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监狱学校当看门守卫》 第一章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扫图:albert13 录入:zbszsr 多达十几封的信封摊在歪斜的书桌上。 这些是从大型酒吧、混合畜厩、职人工会、旅店等等,位于这座都市中各式各样的店铺寄来的信。然而若打开一瞧,可以发现信中的内容写的都是同一件事。 青年再度拆开新的一封信,透过微弱的灯光阅读信中「我们衷心期待克雷托先生往后能有更杰出的表现」的字句后,不只双肩不停颤抖,连倚在桌上的右手都开始抖动。 「又、又是不录取……」 无情的不录取通知眼看就要突破一百大关。 正当克雷托将方才抱著最后一线希望打开的第九十九封信折起,将手伸向空信封时——红色鞋跟掠过他的指尖。 「呜喔!?」 克雷托被吓到整个人往后弹的同时,一双小小的鞋发出「啪哒」的声音踩在信封上。 从代表主人尊严的高底鞋往上看去,可以看到一对被黑裤袜包覆的修长玉腿。轻轻飘起的裙角在落地后失去空气阻力,再度贴附回大腿上。娇小的身躯上穿著的果不其然是一袭漆黑连身洋装,使少女隐约可见的肌肤显得白皙剔透。 外表乍看之下约十二、三岁,一头暗红色长发配上有如深渊的同色双眸既惹人怜爱,又美到足以使人不禁回头多看一眼。 然而,如此可爱的少女脸上浮现的——却是一副只能以「妖艳」二字形容的笑容。 降落在桌上的少女将身子往前一弯,近距离盯著克雷托的脸瞧。 「哦?果然又碰钉子了吗?唉呀~怎么办怎么办~」 「不要突然从上面下来可以吗塞涅!还有你那做作的语气也——」 青年听到这句毫无诚意的感想本要出声抗议,面带一丝笑容的少女却抢在他接著说下去前轻轻弹了下手指。没想到下一秒,原本裹在青年左腕上的绷带竟自动「咻咻咻」地捆住他的嘴。 「呜嗯!嗯川」 「你不该对我抱怨吧?毕竟短时间要找到一处职场肯雇用像你这样一~直待在家里的家里蹲,绝对不是件容易的事喔。」 「所以我不都选了那些不看先前工作和经验的地方应徵吗!」 克雷托扯下绷带大喊。 ——因为除了这种工作以外,他根本毫无选择的余地。 寄来的不录取通知中包含各种五花八门的职业也是理所当然,因为这些全都是少女去「地表」的公布栏挑选那种「来者不拒,只求能立即上班」撕下来的徵才广告。 尽管如此,他目前的战绩仍维持著全败。即使青年心中很纳闷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却也清楚如果他将这个想法说出口,肯定只会换来塞涅「全部啊」的吐槽吧。青年这时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模样。 破旧不堪的黑衬衫与同色下裤上处处可见裂开的破洞,从破洞中更能瞄到一部份衣服底下包著的绷带。加上青年身高偏高,即使身体锻炼得相当结实,却也结实到让他看起来很瘦,很容易被其他人觉得「若对上纯人类以外的种族有点危险」。 长相看来约二十岁左右,相当普通,没什么值得一提的显眼之处。 他伸手搔了搔一头乱糟糟的黑发,再度陷入烦恼。 「这就是社会的残酷吗……」 「我不是跟你说过吗?既然现在你体会到了,你就和我一起乖乖住在这里吧。」 「这可不行。」 克雷托二话不说便拒绝了面露宛如毒花般危险笑容的少女,同时想伸手抽回被她踩在脚下的信封。没想到她的身体竟瞬间像雾一样四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自头顶上方传来的窃笑声。 「就算去到外头也不会有什么好事,这点你再清楚不过了吧?」 「别削减别人想要工作的干劲啦!」 「可是你现在连个工作都没著落不是吗。」 尽管她只是随口点出事实,却对克雷托造成了不小的伤害。他虽想开口对浮在自己头上的少女抱怨几句,但若因此再度被她堵住嘴可就麻烦了。这名身为同居人的少女既随性又残酷,加上外表看来只是一名年轻少女的她,实际年龄大概和克雷托相同,甚至有可能比他大。 「你嫌无聊的话,我可以做点玩具给你玩啊,例如解剖用人偶之类的。」 「我不需要那种诡异的东西,何况找你做东西的代价又那么吓人。」 「你第一天认识我吗?」 少女鲜红的嘴唇露出不逊的笑容,眯起的红眼彷佛在嘲笑说「你好意思这么说啊」。这名擅于操纵人偶,异于常人的魔女能轻易玩弄他人的命运,但是当她一察觉克雷托对自己这句话不为所动之后,倒也很乾脆地移开了视线。 「你要是很在意外头的动酹,我可以去搜集各地的月刊报纸给你,虽然我觉得内容了无新意啦。」 「报纸是不错,但是我希望你能够再去帮我拿些求职情报回来。」 「——啥?」 红色皮靴掠过克雷托的鼻头,早已预料到此举而往后退一步的他,先是对少女傻眼的视线回以苦笑,接著环顾了杂乱昏暗的房间。 尽管这间以冰冷石头造出的地下室是克雷托再熟悉不过的栖身之处,但就算再怎么熟悉,他仍然下定决心要离开这里。机会总是来得突然,也不一定是他真正想要的。但是至少他对自己有可能做到先前认为绝不可能的社会回归,依然感到相当高兴。 当翘著脚的魔女塞涅微微鼓起脸颊准备开口时,却似乎注意到了什么。只见她眉头一挑,轻弹一下手指。 「咻」的一声,一样高速飞来的东西直直刺进桌面。 「你先看看那玩意吧,求职情报等你看完再帮你拿。」 「这是什么啊。」 「第一百封吧,刚刚才收到的。」 「呃……」 这句话的意思,大概等同他将迎来不录取通知达到值得纪念的三位数大关。 克雷托失落地垂下头来,拔出刺进桌上的浅灰色信封并顺手将它一翻,念出写在背面的寄件人。 「——迪尔堤露里亚学园。」 这个在据今七十年前的大战中击败两个国家,并吞五种族而成了战胜国的迪尔堤境内,有一所异名响亮的教育机构。 通称「监狱学校」——迪尔堤最为著名的国立学校。 这是一所蕴含许多纷争火种的国家迪尔堤,为了隔离一部分的火种而创立的学校——监狱学校不问种族,只要是「有可能会引发问题的强者」就必须进到里头。 表面上是一所让十二至十八岁的学生就读的学校,其实每年全校能顺利毕业的人数连一成都不到。其他学生直到校方判定他们「出去外面的世界也没问题」为止,都必须留级并持续接受矫正。 简单来说,这所位于迪尔堤都城郊外的监狱学校就像一座火药库,一般人根本避之唯恐不及。理解这层背景的青年此时再度将信封翻面,确定这封的确是寄给自己的信。 「为什么监狱学校会寄信来?」 「会不会是来抱怨你为什么活在这个世上?」 「你是多想打击我的心灵啊。」 克雷托边说边将信封边缘剪开取出信摊开,少女也从头顶窥探信的内容。就在几秒钟的沉默后,她叹了口气并嘟起嘴来: 「可惜,看来我不用再帮你拿求职情报了呢。」 「……这是怎么回事啊。」 信里只写著短短一句话。 ——本校迪尔堤露里亚学园任命阁下克雷托,达拉斯为宿舍守门人。 这就是他回到社会的 第一步。 第二章 许久未见的天空一片阴沉。 克雷托站在晨间冷冽的空气与薄雾中抬头仰望阴沉的天空,以开朗的语气大喊: 「唉呀~天空真漂亮呀!」 「……你的眼睛是有毛病吗?」 一名靠著墙边走在前端,刚迈入老年的男子停下脚步,不可置信地转头回应。这名即将带领克雷托踏入他人生第一处职场的男子,打从三年前就进入监狱学校的事务处工作。如今男子以一副遇见怪胎的表情,看著在阴湿天气下仍放声大喊的青年。 察觉到这一点的克雷托赶紧开口解释: 「这、这是因为我从来没外出……」 「从来?那你先前都在做些什么?」 「待、待在家里……」 克雷托挤出一个笑容,选择了一种最中规中矩的说法。然而,其实他连表情怎么摆都相当陌生,因此嘴角看起来像是抽筋也是在所难免。 男子先是直直盯著克雷托,接著冷不防低下头来,并从制服中拿出一条皱巴巴的手帕压住眼角。 「这样啊……你努力过了啊……总算鼓起勇气踏出户外了啊……」 「不,我……」 「结果却好死不死来到这里吗……」 男子对著坚硬地面深深叹了口气,话中满是怜悯之情。这种与其说是惋惜,不如更像万念俱灰的态度相当符合附近的气氛。由于男子的悲观简直彻底与周遭的雾气融为一体,使得一直在勉强自己微笑的克雷托不禁收起笑容开口询问: 「那徊,可以请问我这份工作的性质大概是怎样吗?」 寄来地下的信中只短短写著「任命为宿舍守门人」。虽然克雷托搞不清楚为何自己并未应徽的学校会寄来录取通知,但他已经没有其它选择的余地。再加上其实他对这所监狱学校是有那么一点兴趣,才决定带著信来到事务处,对职务的内容一点瞭解都没有。 男子听到他这个问题讶异不已。 「你连这都不知道就来了?」 「是啊。」 「什么都不知道还跑来当守门人?」 「不是我自愿要当啊,只是因为信上就写著守门人而已。」 克雷托抬头看了耸立在左侧的钢铁墙壁。这道用以分隔学校内外的高墙上似乎施加了顽强的吸收攻击措施,每一小块的墙壁上都雕著精密的魔法纹路。想必除了物理攻击,还必须防范任何属性的攻击吧。这固若金汤的防护,完善到丝毫不愧对「监狱学校」这个异名。 克雷托原本认为既然都有这种墙壁了,哪里还需要什么守门人?然而仔细一想,防御魔法机能越强大,就越不能够随意去轻易移动,表示需要经常开开关关的门上无法雕刻和此处一样的魔法纹路。 克雷托朝高墙伸出他那包著绷带的手,结果在指尖碰触钢铁墙壁的前一刻,「啪嚓」一声伴随著灼热刺痛袭来。要不是隔著一层绷带,恐怕皮肤早就焦掉了。就在他甩著手的同时,耳边传来男子的叹息声。 「守门人……守门人呀……」 「守门人怎么了吗?」 「在你前任的守门人,头部以下的部位至今还没被找到呢。」 「…………咦?」 「难得你走出户外了,可惜啊。」 「到、到底是……」 克雷托本想问刚才听到的到底是怎么回事,男子却在这时指著前方说「你看,就是那里」,蒙蒙雾色的另一头曾几何时出现了一道黑色的墙壁。 「咦?墙有两层喔?」 即使目前的所在地视野不太好,路上没看到任何校舍或遇到其他学生这一点原本让克雷托感到诡异。不过,这时他察觉此地虽属校区之内,却好像还不算是「监狱」的范围中。 走在前方的男子对著越走越近的高墙,面带自谵表情笑著说: 「要是光凭一道墙就能让那些家伙乖乖听话,这里也不会被人称作什么『监狱学校』了啊。」 两人脚下传来轻微震动。 当克雷托忍不住低头看地上的下一秒,又传来了一股低沉的巨响。他抬头一看,只见黑色高墙的前方深处有许多不停闪烁的白光。那些微弱的自光在空中飘浮了一阵子后便无声无息地消失,再度传来一股巨响。男子这时对眼前哑口无言的青年开口: 「墙壁有三道,你负责的是最里面的门……担任那道墙的守门人等同担任监狱学校的看守者,因此至今没有半个能在那里撑超过一个月的守门人。」 男子传达完这不吉利的情报后,又拿起手帕按住鼻头。 「你真可怜啊……」 听到男子那种彷佛在念墓志铭的哀伤语气,克雷托不禁仰天长叹。 看来社会远比他想像的还要残酷许多。 带路的男子只肯带克雷托到第二道墙。 穿过黑色高墙上凿开的出入口,照著男子留下的话沿著墙往右走的克雷托开始在脑海中整理大致的地理位置图。 「第一道和第二道墙之间明明那么宽,这里却只有这样吗?」 最后一道墙——第三道白色高墙已进入克雷托的视线范围内,就算跨大步走,两道墙之间的距离大约也只有不到百步的距离。与刚才和男子从第一道墙走到第二道墙花了十五分钟相比,两者距离的差异再明显不过。 话虽如此,但若此处和刚才第一二道墙之间一样宽敞的话,学校主要的校地会变得非常狭窄。这座迪尔堤都城在过去曾有一道用以分隔内外的巨大铁门,称为「大正门」。这所监狱学校便是以大正门的迹地为中心建造的。 也就是说,这所学校将近一半的校地是占用了都城的土地,建造时自然无法设计得多宽敞。 只不过所谓「无法设计得多宽敞」,当然是从「为了隔离危险份子,希望能有更广大的空间」这层意思上的角度来看。事实上这座监狱学校的校地已称得上十分宽敞了。 「根本用不著遥得这么辽阔吧……哪用得著啊。」 在克雷托小声说出这句没人能听见的抱怨时,眼前一成不变的景色中出现了一栋小小的灰色建筑物。这栋伫立在第二道高墙旁的建筑物大概就足克雷托的目的地——守门人管理室吧。他突然紧张了起来,再度检查自己身上的穿著打扮。 说是这么说,但是他毕竟长年以来窝在地底下,根本不会有什么像样的衣服。一如往常的漆黑套装加上全身缠著无法拆除的绷带,怎么看都只是名可疑份子。 从客观的角度审视自我的青年尽管内心大受打击,依然来到了灰色建筑物的前方。这间以石头砌成的狭小管理室不只连扇窗户都没有,墙上更处处可见明显焦痕。 此时克雷托虽感受到不妙的气氛涨到最高峰,仍伸手敲了敲铁门。在清脆的金属敲门声响起后没多久——门缓缓地朝里面打开了。感受到室内传出人的气息,克雷托赶紧打正脊背并深深鞠躬。 「初、初次见面!从今天起要承蒙您照顾——」 「你好。」 完全没有杂质的声音。 克雷托对传来的是自己丝毫没有料到的少女声感到吃惊。当他要抬起头的途中,额头传来的一阵冰冷触感让他瞬间僵住。克雷托于是移动视线,看到眼前出现一双皮靴,从里头往上延伸的白皙修长腿部在过了膝盖上方一点后,便消失在天蓝色的百摺短裙之中。 确认完这些地方的克雷托这时,发现抵在自己额头上的竟是一把尖锐的护手刺剑。眼前这名看不见脸的少女维持剑尖分毫不动,以讶异的语气询问: 「你的武器呢?」 「……我根本没有带武器来啊。」 「什么?」 可 能是被这意料之外的回答吓到,抵在额头上的剑尖微微颤了一下。克雷托没有放过这个大好机会,赶紧将身子缩回并抬起头来,直直看著面前的少女。 「嗯、嗯?你是学生吗?」 上半身是和裙子同色的外衣,衣服边缘都绣有红边。内搭的白衬衫配上一条红领带,胸前也绣有象徵迪尔堤的金蔓草与盾牌的纹章。而在纹章下方以银线绣成的四方形图案,似乎是在表现这所学校的的俗名——「监狱学校」。 穿著一身怎么看都像是学生制服的少女以左手将淡水蓝色头发拨到背后。那头只长到稍微过肩的秀发在小巧白皙的脸上勾勒出曲线,一旁像是花瓣的发饰更在晶莹剔透的肌肤上留下了浅浅的阴影。 挺立的鼻梁、鲜红嘴唇、展露自信的眉毛搭配上一对蓝色眼眸。不知是否受到一本正经的表情影响,和她对上眼的人肯定会被震慑——然而就算如此,她仍可以说是美到令人出神。 给人一种硬质水晶般感觉的美丽少女闻言收起刺剑,点了点头。 「没错,我是迪尔堤露里亚学园五年级生,本次负责担任你的向导。」 「果然没错,请多指教。」 克雷托在对少女姣好的五官感到佩服的同时,也纳闷起自己是否曾在何处见过这张脸。那对映著蓝天的双眸彷佛刺激他久远的回忆,心中不禁涌上思乡情怀。 ——应该是和塞涅做的人偶刚好长相类似的关系吧。 青年如此思考,视线看向少女手中持的短刺剑。当他犹豫到底该不该主动寻求握手的同时,发觉到一件不对劲的事。 「……为什么学生会出现在这里?」 虽然自己刚才才穿过了两道高墙,但眼前还剩一道。难不成她是逃学生?看到克雷托开始不知所措,少女轻轻叹了口气,举起她握著刺剑的右手给克雷托看。 右手的中指上戴著一枚雕有鸟纹样,散发钝重光泽的戒指,和她的纤纤玉指并不是很匹配。 「这是在确定能顺利毕业的学生中,最为优秀的前三名才允许拥有的戒指。」 「这、这样喔?」 「拥有这枚戒指的学生有穿过第一外墙的资格,虽然其他两人很少外出就是了。」 「原来如此,所以才由你来接应我吗?」 「没错。」 总算收起刺剑的少女看到克雷托眉头深锁,再度深深叹了口气。 「话说回来,我的确听说这里缺人,没想到来的竟然是你这个连武器都没有的人类……我奉劝你,想辞职只能趁现在。」 「别说辞职了,我根本连应徵都没应徵,也没听说工作内容……有没有其他守门人啊?我想问他们一些事。」 「没有,只有你一个人。」 「咦……那怎么轮班?」 「没有轮班制,因为只有你一个人。」 说完这句话后,少女抬头看向克雷托。蕴含知性的端整容貌忽然带有几分嘲弄色彩,转变成恶作剧表情的同时,樱桃小嘴上扬露出一个讽刺的微笑,对他说: 「欢迎来到监狱学校,这里将成为你的坟墓……大概吧。」 若她是在开玩笑,自己究竟该如何回应? 许久没和陌生人对话的克雷托,不知是否该对这句听来很吓人的招呼回以制式微笑。 不过看少女一脸淡定的模样,似乎根本不在意他有没有做出这种细微的反应。克雷托收起笑容,用缠著绷带的手指压住额头,同时战战兢兢地问道: 「呃……有那么夸张吗?」 「我都说这么多了,你难道真的一点危机意识都没有吗?」 看少女听到自己这个回应后,直接露出傻眼的表情,克雷托感受到一种不同于塞涅带给他的伤痛感。少女有话直说的个性虽让克雷托有些胆怯,他仍选择试著解释: 「你说我没有危机意识,可是我刚说过,我没应徵这份工作呀……我一直待在家里,完全搞不清楚现在是什么情况。再说这里根本没对外发布求职信息吧?」 「没错,学校以前曾透过公布栏募集守门人,却因遭到民众『贴在旁边的广告也会被不吉利传染』,徵才标语太平常反而更让人反感』等许多抱怨的声音,最后只能撤下来。不过据说公布栏的管理方承诺,如果发现那种哪家店都不会想要,活在世上也是个可有可无的人,就会主动介绍给这里知道。」 「咦?这是在指我的意思吗?」 「不过,其实知道是监狱学校的邀约却还敢赴约的你也有问题。因为一般来说若有一百人收到信,想必那一百人都会选择连夜逃出都城。」 「我又不能离开都城……」 由于原因出在克雷托自身,因此其他人根本不会知道。 克雷托显得有些垂头丧气,但总算瞭解自己被录取的理由倒也让他做出觉悟。毕竟他在离开地下时遭塞涅再三吓唬「绝对不会有好事等著你,你要不要死了这条心」,既然自己最后选择无视她的话来到这里,要是这时放弃回家的话不知又会受到什么数落。 克雷托双手往膝盖一撑,用力将肺里的空气吐出来之后抬起头来,对少女点了点头。 「好,麻烦你带路了。 「……你不辞掉这份工作吗?」 「机会难得呀,何况我连说明都还没听呢。」 既然都走到这里来了,当然想亲眼看看传闻中的监狱学校。 克雷托环顾这问狭窄的管理室,整体呈现灰色的空间虽像废墟一般又脏又乱,不过看在有床和厕所的份上,倒也不是不能住人的地方。 和这样的房间相当不匹配的美丽少女听闻克雷托的回应皱起眉头,短短一瞬间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马上变回原本一本正经的模样点点头。 「既然如此,我还是为你带路吧。说是这么说,不过其实门就在不远处。」 她才一说完便穿过克雷托身旁走出室内,并对身后慌忙跟上的青年自我介绍。 「我的名字是吉莉亚·席依丝。假如你真的成为正式的守门人,那我的职责应该会变成你与宿舍间的联络人吧。」 「啊,我叫克雷托·达拉斯,请多指教。」 本来两人接下来应该来个握手,但是吉莉亚却头也不回地快步向前。追赶在她身后的克雷托看向行进路线前方的白色内墙,发现远方有一小区域的材质与颜色明显不同。边缘包覆著黝黑钢铁的区域,墙壁外突出了一道尖尖的铁栅门。 「那里就是门啊。」 「是的。现在由于没有守门人而关闭,但近期内若不将它开启,很有可能会爆炸。」 「什么会爆炸?」 对他这个问题投以沉默后,吉莉亚开始沿著内墙移动。 「首先关于这个学园……你总该知道吧?」 「啊:你是指迪尔堤对五种族下令,要他们分别交出族内的强者进入这个地方的事?」 「虽然你这个说法有些极端,但就是那样。即使如今相安无事,也不能保证七十年前的大战没有留下火种。藉由这个做法不只能削弱各种族的力量来除去他们叛乱的可能,更能将这些人加以矫正培养,成为足以替迪尔堤效力的有用人才。以上是学园方对外界的说辞。」 「如果这样还只算得上说辞,那真正的理由到底是?」 「要是让本校的学生获得自由,恐怕附近一带将会化为焦土。」 少女若无其事回答的同时张开她白皙的左手掌,这个似乎在表达「蒸发」的动作让克雷托不禁脊背发凉。 「还真亏这里的校舍撑得住呀。」 「校舍和宿舍的建筑物上都雕有能吸收我们力量的封印纹章, 使我们处于室内时弱化到与一般人类无异——不过其实户外也没什么东西,因此常常会多出个大洞。」 「刚才我看到爆炸了呢。」 「虽然我觉得应该在户外的地面也埋下封印纹章,不过要是真的做得那么绝,难保学生们会积愤成怨,反倒容易惹出事情来。」 「哦~」 克雷托相当能理解这个做法。被关进来的学生定会累积压力,偶尔想抒发一下是在所难免。加上从学校的立场来看,即使不能对外宣扬,但他们应该是乐见学生在户外大闹特闹抒发力量。 以手遮在额头上的克雷托仰望高耸白墙。学校内的建筑物都被这道白墙挡住,能看到的只有一片雾蒙蒙的灰色天空。 距离关键的门只剩一点路。而光靠目测,就能得知那道门竟有刚才那间管理室的两倍宽。这让本来心想既然是宿舍,门大概只会和一般出入口的门一样大小的克雷托不禁出声惊呼: 「连这里的门都能如此,那学校的正门不就比它还巨大吗?」 「两边大小相同,只不过正门那边几乎不太会开放。」 「不太会开放?」 「每年只有入学典礼当天会开放一次。然而实际上,第一外墙上能开关的也只有我们眼前的这道门。它虽由于位置在宿舍前方而被称为『宿舍大门』,不过举凡校内外的货物或是人,全都是透过这道门进出的。因为高度高于第一外墙的空中包覆著一层椭圆状的魔法防护罩,除了这里之外也没有其他出入口了。」 少女以玉指往上一比,乍看之下只是一片平凡无奇的多云天空,但是防护罩系的魔法基本上都呈透明状态。她的这句话代表著没有人能飞超过防护罩之上,理解这一点的克雷托不禁感到佩服,点了点头。 「那里既然是唯一的出入口,现在把它关著岂不是很不方便吗?」 「当然不方便,粮食虽然能在校地内自给自足,但有些东西是无论如何都得去外面才买得到。我能打开的只有小扇的公共出入口。」 两人说著说著总算走到大门前。 和墙壁同样以白色石头制成的大门四周添加了黑铁做为补强,表层中央及左右两侧均刻有巨大的防护纹章。纹章再往外一层的地方则为了观察门的另一侧,在大约人类头部的高度设置了一扇能由活动式铁片控制的小窗户。双开式大门的闭合处不只架著一根粗重的铁制门闩,上头缠著层层锁链,最后甚至不忘以锁头将两端上锁。 当克雷托的注意力都被铁锁上各种细微的伤痕吸走的时候,走在前方的少女朝门的右方一指。 「那里就是规定上守门人该站的位置,前方是我和教师用来进出的公共出入口。」 「『规定上』是什么意思啊?」 听到她这么说而跟著望去,的确看到门旁伫立著一间守门人小屋。但是小屋的屋顶如今整个歪歪斜斜,外面的灰色石壁更是焦黑到和刚才的管理室无法相提并论。克雷托只能带著半放弃的心情,以无奈的视线看著眼前这「通风良好」的小屋残骸。 「下雨的日子会很伤脑筋呀。」 「你的感想只有那样吗?总之,我先告诉你守门人的工作内容好了。」 吉莉亚在门前站定后伸手摸了门闩上的锁炼,锁链两端的老旧锁头因此震动。 「门开放的时间基本上自早晨六点至晚上六点,守门人的职责便是在这两个规定的时间开关门、确认货物、拦下未经许可想进出的人,以及不要死等等事项。」 「我觉得最后那点不必特别说吧?」 「要是徵人时宣称『不管是死是活』,岂不会让外界对这个地方的印象更糟吗?」 「你现在不就说出来了吗……」 「所以,你打算如何?」 吉莉亚以没有任何笑意的蓝色眼眸望向克雷托。 这种丝毫感受不到胆怯,宣称自己堂堂正正接受挑战的态度,以这个年纪的少女来说著实算得上异类。克雷托不禁盯著少女彷佛要射穿他的锐利视线出神。 或许是在昏暗地下室内度过的岁月实在过于漫长。 让他感觉自己好久没见到人类如此有生气的表情。 脑海中浮现的那些令人怀念的记忆马上如泡沫般破碎消逝,让克雷托回过神来,搔了搔自己的太阳穴。 「啊~总之试试看再说吧。」 「试什么?」 「还能有什么?当然是守门人的工作啊。从今天开始做也没问题喔。」 「谁来做?」 「……其实你们根本没打算雇用我吧。」 克雷托想起家中那堆不录取通知信的小山而垂头丧气,少女则和刚才一样皱起她美丽的脸庞看著这里,同时将手朝青年的额头伸去想测量温度,但是中途就被他挡了下来。 「我没事啦,毕竟我可是不顾同居人的反对来到此地,加上目前真的没有其他地方愿意雇用我。」 「该说你少根筋,还是不知死活好呢?」 