冠不凡的黑袍男子正居高临下地睥睨着自己,那双漂亮的眼睛中尽是不耐,俊秀的脸上有一股阳刚之气,却在此时沉了沉。 花锦城愣了愣,一时竟无语。 “杨兄,何须如此生气,说不定又是哪家不乖的跑出来胡闹而已?”另一个温润带笑的声音插了进来,语气与前者不一样,带着的尽是笑意,还有,玩意。 哪家不乖的? 花锦城皱着眉看向另一匹上前的马,那人也是衣着不凡,一身蓝色锦袍,一看便知道也不是寻常人物。此时他眉眼带笑,同样漂亮的眼睛滴溜溜地看着花锦城,虽有着说不出的清朗儒雅,但加之他刚才的语气,浑然有一派纨绔的意味。 花锦城素来不喜这一号人物,转身便要走。 “慢着。” 开口的是那一个蓝袍的男子。 花锦城看了看他,眼中起了防备。 那蓝衣的男子也不恼,笑意依旧,嘴角上浮,“小姐不必如此谨慎,只是,你确定你就要这样子走了吗?” “那么公子想要如何?”花锦城眉头再次皱起,心想,这人长得一副好样貌,却是…… 那蓝衣男子似乎看出了花锦城的心思,忽而笑了出来,嘴角的弧度又深了一分,“似然小姐长得美貌非常,而在下也是喜好一切美丽的事物,但是此时,在下只是想好心地提醒一下你,你若走了,不出十步,便会落入那群人的手中。” 花锦城朝中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那个张公子正朝着这里虎视眈眈,却似乎不敢上前,只能眼巴巴地等着。 花锦城犹豫了,正要思量该如何是好的时候,只觉身子一轻,已被人揽腰拉上了马。 “你想干什么?”花锦城一阵惊呼。 “小姐莫慌,既然有缘被我们撞见了,那便是缘分,那在下也愿意当一次护花使者。”那蓝衣男子笑得一脸灿然,看着惊慌无措的花锦城,笑意愈深。 “慕容!带着她不方便。”一旁的黑袍男子,沉着一张俊脸看着蓝衣男子。 “无妨,我自有分寸。” 黑衣男子朝无辜的花锦城瞪了一眼,便策马离去。 花锦城被瞪得莫名其妙,正欲挣扎,此人来历不明,说话随彬彬有礼,但若是心术不正,那自己岂不是更危险。 “小姐别急,下个路口便让你下马,在下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花锦城看了看人群中正一脸怨容的那个张公子,轻轻叹了口气,“那便有劳公子了。” 马蹄声响,驱散了一群看热闹的人。果然到了路口的安全处,那蓝衣男子便将她放了下来。 “小女多谢公子相救。”下马后,花锦城安了安心,那人的却忽然朝自己伸来,花锦城来不及后退,只觉头发一松,在定睛看去,自己头上的那一只梨花簪已落入了那人的手中。 那人看着手中的梨花簪,笑意盎然,“若要谢我,必当有礼,今日便拿那此物来谢我吧。” 说罢,也不顾花锦城是否愿意,手一挥 ,便策马离开了。 花锦城一惊,想要追上去,那人已消失不见了。 好处只好无奈地摇了摇头,真是一个奇怪的人,便慢慢地走了回去。 一回到院中,坐在椅子上又发起了呆,满脑子都是街上那个一闪而过的面容,真的是自己看错了吗? 不知不觉,太阳慢慢地下山了。花锦城才忽然想起一件事情,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这个时候,院子的门被“砰”的一下打开了。 进来的是衣冠微乱,脸上全是焦灼的傅七,他匆匆地跑进来,一个劲地就朝房子里跑进去,似乎要去找什么东西。 “小七,对不起……”花锦城一脸尴尬地喊了他一声,回来的时候竟然把他给忘了。看来刚才又得让他急上一通了。 夜里起了风,吹得外面的树叶飒飒作响。 昏暗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悄悄地靠近,脑中如漩涡一般,苦苦的沉浸在一个梦魇中,迫得沉睡的人怎么也睁不开双眼。 梦中,一个模糊的身影在渐渐地靠近,近在咫尺,而那个人的面容还是模糊的,只知道他的嘴角勾起的张扬的弧度,让花锦城的心难受万分,伸手想要去抚平那太过刻意的微笑,却发现自己又陷入一个更深的漩涡中。那里,花锦城听到了一个人正慢慢地朝她走过来,然后停在了她的面前,眩晕中她抬不起头,只看见那人穿着一双黑色的靴子,接着是漫天的回音——不可原谅,不可原谅…… 猛然,惊魂未定,花锦城从噩梦中睁开了眼,身上早已出了一身的冷汗。 花锦城还未回神,黑暗的屋子里忽然传来“扑通”一声什么东西掉落的声音。 “谁?谁在那里?!”花锦城警惕地看向暗处,双手渐渐摸向了枕头底下,那里有一把护身的匕首。 花锦城掀开了被子,低声说道,“要是再不说话,我就要过去了!” 黑暗中仿佛有人一顿,却再也不敢发出任何的声音。 忽然,暗处传来了一声猫叫的声音,在寂静的室内显得格外地突兀。 原来是家中养的那只小猫跑到了房间里,花锦城微微歇了口气。 正要重新回床,那边又有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接着有碰撞桌椅的声音。 “是谁在哪里?赶紧给我出来!” 花锦城一声喝道,只听暗处果然的人已经按耐不住,低低地暗骂道,“死猫,居然敢咬我!”然后有一件什么东西迅速从暗处直接朝花锦城扔了过来,然后身影一闪,直接从窗口处蹿出,动作竟比兔子还快。 花锦城看清楚飞过来的不明物体居然是自己养的那只小猫,赶紧将它接着,来不及多想,便赤着脚踝直接拉开房门,正要喊道,“抓小偷!”那小偷已经耷拉着脑袋,像捏小猫一样被傅七抓在了手里。 花锦城的宅子里,只是简单的摆设,根本就没有什么之前的东西,小偷能够投到自己这里来也算是给自己长脸了。 昏暗的夜色中,那个小偷还不断地在傅七的手里挣扎着,果然像只小猫一般,浑身脏兮兮,瘦瘦小小的个子,看起来也不过十一二岁的模样,手里正紧紧拽着一个小包,脸上满是惊慌之色。 花锦城和傅七的脸上都有震惊之色,想不到小偷居然会是一个小孩。 房中燃起了明亮的烛光。花锦城将手中的小猫放到了地上,才转眼来看那个畏缩在墙角的小孩,一双大眼睛除了害怕之外,倒是明亮清澈,滴溜溜地在花锦城和傅七的身上打着转。 花锦城看他怪可怜的,对他缓声开口,“过来坐吧。” 那小孩怯生生地看了她一眼,不料竟硬起脖子,开口道,“要杀要剐随你们便,小爷我才不怕,别对我假惺惺的。” 第16章 千娇一笑 花锦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那小孩顿时脸色发红,却又要装出一副不屈不挠的样子,“你,你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你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小孩扭开了头。 “这么说,你偷了东西还有理了?这么小就偷东西,长大了还能干什么?”一边的傅七看不过,朝那个小孩瞪了一眼。 小孩却一下子仿佛被激到了一般,一下子从地上蹦了起来,冲着傅七叫道,“小爷我就是偷了,你们想怎么样?反正现在落在你们的手中了,你们想怎么样?”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 “你!” 傅七听着便要上前去教训他,花锦城只住了他,假装无奈地笑了笑,“看来我们也那你没办法,只好把你送官府了。” 小孩一听,刚才嚣张的气焰果然没有了,脸色一白,吞了吞口水,“你们,你们要把我送,送官府?说话都结结巴巴了。 傅七一哼,“难道还要将你暴打一顿然后丢出去?” “来吧,大爷。”那小孩却忽然一下子跪到了傅七的面前,一把抱住他的腿,“大爷,求求你,你就打我一顿算了吧,送去官府多麻烦呀?”刚才还一口一个小爷的,现在却可怜兮兮的。 傅七一讶,被这个小子吓了一跳,变脸竟比变戏法还快,忙后退了一步,“你想干什么?” “大爷,上一次我偷的那户人家都是打了我一顿就放了我的,求求你们就打我一顿吧,我可不能被抓去坐牢呀。”那小孩说着说着眼圈还红了。 “这是你第二次偷东西?”花锦城看了看他,破旧的衣袖上,隐隐可以看见有几处伤痕。 “嗯。”小孩摸了一把眼泪,点了点头。 “那你为什么偷东西?” “我,我……”小孩的眼圈又红了起来,却没有说出来,看来是不想说。 “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了?说出来,说不定我们可以帮你,这么小就偷东西可不是一个好习惯。”花锦城声音柔和了许多,将小孩从地上扶了起来,顺便给他倒了一杯水。 小孩呆呆地看着花锦城,面前的这个人面目柔善,目光带着关切,忽然觉得自己是在做梦,用力地揉揉眼睛,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才“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边哭边说出了原因。 原来这个小孩叫小雨,他还有一个姐姐叫青青,两人相依为命,日子过得并不是很好,前两日她的姐姐被坏人拐骗,被卖进了这里的千娇阁,小雨几次想去就自己的姐姐,都是被乱棍打了出来,里面的人说了,要是想把人赎出去,就必须拿一百两银子来,小雨哪里有那么多的钱。 千娇阁,无论是男人海还是女人都知道这个地方,是当地有名的青.楼,能进去的大多都是达官显贵的有钱人,在千娇阁中,一夜之间为争夺一个花魁,砸下千两黄金也不在话下。小雨的姐姐进了那种地方,看来是凶多吉少。 “所以你才偷东西?” 小雨悻悻地点了点头。 “为了救你的姐姐?” 小雨重重地点了点头。 花锦城轻轻叹了口气,起身朝一边的傅七看去。 连不明就里的小雨也擦了擦眼泪一同,傅七被看得浑身不自在,低咳了一声,“你们看我做什么?” 花锦城不好意思地开口,“小七,你说我们家现在还剩下多少银子?” 傅七一下子明白过来,顿时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花锦城,“小,小姐,你开什么玩笑?那可是一百两,不是几两银子的事情。” 花锦城正了正色,“不是开玩笑,救人要紧。” 小雨一听,“扑通”一下又跪了下来,又哭又磕头。 花锦城看不下去,又将他拉了起来,好声安慰着。 傅七犹豫了一下,叹息地摇了摇头,心里盘算了一下,无奈地看着花锦城,“小姐,咱们就算把屋里所有的东西买了也一下子拿不出那么多的钱?”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千娇阁的门前,灯火明亮艳丽,还未到门口,从里面飘出来的一阵阵迷人的芬芳几乎就要让人醉倒。 门前车水马龙,热闹非凡,进进出出的客人,身上的穿着一看便知道非富即贵。 千娇阁最近新进了一批漂亮的姑娘,听说个个长得极其标致,而且个个都还是黄花大闺女,就等着今天晚上客人的出价,来决定跟着谁一度春.宵。也难怪今夜的千娇阁人流比平时多了许多。 这时,门前出现了一白一灰两个年轻的身影,白衣男子手里摇着一把扇子,清雅脱俗,自在间多了一股风流,绝对是一个翩翩的佳公子。灰衣的那一个神色有些紧绷,乍看之下脸色还有些难看,虽然没有白衣的男子自在洒脱,却也是一个俊秀清朗的男儿。 “小……”灰衣的男子低声看口,额头其实已微微冒汗。 “嗯?”白衣公子手中的扇子“唰”的一收,状似无意地瞥了他一眼。 灰衣男子才赶紧改口,“公子,我们真的要这样子吗?” 白衣公子将目光从他的身上收回,飘向千娇阁四周,果然是金碧辉煌,放眼望去,除掉那些花枝招展的莺莺燕燕,入目的是满眼的华彩,一派珠光宝气的景象,整个千娇阁的装饰简直是无可挑剔的富贵,也难怪有钱人总是要往这里跑。 收回了视线,“瞧你这点出息,好歹也是从王府里出来的,好好看着吧,别给我出乱子。” 傅七悄悄地抹了一把汗,要是让晋王知道他带着锦城小姐到这种地方来,他马上以死谢罪在晋王的面前。 稍稍回了点神,花锦城已经不在身边了,傅七紧张地四处搜索,却发现自己的小姐,不,应该是公子已被一群莺莺燕燕围了上去,就快被拉着看不到人了。傅七一惊,不由赶紧朝花锦城追了上去,正好看见有几个姑娘正在悄悄地打量着他,心里叫一个汗。 花锦城正在与姑娘说笑间打探消息时,又有两个人出现在了千娇阁的门口,一蓝一黑,竟是当日在街上碰到的那两个人。黑衣的男子依旧是一派严肃之色,特别是那蓝衣的男子依旧是一脸的笑意,气质文雅而风.流,特别是那一双漫着笑意的漂亮的眼睛,表面看起来这人随性亲和,其实眼中有着比黑衣男子更浓的疏远之意。 千娇阁因为这两个人的出现,气氛忽然变得有些不一样了,女子似欢呼了不少,男子则悻悻的看一眼,便大有远离危险人物的自觉,远远地躲开了。 花锦城皱了皱眉,她的那支梨花簪还在那个人的手中。 “那两个人是谁?”花锦城状似无意地问,马上就有姑娘愿意回答。 “您还不知道呀?”那语气带着大大的吃惊,“那个穿蓝衣的是慕容家的公子,慕容家谁还不知道,在明州可是屈指可数的大户人家,而他旁边的那位冷面公子是杨央宗大将军的嫡孙,那杨大将军可是三代元老,听说几年前就告老还乡,一家人才回到了明州……” 慕容家在京城的时候就已有耳闻,是皇商,做的是皇家生意,专门给皇室宫廷采集各类物资,是一个炙手可热的家族。而杨宗央,是一个赫赫有名的开国将军,两年前因为凤闵的荒唐一气之下告了老。 花锦城若有所思地看着那两个人,“那两人经常来这里吗?” 其中一个姑娘“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看来公子你是很少来这里,那杨公子看起来冷冰冰的,若是看不出也不奇怪,倒是跟了慕容公子也就不一样了。” “此话怎讲?” “慕容公子,在明州城里可是出了名的“爱美”。” “爱美?” “当然是爱美人,我们千娇虽是烟柳之地,但是随便一个姑娘站出来,不仅样貌出众,琴棋书画也是有一样拿得出手的,慕容公子也算是一个好风雅的人物,对于我们千娇阁的姑娘都是温和谦逊的,特别是与我们千娇阁的头牌花魁紫鸢,关系好得很,每个上一段时间便会来与她切磋棋艺……”话语中竟不知不觉带着点醋意。 花锦城“哦”了一声,已经给那人冠上了一个“纨绔子弟”的称号。忽见那慕容公子的视线朝这边看了过来,赶紧偏了偏身,”听说你们这里最近新来了不少漂亮的姑娘……“花锦城将扇子一张,转移了话题。 …… 生硬地拒绝了好几个上前来搭讪的姑娘,傅七好不容易找到了自家的公子,花锦城也正笑意吟吟地朝他走过来,悄悄地在耳边说了一句话,“小雨的姐姐在二楼左边的最后一间房间,不过外面有两个人在看着,这个就要靠你了。” 当花锦城顺利地进入房间的时候,正好看见了一个面容姣好的女子正哭得梨花带雨,一双杏眼红肿红肿的。 “你是谁?”那女子见一个男子走了进来,顿时心生绝望,拿起了一把早已准备好的剪刀。 “你是青青姑娘?” “你是……” 第17章 弄巧成拙 “姑娘莫慌,在下是来救你的,先把剪刀放下来,你的弟弟小雨正在外面等着你呢。” “小雨?你认识小雨?” “青青姑娘先别说,赶紧换上这套衣服,跟我走。”花锦城拿出了一套男装给了青青。 “好。”那个青青激动得接过了花锦城手中的衣服,看着花锦城正看着自己却又尴尬地停了下来。 “怎么了?还有什么事情吗?” 那个青青的脸上漫上了一层不自在的红晕,怯怯地说道,“请公子转过身去,我要换衣服了。” 花锦城这才明白过来,尴尬地笑了笑,赶紧走出去与傅七打个照应,傅七却急匆匆地跑了过来,说千娇阁的妈妈马上要来要人了,根本就没有时间了。 花锦城皱了皱眉,有跑进房间去,不料青姑娘的衣服才换了一半,看见一身男装的花锦城走了进来足足被吓得差点叫了出来。幸好花锦城手快,赶紧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没有时间多做解释,顾不得青青脸色涨红,走过去三除两下帮着便将青青身上的衣服给穿好,便喊傅七进来,“傅七,你先带她走。” “可是……” “我自有办法,你们快走。” “不可以,要是王……” 花锦城厉声止住了他,“快走,不用担心我,我不会有事的!” 送走了傅七他们两个人,花锦城抓起了青青脱下来的衣服,想着现在能脱得了仪式算一时,便将自己身上的衣服换了下来,用一条丝巾遮住了半边的脸。 刚刚好,房间的门被推了开来。 一股刺鼻的香气袭来,一脸浓妆的妈妈扫了扫眼前这个已经穿着打扮好了的姑娘,心下更是满意了,没想到装扮起来姿色竟是一点也不逊色给千娇阁中的其他女子。虽然觉得跟之前有些不太一样,却也说不出来,便笑道,“哟,果然是七分靠打扮,看看,这比之前好看多了,早就应该这样子,乖乖的,妈妈我是不会亏待了你的。” 千娇阁的妈妈在花锦城的面前转了一圈,点了点头,“来人,给我带下去,小心看着。” 花锦城低眉垂眼没有出声,轻轻地点了点头,便在两个大汉前走出了房间。 楼阁婉转,下了楼,花锦城几处张望,根本没有逃跑的机会,而身边早已被千娇阁的人盯得紧紧的,走出一步便会被人发现。 前面的台上,不知走出了多少个姑娘,每走出一个,台下便是一阵阵的喧哗,接着便是报价的声音—— “五十两——” “一百两——” “两百两——” …… 花锦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缓缓地走到台上,抬眼朝台下扫视了一番,此时只能靠自己了,那就赌一把吧。 台上,缓缓地步入一个一身红衣的女子,身姿婀娜,步履轻盈,恍若弱柳扶风一般,她轻轻一个旋身,原本还带着纱巾的面容在华灯下仿佛能勾魂摄魄一般,若隐若现,忽然,面纱随着素手的扬起,被摘落了下来。在一片吸气声中,那妖魅的身姿下,竟然是一张清雅得脱俗的面孔。 千娇阁的妈妈手一抖,手中的丝帕掉在了地上,也不由得看呆了。直到身边的小厮在她的面前挥了挥手,“妈妈,这个人好像不是那个青青呀……” 千娇阁的妈妈一醒,才马上向身边的人说道,“阿贵,快去把那个姑娘请下台来,快点!”这样的一个美人,要是今晚就这样子买了出去那岂不是太可惜了,不如留在千娇阁,肯定赚钱。 楼梯间,正从头牌花魁房间出来的慕容晏正好看到了这一幕,微微一愣,瞬及眉毛一挑,嘴角带上了一丝笑意。 身边的黑袍的杨杰霏也看到了,眼中闪过惊艳的同时皱了皱眉,“慕容,这个女人不就是……” “有趣。”慕容晏笑意吟吟,目光追随着那个女子,眼中浮现起一丝玩趣,“杨兄,你说她比紫鸢如何?” 杨杰霏一愣,迅即面无表情,“慕容,此事不可儿戏,若是今晚……” “啪”的一声,慕容晏收起了手中的扇子,“那也未必。” 台下,还未有人来得及开价,已是有人漫天出价了,价钱一个攀过一个,明州城中果然富家纨绔众多,花锦城虽然脸上依旧保持着笑意,心中却是极为地不安和不舒服,没有一个人与愿意自己像货物一样被人叫价买卖的。 花锦城虽然并不喜欢太过出风头,但也自信自己的容貌绝对不亚于千娇阁的其他女子,于是便赌了一把,千娇阁的妈妈如此势力,若是看到自己,绝对不会这么轻易的就把自己卖出去的。这样子自己还可以缓一下时间。 “五百两……” “一千两……” …… 花锦城的笑容几乎快装不下去,就在这时,一个尖锐的嗓门响了起来,顿时让四周鸦雀无声。 “不好意思,各位,请大家停停,有人已经用高价定了青青姑娘了,请大家另选其他姑娘吧。” 花锦城脸上的笑容荡然无存,呆呆地顺着声音看去,只见一脸容光焕发的妈妈正笑得花枝乱颤。 不可能,怎么会是这样子的!难道自己真的就要被卖出去了! 花锦城快步朝千娇阁的妈妈走去,却被身边的小厮一手拦住。 底下顿时一阵抗议,有人还拍桌而起。 “是谁?敢这么大的胆子跟本少爷抢女人,他开价多少,本少爷就不信我压不过他!” “呵呵,柳公子,不好生气……”妈妈顿时收敛了一下自己的笑意,毕竟这些人都不是好惹的。 “少废话,快说,是哪个……”后面的话还没有说出来,妈妈赶紧抢先了一步,说道,“是慕容……” “咳咳……”妈妈的话还没有说完。那个被称为柳公子的男子顿时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剧烈的咳嗽起来。 然后,底下再也无一人敢多言。 花锦城秀眉微蹙,刚要开口,千娇阁的妈妈已扭动着自己肥胖的身躯,脸笑做一朵花,走到花锦城的面前,仔细地瞧了瞧花锦城,惋惜地摇了摇头,“青青,噢不,你不是青青姑娘吧,那个青青为什么会变成你我也就不追究了。看看你这姿色,老娘我本来还想留着你,不出几日,定会让你成为我这里的头牌,没想到居然被慕容少爷给看中了,也算你今天好运,就放了你吧。阿贵,你们把她送到慕容公子那里去,别让他久等了。” 花锦城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来不及开口,有人已经推着她向外走了,花锦城一慌,“你们要带我去哪里?”