「我只是没退路了呀……」 克雷托挤出一个笑容,吉莉亚可能是从中感受到他强烈的无力感,在经过短暂时间的思考后轻轻点了头。 「我明白了,我会帮你办理试用期的雇用手续。」 「好,麻烦你了。」 「要是想辞职的话请早点跟我说,我会帮你把你在这里的工作经历记上,再尽可能介绍你去其他缺人的地方工作。」 「这、这样啊……」 该不会到时会把我送到一个比这里更惊悚的地方吧?克雷托虽如此心想,倒也没将这个不需要特地提的玩笑话说出口。吉莉亚此时迅速转过身,走近那间感觉快垮下来的守门人小屋,将手伸进窗户中取出一张纸和一本破旧的记事本。 「请在这里签名。」 递过来的文件上除了写著比她刚才说的还要不完整的职务内容外,还有优渥薪水、试用期间一个月、不保证任职期间的人身安全等冷漠的项目,最后一段则声明接受上述所有事项的人再行签名。克雷托随意瞄了一眼后,果断地签下自己的名。 「好,这样就行了吧?」 「是的。从今天起就拜托你了,这是你要写的工作日志。」 递出的记事本早已破破烂烂。封面上大大写著「宿舍大门日志」,下方则看得见疑似血渍的黑色痕迹。 这本很明显散发诡异气息的日志中,文字以数行为一小段,记载了日期、开关门时间、货物的箱数与内容物,以及守门人每日留下的一句报告。最下方则有两格确认栏,里头分别签著一早一晚,不同笔迹的签名。 「这本日志还要每天拿给别人签名?」 「没错,这样做能拿来确认你是否还活著。请记得每天找两名不同的教师或戒指生签名,要是有困难,随便找个学生签也是可以。」 「每日一句看起来不太对劲耶……」 日志第一页前半以工整字迹写下的「每日一句」报告,到了后面几行渐渐变成「夜晚会传来惊悚的咆啸声」、「发现了随处爬动的巨大鳄鱼」这种奇怪的纪录。紧接著更出现「今日遭到不明人士狙击」、「感受到生命危险」等留言,到了第三页甚至每天只剩下「今日活下来了」这句记录。在看完这本写不到一个月的日志后,克雷托阖上记事本。 「你们那边看了这本日志还若无其事签名的人,到底有没有问题啊?」 「要是我们不签名,你会领不到薪水喔。不过如果你不打算领薪水,我们也可以考虑不签。」 「别考虑了,这样我岂不是没有工作的意义了吗?」 吉莉亚无视回以抱怨的克雷托,从制服口袋中取出 某种东西。原来是一串以细锁链串起,能让人挂在脖子上的两把钥匙。她将钥匙交给克雷托后说: 「一把用来解开链子上的锁头,另一把则拿来开门。它们也可以拿去开公共出入口。」 「喔喔,瞭解了。」 由于听到吉莉亚要他今天开始工作,克雷托将日志拿回小屋内放后马上朝门走去。吉莉亚则在一旁无趣地看著他拿下锁头解开锁链的过程。 「请将解开的锁链稍微整理一下,挂在小屋旁边吧。」 「知道了。」 「话说回来,这所学校中充满了许多诡异的怪谈——」 「是喔。」 「例如那条锁链通称『巨人克星之锁』,碰到它的人就会死!诸如此类……」 「这种锁链还是趁早丢了吧!」 克雷托大喊的同时将手中的粗锁链往地上一砸。这条感觉因种种不祥的原因而伤痕累累的锁链,用来拿来固定门闩似乎长到令人诡异。少女这时露出一副无法理解他这个举动的疑惑表情。 「要是背后有故事的东西就要把它丢掉,校内至少会少掉一半的物品。既然你选择进来这里工作,何不抱著积极的心尝试主动亲近怪谈呢?我等等把我整理出的一百怪谈精选集拿来给你瞧瞧吧。」 「免了,我不会读,也不需要。」 克雷托坚决摆出拒绝的态度,并总算照著吉莉亚的话整理好锁链放到守门人小屋旁。当他接著把门闩也取下来后,看见隐藏在内侧的钥匙孔。 「打开这个就好了吗?」 「……没错。」 吉莉亚大约慢了半拍才做出回应。 克雷托蹲低身子将钥匙插进门上的钥匙孔内,响起微微的「喀嚓」一声。 门上没有门把,取而代之的是钥匙孔的左右两侧各有一处能放人手指的凹槽。克雷托将手放入左边的凹槽往后一拉,只见地上的轨道有了动静,从产生出的缝隙中可以窥探门对面的景色。 「哇喔……」 首先吸引住他视线的,是一栋巨大到足以令人误以为是碉堡的建筑物。 那栋高耸显眼的石制建筑的确散发出名副其实的「监狱」氛围。而既然它就伫立于这道门的前方,应该就是学校宿舍了吧。外观乍看之下左右对称,中央则是具有拱形屋顶的玄关大厅。从玄关延伸出来的石阶梯直通地面,上头随处可见小小的刻印纹样。 无数窗格整齐排列在左右方墙上,里头全都镶著黑色铁条。玄关入口处虽同样采用这种铁条制的双开栅门,现在却是完全敞开,好让学生们能顺利进出。不知是否正逢休息时间,周遭大约有五十名左右的学生,气氛相当热络。 「这还真壮观啊……」 感叹的声音自然而然从克雷托嘴里流出。 散发沉重气息的建筑物前方,竟充满了宛如祭典般的蓬勃生气。 大量五光十色的玻璃球简直就像肥皂泡泡一样飘浮在空中。这全都是一名坐在玄关前石阶上的女学生挥舞短剑制造出的产物,它们在灰色的天空下靠著微弱光芒展现自我。 石阶梯旁还另有几名男学生围著一个大圆筒锅,似乎在烹煮某些东西。此外,举凡架设桌子摆放立体模型的学生、在地面划上界线彼此互殴的学生、徒手攀爬著建筑物外墙的学生、拖著诡异大袋子的学生等等,热络非凡的气氛的确能让人感受到这里就是「学校」。 「出售兽理学的笔记喔~」 「有没有人需要补充触媒呀?」 「欢迎参加周末的揍墙大会!」 到处传来的呼喊声中既有简单易懂的,也有完全让人摸不著头绪的内容。 不过,最让克雷托感到惊讶的并非学生们营造出的盛况,而是在场所有的种族竟理所当然地共存著。 「……这就是监狱学校吗。」 例如在围著圆筒锅的学生当中除了有看似纯人类的学生,也有头上长著三角兽耳的兽人族。一名正倚在墙边打瞌睡,体格匀称,却比其他人明显高出几个头的学生恐怕是巨人族吧?而一名拥有青色硬皮的龙人族少女坐在巨人学生的脚边看书。周遭还有许多随意闲逛的学生,之中有几名如今虽压抑著力量,却明显感受得出绝非等闲之辈的强者。 ——眼前所有的景象,都是在过去那场大战之前不可能发生的局面。 七十年前,迪尔堤靠著终战协议并吞了五种族,但其中如龙人族和羽人族的绝大多数居民完全不出来外界,决意要在原本的故乡度过余生。这可算是克雷托头一次亲眼日睹各种族的人互相融入同一环境里的景象。重新体会到自己真的走出户外的他愣在原地,丝毫忘了门才开到一半。 吉莉亚看著沉浸在冲击中的青年,以有点傻眼的语气出声叫他: 「你打算愣到什么时候?我不记得请来的是一位可疑份子啊。」 「啊,抱歉。」 的确,这样呆在原地算不上在工作。 当克雷托为了继续拉开门准备再度施力——竟有一名门对面的少女从缝隙中探了过来,并在和克雷托四目相交后以讶异的神情静止不动。 看这名长有一双紫色大眼的少女身上穿著制服,大概是这里的学生吧。可爱脸蛋配上娇小身躯,一头淡紫色飘逸长发更如同棉花般蓬松地散开来,使她看起来活像洋娃娃。这时,少女惊讶地抬头望向青年。 「那个,请问你是谁?」 克雷托听到这个理所当然的疑问,才回过神来搔了搔头。 「啊,我吗?我是今天开始担任守门人的人。」 「咦?守门人?是、是哪里的守门人呢?」 「就是这里,这道门的守门人。」 「这、这道门吗……!表示这道门终于要打开了吗!这道连接被封印的外面世界的门终于要打……是真的吗?」 「听你讲成这样,搞得我自己都想问了啊。」 获得学生如此夸张评价的门,由区区一名试用期的守门人打开真的好吗? 克雷托转头看向吉莉亚,拔出刺剑站在原地的她只回了一句「请做好你的工作」。克雷托于是下定决心,再度转过头看向门另一侧的少女。 「看来打开门也没问题,所以可以请你稍微让让吗?」 「克雷托,不要让学生们越过你下方那条线喔。」 这句后来补上的提醒让克雷托低头一看,发现原本被关闭的门底下确实埋著一条铁制横线,代表了此处正是一般学生活动范围的界限吧。 青年继续用力将门拉开,当他拉到一半的时候,门另一侧的世界忽然变得鸦雀无声。 克雷托抬头一看——发现视线内几乎所有的学生都在盯著他打开门的举动看。 这些满是讶异,并且似乎在等待某种事件发生的视线所造成的压力,让克雷托都不禁想往后退了。他最后决定用左手继续开门,然后对著对面的学生打招呼: 「你、你们好,我是今天起担任守门人的——」 「嘿!」 克雷托话还没说完,坐在石阶梯上的那名女学生竟朝著他挥下短剑。 这个举动让飘浮在周遭的玻璃球一齐停了下来。 ——紧接著,它们全以超越飞箭的速度对准克雷托袭来。 「呜喔喔!?」 一颗颗玻璃球穿过凭反射神经瞬间往右一跳的青年身旁,撞上才打开到一半的门,接连产生小规模爆炸而散发阵阵白光。结果全都遭到门上的魔法纹章吸收。 另一方面,没有彻底被吸收的热风逼向克雷托,身体中强烈的麻痹感使他赶紧拉开距离。同时他不忘用脚踢起几颗小石头将没有撞到门,而是 转弯朝他袭来的玻璃球给弹碎。其中有几颗来不及应付的球就直接用手挥开,最后退到吉莉亚前方。 「怎、怎么搞的?我做了什么事吗?」 「……你竟然能应付刚才那波攻势啊。」 少女一双蓝色眼眸睁得老大,率直表达她佩服的想法。 只是克雷托此时无暇回应她,因为就在刺眼爆炸渐渐消失的同时,一大群学生朝开到一半的门冲了过来。一看到其中一名学生挥舞短剑,克雷托立即将吉莉亚的身子一把搂了过来。而就在他奋力一蹬进行闪躲的下一秒,原本还待著的位置马上有个发出尖锐噪音的东西高速掠过身旁。 回头一望的克雷托看到地面开了一个大洞的瞬间也愣住了。 「喂!那是怎样啦!?」 「还没完喔。」 吉莉亚这句冷静的捉醒,使克雷托赶紧抱著她往门的方向冲去。 火焰、冰块、雷击,各种持续飞来的攻击产生强烈闪光,甚至破坏地面引发阵阵白烟,此外还有几道微小的火光擦过他的脚边。 「吓死人啦!」 啪嚓啪嚓作响,外表像是花瓣的白色火焰一看就知道蕴含了非同小可的威力,随意乱摸的话恐怕连骨头都会被烧烂。不只如此,还有空气形成的尖枪掠过后背,划破了他的衬衫。 正当克雷托要横向穿越门前的前一刻——一股不好的预感窜上脊背。 「……!」 抱著吉莉亚的他想都没想就往左方跳去,几乎同一瞬间,一阵黑色火焰打在刚才他打算要通过的场所。背后涌来一股猛烈的热风。 ——停下来就会被吞噬。 如此判断的克雷托顺势再往前跳去。只见暗红色的火光照亮四周,而他并未在此停下脚步。背后窜上的高耸火柱不仅传出刺耳噪音,更卷进附近其他魔法越烧越旺。火势大到地面融化,引发了空气对流的旋涡。 勉强逃过这波炙热焚风的克雷托,最后跑到还开到一半的门后方藏身。 「……我说,为什么情况会变成这样?」 「我希望你可以放我下来。」 「啊,我都忘了。」 克雷托听到这句话,才想起自己还把吉莉亚单手抱在腋下。这名比他还矮上一大截的少女一踏回地面后虽显得有些晕眩,却一点没露出吃惊的表情。察觉到青年视线的她不解地问道: 「你还好吗?你该不会真的以为监狱学校只是一间普通的学校吧?」 「……难道大家都很讨厌守门人?」 「我不这么认为。」 吉莉亚用手往高墙的另一头指去,可以听见学生们交头接耳的声音传来。 「咦……刚才的家伙跑去哪啦?」 「他说他是守门人对吧!表示往后他会替我们开门吗?」 「他死在刚才那些攻击里了吧?」 「死倒是没死,但很有可能已经逃之夭夭了喔。」 「什么嘛~人家还想说可以难得吃到外界的零食耶……」 此时,一捆卷成筒状的资料伴随著这几句毫无责任感的话往克雷托头上砸来。 ——从这几句话听来,可以得知学生们确实不是讨厌守门人。 这同时意味著,那群学生没有任何动机理由就发动了攻击。克雷托这下总算理解一开始替他带路的男子为何投以怜悯的目光,头不禁痛了起来。 「原来前任守门人就是因此没了全尸吗……」 「你听谁说的?那只是一件不幸的意外喔。也请你务必小心留意。」 「…………」 即使听在克雷托耳里只是个再明显不过的谎言,但他如今并无暇追究所谓的意外是真是假。他静静观察门内侧的模样,发现刚才那阵骚动中,竟没有任何学生想跑出敞开大门的界线外。吉莉亚似乎察觉到他的疑问,补充说明道: 「由于学生只要跨出一步就会遭到严厉处罚,因此他们闹归闹,并不会想趁机跑到外面。」 「对外面攻击就可以吗?」 「脚没过线啊。」 「去把校规修一下吧,拜托。」 说是这么说,修到最后的结果大概只是对「攻击」这个行为的定义加上几笔吧。克雷托重新振作起来,做了几个伸展动作活动手脚。 「好,总之先来继续把另一道门也打开吧。」 「真佩服你不屈不挠的意志力。你的墓志铭想写些什么?」 「别说得一副我死定了好吗。」 要是真落得那种下场,天晓得塞涅会如何数落他。克雷托以手势示意吉莉亚往后退,接著将两人躲藏的门用力一拉。趁另一侧看到门在轨道上动起来的学生们响起欢呼的同时,克雷托往门前方跳了出来。 「我还要去开那边的门,别攻击我啊!」 「咦~」 这句宣言似乎没起到效果,发出不满抱怨声的学生再度以魔法攻击门前方的区域。 不过这次攻击的数量倒是少了许多。克雷托转头看向追在自己身后的两颗速度不一的光球,果断改变行进路线往右方跑去。如此一来,两颗为了追赶前方蛇行的青年而跟著转弯的光球在空中互相碰撞,青白色闪光的爆炸连带吞噬了附近其他攻击,连环爆最后如烟火般延伸至高空中,让学生们再度欢呼。 ——继续这样下去的话,应能顺利甩开。 如此盘算的克雷托此时在视野一角注意到一名少女。 是刚才那名窥探的紫发少女。她为了阻止其他学生,掂起脚尖不停挥舞双手。没想到她娇小的身躯在遭到其他学生推挤之下——眼看就要倒向门外。 「……啧!」 ——学生只要跨出一步,就会遭到严厉处罚。 想起吉莉亚这句话的克雷托腿部用力往前一跨,接著利用反作用力转身朝少女所在的方位奔去。尽管眼前飞来一道道火焰,他仍毫不放慢速度笔直向前冲。 看到前方视野内的吉莉亚露出一副讶异的表情,克雷托头轻轻一斜,惊险闪过袭击而来的火焰。就算同时割过他左腹旁的火箭将衬衫烧开一个大洞——他仍选择以最短路径向前狂奔。 最后克雷托赶在千钧一发之际,伸手碰到了即将跌坐地面的紫发少女。 接著以一种捞金鱼的气势对她纤细的背一推。 「啊……」 少女发出惊愕的声音,而她的身体并未再度倒向门外,似乎是一旁其他学生抓住她的缘故。至于克雷托本人尽管因为冲太快跌了个狗吃屎,却也吐出放心的叹息。 「很好……很……嗯……算了。」 ——结果新任守门人的身体,就在集中飞来的魔法攻击下被弹飞至空中。 「我佩服你的冒险精神,但希望你不要急著挑战创下这里的最快死亡记录,毕竟命能换来的顶多只有赔偿金。」 这句远超过傻眼,冷漠到有如冰柱的话,刺进如今遍体鳞伤,倚坐敞开大门旁的克雷托耳中。到处都是凹洞的大门前早已看不到其他学生的身影,因为就在他被击飞落地的同时,刚好响起上课钟声。 学生们本来还吵吵闹闹地不愿离开,直到他们看到一名教师出现在宿舍玄关,才心不甘情不愿回到教室上课。现在四周是静下来了,但是现场情况可谓惨不忍睹。克雷托环顾一眼附近因魔法波及而坑坑洞洞的地面。 「我又没打算要死。何况如果我真的死掉,不也拿不到保险金了吗……」 「看到你转弯的那个当下,我本来还期待『又有新的怪谈要诞生了』呢。」 「别抱那种期待,我还活著……真的还活著吧?」 「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啊。反 倒是我想问你,为什么你挨了那些攻击还能活下来?」 「我只是耐打了一点。不过我不太擅长抵挡魔法攻击就是了……」 无法使用魔法的克雷托只有闪躲一途。加上他并不像龙人族那般拥有抗魔法性强的硬皮,对上魔法师可说相当不利。 倚著门的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破烂不堪的身体。虽然衣服原本就已相当破烂,如今更是沾满土尘与焦痕。不过身体的痛处倒是藉由体内慢慢恢复,只需再休息一会便能彻底复活。 守门人小屋前方,少女吉莉亚垫著记事本在资料上写字。一头水蓝色头发在阴沉天气下远比天空来得湛蓝,划出漂亮曲线的脊背在灰色背景的衬托下格外显眼。端整的鼻梁配上蓝色眼眸形成宛如精致雕刻般的侧脸,让克雷托不禁涌上强烈既视感——他隐隐作痛的脑袋一歪,纳闷自己明明是和少女第一次见面才对啊? 此时吉莉亚似乎注意到克雷托的视线,停下手转过头来看向他。 「怎么了吗?要是烦恼遗书该托付给谁,我愿意帮你的忙喔。」 「到底为什么,为什么你一直要强调我会死亡的可能?」 「因为等到死去再后悔就来不及了,当然该趁现在能做的时候好好把握。」 「话别说得那么头头是道,你用错地方了。」 至少自己并没有任何该写进遗言的事项。克雷托一吐体内混有血味的空气后打了个呵欠,将视线移回资料上的吉莉亚则以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补充: 「但是,今天用魔法攻击你的都只是一般学生,切记别因为今日存活下来就掉以轻心。」 「一般学生是指什么啊?」 「指那些普通的学生啊。虽然只有寥寥数名,不过这所学校内存在著名为『手环生』的超危险学生。就算他们平时戴著黑色手环导致力量受限,实力还是轻松凌驾在一般学生之上。要是你不幸遇上他们,请记得大声朗诵出你的遗言。」 「朗诵遗言做什么?能造成任何作用吗?」 「完全没有任何作用。」 克雷托将她这些一点都不像忠告的忠告,理解成这所学校有值得留意的未知危险人物。光听她的解释,得知若在大战时期,那些手环生的实力强到或许会被尊为「种族英雄」的事实,克雷托窜上一阵恶寒,抬头望向形同监牢的建筑物。 另一方面,似乎将事情处理到一个段落的吉莉亚一把拿起所有东西夹在腋下,走到克雷托面前将其中的破旧日志递给他。 「我已在今天开门时间的栏位上签名,请记得在晚间六点准时关门。」 「收到。」 「你要躲在不会遭到攻击的死角区域不是不行,但请小心不要离开门的附近。我接下来会连络各地本校开门一事,想必明日起就陆陆续绩会有货物送入。要是到时找不到人,业者会很伤脑筋的。」 「瞭解。」 「此外,现在这种坑坑洞洞的地面会让货车过不来,请在明天之前将这些坑洞埋好。」 「可恶!果然要动手埋的人是我喔……」 看到学生无法踏足的外侧都是洞,克雷托不是没料到这种可能,只是感到相当无奈。然而吉莉亚却以一副理所当然的态度轻轻点头。 「因为这里没有其饱人啊。货运业者通常都会把货载到门前就放下货车离开,你好好加油把货物搬进去吧。」 「你们是不是把什么事都推给守门人做?」 「如果人多还好办事……偏偏谁都不愿意接下这份工作呢。」 ——一对青蓝色眼眸冷不防地直盯克雷托。 这种有点像在品头论足的率直视线让克雷托慌了手脚。吉莉亚不发一语,一张美丽的脸蛋毫无表情,让人完全猜不出她究竟想些什么。 青年守门人强忍心中想往后退的冲动,低头回看吉莉亚。 「怎、怎样啦……」 「我想你很清楚——监狱学校,是强者的牢笼。」 她冷酷无情的说出事实,而围住这所学校的高墙正是这句话最好的证明。 划出内外之分的高墙不仅代表无法动摇的事实,更理所当然地将弱者排除在外。 吉莉亚冷澈中藏炽焰的眼眸盯著他瞧。 「……我的意思是若轻易遭到囚犯杀害,根本无法胜任守门人。你最好铭记在心。」 吉莉亚说完这句话后撇过头去,不等克雷托回话便朝宿舍的方向走去,看来那个玄关贯穿宿舍通到另一侧。望著她毫无破绽的背影走远,克雷托大大吐了口气。 「说得……还真中肯啊。」 他认为自己虽什么都不懂,却也努力活到今日,差就差在找不到半个像样的工作。发现身上衣服竟连袖口都被烧得焦黑,克雷托有点失落。 「不过,这里还真是个不得了的地方呀,我能撑得下去吗?」 克雷托本以为此地既是迪尔堤为了掌控五种族所设立的重地,难免会充满苦闷与杀气。但最后也不知是幸或不幸,他彻彻底底猜错了。回想起方才学生们充满活力的光景,克雷特满脸复杂的搔了搔他乱糟糟的头发。 打开他从吉莉亚手上接过的记事本,全新的一页上除了有工整字迹写下的今日日期,同一行的「开门确认」栏位上也签有「吉莉亚·席依丝」这个名字。剩下的空格是拿来记下开关门的时间、每日一句留言、还有夜晚关门时要再请人签名的签名栏。 「趁还没忘掉的时候赶快写上吧。」 克雷托看了宿舍外墙上挂著的大时钟确认时间后,走回快垮下来的小屋内记下开门时间,然后顺手拿出立在一旁的铲子准备挖土填洞。正当他打算从最近的洞开始动工时,突然被不知来自何处的声音叫住。 「……守门人先生……守门人先生。」 「嗯?」 这阵躲在某处呼唤的声音似乎来自门的另一侧,但保持警戒的克雷托选择暂时不动声色。不一会,墙壁阴影处探出一颗小巧的头来,淡紫色的头发微微一颤。 「守门人先生……你还好吗?」 「啊,你是刚才的……」 这名刚才在差点跌倒时被克雷托救起的少女一和他四目相对,便战战兢兢走出来到界线前方,双手在胸前交扣后猛然低下头来。 「非、非常抱歉!刚才都是因为我害你……」 「啊,那只是我用的方法不好,抱歉把你卷进来啦。」 「可、可是你的衣服都变得破破烂烂……又绑了那么多看起来好痛的绷带……」 「不,绷带是原本就——」 克雷托才说到一半,发现眼前的少女面露讶异神情僵在原地,于是把话吞了下去。此时少女为了打破这股尴尬的沉默,挤出有些稚拙的笑容。 「我、我叫做妮雅。我、我很高兴守门人先生能来到这里!」 「哦哦……」 克雷托被第一次受到的率直欢迎深深感动,不禁伸手按住发热的眼角。 「决定离开地下走出户外真是太好了……!」 「咦?守、守门人先生?」 「能与他人互动竟是如此温暖……我决定要成为这个社会的一员,为和平贡献一份心力!」 「那、那个……请你快回神啊……」 感动到全身颤抖不停的克雷托在被一股有点畏缩的声音拉回现实后,他特地环顾四周,确定周遭并没有其他人。 「话说回来,你不是应该去上课了吗?」 「我、我因为担心守门人先生的后事,所以偷偷跑出来了……」 「给我等等,我又没死好嘛!」 「啊,我说错了,我是担心守门人先生的 殡情……」 虽然觉得她说错的地方都带有恶意,至少她的确是偷偷从课堂中溜出来看自己,让不知该回以什么表情的克雷托困惑地搔了搔头。 「抱歉让你担心啦,不过你偷跑出来不太妙吧。」 「请、请不用担心,我刚才把笔用力戳进鼻孔,流了很多鼻血!虽然老师看起来有点不高兴,但还是对我说,总之你快去保健室吧。!」 「你没有其它方法可用吗?」 「我本来在犹豫要不要大喊『肚、肚子好痛!』再吐几口血。」 「如果要从那两种方法中选一个,鼻血才是正确的。」 少女看到克雷托正经八百地回以肯定,顿时眉开眼笑。这副惹人怜爱的表情和她可爱的外貌相当匹配,只是脑袋中装的东西实在令克雷托相当不安。 然而,这名自称妮雅的少女如今担心地看向克雷托。 「守、守门人先生,请问你的工作还顺利吗……?」 「慢慢来吧。总之我得先把这些坑洞填起来才行,不然明天货车过不来就伤脑筋啦。」 「可、可是我认为之后每天都会有新的洞出现喔。」 「我最不想听到的就是这句话啊!」 其实隐隐预料到这个可能,但没想到现实真的这么无情。既然如此,决意趁现在能埋几个是几个的克雷托仍拿起了铲子。好险刚才受到大量伤害的身体已恢复得差不多,这全都得感谢塞涅的魔法。 克雷托举起铲子准备开工的当下,突然望向一旁娇小的少女,盯著她那既没有兽耳,也没长有龙人族硬皮的身体。 「话说回来,妮雅你是哪个种族啊?」 「我、我是古人族。」 「果然,纯人类的魔法师吗?」 在由迪尔堤支配的大陆西部上存在五个种族。 龙人族、巨人族、兽人族、羽人族,最后是被称为「纯人类」的古人族五种。 这些种族若追本朔源,都拥有一个共同的特徵——就是「来自其它大陆的人种」。 距今一千多年以前,几个受到「黑尘风」肆虐导致身体变异几近灭绝的种族,透过和这些外来的新人种融合而免于灭亡。时至今日,当然还是有几个种族灭亡了,不过至少在现今的迪尔堤境内,被称为「五种族」的他们就算各自怀有一些问题,以种族方面来看仍大致维持著安定状态。 其中,纯人类更是创造了这个迪尔堤,持有高度魔法技术和文明的人种。 古人族这个名称如今已不太通用,但是成为其名称的由来古代人种生来便具有高强魔力,能于日常生活中施展魔法。而继承了他们血脉的纯人类绝大多数都和祖先一样,打从出生就带有魔力。 现在的迪尔堤之中,国家所保有的魔法力量和技术——例如学校高墙上的那些魔法纹,可说是撑起了大战后新体制的根基。 克雷托在内心修正了对这名脱线少女的印象。 「你以魔法师的身份入学啊?