挣扎着就要逃脱。 那个妈妈脸色一变,赶紧让人抓住了花锦城,“快快快,把她的手被绑起来,那可是慕容公子的人,要是让她跑了,你们和我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挣扎间,花锦城几乎是被架着送进一辆马车的,花锦城又气又急,根本没注意到马车上还坐着一个人。 “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声音不高不低,细听之下还带着些许的笑意。花锦城转身望去,一个蓝袍男子正望着自己,眼角带笑,精致的五官有说不出的漂亮。 马车已经飞快地行驶起来,花锦城终于看清楚了车子里的人是谁后,竟一时有些失神,因为这一个男子看着自己的时候那眼睛明明是带着笑意的,但是却让花锦城不寒而栗。 除了外面的马蹄声,车子里忽然沉静了下来,气氛显得有些压抑。 慕容晏安静地凝视了眼前的这个女子半晌,忽然探身向她靠近。 花锦城一惊,身子微微向后靠去,但也只是极小的空间而已。 看到花锦城防备的眼神,慕容晏忽然笑出了声来,“姑娘难道不想松绑吗?这样子绑着你也有失了我的待客之道。” 花锦城愣了半晌,恍惚间,只感觉双手微松,手上的绳索已被解开。 “你是慕容晏?”花锦城背靠着马车,眼神朝着车窗向外看了一眼,车子居然出了城。 “正是在下。”慕容晏找了一个舒适的位置坐下,并不担心花锦城是否会跳车逃离,缓缓地说道,“姑娘不必白费心思,除非我愿意,不然你是逃不了的。” 花锦城这才猛然发现自己的双脚麻痹得几乎不能动弹,原来他解了自己手上的绳子,却又点了自己的穴道。 “你要带我去哪里?!” “只是想请姑娘帮一个忙。”慕容晏半闭着双眼,神情甚是惬意,丝毫不理会眼前之人怒气的目光。 “我为什么要帮你的忙?” “姑娘,你是我花钱卖出来的,你说从那个地方出来的人,还有资格跟人讨价还价么?好歹我现在是你的主人。”声音不愠不火,半分戏谑。 “你花了多少钱,我给你,你现在就让我下去。” “哦?你要还?”慕容晏忽然来了兴趣,起身做到了花锦城的身边,故意贴近她。 “你坐开一点。”好处不自然地侧了侧脸,却动弹不得。 “你知道要还多少吗?” “多少?” “……” 慕容晏轻轻地靠近她的耳边,说了说,看到花锦城僵硬的表情,脸上的笑容又灿烂了半分。 第18章 深夜逃离 露华深重,夜色中,马车外一片寂静,之手偶尔夜风吹起车帘,带入一片月华。 花锦城秀眉微蹙,极力使自己镇静下来,定了定神,“小女子不懂慕公子是什么意思,看公子也是仪表堂堂,堂堂慕容家的难道还想为难我这一个弱女子不成?” 慕容晏垂首在花锦城的肩上,微微笑出声来,花锦城耳根一热,眉头蹙得更深了,侧身沉脸道,“请你自重。” “怎么姑娘也知道害羞了,刚才在千娇阁那么多的男人面前的时候看你接下面纱的时候好像不是这个样子的。” 花锦城面上一热,在千娇阁的时候也是无奈才会出此下策,没想到弄巧成拙,如果没没有个脱身之计,只能缓下了语气,“慕公子,我是良家女子,那样子是迫不得已的,慕公子就当做是心胸开阔做了一件好事,我会感激不尽的。” ,慕公子忽然直身朗声笑了出来,转头看向花锦城,“姑娘既然知道我是谁,就应该知道慕容家是做生意的,生意人,可是不做亏本的买卖,我花钱买了你,你当然要有所价值与我,既然姑娘想要感激我,在下正好有一个忙眼下正需要姑娘帮忙,若是成了,我就当做是值得了才好。” “就帮一个忙?” “没错,若是姑娘能成功帮了我,在下马上送姑娘回去,如何?” “好。”花锦城思量了一下,若是一个忙也值一万两黄金,那自己也不算亏了。 马车忽然停了下里,慕容晏看着陷入沉默的花锦城,也不着急催她,笑笑而道,“姑娘,到了。” 花锦城抬头,看着眼前这个笑得一脸无害,举止投足谦逊有礼的人,怎么也想不到他刚才跟自己提出的那个要求还是如此反差,果然是衣冠禽.兽,花锦城在心里暗暗骂道,但如今之计也只能如此,说不定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若是成了,自己还算是得了一个大便宜的,便定了定神,下了马车。 面前出落的竟是一座庭院,院子的门口正站着一个人,是不久前与慕容晏一同出现在千娇阁的杨杰霏,他看到花锦城,脸色一愣,但很快就沉了下来,脸色即是难看地走到慕容晏的面前,“慕容,你居然真的把她带来了,你知道那个人向来挑剔得……要是……” 声音低低,传入了花锦城的耳中,花锦城也不免有些担忧,今晚慕容家要和一个商人谈一笔生意,需要美人调节调节气氛,哄得那个客人高兴了就可以,但是暗听那个杨杰霏的话,那个客人相当棘手,虽说只是让自己施展施展个才艺什么的。花锦城在晋王府时,宗越特意请各位名家教她习舞抚琴,以前在皇宫,宫中之人只知道梨妃娘娘一曲笛声引起了皇帝的注意,却不知花锦城的舞技曾让人如痴如醉。 思及此,花锦城的心忽然一痛,那时晋王让人教她各种才艺,也不过为的是入宫之时所用。 慕容晏不同于杨杰霏的担忧,笑意盈盈,挥了挥手,顿时有几个丫鬟上前将花锦城给拥了进去。这才收敛起了脸上的笑意,看着远去的身影,“此人绝不同于千娇阁的紫鸢,今晚杨兄就放一百个心。” 月华铺撒进庭中,庭中灯火明亮,庭中一摆开了酒筵,两边有奴仆丫鬟行走有素。 奏乐声缓缓响起,花锦城换了一身行头,却依旧是红色的轻纱缦衣,脸上依旧纱巾遮脸,随着其他舞姬轻步走到了酒席中央。随着乐声缓缓起舞,两年多未曾跳过舞了,如今却又是另一种心境,心中微微发起苦涩。 席上,看着下面一抹惊艳的红色,慕容晏的眼中闪过一丝出神的晃动,眼前的这个女子果然与众不同,光是那一垂眸一投足之间就已经散发出一种不同于其他女子的清丽脱尘,慕公子收了收神,嘴角抿起一个笑的弧度。 花锦城抬眸瞥向了前方,慕容晏正坐在那边,换了一身衣服,依旧容貌出彩,言笑晏晏地陪着旁边的人,花锦城神色复杂地将目光调向一旁,入目的竟然是一身云锦中年人,方形的脸上一双凤目炯炯有神,神色却是一派肃然,对着慕容晏举止有些古板和客气,此人的身份不一般,怪不得慕容晏如此招呼周到,同时。花锦城也微微松了一口气,也不像那个杨杰霏说得那般,心想自己是过于顾虑了,便放松了一下,在旋身舞动的时候,脸上的纱巾随着一阵风被吹落了下来。 花锦城也不是有多在意了,反而是对着席上欣然一笑,却发现那个中年人转眼看向自己的时候,脸色忽然大变,连手中的酒杯掉了都不知道,目不转睛地盯着花锦城,那目光满是震惊。 花锦城一讶,舞步不由慢了半拍,心里也“咯噔”了一声。心想此人看见自己怎么像是见到了鬼一般。 那人在碰撞间,慌忙起身,向慕容晏说了些什么,便离开。 花锦城皱了皱眉,过了一会,那人换了一身衣裳回来,跟慕容晏有不知道说了什么,慕容晏若有所思地看了自己一眼,脸上浮出了更深的笑意,花锦城远远地看着,心想是生意谈成了,心也就放了下来。 那个中年人与慕容晏哟好了一会话便起身告辞,临走时哟看了自己一眼,那目光别有深意。 慕容晏满意地收回目光,向花锦城招了招手,示意她过去。顿时奏乐声断,花锦城迟疑了一会,朝他走去,不小心还踩到了刚才掉落的纱巾,心中隐隐不安起来。 “没想到姑娘果然与众不同,一出场,便让我谈下了这一个生意,在下多谢姑娘了。”慕容晏举起酒杯一饮而尽,目光若有所思落在花锦城手中的方才从地上捡起来的纱巾。 花锦城知道慕容家不简单,而慕容家中的人更是一个个厉害的角色,心想还是远离此人为好,便也不客气地提出让自己回去的要求。 然而,慕容晏也信守承若,看了她半晌,就答应让她离开,还说可以答应花锦城一个条件。 花锦城微讶,没想到此人居然会如此大方,前不久还在车上跟自己斤斤计较说自己是个生意人不做亏本的买卖,看来这一次谈成的生意可不小,于是花锦城便要索回当日被他拿去的那支梨花簪。没想到慕容晏的笑意顿失,竟然说不小心弄丢了。 花锦城心中一阵愤然,却又不好发作,只好愤然离开。 走出庭院时,没想到在门口又碰见了慕容晏和杨杰霏一行人,好像是在送刚刚谈成生意的客人离开。 那轿子刚好从面前离开,清风拂过,掀起了帘子的一角,花锦城不经意抬眼,看到了那白色衣服的一角,还有那放在膝盖上的一只漂亮的手,修长而白皙。花锦城微微一愣,心中闪过一丝怪异的念头,竟然情不自禁地向前快走了几步。 “姑娘——” 身后忽然有人喊住了她,她才恍然回过神来,心中诧异自己刚才居然有些迷了神,居然想要追上去看清楚轿中之人。 “刚才轿子里的人是和你谈成生意的那个人吗?”花锦城禁不住问了一声。 “正是,不知姑娘有何疑问?”慕容晏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疑惑她刚才的举动。 “哦,没有。”听到慕容晏的回答,花锦城摇了摇头,心中竟有些空荡荡的。 看到花锦城面有惆怅之色,慕容晏抬眼看向夜色,“夜已深了,不如姑娘暂时留在院中住一晚,或是在下差人送你回去。” 花锦城早在宴席结束后就将身上那露胳膊露肩的衣服换成了一套便装,微微思索了片刻之后,抬起头,脸上露出坚毅的神色,“公子可否给我一匹马。” 马? 茫茫夜色中,一个女子随着马蹄声迅速地消失在黑暗中。 “这个女人果然不一般。”半晌,身边的杨杰霏开了口。 确实,在常人的眼中,一个人女子舞跳得这么好已经令人另眼相看,关键是,这个女子还会骑马,在楚国,,若是寻常百姓家,会骑马的女子可不多,而且遇事处惊不变,应对自如。 慕容晏却并无多话,收回的目光收紧,“这一次这笔交易完成了,越国那边更是得谨慎行事。” 杨杰霏脸色也凝重了起来,点了点头,看向夜空,月光被云层遮挡住,群星反而明亮了许多。 花锦城策马奔走在夜色中,她去得方向并不是明州,而是与明州背道而驰。在马车上的时候她就已经知道,这是一次难得的机会,逃离宗越视线的机会。从京城一路到明州,花锦城早就知道宗越早已布下眼线跟踪她,她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控制范围内,于是她便将计就计让傅七待在自己的身边,睁只眼闭只眼傅七试不试会给宗越传信。即使如此,花锦城还不不敢确定身边是否还会有宗越的人。 花锦城伸手从衣襟里掏出一枚用线挂在脖子上的玉扳指,光滑莹润的表面刻着一朵盛开的莲花。 两个月前,当花锦城在晋王府中清醒过来后,无意间发现自己的衣襟内竟多了这个东西,便知道时候凤闵趁自己不注意的时候塞给她的,花锦城不敢多想,便将此物一直藏在身上。 第19章 鸳鸯比翼 一个月后,花锦城已经出了楚国,为了避开宗越的耳目,来到了楚国东边的另外一个国家,越国。 花锦城来到越国已有十来天,对于这里的生活环境也有了些许的了解。一路走走停停,看到好看的风景并停下来,不知不觉已经来到了此地。越国的文化风俗与楚国略有不同,生活在这里的民众更加质朴豪爽,加上最近几年越国君新任国对自己的国家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除弊革新,越国的好形势又上了一层。 步入越国,为了方便,花锦城换成了一身的男装,行走在街市上。这里是越国城都临近的另外一个城镇,由于靠近王都,因此也沾了不少的繁华气息。 今日是六月初五,街道明显比平时热闹了许多,因为这一日是这里有名的“烟火节”,烟火节是越国年轻男女所喜爱的一个重要的节日,因为“烟火节”又有另外一个名字,“求偶节”。越国素来较为开放,越国人的行事也大多是不拘一格。这一日,只要是未成婚的男女皆可在今日参加今日的节日,男子在腰上系一个用红穗系着的比翼双飞挂饰,女子手中拿一条绣着鸳鸯图案的粉色丝帕,那那女女行走在路上,只要看见心仪的人物,男子客送女子挂饰,女子可将手中的鸳鸯丝帕丢向男子,只要对方接受就可促成一对佳偶良配。 花锦城走在拥挤的街市上,看着形形色色的男女,其中或是带着挂饰,或是拿着丝帕的男轻男女占了绝大部分。男子健谈开朗,俊朗挺拔,或笑容洋溢,因为身边已经有了一个佳人子,有的还没有眉目的,或是被拒绝了的,此时正不时用双眼在人群中搜索着什么。女子则娇羞以丝帕遮脸,也不是拿眼瞅一瞅走过的人,不要看她羞红了脸颊,只要是有看上了的男子,便会大胆地上前去将手中的粉色丝帕投向对方。若是被拒绝了,也会大大方方地捡起丝帕,顶多也是羞了半会。 花锦城缓步行走在人群中,脸上难得有了一丝笑意,奔走了一个月风尘仆仆之后心底也豁然开朗了许多。不多时,便亲眼瞧见了一对你情我愿的青年男女互赠信物,花锦城看了嘴上也同他们一痛挂上了笑。欢喜之时,便有多了些感慨。在这些男女之间,喜欢与不喜欢都可以大胆地展现出来,无论男女,只要心有所向便会大大方方地在这一日走出家门,走上街市,大胆地追求自己的爱情。这有何尝不是一种勇气?喜欢了便接受,若是不喜欢,也不会扭捏作态。 正在沉思之时,身边忽然有人唤道,“这位公子,看您这么年轻,想必还未娶亲吧,要不要买一个挂坠,带在身上也好沾些好运,说不定今日月老就给你牵线了。” 花锦城转身,发现自己正站在一个小摊前面,一个妇人正在朝她笑说道,还不忘热情地招呼着自己也买上一个。花锦城微微一笑,低头看到摊上那些各色各样的饰品尽是今日男女求偶所需要的,挂饰大多是粗制的玉,倒也精致。那些家世好的,带着的东西当然是镶金戴玉,而家道并不怎么富裕的并只能到街市的小摊上买上这样一个,为的也是同一个心思。 花锦城原本想要拒绝,目光所及,发现了一个木质的圆形饰物,中间镂空雕刻着的是比翼双飞,一边用红色的绳穗挂着,一边还变了一个喜结,乍一看并是十分地不惹眼,仔细看才发现其中的精致丝毫不亚于周围的其他饰品。花锦城目光微动,便拿了起来,越看越是喜欢,便买了下来。喜得那个摆摊的妇人又说了些吉利的话,“看公子也是一表人才,今日一定会遇到一段良缘的……” 花锦城不以为意,只是图个喜欢,将挂坠拿在手中边把玩边走,很快就发现不对劲了。不时有少女朝她投来打量的目光,有的只是掩帕悄悄地看着,有的大胆些竟然走过来将手中的鸳鸯帕投入了她怀中,目光殷切地看着自己,嘴唇微抿,微微摇牙在等着花锦城的答案。 花锦城一惊,才知道自己做了一件错事,那挂坠原本只是喜欢才买下的,没有多想其他,没想到居然会招来不必要的麻烦,心下苦笑不已,将那方帕送回了那女子手中,摇摇头做了个揖转身便离开。 佳人有心,奈何良人无意。更何况自己还是假的良人。 为避免人家错投,花锦城无奈之下只好将手中的物件收到袖中,心想此地果然不是可以多留的地方,转了一下便打算离去。忽然不远处传来一阵吵杂的声响,街市上本来已经极为喧闹,而那边的声响尤为甚,其中夹杂着各种混乱的脚步声和喊叫声。 “让开让开!让开……”不多时,那吵闹声已由远及近,忽然一个女子在人群中冒了出来,粗鲁地拨开一个又一个的人群,奋力地朝前跑着,不知道推到了多少个人。 若是平常,人们也许会不以为意,何况今日是个特殊的日子,大家都在忙着自己的终身大事哪里还有心思去理会一个在街上奔跑得像一个野丫头的人。只是,这一个女子长得实在是太出众了,不由使人们纷纷引颈相望。那女子很快便入了花锦城的视线,闪入眼底的先是一抹惹眼的红,再定睛一看,只见那女子上身是一件合身的红色上衣,下面是碎金的百褶裙,眉目秀雅,一双杏眼发亮有神,唇若含朱,颈部露出的肌肤欺霜胜雪,好一个俏丽的人儿,除却疯跑的那股野劲,乍一看还以为是一个知书达理的闺秀小姐。 那个女子也不顾眼前的是什么人,只要当到她的便一把推开,一脸的焦急神色,时不时朝身后看一眼,嘴里不断地嚷着,“让开……” 花锦城眼看那女子正朝自己的这个方向冲了过来,连忙向旁退去,不料看热闹的人太多了,她想要退,别人想要进,一个人横跑了出来刚好撞到了花锦城,花锦城一个踉跄反而朝着街上后退了几步,说时迟那时快,那个奔跑的女子已是没有注意到眼前被撞出来一个人,回过头时,刚好撞到了花锦城的身上,只听一声闷响,花锦城始料不及,把持不住,身子被猛地一推,一个面容姣好的女子眼中闪着惊慌朝自己仆压了下来,花锦城吃痛地倒在地上,身上还压着一个人。 花锦城还没有来得及生气,只听身上忽然传来一声娇斥,“你这个人走路看不用眼睛的吗?!”说完马上从花锦城的身上爬了起来,起身时不小心碰到了花锦城的胸部,微微一愣,忽然狡猾一笑,低声道,“原来你是……” 花锦城只觉事出突然,起身后刚要说话,忽然听到前面那吵乱之声又响了起来,那女子也朝身后看去,气喘吁吁之余晕红的脸色有些惊慌。 花锦城朝女子身后看去,居然哟十数个男子朝着这里飞奔而来,嘴里还不断地嚷嚷着,“你别跑!”花锦城微一沉吟,不由想起自己当时在明州时遇到那个张无赖,难道这个女子也是被一群无赖追着跑的,心下刚才的不悦化作一阵同情,想要拉着她一起跑,而那女子却忽然诡异一笑,说道,“公子,接你这个用一用。”说着不再惊慌无措,弯身从地上捡起了一物,朝花锦城一笑,得意地转身看向那一群正朝这里追过来的人。 花锦城一看那女子手中之物,不由眉头一皱,那不是自己刚刚买下的那个挂坠吗,被那么一撞反而从衣袖里掉了出来。 那群人逐渐见跑到那个女子的跟前,个个男子都是衣着不凡,却几乎人仰马翻喘不上起来,看到女子手中摇着的东西,个个脸色一变,似沮丧,似懊悔。 女子朝他们不屑地瞥了一眼,转身朝花锦城嫣然一笑,“公子的这个东西,小女子宋宝晴我收下了。”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纷纷交头接耳,”原来她就是宋宝晴……“而那些追过来的男子脸上更是又惊又怒,却奇怪没有一个敢发作出来。花锦城吃惊地看着那个自称宋宝晴的女子从身上取出一条粉红色的方帕,举到自己的面前,刚好看到上面绣着的那一对戏水的鸳鸯。 花锦城慌忙后退了一步,那女子却欺身上来,将帕子塞到自己的怀中,边笑道,“多谢公子垂怜赠我挂坠。”却悄悄地向花锦城眨了一下眼,低不可闻地呢喃道,“公子帮我。” 花锦城本想要推掉递过来的帕子,听她一说,又透过视线,看向身后的那一伙人,紧紧地盯着这里的一举一动,顿时意会过来,知道这个女子也是被迫无奈,低咳了一声,便连忙接过帕子,扯出了一个笑容,“是在下要感谢姑娘的垂怜才是。” 第20章 互赠配物 花锦城话一出口,周围顿时鸦雀无声,弄得花锦城心虚不已,不会是被人看出什么破绽出来了吧,抬眼超四周看去,众人之中大有大跌眼界目瞪口呆之意,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看起来还有几许羡慕之意,搞得花锦城是更加地糊涂了,所幸的是那群追来的人也几乎只是愤愤地看了他们一眼,便甩袖而去。 忽然听到一声冷哼,“哼!宋宝晴!枉费我为你花了这么多的心思,你竟然全都看不见我的好,居然在路上随便捡了个男人就当宝,你别指望你那父亲会同意,要是惹了他老人家,小心你就等着被扔出家门吧。” 那离去的数十个人中居然还有一个没有走,愤愤然地盯着那个叫宋宝晴的女子,一副不甘心的样子。 宋宝晴不以为然,叉腰道,“梁逸川,你别以为你就是个好东西,我就算是路边随便捡个也比你强。”气势丝毫不亚于眼前的那个男子,“别以为自己读了几本书,会写几首诗,就以为自己天下无敌,你爹大学士的脸都没处搁了,还以为所有人都得刀贴着你,本姑娘最看不起你们这种自以为是的人。” 那男子原本一张清俊的脸一白,被激得几乎说不出话来,颤抖着伸出一根手指指着怎么看都是气势嚣张的宋宝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最后也只能甩袖而去。 密集的人群渐渐流动了起来,看热闹的人纷纷散去。 花锦城越看越觉得不对劲,怎么看都觉得这个宋宝晴不是个要吃亏的主,咳了一声,“这位姑娘,刚才想必是误会了,请将那挂饰还给我罢,我们也就两不相干了。” “咦?”那个宋宝晴转身看着花锦城,趾高气昂的模样顿时消失,灵秀的眼眸微转,打量着眼前的花锦城,忽而换上一副笑脸,反将手中的挂坠收紧在怀中,“刚才多谢公子相救,小女子谢过公子了。”说完像是想起了什么,笑脸马上换成一张可怜兮兮的皱脸,哀声对着花锦城,“公子一看就是个好心肠的人,不然刚才也不会出手帮我既然刚才已经帮了我,既然帮了我,那是不是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再帮我一个忙。”那个宋宝晴说道最后声音渐渐收小,似乎有些心虚。 花锦城一愣,没想到这个女子变脸比变戏法还快,便觉得可疑,又不想多惹麻烦,开口就要拒绝。 