该不会你其实很强?」 「没、没这回事。我空有魔力,魔法却用得下好……」 妮雅畏畏缩缩做出否定。她看起来应有十五、六岁,却带给人格外幼小的感觉。只见她害臊了好一会,才战战兢兢开口说下去: 「那、那个,好像快要到中午了,需不需要我去买便当回来呢?」 「喔,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我不吃也没关系,我还想赶快填好这些坑洞呢。」 克雷托微微扛起铲子转过身—— 看见了自己的尸体倒卧在满是坑洞的地上。 「………!!」 他立即把铲子扔掉,一把将讶异不已的妮雅搂了过来往旁跳开。说时迟那时快,一个无声无形的东西跟著穿过了门。 「守、守门人先生?」 「先别出声。」 克雷托蹲低身子寻找气息。 自己还没受伤,还没死。 毫无预警袭来的确切杀意——克雷托提高戒心环视周遭,准备防范随时有可能飞来的下一击。许久未尝到的杀意使他冷汗直流,逐渐浸湿脊背。 「到底打哪来的……?」 放眼望去既没有人,也没有其它诡异的动静。让克雷托在感受到死亡的强大杀意消失无踪,周遭可谓静寂无声。 当仍不敢大意的克雷托抬头望向宿舍的方向时——胳臂中传来快要破音的紧张声音。 「守、守门人先生,我希望你可以放开我……」 「哦哦!我都忘了!」 当克雷托连忙将双手举高,妮雅便掩著胀红的脸颊摇摇晃晃地逃离他的怀中。即使这名头上已经开始冒烟的少女根本毫无防备,仍然不见杀意的主人有任何后绩动作。克雷托对此感到心安,却同时恐惧到身子不禁颤抖。到底是谁能释放出那般强烈的杀气?若答案是这里的学生,恐怕监狱学校真是一处远超越克雷托想像的地方。 无法消除紧张情绪的青年硬是装得若无其事,对羞红脸的少女解释道: 「抱歉,我刚才感觉到视线,以为又会遭到攻击,结果看来只是我的错觉。」 「大、大事不妙!你竟然又开始产生幻想,得快点去心灵谘询室才行啊!」 「等一下,我怎么觉得你的视线是认真的?」 要是第一天就落得得进谘询室寻求协助,塞涅铁定会笑到全身肌肉酸痛吧。克雷托这时再度抬头看向宿舍——发现了与刚才不同的东西。 从宿舍玄关走出三名少年。他们望著敞开的大门相视一笑,从石阶上走了下来。从远处都能清楚感受到气氛不太对劲的克雷托示意妮雅退到墙边,他自己则是走到门的界线上站定,静待三名少年走近。 三人全都是兽人族,头上长著与头发相同颜色的兽耳。从制服袖子中伸出长满兽毛的手臂虽称得上是兽人族特色之一,不过他们就连脸部部长满直挺的短毛。即使兽人族的这种个体差异和实力并没有直接关系,不过也不能否定兽人族身上兽毛分布越广,通常实力就越强的事实。 似乎自祖先继承了浓厚血脉的少年对此处投以嗜虐的眼光,然后丝毫不理会缩瑟在墙边的少女,直直走到克雷托面前。 「呦,守门的,看起来挺开心的嘛,」 「才刚到第一天,当然随意做做啦。」 「你能撑多久这件事已经被拿来下注啦,不过大多数的家伙都赌到今天为止就是了。」 站在三人中央的少年露出挑衅的笑容,其赊两名则是跟著做出同样表情。 看到少年们的态度,克雷托忍住想叹气的冲动,顺势观察了他们一眼。 ——刚才释放杀意的恐怕并非这三人。 散发出的气息和刚才完全不同这一点使克雷托感到安心,要是来的是那名释放强大杀气的对手,还真不知道局面会变得如何。再加上克雷托其实对于三人是兽人族这一点也松了口气。 ——兽人族,在过去的大战中颇受众人畏惧的种族。 从个体能力上来看,兽人族比起龙人族和巨人族这两支同样擅长近接战的种族有一段差距,肉体强度方面也非特别突出。即使拥有锐利爪牙、优异敏捷性甚至加上完全兽化变形,一对一的情形仍没有胜算可言。 但是兽人族在集团战上,至今无任何种族能出其右。 就如同兽人族的祖先集体进行狩猎那般,他们会凭藉体内与生俱来的本能包围起猎物,亦或将猎物逼进死路彻底玩弄。那种不见血不罢休的残暴性格,往往于争战时带来凄惨下场,或是把局面弄得更糟。因此绝不会有人愿意独自面对复数的兽人族。 然而克雷托当然知道这些,还 清楚他们兽人族是一种不会使用魔法的种族,才会乐意对上他们——因为这样他就不必逃跑,而能好好打一场。 才刚上任第一天就有人希望他辞职的新任守门人克雷托,在确认完对手的情形后露出不解的神情说: 「我要是辞职,你们不就很麻烦吗?例如没人接收物资之类的?」 「我们没差啊。会将从外界送来,表达怜悯的物资心怀感激收下的家伙,也只有那些想家的小鬼们,和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没关系你们就别来这了吧……」 克雷托虽挥挥手想下逐客令,但是三名兽人族少年不只一点都没有要离开的打算,反倒开始逼近包围他。接著,一只从旁伸来的手揪住克雷托的衬衫领口。 「看到你穿这种没格调的衣服,我们想不来看看都不——」 「从、从衣服去贬低一个人太过份了!」 妮雅这声打断双方对话的话听来虽有些颤抖,但音量却大到让在场的人都听见。 当在场其余四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少女身上,她以一脸快要晕过去的苍白脸色继续说: 「守、守门人先生他之前都躲在家里,直到今天才好不容易找到这份工作喔!没有其它像样的衣服穿不是很正常的吗!」 「…………」 「绷、绷带也一定是守门人先生他觉得很帅才会绑在身上!你们竟然想将残酷的现实告诉他,真是太过份了!」 「最过份的是你!」 虽然很感激她出言替自己说话,但所产生的心理伤害非同小可。 眼泪差点没喷出来的克雷托这时被强硬揪起衣领而拾起头,骏现兽人少年不只脸近到上头的毛都快刺过来了,更龇牙咧嘴地发出威吓的低吼。 「别给我在那扯衣服的事。不管怎样,反正你今天是走定了。你应该早就料到如果让学生逃离这里,你这个守门人的下场会是怎样吧。」 「当然是……被炒鱿鱼吧?」 「我认为会被开除。」 没想到下一秒,原本还在和妮雅互相点头称是的克雷托冷不防往后方弹飞出去,飞过门的界线后摔落地面。看到他一时之间无法出声倒卧在地的模样,少女发出尖细的惨叫。 「守、守门人先生!」 妮雅完全忘了有界线这回事直直朝门外冲去,却在途中被少年们迅速挡住去路。她在即将撞上少年们之前赶紧煞车,接著猛然往后退开。 「请、请你们让开!」 「吵死了,被监狱学校录取的家伙如果这点程度就唉唉叫,那就是他的问题好吗。」 「可、可是……」 「——真是的,你说的对极了啊。」 听到门外传来这股声音,少年们惊讶地回头一看。 因尘烟而咳个不停的克雷托站起身来,伸手拨了拨手指绷带上的土,并且确认自己被扯破的衣领。 「要是这副模样被塞涅看到肯定会被笑吧……虽然她一定正在看。」 他的同居人即使不在现场,但对他会做出什么行动可说瞭若指掌。看到眼前显得垂头丧气的克雷托,兽人族少年不禁不耐地咋舌。 「恶心死了,你是脑袋撞坏了是吗?」 「撞是有撞到,不过我没事。你们这下甘心了没?趁地上还没多出新的洞前到此为止吧。」 克雷托将视线看向少年的脚边。 哪怕只有一丁点,要是少年的指甲真越过了界线,恐怕就会被认定「企图逃脱」吧。 不过如果在那之前加以阻止,就能以单纯的打架收场。 克雷托为了不刺激对方而选择缓缓往前进,相较之下兽人族少年则对他投以敌意和鄙视的目光。守门人在走回界线上后,对著少年挥挥手说: 「好啦,往后退吧。」 克雷托说出这句话,和少年往他上腹部挥来拳头的时间几乎是同时。 这拳和刚才击飞克雷托的是同一招。对于毫无犹豫挥出拳头的少年——克雷托却比他还要迅速绕到侧面,同时伸脚一扫。 ——普通人可能完全看不清楚发生何事。 因为就连当事人都是如此,对于眼前视野突然转为蓝天,少年脸上写满讶异。 「是怎样……?」 躺倒在地的少年望了望四周,而看到他呆然的模样感到有点尴尬的克雷托补上一句: 「下次可别突然一声不吭就动手啊。」 「……你是什么人?」 「当然是守门人啊。」 除了这个身份什么都不是。克雷托对倒在地上的少年伸手想拉他起来,却在途中突然缩了回去。往后方退开的鼻梁前方掠过一道利爪。 调回身体姿势的克雷托看到另外两名跟班杀气腾腾,不由得感到无力。本想直接逃出界线外,但以目前的情况来推测,少年们恐怕真有可能不管三七二十一越界追来。 青年只好选择伫立在界线上和他们交手。 面对瞄准颈部袭来的利爪,克雷托只轻轻一侧身便使这爪挥了个空。接著他朝对手怀中跨出半步,给了对手长著短毛的侧头部轻轻一击。当兽人少年因头部受到冲击不支跪地,克雷托马上伸手压著他的身体进入校地范围。 「你这家伙!」 克雷托轻而易举闪过左方挥来的一拳,并随手将少年的手臂一扭使他失去平衡。接著将整个人朝最先发动攻击,正准备要爬起身的少年那里一扔,使他们一起再度倒地。 在短短数秒的交手便压制了局面的青年,转头看向三名少年叹了口气。 「别老爱欺负守门人嘛,找工作的过程可是很累人的。」 「守、守门人先生你好厉害!」 「好险有透过远距离课程学几招,侥幸而已啦!」 若今天来的是稍微有点实力的学生,恐怕事情不会像现在这么顺利。待在地下的时候由于闲到发慌而记了几招,但用于实战还是第一次。 看著克雷托志得意满地说出不太帅气的宣言,在地上成叠罗汉的少年们忿忿望向他。 「区区守门的是在嚣张什么?」 「我没有嚣张啊……喂!快闪开!」 克雷托抓起离自己最近的兽人男学生衣领,二话不说往妮雅所在的墙边扔去。其余两名对他这个举动哑口无言——的当下,和克雷托一齐被高高击飞到空中。 宿舍玄关处传来其他学生的欢呼声。 「太好了!我打中了!」 「守门的,你那么快就复活啦,真有你的!」 「不过这一下恐怕真的没救啦!」 「——守、守、守门人先生!」 听著妮雅的惨叫声,克雷托想尽办法在半空中一个侧身,将和他一齐被打飞到门外的其中一名学生踹进门内。然而代价就是他只能以脸朝下的姿势坠地,整张脸埋进自己才哪填好的洞,陷在柔软的土中哀嚎。 「又、又变成这样了喔……」 如果可以的话,真想就此埋在土中休息一会。话虽如此,但午休时间已于刚才开始,要是就这样继续躺在正门前,只会落得被土葬的欢乐结果。 就在克雷托逃避现实约莫两三秒钟,许多毫无紧张感的呼声陆续传来: 「喂喂~你还活著吗~?」 「昏过去了吧?毕竟从头部重重一摔,脖子应该骨折了?」 「继续烧看看不就知道答案了?」 「——喂,拜托你们别再来啦!」 若照这样被轰炸下去,恐怕身上的衣物不到一周就化为无袖衬衫配短裤了。即使缠在身上这些绷带由于是塞涅特制,应该是不会跟著烧坏,但一想到短裤 下包著绷带的打扮,或许心会严重受伤到让他哭著逃回地下。 看到克雷托弹起身大吼,学生们再度欢呼了起来。眼前的人数是上个休息时间的三分之一左右,看来好歹是午休时间,大部份的学生都吃午餐去了吧。这时宿舍石阶梯的左右两侧开始流畅地摆起摊贩,不过那些搬著圆筒锅道位置上的学生们对正门前这场骚动是兴趣缺缺。 在确定没有人倒在界线外后,克雷托对著学生们大喊: 「我不会再陪你们起哄啦!」 「你放弃工作了喔,守门的!」 「我会待在不被魔法打到的地方,你们可别跑到外面啊!」 「人家会用追踪魔法!一定打得到你喔!」 「把我烤焦到底哪里有趣了!」 在讲这些有的没的的对话期间,学生们发射的魔法光球没有停过。看到每当自己闪过一颗,地上就多出一个凹洞的克雷托著实想哭。就在他开始思考「乾脆蹲进守门人小屋里不要出来好了……」的念头,一名男子出现在宿舍玄关处。 「你们在做什么?怎么吵吵闹闹的?」 以清澈声音询问的是一名身型高壮,却长得一脸和蔼可亲容貌的男子。看起来虽然很年轻,但从他身上穿的并非制服而是浅蓝色衬衫这点,可以猜到他应不是学生。男子讶异地看著门前的骚动,而回头一望的学生们个个变得表情僵硬。 「糟……是谢乌鲁。」 本来如同宠物饲育小屋般乱哄哄的局面顿时有了变化。挤在界线附近的学生们赶紧放下手中拿来发动魔法的剑,在摊贩前排队的学生们也抬头望向宿舍玄关。吉莉亚跟在那名被称为谢乌鲁的男子身后,当她看到克雷托衣衫褴褛的模样,不禁皱起眉头。 然而,她仍保持若无其事的语气对前方的男子说道: 「老师,这位就是新来的守门人。」 「咦?」 男子在做出惊讶的反应后走下石阶快步靠近克雷托,学生们见状赶紧退避到两旁。吉莉亚虽跟在教师身后,但她们之间的步伐差距接近一倍。 谢乌鲁理所当然地跨越界线在克雷托面前站定。看到他全身多处熏上焦痕的模样,以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战战兢兢问: 「你……真的是守门人?不是清洁工吗?」 「守门人。」 「怎么会……」 惊讶不已的男子露出不可置信的态度,紧接著用活像看到活死人的眼神彻底瞄了克雷托的全身上下,让他有点不太好受。心想再来应该就会飞来怜悯视线的他——猜个正著,谢乌鲁缓缓开口对他说: 「那个……请不要冲动,人生有起有落,就算现在再怎么辛苦,总有一天会获得回报。没错……要相信这个道理,继续走下去才是对的!」 「我不是来这里自杀的。」 虽然很感谢男子这番带来希望的热情开导,但同时必须赶紧解开不必要的误解。 只是谢乌鲁听到这个回应,反倒用一种更加担忧的眼神继续询问克雷托。不知是否因在意四周学生们的视线,他小小声地说: 「要诉苦的话等会可以来找我,请你务必振作起来啊。」 「…………」 克雷托暗自下定决心,等会去一趟厘清误会吧。同时他虽感受到后面跟上来的吉莉亚散发冰冷刺人的视线,但不想面对的他选择无视,转而对谢乌鲁轻轻鞠了个躬。 「初次见面,我叫做克雷托·达拉斯,今天开始要请你多多指教了。」 「啊,我是这里的教师谢乌鲁。真的很抱歉,学生们似乎都有点兴奋呢。不过他们并没有恶意,就算外界说了许多不好听的话,但大家都是心地善良的好学生。他们现在只像在雨中捡到小狗的感觉……」 「我受到的待遇比小狗还惨啊。」 要信人性本善这套也该有个限度。克雷托从男子侧边看向宿舍门前,发现学生们不知何时收起剑来,以一脸佯装不知的神情偷听两人谈话。无视青年这句抱怨的谢乌鲁拿起手帕,按住眼眶抹去渗出的泪水。 「其实,我是这所学校的毕业生。在我当上老师之后,才总算察觉一些以前没发现的事。我如今担任『心灵谘询室』的负责人。只要我以诚心相待,就算是那些一开始极不愿意来谘询室、平时胡作非为的学生,最快一个礼拜,最慢不出一个月,均能成为一名怜花惜物、赞颂人类美好的温和学生喔。」 「心灵谘询室也太神了吧!」 「怎么样,守门人先生是否也来尝试一下!」 「请恕我坚定婉拒。」 当克雷托以极为认真的表情回绝,谢乌鲁打从心底显得可惜,不过他倒也没继续劝说下去,而是转身面对身后那群学生。 「好啦,你们别杵在那里,快去吃饭吧。你们想要欢迎新守门人的心情固然重要,但如果再继续闹下去,以后中午就没有休息时间了喔。」 「咦~」 即使四周传出抱怨声,学生们却意外地听话,虽然仍不时会转头望克雷托几眼,但他们陆续开始回摊贩前排队或是回宿舍内,其中那名最先醒过来的兽人少年也走在人群中。克雷托随意望了这些学生一眼,便将视线转回自称教师的男子身上。 ——穿著衬衫的谢乌鲁身上什么武器都没带,也看不出他有任何显眼的种族特色。 但是从这所学校的学生们竟因为他而乖乖打退堂鼓这点来看,证明了身为教师的他拥有不愧对自身立场的实力。谢乌鲁左手搔了搔头,接著对克雷托伸出右手。 「总之守门人先生,我想你有你的理由,不过请千万不要放弃活下去的念头啊。」 「我不会放弃,还请你多指教了。」 克雷托一伸手回握,谢乌鲁便露出放心的笑容。最后谢乌鲁对吉莉亚使眼神,嘱咐她「千万要看紧他」之后便离开现场,戒指生的少女则静静回以一个鞠躬。 在历经一场闹剧后,由于教师的劝导,如今已没有学生聚集在界线附近。他们在摊贩买好便当之类的午餐,大部份就席地而坐开始享受午休。 克雷托一边看著眼前热络场景,一边走到吉莉亚身旁小声问她: 「是你帮忙叫老师来的吗?」 「不是,我只是来买一些杂碎汤当午餐。」 「杂碎汤……」 「我是途中凑巧遇到老师,才会和他一起过来。老师们每天都会巡逻校园,他应该正好在执勤吧。」 「哦~还真是热心啊。」 就像刚刚门才刚打开的时候,让当时的学生们散去的是另一名教师,不过只有在宿舍门前喊了一声。与那名教师的做法相较之下,不知是否因为谢乌鲁还年轻,做法明显比较严谨。 然而此时,吉莉亚以一脸复杂的神情耸了耸肩。 「老师大概只是在寻找有没有该带进心理谘询室的学生吧。不过最近大家都很害怕遭殃而乖乖听话,因此他的目标也只剩你了。」 「可以不要把我卷进去吗?」 「没关系吧,去了又不会少块肉。何况他可是相当受欢迎的老师喔。」 「是喔。那个人看起来很强啊,是巨人族吗?」 克雷托低头看向自己和谢乌鲁握手的右手,当他抬起头来时,看到眼前的少女一双天蓝色的眼眸张得老大,讶异地看著他。 「真亏你能看出来……因为在我看来,你感觉根本没在用脑袋思考。」 「我都有在想好吗。再说就算不去认真思考,握了手之后总该察觉到吧!」 「咦?你用触觉就察觉得到吗?」 「是啊,感觉得出他在压抑力气呢。」 身高整体来 第三章 第二天是个天气微阴的早晨。 不仅肚子上被轰开大洞,又奔波了一整天而无暇休息的克雷托,拖著他疲惫不堪的身躯开始开门的工作。避开地上还没埋好的坑洞,将锁链解开,再把门闩拔掉之后,先从公共出入口确认另一侧的模样。 「我可不想一打开就被人从另一边狙击啊……」 虽然设置在门上的活动窗口,大概就是拿来确认情况用的,但从那样小的窗口根本看不太清楚。当克雷托转开公共出入口的门锁后,稍微把门拉开一道小缝隙,眯起一只眼窥探内侧时—— 「你这样跟可疑份子没两样。早安啊。」 「呜喔!」 听到从脑袋旁传来的声音让克雷托吓得往后一跳的同时,公共门被从另一侧推了开。 站在眼前的吉莉亚依然穿著一身整齐的制服上衣搭上裙子,以直挺挺的视线抬头望著克雷托——即使对这道视线感到既视感,他仍开口打了招呼: 「早、早啊。」 「经历昨天那件事你还没有逃走,这真是有点吓到我了,你果然打算自杀寻死对吧?」 「……没有。」 听到「昨天那件事」这几个字,克雷托脑海中最先浮现的是晚上发生的事件。然而吉莉亚看到他一脸正经的表情,却只有不解地皱起眉头。昨晚那名少年既然说「大概没什么人知道」,那么眼前这名模范生少女想必也是其中一人吧。 吉莉亚穿过克雷托身旁,确定门闩己被取下。 「做得不错呢。现在请你将门打开吧。」 「里面的样子如何?」 「没有学生会这么早起又往外面跑。」 「说得好像你不是学生一样……」 「我已经修完毕业所需的所有学分,现在主要的目标就是收集怪谈和监督你。」 「希望你能去找找怪谈以外的兴趣。」 即便看到门的外侧被凿开了几个深邃的坑洞,吉莉亚也没出言责备,只是移动她看似毫无重量的身体站到门前要他赶快开门。克雷托为求保险起见,先透过小窗确认另一头空无一人,才开始开馼左侧的门。 看著和昨日相比之下轻轻松松被打开的门,克雷托小声低语道: 「我说这道门若选在没有学生的时候打开,还真是轻松呀。」 「你好棒棒喔!竟然能发现到这一点,真不愧是菜鸟守门人!」 「拜托你别用那一点诚意都没有的语气好不好?再说你昨天为什么要故意挑在超不妙的时间点要我开门啊?」 「要是那种程度就能让你唉唉叫,我想你还是别进来这所学校,乖乖在家当一名不录取通知信收藏家比较快活。」 「你给我去亲自收过一遍再来说吧!保证让你内心充满挫折!」 话虽这么说,但她身为优秀菁英的戒指生,恐怕是一辈子都没有机会收到什么不录取通知信。「如果能以好成绩从这所学校毕业,越有机会担任迪尔堤国内的重要职位」——不只昨晚的少年那么说,克雷托自己也有印象曾听塞涅提过。 ——不过关于另一种出人头地的方法倒是第一次耳闻。 趁著现在四下无人,克雷托毫不掩饰地对著往守门人小屋走去的少女询问: 「我问你,如果有人杀了这所学校的守门人逃出外界,就会有人暗地里安排工作给他,这件事是真的吗?」 「你这些天马行空的妄想何不等到下班后再自己一个人对著墙壁说呢。」 「我很认真在问好不好……前任守门人的意外到底是怎么回事?」 如果相信昨晚那番话,那么前任应该是遭到学生们杀害的。 吉莉亚走到小屋前停下脚步,转过她端正的脸庞,一本芷经地回答: 「你会想要知道这种事,是听了什么人胡言乱语的缘故吗?」 「毕竟前任都只剩一颗头了,我会想弄清楚也不奇怪吧?」 ——真是直觉敏锐的少女。 克雷托内心暗自讶异。另一方面,吉莉亚听到他说想弄清楚虽面有难色,倒也清楚这不只是场面话。于是她对克雷托招了招手,对著刚打开的门底界线指去。 「那是三个月前的事了。你前任的守门人在某天早晨,被人发现只剩一颗头掉落在还没打开的大门外侧。」 「外侧?不是内侧吗?」 「的确是外侧。当时由于我和教师们因为学校活动忙不过来,外界的事务局以为守门人逃跑了而前来察看样子,最后整起事件才曝光。学生们之间大多流传著『他被鳄鱼干掉了』的说法。」 「与其说学生们之间,不如说只有你一个人这么认为吧。」 先撇开怪谈不谈,如果吉莉亚所言属实,那么杀害前任守门人的就是那些能够出到门外的人。不是外来者、教职员、就是戒指生——克雷托开始思考这和昨晚从少年口中听到的情报有何出入,吉莉亚则是以无法捉摸的眼神直直盯著这样的他。 青年守门人接著又说出一个他不得不问的问题: 「先别提这个了。我还想问——昨天在校内有没有关于学生死亡的传言?」 「什么?」 「例如说行踪成谜之类的,不会引起骚动吗?」 「……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少女闻言的当下可说彻底哑口无言,但她马上就狐疑地眯起眼来。 「我没听过这种传闻……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没什么。」 克雷托本来打算对吉莉亚全盘托出,好与她商量看看。然而又考虑到自己尚未获得她的信任,就算现在将一切说出来,也只会被当成疯雷疯语一笑置之吧。再加上对方可是个连杀同伴都不手软的家伙,要是克雷托轻举妄动,很有可能会将她卷入危险。 吉莉亚皱起她一双弯弯月眉,用一种看到怪人的视线瞪向克雷托。 「我不知道你为何说出这种胡言乱语,本校处罚学生的手段向来都是关禁闭,例如妄想逃离校内的学生会被带到别的地方关禁闭超过半年,所以学生从校内消失的原因大多是如此。本来这所学校的学生人数就相当可观,我当然不可能掌握每一名学生的动向。」 「这样啊,难怪。」 如果这么说,代表只需想办法处理掉尸体就不会引起骚动。看到克雷托一脸认真地点著头,吉莉亚的视线有如寒冰。 「你要接受这种说法没有间题,只是我要说不只学校有学校的规范,学生之间自己也设置了一些规则。不守规则的人不仅会遭到处罚,更会遭到其他学生的唾弃。要是行为举止被认定为太过恶劣,被关禁闭关到老死也不无可能。若非蠢到不能再蠢的人,根本不可能去做出杀害守门人或学生这种愚蠢行为。」 「那我昨天被一堆魔法洗礼又是?」 「可惜的是,这所学校愚蠢的人居多。」 「也太糟糕了吧!」 总觉得说了这么多,最后仍然绕回原点。而这时面对放声大喊的克雷托,少女理所当然地递出了日志。看到上头已签好第二天早晨的签名,他心中不禁涌上微微的感动。 「喔喔……这种感觉真不赖,有种自己在工作的实感!」 「比起这个,我在意的是你第一天写下的『没有鳄鱼』这句留言。」 「就没有啊。」 「第一天就下结论太早了。」 少女说到这里忽地抬起头来,往克雷托身后管理室的方向望去。青年跟著她转头一望,看到一群朝这里缓缓移动而来的东西而哑口无言。 「咦,那个该不会是……」 「看来货物这么快就到了呢。那么,因为我还有 其它事要忙,接下来就拜托你了。」 看著由四只魔法熊拉著的四台货车上,推积了总数超过五十箱的木箱——克雷托这下不管愿不愿意,都得体会「工作的实感」了。 看来门关上三个月造成的影响不可小觑。 体积大到无法从公共出入口搬入的箱子为数五十七箱。克雷托在将这些箱子千辛万苦搬下货车,堆叠在门外坑洞前之后,因沉重的疲劳蹲下身子。 「累、累死人啦……」 难得塞涅才帮他换好乾净没有血迹的绷带,现在全因汗水彻底湿透。其实克雷托热到很想脱衬衫,却考虑到上半身若真的只缠著绷带,给他人的观感可就不是可疑份子那么简单了。