那女子似乎看出了花锦城一脸就要回绝的样子,又抢先道,“再说,公子你刚刚也收了我的帕子,信物若是赠出,便不能收回来的了,若是你反悔,便是对赠送的人极大地不尊重,在我们这里会被看成是玩弄别人感情的恶棍,若是被人知道,会被人唾弃的,眼中的还要被抓去官府,你看,你刚才都已经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许诺了我,要是被别人知道你反悔了,不知道会不会很严重……”这话怎么越听越像是在威胁。 花锦城不由苦笑,自己不就是刚才多伸了一下手,此刻便摊上这么一个麻烦,真是遇事不利。 眼前这个女子果然伶牙俐齿,花锦城正在思量对应之策时,她又开口了,神色又悲戚了一分,“我知道公子还是不信我,但是我真的是迫不得已有事相求的,还请公子一定要帮我,不然我真的会流落街头无家可归的。公子也知道今日是烟火节,男男女女只要达到已婚年龄未婚的都要求良缘,而我家中的爹爹也是心急得很,今日放下狠话,将我赶出家门,说我若是在今日还找不到一个如意郎君便要不认我这个女儿了。刚才那些人就是知道这一点,都想要趁人之危,追着我就要拉我上门提亲,我那爹爹那管我愿不愿意,恨不得立马把我嫁了,公子,你就帮帮我吧。你只要跟我回去骗骗我爹,让我好回去就可以了,小女子定当感激不尽……”说着双膝一弯,就要跪了下来。 花锦城惊得连忙扶住了她的双肩,看她神情真切,眼睛已泛红,全无刚才的顽劣,心下便信了一大半,愕然天下居然有这样子父母逼着自己的儿女成婚的,未免有些过分了吧,便赶紧扶起了她,一时同情地说道,“姑娘快别这样,想不到姑娘居然有如此难处,想来也不容易,若是能帮上忙的,在下一定帮,只是……” 听到花锦城终于被自己动之以情说动了,立马破涕为笑,正要说一番感谢的话语,却见花锦城脸上有为难之色,马上补充道,“公子放心,我只是想请公子去我家坐一坐,让我那爹爹知道我已有了一个心上人,好让他放宽心不再为难我的终身大事就好了。见完我爹爹我马上送你走,不会再给你添任何的麻烦的。” 听到这番话花锦城才微微放下了心,虽心中还是觉得有些不妥当,来不及多想已被那个宋宝晴拉着走出了大街。 “小女子名叫宋宝晴,不知道公子尊姓大名?”边走,宋宝晴边和花锦城聊了起来, “哦,”花锦城沉吟了片刻,终觉不方便透露自己的真名,便随口拈来,“在下姓莫名锦。” 宋宝晴也没有质疑,想来也是没必要,“原来是莫公子,刚才实属,无奈多有失礼,还请见谅,今日帮了小女子,我定当重谢。”眉目含笑,看起来心情好了许多。 “宋姑娘客气了,谢倒不必,只是听闻令尊如此待你,还真是寡闻鲜见,家中父兄为长,若是有矛盾还是尽早解决好,毕竟家和万事兴。” 宋宝晴微微偏头,半是嘲弄,一笑,“你不知我那爹爹顽固之至,对我的婚事大加干预,要我今日看这个张公子明日看那个李公子,成天在我耳边唠叨,好像我会嫁不出去一般。他虽是我父亲,如今竟想出此法逼我就范,想来真是可恼,要不是他只有我一个女儿,我还真的就不回去了。哼,想要跟我斗,没门!”说着不满地嘟起了小嘴,头一昂,双手抱胸,一副率性而为的模样还真是可爱。 花锦城无奈地笑了笑,心下却了解了几分,想来是父女俩闹了矛盾,父亲生气要责罚女儿,而女儿偏偏倔性,一时僵持才会闹出这一出笑话。 “你父亲也是为你的终生大事着急,宋姑娘有个父亲为你操劳也未尝不是一件幸福的事情。”花锦城微微叹息。 “哎,你都不知道,别提了。”宋宝晴摇摇头,又道,“你也别老是宋姑娘宋姑娘地叫我,这样会显得生疏,不如叫我宝晴吧,不然待会回去被我爹爹看出破绽来可就不好了,嗯,我也不能叫你莫公子了,”她又低头想了我一下,忽而一笑,我就叫你阿锦吧,如何?”又觉得好玩又叫了几声,“阿锦,阿锦,还挺好的。” 花锦城身子一震,在她的爷爷还在世的时候就是这样子一声一声地唤她的。 “怎么啦? “哦,没事。”花锦城轻轻地摇了下头,也不多说。 ”宋宝晴见花锦城神色不对,奇怪地看着她,对于她来说,眼前的这个人却是很不一样,一开始的那一个撞身后她便知道此人女扮男装,她想人家也许有难言之隐,而且这样子带她回去见自己的爹爹也正合她意,要是她是一个男子,自己还好不乐意呢。于是便没有揭破。只见这个自称莫锦的人眉目清雅,若换回女装想必是一个美人,只是在交谈之中微微流露出一丝惆怅和忧郁,这让喜欢新鲜事物的宋宝晴顿时好奇心大增。 “阿锦,听你口音好像不是越国人,难道你是,楚国人?”宋宝晴小心翼翼地问着。 “你怎么知道我是楚国人?”花锦城有些讶异,即使口音不一样,也未必能够判断出不是自己国家的人,心下顿时多了一些警备,毕竟一下子被人认出是楚国人不是一件好事,太容易暴露行踪了。 宋宝晴眨眨眼,没想到自己居然猜对了,一时兴奋起来,“因为我认识一个楚国人,你们的口音几乎是一模一样的。” “哦。”花锦城微微放下心,便劝道,“还是快些走吧,你爹说不定正在着急等着你呢。” 宋宝晴却是一哼,“他居然把我赶出来,我何必着急回去。” 说着带着花锦城七拐八弯,慢悠悠地走着,烟火节,路上热闹,便时不时东看看西瞧瞧,大有不想早早回去见她爹的念头。 花锦城也并不反感,身边难得有一个人可以和自己走走笑笑,也觉得挺好的,便不去催她。 宋宝晴忽然双目一亮,像是想到了一件极为兴奋的事情,转身快步来到花锦城地面前,“听说今晚在漓江边有个篝火晚会,要不要去看一看。” “你就不担心你爹会着急?”花锦城摇摇头。 “去嘛,平日里他管我管得极严,今日难得出来一次,我一定好去看一看。” 第21章 烟火盛会 暮色降临,天边有几颗星星明亮了起来,微风拂过人的脸颊,带来丝丝惬意的凉爽。 此时,水波微漾的江面正映衬出江边的火光通明,连带着笑声和呼喊声也格外地嘹亮。 按照当地的习俗,烟火节的夜晚,年轻的男女会聚集带这里,参加这里的聚会,燃放烟花,篝火之中尽情地歌唱和跳舞。 参加这一个节目的十有*是已经找到自己的配偶的,但也有一些失落的人不甘心希望在此热闹之处寻寻觅觅,又在这里相识的男女也不再少数。已经且每一个人都需要带上一个各种动物的面具。男子带的面具多半是比较滑稽的,例如张口的老虎,瞪眼的公鸡,龇牙咧嘴的猴子……牛头马面,各色各样,他们多半会出其不意地跑到已经和自己交换了配物的女子的面前出其不意地吓唬一下,时不时引来一声惊呼,却是带着笑意的。 女子则多半都会选择一些比较可爱的动物,她们在摊边嘻嘻地挑选着,时不时会看一看身边的男子的神情,那眼里带着爱意,已是不言而喻。 花锦城边走边听着宋宝晴介绍这里的烟火节的习俗,听得津津有味。 “你看,我带的这个面具好不好看吗?”宋宝晴在摊子边拿起了一个面具戴在脸上朝花锦城说道。 一个笑脸的猪脸在自己的面前晃来晃去,惹来花锦城的一声轻笑。宋宝晴也很高兴,又买了一个兔子脸的面具让花锦城戴上。 花锦城也不拒绝,被宋宝晴拉着被跑西窜地看各种热闹。宋宝晴说,“你还不知道,现在的热闹还不算什么,等一下,点燃烟花的时候,男子和女子会被分成两边,让他们各自带着面具在人群中相互寻找,最先找到的那一对呀,还有奖赏,那奖赏听说是……”宋宝晴越说越兴奋,笑脸的猪脸上只能看见她亮晶晶的双眸,忽然宋宝晴双眼一瞪,似有怒意出其不意地窜上了心头。 花锦城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正好看见了一个人,这个人不正是今天和宋宝晴对骂的那一个男子,好像叫梁逸川。花锦城的眼中也有讶异,白天的时候和宋宝晴吵得面红耳赤,此时却正和一个女子谈得正欢,两人有说有笑地在人群中走着。 果然,宋宝晴摘了自己脸上的面具,龇牙咧嘴地说道,“梁逸川……” 那个叫梁逸川的男子也正好看到了这边,眼神朝宋宝晴身边的花锦城瞟了一眼,眼中露出不屑,被身边的女子挽着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头和眼睛几乎是朝着天的,装作惊讶的表情,“呀,宋宝晴,你还没有回去见你爹呀,还是带着他回去,又被你爹赶了出来?” “梁逸川!你别狗眼看人低,我爹才不会不喜欢阿锦的。”宋宝晴不甘示弱拉了拉身边的花锦城。 花锦城看微微一愣,意会过来不由苦笑,不知道这两人怎么了硬是看不顺对方,好似有深仇大恨一般。 “呵,阿锦?才见了不到一天就叫得这么亲热,宋宝晴你还要不要脸!”梁逸川也不甘示弱,瞪大了双眼,也生气了。 “怎么?追了我这么多年追不到,你眼花啦,我就喜欢这样,阿锦阿锦,你想怎么样?”宋宝晴顺着爬了上去,拉着花锦城又娇声喊了几声,气势一点不低于眼前的梁逸川。 “你!”梁逸川气结。 花锦城无奈地看着这个斯文俊朗的男子一张白皙的脸庞因为恼羞而微微涨红,一气之下就要甩袖而去,朝身边的女子说道,“小莲,我们走。,不要理这种无理取闹的女人。” 宋宝晴不高兴了,不依不挠的样子,那圆溜溜地眼珠子打量着梁逸川身边的女子,趁机再挖苦,“哟,身边还带上了一个呀,这么快就找到别人了,我记得白天的时候你不是刚刚被本姑娘甩了。”尾音袅袅,飘向上面。 梁逸川身边的女子不如宋宝晴那么能说会道,性子可能比较害羞内向,被宋宝晴那么一说,顿时眼角微红,委屈的惹人怜爱。 那个梁逸川本欲走开,这一一看,顿时怒火冲天,两人这下子算是掐上了,你一言我一句在那里骂的热火朝天,引来不少人的侧目,而把花锦城和那个晾在了一边。 花锦城见两人骂得如此不可开交,转眼看见梁逸川带来的那个叫小莲的姑娘眼角又红了许多,一脸无措地站着。花锦城没有多想,好心想要上前去安慰一下,却被梁逸川一眼看见了,本被宋宝晴惹得很生气,一是找不到出气的,上去二话不说就推了花锦城一把。“好你个小子,看你斯斯文文的,又想抢我看上的!” 花锦城毫无防备,被他猛地一推,身子踉跄几步就撞上了人,连脸上的面具也掉了下来。 花锦城顾不得梁逸川的突然失礼,连声朝不小心被自己撞倒的人道歉。 那个被撞到的人,头戴着一个奇形怪状的面具,说不出是哪种动物,看着煞是狰狞,身着一身白衫,气质宁静,被花锦城撞到了没有开口说一句话,只是微微顿了顿,看了看花锦城,弯身捡起地上的那个兔子面具,交到花锦城手中,然后就转身走了。 花锦城感谢地接过他递过来的面具,正要道谢,忽然一顿,那拿着面具的手指白皙得过分而略显苍白,修长而骨节分明,每一根手指都异常光滑圆润,除了食指中间长了了薄薄的茧子。 刹那间,有一个场景出现在花锦城的脑中——也是这样一只手,拿着一张纸,递到她的眼前,然后手的主人对她说道,“你照这上面的吹一曲给我听听……” 那个人虽以昏道而著称,但却有满腹的好才华,酷爱词画,又做得了一手好曲调,常让身边的嫔妃为其演奏。 这时,宋宝晴见梁逸川推了花锦城,不由也怒火中烧,“好呀,梁逸川,亏你还是书香门第出身,竟也动起手来了……”说着上去就要给梁逸川好看。 梁逸川见宋宝晴这么维护一个男子,一点也不示弱,因此,两人的骂况又升级了。 花锦城耳中却听不到周围的一切声音,猛地回过神来,朝那个陌生人离去的方向看去,那人的影子几乎快隐没在人群中。花锦城再也不敢多想,快步朝那个背影走了上去。 人群耸动,烟花燃放的时间将要到了,一对对的年轻情侣更是跃跃欲试,顿时加阻了行走的难度。花锦仿佛失了魂一般,死死地盯着那个背影,不顾一切地朝前挤去,那个白色的背影随着人流时显时隐,让花锦城的神经绷得不能再紧,唯恐那个影子就那么地消失了,她也会窒息一般。 花锦城越靠越近,就差几步就可以抓住眼前的那个人了。 忽然,听到“砰”的一声,一束刺目的亮光摄入眼底,眼前忽然一白,接着是听到一阵的欢呼声。 头顶上,璀璨的烟火霎时盛放,明亮了人们的双眼。 花锦城被烟花刺盲了眼的瞬间几乎就要崩溃,等在睁开眼时,那个白色的背影已不知在哪里了。花锦城发疯一般地向前挤去,瘦弱的身子竟一下子推开了好几个人。 终于,那个身影又再次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这一刻花锦城却觉得不真实了,仿佛梦幻一般,她鬓发微乱,颤抖着手指伸向了那个人。 那个人也似乎觉察到了什么,一顿,便停了下来,然后慢慢地转身。 花锦城屏住呼吸,睁大了双眼,任凭身边走动的人群几近将她挤倒,就那么定定地站在那里,只有紧拽的衣襟泄露了她紧张的内心。 那人转过了身来,脸上的面具不知何时已经摘掉,看见了花锦城,俊美的脸庞上露出了惊异的表情,表情却依旧还是那么地冷漠和高傲,只听那人沉声道—— “怎么又是你?” 花锦城在讶然一惊的时候也呆住了,准确的说是失望了,深深地失望将她拉到了深深的渊底。 不是他…… 杨杰霏剑眉微蹙,低眼看着那只搭在自己肩上的纤细的手,神情厌恶地抬头看了看花锦城,却见她衣衫凌乱,表情呆滞,那神情竟像是遭受了什么重大的打击一般,杨杰霏忍不住又蹙了下眉怎么乎自己每一次见到这个女人,都是一副狼狈的样子。第一次是在大街上被人追赶,差一点就撞在他的马下,第二次是在千娇阁,被迫做了一次舞女,那这一次又是什么原因呢? 杨杰霏低声咳了咳,她才将手伸了回去,尴尬地说道,“不好意思,我认错人了。”神情却难掩失落。 花锦城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居然会在越国的境界里看到杨杰霏,这个杨杰霏生性冷漠孤傲,总是喜欢那冷眼看她,她也不觉得什么,只是今天不意冒犯了他,心里觉得发寒。 杨杰霏看她收回了手,神色缓和了一些,沉沉开口说道,“你居然在越国?”好奇地想要正眼端详起她来。 第22章 王爷之女 花锦城知道自己认错了人,讪讪地收回了自己的,内心刚才的波动仿佛被泼了一盆冷水下来,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杨杰霏看她神色复杂,似乎不愿意与自己多谈,似乎很不情愿看到自己的样子,心中又加了些不快,但是又不好发作。 花锦城马上发现自己有些失态了,挥掉心中的思绪,嘴角扯出了一个弧度,“杨公子,久违了。” 杨杰霏依旧是冷冷地“嗯”了一声,两人便一时陷入沉默,尴尬得找不到话题。两人虽然相识,但是见过的次数却是屈指可数,根本连朋友也算不上,但是在这个异国遇到自己的国家的人,花锦城心中不觉有些欢喜,慢慢地便又开口道,“我是四处游玩,最近到了越国的,想不到居然会在此再次相遇,真是巧呀,不知道杨公子来这里是做什么的?” “来这里谈些生意。” 杨杰霏回答得不冷不热,花锦城见他似乎不想多谈,便也没有在问下去,忽然想到慕容晏,这两个人似乎经常都在一起出现的,这次居然没有看到慕容晏,怪不得刚才只看到总觉得怪怪的,出于问候,便有开口,“慕容公子没有一起来吗?” 杨杰霏用怪异的眼神看了一下花锦城,许久才张了张口,想要回答,这个时候,一个声音忽然朝他们喊了过来。 “阿锦——” “阿锦,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害我找了你老半天。”那个声音的主人正是宋宝晴,跑到花锦城的面前,脸颊微红,不知是激动的,还是跑得太快,见到了花锦城,又再次喜开颜笑,刚才和梁逸川骂得那么投入,就把她给忘记了,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已经看不到这个莫锦的人影,心里便吓了一跳,顿时丢下梁逸川,一边找人一边埋怨自己刚才骂得太那个了,不知道是不是把人给吓跑了。她还不想把人给吓跑了,因为她还要带一个人回去见她爹爹好交差。 “阿锦,你不知道我找你找得有多辛苦,还以为你走了。还好还好……”宋宝晴兀自摸了摸自己的胸口,上前便一把抓住了花锦城的手。 花锦城轻轻笑了笑,宋宝晴滴溜溜的眼珠子却瞄向了花锦城身边的杨杰霏,疑惑地向花锦城问道,“这个人是谁,你们认识呀?” “哦,他是——”花锦城思索着自己要怎么介绍两人的身份。 “我们不认识,她只是刚才认错人了而已。”杨杰霏却抢先回答了,看了花锦城一眼,转身便走,很快就没入人群中。 这个回答倒是在花锦城的意料当中,轻轻地摇了摇头,觉得杨杰霏说得也对,便不再多想,转头看向了有些疑惑的宋宝晴,便想转移了话题,“那个梁逸川呢?” “谁知道呢。”宋宝晴把头一撇,看向了人群,神情甚是不屑。 远处的人群中传来一阵欢呼,好像是碰到了什么高兴的事儿,听身边的人一说,才知道是不知是那一对男女在烟火燃放中最先找到了彼此,赢得了奖赏。 宋宝晴的好奇心一下子被急了起来,拉着莫锦就要往人群密集处钻。身后却传来了一个微带苍老的声音。 宋宝晴原本兴冲冲的,身子忽然一顿,迅即转过身去,一个五六十岁身着一身干净黑灰色衣袍的男子正快步朝她们走了过来,身来和跟了两个小厮模样的人。 “小姐,终于找到您了。”那人眉眼微笑,却是一脸的慈祥和恭敬,一见到宋宝晴赶紧追了上来。 宋宝晴也不走,就站在那里看着那个人辛辛苦苦地挤着人群走到自己的面前。 “小姐,老王爷找您回去呢。”那人被挤得额头微微出汗,擦了擦汗。 王爷?原来这个宋宝晴是王爷的女儿。早知道越国皇家姓宋,没有多想,没想到居然会让自己碰上了。花锦城微微蹙了下眉。 “哼!早上的时候不是硬要把我赶出来的吗?现在倒好,居然找人来找我了,曹管家,你回去告诉他,我还不回去了呢。”宋宝晴看到曹管家心里早已沾沾自喜,但是面子还是要要回来的。 花锦城轻轻一笑,“你今天不是说自己可怜无家可归,你看,现在你的家人都出来找你了,你还不快点回去,天也不晚了,说不定家里人正在担心你呢。” “我哪有!”宋宝晴仿佛自己的小秘密被人戳穿了,顿时瞪了花锦城一眼,花锦城不为意,知道这个大小姐如果不挫一挫她,按照她能够与梁逸川吵上半天的架势,不知还要闹别扭到什么时候。 “这位公子说的是,”曹管家点着头,“老王爷正担心着小姐您呢,晚饭都还没有吃呢,说是要等你回去一起用膳,您看,王爷年纪也大了,您早点回去也可以让他早点放心。” 宋宝晴有些犹豫了,但还是撅着嘴,“我还不如不回去呢,回去了说不定下次还会被他赶出来。” “不会了不会了,”曹管家似乎也是对这个有些刁蛮的自己小姐有些无奈,赶紧补充道,“王爷说以后再也不会再做这样子的事了。” 宋宝晴似有些不相信,狐疑地看着,知道那个管家又多说了一些确定是真的的话,宋宝晴的脸上才挂上了笑意,终于答应可以可以跟他回去了。花锦城悄悄看到那个管家终于松了一口气,不由好笑这个宋宝晴平时该是有多难伺候。 宋宝晴满意地点了点头,跟着管家就要走,踏出了半步忽然停住,好像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转头看向了花锦城,支支吾吾了半天才吐出一个字,“你……” 花锦城知道她要说什么,摇了摇头,笑着,“小姐也不需要在下帮什么的了,不如就此别过吧。”说完就要离开,宋宝晴虽然有些刁钻,但那也活泼热情,若是寻常百姓家的,她还愿意多交往一些,但是她是帝王之亲,她并不愿与皇家的人有多牵连,免得惹来意想不到的麻烦,何况自己此时还是女扮男装。 “慢着。”一个人忽然拦在了花锦城的面前,挡住了她的去路。花锦城一头雾水地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这个王府的管家,一脸的疑惑。 却见那管家笑了笑,语气却是义不容辞,“这位公子请留步,我家王爷有请。” 什么? “什么?”宋宝晴一脚跳到曹管家的面前,“我爹怎么知道她的?!” 曹管家呵呵一笑,笑得依旧一脸老奴为主的模样,“王爷下午便得知您与这位公子相识且交换了那比翼鸳鸯的配物,心里甚是欢喜,怎么能让这位公子就这样子走了呢?” 说着身后的两个小厮也跟了上来,向她做出了请的姿势,表面虽然是恭恭敬敬,其实,就是想告诉她,她走不了了。 宋宝晴顿时呆住了,原来她爹一直都是派人跟着她的,怪不得今晚肯让人来请她回去,其实醉翁之意应该是—— 宋宝晴讪讪地看着花锦城,见花锦城也是一脸的震惊,不由伸手拉了拉她的衣角 ,眨眨眼看着她,那眼神在各种情绪的转化中最终化作楚楚可怜。 花锦城只能暗暗叹气。 “小姐,莫公子,王府到了。” 两人纷纷下车,眼前是一座高大王府。 一块金色的牌匾挂在高高的大门上,上面金色的几个大字写着——“瑞王府”。 这瑞王府的瑞王爷,正是当今越国皇帝的亲叔叔,年轻的时候是一名骁勇善战的常胜将军,忠诚耿直,为越国保驾护国做了不少的贡献,老时却从朝堂上退隐了出来,把手中的的兵权全部归还给自己的的侄子,从此便一直不问政事。 “小姐,莫公子,里边请,王爷还在等着你们呢。”曹管家躬身请着。 宋宝晴看了一眼花锦城,看她有些犹豫,不由分说便拉起了她,还不忘低声眨眼在她耳边说道,“你可是说好要帮我的,不许耍赖。” 王爷的女儿也会愁嫁不出去,还把女儿给丢出王府,这种事情还真是有点稀奇。 