刚才克雷托试著脱掉过衬衫,换来的却是一些人从宿舍窗户指著他笑。 「话说回来,没把坑洞填满导致货车过不来才是问题所在吗。」 在克雷托的盘算之中,原本已经埋好足够货车通行的宽度。没想到那些遭魔法控制的熊,最后却将刚刚好的宽度判定为「无法通行」而停下动作,克雷托只能自己将箱子一箱箱搬下。现在既然熊已经拉著货车离去,代表接下来他又只能靠自己一箱箱地搬。加上吉莉亚事前对他说「请记得确认内容物,并将物品名与数量列成清单。」 「这是要做到何年何月……」 肩头一垂的克雷托这时发现有说话声靠近,连忙站了起来。原来是两名穿著制服,看起来正要去上课的女学生。她们走过门前看到克雷托时,脸上露出笑容。 ——然后理所当然地拔出短剑,施展魔法光球攻击他。 「我就知道!」 克雷托大喊一声开始逃跑,身后追著他的除了两颗光球还有少女们的笑声。 「守门人早啊~」 「加油喔~」 「要我加油就别用魔法攻击我好不好!」 今早用魔法来对克雷托打招呼的,包含这两名女学生在内已是第三组人马。想办法引导光球互撞消灭的他回头看著变回空无一人的门前,有气无力地走回箱子堆旁。 「好啦……是该开始确认里头的东西了。」 监狱学校内有一些被列为「违禁品」的东西,其中大多数都是在外界也遭到管制的毒品或武器,而检查要搬入校内的货物中是否混有这些物品就是守门人的职责。克雷托用了摆在小屋中的工具打开箱盖,开始从第一箱检查。没想到才一打开箱子,映入眼帘的竟是数都数不清的章鱼乾,让他忍不住想阖上盖子。 「这样根本没完没了啊。」 说是这么说,但总不可能不动手处理,于是他打起精神继续工作。过程大概就是重覆列出清单,再找没有学生经过的空档将箱子搬入宿舍玄关处。这份工作岂止看不到完成的尽头,地上许多还未填平的洞更增添了搬运时的刺激感。 五颜六色的布料、用于加工的矿石、若随便摇晃便可能会爆炸的果实、具有药效的花蜜、还有一些学生们使用的日常用品及书籍等等,克雷托一箱又一箱确认。 虽然校内能自给自足,不过这些货物中不乏许多食品。祖先起源有一半相同的五种族在味觉上的接受度相差不远,但是种族之间仍有各自的爱好。克雷托此时打开一箱新箱子,里头的麻袋满到溢出来。赶紧伸手接住的他,发现一种熟悉的东西装在小小的麻袋中,不禁停下手上的工作。 「喔,这不是诺伊树枝吗?」 这样看起来活像将数跟乾稻草以线捆在一起的东西,是由一种生长在羽人族原生聚落中的树枝乾燥而成。虽由于味道独特而遭其他种族排斥,但羽人族却相中其微微的甘甜滋味用以泡茶。克雷托想起当时说身在战场没时间泡茶,直接拿起这种树枝在嘴里啃的泰勒希雅,不禁微微苫笑。 「那时候要弄到这玩意可真是累死人了……」 少女泰勒希雅选择离开原生部落来到迪尔堤,于内于外部受到不少的批判,毕竟当时光是与各种族的人处在一起,就足以被当成异端份子。也不知是不是受到昨晚梦境影响,青年对于自己逐渐想起往事不禁感慨万千。 然而,光沉浸在感慨中是无法做完工作的。克雷托把从箱内溢出的麻袋放入口袋中再将箱子重新盖好,双手抱起搬到玄关。 爬上玄关前的石阶后,他将手中的箱子放在铁栅栏窗内侧堆放的箱子前方。当他准备弯起身子时——忽然发现了一股气息。 稍微拾起头来看到的是,有点晒黑的少女脚部。 由下往上看依序是白色过膝袜、制服裙子及没穿著学校外衣的雪白衬衫。系著一条松垮垮蓝色领带的少女睁著她一双棕色大眼睛俯视克雷托。充满朝气又可爱的容貌想必相当引人注目,和眼睛同色的头发也整齐地编起,头顶上则长著两片小巧可爱的棕色三角形耳朵。 「啊,兽人族……」 「是守门人!」 清爽直率的第一句话。 第一次见到的这名少女话才刚说完,便往堆积的箱子上一跳。以流畅的动作挥出她覆著兽毛的右手掌——尖锐的爪子顿时掠过往一旁跳开的克雷托鼻头。 「喂……!」 面对紧接而来的肘击,克雷托赶紧用手往上一拨,同时利用这个动作的反作用力跳下后方的石阶。等到拉开距离后,他哑口无言地盯著站在箱子上的少女瞧。 「怎么搞的,难道你是昨天那一伙的吗?」 「昨天?昨天喵被谢乌鲁老师抓去课外辅导了呀?」 「喵?」 「我的名字。」 少女如同小孩般举起双手,袖口没有扣起的袖子往下掉露出的手腕,并不如手掌一般长满兽毛。自称为喵的这名少女摇了摇手——二话不说用双脚踢了箱子。而当克雷托听到声音时,棕色拳头竟早已出现在眼前。 「呜喔……!!」 这速度完全出乎他的意料,赶紧移动上半身在千钧一发之际闪开。 同时克雷托几乎是出于反射动作,一把抓住少女的手腕往后一拋。 「哇啊!」 「喇,糟糕。」 听到惨叫声在空中拖长而赶紧转头的克雷托,看到的却是喵双臂抱膝在空中翻了数圈,轻松写意地降落至地面。真不愧是这所学校的学生,拥有完全不需操心的杰出体能。而从动作与身上兽毛的颜色判断,可以知道她似乎不是昨晚的袭击者。 相较于不知做何反应的克雷托,少女则以天真无邪的模样拍手叫妤。 「守门人你好棒喔!新守门人万岁!」 「喔、喔……」 「是不是有章鱼乾进来宿舍了?喵好喜欢那个!」 「是有章鱼啦……你是学生对吧?怎么不去上课?」 看了看时钟,现在应该正值上课时间。克雷托本想趁著学生没过来的期间赶紧多搬几个箱子,如今却因这名突然杀出的程咬金而感到有些困扰。 少女一对兽耳往前拍了拍,似乎是在代替点头。 「我有去上课啊。」 「等等,那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大家在我睡著的时候,不知道跑到哪去了呀。」 「要换教室上课却没人叫你起床吗……」 ——这似乎……怎么说好呢……有点悲伤。 加上对克雷托而言不只感到悲伤,工作也因此遭到了妨碍,所以他觉得少女的同学当时应该好好叫她起床。 然而当事人却一点都不在意,一眨眼就回到克雷托面前。他还以为又要遭受攻击而赶紧摆出防御架势,不过喵似乎由于自己的两次攻击都被躲过,没有要继续发动攻势的感觉。 她为了解决和克雷托之间的身高差 而不停蹦蹦跳,同时也开口问道: 「守门人你昨天才来的吧?我听妮雅说了。」 「啊,你是妮雅的朋友?」 「嗯。我们同一年级,在宿舍里也是住同一间房的室友喔。」 「哦,」 昨天遇见的那名少女魔法师令人难以捉摸,因此似乎称得上是物以类聚吧。这时显得一副「我无聊死了啦,」不停跳来跳去的喵,发现了门外侧还有多如小山的箱子,不禁兴奋地双眼发亮。 「守门人守门人!还有好多箱子耶!」 「是还有啊,而且托你的福,似乎搬不完了。」 「那里面都是章鱼吗?」 「绝对不是。你还不快点回去上课,乖乖找遍每一间教室。」 「可是喵觉得啊,既然去上课还是得接受课外辅导,那不去也没关系吧?」 「因为你都在睡觉吧!醒著好好听课啊!」 「听了我也听不懂嘛!要记的东西太多了啦!」 看到喵鼓起脸来抱怨,克雷托不是不能体会她这种心情,但说出来只会缯添自己的麻烦。正当他打算出言相劝时——匆地朝宿舍玄关处望去。 那里放置著他搬进去堆叠起来的箱子山,但如今却在喵的一踢之下摇摇欲坠,随时都可能垮掉。 和克雷托一样转过来看的喵不解地问: 「守门人,难道里面有放什么易碎物品吗?」 「没有是没有,只是——」 「只是?」 「放了一种受到震动就会爆炸的果实。」 话才刚说完,小山垮了下来。 宿舍玄关发出的爆炸声,响彻了已放晴的天空。 「至今有许多守门人在第二天逃跑,但在第二天就得写善后报告的守门人,你绝对是第一个。」 在早上开门后四小时,听闻爆炸声赶来的吉莉亚如今将纤细的双臂插在胸前,以冰雪般的视线俯视著克雷托。 由于不是休息时间,因此周围没有其他学生的身影,但是喵却没能逃过一劫。他们两人被迫跪坐在石阶下的空地,面有难色地听著戒指生有如暴风雪的说教。 吉莉亚转头看向烧得一片焦黑的玄关。 「校内的建筑物的确设计成能吸收我们学生的力量……但是其余的外力干涉都是有效的,不然就无法进行改建等工程了。现在就算用你们的眼睛,也能清楚看出结果是如何了吧?」 「是的……」 原本装设在石阶梯上方的其中一扇铁栅门被轰飞到地面,另一扇则被压得扭曲变形悬挂在墙上,随时有可能掉落。玄关的石拱屋顶部份虽只遭到熏黑,但位于内侧的信箱及扫地用具、加上其它搬进来的木箱无一幸免。左右侧的墙倒塌而变成直通里侧的仓库,石阶梯也碎了一半以上,简直如同战争肆虐后的废墟。 吉莉亚一边写手上拿著的损害物清单一边叹气。 「通往各宿舍的门都坏了一半左右吗。总而言之,这些损坏的物品都由克雷托来赔偿……」 「还真的是我喔!?」 「不然还有谁?你这半年的薪水大概扣到只会剩下勉勉强强能度日的金额,请努力存活下来吧。」 「勉勉强强……到底是生还是死啊?」 「你也可以去投保意外险,再将受益人填上学校的名义。」 「你这摆明是要我去死没错吧?」 「我没那么说,是不是你幻听了?」 拥有一身好个性的戒指生毫不留情地说完后,将视线移向另外一人。 「然后,四年级生喵·洁妮丝必须在明天交出十五张稿纸的反省文。」 「咦~又要写喔?那么多张是要我写什么?」 「请你随便写一些反省的心得交上来即可。千万不要像之前那样写到一半变成你的梦境日记,不只会让事情恶化,老师们也会很头痛。」 吉莉亚的口气听起来之所以有些无奈,大概是由于这名兽人族少女已是时时要写反省文的惯犯了吧。她无视发出不满抱怨声的喵,用笔的尾端压著自己的太阳穴。 「现在最麻烦的问题在于铁栅门损坏,一到晚上可就伤脑筋了。」 「为什么伤脑筋?」 这么一说起来,克雷托想起自己还没看过此处的铁栅门关上,本以为只是用来装饰,但实情看来并非如此。听到这个问题,吉莉亚用笔指向玄关。 「铁栅门会于晚间八点上锁,学生们届时将无法外出,直到早上都不会开放……现在栅门坏了,学生们可说是通行无阻。」 「咦?有这种事?」 ——昨天晚上,他遇到那群学生的时间是几点? 依稀记得应该超过了八点,却没有确实的自信。如果当时真的过了晚上八点,他们又是怎么来到外头的?由于还有前任守门人的头颅于外侧被发现一案,克雷托因此怀著疑惑的心情陷入沉思。 吉莉亚看到他这副模样不禁双眼微微一眯,却马上继续说了下去: 「总而言之,到铁栅门修好之前,晚间需要有人看守。不知道有没有那种,被鳄鱼吃了也无关紧要的人能接下这个任务呢。」 「别看著我说好不好!什么叫做『被鳄鱼吃了也无关紧要』啊!」 「你自己不是没亲眼见证,就说出鳄鱼根本不存在这种自大的言论吗!你没有理由拒绝吧!」 利较于眼前讲得义愤填膺的少女,喵却是出声抱怨「我脚麻了啦!」。这名让玄关爆炸的真正犯人似乎没打算参加话题,而是闻著随爆炸一起消失的章鱼乾留下的香味,一脸惋惜地在地上打起滚来。 当克雷托正打算一扯喵下垂的兽耳把她从地上拉起来时,没想到她已主动弹起身来。 「啊,是妮雅!」 「嗯?」 到处都看不到那名魔法师少女的身影。 然而,兽人族敏锐的嗅觉似乎捕捉到少女正接近这里。不一会,确实如同高兴地蹦蹦跳的喵所言,一名紫发少女从烧得焦黑的玄关中现身。明明仍是上课时间却出现在此的妮雅在看到喵之前,发现了一旁戒指生也在,脸色顿时变得铁青。 不过到头来,担心朋友的心情似乎略胜一筹。她一边怀著不安的表情左顾右盼,一边缓缓从快垮掉的石阶上走下,战战兢兢地站到吉莉亚与喵之间。 「那、那个……」 「你又从课堂上偷跑出来了吗?四年级的妮雅·狄勒。」 「这个……我、我没有。今天是因为、因为鼻血……鼻血它不太舒服……」 「要是你这种理由就能偷跑出来,我还真不得不同情教师啊。」 这种藉口比起故意把自己弄到流鼻血还要夸张。这所学校的学生都是这副德性吗?还是其实仍然有比较正常一点的学生?克雷托打从心底希望后者才是实情。 ——就在这个时候,象徵下课休息时间到来的钟声响起。 听到这股清脆的钟声,吉莉亚一脸烦躁地拨了拨肩上的头发,有如花瓣的小巧嘴唇跟著她的情绪大幅扭曲。 「学生们差不多要来了。就算校内发生爆炸事故早就不足为奇,玄关变成这副模样只会让他们更加兴奋。克雷托,请你去系上『禁止进入』的绳子。」 「收到。只要把被炸飞的区域围起来就好吗?」 「请至少留下一条能让人通过的路。绳子就放在你所破坏的墙壁再往深处走的地方。」 「又不是我要去破坏它……」 克雷托说著说著,从玄关被炸开的墙壁进入仓库,拖出了一条格外沉重的绳子。不知道原本的用途是什么,里面甚至可能含有锏线的这条绳子,在藉由 喵和妮雅的帮助之下开始移动。 然而不停转圈的喵,不一会便举起她覆满棕色兽毛的双手。 「守门人,我被缠住了啦!」 「你别玩了,给我去旁边待著!」 「我、我来帮你解开……啊啊!好重!拿不起来!」 「克雷托,再不快点的话学生就要来了。」 三名少女的行动完全不同。喵只是在帮倒忙,妮雅也依然手忙脚乱,更别说原本就顾著列损害清单的吉莉亚。应该选择自己一个人来弄还比较快吧。克雷托用无奈的视线静静看著被缠在一块的喵与妮雅。 最后克雷托好不容易拖著坚硬的粗绳围住几近崩塌的石阶梯,看向被封上一半的玄关叹了口气。 「好,这样就——」 冷不防地,脖子感觉像是被某种冰冷的东西刺中。 「……!!」 将彷佛深入骨髓的感觉误认为「痛觉」也只是一瞬间的事。迅速转过头去的克雷托,途中就已明白这只是有人正盯著他看的视线。 既非恶意也非杀意。 但却是比那些都还要强烈的气息锐利地朝克雷托袭来。青年守门人循著无形的压力环顾有如要塞般的宿舍外壁,在其中一扇窗中发现了人影。 ——是一名龙人族的青年。 红褐色的肌肤配上一头褐色短发,年纪大约十八岁上下,在学生中较为年长的一群,外观已彻底脱离了「少年」这个领域。身上一袭整齐的白衬衫应为制服,只是没有系著领带。一副结实健壮的身体,让人从远处都能清楚感受到强者的风范。 和这两天来遇见的其他学生都不同。龙人族青年这种足以使观者震慑、畏惧的气势,让克雷托不禁赞叹: 「那是哪位啊?看起来来头可不小啊……」 光对上眼就能使人抱持强烈警戒心的视线,要是直接与其面对面,恐怕大部份的人都会选择不战而逃吧。一旁的吉莉亚察觉到克雷托的举动,跟著将视线移往同一方向。 「那是……狄萨罗司·席安呢。」 「龙人族啊。」 长有硬皮的龙人族由于身体那奇异的颜色,让人一眼就能分辨出来。 事实上,原本人数就相当稀少的这个种族,在监狱学校内也算得上稀有的存在。毕竟当时迪尔堤规定必须入学的学生,对象定为「各种族年满十二岁的小孩中,实力位居前百分之十的强者」。因此和总数较多的纯人类及兽人族相比,龙人族不管在哪一年级的人数都不超过五人。 克雷托看著站在三楼窗边的这名男学生,小声低语道: 「这种时间还留在宿舍内,难不成他也是一名家里蹲吗?」 「并不是。你是不是想要透过如此评断,好把他归类为自己的同类?」 「我才没……」 「狄萨罗司·席安已经修完所有必修学分,所以他不需去上任何一堂课。」 看到如此解释的模范生手上戴著模仿鸟的外型制成的戒指,克雷托想起这个据说只有三人能获得的戒指代表的含意,径自点点头下出结论。 「原来如此,那家伙也是戒指生啊。」 「不是,只是他属于毕业的可能性相当低的学生罢了——由于太过强悍。」 「……这样啊。」 监狱学校正如其名,是用来禁锢强者的牢狱。 不管在此处取得再优异的成绩,只要当局不认定该学生对迪尔堤无害,当事人便无法离开学校。对象若为实力极为强悍的学生,审查的标准当然随之严格。虽然受到现代社会少子化的影响,入学和毕业学生的数量快要接近同等。不过换句话说,这种现象或许使得如狄萨罗司·席安这样的学生,无论等到何年何月都不会被列入毕业生名单之中。 吉莉亚将完成的损害清单夹在腋下,接著补充说明: 「他的成绩唔可挑剔,只是个性上有些问题……即使那以一般学生的标准来看并不成问题。」 「例如他喜欢胡作非为?」 「不,若真要说起来,他是一各严守纪律的认真学生。问题在于龙人族本身自尊心强的个性,导致他对迪尔堤颇有微词。」 「这也是没办法的呀……」 毕竟在大战爆发之际,最不服迪尔堤的种族就是龙人族。相较于其他四个种族因各自的野心和盘算,分裂为三个国家彼此对抗,龙人族自始至终都以「种族」的立场与其余三国抗衡。在当时对外宣称「我等继承龙之血脉的后人,怎可位居他种族之下」的主张而遭到排挤的龙人族中,只有族长的女儿,也就是公主属于例外——尽管她已于大战划下句点的同时命丧九泉。 正当克雷托遥想当年的回忆时,吉莉亚一脸不解地问: 「怎么了吗?你看起来似乎正在逃避现实呢。」 「我只是回想起蛮多往事,并没有逃避现实。虽然我很想这么做。」 克雷托怀著复杂的心情再度朝狄萨罗司·席安所在的窗边望去,然而该处已空无一人。戒指生少女对此说出残酷的推论: 「他大概是盯上你这名让玄关爆炸的守门人了吧?」 「我都说了,又不是我想要让它爆炸的……」 「怎么说都差不多。另外,如果你的薪水再继续被扣下去,将换成你必须支付薪水给学校,请务必记在心里。」 「这是怎样?」 「还有,本该成为『手环生』的狄萨罗司·席安由于成绩优异,加上他几乎不离开房间,因此最后将其从名单中免除。既然没有手环压抑住他一半的实力,你大可把他想成这所学校中最强的学生。请不要没事去找他惹麻烦,不然怪谈增加的话,我会很开心。」 「你到底是在奉劝我不要找他,还是期待我去找他?」 正当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当下,学生们三三两两地从校舍深处走了出来。他们看到一片焦黑的玄关及墙上的大洞,一个个高声欢呼。 「好帅喔,这是怎样!」 「门坏了耶,这样不就可以自由进出女生宿舍了吗?」 最先通过几近半坏的玄关现身的是一组兽人族少年。他们一发现位于远方石阶梯下方的克雷托,双眼顿时闪闪发亮。 「喔喔喔!是守门人!守门人在那里!」 「哇塞!真的耶!我第一次这么近看守门人啦!」 「我是稀有动物还是什么东西吗?」 两名少年也不管一脸正经反问的克雷托,兴高采烈地扑了过来。克雷托只好大大向后一跃,躲过少年们那速度比喵慢,力道却不容小觑的拳头。不过这却造成了地面发出「喀啦」巨响,凹出一个大洞。 「哇勒……你们这些家伙,别把室内也弄出大洞好不好!」 「守门人生气了!哇哈哈哈!」 「好好听人说话啦!」 没想到,这声想要制止学生的怒吼声却反倒吸引来更多学生。除了其中一小部份没兴趣的,其他新来的学生一出现在玄关,便被眼前四处逃窜的克雷托吸引住了。直到爆炸声响起,甚至将几名旁边的学生卷入时,吉莉亚才总算抬起头来。她停下帮忙喵和妮雅解开绳索的手,开始对著学生群抱怨: 「请你们适可而止!我还得要他协助搬运货物,要是被你们打到站不起来,我会很困扰!」 「咦~干麻这样~」 「要是有人没有停手的意愿,我会跟谢乌鲁老师商量,请他把这些学生带到心灵谘询室好好谈谈。」 「…………」 学生们一听到心灵谘询室,你看我我看你,只好不情不愿地收手。在不舍地对克雷托施展数次微弱的魔法攻击之后,他们走 出室外后各自散开,融入打从一开始就没有加入战局的学生群中。 逃窜到最后,回到原本岗位界线上的克雷托总算松了口气。 「呼、呼,得救了。接下来……」 ——即使还不是能彻底安心的情况,至少他已经逃出学生们彷佛在狩猎稀有动物的魔掌。 接著就该由他去找出坏心眼的猎人们。 「昨天那群家伙……几名兽人族加上……羽人族?」 克雷托指的是在那群在他腹部轰开一个大洞的袭击者。今天他们肯定会派几人前来看看样子。克雷托回过神来,开始留意外头越来越多的学生。 此时,外头的天空中竟有一群疑似以魔法制造出的半透明鱼群肆意邀游。在日光照射下每隔数秒就变换色彩的鱼群沿著宿舍外墙爬升,消失在屋顶的另一头。一些回到宿舍房间内的学生,纷纷从镶著铁杆的窗户中眺望著这副景象。 一眼朝宿舍的众多窗口望去,其中几扇窗口虽能看到有人在里头,但其中并不包含狄萨罗司·席安的身影。从界线上退后一步的克雷托,只好开始一一观察那些从宿舍中走出的学生。 学生们一察觉到克雷托的视线,每个人脸上呈现各种不同的表情。不过,不知是不是看到走在自己前面的入对守门人不感兴趣,许多学生到头来只有偷偷瞄了门外几眼,便走去与其他学生汇合。 克雷托从远处持续仔细观察。 「嗯~没有长著黑兽毛的家伙啊。」 即使解开完全兽化模式,头顶耳朵的颜色并不会跟著改变。然而尽管克雷托再怎么留意,仍没找到相似的学生。看来对方深知眼下学生人多,变得更为小心谨慎。 「啊!等等!站住!」 吉莉亚在群众广场的学生群穿梭,追赶在逃跑的喵后方。另一方面,和朋友一同从纠缠的绳子中获得解放的妮雅,摇摇晃晃地来到克雷托面前。 「守、守门人先生,你辛苦了……」 「谢啦,虽然你看起来比较辛苦。」 「我、我什么都没做,只有和喵一起被缠住……是说守门人先生,我看你从刚才开始一直东张西望,是不是在找人呢?」 「这个嘛……」 虽然妮雅看起来捉摸不定又令人担心,没想到她都有在留意周遭事物。由于克雷托总不可能回答自己正在找「(预定要)连续杀害守门人的犯人」,只好说出别的理由: 「没什么,我只是看到各种族混在一块觉得有趣罢了。其中也有羽人族对吧?」 「当、当然有啊。不过他们都把羽翼收起来了,只能透过脸和气息来判断。」 羽人族最显著的外观象徵,便是两片薄羽翼加上细致美丽的容貌。 然而,薄羽翼既是他们的象徵,同时也是相当敏感的弱点。因此绝大多数的羽人族,平时并不会将自身的羽翼裸露在外。以前像是泰勒希雅那样以「使用魔法会感觉钝钝的」为由而将羽翼裸露在背部镂空的轻铠甲之外,可算是例外中的例外吧。 克雷托闻言点了点头,继续说下去: 「可是羽人族不是一个女性数量居多的种族吗?这所学校中根本没有男性羽人吧?」 「啊,有、有喔,虽然人数不及女生……譬如那个人就是喔。」 妮雅说完手一指,指向一名刚好从玄关走出来的少年。纤瘦的体型、稍长的前发,搭配上种族特有的端整容貌,整体散发出一种阴沉危险的气息。 少年一看到克雷托,身子顿时缩了一下,但又马上回过神来,低头快步走人人群中。 「喔,中奖了吗……?」 克雷托猜测昨晚施展魔法攻击他的少年大概和羽人族脱不了关系,看来的确是猜个正著。看在对方眼里,昨日受到那般伤害的克雷托,今日竟能和一般入一样活动,已经超越了魔法治愈的极限。而其实实际上,若受伤的人不是克雷托,替他治疗的也不是塞涅,这世上恐怕谁都无法办到吧。 当克雷托正要去追少年时,发现吉莉亚一人朝这里跑了过来。戒指生少女一眨眼便来到他与妮雅面前,一脸无奈地叹气道: 「被她逃掉了,果然凭我无法和兽人族的运动神经相抗衡。」 「喵、喵给你添麻烦了……」 「没办法,毕竟平常要把她抓去课外辅导就是一件苦差事了。我把这些交给你,请你回房间后转交给她。」 吉莉亚将用来让喵写反省文的一叠纸张交给妮雅。而就在她慌慌张张接下的同时,一旁的克雷托也看丢了那名羽人族的少年。 「唉呀……这可不太妙呀。」 「什么不太妙?你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很不妙不是吗?」 「我跟你也才认识不到两天,怎么把我说成这样呢?虽然大致上是那样没错啦。」 毕竟他不止没把第一天的坑洞填完,连第二天的货物都还没搬完。当克雷托看向管理室,想确认到底还剩多少箱的时候——视野中的一角忽然出现了其他人影。于是他出声叫住正准备离去的吉莉亚。 「那边是不是有人要送新的货物进来?」 「咦,我没听说这种事啊?」 吉莉亚走过界线往外头望去,妮雅则是奋力掂起脚尖想看箱子堆后方的情况。没多久,三人视线交错的前方,也就是第二外墙的方向确实出现了数道人影朝这里走来。乍看之下,整齐列队成两列的人影并没有拉著货车。而当他们越走越近,看清楚样子的吉莉亚脸色铁青地捣起嘴。 「那些人是……迪尔堤亲卫队……」 「咦?为什么那种人会出现在这里?难道是学校内发生了什么事吗?」 「谁知道呢……」 吉莉亚显得一脸茫然,但远方的那一行人仍朝著她们这里接近。当克雷托看到身著赤黑相间军服的亲卫兵后方隐约露出部份淡红色的衣角,不禁皱起眉来。 「好像有谁大驾光临了呢,贵族吗?」 「贵族!?难、难道是遭到流放了吗!」 「这里好歹也算是迪尔堤都城中,不是什么边疆之地呀。」 「在社会上的评论其实差不了多少。」 表情严肃的吉莉亚转头看了正值下课休息时间而热闹非凡的宿舍前广场,轻轻碰了克雷托的手臂说: 「请你做好随时能把门关上的准备,要是一个不小心让监狱学校变成真正的监狱可就头痛了。」 