花锦城收拾了一下心情,既然都这样子了,那就从容应对吧,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不由得朝宋宝晴倜傥道,“我自然会做好帮你,只是你不要报太多的期望,说不定,你爹爹王爷连我给丢了出去。”花锦城并不是开玩笑,被丢出来事小,若是惹了个欺骗皇亲之罪,这罪名可就大了。 “这你不用担心,看你也长得一表人才,风。流倜傥的好模样,我爹爹一定会喜欢你的,这个你就放心好了。”宋宝晴说的天真无害,还以为这是在过家家呢。 “你真的确定?你丢不会发现其他的,勃然大怒,连同你也一并赶出去?” “我确定,放心啦。有我在呢,出了什么事我替你顶着,恩人。”宋宝晴笑得嘴上都露出了几颗个小白牙,看上去煞是可爱。 花锦城也不由被她的活泼,脸上难得露出了一个释怀的笑容,花锦城原本就长得即使清雅好看,即使换了男装,这股气质也掩藏不住,更是衬得男装的她俊秀雅质,这一笑又添了几分朗润,更是山水明媚。连大大咧咧的宋宝晴不由也愣了一下,过高高的门槛时,不小心就给绊了一下。 第23章 身份暴露 “啊——”宋宝晴惊呼一声,还好花锦城及时抓住了他,才不至于让她直接与大地亲密接触,这一下弄得宋宝晴也有一些不好意思了,意识窘得粉嫩的脸颊微微红晕起来,一时竟找不到话语。 这时,里面传来了一声爽朗的笑声,声音郎硬,带着几分畅怀,花锦城和宋宝晴同时看过去,一个身材高大的大约五六十岁的老人正笑眯眯地看着他们,双目炯炯有神,却有着历尽沧桑之后沉淀出来的稳重和精明。 曹管家马上上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低声说道,“王爷,小姐和莫公子已经带到了。” “嗯。”那人微微点了点头,看了一眼自己这个刚刚回来的女儿,见自己的女儿故意不将眼睛看向他,脸上微微有些不情不愿的样子,也不生气,笑了笑,转眼打量了一下花锦城,谦谦有礼地说道,“这位就是莫公子,本王宋宏云,是宝晴的父亲,这丫头素日娇蛮惯了,今日还要多谢莫先生照顾了。” 花锦城怎么也想不到眼前这个眼中透露出睿智和精明的老人家,会是宋宝晴的那个口中絮絮叨叨了一整天的要将女儿赶出家门的父亲,旋即客气地回道,“不敢当,在下莫锦,王爷客气了。” 迎着宋宏云锐利的目光,花锦城身上微微出汗,心里忐忑不知会不会露出什么破绽。宋宝晴在一边也微微有些紧张。 睿王爷宋宏云的眼中忽然闪出一缕异光,但随即消失,收回打量的眸光,满意地看着眼前这个自称是莫锦的年轻人长相白净斯文,举止谦逊大方,比起自己那个丫头不知道好了多少倍,目光柔和了些,笑着道,“宝晴,今日麻烦连累了莫先生一整天,还不赶紧向公子道谢。” 听到瑞王爷的语气没有半点的不悦,而且并无太多质疑,看来只是想要谢谢花锦城照顾了自己的女儿,这才让宋宝晴和花锦城都暗暗舒了一口气,都想自己是想太多了。 宋宝晴听到自己的爹爹喊自己,也就赶紧乖乖地站了出来,老老实实地向花锦城道了谢。以为自己的爹爹顶多就是赏赐一些礼品给花锦城作为酬谢,一颗心刚刚要放下,瑞王爷又开口了,“莫先生,请到府里一叙。”转身唤道,“上茶。” 宋宝晴紧张地瞥了一眼花锦城,却忽然站出来,“哦,爹爹,莫公子还有事情,不能够到咱们家里就留,我看还是先让……” 话还没说完就被宋宏云一下子打断了,“宝晴——” 宋宝晴一下子噤声了。 宋宏云这才笑呵呵地对花锦城说道,“小女无礼了,还让莫先生见笑了,莫先生请不要介意。” “额,不介意不介意。”花锦城真想抹一把汗,现在真的是骑虎难下。 “既然不介意,那就请吧。上茶。”宋宏云不容推迟的姿势,一下子就让花锦城和宋宝晴退下阵来,现在只能够走一半看一步。 大厅中,除了丫鬟上茶的脚步声,大家都沉默了一会儿,各自心思各自想着。 瑞王爷缓缓开了口,“听莫先生的口音,应该不是越国人吧?” “我是楚国人。” “为何到越国?楚越之交向来不是甚好,两国之间的走动几乎也很少,而百姓更是少之又少。”宋宏云的语气尖锐了一些,带着些警惕。 “这个……”花锦城知道宋宏云心中的顾虑,沉吟了半晌,才慢慢道,“在下只身一人四处游走,并没有王爷想象的那般多虑,王爷大可放心。” 宋宏云微微点了下头,神色有些缓和。 而宋宝晴再也坐不下了,觉得自己得想个注意使自己和莫锦都能够脱身,便又朝她爹说道,“爹爹呀,时间已经不早了,您看天都这么黑了,还是快些让莫公子回去吧,不然等一下路上不安全。” 只是宋宝晴再怎么地伶牙俐齿在她爹爹的面前未必有用。 宋宏云瞥了一下自己的女儿,忽然笑了起来,“我自有分寸,你这丫头若是坐不下可以先回房间去。来人,宋小姐回房。” “爹爹——” 宋宏云不理会自己的女儿,却依旧笑道,“你先回房去,我和莫先生要说些话。” “不行,我要留在这里。” “别闹,出去疯了一天回来还不安分?难道还想要再出去?”宋宏云不怒自威,这一下宋宝晴不敢造次了,只能无奈地看了一眼花锦城,然后乖乖地离开。 花锦城默默地打量着大厅,厅房中的摆设古朴质雅,看得出主人的生活应该也是很低调简单,却又不失意趣。 “我的女儿走了,姑娘可以说一说自己了吧?” 送走了自己的女儿,宋宏云掩藏在眼底的精光慢慢地显露了出来,语气中带着质询和不解毫无掩盖。 花锦城一顿,果然还是逃不过老人的眼睛,自己的一身男装被他一眼戳穿,却让花锦城心中的石头反而落了地,不再那么的紧张,轻轻地将手中的茶盅放在桌上,站起身来,“王爷果然厉害,还是逃不过您的眼睛。不过,请王爷放心,我没有任何的心思,我和您的女儿只是……” 宋宏云却不依不挠,眸光一闪,问道,“听下面的人上报,楚国的晋王宗越最近在找一个女子,名字叫花锦城,几乎快翻遍了整个国家却是一无所获,前几日据报可能进了越国。” 花锦城一震,没有想到宗越居然会对自己这么的不死心,这又是何必呢,又惊又忧,更是没有想到眼前的这个人的眼光如此厉害,这也能够让他联系到一起,这人果然不可小觑。 “瑞王爷,你的想象力实在是太好了,只怕是天方夜谭……” “本王只是随口提了提,并没有说什么,想不到姑娘居然如此紧张,果然……” 宋宏云太狡猾了,竟然下了个套让她往里钻,花锦城本是想着如何脱身于宋宝晴给自己带来的麻烦,却顾此失彼,一时大意就中了他全套,花锦城不由悔恨不已,要是自己的行踪暴露了出去,那后果是不言而喻的。 “王爷看错了,小女区区一个草民,绝对不是那个晋王要找的女子,请王爷不要妄自,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如果说本王看过那个女子呢?” “……” “本王看过那女子的画像,眉目间与你很是相似。况且若是一般的女子,只怕还没有这样子的胆量,你不是一个寻常的人。”宋宏云说得高深莫测,口气已是笃定。 “天下相似之人大有,天色已晚了,多有打扰了,告辞了。”花锦城转身就要快步离开。 “慢着。” 花锦城身子一颤,若是这人不答应,只怕是自己连一步也踏不出这座王府。终究还是暴露了自己的行踪,花锦城无奈地闭了闭眼, “姑娘误解了,本王没有其他的意思,刚才的追问也是多有无奈,还希望姑娘见谅。”宋宏云忽然朗声笑了出来,是刚才的凝重一扫而散。 花锦城惊讶地转过身去,还是一脸的难以置信。 见花锦城一动不动,宋宏云再次补充道,“姑娘放心,对于姑娘的任何事情本王保证不会泄露半点的。 再说,今日之事还幸亏有姑娘及时出现,才不会让本王失了颜面,又不会让宝晴做出太多荒唐的事情来。” 面对的居然不是严厉的追问和质疑,瑞老王爷居然说出这一番话,实在是让花锦城不解,“王爷,我不是很懂你的意思。” 宋宏云也看出了对方的疑惑,抚了一下自己的短须,沉思了片刻,才再次开口,“看你今天愿意对宝晴出手相助,知道你也是一个董事的姑娘,本王也就不再顾虑了。” 宋宏云顿了顿,“如姑娘所知,小女宋宝晴今日被我赶出王府逼亲之事恐怕已是弄得满城风雨。” 花锦城点了点头,“王爷之女本是金枝玉叶,王爷何必如此,这岂不是……”让人贻笑大方,花锦城没有说出口,默默地看着面前这个老人家流露出的无奈,心中不在那么的警惕。 “姑娘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呀,宝晴虽平日被本王宠得有些骄纵,但也是我唯一的掌上明珠,我何尝不想让她嫁得了一个如意郎君,只是天意弄人,前段时间,我国的一位公主带了一个身受重伤的人到本王府上,让那人暂住到了本王府上养伤,本王自是让人小心伺候着,这其实也没有什么难处,只要给那人一处住所,几个小心伺候的人,可以说是轻而易举。谁知,一日宝晴竟冒冒失失地不小心闯进了那人的住所,让我那傻丫头看到了那个人。从此以后便天天都要跑过去看看他。” 花锦城点了点头,知道宋宏云说的话,却还是一头雾水。 宋宏云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公主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来探望他一下,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公主对这个人心怀爱慕之意,而我那傻丫头还不自知,早就引起了公主的不满,公主对那人甚是看重,我只怕会让宝晴引来杀身之祸。我虽是王爷,但是也有无可奈何的时候。” 第24章 以假乱真 花锦城怔怔的,原来是宋宝晴的举动引起了公主的嫉恨,但是更想不到一国的公主居然会是如此厉害,瑞亲王虽然没有明说是谁,但若是没有猜错的话,那个公主便是越国堂堂的扶桑公主,越国当代皇帝的孪生姐姐。越国上一代的皇帝所留下的子嗣不多,扶桑公主与皇帝是同胞所生的姐弟,又听闻越国皇帝登基之时,皇位不稳,曾遭暗杀,是自己的这个姐姐替他挡了一剑, 于是现在的皇帝对自己的这个姐姐很是敬重。这个扶桑公主的飞扬跋扈可是出了名,瑞亲王也算是扶桑公主的亲叔叔,居然还让王爷如此担忧,如今听瑞王爷所说,那扶桑公主看来真的是名不虚传。 如此想来,宋宏云的举措也算是情有可原的了。但是,又觉得奇怪,“王爷如此为难,何不将那个人送出府外,而公主也可以将那个所救的人送王府,那样子岂不是隔断了那人和小姐的联系?” 宋宏云无奈地摇了摇头,“不可,公主没有提出,本王也不敢擅作主张。” 花锦城忽听宋宏云言辞之间有所闪烁,心知这个王爷定有隐情却不愿说出,便也不再多问,心中有隐隐觉得奇怪。 看来那个公主的权势不一般,连堂堂的王爷也有所忌惮,他一脸的担忧,“前几日,厨房做了一些莲子羹,送往宝晴房间的那一份在路中不小心被吓人砸碎,居然毒死了一只猫。后来一查,那东西里面竟然含有剧毒,那莲子是公主从皇宫里送到王府里的。虽然幸亏没有让宝晴吃下去,但是已实在是令人担忧。”王爷一声喟然长叹,容颜更显几分苍老,“本王连加排查,不肯让宝晴在踏出房间一步,谁知她竟胆大妄为,今早支开下人,竟又要往那里跑,我一气之下,便将她赶了出去。今日所幸遇到了你,本王在这里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姑娘成全。” 宋宏云说着双手一拱,神情甚是恳切,吓得花锦城连退了两步,这个一开始还咄咄逼人的王爷,此刻竟摆出了求人的姿势。花锦城心中隐隐不安,刚才他已在言辞之间道破了自己的身份,看来这人刚才的一切都是在做准备,先点破自己的身份,抓住自己的把柄,再说出自己的难处,最后想要…… 宋宏云忽然脸色一凝,,“今日是我国的烟火节,你与小女交换了配物之事外面已是传得沸沸扬扬,在越国的律令里,两人如果已经交换配物,便如拜堂成亲只差洞房,若是一方反悔,被反悔的一方可将对方送到官府审判,莫先生可要慎重。” 花锦城脸色一变,宋宏云果然是看到了自己的要害之处,居然想要以此威胁她!让她以假乱真。 “姑娘请不要怨恨本王,本王也是无可奈何才会出此下策,如今你是我那丫头带回来的,她也不好再推脱,况且你是女儿之身,是再好的人选不过,只要让我那女儿找到真心喜欢的人,我便会让你走,不会在为难你任何地方。” “那王爷可曾想过,被公主发现的后果是什么?”他居然想要让她来蒙混关注,这罪名谁敢担当! “如今之计只好如此,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宋宏云说得一脸坚定,已是不容眼前之人推迟的。 “若是小姐找不到喜欢的人,难道王爷要我和她共度一生吗?” “这个请放心,等时机一到,我便会放了你,倒时,你想要什么样地赏赐,只要我能够做到,一定作为酬谢。” 大厅之外曹管家走了进来,朝王爷为难地说道,“王爷,小姐还在外面着,此刻说是非要进来不可。” 瑞亲王似乎早已料到挥挥手,遣退了曹管家,转身朝花锦城问道道,“本王的请求还望莫先生能够答应我。” “我还有说不可以的权利吗?”花锦城脸色紧绷。 “莫先生果然聪明,看来我是没有看错人了。”宋宏云沉声道,“来人,吩咐下去,莫先生要暂住府中,给莫先生准备房间,今日起,莫先生就是小姐的未来夫婿,府里上下都要以礼相待。” 夜色黯淡,夜风萧瑟,渗入衣领,带着深深地凉意。 “怎么样?我爹跟你说了什么,你们怎么聊了那么久,有没有被发现破绽?要是被他知道你是女的话,我就惨了……” 宋宝晴一直不安地在外面等着,终于见到花锦城,屏退了所有的人,絮絮叨叨地问着。 “你知道我是……”花锦城一愣。 宋宝晴白了她一眼,“你当我是白。痴吗?白天在街上撞到你的那一下我就已经发现了,不然我还不会打算想带你回府去蒙混我那爹爹呢,怎么样怎么样?有没有被发现?” 花锦城难得怨念,本想穿男装是为了方便,没想到居然阴差阳错,落人把柄,被威胁着成了宋宝晴的未婚夫婿,这想来实在是可笑又可悲。 “你爹都已经叫人给我安排住处,不日就要让你我成婚,你说有没有被发现呢?” “什么?!”宋宝晴吓得跳开了一大步,“我爹真的是向我成亲想疯了。怎么可以这样子,他还是我亲爹吗?” 花锦城原本心情糟糕,不料却被宋宝晴的举动被逗了一下,心情微微开朗了些,安慰自己只是找了个居所,况且在这里说不定比其他地方更加安全,于是开玩笑道,“你爹还不是知道你今日与我呼唤配物,以为我们郎情妾意,好做安排,这还不是你自己惹的祸吗?” “那,那你也要拒绝呀,要是你不同意的话,他总不至于绑着你和我成亲吧。” “王爷还真的有要把我绑起来的意思。” 花锦城一路走着,却发现身边的宋宝晴忽然不见了。停下转身看去,却看见宋宝晴愣在原地。 “你怎么了?” 宋宝晴一脸悻悻的样子,慢慢地踱到花锦城的面前,小心翼翼的样子,一改白日里刁钻难缠的模样,“对不起,阿锦,是我拖累了你,你不会怪我吧。” 花锦城叹息地摇摇头,“我没有要怪你的意思。” “真的?” “真的。” “太好了。阿锦,你放心,我一定找个时间跟我爹爹好好说说,让他放了你。”宋宝晴高兴地抓起了花锦城的手,笑得一脸的天真。 短短的一日相处,花锦城知道这一个女孩子平日里被自己的父亲宠爱着,而且还是王爷的千金金枝玉叶,难免有些小姐脾气,但本性还是善良的,想想帮帮她也是对的。 “宝晴小姐……” “叫我宝晴吧。”宋宝晴笑眯眯地说。 “哦,好,宝晴,你知道王爷为何这么急着要你嫁人吗?”宋宝晴是个聪明的女子,花锦城相信她是知道的。 宋宝晴猛地抬起头来,姣好的脸庞带着质疑和排斥,不复刚才的笑容,“我爹爹刚才跟你说什么了?” “我想你应该知道你爹爹的用心。” “原来他都跟你说了。”宋宝晴的脸上闪过震惊,但很快就恢复了宁静。 良久,宋宝晴才开口,有着丝丝怨气“你是不是觉得很可笑?一个王爷为了让女儿赶紧嫁人只是因为害怕公主?好歹我也是皇上亲自封的郡主,扶桑就算再坏,我才不会怕她呢。我就是要等她来的时候故意出现在阿景的房间,还说我喜欢阿景,看她生气却又说不出来的样子,那才叫真是大快人心。” “……” 花锦城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宋宝晴年纪还是太小,无力理解权力之间的勾心斗角究竟有多厉害,即使是退隐的王爷也不可能全身而退。 “宝晴小姐,冒昧的问一下,今日遇到的那个和你吵架的那个人是谁?” “你是说那个梁逸川吗?”宋宝晴的脸上顿时有愤愤之情,“谁认识他呀。” “不要闹脾气,今日看到你跟我在一起,他可是很生气的样子,而且在大街上他也坦言喜欢你?你不会装作不知道吧。” 宋宝晴一愣,忽然低下了头,搅着自己的衣裳,喏喏地说道,“阿锦,你怎么提这一个问题呀?” 她的一举一动让花锦城了然于心,“你也喜欢他吧?” 宋宝晴顿时大叫,“怎么可能!谁会喜欢那个梁逸川,一身的坏脾气,尽是惹我不高兴,不知道别人是什么眼光居然是他是颖城的大才子,我才看不起他呢。” “是吗?”花锦城疑惑地笑了,“我看你跟他吵得很尽兴,一点也没有不高兴的样子呀。” “哪有的事情!”宋宝晴极力辩解,“再说,我爹爹和他爹爹交往素来不好,即使,即使那个……我爹爹才不会同意的。” 宋宝晴声音越说越小,最后脸上难得出现了淡淡的红晕。 梁逸川的父亲不会是越国鼎鼎有名的大学士梁甫吧? 以前在晋王府的时候也曾听宗越说过,越国以前在朝廷上,文以梁甫为首,武以宋宏云为首,两人政见不一样,经常早朝上唇枪舌战,底下更是互不相让,绝少往来。 “他爹是梁甫?” 宋宝晴吓了一跳,“你怎么知道?” 这也就难怪了。 第25章 夜遇故人 送走了宋宝晴,花锦城环顾自己所住的地方,住的房间清新雅致,出了房门便是一处小小的庭院。庭中树叶婆娑。 为了保护自己的女儿,对于瑞王爷的举动,花锦城还是能够理解的。但是为了这个,却如此不惜一切,竟是意料不到和令人不寒而栗的。公主有所嫉恨甚至起了杀机,却不愿搬出,看来住在王府中的那个人很是重要,公主既不能带着入宫,如果想要保证那人的安全,最安全的地方便是这王府,瑞亲王以前是将军,府中守卫甚是森严,而如今又告老,行事低调不张扬,是藏人的最好处所。然而,那个人究竟是谁?为何需要如此大费周章。 花锦城听着萧萧的风声,忽然想起今日在江边认错人的事情,轻轻地吐了一口气,从袖中拿出了一直短笛,抚了抚,异常怜惜的样子,这段时间一直都在赶路,几乎不曾吹过。 花锦城将翠绿的笛子放在唇边,缓缓地吹了起来,笛声悠悠,乘着夜风,飘向夜空。 一曲罢,外面隐隐从远处忽然传来了一阵杂乱声。 花锦城走出去,见四周灯火闪亮,人们行色匆匆,似有什么急事。 花锦城朝外走去,曹管家忽然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莫公子,夜深了请不要到处走动。” “外面为什么会那么吵?”花锦城朝着灯火聚集的地方看去,气氛有些不一样。 “刚才府里发现了一个小毛贼,已经被抓获,请公子放心休息吧。” 小毛贼? 花锦城将信将疑地朝回走,毕竟自己是外人,也就没有多事。到了半夜,外面的喧哗声还没有消停。花锦城中疑惑无眠,心想,王府的防备如此森严,竟会为了一个小毛贼折腾到这么晚?想来并没有那么简单。起身想要吹灯安寝,这时,门口处一个身影一闪而入。 “谁?”花锦城低声问道。 那人见房间里有一个人,先是一愣,接着一个箭步,闪到花锦城的背后,一把明晃晃的短刀已经搁在了花锦城的脖子上。 “不许出声!否则我杀了你!”头顶上的声音闷沉沉的,威胁地说道。 脖子上传来刀刃丝丝凉意,花锦城绷直了身子,低声开口,“你是什么人?竟敢夜闯王府?” “少废话,你要是敢叫出声来,我马上要了你的命。” 两人僵持了一下,花锦城再次开口“好,我不喊,你先把刀拿开。” 背后的人沉默着,似在思考这个人的话可不可信,眼睛环顾了一下四周,马上道,“你不是王府里的人!你和这里的人是什么关系?” 花锦城一愣,想要回答。 那人又开了口,“难道你就是今日在闹市里和宋宝晴闹得沸沸扬扬的那个人?!”那人声音透过脸上的黑布依旧闷闷沉沉,却带着些难以置信的得意,“那个王爷能把你留在府中,看来是很中意你这个未来女婿,哈,真是没想到,今日还以为失了手,没想到一个王爷的女婿落在了我的手上。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呀,哈哈哈……” “你要干什么?!” “拿你去跟宋宏云换个条件。” “你也未免太高估我了,我在这王府中根本就没有那么重要,你以为他会答应你的条件吗?” “那可未必,全城都知道宋宏云逼着自己的女儿找夫婿的事情,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而且还让人住了下来,倘若不重视的话,也不必这么大费周折。我现在不会杀了你,但是你最好老实一点,免得受皮肉之苦。” 花锦城越听越觉得不对劲,趁着那人一时放松警惕时,迅速地从袖子里拿出一支簪子,就要扎向身后的人,却被那个人以更快的速度抓住了自己的手。 花锦城见行动失败,心中暗叫糟糕,眼见那人手中的刀已直刺向自己,不由地闭上了双眼。 却未见有任何的行动,听见“哐啷”一声刀落地的声音,那人竟放开了她,快速地弯腰捡起了刚才挣扎之间掉落在地上的短笛,然后难以置信地看向花锦城的脸。 借着月光,花锦城也终于看清楚了那个黑衣人。那个黑衣人早已将脸上的黑布扯开,露出一张线条刚硬的脸庞,一把单膝跪在了花锦城的面前,口中还边说道,“属下明君濯参见梨妃娘娘。” 明君濯,曾经是皇宫里凤闵的亲卫,花锦城经常每次见凤闵的时候总能见到他,因此这人也认识自己。这人武艺高强,是凤闵一手提拔起来的,对凤闵一直忠心耿耿。 花锦城如何也想不到会在越国见到明君濯,心下震惊不小,“明君濯,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应该在宫里面的吗?” “娘娘,此事说来话长,那宫里面现已全是晋王爷的势力,哪还有我的立身之处,自从皇上死了之后,我便逃了出来,属下到越国来是来找一个人的。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遇见娘娘,刚才多有冒犯,还请娘娘恕罪。” “我已经不是娘娘了,不要这样叫我。”花锦城请起了跪在地上的明君濯。 “你说你到这里来是找一个人,是什么人?” “这个……”明君濯看了一眼花锦城,似有顾虑。 “你若是有所顾虑,我也就不多问了。”花锦城看到了明君濯的脸上现出凝重。 “我要找的人是皇上。” 什么?! “皇上他还没有死,我这一次到越国来就是要找他的。” 仿佛一道闪电从脑中闪过,花锦城的脑中顿时空白一片,脸色也顿时血色全无,接着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地抓住了明君濯的双臂,“你,你说他还活着?”恍惚间连声音也是发抖的,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生怕面对的又是失望。 明君濯叹了一声气,回忆地说道,“如果没错的话,他现在应该就在这王府中。当日宫中传出皇上的死讯的时候,清华殿便晋王被封锁了起来,任何人都不得接近半步,连平日里近身伺候的的近卫宫女太监也不可以,当时就觉得事有蹊跷,皇上葬入皇陵之后,所有参与此事的宫女太监甚至是朝中一些大臣都在一.夜之间死了,这件事情更加可疑,但是那时朝中正是动荡之时,所有人为了明哲保身,便没有人敢出来质疑,所幸有一个太监没有死去,终于被我找到,才知道皇陵里面葬的根本就不是皇上,而是一副衣冠而已。后来我暗地里调查,得知皇上死的那天夜里有一辆马车从皇宫里出来,我一路追踪过来,所以就到了这里。” 他真的没有死,没有死…… 花锦城浑身无力地跌坐在椅子上,脑中浑浑噩噩,仿佛置身于梦境中,曾经不悲不喜的她,脸上已满是清泪,半天说不出话来。忽然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你说,他现在就在这王府里?!” “十有*。”明君濯肯定地说,“皇上那时受了伤,一个正常人来到其他国家,若要查起来肯定会相当难,但若是要查一个身受重伤的异国人,那就可以排除很多的难处了。” 受伤的人?花锦城心里猛然一惊,难道就是那个扶桑公主就回来的人!宋宝晴还叫他阿景…… “我也是半个月前才得知王府里住了一个重伤的人,打听之下,才知道那人是越国的扶桑公主在外面救回来的,根本就不是王府里的人,这一下我就更加肯定了。麻烦的是,这个王府的戒备实在是太厉害了,我几次想要进来,都差点就被府里的守卫发现,一直苦无下手的机会,哎,今天又是……”明君濯忽然收紧了声音,警惕地看向房门,低声道,“有人来了。” 屋子里顿时沉寂下来,果然不多时,外面便传来一下敲门的声音,接着是一个清脆的女声响起,“阿锦,你睡了么?” 明君濯一听出来者是谁,猛地一动,就要出去,被花锦城即使拉住了。 明君濯盯着房门,“她是王府的千金,若是能够抓住她,定能是宋宏云……” 花锦城摇了摇头,“不可。” 见房间里忽然安静下来,宋宝晴有敲了一下门,“阿锦,你没事吧?” 花锦城看了一眼明君濯,见他没有再动,才松了一口气,将手掩在嘴上,故作睡意浓浓的样子,“宝晴,有什么事情吗?” “也没什么事情,就是今夜府里有些吵,听说府里来了一个黑衣人,我就是不放心过来看看你,你没事吧?” “我没事,时间不早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宋宝晴站在门外,房门没有锁,若是她一把推进来便会将房间里的人看得清清楚楚,还好宋宝晴毕竟是出身名门,礼仪甚好,不会冒冒失失,见花锦城没有什么事情,便也放心,“没事就好,如果你有什么需要尽管跟府里的人说,也可以去找我,那我就不打搅你了,我走了。” 直到那脚步声渐渐走远,明君濯朝花锦城一拱手,“刚才是属下冲动,既然属下不便再此久留,那就告辞了。若有事情,可到柳街找我。”说完,一个闪身消失在了房间里。 第26章 胜过初见 第二日,在宋宝晴的陪同下,花锦城将整个王府逛了一圈,每一处的景致皆是赏心悦目,绿树红花绕幽静,加上今日的天气又是大好,湖面碧光凌凌,又添了许多的亮丽。王府中的时不时就有下人出现在各处打扫,见到宋宝晴和花锦城都是恭恭敬敬,走远了,却会有窃窃私语的声音传入耳朵,谈论的都是这位被自家小姐带回来入住到王府里的人物。 而花锦城却似乎心事重重,对周遭的一切似乎都没有在意或者者根本就没有听到。宋宝晴却兴致很好,在花锦城的面前有说有笑,偶尔听到下人的话,也不生气。 今天一大早的时候,宋宏云便把自己的女儿叫了过去,宋宝晴原本还很担心,没想到她爹的态度居然变了,竟然跟她说他很满意莫锦,以后不再逼她嫁人的事情。这一些顿时让宋宝晴心花怒放。 两人走到了王府后面的一处院子,宋宝晴的脚步忽然停了下来,看到花锦城就要往前走,忽然紧张地喊住了她,“阿锦,我们到别处看看吧。” 前面的那处院子里种着高高的竹子,竹叶茂盛翠绿,一簇簇的伸展到墙外,在风中身子抖擞,煞是好看。 “这是哪里?” 宋宝晴为难地开口,“这里是沁竹院,没什么的,我们走吧。” 花锦城狐疑地看着宋宝晴的脸上露出难色,心中的仿佛有一根绷紧的弦,难道这里就是……她今天之所以提出要欣赏王府的景色其实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就是要找到那个人所在的住所,昨天晚上明君濯的话给了她太大的冲击,她一定要确认那个人是不是他,想到那个人如果是他,花锦城便觉得双脚像是灌了铅一般沉重得挪不开脚步。一墙之隔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花锦城猛地侧身,只院中忽然传来一句,“公子,你的身体还没有全好,还是回房间休息吧?” 一阵风吹来,茂密的树叶沙沙作响,接话的那一句被树声中几不可闻。 想要听清那人的回答,花锦城情不自禁地踏前了一步,僵硬的神情几乎泄露了她内心的紧张。 看到花锦城奇怪复杂的表情,宋宝晴也没有多想,冒冒失失地上前拉起她就走,嘴上却不再说一句话,也有说不出的古怪。 花锦城几乎是浑浑噩噩地被拉着走的,路上见到了什么人,走过了什么路,脑中全是空白的。 良久,宋宝晴才发现花锦城的不对劲,关心地问道,“阿锦,阿锦,你怎么啦?” 听到有人唤自己,花锦城的猛地清醒过来,宋宝晴正用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才强自收回了神,笑了笑,“我没事。” “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是不是昨晚睡不好?昨晚府里也怪闹腾的?” 花锦城此时却再也没有心情和别人说话,不多时,便称身体不舒服,找了个借口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门一合上,花锦城便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胸口不断地起伏,刚才在人前装不来的平静此时被心中的紧张撕成碎片,脑中不停地有一个声音在告诉她,那个就是他,那个人就是他,墙内的那个声音就是他,原来他还活着,心中涌起喜悦紧紧地拽住了她的心房,泪水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 他还好吗?身上的病好了没有?睡虫蛊是不是已经从身上解除?为什么还会受伤? 好几次,就快忍不住要冲出去找他,即使有人拦着,她也要看他一眼,但是手一碰到门,又缩了回来。 花锦城无力地扶着桌子坐了下来,看着静静地躺在桌子上的那把翠色的短笛,心中又无端冒出惆怅和忧虑,他还会想见到自己吗?想起在宫中时,他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时,对自己的冷嘲热讽,见自己仿佛见到恶心的东西一般厌恶的神清,那一声声不想见到自己的声音硬生生地刺痛着自己的每一根神经。 一日三秋,花锦城才知道思之如狂的滋味。时而喜,时而愁。花锦城从来没有一刻像此时这般焦躁,她在房中起起落落,来来回回,身上仿佛有千万只虫蚁般坐立不安。 直到下人来送东西的时候,花锦城才知道,天色已近黄昏。 进来的是一个十五六岁的丫鬟,名字叫小莲,这让花锦城想到了宫中的红莲,同样长得模样清丽可人。 “这是什么?”花锦城看着她手中端着的东西。 小莲这两天也就是听府里面的人说小姐在烟火节上结识了一个男子,;带来了一个俊俏的男子,听说很有可能将来会是他们的姑爷,今日才有机会见到本人,没想到长得这么好看,小脸微微发红,赶紧回道,“这是大小姐叫我给你送过来的补品,说是您身体不舒服,早点喝了,好好休息。” “我没事的,让你家小姐操心了。”花锦城没想到宋宝晴这么有心,心里微微有些暖。 “不麻烦的,大夫刚好过来,小姐知道您身体不好,就顺便让大夫给你开了些补品。” “府里有人生病了吗?” “啊,这个,这个奴婢……”小莲脸上有些慌张,知道自己又多嘴了。 花锦城笑笑,“既然不便多问,那算我多嘴了。” “不是的不是的……”小莲吓得赶紧摆手,一时误会了花锦城的话,在权贵之家当差,最需要慎言慎行,最忌讳的就是做错事说错话惹主子不高兴。 花锦城原本只是随口问问,没想到她居然吓成这样子,心有不忍,尽量放缓语气,柔和地说道,“你多心了,我没有其他的意思,不用这么紧张。” 小莲一时傻了眼,脸色更加通红,没想到眼前的这个人居然这么温柔,顿时松了口,“其实,其实就是沁竹院的人今日病情又发作了,有好多的大夫来看,小姐关心你……” 沁竹院! 他发病了!? “那那个人怎么样了?”花锦城紧张地抓住了她的手,一脸紧迫地看着她。 “啊,公子您……”小莲被吓得不轻,一下子傻住,半天说不出话来。 花锦城自知失态,赶紧放开了她的手,“抱歉,是我太激动了。” “没,没事,听说已经没事了。” 花锦城这才松了口气,“小莲你先下去吧,替我谢谢你家小姐的好意就好了。” 小莲没有再多说,赶紧退了出去,合上的门将屋外的夕阳拦在外面,屋子里顿时暗了许多。 沉寂了半晌,房门忽然被打开,花锦城再也等不下去了,即使那人不想见到自己,她也想要见他,只要看一眼就好,看一眼就好。花锦城这样说着,不再犹豫,快步地踏出了房门。 夕阳余晖斜洒而下,红瓴朱瓦染上了令人眩晕的颜色,小径悠长,远处的小湖波光粼粼。 穿过幽幽小径,沁竹院与花锦城所在的地方并不远,不一会便来到了沁竹院前。 门没有上锁,虚掩着,花锦城站在门前纠结了半天,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来,反反复复,直到远处传来脚步声,花锦城才咬咬牙,推门而入。 步入庭院,眼前一亮,一下子眼前不一样的景色给吸引住了。 四周都是竹子,细长的竹叶随风摆动,入目是一片摇晃着的金黄的翠绿,竹叶摇摆,闪闪烁烁。 竹林中传来一阵低低的咳嗽声,花锦城一震,快步朝林中走去。 快走了几步,忽而停住,朝竹林边紧张地张望了几眼,继而秉着呼吸轻轻靠近,只有衣袖中微微颤抖的双手泄露了她此心的期盼和紧张。终于,在绕过一簇竹子后,一个隐隐可现的身影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翠竹萦绕,树影婆娑,在竹叶丛中一抹白色的身影正背对着自己斜躺在石椅上。昏黄而透亮的斜晖披洒在那人的身上,朦胧而柔和,一袭白袍熠熠生辉,一头乌黑的长发如泼墨一般随意洒落,一只衣袖从半撑着身体的手臂落下,露出半截洁白如瓷的手臂,宛如一块美玉细腻柔和。 生怕惊醒了眼前的人,更生怕惊醒的是一场不真切的梦,花锦城的一颗心仿佛悬在了半空,却不敢出声,以极轻的的步子小心翼翼地又上前了几步,直至那个人完全清晰地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那人背影清瘦颀长,长发散落,却刻进了花锦城的内心,从没忘过,如此熟悉。 耳中轰轰作响,花锦城的双眼越睁越大,直到眼眸中蒙上了一层厚厚的水雾,花锦城张了张嘴,想要开口喊些什么,却发现自己早已哽咽不成声,仍凭自己内心汹涌澎湃,却只能宛若石雕一般的站在原地,几乎忘记了呼吸。 那人微微侧身,勾勒出如画一般的轮廓,面如冠玉,唇若涂朱,翘起的嘴角分明带着笑意。他的一颦一笑竟如此深刻地刻在脑中,烂在心底,以至于那稍稍的一个动作,她便心焚如火,心绞痛不已。 故人相见,亦不过如此,却胜过初见。 第27章 陌路羁绊 “下去吧,让我安静一会儿。” 声音显得疲倦不堪,白色的背影只是动了动身子,却没有转过身来。 花锦城一震,欲言又止,目光紧紧地追随着那抹白色,仅仅十步之遥,却恍若天地之隔,她知道他和她之间存在着不可跨越的鸿沟。知道他还活着,她喜极而泣,如今他就在自己的眼前,听到他的声音,她忽然觉得也许已经足够了。曾经的思念,化成了此刻的宁静,曾经的冷漠和憎恨也烟消云散,心中存着一丝柔情,而这,只是她于他的,而他于她的,可能还是那一夜满腔的愤恨和嘲讽。 此时此刻,她忽然觉得已经够了,即使他不再是皇帝,却没有纷争和险恶,花锦城从踏进这座院子的那一刻,便领会到了公主对他的心意。他喜欢竹子,非常喜欢。以前宫殿之中种的最多的就是竹子,案牍之上他挥墨最多的也是竹子。此时,黄昏中,竹叶在夕阳中闪烁着金光,柔和而宁静,此时的他,放下以前,也许正在收获着一份宁静的心情,她又何苦闯进去,招惹他的这一份美好? 花锦城痴痴地看着他,慢慢地向后退了一步,两步…… “再见……”花锦城嘴唇微动,无声地笑着,无声地最后转身。 耳畔忽然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咳得声嘶力竭,花锦城身子颤了一下,却早已停住了脚步。那人已经缓慢地起了身,却也不看向院中之人,一只手抵在嘴边不住地咳着,一边断断续续地说着,“别走,给我倒杯水……” 花锦城僵直了身子,没有回头也没有出声,如果可以,她早就跨出了这座院子,可是她的脚步竟沉重得无法再前行一步。耳边依旧是他压抑着的咳嗽声,听得她浑身难受。一个声音在她的心中喊着,花锦城,你曾经为他的死感到愧疚和悔恨,如今知道他还活着,难道连正面看他一眼都不干了吗?而另一个声音又在叫嚣着着,花锦城,你这又是何苦,若是让他知道是你,惹来的便是无尽的仇恨,他不会原谅你的,而且他如今身边有一个扶桑公主照顾着,你最好离得远远的。 罢了,花锦城狠了狠心,咬牙离去。 “别走……” 好不容易才迈出了一步,他轻而易举的一声又使她像是中了魔障一般。花锦城闭了闭眼,在各种煎熬中,疲惫地张开了双眼,转身快步地朝那个人走去,那个从第一次见面便悄然住进她心房的人。 他低头断断续续地咳着,长长的黑发遮住了他的半边脸,几乎看不见他的任何表情,却让花锦城再也移不开目光。白色的衣裳也遮不住他消瘦单薄的身躯。花锦城在一旁的石桌上倒了一杯水,送到他的面前时,几乎不敢有呼吸,水杯里的水连着手一同微微地颤抖着,荡漾出一圈圈水纹。 “皇……”后一个字也在了口中,久久吐不出来,只能生硬地转移,“水来了。”然后几近全神贯注地看着他的反应,一颗心就要随着他的一举一动而跳跃。 良久,却见他低头咳着,并没有因为听到她的声音而有任何的异动。花锦城有些失望,见他许久没有去接她手中的水,单薄的随着咳嗽声一起一伏,看得是在又难受又心疼,俯身拨开了他脸上的头发,想要将水递到了他的唇边,花锦城猛地一震,手中的水杯随着一声清脆的响声砸在了地上,溅湿了鞋子。 那张昔日张扬蛊惑的脸上尽是苍白的脆弱,两颊消瘦苍白几近透明,更衬得眸子乌黑而深邃。他抵在嘴上的白色帕子上沾染上刺目的红色。 “你……”男子被响声惊到,勉强地抬起头来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人不是平日伺候的下人,脸上竟露出惊讶。 花锦城睁大眼睛看着他手中的帕子,心里忽然一沉,闪过不祥的预兆。抬眼仔细地端详了一下他的脸色,在那人更加惊讶的表情中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手指一探,把在了脉上,脸上瞬间苍白起来。 他的体内,睡虫蛊竟然没有死去!怎么可能?难道那一次的药出错了? 在花锦城惊慌失措间,男子缓缓地起了身,开口的第一句话竟让花锦城再次震惊不已。 凤闵用陌生的眼神打量着花锦城,疑惑地问道,“你是谁?” 你是谁?! 花锦城顿时呆住——“你说什么?” “你是什么人?为何会在这里?” 仿佛晴天霹雳,花锦城后退了一步,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这个男子,即使脸色苍白,病容憔悴,少了昔日的戾气和孤傲,但依旧眉眼如画,丝毫没有影响这张脸庞的精致的漂亮。花锦城紧紧地盯着眼前这个面容不改的男子,他居然问她是谁,心仿佛被猛烈地撞了一下,脑中霎时一片空白,他居然忘记了她!那个恨自己恨得那么深的凤闵居然忘记了她。不,她无法接受这个事实,这是在跟她开玩笑。 那男子见花锦城半天没有回答,而是呆呆地站在那里,顿生了些不耐,移开脚步便要离去。 “等一下。”花锦城抓住了他的衣袖,“你,你真的不记得我是谁了?”然而下一瞬手一空,衣袖已经被抽了回去,抬头正看见神情陌然的男子正用不耐烦的眼神看着她。 花锦城僵僵地收回自己的手,望着那翻飞的白色袖子从自己的手中滑过,眼睛微微一热。 男子讶然地看着眼前这个面容清秀却举止古怪的人,不由分说上前拉住了他,还一脸欲泣欲诉的模样,微微蹙了下眉,本想甩袖离去,确不知为何竟有些挪不开脚步,这院子原本来的人就极其少,他也乐得清静,如今突然闯进来一个人,竟让他生了几分好奇。 花锦城看他竟也没有再马上离开,而是静静地凝视着她,心中忽而腾出一丝不自在,垂下眼眸一时失去了主意。她还不能够从那两年的君臣妃妾的关系中完全解脱出来,对于一个慎言慎行,几乎不敢造次,几乎唯命是从了两年的那个凤闵,花锦城几乎是已经习惯了自己的这种姿势,在他的面前,依旧保持着低眉垂眼的模样。 “你……”他疑惑地看着她,若是平时他必定失去了耐心,但此时心中却出乎意料地没有反感,目光忽然一亮,落在了花锦城一边袖子里露出的那半截翠绿的颜色上,忽然有了兴趣一般,“你会吹笛子?” 花锦城默默地抽出袖中的短笛,思索了半晌,才点了点头,垂眸之间,看不见她此时的心情。 他没有发现花锦城握着短笛的力道,而是问道,“那你能不能吹一曲给我听听?” 花锦城没有抬起头,紧握着手中的短笛,嘴唇紧抿,她没有想到,再一次见到凤闵,他对她感兴趣的依旧还是她手中的这一把短笛,这仿佛就是冥冥之中注定的,若是没有睡虫蛊,她在他的眼前也许一文不值,隐隐的,心中有说不出的苦涩,最终还是轻轻地点头答应了。 他重新坐回到石椅上,她迎着他期盼的眼睛,深深了吸了一口气,缓缓地将短笛放到唇边,缓缓地吐气,悠悠的笛声和着清风缓缓飘起。她吹的是她以前在清华宫中最长吹的一首,也是他最喜欢的,因为,这是一首蛊虫的催眠曲。 夕阳中,笛声萦绕,竹叶似乎摇摆得更欢了,偶尔有片片叶子旋身飞落,在空中打着卷儿,有一两片最后还落在了人的衣裳上,黄绿色的颜色上沾染了夕阳的气息。 