「瞭解。」 就算监狱学校能对一名新来的守门人说「谁叫你选择来这种危险的地方」,也不可能对贵族说出同样的话。在大战之役,迪尔堤这个国家的制度虽成为由王家与议会形成的二权分立,但构成王家的阶级制度本身,直到现在仍不时可见其残影。 相较于克雷托若无其事地走到宿舍大门左侧的出入口,跟在他身后的吉莉亚看到面无表情的亲卫队士兵步步逼近,表情难掩紧张。 克雷托发现吉莉亚这副模样,于是站出来到前方护著她。而位在门另一侧的学生们也开始纷纷发现了来访者,交头接耳的声音顿时取代了原先热络的欢腾声。 就在短暂沉默即将替现场染上诡谲气氛的前一刻,一股活泼少女的声音自亲卫队士兵群中传出。 「你就是克雷托先生?」 尽管只有短短一句话,这清澈剔透的声音仍足以让听者感受出话者高贵的气质。 只见亲卫队士兵们左右排开,一名身著淡红色礼服的少女从最后方现身。 有著一头与身上礼服同颜色头发的少女,看起来约与吉莉亚同年纪或甚至比她小。略带红色的棕色双眸、高挺鼻子配上水嫩嘴唇,整体散发高贵气息的容貌与现场的气氛相辅相 成,让观者心中充满眼前一切不太真实的感觉。 嘴角浮现娇媚微笑的少女来到克雷托面前,再度说了一次同样的话: 「你就是克雷托先生?是呢?不是呢?」 「啊,没错,我就是。」 有点愣住的克雷托不小心以窘迫的语气回应,但是少女并没有因此感到不愉快,只轻轻笑了几声,并对他伸出戴著手套的小手。 「初次见面,我是迪尔堤第一公主,玛莉尤·爱尔·迪尔堤。听闻你顺利任职,今日前来看看样子。」 「啊……」 当少女一表明身份,一旁顿时传来吉莉亚用力吞了口水的声音。克雷托理解了情况的同时当场跪下,用生硬的动作捧起公主的手,再以额头轻轻碰触了手指甲。 看到克雷托做出臣子宣示效忠迪尔堤王族时的举动,玛莉尤微微一笑并点了点头。这一连串举动似乎都被门内侧的学生们看在眼里,周遭一片静寂。 克雷托放开手之后,公主示意要他站起来。 「看来突然来访似乎惊动各位了呢。然而,说出要协助你回归社会的就是我,因此我一直想过来亲眼看看现况。」 「这真是……我的荣幸。」 「协助他回归社会?」 这个疑问来自于学生群乏中。玛莉尤对于这句冷不防打断她话题的问题并没有生气,而是保持笑容朝门前走去。亲卫队们迅速跟了上去,其中更可以看到两名士兵为了保护公主,展开了防御魔法的结界。 公主最后走到学生群的前方站定,伸出手掌指向克雷托。 「是的,他就是国家就职协助计划的第一号对象。近年来都城内由于种族间对立等问题,导致越来越多人选择闭门不出,这位先生过去正属于其中之一。但是,尽管没有工作经历,只要有工作意愿,这个社会随时都欢迎各位加入……我想树立起一个模范,才替他安排了这份守门人的工作。」 「这不是什么就职协助,只是在淘汰不能适应社会的人吧……」 其中一名学生毫无顾忌地提出批判意见,但玛莉尤仍然保持著笑容。就算有亲卫队陪伴身旁,竟能以一副悠哉的态度站在恶名鼎鼎的监狱学校门前,或许称得上是位相当有勇气的公主。 克雷托这时总算知道自己为何收到根本没有去应徵的守门人录取通知,不禁想逃避这个现实。昨晚的事件是否与这个事实有所关联?虽然和公主确认或许能知道些什么,只是现场众目睽睽,对方又是王族。就算没做出什么失礼的举动,问了这种问题也会引起大骚动吧? 玛莉尤此时环顾起四周,似乎是在确认每一名学生的种族。 「跨种族会议即将于今年展开。我到时将强力提倡种族之间相互协助与交流的重要性,同时安抚各种族以求迪尔堤的长久和平。请身为迪尔堤一份子的各位能于在学期间好好学习,并于日常生活中与同窗培养情谊,未来成为推动种族间和平的栋梁——我很期待能看到各位于外界活跃的日子到来。」 公主这番暸亮有力的宣言极为流畅,有如在念事先准备好的讲稿般毫无犹豫停顿。而对于她这种充满自信的态度,学生们投以各种不同的视线,包含真挚的感动、讶异、毫无兴趣、抑或露骨的反感。 就连待在宿舍房间内看著广场的学生也不例外。从其中一扇窗户更可以看到不知何时再度现身的狄萨罗司·席安,他几乎可以说是死死盯著玛莉尤看。 当克雷托将视线从远方的龙人族青年移开,却意外地停在另一名少女身上。 混在人群中的妮雅此时视线并没有看著公主,而是朝其他地方飘移。 就在克雷多对此感刭讶异的当下,玛莉尤转回来望向他,眯起的棕色双眸中充满著力量。 「我很期待。」 感受到弦外之音的克雷托不发一语低头鞠躬。 公主最后和来时一样毫无预警,带领亲卫队离开现场。 在玛莉尤离去后好一段时间,四周激昂及疑惑交杂的气氛仍未散去。 这些学生开始互相讨论公主的宣言也只有短短一瞬间,因为此时上课钟声从校舍的另一头传来。他们只能带著意犹未尽的表情三三两两走回室内。而妮雅在低头说完「我、我要去上课了!」后,也跟著那些学生们一齐跑进校舍。 已经修完所有学分的吉莉亚目送著他们离去,接著以一种近似傻眼的眼神转头看克雷托。 「你还真令人猜不透呢。难不成你大有来头?」 「哪来的头啊……」 虽然克雷托的确是因为公主安排的那封信,给了他一股「要不要试著去外面见识世界?」的推力。这让他回想起自己并非被遗忘的一群,以及或许微不足道,却仍然被他人需要的感觉。因此克雷托可说是抱著感谢的心情,决意来到这里就职。即使这份守门人的工作是遭到安排的事实有点出乎他的意料,如果这些都是王城方面的考量,克雷托打算全盘接受,毕竟他自己原本就对监狱学校有点兴趣。想到这里,不知该回以什么表情的他只能苦笑道: 「我在很久以前曾于迪尔堤的军方机构待过,这大概就是他们选上我的理由吧。」 「军方机构?原来如此,难怪你这么熟悉战斗。」 「说是这么说,其实我也没待多久,真要算起来只有一周吧?在那之后我就一直待在家里。」 「意思是家里蹲已经成了你的职业对吧。」 「那不是职业好嘛……」 克雷托在对社会给他的评价感到失望的同时,也准备动身朝剩余的木箱堆走去,却在途中被吉莉亚叫住。 「克雷托,昨晚你有听我的忠告,没出来外面走动吧?」 「嗯?对啊。」 突然的询问使克雷托内心产生动摇,但他仍出声编了个谎。本以为吉莉亚又打算对他灌输鳄鱼的存在而保持警戒,没想到少女说出口的是另外一件事: 「既然如此……请你从今天晚上开始到宿舍铁栅门修好为止,在玄关处巡视学生们有没有跑出广场,时间到早上开门时就好。」 「收到……等等,这样我何时可以睡觉?」 「你这么一说……的确也是个问题呢。」 她的语气听起来简直就像现在才想到这个问题,而且丝毫没有撤回命令的打算。 当克雷托一转过头去,看到的是吉莉亚以有如冰霜般的视线直直盯著他。刚才本以为自己会受到她冷眼相待的克雷托,如今却看著她这股充满信心,丝毫没有愧疚的视线出神。双眼彷佛像是毫无涟漪的平静湖面,剔透的表层乏下蕴藏著干锤百炼的强悍。 贴在小巧脸庞上的水蓝色头发在光反射之下闪烁著自金色的光辉——让克雷托产生了既视感。 涌上怀念心情的他想都没想,轻轻将手掌放在少女的头上。 面对青年这无脉络可循的举动,吉莉亚一双蓝眼睛瞪得老大。不过她似乎顿时理解自己被做了什么事,板起脸来以低沉的语气埋怨道: 「……你在做什么?在打什么主意?」 「喔喔!?」 面对因自己下意识做出的举动吃惊的克雷托,吉莉亚简直像在搬运挡路的圆木一般硬是将他的手朝上扳开再往旁边一推,最后冷冷放开了手。 「请你不要突然做出这种诡异举动,害我很想出手把你处理掉。」 「这样就要处理掉我喔!?对不起啦!」 「知道就好。我刚才正打算要跟你提加班的事。」 吉莉亚稍微侧过脸来,对青年投以锐利的眼光。 「所以,你愿意接下吗,克雷托?」 「我先问一下,关于加班 费……」 「会全部拿去当成你的赔偿金。」 「我就知道……」 说是这么说,总比「没加班费」这个答案好太多了。克雷托于是对著等待回应的少女点点头。 「瞭解,我做吧,何况起因就是我。」 「你有自知之明真是帮了大忙。那么,我会祈祷你能顺利完成剩下的工作。」 「拜托别说什么祈不祈祷好吗?我总觉得心里的伤痕痛了起来。」 听到克雷托这声祈求,少女这次真的哑口无言,一语不发地从烧得焦黑的玄关走进宿舍内。柔和的肢体动作,美丽到令人称羡的直挺脊背无一不表现出她的矜持。在目送说话直来直往的模范生离去后,克雷托独自陷入沉思。 「嗯……心中只有不好的预感呀。」 毕竟昨晚发生了那种事,今晚的巡视会变得如何呢? 然而在那之前,还有搬运木箱与填补坑洞的工作必须完成——看著亲手堆积的木箱小山,克雷托忍不住想掉眼泪。 宿舍的玄关呈半圆棋型,连结外广场与内广场。 两边的出口各设有一道铁栅门,这次遭到爆破的是通往外广场那一侧的栅门,而通道左右两旁的墙壁上则分别设置通往男生及女生宿舍的小门。由于这两道小门跟著爆炸一齐被炸飞,使得一部份的学生相当兴奋。 ——然而,这次克雷托接下的职责便是代替外广场的栅门。 本来宿舍玄关会在晚间八点上锁,但从门被炸坏的今天开始,特别调整为与宿舍大门一样于六点关闭。这是校方考虑到与其要从外头一一把出宿舍的学生喊回来,倒不如在晚餐时间就把门封上。 因昨日造成的疲劳导致全身疲惫不堪的克雷托,总算赶在关门时间前填平了所有坑洞。他紧接著迅速关上大门,放上门闩缠上锁链,转身往玄关的方向走去。 玄关预计要和中午那时一样,使用内含钢线的绳索将整区围起来。克雷托将绳索拉到石阶梯上,接著拉著它穿过墙上的固定器具,将通道入口层层挡住。虽然若是个子较小的少女可以从绳索中间的缝隙钻过或跨过,男学生可就没那么容易了。等到绳索弄好到一个段落后,他将双手拍了拍。 「好,接下来只要在这里顾到早上就行了吧。」 「可真是森严呢,守门人先生。」 「呜喔!?」 背后突然传来的声音吓得克雷托跳起来。当他满脸讶异回过头去,看到的是前方站著一名年轻男教师——谢乌鲁。他竟牵著多达十只以上的小狗,似乎正打算要带它们去散步。 「小狗……」 「为了让那些心地善良的学生随时都能前来领养,我特地让它们交配。」 「总觉得你这做法怪怪的。」 谢乌鲁把狗炼系在附近的固定器具上,朝克雷托的方向走来。他环顾了周围的惨状后,一脸凝重地说: 「唉呀……我虽然听说宿舍玄关遭到爆破,没想到竟是守门人你犯下的错呀……我不是不能,真的不是不能理解你这种突然想把一切都毁坏的冲动,但是你应该好好爱护自己才行!然后很幸运的是,心灵谘询室碰巧能协助有这种情况的人喔。」 「我必须先说清楚,我可不是从事了什么自杀式攻击,所以用不著去谘询室……啊,请顺便替我签关门时的确认。」 克雷托二话不说递出守门人日志要到了签名。看到上头第一次出现了吉莉亚以外的签名,让他不禁感动地盯著日志瞧。 「老师你的字真漂亮呢。」 「我比较希望你能光临谘询室……」 男教师一脸可惜地回应后,匆地像是想到什么而猛然抬头。 「我问一下,守门人先生,你相公主殿下之前就认识了吗?」 「不认识,今天是第一次见面,之前顶多收过一封信而已。」 就连信的内容也只写了希望克雷托能走出户外,并没有提及这份守门人的工作。没想到亲自来到这里后,才知道是一处时时可能会被某些学生杀害,其他学生也认为他死了不痛不痒的地方。如果用意真的只是淘汰不能适应社会的人,那么克雷托觉得自己应该找机会好好对社会大众道歉。 相较于青年变得一脸忧郁,谢乌鲁则是露出友善的微笑。 「这可是一件很光荣的事喔。代表了就算是像你这种原本只窝在家里的人,也有机会获得公主殿下的期待以及援助——想必听到这句话,其他的学生们会因此振作起来吧。」 「顺带一提,我从昨天开始就没碰到什么好事啊。」 要是换做普通人的话,恐怕早已丧命了吧。因此公主真正想表达的意思,应该是「如果一直窝在家中,就会被国家分派到有可能丧命的地方工作」吧? 话虽如此,既然玛莉尤都公开表示「国家正在帮助克雷托」的事实,就不太可能暗地里怂恿学生来杀守门人,因为这么做只会让她的颜面扫地罢了 克雷托开始犹豫,该不该将昨晚的事对眼前这位心灵谘詾室的主人提呢? 「老师,我可以问一件事吗?」 「什么事守门人先生你需要谘詾吗包在我身上!」 「…………」 「啊,你现在是不是又觉得『果然还是算了』!?请你等等,我会仔细听!会尽力帮你的忙!」 「没有……我只是想问前任守门人死亡时,校方没有展开任何搜查犯人的行动吗?」 虽然吉莉亚口口声声说那只是场意外,但是教师们又是怎么想的?对于所谓『另一种出人头地的途径』究竟知道些什么?克雷托决定投出一个直球来试探。 谢乌鲁闻言先是愣了一会,接著将他锻炼过的结实手臂插在胸前,皱著眉回答: 「你问校方有没有搜查犯人……你要知道,前任守门人是在墙的外侧死去,死亡时间也是在这里的铁栅门已经关上的时间。因此最后似乎是以校外事故结案了喔。」 「校外……是吗?」 克雷托转头望向平时八点才会关上的宿舍玄关。 「这里的铁栅门钥匙在谁手上?」 「放在职员办公室里,学生只要获得许可便可以借出。另外就剩下……吉莉亚由于要巡视而持有的备用钥匙吧。」 「吉莉亚?」 这是他头一次听到的消息。看到克雷托吃惊的模样,谢乌鲁只是不以为意地苦笑。 「她真的替我们做了许多事,就连前任守门人那起意外发生之后,她也迅速地整理出意外报告书等等本来都是我们教师应该做的工作呢。」 男老师尴尬地耸了耸肩,丝毫没有怀疑学生的迹象。看来教师们对于『另一种出人头地的途径』似乎不太瞭解。究竟是谁会替杀了守门人的学生引荐机会?到头来,若不先找学生们探听情报,恐怕无法得知这个问题的答案。 克雷托揉了揉自己填洞填到很酸的手臂,然后对期待听到进一步谘询的教师问了下一个问题: 「那么,假使有学生于校内失踪,你们又会怎么处理?」 「这个嘛~毕竟这里如此宽广,也藏了许多我不知道的暗房或机关……不过我想我会持续搜寻,直到找出他们吧。」 「那如果有人为了一己私欲杀害其他学生呢?」 站在焦黑石阶上的两名青年陷入沉默。 听到克雷托有点这个惊悚的问题,谢乌鲁不禁露出讶异的神情。 「如果是那样——那名凶手肯定一辈子无法离开这里吧。」 具有强烈攻击性的学生,无法从牢笼中获得释放。 这就是所谓的监狱学校——听完教师这番话中有话的回应,克雷 多尝到无法抹灭的沉重感。他最后对自己提出一个令人不舒服的话题向谢乌鲁谢罪: 「很抱歉,我只是有点在意才会……」 「守门人!我吃饱了!陪我玩,」 此时打破这阵凝重气氛的,是从崩塌的墙壁中探出来的棕色猫耳。夜晚改穿t恤及短裤的便服的喵一现身,看到了谢乌鲁的身影又随即掉头。可是就在她想要逃跑的时候,却绊到位于她身后的妮雅而跌倒。 「哇!」 「呀!怎、怎么了?」 「再不快跑的话就要被!就要被抓去辅导了!要被辅导的化身抓住啦!」 「你是该接受课后辅导啊……」 克雷托忍不住说出心中真正的感想,却一点都没传进跌在地上手忙脚乱的少女们耳中。结果就是,当喵用尽办法一站起身来,就拉著妮雅的手迅速逃回宿舍去了。 自始至终都愣在原地的谢乌鲁听著和两人一起传向远方的惨叫声消失后,失落地低下头来说: 「难道喵同学想要留级吗……」 「请不要灰心,一定要把妯抓去接受辅导。」 直到谢乌鲁牵著小狗们离去为止,昏暗的玄关周遭都被一阵尴尬的沉默支配了。 熬夜监视让克雷托的身体有点负荷不住。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玄关被判定为室内,因此学生们的力量受到额外限制这一点吧。话虽如此,许多想趁机作乱的学生可说是接踵而来。他目前合计挡下了想溜出外面的学生十二次,应付单纯来找他碴的学生十六次,另外还有四十一名想闯入女生宿舍的男学生。 「饶、饶了我吧……」 即使是遭到削弱后的攻击,累积起来还是对手脚及内脏造成不小的伤害。学生们不知是不是对玄关遭到破坏的状况感到兴奋,接二连三来找麻烦。就在克雷托重覆打发走学生,时间已来到深夜,他往身后层层锏线绳索倚去,在石地板上坐了下来。 「………………累死我了。」 过度的疲劳使他感到有些头晕,沉重的睡意也同时向他袭来。 还记得很久以前,当克雷托开始躲进地下的房间足不出户的时期,无论多久没睡都不会觉得疲劳。但由于醒著也没事好做,所以他平时依然选择按时睡觉。不过到了今日,却变成不睡会累到撑不住。克雷托内心不禁开始思考这种日子还得持续多久,以及乾脆由自己来把栅门修好的念头。 ——或许又有人会前来袭击。脑海中浮现这个念头的克雷托已开始频频打盹。 身体好沉,简直就像被锁链绑住了一般。 感觉头从深处逐渐麻痹,彷佛快要沉进昏沉的泥沼中。 熟悉的梦境有如走马灯般消逝,那些与好友、伙伴共同历经的时代往事。 一个充满血腥味的时代,看不见终结到来的每一天。 尽管如此,过去曾是他好友的男子仍说了「我想要创造新时代」这种话。 犹记得自己在森林中露营的夜晚与泰勒希雅两人,一同用心听著他支支吾吾地描述梦想。之后更跟他们一同遇见了龙人族的公主—— 惊醒是一瞬间的事。 从正面席卷而来的强烈气势让克雷托整个人弹了起来。 可能是因为刚好回想起以前的事,克雷托瞬间就摆出备战姿势。但当他看到从玄关通道的深处直直朝这里走来的人影是谁后,又马上放松身体。原来从深邃的玄关通路走近的人是左手提著水小照明灯的吉莉亚,令他不禁叹了口气。身穿无袖白色洋装搭上厚披肩的少女,右臂中抱著一根以布卷起的棒状物体。 来者是这名简直就像从幻想风格的画作中活生生蹦出来的美丽少女,使克雷托顿时感到安心。 「什么嘛,你别吓我好不好。」 当克雷托说完这句话,正要朝吉莉亚那边走去时,却听到她平淡的回应: 「克雷托,不是我。」 嚓,一声沉重的脚步声响起。 「刚才的感觉,是他。」 通往男生宿舍那道被炸飞的门。 从里头走出来的狄萨罗司·席安看都不看后方的吉莉亚一眼便往通道正中央一站——瞪起克雷托来。 被评为校内最强等级的龙人族青年。 他的视线尖锐且沉重,足以让监狱学校中其余学生望之却步。 明明时值半夜,站在石地板上的狄萨罗司·席安却仍穿著制服,一身红褐色硬皮几乎快与夜色融为一体。 严肃精悍的面貌,有如重剑锋般的灰色双眼。加上如今他无疑将视线对准克雷托,使这名破破烂烂的守门人不得不涌上危机意识。 龙人族青年用再认真不过的表情凝视著全身脏兮兮的克雷托。 「你就是新来的守门人啊。」 「……大致上是这样。我叫克雷托·达拉斯,请多指教。」 「七年级生,狄萨罗司·席安。」 七年级,表示他年纪确为十八岁。龙人族虽比其他种族还要长寿,但是到成年之前的成长速度并无不同。尽管如此,眼前的他散发一种老成的气息,想必是因为他是一名实力远超越其他人的强者吧。 难道他和其他学生一样也想出去外广场吗?相隔十几步仍清楚逼来的压迫感,让克雷托选择在不被察觉的情况下重新站稳步伐。 然而,龙人族青年似乎不打算多加废话,直接切入主题: 「公主选在跨种族会议前夕把你送来此地——王家究竟在打什么算盘?」 「…………咦?」 跨种族会议,指的是一年一度于迪尔堤都城召开的会议。 王家和议会届时将会齐聚一堂,共同商讨内政与外交等问题。这个会议可说是战后迪尔堤的中枢也不为过。 而去年会议中讨论的议题,应该是针对无法使用魔法的三种族租借魔法建筑物的相关权利事宜——脑海中闪过这个回忆的克雷托此时摇了摇头。 「你似乎对我有什么误解,但我只是一名守门人,今天更是第一次和殿下见面。你说会议前夕如何如何,我认为只是凑巧罢了,何况我也不清楚今年的跨种族会议将谈论什么议题呀。」 每年会议上讨论的议题,都是事先经由各与会者提出几项主题,再从中选择数项进行讨论。若是身居要职之人,或许能于事前得知内容。可是想当然,克雷托什么都不知道,就连会议即将展开一事都是今日听玛莉尤提及才想起来。 狄萨罗司听完克雷托的解释,只以一种既非嘲弄也非愤怒的沉重声调回答: 「要耍嘴皮子谁都会,就算你真的心里有底,也不可能诚实对我说吧。」 「……你这话不无道理,」 「所以我只是要来奉劝你——千万别以为王家可以将一切掌握住。」 「王家掌握一切?掌握什么的一切?」 「当然是这整个国家。」 「整个国家?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根本是天方夜谭。 迪尔堤之所以能抱著诸多问题走到今日这个地步,全都是因为国家权力由王家及议会二权分立的结果。双方在制度上呈现对等,而在意见发生分歧时,王家也似乎顾虑到各种族的感受,大多选择对议会让步。 王家虽不打算要求五种族彻底服从,但是仍透过魔法体系及这所学校来压抑各种族的力量。另一方面,坐拥各种族代表者的议会方也在不停试探彼此的底细,以在这个互相结抗的局势中寻求种族内的和平。 基于以上原因,王家想在这种局势中一手遮天实在不可能。就算真的发生了那种事,也只有政局瞬间崩盘的下场等著吧。 听到这番不明所以的疑问,克雷托彻底愣住了。相较之下狄萨罗司依然保持险峻的态度,位于后方的吉莉亚则被他挡在身后,从克雷托这里无法看见她。 若没仔细注意,就会漏看此时狄萨罗司跨出的这一步。不过克雷托的视野却清楚捕捉到他明显习惯战斗的步伐,不禁跟著握紧了拳头。 「……这怎么想都不可能吧?你为何如此认为?」 「想要堵住所有人的嘴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报这种东西无孔不入,要是认为被关在学校中的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你可真是大错特错了。」 「真的要讲的话,我觉得什么都不知道的人应该是我才对呀……」 要问克雷托这名直到前天都还只是个家里蹲的人这么多事,实在有些强人所难,毕竟其中太多事他没有印象。昨天和今天他所做的,充其量只有到处填洞,甚至不时还被击飞,可谓被问题追著到处跑。 结果就是克雷托这副与其说是名人类,不如只能说像块破布的外观。他眼见狄萨罗司毫无空隙地朝这里走来虽然很想溜之大吉,但因身后就是他自己布下的绳索,只好静静在原地等著。要是这种场面让塞涅看到,她肯定会笑到在地上打滚吧。而就在这时,吉莉亚冰冷的声音从狄萨罗司背后传来: 「狄萨罗司·席安,若像你这样的学生对其他人使用暴力,情况会比一般学生来得严重。」 「我明白。」 青年口中虽如此回答,但却没停下往前走的步伐。 他最后停在克雷托面前,将视线朝包著黑衬衫的胸口下方一扫——有了动作。 「——!!」 要不是早已预料到,恐怕根本来不及反应吧。 因为就算早已预料到,这次的冲击仍是相当沉重。 狄萨罗司这记想打穿身体中心的重拳,克雷托勉勉强强用手肘四两拨千斤,传遍整只手的强烈麻痹感让他心中暗自叫苦。 然而攻击者本人一副不动如山,看起来就只是站在克雷托面前而已。这个角度加上太过迅速的攻击,让位于狄萨罗司身后的吉莉亚似乎没看清楚发生何事,只是用一副狐疑的语气出声问: 「克雷托,你怎么了吗?」 「……没,没什么,我想是吧。」 滴滴流下的冷汗浸湿脊背,克雷托如今对于此处是能削弱学生力量的建筑物内感到谢天谢地。毕竟狄萨罗司可是被赦免不必带手环的学生,要是今天场地换在外头,恐怕他的肚子上早被轰开一个大洞。勉强逃过连续两天都被人在肚子上轰出洞的克雷托,一边保持视线不离开眼前的对手,一边阻止少女朝这里走来。 龙人族青年冷眼瞪视只比自己稍矮的守门人。 「刚才是区区守门人做得出来的反应?要撒谎也该先打个草稿吧。」 狄萨罗司丢下这句含有鄙视的话之后转身离去。不一会,青年低沉的声音在被夜色包覆的宿舍中再度响起。 「好好铭记在心吧,王家派来的守门人——我等龙人族并没有忘记七十年前的犯行。」 克雷托无言以对。 狄萨罗司·席安的身影一消失在玄关通道上,由他一人所带来的庞大压力随之散去,周遭恢复了原有的静寂。手臂中抱著棒状物体的吉莉亚看了狄萨罗司留下的大洞一眼,转头看向倚在绳索上的克雷托。 「你还好吗?」 「还行……虽然快有点撑不住了。」 拨开狄萨罗司攻击的左臂仍隐隐作痛,但是这两日累积下来的疲劳却更加使克雷托全身无比沉重。 吉莉亚脸微微一皱,在几乎等同瓦砾堆的石地板上无声无息地移动过来。 「已经撑不住了?你刚才不是有睡了吗?」 「啊……嗯,抱歉……」 「你这样太小小心了。更何况,你为何要待在封锁线的内侧,从外侧监视不就没事了吗?刚才若狄萨罗司·席安有那个意思,你早已成了肉酱。」 「这…………」 听她这么一提,待在封锁区域外的确是个好主意,为何自己都没有想到呢?克雷托此时赶紧压住昏沉沉的脑袋,以防睡意在他松懈下来时席卷而来。 吉莉亚走到他面前停下,一张樱桃小嘴不快地扭曲。 「真是的……你被一个麻烦的对手盯上了呢。不过这跟如今的时期脱不了关系,刚才他提到了『七十年前的犯行』没错吧。」 「…………嗯。」 「当时在大战结束后,龙人族的公主遭到疯癫王子杀害。加上过去会议召开时发生了那种事,使得龙人族至今仍未对跨种族会议持有好感。」 戒指生少女口中叙述的这些过往事件,在经岁月长年的冲刷下,已化为可以轻描淡写的事。 克雷托的视线朝昏暗通道的彼方望去,而出现在他视野内的,是和大战前一样不变的迪尔堤王城。 吉莉亚此时重新抱好她臂中的棒状物体。 「总之,没酿成大祸就好……呜哇!」 「呜哇?」 吉莉亚一脸惊恐地指著他的左手。 克雷托被她纤纤玉指一比而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才发现包在手指上的绷带已被染得通红。这些不停向外扩张的血渍,源头似乎来自衬衫中。克雷托赶紧卷起衣袖,确认他那只还感到有些麻痹的手。 「唉呀……血管竟然破了喔。力量被削弱还能把我打成这样,他到底多扯啊。」 「你是怎么弄成这样的?根本大有问题不是吗?」 「因为太久没遇过这种状况,感觉都钝掉了……」 这样回过神来,才发现真的有点痛。不过痛归痛,既然没有伤到骨头,应该就没有想像中来得严重。吉莉亚看著克雷托边叹气边卷回袖子,不禁皱起眉头。 「你这样放著不管好吗?如果真的很严重,我可以替你施展治疗魔法。」 「只是有点破皮,放著它自己就会好了。」 虽然被血染脏的绷带无法靠时间复原,但是顶多靠双手把它洗乾净。由于克雷托拥有不太怕痛的体质,因此他觉得这只是件小事。相较之下,少女则是为了得知克雷托真正的感受而直直盯著他瞧,不过一会就叹了口气选择放弃。 「好吧,都到了这个时间,应该也没有学生会来了。你可以先回管理室休息,要是你因为失血过多倒下我会很困扰。」 「我很感谢你的心意,但是我现在出不去啊。」 「钻过去下就好了?」 话一说完,娇小的吉莉亚便轻而易举钻过克雷托设下的层层绳索。途中还因为右手抱著的那根棒状物体勾到而差点摔跤,最后是克雷托替她把绳索撑开。 「就像这样,你也快过来吧。」 「你是不是小看了我的体型?」 「你就不能先把身体拆成好几部份,等过来再拼凑回原貌吗?」 「就算我真的能把自己的身体拆开,我也不打算让你来帮我拼。」 说是这么说,但是看到吉莉亚一脸理所当然地等著克雷托过去,他只好暂时将绳索松开出到外头。他这时顺便问了吉莉亚现在时刻几点,得到的回答是「离开门时间还剩四小时」,看来已经不需担心昨晚那群袭击者出现。虽然换成狄萨罗司·席安出现,两者相较之下也可说有过之而无不及。 和吉莉亚并肩走下石阶梯的青年高举右手,伸了个懒腰。 「话说回来,你熬到这么晚还没睡,身体撑得住吗?」 「我有很多事要忙。而且和你比起来,我绝对没问题。」 「真是认真向学啊。」 「因为不这么做的话,就无法在这所学校生存下去。」 第四章 ——那是距今许久之前的记忆。 从迪尔堤的「大正门」的城墙之上,可以将一整片辽阔平坦的原野尽收眼底。 一个即将迎来日落的傍晚,一道巨大的阴影盘踞在城墙上,眺望著染成通红的草原。 如同高耸岩山般隆起,表面满是伤痕的身躯。拥有比普通巨人族大两倍以上身体的他,在战场上被誉为一夫当关的勇士。走到哪都极为显眼的庞大块头,光是出现在前线就能带来震慑敌人的迫力,立下的传说数量更是多到足以令人怀疑的程度。 但是由于身上流传下来的巨人血统过度浓厚,使他化为连同族都害怕,避之唯恐不及的异形。顾虑到周遭的人的感受,他平时并不会参与战斗,而是待在王子身旁保护他这个朋友不受内忧外患之扰。 一名青年找到了难得自己一人独处的巨人之后,爬上城墙开口搭话: 「原来你在这里啊。」 听到这句和善的疑问,巨人缓缓转过身点了点头。 青年穿著完全不符合他身份的一身轻便打扮。他这时比了手势要护卫在身旁的士兵退下,然后走到异形战士旁边站定。将手轻放在这名长得跟巨大岩山没两样的朋友肩上,眺望前方夕阳所照射的景色。 「——就是明天了。」 青年感慨万千地小声说道。 巨人瞄了他一眼,随即又转回前方。不知是不是因为鲜艳夕阳的照射下的缘故,他那张充满伤疤的脸上看起来像在笑。 「一切将会在明天结束,新时代要来临了。」 希望长久以来陷入胶著的各种误会及纷争能彻底消失是青年的夙愿,而能实现这个夙愿的和平会议终于将在明日展开,让他浮现期待与紧张参半的笑容。 他在确定四下无人之后,压低声音对著他的巨人好友悄悄说: 「等到这阵子的事告一段落,我们再去大冒险吧。听说离羽人族部落有段距离的森林中,有一座废弃的古老城堡喔。」 「……泰勒希雅会生气。」 「我们从一开始就带她去不就得了?」 「她也会生气。」 一名对青年来说拥有特殊意义的女性。当巨人不指名道姓而以代称这样说时,青年却只笑著耸了耸肩。看到他一副兴冲冲的样子,巨人只能回以有些傻眼的视线。 接下来,这两道大小相差甚远的影子再度并排望著黄昏。落日照得迪尔堤都城一片鲜红—— ※ 克雷托回忆起刚开始找工作的时候,曾在塞涅拿给他的书『献给家里蹲的各位朋友』上看到一句「起初请先以工作一个礼拜为目标」。 相信书上这句话努力至今一个礼拜,的确达到了极限。 早上开门加搬进货物,中午则是得在学生们发射的枪林弹雨下看好门,傍晚迅速把门关上后又得马上跑到宿舍玄关那里顾到早上,根本没有任何休息的空档——而且还是每天。要不是每周有两天的假日,他恐怕早就倒下了吧。话虽如此,假日的中午得用来填坑,夜晚仍要守著宿舍玄关。甚至由于学生们在假日都绘熬夜,让他守起玄关比起平日来得麻烦。受到太多次魔法攻击波及,身上的衣服真的快成一条破布了。 不过这样的日子也只需撑到铁栅门修好。第八天早上,修理用的材料总算送达。在规定时间内开好门的克雷托强忍一松懈就会睡著的强烈睡意,集中意识于手中的棕色头发。 一照到阳光就看起来呈现金色的亮丽秀发比起最初见到时还要长,几乎快到背部的一半。青年细心将这头睡到乱糟糟的头发一梳再梳。 「——当时包含迪尔堤在内,五种族共分成三个国家彼此争斗,只有龙人族不臣服任何一方,决意以种族加入战局。正当战况越来自热化,随时可能一触即发的时候,发生了某起事件。」 「嗯嗯。」 坐在从小屋搬出来的石砖上,背对著克雷托的喵出声回应。本来喵刚开始每次出声都会跟著点头,让克雷托相当难办,直到说了多次「别乱动,我在帮你绑头发」之后,她才总算安份下来。 喵翻著膝盖上那本沾有血迹的怪谈百选集。 「这就是那个,灾厄巨人在迪尔堤市街战时大闹的事件?」 「不是,虽然很接近,但不是。」 「守门人你刚才绑的那条长长锁链,上面写说就是成功捕捉并杀掉这个巨人时用的锁链耶。因此它才有『巨人克星之锁』这个——」 「别再提那条气死人的锁链,好好听我说话呀!」 才没几分钟就移转注意力到其他事物上的少女,想必上课时也是这副心不在焉的德性吧。这次由于有了「怪谈」这个契机,她才难得主动展现出兴趣。方才克雷托一大清早看到她揉著眼来到这里,说出「帮我绑头发~顺便教我功课~」的时候确实有些讶异,却也心想这或许是个脱离课后辅导生活的大好机会。 克雷托暂时放下梳子,研究起喵交给他的缎带。 「……这里的某起事件,指的是后来被称为『疯癫王子的飨宴』的事件。」 他特地留意让自己的声音不要展现动摇。 「正当大规模的战斗逐渐蔓延,众人虽觉得不妙却也无力阻止的时候,一封有著迪尔堤王子和龙人族公主署名的信纷纷送到各种族的掌权者手中。上头写了『不要再争战下去了,我们有更好的提案,请让我们一同为和平坐下来好好谈谈吧』这样的内容。」 「喔~听起来好厉害,是什么样的提案啊?」 听到喵这番天真的疑问,克雷托微微苦笑。 克雷托相当瞭解那是个什么样的提案。话虽如此,却和他接下来要提及的内容没有关联。这时他用轻轻手梳了梳眼前的棕色长发。 「谁知道呢……于是,当时收到信的那些掌权者虽然心中大多狐疑哪来这么好的事,最后仍聚集于迪尔堤都城内。因为他们都跟现在的我一样,累了啊……没想到当众人坐下来准备开始谈判,王子却突然拔出剑挟持在场所有与会者当人质,要胁全种族必须臣服于迪尔堤之下。」 充雷托说到这,做了一个不发出声的叹息,恰巧与少女悠哉的声音重叠。 「咦,各种族的掌权者不是应该要很强吗?怎么那么简单就被抓去当人质?」 「会议用的房间和这所学校的建筑物一样,都刻有能剥夺力量的封印纹章。房间当时立即遭到封锁,都城也为了应付这突发状况而挡下任何想进入的人。可是在事件发生后,收到通报的各种族早已迅速集结部队,为了救回人质而涌进都城。」 一边淡淡述说著这世间广为流传的故事,克雷托一边努力让自己只专注于手的动作。被平顺短毛覆盖的三角兽耳似乎觉得很痒,不停抖动来扰乱他的动作。克雷托只好一一将手指绕过耳朵,费了好大一番工夫才把少女的头发分成两半。 「这起事件最终,就在王子被迪尔堤国内的人亲手肃清后划下句点。但是过程中不只死了几名人质,整个都城内的街道更因激战而变得残破不堪。甚至就连如今这所学校的立地,都因不知名人物施展的魔法而轰出了深不见底的大洞。」 「这样喔~」 喵这声似懂非懂的回应感受不到严肃的气氛,让克雷托不禁松了口气。他将分开的头发抬到高一个头的位置束起。本来平时喵的头发都是先从细节绑再一次束起,但克雷托并没有那般高超的技巧,帮她整理好起床乱翘的头发就是极限了。 喵这时移动视线,拾眼盯著移动到另一侧的克雷托。 「为什么现在哪里都没有写到那个王子的名字啊?」 「嗯……迪尔堤不会把战犯的名字记载下来,因为他们 唾弃战犯。」 「这样喔~总觉得有点可怜耶。啊!可是疯癫王子实际上还活著对不对?因为这本书上写了每到夜晚,就能听到王子的诅咒声耶。」 「看来你似乎忘了所以我提醒一下,你手上那本不是历史教科书,只是一本怪谈集。」 似乎是因为整理的人是吉莉亚,才会精致到看起来跟教科书没两样吧。当克雷托拿起另一条缎带时,喵又翻了一页怪谈集。 「那守门人,接下来跟我说一下刚才提到的锁好不好。这个叫做灾厄巨人的,和一般的巨人族有什么差啊?」 「都一样喔,只是身上流的先祖血液比较浓……就是偶尔会出现的那些接近原生种的个案。他们的外观都和同种稍微不同,例如灾厄巨人就有一般巨人的两倍大,简单来说就是『异形』啦。」 「这样喔~啊,可是这个巨人是王子的好朋友对吧?」 「是啊。」 立即回应的克雷托脸上浮现笑容。 而他慢了半拍才发觉自己在笑,不禁有点害臊。他开始在脑中寻找记忆,想找出世间究竟是如何描述王子与巨人之间的关系。 「如今应该流传著许多关于他们的冒险故事,例如两人一起去打倒古代大蛇、调查沙漠遗迹之类.虽然迪尔堤王子从小就因为立场上容易被人盯上,更曾多次遭到暗杀未遂。不过自从那个巨人开始跟在王子身边后,这种事就大幅减少了喔。毕竟流有原生种血液的巨人战士外观相当吓人,敌人根本不会想去招惹他吧。但是这也导致两人一有机会就偷溜出去,惹得周遭的人部相当生气呢。」 「好好喔,听起来好快乐!」 少女眼中浮现的,只有纯粹的憧憬与好奇心。 被这种令人害臊的视线盯著瞧,让克雷托惊觉自己越来越想提起这些过去的历史。 「都是些有趣的故事喔。这些朋友们虽然种族和身份都不同,个性也是天南地北,但不知为何就是合得来呀……王子和这群好友常常聚在一起,谈论未来的事。」 还记得他们曾在城墙上彻夜畅谈。 不过其实真要说起来,克雷托都是负责听人讲话的那一方,负责点头回应的都是伙伴泰勒希雅,而自己只是认真听她与另一人之间的对话。 另一名朋友虽不善言辞,但是从他口中描绘出的未来总是充满热情与希望,彻底反映了他的个性。他是一位温柔善良的人,只是这个事实并没有流传到今日罢了。 怀念的记忆最后带来了无法轻易抹除的苦涩,简直就像从梦境中惊醒一般。 大大打了个呵欠的克雷托揉了揉泛泪的眼窝,将手中的缎带用力绑紧做为收尾。他说「绑好了喔」的同时轻拍喵的肩头,她便取出随身小镜看看自己的模样。两束绑在头顶三角兽耳两侧,宛如兔子下垂耳朵的头发不停摇晃。 「怎么会绑成这样!可爱是可爱,但也太像小孩子了吧!」 「可爱才是最重要的对吧?好啦,快走吧,不然可是会迟到的。之后我找时间再教你功课吧。」 「守门人你这个笨蛋!明天要帮我绑一个普通的发型喔!」 兽人族少女一边抱怨,一边朝校舍的方向冲去。 原本平时都是由室友妮雅帮喵绑头发,但是这个礼拜由于妮雅早上得去委员会当值日生而提早离开房间。克雷托虽不知喵为何会得出「叫守门人帮我绑好了!」这个结论,不过这总比被她讨厌来得好。 和悲惨的上任第一天比起来,如今学生们渐渐习惯克雷托这名守门人的存在。其中两成对他友善,两成对他不理不睬,一成怀有敌意。顺带一提,剩下的五成指的是那些压根没打算接近门边的学生。 告知上课时间来临的钟声于此时响起。克雷托在确认四下无人后转身走回管理室,管理室前方堆起凌晨送进来的货物木箱。虽然他自觉已经把地上的坑洞都填起来,不过看来路面还是过于凹凸不平,使得魔法熊又自动折返了。 「该不会……它们早就被下了不要进到校地内的命令吧?」 不得不亲手搬运木箱虽然相当麻烦,但他也渐渐习惯了。 克雷托从为数众多的木箱中找到标记「魔法类物品」的小箱子,打开确认箱中的内容物。除了黑铁制的铰链与门锁加上说明书,一旁还有似乎装不进箱子,只用布捆起来平放在地上的两道铁栅门。 这时刚好从宿舍中走出来的吉莉亚发现了成堆的货物,朝克雷托这里跑来。 「早安,今天该搬进来的货物只有这些而已吗?」 「大概是吧。还有,玄关的门送来了,还附赠说明书。」 「总算到了吗。那么,麻烦你尽快开始修理。」 吉莉亚如此说的同时移动到木箱小山旁,开始确认外框上写的内容物标示。 已经确定能于后年毕业的吉莉亚如今之所以每天过著处理琐事的生活,理由竟单纯只是「因为没人要做」。虽然因此自告奋勇担下这份工作是她认真的个性使然,不过也有一部份的原因是这所监狱学校中的教师对学生采放任主义,除了上课之外的时间都不太关心学生的言行举止。例外只有那位因开设「心灵谘询室」而广为人知、广受敬畏的谢乌鲁,因此克雷托几乎没和其他教师好好说过话。 当克雷托将第一个木箱搬进玄关再走出来,发现吉莉亚一脸严肃地交互盯著木箱标示和手上的清单。一头柔顺水蓝秀发完全没有乱翘,遮住白皙额头的浏海则以一根细发夹别起。她一注意到青年的视线便抬起头来问: 「有什么事吗?」 「没事,只是觉得你做起事来真认真而已。」 「做事情不该做得不认真吧……对了,我想确认上次那只鳄鱼出没的时间和移动路线,因此打算在今晚出来埋伏。」 「我可不可以拜托你稍微不认真一点……」 上次碰上的鳄鱼似乎只是在第一外墙与第二外墙之间无意义地徘徊,但由于外墙都被施加了妨害视觉的魔法,以致从门内根本看不到外侧的状况。如果真的打算埋伏,代表她必须得出到门外。觉得这种做法实在太不谨慎的克雷托叹了口气,抱起放在地上那两道被布捆起来的铁栅门。 「果然还是不像吧……」 「什么不像?」 「自言自语而已。」 克雷托先前认为吉莉亚和自己过去的一名伙伴很相似,但现在发现这只是他的错觉。两人的相似处顶多只有种族相同,因为至少泰勒希雅她亢满自信,性格也比较正常。 克雷托将这些一厢情愿的期待拋诸脑后,继续搬起他该搬的货物。他在焦黑的玄关前把零件器具一字排开,开始著手装设铁栅门。只要能修好这道栅门,自己今晚就能回到管理室好好睡上一觉。虽然第一天夜晚袭击克雷托的那群学生之后毫无动静这点让他有些在意,不过没发生事情当然是最好的。 吉莉亚一屁股坐在身旁装著乾货的木箱上,接著翻开守门人日志。 「看来没什么大问题,我先签名了。」 「我很感谢你先签名,但是问题一大堆好吗。我可是每天都在鬼门关前徘徊耶。」 「你这个人也很奇怪,与其说学生攻击让你有危险,不如说你只是把自己操到快死掉。我真想趁你睡著在你脸上画上几笔,试试你是否真的会一觉不起。」 「千万别开玩笑,做到这种程度我肯定会爬起来好吗。」 由于这名模范生少女晚上似乎有在巡视校园,真弄不清她的生活作息如何。加上克雷托看守的玄关被她列进巡视路线之中,因此她似乎经常目击青年抱著膝盖在石阶上打盹的糗样。甚至有几次当克雷托醒来时,肩上还多出一件似曾相似 的披肩,让他心里五味杂陈。 明明其他学生靠近时一定会醒来的克雷托,不知为何每次都没察觉到吉莉亚的接近——难道真的是她身上那股令人怀念的氛息导致的结果?就在这时,放下日志读起零件说明书的少女似乎注意到什么,将纸递给克雷托瞧。 「你看看这里,就是这个部份。」 「我没空看,麻烦你用念的。」 「——『在门装上后,直到其适应整栋建筑物的魔法为止,将无法承受强烈冲击。请务必留意,一整天都不可让学生攻击这扇门。』」 「…………」 「看来今晚仍然需要看门呢。」 「你千万别让学生们知道。」 要是他们得知这个消息,肯定会为了好玩而特意攻击栅门。克雷托不停催眠自己「这也是工作的一环」,一边专心在装设铰链这件事上。 克雷托本来还担心修理工作到一半遇到午休时间就万事休矣,没想到装设栅门的工程倒是快得出乎意料。眼看午休时间即将来临,克雷托为了不让学生破坏栅门,决定一个人在门周遭严阵以待,选定最上层的石阶坐了下来。 「好……想睡……」 离午休时间还有十来分,或许足够他小睡一会——然而当他刚低下头来,背后便传来一股熟悉的声音。 「守、守门人先生!」 「……呦,你又翘课啦?」 妮雅的成绩虽不如她的好明友喵那么糟,但看来也是名翘课大王。本想询问少女今天又用了什么藉口偷溜出来的克雷托,一抬头看到拥有可爱容貌的她鼻孔塞了两大团卫生纸,决定不再开口多问。 妮雅将手臂抱著的纸袋递给克雷托。 「因为收到守门人先生订的衬衫做好的联络,我就把它拿过来了!」 「喔!多谢你啦!」 这是克雷托在第一天透过妮雅帮他在采买大楼订制的衬衫。当时听到她问「款式和你身上那件一样就好了吗?」之后便全权交给她决定,看来采买大楼办事的效率还挺高的。毕竟他身上穿著的这件衬衫每天受到学生们的虐待,早就烧得整件都是洞。 克雷托打开纸袋拿出里面的衬衫摊开——顿时哑口无言。 鼻子塞著卫生纸的少女兴奋地解释道: 「因、因为你说要和身上那件一样,我就试著再现衣服上所有的小细节!例如每一个洞或是裂痕……本、本来第一天就完成了,但是我认为『那样根本无法呈现原型的破旧感!』,而请他们特别再加工了一下!」 「不用在这种怪地方讲究!」 明明是订制两件新衬衫,拿在手上又成了破布两条,上头甚至连昨天受到魔法攻击造成的焦痕都完整再现。虽然很佩服采买大楼内专业人士的坚持,但克雷托希望他们能将这种坚持发挥在其他地方。说是这么说,或许对方当初接到妮雅如此指示时也伤透了脑筋。 「你、你不喜欢吗……?」 「这个嘛……没事,谢谢你啦,我正需要几件能拿来换洗的衬衫。另外还有明明是第二件衬衫,感觉起来却和原本这件没有差别这一点也不赖。」 「太、太好了!」 「不过每次都得让妮雅你去拿太不好意思了,下次开始我会自己去订。」 「咦咦!?怎么这样!」 克雷托赶紧对她强调这件事,然后脱下原本的破烂衬衫,换上另一件破烂衬衫(全新)。光是上头没有灰尘穿起来就舒服多了,妮雅见状也高兴地拍手称赞「很适合你喔!」。 「话说回来,守门人先生,你知道先前校内有传出一些奇怪的谣言吗?」 「谣言?怪谈我倒是从吉莉亚那里听了不少,虽然都左耳进右耳出啦。」 其实克雷托当然是想将有可能成为怪谈的因素事先排除,不过自从遇到鳄鱼那一晚以来,克雷托变得没有立场与吉莉亚争辩怪谈方面的事,只好放任她讲到高兴,自己把它们当耳边风即可。不过,每次都会因此收到她「请你认真听好吗?」的抱怨。 妮雅在克雷托身旁坐下,开始整理起她脚上的黑色过膝袜。 「不是怪谈。其实早在守门人先生你来这里之前,校内就在传王家打算重新划分种族领地的范围。」 「重新划分种族领地的范围?那不是本来每隔几年就会定时讨论的话题吗?」 种族领地是由各种族的原生部落为中心,由迪尔堤根据人口多寡划分范围大小的地区。虽然人数较少的龙人族对此政策感到不满,迪尔堤的领土不足却是不争的事实。要是不按照人数,而是所有种族平均分配,难保会容不下兽人族的居民。也因此,关于种族领地的大小会定期重新讨论规划这种事,理所当然到根本不必特地提及。 然而妮雅却一脸严肃地摇了摇头。 「不是那样的,据说王家这次打算要将种族领地制度整个废除,将五种族变更为直辖领地。」 「啥?不可能吧?那样做可是会引起动乱的耶?」 「我只是说『据说』……」 就是因为这个谣言,狄萨罗司·席安才会说王家打算一手遮天吗? 而且仔细一想,距离跨种族会议只剩下两个礼拜,就算妮雅说的这些只是些空穴来风的流言,还是让克雷托听得很不是滋味。一旁的少女担心地望著脸色凝重的他。 「守门人先生在外界有听过类似的谣言吗?难道只有在这所学校内流传?」 「这个我不清楚耶,毕竟我都不出门的。」 「咦……假、假日也是吗?你都不回家的吗?」 「就算你问我怎么不回家,我也没家好回呀。假日我都在管理室睡觉。」 和塞涅同居的场所不是「家」而只是「房间」,因此到了假日既没地方可去,他也宁可选择利用空闲时间好好睡一觉。 然而如此心想的克雷托,在看到妮雅拿出手帕压著眼窝,同时投以怜悯的眼光后闭口不语。 「说、说得也是呢……守门人先生你一直当家里蹲所以没朋友……想必在家中也很没地位对吧……抱、抱歉我乱问这些失礼的话!」 「…………」 从刚才开始,她异样执著的态度与善意都压得克雷托喘不过气。 本来还在烦恼该如何回应的他,最后还是说出了自己最真诚的想法: 「是我自己下定决心要走出来的,所以只要我一逃回去……一切就都玩完了吧。」 这就是他坚持不想中逡离开此地的理由。至少在找出能接受的答案——或是自我放弃以前。 因为这个理由,「守门人」这个职位或许合适到有点讽刺。 克雷托仰望辽阔蓝天,露出谁都没有察觉的苦笑。 「我也听过那个谣言。」 总算勉强守住新栅门半天来到关门时间,前来巡视的吉莉亚在日志上签名的同时如此回应。在这个夕阳彻底西沉的时间带,周遭已昏暗到需要用到照明灯的程度。 在克雷托好不容易卷完长得夸张的锁链,确认门的确锁上之后,便和吉莉亚并肩往公共出入口走去。 「我怎么听都觉得是谣言,因为废除种族领地制度根本是乱来嘛。」 「那个谣言的确只是空穴来风。但是事实上,如今各种危言耸听的传闻正在到处蔓延。」 「危言耸听的传闻?」 「是啊,不外乎是针对王家做出一些不堪入耳的造谣。问题在于,这些传闻通常不会只有一个。」 「哇勒……真的假的啊。」 就算是再怎么愚蠢的谣言,也是有机会三人成虎。 看到不禁皱起眉头的克雷托,少女轻轻叹 了口气。 「真的都是一些稍微用脑袋想就能分辨真假的传闻。例如王家有意裁减议会规模、私下生产出制造方法早已遭销毁的不死族、再不然就是窝藏大战的战犯等等……净是一些不知打哪来的胡言乱语。虽然由于内容事关重大,目前校内没听说有学生在到处张扬,但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难不成所谓杀掉守门人就能离开学校出任要职一事也是其中之一吗?克雷托惊觉自己竟讶异到忘了呼吸,微微甩了甩头。 「你认为这些谣言出现的原因是什么?」 「我不晓得,我只知道来源似乎出自复数人士的口中。真的是诡异到不能再诡异呢。」 吉莉亚的脸庞在青白月光照射下,看起来就像在担忧似的,蒙上一层浓浓的阴影。 「也不知该不该说是优势,由于此处是块封闭场所,根本不太有机会受外界影响。不过如今看来,局势或许有了变数。」 「你的意思是这次校内的谣言是受到外界影响?」 「是的,而且老实讲,现今最可疑的人就是你。」 少女如此指责的原因并不是因为她性格冷漠,而只足在陈游客观事实罢了。这让克雷托有点头疼。 因为如她所说,有机会和学生们接触又睡在门外侧的人只有他。 教师们几乎都住在校内,除了谢乌鲁以外的教师更是一点都不会靠近这道大门。青年守门人这时用手搔了搔他一头沾染湿气的黑发。 「殿下出现在学校这一点,也是造成这种局面的主要因素吧?