他静静地听着,闭着双眼的眉目间,少了刚才的不耐和些许的焦躁,恢复了宁静,双肩微微放松,右手搭在膝盖上,左手抵着下颌,嘴唇微微上翘,苍白的容颜宛若带着一朵微笑。 花锦城安静地观察着他神态的丝丝变化,一颗心在慢慢地下沉,惊心动魄的熟悉让她的心中升起一阵悲凉,心中一恸,喉咙间升腾起一股闷气,一下哽咽,笛声一断,再也吹不下去了。 原来,他体中的睡虫蛊一直都在,这是以前她和他的羁绊,那么如今,又将是何去何从? 眼前一道身影闪过,花锦城愣愣地看着他从自己的面前匆匆走过,没有一句话,几乎不留一丝痕迹,快得让花锦城来不及反应,毫无留恋地消失在竹林的拐弯处。 花锦城看着那抹身影消失的地方,无声无息,落寞地看向手中的短笛。那个曾夜夜召她入清华宫为他吹笛解痛的人已经不再需要她了,他们之间难道连那一点点的羁绊也不曾有了吗? 花锦城慢慢地收紧双手,指甲嵌入肉里却没有丝毫感觉。心中的波浪时起时伏,最后,双手又慢慢地松开,漠落地转身,她知道,他们之间最适合做的便是陌路人。 第28章 此情何待 “等一下。” 身后有人叫住了她,花锦城错愕地回过头去,看着那个刚刚一声不肯便走,这一刻又忽然出现的人,手中正拿着一些什么东西,朝她招了招手,嘴角微微弯起的弧度,错觉般地生了些笑容,让花锦城晃了晃神。 他看见她呆呆不动,眉毛微挑,“你愣在那里作甚,我叫你呢?” 花锦城上前去,才知道他手中拿了一些纸张,定睛一看,纸张上黑白分明,写着东西,那是她熟悉的字体,属于他的字,他的字不同于宗越的苍劲雄浑,挥洒方遒,而是清隽舒缓,洒脱自如。 花锦城怔怔地看着,疑惑地抬起头来看向他,难道他去而复返就是要拿着一些东西? 他犹豫了半晌,才试探性地开口,“这一些你看得懂吗?” 花锦城接过他手中的东西,摊开出来细细看了一遍,原来上面还附了曲调,花锦城默念于心,一颗心微微发颤,胸口发酸,他不知道她此时内心涌起的是怎样的一种情感。 “怎么样?可以吗?”他的话里带着些许的期待,乌黑的眼珠子盯着她。 “你——”话一开口,花锦城才知道自己的声音紧得很,带着沙哑,“这首曲子是你谱的?” “闲来无事,随手一作而已。”他淡淡地道,眼眸从她的身上调到远处的竹林,宛若叹息一般地说完,缓步就要走开。 “或许可以试一试,只是对最后一律,有些生疏,怕吹奏得不好,毁了一篇佳作。” 他回头有些惊诧地看着她,或许是一个人沉闷太久了,日常中所见之人常是目不识丁的下人,今日难得有一个识得音律的人,眸光一闪,竟忘记了那人也许只是一知半解,拉起花锦城的手坐到了一块,便开始询问她那些是懂的,哪些不清楚。 花锦城一愣一愣,心跳得厉害,她哪里见过如此的凤闵,带着些许的欢喜,带着些许的孩子气,竟认认真真地向她讲解起来。 楚国是一个能歌善舞的国家,而越国,一个在大草原上建立起来的国度,如今经济政治方面都大有改观,虽极其重视文学教化,还专门聘请其他国家的有识之人到本国来传学,但在音律之学,但到如今为止,还是有些东施效颦,越国人更加注重的是实用性的东西,性格朴质且较为奔放,认为那一些腻腻歪歪的东西根本就不值一提。 对于原本就喜欢曲辞的人来说,若是来到这样一个国家,自然会少了许多的乐趣。花锦城思及此,便有些理解了凤闵的心情,若是平时,按照凤闵的个性,是不屑于别人谈论的,如今的那犹如遇到知音的热情竟让花锦城有些招架不住,坐在他的身边不知所措了许久,浑浑噩噩地听着,也不知道是听懂了还是不懂,只知道自己的一颗心忽然变得柔软起来,承载着他的柔情。 失忆的凤闵的柔情。 花锦城尝试地吹出了第一遍,悠扬的笛声透过她灵巧的手指,从唇边缓缓溢出,时高时低,似喜含悲,凝神中似有乱花飞絮,迷乱双眼。花锦城全神贯注在纸中的曲调中,生怕漏掉任何一个调子,却没有发觉凤闵看着她的眼神越来越亮,亮光中闪烁出来的分明是惊艳。 曲声悠扬回转,两人皆沉浸在其中,以致何时门口来了人都不知道。 门口处的门被打开,闯进来一个一身劲装的女子,头上的长发高高挽起,身着一身窄袖的红绸缎,外面加了一件短袄,眉如远山含黛,肤若桃花含笑,手中握着一条马鞭,气息微浮,像是赶了很久的路,一入院,便看到眼前的那番景象,顿时目光清冷。 此时,宋宝晴也恰恰来到了此处,脸上有愤愤之情,指着站在门口的那个女子就像开骂。她原本是到花锦城的房间去找花锦城,房间竟空无一人,便一路寻到了这里,抬头一看,竟不知不觉来到了沁竹院,心想如今难得爹爹对她放心,便不再想去招惹那沁竹院里的主人,正想绕开,熟料,一个人风风火火地飞奔过来,一下子就撞到了她,直接朝沁竹院的方向而去。宋宝晴痛得揉着肩膀,想要骂人,是谁这么大胆竟敢这么冒失,定睛看清楚那抹红色,顿时火上添油,火冒三丈。 “宋扶桑!你——”宋宝晴气咧咧地跑过去,也不顾及眼前的这个人是不是堂堂越国的公主,她的堂姐,手指一指,正想开口,忽然,透过宋扶桑的身子,正好看见了门内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背对而坐,与面前的人正在说着什么。宋宝晴的眼睛倏尔睁大,倒吸了一口气,那,那人不正是莫锦吗?!原来她在这里。怎么跑到了这个地方来! 宋扶桑今日本是陪驾狩猎,日落之前才返回自己的行宫,听到宫人禀告说今日阿景的病情又复发,还没有来得及换下身上的衣服便又策马赶了过来。 宋宝晴的一颗心提到了桑门口,紧张地看着门口的宋扶桑以及她手中那条正在慢慢收紧的长鞭,为花锦城捏了一把汗。 落日欲沉未沉,已是半个角便隐没在远处的山边,日光添了一些微弱和柔和之美,照得院中的那两个人晕晕昏昏的,仿佛在这光线中浑然一体。然而这一些在宋扶桑的眼中而显得多余而刺目,还有震惊。曾何几时,阿景也学会了在别人面前笑了,是会心的笑,发自心底的笑,自认识至今,病痛缠身的阿景还是健康无病的阿景,她都未曾见他这么开心地笑过,起初她还想了许多的法子想他开心,但都不奏效,几乎不曾给过任何人好脸色。后来,她也以为,兴许这个人本来就不会笑便罢了休。而他,如今,竟在一个外人的面前毫不吝啬的展示自己的笑容。 心中隐隐有些不甘,但思及阿景的病又忍了下来,大夫说,保持愉悦的心境对病情是大有好处的。好奇地打量着那个背对着自己的人,一身素袍,头发挽作男子的发饰,背挺直得有些过分,看起来瘦削而单薄,反而不像是男子该有的体格,竟像是女子。 宋扶桑未及多想,身后传来了宋宝晴的声音。 “阿锦,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原来你在这里,害我到处都找不到你。”宋宝晴越过宋扶桑,走到了花锦城的面前,故意挽住了她的手臂,眼神悄悄地向她试了下意,又不着痕迹地朝身边的凤闵笑了笑,眼神却飘向了门口处,挽住花锦城的手紧了紧。 花锦城歉意地起身,知道自己在这里耽搁的时间有些过久,终究还是被人发现了,却发现宋宝晴不同寻常的举动,转头看去,一个女子正立于门前,容貌靓丽,利落的装束反而多了几分英气,看起来英姿飒爽。只是那眼神中的阴鸷让花锦城多了一些警惕,心中大惊,难道此人就是扶桑公主? 宋宝晴用眼神告诉花锦城,你个呆阿锦,没错,她就是扶桑,你今天算是撞上了,小心有你好果子吃。 按照宋扶桑平时的个性,手中的长鞭是不留情面的,但此时她却几步来到他们的面前,只是看了他们一眼,便绕过了他们,来到了凤闵的眼前,担忧地看着他,“阿景,你今天身体不好,怎么不好好休息又跑出来了?” “我没事。” 宋扶桑看着他眼中的笑容由浓转淡最后消散,又变成了平日里冷冷淡淡的样子,手中的长鞭一紧,有说不出的难受,转身看向正要离开的宋宝晴二人,叫道,“你们给我站住。” 宋宝晴本欲拉着花锦城赶紧远离这个是非的女人,生怕宋扶桑会给花锦城找麻烦,正一脸焦虑地看着花锦城。 “你就是那个莫锦?”宋扶桑目光凌厉,睥睨着眼前之人,口中却多了些不屑。 “正是我。”花锦城并不急躁,静静地看向这位异国的公主,她眼中的骄傲正在宣示着自己无比尊贵的地位,只是高处不甚寒,冷冷的目光逼着使人不能直视也不敢直视。 “哦?”宋扶桑的眼睛在宋宝晴和花锦城的身上来回打转,声音中似带了些不信任,却在下一刻“嗤”的一声了出来,朝宋宝晴嘲谑道,“宝晴,原来这一位便是你那日烟火节挑中的如意郎君呀?长相倒是还可以,只是瞧这小身板子,也难为了你的眼光,难道越国就没有其他的男人了吗……” 宋宝晴哪里容得下别人如此说她,当事人花锦城还未有反应,自己就当场翻脸,一怒,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现出原形,双手往腰上一叉,道,“怎么啦,我瞧上我高兴,我说宋扶桑,你也不瞧瞧你自己,我瞧上的是一个小身板,你看上的还是一个国外的病秧子呢,你的眼光就好到了哪里去?” 第29章 不复芳心 花锦城啼笑皆非,却惹来了宋扶桑的注意,宋扶桑瞟了宋宝晴一眼,将锐利的目光重新投在花锦城的身上,“你知道我是谁,怎么还不行礼?难道不知道越国的礼数么,还是想要我给你一个无礼的罪名》”端起了架子,语气微冷。 花锦城愣了愣,知道对面站的是越国堂堂的扶桑公主,即使作为一个异国人,一介平民对公主行一下礼也是理所应当的,并没有什么过分之处,而且思及此时的境地,还是不要再惹出事端较好,便恭恭敬敬地摆手道“草民莫锦见过扶桑公主,若是有所冒犯之处还请公主恕罪。”姿势虽屈人身下,样子却是不卑不亢。 宋扶桑水眸微动,没想到此人行动竟是如此利落,倒也是个识时务的人,心下便好受了一些,神色有些得意地看向宋宝晴,“还是这位莫公子识大体,算了,我也就不多计较,你们下去吧。” “你……”宋宝晴气极想要反驳,却被花锦城给拦住,抢先道,“那我们告退了。”说完拖着心不甘情不愿的宋宝晴离开沁竹院,余光之中匆匆瞥了一眼宋扶桑身后的淡漠至极的凤闵,虽心情复杂,却不敢再停留。 沁竹院的天空,天色已黯淡下来,黑蓝色的天空中闪现极点星光。宋扶桑看着两人走远,才回身走到一直沉默不语却绝美的男子的身边,一扫刚才的强势和犀利,脸色柔和下来,衬着一身的红色衣裳,脸上染上飞霞,眸似秋水,拉起了男子的手,低柔地喊了一声,“阿景……” 然而满心的柔情还没有来得及倾诉,却被另一只手生冷地推开,宋扶桑愣了愣,却也没有生气,微微一笑,极慢的收回了自己的手,殷勤地注视着他,仿佛他就是揉碎在她眼中的那一抹温柔,又一次唤道,“阿景,你的身子还好吧?要不要我让宫里的太医过来瞧一瞧,宫里最近上供了一批极好的药材,听太医说对你的……” “你回去吧,我在这里什么都不缺,你如此频繁出宫也是多有不便,以后就不用经常来了。”俊美的男子神色疲倦,似乎厌倦了似的,闭了闭眼不再看眼前的人。 “怎么会呢?”宋扶桑的声音微微急了一些,“一点都不会不方便,有谁敢拦着我,即使是皇帝也奈何不了我,而且子尧也说了,要是你愿意,他可以让你住进皇宫,宫里面的太医的医术和药材总比外面要好,对你的病情也有好处,你为何不愿意呢?” “多谢皇上和公主的抬爱,只是如今我是个戴罪之身,恐进了皇宫会对彼此都不利,恕我不能从命。”语气平平淡淡,没有任何情绪。 “但是……”话刚到嘴边,宋扶桑心中痴痴念念的男子已然起身朝院中的房子走去,清冷的身影一如常往的笔直,他的决心已定,不会改变。 宋扶桑抿紧的嘴唇微微有些发白,不甘心地朝着坚毅的背影喊道,“都这么多年了,你为什么还是这么的固执?你到底要我做什么才可以……”最后一句更像是喃喃自语对自己说的。 凤闵就是阿景,只是阿景不再是凤闵,既是阿景又是凤闵的那个人已经死了,只留下如今这个缠.绵病榻的阿景,无权无势,弱不禁风的阿景。 宋扶桑对于阿景的情意并非一两日,十五年前的那一场初遇,如今还深深地烙在她的心中。当时阿景作为楚国送来越国当质子并不久,越国国主安置给他的便是皇宫偏僻一角的一处冷宫。当时宋扶桑和宋子尧的母妃被父皇新封的一个妃子排挤陷害被打入冷宫,他们姐弟二人当时还小,时常受到太监宫女的欺凌。 一日,有一个自称要带子尧去见自己母妃的宫女沿途将他带到了一处僻静的湖边,伸手就将他推入湖中,那时宋扶桑刚好追寻过来找自己的弟弟,刚好看见了这一幕,那宫女推完人便马上离开,宋扶桑看着在水中噗通挣扎的弟弟,连忙跑过去拉他,由于年纪小,再加上害怕紧张,连同自己也被拉入水中。那湖离阿景所在的冷宫很近,刚好被凤闵看见,凤尧年纪虽小,却阿景先叫小太监去禀告,然后才皱着眉看着他们,“哭什么,不是没事了吗?” “差,差点就要被淹死了……”声音断断续续,夹杂着哭声。 “真是大惊小怪。”小男孩不屑地嗤了一声,扭身便走。 宋扶桑忽然止住了哭声,惊讶地说不出话来,这个小孩也就差不多和自己一般大小,说话做事却大人模样。 而后宫女太监纷纷赶来,一片的惊慌,那一次,皇帝大查,一怒,处决了不少的人。宋扶桑和宋子尧终于有了作为皇族公主和皇子该有的待遇,但却和这冷宫之中的卑微的小阿景从此结识,几乎形影不离,直到凤闵回国,才分了开。 凤闵便是当年的阿景。 为什么这么多年了,他还是不曾接受自己,宋扶桑看着那道背影没有做任何的停留,只是背越发的挺直。 半年前,被救到越国时,那时的凤闵几乎命垂一线,若不是用珍贵的药材吊着命,恐怕早已一命呜呼,醒来后,几乎什么都不记得了,时常发作的惊天动地的头痛几乎把他刚捡回来的半条命又要了回去,他时常失去理智近乎疯狂,不知是太过痛苦还是仇恨,眼中容不得任何东西,又打又砸,最后发泄不得,拿针扎自己,或是用热水烫自己,几个人好不容易才控制住他。 所有人几乎拿他没办法,所有的太医都一摇头叹息的时候,偶然间遇到了一位民间的高人,竟用一颗神秘的仙丹挽住了凤闵的性命。经过长时间的调养,身体竟慢慢有所好转,连失去的记忆也模模糊糊回来了一些,但只能停留在少年以前,其他的全部都记不起来了。 当宋扶桑向他讲述自己是楚国的皇帝的时候,凤闵是难以置信的,但震惊之后很快就恢复了沉静,冷静得宋扶桑也不知道他内心究竟是什么样的想法。宋扶桑不想让阿景的人生有任何的缺失,可是阿景却从来没有追问过关于他自己的任何过往,宋扶桑心有不甘,也曾试探性地问过,凤闵却只是冷漠地回答,他忘了。 忘了,便是忘了,宋扶桑从此便没有再多问,至少,他还能够记得住她,她便心满意足。只是今天突然出现的一个叫莫锦的人,竟能够让心如止水的阿景的眼中出现亮光,这确实是让宋扶桑万万没有想到的。 莫锦?那究竟是一个什么人? 宋扶桑的脸色慢慢地失去了刚才的柔情和落寞…… 回去的路上,宋宝晴不时拿眼睛偷瞄花锦城,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怎么了?”花锦城早猜到她的心事。 “你难道就没有什么想要跟我说的么?” “关于那个扶桑公主?” “还有另一半。”宋宝晴的脸色有些凝重,“还有,阿景。” “阿景?为什么叫他阿景?”花锦城轻轻地说出口。 “难道你认识他?”宋宝晴几欲惊呼。 花锦城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定定地看着宋宝晴,“你能告诉我一些关于他的事情吗?” 楚国京都,晋王府内—— 夜色已深,夏蝉长鸣,却是格外的幽静。 书房内,灯火闪烁,忽然传来一声大响,似有什么东西被推倒在地,继而传来一声怒吼,“滚出去!给我滚出去!” 找了一个多月,竟然连个人影都没有找到,简直就是一群废物。案台后面,一张冷峻的脸庞掩埋在灯光下,令人不寒而栗。 继而是一阵略微慌乱的脚步声从里面出来。刚一出门口,就撞见了一位手端莲子羹,面容端庄雅丽的女子。 “参见王妃。”出来的人赶紧拜道。 “王爷还没有休息,我给他煮了一些莲子羹。”成怡心笑了笑,脸色却不是有多好看,少了昔日的丰润,有些苍白。 “王妃有心了,只是王爷他……”晋王正在气头上,怕是不想见任何人。 “放心,我进去放下边便走,不会打扰他半分的。”成怡心依旧笑着,面容之下却是一片苦涩。 “那有劳王妃了。” 步入书房,地上是一片狼藉,虽在意料之中,成怡心端着东西的手紧了紧,能让他如此生气的事情,只有一个。 “你来干什么?”声音冷冷,不带任何的感情。 “给你送来一些莲子羹,趁热吃吧。”成怡心将莲子羹放在桌上,语气平静,看向暗处的那个男子,她的王爷,她的丈夫,娶了她,却未曾正眼瞧过她的男子。未成亲之前,她曾随母亲到寺庙烧香许愿的时候见过他,熙闹的人群中那远远的惊鸿一瞥,令一颗少女的心怦然心动,后来得知圣上指婚,更是喜不胜收,以为自己找到了一生的幸福。成婚后,王爷对她的冷淡厌恶从来不加掩饰,她起初并不知道,直到她发现能让王爷牵动心悬的女子是谁?少女曾经的梦破碎幻灭,她的恨便再也收不回。 成怡心低眼处,正好猜到了一张纸,弯腰拾起,竟是一张画像,一个容貌绝丽的女子跃然纸面,成怡心心中忽然冷笑,却是极轻地松开了手,那张纸又落回了地面。 “送完你可以走了。”声音依旧冷冷的,没有任何变化。 “那臣妾告退了。” 步出书房,端庄雅丽的脸上,浮上阴阴冷冷的笑意,“我要你永远都找不到她。” 第30章 夜袭王府 十五夜晚,月明星稀,月华揉碎在水中,照得小湖水光淋漓。湖边小亭,四人围桌而坐。 “太阳真是打西边出来了,扶桑公主也有兴致赏月。”开口的是一个戏谑的女声,“公主若是要风花雪月,找来我和莫锦,未必有些多余了吧。” “不是风趣之人多说也无疑,白白糟蹋了这良辰美景,我说得对不对呢,莫锦公子?”宋扶桑笑着看向坐在对面的花锦城。 花锦城扫了一下全场,宋扶桑坐在对面,宋宝晴和凤闵各坐两边,每人神色各异,凤闵神情淡漠,眸光如水,淡漠无痕,仿佛就是那一潭深水。宋宝晴脸色沉闷,怏怏不乐却有些焦躁。而面对面的宋扶桑默默地看着自己,探寻的目光指名她今晚借以赏月的名义,实则是将矛头对准自己。 面对一个来路不明接近阿景的人,宋扶桑绝对不会容许有任何的差池和事物来影响她和阿景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关系。 “莫锦是哪里人?” “在下楚国人。” 楚国人? “哦?”宋扶桑眼中闪过一丝异光,扫向一旁的凤闵,见凤闵神色没有多大的变化,才微微安了心。 “真巧,阿景也是楚国人。”宋宝晴一双水眸在花锦城和凤闵之间转了一个圈,“你们的口音很是相似,该不会也是住在楚国的同一个地方吧?” “宝晴。”宋扶桑不满地瞪了一眼宋宝晴,又看向那个沉默的男子似乎动了动,目光轻轻地扫向花锦城,带着一些迷茫和疑惑。 “哎!”宋宝晴似想起什么,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不好意思地朝凤闵笑道,“对不起呀,你忘了你失忆了。” 花锦城微微一笑,“口音相同并不一定就得是同一个地方的人,楚国地广人多,或许大有不同。” “你不是都城的人?”宋扶桑又开了口。 花锦城默了半晌,最终摇了摇头,自从爷爷在南疆死后,她便流离失所,即使在都城住了那么长,也是寄人篱下,从未有过归属的感觉。 宋扶桑眼尖,看出了花锦城回答时的犹豫,“莫锦难道没有去过自己国家的都城?楚国的皇帝在前阵子驾崩,国中无君,各种流言蜚语,你作为一个楚国人,难道没有什么想法吗?” 花锦城知道她步步紧逼,无非就是为了一个原因,苦笑着摇了摇头,“公主贵为上人,思之所及的便是国家苍生,实在是令人佩服,但是,我只是一介平民,已安饱为乐,虽也想自己的国家能够安稳平定,但那些国家大事岂是我们这些小小百姓所能左右,普通百姓最大的愿望也莫过于求一份安稳的日子,平平淡淡也是一种福气。”花锦城步步答来,有条不紊。 平平淡淡也是一种福气,自从那里逃出来之后,花锦城没有一刻不想过这样子的日子,弥足珍贵。想必是花锦城思及自身,有感而发,语言显得真切而自然,周围三人皆静静地看着她。 花锦城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怎么啦,我说得不对吗?” 宋扶桑默默地看着花锦城,忽而笑了出来,笑得美艳动人,她身上的衣裳不是那日一利落劲装,而是一身水绿的长裙,身子一动,便是环佩叮当,愈发的亮丽。 “莫锦公子所言甚是,如此说来,倒是显得我见识甚薄,我自甘罚酒一杯。”酒杯一举,一仰而尽,是越国女子的爽朗。花锦城忽然觉得宋扶桑其实也难得是一个明媚的女子,本应爱憎分明,只可惜在维护自己的爱情的时候,太过专注而不择手段罢了。 花锦城却微微松了一大口气,宋扶桑的防备也少了大半,不由也笑了起来。宋宝晴被她们笑得莫名其妙,支着下巴看着凤闵,“你知道她们在说什么吗?” 凤闵浅酌了一口茶,也难得淡淡而笑,“人生得意几时多,唯求平淡。” 声音极轻,却入了花锦城的耳朵,清晰地震荡着耳膜,“平淡”二字能从曾经那个叱咤朝廷的他的口中说出,是他已经放下了,还是忘记了? 忽然,宋扶桑眼神凌厉,朝手中的酒杯朝远处的地方砸去,碰撞出刺耳的响声,紧接着手中多了一条长鞭朝一个方向劈去。 众人纷纷一愣,宋扶桑已厉声开了口,“谁在那里鬼鬼祟祟?!” 草丛出一片静寂,根本就没有一点动静,半晌过后,终于冒出了一个人影。 “小人该死,打扰了公主和各位的雅兴,请公主恕罪……”那埋头跪在地上,一身家丁衣服,颤颤巍巍的即使害怕。 宋宝晴见他穿着瑞王府仆人的衣服,站了出来,“你是干什么的?怎么会在这里?” “小人名叫明二,是这里的花匠。”那人说着微微抬起了脸,花锦城心中一惊,那人不正是那夜潜入王府的明君濯?怎么成了王府的花匠?! 明君濯目光快速一扫,脸色在看到凤闵的时候眸光一亮,激动得嘴唇发抖,“皇,皇……” 花锦城惊出一身冷汗,“你是王府花匠,为何半夜还在这里?” 伏在地上的人霎时清醒,低下了头,“回,回公子的话,今夜王府的昙花即将盛放,小人是奉王爷之命来请公主小姐各位去赏花的。” 原来如此,众人的脸色纷纷松懈下来。 “给位请随小人这边请。”自称明二的明君濯小心翼翼地带着路,花锦城则为他捏了把汗,不知道他想要做什么,刚才差点就露了形。 不多时,众人便纷纷来到了花园中,正见一朵含苞待放的雪白花苞在夜色中独立一枝,洁白得近乎不染一尘。 昙花在夜晚开放,绽放的时间也不过是短暂的两三个时辰,不知是因为短暂而美丽,还是因为美丽而短暂,人们总是会惊叹它的不可思议。 花瓣似乎在微微颤动,有人高兴地叫了起来,“要开了要开了。”接着是一阵屏息凝视。 花锦城的心思却不在这美丽的昙花上,她看着不远处的明君濯正一步一步地朝凤闵靠近,心下暗叫不好,难道他想要在此时…… 明君濯毕竟会武功,行动间如行云流水般不着痕迹,正要动手,忽然手被猛地一下拉住了,惊愕地抬头,这个看见花锦城朝自己摇着头。 明君濯浓眉紧蹙,低声道,“你想拦我!” 明君濯根本就还不清楚处境,花锦城想要解释,这里却不是说话的地方,想要用眼神暗示明君濯不要轻举妄动,而明君濯难得混进王府,此时正是一个大好的机会,皇上就在眼前,若不动手就出皇上,恐怕没有下一次了。一运气甩开了花锦城,直接朝凤闵迅速飞了过去。 花锦城一惊,大喊,“有刺客!”声音一出,王府中的守卫顿时从四面八方涌过来。 “你!”明君濯难以置信地看着花锦城,加快了速度朝凤闵的方向掠去,眼看就要抓住凤闵,花锦城猛地推开了凤闵,横空挡在了花来者的面前,明君濯扑了个空,亮出手中的短刀,阴沉地看着花锦城,“让开!” 花锦城咬了咬牙,摇着头。此刻凤闵不能离开这座王府,这个她比谁都清楚。 “大胆刺客,竟敢夜闯王府,来人,给我抓住他。”宋扶桑看出刺客的目标是阿景,声音一出,满是杀机,不多时四周已被围了起来,插翅难逃。 花锦城额角冒汗,与明君濯对峙着。 凤闵重重地咳了起来,不多时嘴角溢出了一丝血。虽然面容淡定,却多了些苍白,看着护在自己面前的花锦城,目光微沉。撑了撑身子,却有些费力。花锦城听到身后难受的声音,担忧地转头,宋扶桑早已来到他的身边,将他扶住,看着他的眼中尽是担忧和紧张。花锦城看见凤闵已有人照顾本应放心,却又无端有些难受,吸了一口气,收回神思看向明君濯。 明君濯看到凤闵的异常,心中已有古怪,只是形势逼人,欲言又止。 此时此刻,花锦城和明君濯都知道处境已是怎样的一个境地,明君濯握紧了手中的短刀,盯着花锦城的眼睛既复杂又愤怒,咬牙正要开口,花锦城给了他一个眼神。 明君濯一愣,瞬间明白过来,身形一闪,闪着冷光的短刀已架在了花锦城的脖子上,“全部人都给我推开,不然小心她的命!” “放开她!”宋宝晴也慌了神,没想到那刺客要抓阿景不成,反倒连累了莫锦。 “只要你们能够让我平安地出了这座王府,我便放了她。”明君濯狠笑,“我的刀可是不长眼的,不想让她死的话,全部给我退后十丈。” 曹管家匆匆赶来,听到刺客的话,马上让人退后。明君濯见所有的人都退了下去,才开口,“皇上他究竟怎么了?” 第31章 深夜无眠 “失忆了。” “什么!怎么可能?”明君濯震惊不小,“那你为什么不让我救他出去?” “不可以,他现在重病在身,受不了折腾,怕是出了府便会有生命危险。” 明君濯沉默了半晌,四周的护卫又多了许多,今夜加上扶桑公主夜宿瑞王府,府里的守卫又多了一半,将他们团团包围成一个圈。若是单打独斗,绝对必死无疑。 两人相视一眼,明君濯沉声喊道,“你们给我听好,若是不马上给我让出一条路来,我不敢确保这个人可以和我同归于尽。” “曹管家,你快点叫他们都退下!”宋宝晴急道。 曹管家手一挥,包围的圈让出了一条路。 明君濯挟着花锦城步步后退,对于王府的地形很是了解,到了一处矮墙处,明君濯暗道,“皇上暂时就交给你了,多有得罪了。”说完,掌心朝花锦城背上一推,花锦城朝前踉跄几步,身后传来一下风声,明君濯已越墙而出。明君濯在进府时早已将王府的地形探究了一遍以便逃走。 花锦城一脱离刺客的挟持,身后隐藏的护卫迅即出现,弓箭所到之处已是一片黑暗,那刺客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王府夜色中又是一片吵杂喧闹,护卫各处搜寻,又因为这一次公主在府中,宋宏云更是不敢怠慢,吩咐下去对府里的上上下下进行了排查。 花锦城心下对凤闵放不下心,寻思间来到了沁竹院外。却被里里外外的阵势吓了一跳,丫鬟进进出出,手里端着盆子和毛巾,尽是染了血。 花锦城心猛地一缩,来不及思索快步走进去,门外的守护一下子将她拦了下来,“公主吩咐,闲杂人等一概不许进去。” “让我进去!”花锦城提高了声音。 “怎么了,阿锦?”宋宝晴从刚才就一直在寻花锦城,没想到竟然在此处。 “宝晴,他出事了,我想进去。”花锦城转身求助地看向宋宝晴,凤闵身上的睡虫蛊原本就应该在半年前大发作而脱离身躯,没想到此时居然还留在体内,本来就怪异,又惹出了咳血之症,实在让花锦城放不下心。 宋宝晴看出花锦城的焦灼,也不多问,拉下脸朝护卫怒道,“本小姐要进去看人,你们谁敢拦我!” “这……”护卫犹豫了,却依旧不敢违背扶桑的命令。 “你们!” “谁在外面吵吵闹闹!太医到了没有?!”门内传出一声怒喝,宋扶桑走了出来,一脸的震怒,却难掩眉间的担忧。 “公主,让我试试。” “你?”宋扶桑蹙了蹙眉,满脸的疑惑。 “是的,在下早年学过一些医术,阿景所患的表面虽是咳血之症,其实并不然,体内另有他物牵动他的心脉,剧痛难忍,若不及时镇定,怕是会有危险。” 宋扶桑迟疑不定。 “公主……”花锦城不顾护卫的阻拦,向前一步,“莫锦愿意以生命担保,若是他出了事,我的命任由公主处置。” “阿锦!”宋宝晴惊讶地看着花锦城。 宋扶桑震惊不语,终于开口,“好,那就让你试一试,若是有任何的差池,小心你的命。”转身让花锦城跟了进去。 屋子没有想象中的类似于东西摔落在地的声响,更多的是沉寂,令人窒息的沉寂。 当看见屋子深处的那一抹蜷缩的身影时,花锦城眼角有些发颤,呼吸有些困难,连步伐也跟着有些踉跄,颤颤巍巍地走进了,才看清楚那一张苍白如纸的脸庞,薄削的嘴角边缓缓有红色的液体正在地溢出,双手有力地抓着乱发,那双漆黑的眼眸紧紧地闭着,正在承受着难以言喻的痛苦一般,整个人颓废在床角,却没有发作,没有宣泄,只是隐忍地承受着巨大的疼痛。 这样的凤闵是陌生的,却牵动着花锦城,刺痛了花锦城的双眼。 花锦城抓住他紧抓着黑发的双手,却不知是谁的颤抖带动了谁的颤抖,痛就别忍着,花锦城用力地握住了同样苍白的手腕,希望能够分担他的痛苦,眸中蒙上水雾,轻轻地叫了一声“皇上……” 低头的人却仿佛未闻,一阵剧烈的咳嗽随之而来,“哇”地一声有吐出了一口鲜血,正好喷在了花锦城的衣服上,刺目惊心。 “咳咳,你,你没事了?”凤闵抬起头,模糊着视线隐隐看清楚了眼前的人,似是松了一口气,嘴角上浮,燃着鲜血的嘴唇,仿佛是开在雪地上的梅花一般夺目。 花锦城心中一动,原来他还想着刺客的事情,摇摇头,扶正了他,“你先不要说话。”视线却模糊了,吸了口气,快速地从袖子中抽出自己的那支短笛,缓缓地吹奏起来,笛声飘散,古怪的旋律忽快忽慢,像是在引导着什么,安抚着什么。 笛音依旧能够安抚着睡虫蛊,上一次之所以笛音渐渐对凤闵体内的睡虫蛊失去控制,并非睡虫蛊与笛音之间失去了联系,而是凤闵的身体因为睡虫蛊的长期侵蚀,身体渐渐中已不能够再承受,如体内的防护线崩塌掉一般,最终使身体走向病弱和死亡。如今,凤闵能够在那一次中活下来,九死一生已是万幸,而他现在体质相对于上一次,不知为何竟然发生了变化,但是睡虫蛊依旧受笛音所控。 慢慢地,凤闵的气息缓和了下来,身子微微放松,阖上的双眼安静宁和,额头不知何时轻轻地靠在了花锦城的肩上,像是睡着了一般。 花锦城微微松了口气,身子却僵了一僵,没有习惯过的亲昵让她有些手足无措,身边的温暖和肩上的重量足以让她面红耳赤。 门口处的宋扶桑走进来刚好看见了这一幕,知道凤闵没事心下一喜,但更多的是震惊。宫中那么多的太医都束手无策,没想到眼前的这个人竟能够单凭手中的一支不起眼的短笛就能够让痛苦难耐的阿景安静下来,实在是天下罕闻,心中又多出了一些猜忌。 “阿景——”宋扶桑缓和了一下脸色,走了进去不动声色地将蜂蜜从花锦城的肩上扶起,凤闵呼吸匀长,双手自然地垂下,看来刚才的折磨让他累极了,不知不觉已经睡着了。 “他怎么样了?” “暂时应该是没事了。” “哦,那好,你可以出去了。”宋扶桑的声音忽然冷了下来,门外伺候的人也走了进来帮忙安置凤闵,一下子将花锦城挤了开去。 花锦城知道凤闵现在没事,也安心了下来,宋扶桑的心思她也能够揣测出几分,看了一眼被遮住半个身子的凤闵,微笑着走了出去。 王府安静了下来。走出沁竹院的时候,夜风微凉,吹干了一身的冷汗。 “等一下。”身后有人叫住了她,转身,正是宋扶桑,一脸莫测地看着她。 “公主还有事?” 宋扶桑笑笑,走近她,“莫锦公子今夜真是让我大开眼界,那群庸医恐怕连你的一成也够不到。” “公主过奖了,只是碰巧这个病症我识得一些罢了。” “哦?”宋扶桑弯了一下细长的柳叶眉,“莫锦公子还真是谦虚,说吧,本公主赏罚分明,今日你救了阿景,要什么赏赐?” 花锦城淡然一笑,“不必如此,救人性命是应该的。” “莫锦公子还真是客气,今日依你之看,阿景的病如何?可否治好?若是,你能够治好阿景的病,加官进爵,良田珠宝,随你所愿。”宋扶桑定定地看着花锦城,说出了追出来的真正目的。 “公主……”花锦城迟疑地低下了头。 “怎么,难道你还有什么顾虑,想要什么条件,你可以尽管提。”宋扶桑进一步说道。 花锦城为难了,并不是她不愿意,相反,她千万个愿意,只要她可以,即使是拿自己的性命来换,她也想救凤闵。然而……花锦城紧了紧手,无力地看着夜色,“恕我无能为力,我的笛音也只是能缓解他的痛苦罢了,并不能根治他的病。”胸口涩然,一片寒意。 “怎么可能,你一定有办法的,不然,你怎么看得出阿景的病症?”宋扶桑有些激动地拦在了花锦城的面前。 花锦城摇摇头,夜色中脸上一片凄然,张了张口,却哑然无声。是呀,她为何会对凤闵的病情一目了然。 宋扶桑的目光忽然又缓和变得锐利无比,眼中是一片清朗的狠戾。今晚花锦城的举措确实是出乎任何人的意料,宋扶桑早已有所洞察,冷着面,笑道,“有些事我不问并不等于不知道,阿景的病看得出你比谁都清楚,我给你时间好好考虑,两天之内我来要你的答复。” 花锦城默默地站在原地,紧接着,身体不住地颤栗起来,抬起头,清冷的月辉看起来有些模糊,眨了下眼,豆大的泪珠从眼眶滚落下来,没有一刻比现在,更加地恨自己。 第32章 青梅竹马 越国的夏季,白天比较炎热,但是到了晚上已经算是很凉爽的了,特别是在夏末初秋时分,已经微微有了一点凉意。 屋子外,传来传来一阵稀碎的脚步声,渐渐地脚步走进了,房门口正站着一身鹅黄色衣裳俏丽的宋宝晴。 这两个月以来,宋扶桑送来了许多花锦城所要的医书,这些资料大多记载的是南疆地区蛊术相关的情况,本来就罕有,况且是在越国国内,也真是难为宋扶桑,竟能够从各处搜集而到。而宋扶桑对于自己在凤闵病情上的信任也是超乎所有人的意料的,但只有花锦城知道,这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公主对于无法掌控住的事物耿耿于怀的能够抓住的最后一丝希望的执着和退让。 凤闵体内的睡虫蛊正是其中的一种,只是记载较少,翻阅无数的资料才找到了寥寥的几笔记载。曾经自己的祖父花纪纶到了南疆时,痴迷在蛊术的研究上,曾告诉花锦城虫蛊依心脉而走,寄居人体而活。彼时,凤闵曾因此而头痛欲裂,乃因睡虫蛊寄居在脑中,而此时,可能因上一次花锦城救他时所用之药不能完全接触蛊虫,却因为外力的作用,而转移了位置,来到了心肺之处,咳血之症也是由此引发的。 花锦城原本就生在一个医学之家,从小自己的祖父对自己手把手地交着识字,而那些拿来识字的书一般都是医书,小小的一间房子里,摆放的最多的便是自己的祖父最珍爱的医书。而无疑,花锦城对于医学上的天分也是极好的。后来祖父去世,自己被一个怪人领养了一年,那人同样对蛊虫如痴如迷,高兴的时候喝点酒,醉了就对小小的花锦城讲许多自己养的各种蛊虫。想起那一段日子,是心惊胆战的,时不时害怕会被喝醉的那个怪人抓去当人体试验……但如今想起,却又何其庆幸自己能够遇到那个怪人,能够对蛊虫如此了解,与那个怪人息息相关。 “阿锦--”宋宝晴走了进来,见花锦城正埋头在一堆医书上面,欲言又止的样子。 “怎么啦?”花锦城放下手中的医书,明亮的灯火在偶尔吹过的夜风中摇摇曳曳。 “这么晚了,你还没有睡?”宋宝晴随手拿起了书桌上的一本书,随便翻了翻,觉得索然无味又放下。 “快了,等我把这些资料整合一下就休息。”花锦城笑了笑,给宋宝晴倒了一杯水,“你有什么事吗?” “阿锦,你真的要那样子做吗?”宋宝晴开了口,“你既然答应了扶桑,她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你还不是很了解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怕你到时候会有危险,若是她强迫你的,我可以让你……” 花锦城静静地看着宋宝晴,轻轻地摇了摇头,“谢谢你的担心,我是自愿的。” “你怎么……”宋宝晴睁大了眼睛看向花锦城。 花锦城笑了笑,“说吧,过来找我有什么事?”花锦城早就看出来宋宝晴眼中有心事。 “你怎么知道的?”宋宝晴吓了一跳,忽然有一些不好意思,犹豫了半晌才开口,“阿锦,我明天有点小事想要出府一趟,但是你知道我爹爹的脾气,一般是不肯让我出去的,所以……”宋宝晴眨了眨眼。 “所以想要我陪你出去。” “有你在,我爹爹肯定会答应的,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占用你太长的时间的,就半天,半天的时间,出了府,你也不用一直陪着我,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这个,你要出府做什么?”花锦城犹豫了一下。 宋宝晴支支吾吾了许久,“这个你不用管,反正就是一点小事而已,你放心绝对不会麻烦到你什么的,阿锦,你就帮帮我吧。”宋宝晴说得可怜兮兮的样子,眼睛却是亮亮的,心里不知道在打着什么鬼主意。不过,宋宝晴既然要出去,看来大半跟那个梁逸川是脱不了关系的。 这些日子与宋宝晴相处下来,发现她虽然是一个娇惯了的大小姐,但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却是单纯而美好的,且生性活泼,跟花锦城熟了之后,一有什么心事也经常跟花锦城说,已经将花锦城当成自己的知心朋友对待,因此对于她与梁逸川之间的那点趣事,花锦城也有所了解。 原来宋宝晴的父亲宋宏云与梁逸川的父亲梁甫在政见相对之前原本也是一对挚友,两人之间的往来十分的密切,那时两家的小孩恰好是同龄人,也就处在了一块,可以说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一起长大的。 只是那个时候的梁逸川不像如今这般可以和宋宝晴吵得生龙活虎面红耳赤,而是经常生病,按照宋宝晴的意思说就是一个小病秧子。由于身体比较虚弱,担忧不已的梁母在了梁逸川很小的时候去寺庙里求福的时候,庙里的和尚告诉她,梁逸川的命中有一个劫,若是想要躲过就必须以女孩子的方式来养到十岁才可平安无事。 从此,小小的梁逸川便被家里人办成女蛙的模样,三分瘦弱,七分清秀,竟是一个十足的漂亮的女孩子的模样。宋宝晴第一次与梁逸川见面的时候,便从来没有怀疑过眼前这个长得清清秀秀的小孩会是一个男孩子,那时宋宝晴虽然比梁逸川小了一岁,但是个头却比梁逸川大,加上性格刁钻,便也认定自己一定是姐姐,眼前比自己小个的是妹妹,所以一直强迫梁逸川叫自己姐姐。 那时的小梁逸川多病,长时间都是在家里养着病,对于外面的事物一直是充满好奇的,当风风火火的宋宝晴出现在他的面前的时候,他的一颗原本就很脆弱的小心脏收到了不少的惊吓,看着她爬到高高的树上去掏鸟蛋的时候,梁逸川在树下捂着自己的胸口,抬头高高地仰望着那个在树上像猴子似的宋宝晴的时候,脸上却是一脸的崇拜和羡慕。 宋宝晴一直在梁逸川的面前扮演着小大人的模样,陪着他玩了许多未玩过的游戏,满地乱跑,梁逸川原本苍白的脸色,也难得多了些红润,梁母看了,心下更加满意,觉得自己让孩子男扮女装果然是做对了,于是在这一件事情上更加地上了心,加上梁逸川的父亲是一个文人学士,平日里交给梁逸川便是要知书达理,开口常是文邹邹的之乎者也,梁逸川怎么看都更加像是一个柔柔弱弱的女孩子,而疯玩惯了的宋宝晴则恰恰相反。 在春天到来的时候,后花园百花盛开,宋宝晴有时候会拉着他去逮蝴蝶,高兴时,东采一朵牡丹,西采一朵月季,折了一条藤蔓,编制了个五颜六色的花圈,满心欢喜地跑到梁逸川的面前,将花圈带到了梁逸川的头上,还真是好看。而梁逸川高兴得拉着她的手兴奋了老半天,依样画葫芦,也编了一个花圈,送给她,宋宝晴却拍拍手,我才不戴这东西,说完转身去扑蝴蝶。 梁逸川惆怅地看着手里的花圈,宋宝晴却笑咪咪地来到他的面前,几颗雪白的小牙在阳光下明晃晃的,很是好看,她神秘地靠近梁逸川,学着大人叫了梁逸川,“我有一个好东西好给你看。” “什么?”梁逸川一脸的好奇,凑近了过去,只见一个绿油油的,软绵绵的,头上长了两个小触角的东西,正在宋宝晴的小手掌中蠕动着。 梁逸川的脸顿时一绿,人也不省人事了。 “哈哈哈,你说,瞧他那点出息,算是个男子汉吗?”宋宝晴向花锦城讲到这里的时候,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花锦城笑着摇摇头,“你呀你呀,原来小时候是这样欺负人家小男孩的。”怪不得梁逸川现在看到你都弩张剑拔的,原来是小的时候心灵便受到了小魔女的摧残,留下了阴影。两人一见面成了斗鸡的模样是有渊源的。 “这个算什么,那个时候因为这一件事,我还挨了我爹爹一顿好骂呢,不过比起知道他是个男孩子的事情,根本就是不值一提。”宋宝晴说得愤愤然,仿佛自己的曾经的小心灵也受到过创伤。 小宋宝晴和小梁逸川在一起玩了那么些年,而宋宝晴一直都不知道天天与自己处在一起的是个男孩子,而梁逸川对于自己是个男孩子这一件事情的认知原本也有些模糊,只是对于宋宝晴的崇拜的心却是一天比一天膨胀后,才渐渐意识过来。直到有一天,梁逸川忽然跑到宋宝晴的面前,郑重其事地对她说,“宝晴,我喜欢你。” “啊?你说什么?” “我说我喜欢你呀,长大后要娶你为妻。”八岁的梁逸川说得一脸的认真。 “开什么玩笑,你可是那孩子呀,我爹爹说长大后我可是要嫁给一个男子汉大丈夫的。”宋宝晴有些嫌弃地看着还老是爱哭鼻子的梁逸川。 梁逸川挺了挺胸膛,像是在宣布一条真理一般,“谁说我不是男的!” 顿时天雷勾地火,宋宝晴反思加反思,原来青梅不是青梅,而是竹马,当场一怒就与梁逸川掰了,后来再加上两家的关系渐渐变得疏远,便少了往来。 现在,即使事隔多年,两人见面还是会耿耿于怀,更别提什么两小无猜。 第33章 莫名情愫 “莫先生——”门外传来一声,转眼间一个小厮站在了门外,”景公子叫您过去一趟。” 难道他的病有发作了?花锦城脸上的笑容消散了一大半,朝宋宝晴示意了一下,便赶了出去。这段时间,花锦城的努力有了小小的成就,根据医书之理,找到了一些针对睡虫蛊方面的药物,配药后,用珍贵的雪莲做药引,熬了药喝了之后,凤闵的病情有了一些起色。 