过去有过这种事发生吗?」 「就我所知道范围内是没有。其实我认为殿下若早知事情会变成这样,当初何苦帮助你这种高机率犯罪的人回归社会呢?」 「说我会犯罪是怎样啦!?」 就算吉莉亚毫无预警就把克雷托定调为嫌犯,但他根本什么都没做。 话是这么说,面对如此笼统的问题实在让他们无计可施。目前能做的顶多就是多加留意,等到真的发生问题再来解决罢了。克雷托虽有点无法接受,仍打算从这里著手来解决问题。他走进大门内侧,眺望玄关那两道今天刚装好的新栅门。 「剩下只有今晚顾好栅门就结束了吗……真是漫长啊。」 「请别说得好像是你最后一个任务一样,你都还没开始赔偿喔。」 「不要让我想起现实好吗。」 由于连第一份薪水都还没拿到,更别提预先扣款赔偿的事了。他目前能做的只有将这次教训引以为戒,发誓不再破坏校内设施而已。 克雷托将两道敞开至墙边的铁栅门谨慎小心地关了起来,吉莉亚最后则递给他用来锁住中间的大锁。这个铁锁上刻有魔法纹,而克雷托并没有能打开它的钥匙。记得谢乌鲁曾经提过,要从教职员办公室借出钥匙必须经过许可——只是吉莉亚手上拥有备份钥匙。加上只要是戒指生,就能打开公共出入口。 克雷托不知该对前任守门人死于门外一案如何解释。 他认为不是吉莉亚下的手,毕竟戒指生还有其他两人存在。只不过不经任何查证就下定论,也只算是操之过急。 ——不管真相如何,只要能抓住那晚袭击他的少年们,或许就能得知解答。 少女瞄了一眼克雷托,推开还没挂上铁锁的栅门走进玄关。 「祝你看门顺利。」 「咦?你不监视鳄鱼了吗?」 「我还有许多东西要准备,我们等会见。」 吉莉亚毫不犹豫地回答完,消失在女生宿舍墙上被炸开的大洞中。这样一想才发现那边的小门似乎没人来修缮,等会还是跟她谈谈该怎么处理好了。 克雷托锁土大锁之后走下石阶梯,在最后一阶坐了下来,重新看了一遍每天开关门时请人签名的那本日志。 「嗯……这样一整页排下来还真是感动呀。」 克雷托看到自己每天留下的一句话,都会让他想起当天的辛苦。虽然从旁人的眼里看来,上头只写了填坑、监视和发现鳄鱼等事项,但对他来说每一天都不一样。 看著以实体呈现出的工作过程,让他体会到劳动果然是一件很美好的事,就跟把大小形状不一的石头一一堆起来般有成就感。 话虽如此,眼前仍摆著许多不得不处理的问题。克雷托将日志阖上,摆在一旁石阶的角落。 克雷托还没吃晚餐。其实自从他来到这所学校后,除了和喵与妮雅吃过几次午餐以外就没进食过。吉莉亚虽多次提醒他「千万不要倒下」,不过无需操心这个问题——于是克雷托保持清醒,静静等待。 大概过了多久时间? 四周变得一片昏暗寂静。 即使刚才有些学生前来看修好的栅门,如今已空无一人。房间的灯也都熄得差不多了。 此时他的身后——传来锁打开的声响。 克雷托站起身来。 「我就猜到你今天会来。」 「你嘴上这么说,却没有逃到门的外侧啊?还是你发现外面也很危险了?」 「其实不是……怎么说才好呢?」 克雷托转身看向站在石阶梯上方的少年。 那名有著长刘海的羽人族少年。 自从那晚之后就消声匿迹的他刚才理所当然地打开玄关栅门的门锁,现在伫立在门前。 少年的两侧还有完全兽化的三只兽人,摆出一副毫无破绽的姿势狠狠瞪著克雷托。这些乍看之下有小马大小的三只野兽是上一次的学生吗?而今天多亏了玄关周遭的灯光,让克雷托清楚看到这些由人变成,类似大型猫科动物的野兽。并非普通野兽的证据,在于他们均没有尾巴。 少年拔出用来作为媒介的短剑。 「我就稍微夸奖你竟能苟延残喘到今天好了。不过,这不表示你等会能死得轻松呀。」 「要杀要刚就放马过来吧。不过我得先问你一些事——你手中的钥匙是从哪拿到的?」 「天晓得,大概是找戒指生大人借来的吧?」 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是克雷托预料之中的回应,让他露出苦笑的同时紧握拳头。 「那你之前说杀掉守门人就能出去的事又是听谁说的?」 此时三只野兽压低身躯,发出的怒吼撼动夜晚的空气。少年同时也以短剑指向克雷托。 「等到你只剩一颗脑袋我再告诉你吧,守门的。」 静静宣告划下句点的声音。 没有发出光芒的魔法自黑暗中袭来。 无声刺进地面的桩大概就是那一晚少年用来杀了同伴,并在克雷托的腹部刺穿一个大洞的凶器吧。看到桩不停瞄准自己飞来,克雷托二话不说朝夜晚的广场冲了出去。 背后没有传来脚步声,但是感受得出野兽们的气息紧追在后。 克雷托在因连日骚动被轰得坑坑洞洞的地面上纵身一跃。 之后他察觉后方的杀气而瞬时压低身躯——说时迟那时快,头顶飞过一道黑影,长在右脚上的利爪反射出光芒。 克雷托赶在千钧一发之际侧过身,躲过了这道利爪。 「它们都不怕会被魔法攻击卷进去吗?真是勇敢啊。」 就算只能算有勇无谋,视死如归的精神仍值得赞许。虽然克雷托早就清楚战斗带来的快感是兽人族最重视的事,没想到他们即使当晚看到同伴在面前死去毫不畏惧,真是令人敬佩。 少年走下石阶,面露笑容说: 「想在夜晚和兽人族战斗吗?再蠢也要有个限度呀。」 「还不就是你造成的吗?真敢说呢。」 使用不会发出亮光的魔法也好,只挑晚上来袭击也 罢,全都是少年为了制造优势地位所布下的局。甚至到门修好为止的期间都不现身也是其中一环,毕竟玄关通道上既有照明,当时更随时有人可能偷跑出来,对于想私底下干掉克雷托的少年们而言,肯定不想让战场上出现变数。 远离宿舍奔跑在黑暗中的克雷托,突然被脚下传来的声响吸去注意力。 和刚才踩踏地面的声音有些微差异,不过这都在事前的预料之中。克雷托往前踏出一步——接著往前方跳了出去。著地的同时弯下身体,闪过从旁袭来的尖牙,甚至反过来一手掴柱野兽的颈部。 「——去吧!」 只见克雷托将手上抓著的野兽一把往后方,也就是他刚才跳过来的地方重重摔去。 黑色野兽背部强烈撞击地面——跟著一堆土石陷入地面。 「碰唰!」一道剧烈的水声在黑暗中响起,少年看到怪现象接二连三发生,整张脸都僵住了。 「……你这家伙干了什么好事?」 「我只是挖了个洞而已,因为用来补外头那些坑洞的土不够了。」 「你在跟我开玩笑吗?」 「是有点。不过我觉得里头的家伙大概好一阵子出不来了喔。」 因为这个洞不仅挖得挺深,里面还灌满了足够拿来游泳的大量泥浆,是克雷托为了要抓住这些学生而想出来的一石二鸟之计。 「不过这却害我被吉莉亚瞪了啊。」 当时吉莉亚看到青年竟然不填补门内侧这些坑洞,还反而把它们越挖越深的时候,冷冷地对他说「你净做出一些我无法理解的怪事呢」。不过她并没有继续出言阻止——代表她打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些陷阱的存在。 克雷托将注意力放回少年与其余两只野兽身上,站了起来。 「你们等到栅门修好的另一个理由,就是为了让我对吉莉亚起疑心吧?不过栅门的钥匙只要去办公室就能借到了不是吗?根本不是什么问题啊。」 「那、那公共出入口的钥匙……」 「这个我就真的不知道了,所以才打算等抓住你再来问清楚。」 「——我认为就算不用特地问本人,答案已显而易见了不是吗?」 有如泉水般清澈—— 同时夹杂著叹气声的声音从宿舍玄关传来。 墙上不停闪烁的照明所照射出的,是一名不知何时出现在石阶梯上的少女身影。剔透的水蓝色秀发搭上一张有如艺术品般端整的脸庞,使阶梯上的整个空间飘逸著一股如梦似幻的氛围。明明时值深夜仍穿著一身制服的吉莉亚,一如往常抱著以布卷著的长棍状物体。 少女眨了眨拥有修长睫毛的双眼,在黑暗中凝神瞪视克雷托。 「要是你有闲工夫怀疑我,我倒希望你能早早跟我提这件事,对我隐瞒你遇袭也是这个原因吗?」 「这个嘛……我只是觉得把你卷进来不太好……」 「要是因为这种不必要的操心反而把局面弄得更糟,我会很困扰。都是你这种作法,让我不得不每晚拿你当诱饵来监视通道。」 「你跟我半斤八两吧。」 本来以为她夜晚出来巡逻是因做事认真的性格使然,结果似乎是看到克雷托第一天结束后的惨状,才推测他遭遇了袭击。不过如果吉莉亚真的猜到这种程度却又叫他夜晚去看门,虽然可以说太过「好心」,但这大概就是她表达开心的手段吧。 发现自己如今松了口气的克雷托开口反问少女: 「你刚才说答案显而易见,指的是公共出入口钥匙的来源吗?难道有其他戒指生介入?」 「不是,另外两位戒指生根本不想出去外界……答案很简单,就是『这所学校设下的高墙只挡得住生物』。也就是说,尸体能轻松通过高墙上方的空间,只剩一颗头当然更不在话下吧。」 「竟然是这种方法喔!?」 这么一讲起来,先前的确有过学生丢的纸屑越过墙砸到在门外的他。虽然头颅的待遇和纸屑同等实在笑不太出来,不过的确证实了她的说法。 吉莉亚将包著布的棒状物体尖端抵在石地砖上。 「这些人这么做的目的,本来只想要让你将注意力从他们身上转移吧?想到让我背黑锅或许只是一个突发的,也只有你这种人才会上当的念头。」 「…………」 毫不留情的嘴上功夫让克雷托在安心之余又感到痛心。 克雷托回以无奈的笑容后——整理好思绪,对著黑暗中的三人组说: 「既然戒指生在场,就让我好好放手一搏,把你们全都抓起来问话吧。」 「……别在那说大话,守门的。我们会把你啃到连头都不剩。」 短剑划过虚空。 毫无动静,但这个动作正是开战的信号。 周围的气压有了变化,吉莉亚开始奔驰。 克雷托一边注视著这些景象的同时踏入黑暗中,朝毫无一物的空中挥出他包著绷带的手臂。 ——在夜晚的视力,没有任何种族能赢过兽人族。 兽人族在白天与夜晚看到的视野毫无分别,他们也深知其他种族并不如自己。这让克雷托有了反过来利用这个弱点的机会。 果不其然,他这一拳彻底挥了个空。 一只野兽看准了青年门户洞开的右侧腹扑上来。 没想到,充满强烈杀气,想用利牙啃杀青年的野兽整个身体被狠狠击倒在地面,原来是克雷托利用扭转上半身的力量对野兽的侧面身体用力肘击。接著他走向瘫倒在地的野兽身旁,像刚刚一样一手抓住他的脖子拎起来, 「会中这种再明显不过的陷阱,表示你的实力还差得远呢。真正难缠的兽人族在如今这种小规模战斗中不会轻易发动攻击,而是会等到猎物陷入疲惫。」 如果只会依赖自身种族的强项,表示实力仍走不出一介学生的程度。 克雷托将手中这只头部受到强烈冲击而无法动弹的野兽扔入第二个深洞中。 就在这个时候,周遭的地面突然如同波浪般摇晃。 「呜喔……!?」 脚底下就像摊开一块巨大的布一般,不停呈波浪状抖动。 无声的庞大压力使克雷托不禁耳鸣。 开始扭曲变形的世界感觉整个朝他包覆过来,原来是一种让五感混乱的网状魔法。 正当克雷托强忍从体内涌上的呕吐感时——一阵突如其来的蓝光忽然将他击飞至空中。整个身体飞出黑色魔法范围在空中翻转的他,和地面上的少女四目相交。 「是你喔!你在搞什么啦!」 「请不要被那种基础魔法击中好吗?这样我很担心等一下你怎么办。」 吉莉亚一边说,一边拔出护手刺剑指向与她同族的少年。 一阵闪光划破黑暗四射——与想刺穿她的黑色凶刃撞个正著。刺耳风声响起,同种族却不同性质的力量相互冲突。当克雷托采受身姿势著地后,感受到大气的震动传到他这里来了。 吉莉亚以冷峻的视线看向站在广场上的少年。 「五年级生乙萨·亚提,引发本次事件的你不但会被严惩,我还得请你把一切——关于前任守门人以及学生失踪事件的实情招出来。」 「喔?你知道那家伙的名字啊?」 「我和他是同期生,听声音就分辨得出来。」 「原来是这样喔。」 要在男学生数量稀少的羽人族,同时又是同期生中认出一个人想必不是件难事。相较于克雷托轻描淡写的回应,名为乙萨的少年却出声嘲笑: 「少在那得意了,吉莉亚。瞧我把你这个吊车尾的家伙丢到一 个怎么哭喊都没人救你的地方。」 「办得到的话就请自便。」 少女一脸平静,即使对方正朝她释放强烈敌意,她丝毫不以为意。与那些上战场的人相比也毫不逊色的沉著态度,简直就像一把磨好的利剑般美丽。 不禁对此感到佩服的克雷托从较远处望著两人对峙——的同时突然伸脚一扫,让屏住气息偷偷爬过来的野兽吓得飞身退开,克雷托则笑著说: 「可惜啊——你那里还是我的地盘。」 从最短的路径一个踏步瞬间逼近后,狠狠一掌打在野兽的背部。 看著最后一只野兽吭都吭不出声就瘫软倒地,克雷托微微苦笑。 「资质不错,往后大有成长的空间,如果你之后还能留在学校,找时间再陪你过几招吧。」 ——这种程度的对手,靠著过去的战斗经验就足以应付。 先前被出乎意料的攻击轰出个大洞当然是另当别论,克雷托希望不会再发生同样的事。毕竟被刺伤后还得清洗绷带,那可不是件轻松的事。 克雷托将第三只野兽扔进洞之后转过头去,从黑暗的另一头看著两名羽人持续以魔法互相轰炸。 「喔喔,还在打还在打。」 克雷托看著两人所浮现的第一个念头——双方在基础能力上的差异相当大。 无论是纯人类还是羽人族,只要是使用魔法的人,与生俱来的魔力就有强弱之别,又通常与本人年少时期的实力划上等号——吉莉亚很明显在这与生俱来的魔力强度上输给少年。 但是如今她却丝毫不在力量比试中落下风,甚至还压制著对手的魔法。 当凝聚起来的魔力即将成形显现的瞬间,利用微弱的魔法将其雏形瓦解的对应方式,怎么看都不寻常。亲眼看到她发挥强大演算能力、迅速的魔法发动速度及无比精准的命中度,克雷托不禁开口称赞: 「厉害啊……这个没经过严苛训练不可能办得到呀。」 克雷托虽然在近身战中也能发挥类似的技巧,但那只是根据过往的战斗经验来猜测对手出招的方向。像吉莉亚如此年轻的人想发挥同等的技巧,除了本人思考速度要够快,还得经过不断再不断的锻炼吧。只见她对著乙萨的短剑前端凝聚的黑色热源用刺剑一挥,便成功破坏了他的魔法。 「真是看不下去了,我有点想睡,能否请你快点投降呢?」 「……少在那嚣张了,吉莉亚。我马上就让你见识你没头没脑进来搅局的下场。」 乙萨说完之后,将当作媒介的短剑藏到身后。 少年这么做的目的,大概是不让吉莉亚看到自己打算施展什么魔法。从旁看到短剑染上深邃黑暗的克雷托赶紧跳过地面坑洞冲了过去,打算从背后揪住少年的手腕。 没想到,吉莉亚一看到他伸出手冲过来,却放声大叫: 「不行啊克雷托——」 ——黑色光芒。 一阵令人不寒而傈的波纹迅速在周遭扩散,少年得意的笑声也于同时传来。 「溺死在自我之中吧!」 眼前再度被黑暗吞噬。 这次并没有失去意识。 只是等到克雷托回过神时,他的视觉已经彻底失去作用。 因为周遭是一大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站在中央的青年瞭解到自己刚才的行动失败了。 「糟糕……被吞噬了吗?」 羽人族所使用的魔法称为「秘术」,严格说起来与纯人类施展的是两种不同的魔法。 然而克雷托并不瞭解两者间的差异,只晓得无论哪一方都是以短剑等当作施法媒介——以及纯人类施展的魔法偏向对肉体,羽人族的秘术则偏向对精神造成影响。 不过,克雷托认识的羽人们认为这类操控他人精神的秘术「太过傲慢,无法接受」,几乎都不愿意去施展,才会让他对这方面的知识接近一无所知。 青年守门人在黑暗中环顾四周。 「既然偏向对精神造成影响……表示其实我双眼还看得到,只是大脑认为『看不到』是吧。」 五感是不会骗人的。 五感的来源与肉体有关,光凭秘术无法轻易改变。 因此这种状况下能改变的,遭到改变的是「知觉」。 原本觉得「身体悬空」的克雷托重新踏稳重心。 「要是这时再被刺就不太妙了……」 恐怕自己会在根本没察觉到「被刺中」的情况下丧命。 赶紧在那种情形发生之前移动位置吧——正当克雷托这么打算时,眼前竟突然出现了「某副景象」。 黑色大圆桌。 它已从中央裂开,碎片散落在房内各处。 一场各种族代表齐聚一堂,本来是为了替大战划下休止符,改变历史的会议。最后却完全背离这个初衷,得出了截然不同的结局。 豪华的羽绒地毯上沾满血液,五脏六腑的碎片贴黏在墙上,地板上倒卧好几人,整间房内充斥著腥臭,令人作恶的空气。 原本应该成为这场会议主角的女子双眼失去光芒倒在房间正中央,全身浸著的血泊是如此鲜红——克雷托心想「这下一切就结束了啊」。 结束了。 放眼望去,窗外的天空一片火红,都城正陷入火海。 会议现场就此成了无法挽回的凄惨地狱—— 「克雷托,你看到了什么?」 听到一股声音在耳边响起,克雷托原本还以为是泰勒希雅。 但是他马上就想起事实并非如此。那一天的那个时间点,她早已因为激烈混乱的战斗而与克雷托走散,不在他身旁。 所以这股声音——是「现在」的声音。他出声睁唤少女的名字: 「吉莉亚。」 「我问你看到了什么……你有听到吗?脑袋没问题吗?」 「脑袋没问题,听到你过份的发言更让我好了许多。然后,我看到的是过去的记忆。」 「那我要把魔法破坏了。」 虽然看不到吉莉亚的身影,却感受得出她这番宣言简直就在照本宣科一样,没有任何迷惘。 这同时也是足以把他拉回现实的强悍。他轻轻点了点头,集中意识在自己的身体上。 等到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眼前的世界有了变化。碎裂的桌子上头浮现了一团绿色光芒。当克雷托留意到这一点,光芒便开始朝四面八方奔驰。 色彩四溢,黑暗逐渐变回绿意盎然的森林。 整个世界的色彩瞬间焕然一新。 一回过神来,广大森林中的树木、枝叶、甚至树干上都充满了绿意。 甚至连天空及地面都遭到深绿覆盖而显得密不透风的空间,宛如遭到封闭的神圣领域一般,让克雷托直接连想到以前曾听说过的传闻。 「这里是……羽人族的原生部落吗?」 泰勒希雅告诉他,此处称为《蓊绿摇篮》。 同时又被称做羽人族秘密基地的地点,理应是其他种族无法踏足的神秘之地。被眼前突然出现的景色感到吃惊的克雷托,发现了群木深处有一名少女藏身于树干后方。 银发及腰,于背部绽放的一对薄羽。这名初次见到的美丽少女一发现克雷托,便兴高采烈对他伸出手来说: 『快点走吧,我会保护你的,快——吉莉亚。』 「吉莉亚?」 克雷托出声呼喊,却没有收到回应。 取而代之的是无边无际伸展的耀眼鲜绿——接著眼前的景色和刚才出现时一样,急速消失在远方。 月光回来了。 一如往常的夜色,双眼 看得到的景象,大脑也恢复成『看得到』了。 原先的知觉恢复之后,正想回忆起身体如何活动的克雷托竟被一记正中他胸口的重拳打飞出去,宛如纸片般飞舞在空中,最后坠落于夜间的地面之上。 「嘎……!」 传遍全身的冲击让他有些喘不过气,不过肚子并没未被轰出大洞。克雷托强忍身体的麻痹感,重新找回差点如断线风筝般飞走的意识,手撑地面爬起身来。与正走向他的学生拉开距离并重整态势。 直到克雷托看清楚出现在他眼前的学生们,整理好目前的状况——他顿时哑口无言。 「这个……发生了难以置信的事。」 「什么事?」 少女站在距离克雷托有段距离——大约位于宿舍玄关和大门中间的位置,以一副无关紧要的语气回应。没想到,她的纤细脖子竟正被后方出现的一只大手握住。 那名新出现的敌人是拥有一身深青色硬皮的龙人族少年。少年一手握住吉莉亚的脖子,另一手则把她手中的刺剑硬是向下压制。 至于他们后方的石阶梯之上,其中一扇铁栅门已被压得扭曲变形,只凭一条铰炼悬挂在空中。 看到那扇悬挂的栅门有如荡秋千般无力地摇来晃去,克雷托有种想不顾一切蹲下来大叫的念头。 「栅、栅门又坏了……!?骗我的吧!骗我的对吧!」 「……你是不是忘了有什么该说的话还没说?」 「啊,多谢你帮我破坏法术啊。」 「我现在真的有种『早知道应该让你自生自灭』的想法。」 「别这样别这样,我马上就会以行动来补偿你。」 克雷托如此说完,将视线移回站在自己面前的另一名新来的敌人。 一脚稍微往后开弓步,同时提起双拳摆出临战姿势的少年,与限制了吉莉亚的那人一样是龙人族的学生。这名龙人族少年留有一头黑短发,如今虽露出嫌恶的表情,整体外观仍留有稚幼的感觉。身上深青色的肌肉在龙人族中相当常见,穿著的衣服也不是制服上衣而是件灰色衬衫。 此时,似乎是破坏栅门来到这里的两名龙人少年、回到石阶梯前方的乙萨、加上第一只摔进深洞中,好不容易爬出来的兽人学生都一齐凝视著克雷托。 「来的救兵竟然好死不死是龙人族喔……你们也是想靠杀掉守门人来出人头地的邢一群吗?」 ——情况非常不妙。 龙人族拥有比例相当完美的强悍肉体,是一个被称为「最强个体」的种族。 近似鳞片的硬皮不仅能抵挡殴打,甚至能防御住威力较弱的斩击,可谓是一副天生的铠甲。还不只如此,硬皮还能承受火焰与冷气,弱小魔法根本伤不了他们分毫。就算单纯比力气的话是巨人族占上风,龙人族仍然被普遍视为强者的原因,正是来自这屹立不摇的防御能力。 此外,体内流著龙之血的他们还有其他手段可当做武器。 怀著剧烈危机威的克雷托如此出言试探,龙人族的少年因此以一副看向死人的眼神瞪了过来。 「你是何方神圣?吃了我那拳还能动,难道你是用旁门左道制造出的不死族吗?」 「不理会我的问题吗……还有别擅自把我说成那些可怕到连大战时都不敢使用的家伙们好吗?我只是比较耐打而已。」 「你那身绷带是种魔法道具对吧?上头施加了防御魔法之类的效果吗?」 「不要乱猜也不要乱说,其实这些绷带是拿来封印住我体内蠢蠢欲动的隐藏能力——呜喔!」 话才说到一半,黑色火花已来到克雷托眼前。 青年于千钧一发之际侧过身体,躲过了这发无声无形袭来的魔法。火花撞上后方的大门后遭到吸收,而克雷托的身体仍免不了窜上一阵麻痹感。 施放魔法的羽人少年整个人倚在石阶梯旁,嘴角得意地上扬笑道: 「你还真悠哉啊,吉莉亚,凭你和这个没用的守门人又能有什么用。」 「你问我有什么用?大概也只有把你抓起来送进紧闭室的功用吧?」 「别嘴硬了,你以为破解了我几招魔法就能飞上天啦?本来根本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家伙竟然还是个戒指生,可真是笑掉我大牙了。」 「不可能出现在这里?吉莉亚人不是好端端地在这里吗?」 克雷托闻言纳闷地看了吉莉亚一眼,但是她依然面无表情盯著乙萨瞧,并勉强用纤细的左臂搂著撑在地上的那根棒状包袱。 乙萨这时装模作样地双手大张。 「我说守门的,难得有这个机会,我就大发慈悲告诉你吧——这个女人她本来没有进入种族选拔的名额之内,因为实力弱到实在不像羽人啊。可是,在即将举行开学典礼的前夕,原本担任种族代表的家伙挂了,所以这个女人才能替补一直都在罩她这个吊车尾的卢露,安希丝的名额入学。」 轻蔑的视线捕过了动弹不得的少女全身。 吉莉亚仍然不发一语,在黑影遮蔽下的一对碧眼看起来跟著变得漆黑。 美丽的外貌如今成了面无表情的洋娃娃,却也让人不禁联想到只见影,不闻声的闪电。 她的表情给人的感觉,就像情绪这种东西彻底从她体内消失,又像是强忍著原本怒不可遏止的情绪。头一次见到少女这种模样的克雷托整个人看傻了。脑海中同时浮现出刚才在幻境中以吉莉亚之名呼喊他,并对他伸出手的那名少女的面容。 乙萨露出残忍的微笑。 「吊车尾当上戒指生真是天大的笑话啊。你装得一脸乖乖好学生样,难道真以为自己成了卢露·安希丝啊?明明你就是比谁都高兴她死掉的家——」 「……!!」 「适可而止吧你。」 一声低沉,强忍著激昂情绪的制止声打断了乙萨的嘲笑。 原本正打算开口的吉莉亚睁大双眼盯著克雷托。 青年面带沉静的怒火加上一丝怜悯,看向羽人族的少年。 「我说你啊……明明先前还说自己是这里的囚犯,现在却又对你的力量为种族前百分之十强的地位显得相当骄傲嘛。所以你究竟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啊?」 「我当然高兴啊,特别是有机会玩弄你这种家伙的时候更是开心得不得了。」 看到少年丝毫不遮瞒嗜血的个性,面露一副沉浸在自身力量中的淫笑后,克雷托点了点头。 「这样啊……我知道了。」 克雷托说完轻吐一口气,吉莉亚见状则收回脸上的表情闭起双眼,同时用她白皙的左手握好棒状包袱。下一秒,青年守门人用脚尖朝脚底下的石砖踢去。 「看我把你们这些家伙——通通送进心灵谘询室去。」 只是一瞬间的事。 克雷托的脚往前用力一跨,踢起了一颗拳头大的石头。只见他一把抓起石头,大臂一挥往吉莉亚的所在位置扔去。看到离自己的位置越飞越远的石头,乙萨嘲笑道: 「你这傻子,朝哪里扔……」 然而,石头飞过少女的头顶,正中后方龙人族少年的右眼。