夜色如水,房子外透出灯光的淡淡的黄晕,显得模糊而不真实。 “你怎么样了?”花锦城走入沁竹院,看看封面脸色尚好,微微放了下心,应得他目光的同意之后才小心翼翼地帮他探了下脉,对于他,花锦城还是改不了以前的小心翼翼,只是以前的淡然如今却多了一些微妙的紧张情绪。 凤闵的目光从她搭在自己手上纤细得有些过分的手,慢慢地抬高眼睛,默默地看着她认真的样子,淡淡地开了口,“今日很忙吗?” “恩?” 花锦城抬头,正好撞入他清澈见底的眼中,有些不自然地移开,“也也并不是很忙,就是和平常一样。”关在房间里,在堆积了整整一个书架的医书上查阅着,希望能够找到更好的治疗的方法,毕竟凭她目前的那一点点蛛丝马迹,根本就是不够的,虽然希望渺茫,但是一定是要试一试的。 花锦城缩回了手,“今天的药喝了吗?感觉还有哪里不舒服的吗?那药很苦,你若是觉得难喝,可以配上一两颗蜜枣……” “你今日为何不来沁竹院?” 花锦城顿住,抬头迷惑地看着面前的男子,唇若桃花,微微抿着,一双好看的眉蹙了一下,那原本应该是幽深莫测的眸子竟然带了些孩子气。 借着明亮的灯光,花锦城以为自己看走了神,可是眼前的这个人却又是如此地清晰,花锦城轻轻吸了口气,这样的凤闵是她从未见过的。失忆后的凤闵在很多的时候就像一张白纸,看人时眼神虽依旧淡漠,却是纯真而干净,花锦城有时觉得这是老天对她的恩赐,让他忘记仇恨,来到自己的生活中,因此,她是格外珍惜的。所以在潜意识的指使中,她对于凤闵的关心照料早已超出了一个医生对于病人的范围。只是她自己还浑然不自知。 凤闵对花锦城笛音有依赖,每次看着眼前这个叫莫锦的人手执短笛的时候,脑中总是闪过一个模糊的影子,“莫锦,你这个样子看起来好熟悉,我们以前是不是认识的?”笛声戛然而止,凤闵见花锦城的眼中分明闪过惊慌,却强自镇定地否认了,“我们怎么可能认识呢?” 凤闵若有所思,“莫锦,你是楚国人,那你见过楚国的皇帝吗?”他一直很想知道同样作为楚国人的莫锦对于自己国家的皇帝的印象和想法。 “你,你为什么突然问这一个问题?”花锦城的脸色苍白了起来。 “就是问一问,你知道我很多事情都记不起来了,知道一些总是有好处的。”凤闵笑得淡然,楚国的皇帝□□残暴,荼害了那么多的百姓,很多人都是恨他的吧。 “这个我没有任何的想法,我改天再来看你吧,你早些休息。” 看着花锦城匆匆离去,凤闵惨然一笑,如今那个人在人们的意识中早已死去,连一向温和平易的莫锦了连谈也不愿意谈起他,看来果然是遭人厌恶之至。 想起那一天,莫锦已是两天没有来沁竹院了,药还是她亲自煎熬,只是差人送了过来。 在花锦城错愕中,凤闵侧了侧脸,起了身,从桌子上拿了一张纸张递到她的面前,“上一次你说这首曲子有些地方吹起来比较艰涩,我改了一下,你看看吧。” 这就是他今夜叫自己过来的原因吗?花锦城接过他手中的东西,兀自发呆。 在王府住了两个多月,她对他几乎是无微不至,睡虫蛊在人体内的活跃性在不同的时间段是不一样的,她为此帮他做了一个详细的日常活动的计划,什么时候起床,什么时候睡觉,什么时候吃饭……花锦城一开始还犹豫凤闵会有所抵触,但是凤闵却默然地接受了。看着她在自己的面前忙碌,凤闵心里虽然有些闹心,但是花锦城手中的那支短笛却引起了凤闵莫大的兴趣,即使生性冷淡,听着那笛声,心中却是畅然无比,因此也便忍了下来,不知不觉已经将花锦城当成了音乐上的一个知己。 这几日,花锦城来的频率少了,凤闵竟一时有些不习惯,夜里辗转反侧的时候,却不知是因为熟悉了才习惯,还是习惯了熟悉,忽然发现那个弱小白净的人儿不知何时也就牵动自己的情绪,不由心中冷然。 花锦城听了听外面的更声,朝沉思的凤闵轻轻地说道,“你该休息了。”最近他的作息一直都是按着时间来的,凤闵慢慢地也习惯了,此时脸上也有了一些睡意。 凤闵身边伺候的下人是宋扶桑精心挑选出来的,严格按照着公主的吩咐办事,见此时天色已晚,便纷纷进来给凤闵宽衣解带。 安静的房子里只剩下衣服窸窣的声音。 花锦城脸色有些不自然,微微侧了脸,走开之时,凤闵喊住了她,花锦城看着他有些殷切的神情,知道他还对在自己手中的那首曲子念念不忘,摇了摇头,“明日吧,明日我再过来。” 那人听了才满心欢喜地露出了一个笑容,身边的下人手愣了一愣,面面相觑,自从来了个莫先生后,他们服侍的主子变得很不一样了,病好转了许多,脸色好了一些,顺带连心情也好了许多,连着他们这些下人也轻松了许多,所以他们对这个莫先生也很是尊重和喜爱的,有个胆大爱开玩笑的下人看了笑着说,“景公子你就安心就就寝吧,明日我一定早早把莫先生给请过来。” 凤闵也不生气,吩咐了一个人送花锦城回去,便安心地睡下了。 夜色中,黑暗袭来,脑袋无比沉重,梦中,烟火四起,远处一阵阵厮杀的声音,近处,四周都是尸横遍野,有一个白衣素雅的女子在风中衣袂翻飞,模糊不清的面容却能够感受到她漠然地正看着他,凤闵双脚如灌了铅一般无法靠近也无法逃离,忽然,那张脸倏尔靠了过来,近在眼前,竟然是莫锦—— 凤闵猛地张开了眼睛,四周一片黑暗,扶了一下额头,全是冷汗。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地梦见莫锦,而莫锦是一个男人。他做梦才醒悟到自己居然对一个男子倾注了莫名的情愫。 心烦意乱中睡不着,抹黑起了床,披了件衣服,缓缓地踱步出去,想要消散心中的沉闷。此时夜深人静,整座王府仿佛睡着了一般归于沉寂。凤闵踱出院子,乘着月华,兀自冥想了许久,却久久不能抒怀。 抬头,眼前已是另一番陌生的景色。虽然在王府住了许久,但是更多的时间是在沁竹院中度过的,王府的路他并不熟悉,刚才只顾着苦想,此时却迷了路。回头看着自己走过的路,却发现路上岔道很多,已然分不清哪条是自己走过的。 凤闵并不着急,王府中随处可遇见巡逻的护卫,找个一问便知道。说时巧,身后刚好有人经过。 “阿锦,真是不好意思,半夜又跑过来打搅你。”说话的是宋宝晴。宋宝晴想着明天的事情半夜睡不着,为了以防万一,又跑过来找花锦城,跟她一起商量明天应付她爹的说辞,这才安心地要回房间了。 另一个人便是花锦城,她笑了笑,她从沁竹院那边回来也才一会,还没有睡下。 宋宝晴临走前又说了两句,“阿锦,虽然下人们在主子面前不敢多说,但是你对阿景的关心已经超出了度,虽然扶桑……” “放心,我会注意的。”花锦城疲倦地笑了笑,为了安抚宋宝晴,又补充道,“我只是在尽自己的职责而已,但凡任何一个心有不忍的人都会和我一样的。” 是一个大夫的救死扶伤的天职,花锦城也在说服着自己。 “那要是他的病好不了呢?” “我不想放弃,一定会有办法的。” “若是他的病有一天好了,你又打算怎么做?”宋宝晴早已看出花锦城对凤闵的与众不同,否则她也不会如此操心她,花锦城的眼中分明有不舍和留恋,宋宝晴岂会不知,只怕是到时候两人牵扯过深,最终受伤害的是花锦城。 “我迟早都会离开的。”她从不奢想自己能够永远呆在那个人的身边,也许下一刻便会离开,所以才十分珍惜眼前的每一个相处的时光。 …… 夜已是极深的,风灌袖而入,竟有些刺骨。 第34章 比文招亲 街上行人如流水穿梭不停,半个时辰前,宋宝晴便和花锦城分开了,约定一个时辰后再在这里见面回府。 花锦城环视了一下四周,向一个路人问了一下柳巷的方向,便朝柳巷走了去。明君濯以前跟自己说过他暂住在柳街,明君濯自从上一次逃出王府后就一直没有再出现,花锦城放心不下便想去看看。 住在柳巷的都是一些外来的人士,比较混杂,想要真正一个人也并不难,花锦城打听之后来到了一出宅子外面。刚遇敲门,门却从里面打开了,走出来一个男子,那人看清门口出现的人,微微一呀,“梨……” “莫锦。”花锦城摇摇头。 明君濯谨慎地看了一下四处,赶紧请了花锦城进屋。 花锦城想明君濯说明了一些凤闵在王府中的情况,一方面是为了稳定明君濯不要轻举妄动,此时硬闯王府劫人绝不是一件明智的事情,另一方面则是想要打探最近楚国那边搜查的情况。从明君濯愤懑的情形中,花锦城知道了宗越此时在楚国几乎是权倾朝野,国君之位早就向他虚位以待,登不登上皇座是迟早的事情。而宗越追查她的事情却在前阵子被压了下去,似乎渐渐地也就淡了。 一个时辰后,花锦城已经从柳巷出来,回到了原先和宋宝晴分开的那个地点又过了半个时辰,却迟迟见不到宋宝晴的人影。身边正好经过一个买菜的大娘,絮絮叨叨地向旁边的老伴说着,城东的首富陈老爷家今日在那里为自己的女儿摆了个擂台,听说上一次的烟火节女儿没有找到心仪的对象,准备比文招亲,很多的文人雅士皆因听闻陈家小姐文采不凡,纷纷前往想要一睹风采。 花锦城思索了一下,便找人问了路朝城东走去。 到了城东,果然是里三圈外三圈,圈外的都是看热闹的,文采比试,所谓行外人看热闹,而行内人却在暗自较劲。只是此时场面的喧闹看起来并不是怎么的和谐。远远看去,一个俏丽的粉衣女子正在与对面的男子对峙着什么,不时引来一阵哗然。 等挤进去看清楚台上人的面貌的时候,花锦城不由苦笑,那一对活宝果然又凑在了一起。 “哼,瞧瞧你自己,也不看看自己是谁,一个女孩子家在光天化日之下也不知道害臊。”梁逸川吹胡子瞪眼的,看来已经被宋宝晴气得不轻,明明是一个斯文秀气的年轻男子,可惜在蛮不讲理的宋宝晴面前,在众人面前完全维持不了自己美好的一面。 这边,宋宝晴已经反击,不咸不淡地扫了梁逸川一眼,“我是谁,你扮小姑娘的时候不是还喊我姐姐吗?” 童年不幸呀!梁逸川扶额痛惜,脸上一会青一会白,想必是想起了与宋宝晴相关的不堪回首的往事。 “宋宝晴,我警告你,不要在这里捣乱。”梁逸川的脸色沉了又称。 “我可不是来捣乱的。”宋宝晴眼朝天,手抱胸。 “那你上来干什么?”宋宝晴摆明了就是要来拆他的台,明明别人上来都没事,偏偏自己上来她就出现了。 “我,我……”宋宝晴支支吾吾,她总不能说是听说梁逸川也来参加比文招亲,又气又怒跑来想要看他被别人比下去的难堪的,只不过梁逸川的文采出乎她的意料,想不到这小子这么多年竟在她的面前装傻,原来还是有两把刷子的。眼见已经无人能够上台来和他较量,宋宝晴实在看不下他一脸骄傲自大自以为高人一等的模样,胆子一大便爬了上来,“我是来揭穿你的虚伪的面目的,你烟火节的时候不是已经和一位姑娘在一起,如今又贪恋人家缠小姐的美色,又来这里参一脚,梁逸川你果真是见异思迁,不是个好东西。” 花锦城刚才在台下的时候已经了解,这场所谓的“招亲”,其实更多的是文采的切磋,比赛之前人家陈姑娘也早已说明,不参加招亲的也可以上台来切磋切磋,只是衣襟前不用佩戴一朵鲜花。听到宋宝晴的话,花锦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烟火节那天梁逸川确实和一位姑娘在一起,但是他们有没有交换配物定终身似乎根本就不知道,而且人家梁逸川身上根本就没有携带什么花儿。看着宋宝晴却说得一脸的肯定,模样可爱得实在让人忍俊不禁。 花锦城想要上前去提醒宋宝晴,挤过人群的时候不小心踩了一下旁人的脚,抬头想要道歉,猛然一惊——傅七! 花锦城始料未及,傅七竟然出现在越国。花锦城连退了好几步,不敢再多做停留,在拥挤的人群中不断地向后挤出去。 男子也看到了花锦城,愣了一愣,马上反应过来,反身追了上去,一下子就转到了花锦城。 花锦城知道自己跑不掉,便不再挣扎,“我们找一个地方谈一谈吧。” “好。”傅七爽快地答应了。 很快两人就在附近的一间茶馆,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坐了下来。茶馆今日的生意显然不是很好,稀稀疏疏的,人们多半都跑去看热闹,显得格外的安静。 “小雨和他的姐姐怎么样了?”花锦城率先开了口,一路上傅七对自己不离半步,比以前谨慎了许多,防着自己再次跑掉。 “小姐放心,那一次救出他们之后,我已经按照小姐的意思安顿下他们,他们现在就住在明州小姐您以前住的地方。” 花锦城笑了笑,“谢谢。” “小姐,请尽快跟我回王府吧,王爷最近找你找得都快发疯了。”傅七跟随宗越多年,从未见过他发过这么发的怒,那一次他弄丢了人回去领罚时也为自己捏了把汗。 “我不会回去的!”好不容易才从哪里逃出来,她绝不会在回到哪里,况且,凤闵也在越国。一想到凤闵,花锦城心里忽然打了个寒颤,若是让宗越知道凤闵还没有死…… “傅七,你回去告诉他,他已经得到了他所要的东西,就当我已经死了,何苦又要来为难我。” 傅七沉吟了,主子的事情并不是他能够决定的,况且主子对眼前这个女子的心思,傅七多少也看出了一点,“恕难从命,我这次来越国的主要任务就是探寻小姐的行踪,如今已经找到了,我必定要将你带回去。” “傅七,你知道我的性子,不要逼我。” 傅七了解花锦城,平时看似温和随意,但是一旦做了决定,是很难再改变的,思索了半会,傅七决定还是不要轻举妄动,先传信告知王爷再做决定。 出了茶馆,傅七依旧不离左右,已经是打定主意要将花锦城跟到底。花锦城左右为难,想要甩去甩不掉,又不能够直接回瑞王府。 就这样子,两人一前一后在街上转了好久,转眼间,天色已渐渐暗了下来。 “傅七,你……”花锦城转身想要叫他不要再跟着自己,一回头却看见了傅七身后不远处,宋宝晴正朝着她挥手,嘴里在喊着什么,已经朝她这边跑了过来。 花锦城一惊,宋宝晴绝对不能够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自己的面前,要是让傅七知道她是谁…… “不要跟着我!”花锦城忽然朝着前方大喊一声,傅七被花锦城突如其来的变化给吓了一跳。 而远处的宋宝晴明显了愣在了原地,莫名其妙的样子,莫锦怎么那么奇怪,半天不见人影,一看到自己就吼自己不要跟着她,难道是生气了,气她没有遵守时间让她等了那么久吗?宋宝晴有些愧疚,要不是因为跟梁逸川吵了架,她也不至于会忘记时间,心里一急,加快了脚步想要上前去跟花锦城道歉。 花锦城原本就是要喊住她的,没想到宋宝晴根本就听不懂她话里的意思,顿时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咬咬牙,朝着相反的方向跑了。 “莫锦——”宋宝晴愣在了原地,看着花锦城转身就跑,身后还有一个男子追着。 路上行人颇多,两道身影飞快地在街道上穿梭着,傅七武功底子本来就不错,碍于人太多,竟也一时追不上花锦城,但是两人一前一后,就这样耗着,花锦城迟早会因为跑不动而被傅七抓住。 忽然,花锦城的手被人凭空一抓,只见偌大的斗篷一扬,眼前一暗,来不及挣扎,头上低声传来一句,“不要动。”花锦城便安安静静地躲在那个人的怀中,一前一后,花锦城在那人的怀中大气不敢出一下,只闻到一股淡淡的药香,微微苦涩,却是熟悉的好闻。花锦城惊得张开眼睛,刚要动,那人却“嘘”了一声,将她固定在怀,背靠着胸,心跳大作。 傅七满头大汗,好不容易出了人群,朝四周看去,人已经不见了,却又不甘心,继续朝前跑去。 第35章 佳期如梦 身后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花锦城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看清眼前的人,眸似夜,鬓角飞扬,柔和了的棱角有说不出的俊雅不凡。 果然是凤闵! 他不是应该在沁竹院安心养病的吗?怎么可能出现在街上? 花锦城直起身,慌乱后退时,不小心踩了一下对方的脚,看着对方忍痛皱眉,又赶紧近身上去,一脸歉意,“你没事吧,我不是故意的,只是不知道你为什么会突然出现,要是你的病又发作了,会很危险的,还有,要是让扶桑公主知道你出府的事情吗……”花锦城有些手足无措,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凤闵缓和了一下脸色,脸上恢复了淡淡的神色,“与其担心我,还不如担心一下你自己吧,那个人为什么追你?” 花锦城微微变了脸色,不由分说,拉起凤闵的手就想要跑,忽然又想起凤闵的身体不适合做太剧烈的活动,便又放慢了脚步,却不敢有所停留,快步走了起来,不知穿过了多少条小街,直到将身后的喧闹远远地丢在身后,才安心了许多。 身后隐隐传来不稳的气息,花锦城回过身,凤闵正苍白着脸色,闭着双目斜靠在墙上,一脸的疲倦。刚才走的路对于凤闵来说还是有点吃力。 “不用再跑了,那人是追不上你的了。”凤闵微微睁开了眼睛,有些无奈。 追上花锦城事小,至少她还有机会可以逃,但是让傅七看到凤闵,后果将不堪设想,这也是花锦城所担心的。 花锦城见他喘得有些辛苦,上前去抚了抚他的背,让他顺顺气,“你怎么出来了?” 凤闵却只是抬头看了看天,呼吸终于平稳了下来之后,“天色不早了,我们还是回去吧。” 彼此没有多问,也就没有多说,回去路上几乎沉默。 相对于刚才乱跑了一通的花锦城,凤闵对于这里的路道比花锦城熟悉,于是两人一前一后,慢慢地走着。 凤闵在前,花锦城在后。不远不近,也就一臂之遥。凤闵发觉了,几次放慢脚步,想要让花锦城与自己并肩,但都不如意,心里虽然有些不舒坦,但嘴上还是忍住了。昨晚她与宋宝晴的对话他全都听见了,自己于人,也就是大夫与病人的关系,这本是在正常不过,但是从花锦城的口中说出的时候,心中像是压了一块石头一般久久无法放下,她说她迟早都是要走的,是什么意思?凤闵今天琢磨了一天也弄不清,便起身去找她,房里的小厮却告诉他,莫先生今天和小姐出去了,于是,他在她的房间里等了整整一天,却久久不见她回来。 花锦城却不知道凤闵的心思,走在他的身后,看着他的背影,这是她唯一能够如此明目张胆地看他,觉得心满意足。一路走走停停,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凤闵忽然转过身,不料却对上了花锦城来不及躲避的肆意的目光,微微一愣,目光愈发地古怪,看着花锦城,一语不发。 花锦城讪讪地收回了目光,脸上有些发烫,“那个,我……” 凤闵看着花锦城心不在焉的,奇怪她的脸上有些不自然的红晕,脸颊似天边的云霞一般,看起来竟有说不出的好看,慢慢开了口,“你什么时候会离开这里?” 什么时候离开?花锦城疑惑地看着眼前的男子。 凤闵叹了口气,算了,转身继续走着,身后却传来了一声低呼,“怎么啦?” “阿景,你先回去,我还有些事,等一会就回去。”说完转身跑了起来,顾不得身后有人叫了她好几声。她怎么把宋宝晴给忘了,出去的时候是和宋宝晴在一起的,回去的时候却成了她和凤闵,这个在宋宏云的面前说不过去。 果然,宋宝晴还在一开始的地方等着她,那个白天的时候还在擂台上和梁逸川吵得面不红气不喘的宋宝晴,此时正可怜兮兮地在小角落里数蚂蚁。宋宝晴见了她也不埋怨,担心地问她追她的人是什么人,有没有受伤之类的,听得花锦城的心里暖暖的,她知道,宋宝晴已经把她当成了真正的朋友。 回到瑞王府的时候,各处早已上了灯。刚一进门,就感觉王府中的气氛有些不对劲,曹管家碰巧也出现了,恭恭敬敬地像他们请了安,看着花锦城的眼神却有些奇怪。 耳边传来一两声说话声,转眼又有两个人朝着这边走了过来,一个是瑞亲王宋宏云,另一个则正是越国国主宋扶桑。 宋扶桑瞥了他们两人一眼,笑道,“宝晴妹妹和莫公子的关系还真是好,出入都是在一起的,真是让人羡慕,皇叔,莫锦住在王府也有一些时日了,和宝晴妹妹也处地甚好,我看,要不选个日子,把两人的好事给办了吧。”宋扶桑一双好看的柳叶眉细长微挑,看向了一旁正送扶桑出来的宋宏云。 “公主说的是。”宋宏云虽然笑着,语气却淡淡的,“时间不早了,公主还是早些回宫,省得让皇上担心。” 宋扶桑点了点头,忽然又兴致道,“要不让皇上下一道旨赐婚,赐你们一个良辰吉日。” 在场的花锦城和宋宝晴的脸色都变了变,两人的真实关系哪里承受得下皇帝的赐婚,欺君之罪谁也担不起。 宋宏云还算镇定,“多谢公主美意,其实他们两个的婚事已经算是成了的,烟火节那日一交换配物,拜堂是迟早的事情,就不需要劳烦皇上了。” “怎么会呢?若是皇上能够赐婚,那岂不是锦上添花美事一桩。” 这个?宋宏云面有难色,花锦城开了口,“公主有所不知,莫锦的家乡原本就在楚国,两地成亲习俗大有不同,成亲之事宜还需与王爷商议周全才可定夺,就不劳公主操心了。” 宋宏云马上应和道,“是呀,本王正欲找个时间与莫锦商量此事,等商议好了在告诉公主,到时候还请公主赏脸喝杯喜酒。” “既然如此,那我便等着你们的喜酒。”宋扶桑笑得一脸春花灿烂,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花锦城,不再说什么,便上轿回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