当少年痛苦的哀嚎并因此松手的瞬间,吉莉亚用她手中的长棒包袱朝他下颚一撞,才总算脱离了拘束摇摇晃晃跑了起来。 「克雷托!乙萨交给你了!」 「收到。」 他和羽人族少年之间还挡著一名龙人族学生。 看到克雷托闪也不闪地直直冲来,龙人族学生以坚硬的重拳反击。 眼见这拳瞄准上腹部而来,克雷托冷下防伸出左手朝这名学生的手肘推去来偏移他这一拳。紧接著克雷托迅速蹲低身体,以右手朝少年跨出 的脚奋力一拨。 这一连串有如行云流水般的动作完全出乎对手的意料,脚部受到攻击而跌坐在地的龙人少年整个人当场傻住,克雷托便趁隙从身旁奔过。守在乙萨前方的那只野兽发现克雷托逼近,冲上前来迎击。 没想到,漆黑野兽的身躯却途中遭到一道从旁劈来的青蓝电光击中,瞬间弹飞出去。 「什……!?」 原本打算对克雷托施放魔法的乙萨见状赶紧转过头去。 然而少年所看到的,是提著一根包著布的长棒,来到他身旁的吉莉亚。她毫不留情地奋力一挥,狠狠扫在少年的侧腹部上。身型瘦弱的乙萨痛苦倒地呻吟,吉莉亚接著迅速拔出她的剃剑,将剑尖对准自己的同族。 不过就在这时,一只龙人族的手从她背后伸来。 「快躲开啊!吉莉亚!」 克雷托高声大喊提醒她。 少女最后惊险躲过了这只想再度抓住她脖子的深青色手臂。 不过这也让她纤细的身体跌倒在地。另一方面,从地上爬起身来的乙萨举起短剑瞄准克雷托。 「去死吧!」 「啧……」 在空中诞生的黑色漩涡猛然逼近,目的是要吞噬他。 克雷托纵身向左一跃,躲开了打在他原本位置脚下的攻击。而就在著地的瞬间,由于脑中匆地掠过一股不好的预感,使他赶紧蹲低身体。 ——说时迟那时快,一颗烧得通红的火球飞过他的头顶。 白热火焰掠过另一名追赶吉莉亚的龙人族少年眼前,直直打在宿舍外壁上激起巨大火花。火焰及高热瞬时遭到外壁吸收,克雷托的身体跟著感到一股沉重感。 「喂喂……竟然是龙之火喔……」 足以烧熔一切的炙热炽火。 龙人族种族特色之一就是伴随著强烈气势吐出的火球,要是直接命中可是会被烧到尸骨无存。龙人族自身的口腔虽有办法承受其高热,但若打在他们的硬皮上仍免不了受重伤。敢在如此混乱的场面中施放火球,代表这名龙人族少年根本不在意有可能牵连同伴,一个不小心恐怕就跟前些日子一样闹出人命。 打算重整态势的吉莉亚与追赶她的龙人少年拉开距离,深深叹了口气。 「这下善后工作可不轻松了。」 如此低语的她微微皱起一对弯弯月眉.克雷托仔细一看才发现她的背后似乎被攻击擦过,制服上开了一道笔直的裂缝,浮现在夜色中的雪白肌肤中参杂了隐隐血丝,让他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吉莉亚,你的羽翼呢!?」 「我没事,请你不要一直、盯著我看。」 ——羽人族的背部长有一对薄薄的羽翼。 青年这么问的原因是担心那纤细脆弱的羽翼是否受到伤害,少女于是在他的注视下脱掉制服外衣。上半身只剩一件白衬衫的她,背部展现了一对晶莹剔透的羽翼。 羽翼的轮廓描绘出平滑柔顺的线条,网状的羽脉呈淡乳白色,交织出的复杂纹路让克雷托不禁赞叹起羽人族这个种族之神秘。而在平滑轮廓的外侧更延伸出许多简直就跟人类婴儿初生毛发般的淡乳白色羽毛,在月光照射下展现耀眼光辉。 而两名龙人族少年似乎没有见过平时多藏在衣服之下的羽翼,他们如今停下脚步,满脸讶异地盯著吉莉亚看。 察觉到这股视线的吉莉亚不悦地皱起眉来。 「克雷托,我之后要你赔我一套制服。」 「又是我喔!你是想让我背多少负债啊!?」 「反正你是时候买新衣服了,到时顺便帮我订一套。」 「我已经买好了!现在身上这件就是新的!」 「……你的脑袋没问题吗?」 吉莉亚对克雷托投以打从心底觉得怜悯的视线。 不过她接下来视线一转,对乙萨投以更加无情的视线。 「说是这么说,不过脑袋最有问题的还是你呢——你到底受了谁的哄骗?」 冰到极点的声调让气氛更加严肃,现场的时间彷佛被彻底被冻住似的。 展开的薄翼微微浮现在夜色中,乱掉的头发染上与月光相同的白银光辉,一对碧眼将乙萨钉得死死的。 看到吉莉亚的站姿显现的既非自大高傲,也非自卑低微,羽人族少年这才惊觉自己险些遭她震慑。面孔扭曲的他不悦地咋了舌后,匆地伸手从石阶上拿起一本笔记本。 「问我受谁哄骗?这是我想说的吧,你们这些公主的棋子。」 「公主的棋子……喂,等等!把那个还来!」 少年在手上摊开的笔记本,竟是克雷托每天写的守门人日志,原来他彻底忘了自己把它随手放在石阶上这回事。那本日志虽然沾满血迹又破又烂.却可是能证明他至今努力成果的结晶。克雷托慌忙想冲上前夺回它。 然而乙萨看到青年如此拼命的模样只回以一个阴笑,故意用指尖拈著笔记本的一角将它晃来甩去。 「真亏你每天做得那么辛苦——虽然全都是没用的努力啦。」 少年话一说完便举起另一手的短剑,克雷托完全来不及阻止他即将要做的事。 「等……!!」 破烂笔记本就在克雷托眼前著火烧了起来。少年将手中这团被火焰吞噬的纸随手往地上一扔,面露嘲笑的神情看著当场愣住的青年,一边拾脚踏了踏烧成黑灰的纸张。 「下一个就轮到你变这副模样啦。没什么好吃惊的吧,看门狗这种东西不就是拿来让囚犯杀死的吗?」 夜晚的空气中飘来了纸张烧焦的味道。 为了拿来实现野心,发泄不满的猎物。少年笑说这就是监狱学校的守门人——看门狗的存在意义。克雷托体内迅速涌上一股怒火,大口吐气的同时全身也不停抖动。 「……一下给我破坏栅门,一下又给我烧掉日志……你们到底想怎样,这么想打击我的心灵啊?然后还哪壶不开提哪壶。守门人是拿来被杀的?给我差不多一点——」 熊熊怒火在全身流窜,他紧紧握起被绷带缠住的拳头。 「我可不那么认为。」 克雷托说完,朝地面用力一踏。 龙人族少年为了阻止急奔而来的青年,站出来挡住他的去路。 然而克雷托却未停下脚步,将朝著他揍来的拳头如同拨灰尘一样手轻轻一挥,轻易把这记拳头偏到一旁。接著甚至以大大张开的手掌一把掴住对方的脸。 ——直接把少年整个身体重重往昏暗的地面压去。 「嘎哈……!」 青年看都不看因冲击昏过去的龙人族一眼,而是以左脚为圆心转了一百八十度。 另一名追著他来的龙人少年已近在咫尺。 「你这家伙……!」 少年毫不压抑地吐出满腔怒火。 眼看他张开嘴巴即将喷出龙之火。 不过克雷托竟抢在之前往前跨步,瞬间用力往上一踢。 「……嘎……!!」 接著对准少年因身体后倾而外露的喉头补上一发电花石火的肘击。 快、狠、准一次到位。 少年受到这发直攻气管的肘击,连叫声都唉不出来就被打飞。等到在半空中飞翔的身体重重摔落昏暗的地面,少年再也没有任何动静。 从远处看到这一切动作的乙萨一张嘴吓得合不拢。 「怎么可能!?」 竟然能将被誉为最强个体的两名龙人族瞬间撂倒。 周遭已经没有其他同伙了。在这个最不想见到的局面中,乙萨只能茫然愣在原地。 这时,一把刺剑从旁抵在得意笑 容早已不复见的少年太阳穴之上。 「到此为止了,乙萨·亚提。」 一道蓝白色闪光在夜色中逝过。 感觉起来虽然很漫长,但整起偷袭从开始到结束还不到十分钟。 克雷托原本还担心要是被看到将会引发大骚动。结果到头来,确实是有几名学生从宿舍窗边探出头想看热闹,不过当他们一看到吉莉亚的身影,却马上失去兴趣把头缩了回去。看来应该是见怪不怪了。 克雷托独自低头看著化成灰的日志。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话了。」 「你这不是说了吗?还有记得,早点将你拿来当作陷阱用的那些大洞埋起来。」 「你好歹让我感伤一下行不行?我好难过,超难过!你看栅门又坏了!」 「那你只好继续加班了。」 昏倒在地上的乙萨、两名龙人加上三只野兽已经都被绑住。吉莉亚虽在捆绑的过程出手帮忙,但她的体力似乎到达极限,抱著她那根包布的护身长棒坐在下段石阶梯上。克雷托显现一副傻眼的态度,望著那根至始至终都没弄清楚真面目的神秘长棒问道: 「你一直拿著那根护身长棒不会很碍事吗?」 「是很碍事没错,可是这是我借来的东西。本来以为能在紧急状况时派上用场,但是这次似乎用不著了……我正在犹豫要不要试著对你用看看。」 「听你说下来我只有不好的预感,求你千万别闹了。」 吉莉亚小声回以「真可惜」之后便取出随身裁缝包,似乎是打算缝补破掉的制服外衣,只是摊在她膝盖上的制服几乎已从背部正中央被一分为二了。 「话说回来,原来他们是想杀掉守闩人逃离这里吗,真是不切实际的做法。」 「嗯~也不能这么说吧。毕竟虽然不清楚他们是受谁指使,不过看到我这个守门人出现在门的内侧,一般都会认为我是拿著钥匙开门进来的吧?所以就算想从我身上夺取钥匙逃出去,也不是什么不能理解的事啊。」 「逃不出去喔。」 「咦?难不成这串钥匙上还附加了只有守门人才能使用的限制吗?」 站在吉莉亚面前的克雷托伸手抓起挂在自己脖子上的钥匙。这两把钥匙虽然乍看之下没什么特别,不过或许可以进行个人身份认证之类的功能? 正试著把线头穿过针眼的少女果断摇摇头否定。 「上头并没有那种功能,就连我的戒指若交由别人来用,一样打得开公共出入口。」 「喔,有这种事?」 「是的。我的意思是即使打得开门,也不会这么简单就能逃出去。被外界称为监狱学校的这个地方可没那么天真。事实上,校方的设计是让我们这些学生若不遵循正式的管道,就出不去外界。」 「校方的设计?」 少女的语气中听得出有隐情。 被克雷托这样一反问,一直无法把线头穿进针眼内的吉莉亚倒也不慌不忙地点了头说: 「是啊,我们学生在入学时,身体上就被施加了魔法印记。这个印记会在持有者跨过高墙的瞬间开始发挥作用,一点一滴吸收走他们的生命力——这就是校方的设计。」 眼看一直穿不过针眼的线头越来越脆弱,克雷托本想出言提醒,却决定优先询问他更在意的问题。 「在身上施加印记是怎么回事?我第一次听说啊。」 「我想也是,毕竟连我都是在收到这枚戒指时才得知事实。」 吉莉亚将手中一直穿不好的针线放到大腿上,突然对著青年守门人瞪过来。 面对毫无原因的责难眼光,克雷托虽不禁想后退三尺,却又感觉到吉莉亚似乎不是要开口抱怨。因为她如今一手托著微微泛红的脸颊转过身去。 「……只是这种做法比较省事而已……」 「啥?」 她最终将整个背部朝向一脸讶异的青年。 依然暴露在空气中的薄翼在月光渲染下,前端开始散发出闪闪发亮的磷光。 一对剔透且耀眼的羽翼上,那每一道复杂的纹路都美到让人起鸡皮疙瘩。 原本望眼前的纤细美景望得出神的克雷托,匆地惊觉她的背部如今呈现半裸状态而连忙移开视线。这时传来吉莉亚细微的声音: 「……你在看哪里啊?」 「我什么都没看到,都没看到!」 「别在那里说傻话了,请你快点看清楚,都害我开始害羞了。」 薄翼发出宛如铃声的声响轻轻震动。 当克雷托听到这股声响再度转回头时,不禁有些吃惊。 由于吉莉亚将一对羽翼露了出来,导致衬衫与身体之间的缝隙大开,羽人族特有的自皙柔嫩肌肤裸露在空气下,背部脊椎描绘出的圆滑曲线从深蓝色的裙子向上延伸,使人的目光即使不愿意也会被吸引过去。 从毫无防备的后颈部到背部一半的地方,还留著刚才战斗时被直劈出的一道浅伤,尚未凝固的血痕看起来是如此凄美。 ——但是如今她的背上,却有个比这些都更引人注目的东西。 「……那是什么啊?」 让青年感到惊讶的,是在两片羽翼的中央出现的东西。 被烙印在白皙背部中央的赤红圆环印记——以胎记而言颜色太过鲜艳的这个图案,很明显是魔法创造出来的产物。 听到讶异的青年如此低语,吉莉亚回答道: 「这个烙印在全校学生背上的印记,与围住学校的三道外墙是连结在一起的。外墙用来吸收我们攻击的力量,背上的印记则吸收越墙之人的生命力再传导至外墙。然后,戒指生虽然有受将此魔法印记的效果无效化的措施,不过若越过第二外墙,这个无效化措施也会同时失去作用。」 「真的假的啊……我真的不知道有这回事。也就是说,一般学生只要一过墙会死?」 如果真是那样,那守门人看门的重要性将跟著大幅改变。 克雷托神情紧张问道,不过少女只轻轻摇了摇头。 「没有那么夸张,吸收生命力等同让身体状态慢慢变得衰弱,等到逃走的学生无法支撑昏倒之后再由校方抓回来。据说过去逃了最远距离的学生,也顶多到第二外墙的门前为止。」 「那不是近到不能再近的距离吗……对了,你这道伤口还好吧?」 「呀!!」 想把伤口上的血抹拭起来的克雷托伸出手指,在薄翼的前端轻轻一滑。 就只是这么一个轻轻的动作,却让坐著的吉莉亚整个人弹了起来,红晕瞬间从耳根扩散到背部。抱著制服外衣转过身来的她以充满怨气及泪水的眼睛瞪向克雷托。 「你在做什么……」 「抱、抱歉……我本来不是要碰你的羽翼……」 羽人族的轻薄羽翼是全身最敏感的部位。 回想起这件事的克雷托连忙低头道歉,但是吉莉亚仍是满脸通红,以责备的眼神死死盯著他瞧。仔细一看更能发现她纤细的脖子与腿部都染上红晕了。 本来白皙剔透的肌肤变得温热红润,看起来竟妖艳到令人难以把持理性——无法正眼直视的克雷托只好伸手遮住自己的脸。 「是我不好,下次我会注意的。」 「下次……如果你还打算干出同样的事请现在跟我说,我会马上在这里收拾你。」 「我口误了!我不会再做了!」 虽然还不清楚那根长棒到底是什么,但被敲到肯定很痛。 面红耳赤的少女凝视了九十度鞠躬道歉的克雷托好一会,最后才鼓著一张脸将头撇开。 「请你多注 第六章 吹过广场的夜风相当闷湿,每当钻过校舍的空隙时更是传出阵阵宛如哭泣声的声响。 四下无人也无光,宿舍房间的灯光全都熄著,还醒著的大概只剩站在玄关前的青年一人吧。 在那以悲剧坐收的夜晚过后数日,监视著铁栅门的克雷托匆地抬起头来。 「这是……」 虽然不知源自何方,但他确确实实听见了声音随风传来。 轰隆作响的声音或许是来自地底的诅咒,诅咒敌我、诅咒时代、诅咒所有人的悲叹之声。 从疯狂的灵魂中吐出的憎恶匐伏于地,缓缓爬进黑暗并融于其内。 这股熟悉的声音使克雷托直直凝视著眼前的黑暗。 「已经够了——我是很想这么说,但也传不进你的耳中吧……」 悲叹之声仍未停歇。自大戟最终日以来诞生的疯狂只是不断地倾泄怒火。 或许他根本不晓得战争早已终结,只清楚自身受到的侵略。 他恨容许了这一切侵略行为的所有事物——至今仍活在大战之中的执著。 「……已经够了。」 感叹声不自觉地从嘴巴中脱口而出,传进湿暖的空气中与诅咒融为一体。 「彻底结束了——谁都不在了。」 所以这永无止尽的诅咒声,其由来将会渐渐被世人忘记,最终成为一种平凡无奇的怪谈。 但是怪谈也将随著这所作为监狱设立的学校,以及一代接著一代的学生们永久流传下去。 湿暖的风拂过—— 克雷托转身背对声音,闭上双眼。 自过去缓缓逼近的诅咒,无时无刻不与深植他心中的空虚串连在一起。 ※ 据说在大战最终日所爆发的事件中,在疯癫王子手中牺牲的重要人物共有三人。 一人是兽人族的首领,他虽对迪尔堤抱持强烈不满,仍因局势日渐恶化而被迫坐下来好好谈判。另一人是羽人族的女王,极不愿意与他国发生纷争的高龄女王相当赞同当时提出的和平协议,动身来到迪尔堤参加会议。 最后一人则是龙人族首领的女儿,这位和疯癫王子共同联署请来各族要人的她为了和平早日到来,才会促成了该次会议。没想到却在会议刚开始没多久,她便遭到疯癫王子以剑刺穿——后世视其为一名命运悲惨的公主。 在那场悲剧发生后,剩余的迪尔堤王族与各族的当权份子在经过处心积虑的协议,总算讨论出现今种族制度的雏形,收拾了当时混乱不堪的局面。监狱学校便于大战终结后不久设立。学校一开始本来没有详加规划,只是将各种族实力强悍之人随意关进此地,连课程都没有,因此与其说是间学校,更比较像是问看守所。 「——如同今日这样做为一所学校开始运行的时间,大约是在战后五年后的事。之后就如同你所看到的,成了这么一所学校。」 谢乌鲁说完这段话之后环顾四周,明明时值放学时间,却没看到多少学生的身影。最引人注目的只有在石阶梯前架设桌椅,挂上「行动谘询室」看板的谢乌鲁,以及同样借了桌子卖起咸面包的克雷托两人而已吧。 少数学生群聚在距离两人有段距离处架设的「小狗认养募集所」区域内,数名女学生在低矮的环状栅栏旁热闹地交谈著。 不是坐在谘询桌前方的椅子,而是坐在石阶上的喵大大打了一个呵欠。 「老师你的故事又臭又长,一点都不有趣啦。」 「这种有话直说的个性真的是喵同学你的优点呢……」 谢乌鲁之所以显得垂头丧气,大概是看到学生们丝毫无意靠近他这里的关系。就连喵也是,她虽然独自被谢乌鲁抓来利用这个时间辅导,对于辅导内容却处于左耳进右耳出的状态。 少女以手掌托著下巴,手肘则撑在她的短裙上。 「守门人~给我一个咸面包~」 「拿去。」 「守门人先生,你为何要在这里卖面包呢?」 「这……我只是想说难得谘询室要临时开设在这里……」 其实克雷托本来的用意是让自己成为贩卖物品的摊贩,就不怕被抓去谘询室了。不过冷静下来一看,才发现他和谢乌鲁两人同坐一张桌的画面实在诡异至极,根本没有学生走过来跟他买面包。再这样下去,这些从食堂买来的面包最后只会全进了喵的胃袋。 克雷托往椅背一躺,开口询问身后的少女: 「再说你为什么老是有听不完的辅导啊?也太奇怪了吧?」 「因为我听了又记不住,每次补考都考不过啊。」 「她这样真的很让人头痛……守门人先生,请你有空也给她辅导一下好吗?」 「我的工作是看门。」 如果只是不定时帮她看一下功课还没什么问题,但由教师拜托他帮喵进行辅导可就没这么好说了。 听到克雷托无情的拒绝,谢乌鲁不禁双手抱头撑在桌子上。 「最近真是糟透了,既有学生丧命又有奇怪的谣言,搞得校内气氛很差啊。」 ——乙萨死亡一事最终和前任守门人一样,以「意外」作收。 众人事后才得知那只鳄鱼原来和吸收生命力的揞施一样,是校方用来吞噬逃跑学生的守护兽。尽管谢乌鲁提出质疑,校方高层给出的答案只有「那只是该名学生应受的惩罚」。听到这个答案的克雷托再度想起这所学校乃是「迪尔堤火药库」的事实,心情不禁郁闷了起来。 问题不只如此。关于乙萨口中所谓的「猎杀守门人」行动,瞭解确切详情的似乎只有死去的他一个人。即使再怎么审问与他有关的其他学生,得到的回答都是「从乙萨口中听说的」,没有其他有益的线索。在那天晚上之后也没有其他学生前来夜袭,因此无法得知乙萨究竟如何弄到钥匙,调查可说回到了零的状态。 再加上——诡异的传闻仍持续在校内扩散。 眼看跨种族会议即将于三天后展开,王家想彻底支配所有种族的各式谣言不断变本加厉,让近乎半数的学生都变得疑神疑鬼起来。 一改平日的乐观态度,如今显得垂头丧气的谢乌鲁深深叹了口气。 「不只其他老师都装得一副事不关己,学生也不愿听我解释……辛苦赚来的薪水没时间花,更没时间出去外界而交不到女朋友……守门人先生,难道我一生就只能这样度过吗!?」 「你来找我谘詾我又能怎么办啊!」 感觉这次「行动谘询」开始变得诡异,何况他说的那些也不是能说给学生听的话题。 不过后方的喵即使听到这些大人们面对的残酷现实,也只有出言点出「就算出到外界也不一定交得到女朋友喔」这个更加残酷的现实。少女说完便自顾自地在陷入阴沉气氛的教师身后,拿出一小袋饼乾大口吃了起来,还不忘把其中一块递给克雷托。 「来,守门人你也尝尝吧。」 「喔,谢啦。」 「喵同学,有老师的份吗……?」 「守门人平常吃太少了,最好再多吃一点比较好喔。」 「其实我肠胃不太好啊。还有,不要无视老师好吗?你这样他也太可怜了。」 被彻底无视的谢乌鲁一颗头垂得更低了。虽然看到只因喵一个举动就陷入如此低潮的谢乌鲁,克雷托有点担心他能否顺利恢复正常,却又觉得喵的言行有时的确比其他学生还要伤人。 她看向谢乌鲁,直率地回了一句「我没发现到」。 「老师,你想吃就直说嘛。」 「我说了啊……可是被你无视了啊……」 「我觉得老师讲话就是这样不清 不楚,才会交不到女朋友喔。」 「你对老师说话也太不留情面了吧!?」 听到看不下去的克雷托开口责备,喵虽老老实实回了「对不起」,被话刺伤的当事人却沮丧到额头快贴到桌面。正当克雷托觉得这时安慰或许会把气氖弄僵,开始考虑是否该收拾摊位的时候,后方的喵冷不防站了起来。 「公主大人耶。」 「咦?」 克雷托一副不可置信地转头朝喵手指的敞开大门望去。 ——在视野内捕捉到一名人物。 似曾相似的银白色秀发,一身显示高贵气质的浅蓝色礼服,和背景的高耸黑墙实在不太匹配。虽然距离远到让克雷托看不清对方眼睛的颜色,但一见到他就露出微笑的那张脸,的的确确是前些日子相遇的玛莉尤。看到她身后还跟著数名亲卫队,克雷托不禁愣在原地。 万万没想到,他身旁的喵竟在此时冲了上去, 「公主大人!」 「啊……喂!等等啊喵!」 还来不及出声制止,她已一直线朝公主的方向奔去,然后在半路掉进坑洞中。听到她「哇呀!」的惨叫声,谢乌鲁才总算回过神站起身来。 「真是吓到我了。我们是不是该去打声招呼比较好?」 「大概吧……不过现在这个时间点会不会不太妙……」 毕竟如今校内到处流传著抹黑王家的谣言,公主此时此刻出现在这里,怎么想都不会有什么好事发生。就算其他学生似乎还未察觉,也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谢乌鲁一副不知如何是好地左顾右盼。 「咦?你说现在不太妙,那是该什么时候去打招呼?救出喵同学之后吗?」 「我的话不是这个意思。总之先去救喵吧。」 两人并肩走向门前,先是对公主默默鞠了个躬,才伸手拉起掉进洞里的少女。带领公主走过安全路线的同时,克雷托发现自己如今相当紧张。 明明三天后就要召开跨种族会议,为什么她会选在这个时间点来到此处?克雷托怎么也想不出好的理由。当三人排在界线内侧行完礼,玛莉尤脸上露出微笑。 「陷阱看起来挺有趣的呢。各位过得还好吗?」 「这……这个嘛……」 其实克雷托很想开口询问公主关于乙萨等人在校内流传的谣言,以及会议上将讨论的议题,只是不知道冷不防问这些要不要紧?正当克雷托心想「至少吉莉亚也在场的话……」时,喵突然举起她沾满泥浆的手。 「公主大人!我有问题我有问题!听说王家想彻底支配五种族是真的吗!」 「笨……!」 「你这是!?」 克雷托连忙捣住喵的嘴,谢乌鲁更是从后方架住她的双臂。 面对眼前两名男子强压住一名拼命挣扎的兽人少女的光景,玛莉尤不但没有感到不愉快,反倒轻轻笑了几声。 「你们这样的做法她很可怜,还是快点放开她吧。」 「请原谅她如此无礼……」 「不要紧的。」 本来这是个被以不敬之罪逮捕都不意外的状况。 清楚这个事实的克雷托与谢乌鲁两人冷汗直流,喵却是一脸状况外的样子。不过等到她被放开之后,似乎也察觉到自己做了让两人生气的事,乖乖低头说「对不起」。 接著玛莉尤竟开始认真思考喵这个没头没脑的问题。 「彻底支配五种族,是吗?你为什么要这么问呢?」 「我忽然想到的。」 喵的耳朵连同站姿一同挺直了起来。看来就算是她,也瞭解此时必须隐瞒校内流言满天飞一事。玛莉尤闻言则以戴著手套的手指轻扶下巴回答: 「这样啊。是历史课刚好上到这部份了?还是跨种族会议要到了的关系呢?真让我感兴趣呢。」 王女似乎找出了自己的解答,重新以甜美的微笑看向喵。 「对于你这个问题,我的答案是『我并没有想过这种事』喔。我希望看到的是五种族处于一种对等、调和的状态。即使许多人跳出来主张说人类才是最优秀的种族,但我并不会因此偏袒古人族。当然,为了防止这个国家从内部四分五裂,『王家』这层枷锁是不可或缺的。不过这和所谓的完全支配是两件不同的事喔。」 玛莉尤的声音听来如同柔和的歌声,同时却也内涵著强韧的意志。公主说完这句话后,抬头看向学生宿舍继续说: 「然而,若想让五种族的地位彻底平等,问题肯定会伴随而来。不过我不会因此就去考虑什么彻底支配。毕竟不只不可能实现,途中还可能引发更多棘手问题。」 「原来是这样啊,谢谢你,公主大人。」 「不客气。」 看到喵低头向自己道谢,玛莉尤回以微微一笑。 由于目前在场的人们都显得一副神经兮兮,实在称不上是一个温和的场面,但是至少没发生最糟糕的状况。当克雷托因此感到松了口气时,喵再度开口: 「那么公主大人,你会不会想和以前疯癫王子做一样的事啊!」 「你真的是大笨蛩!」 「喵同学,算老师拜托你……别再说了好吗……」 克雷托的大叫与谢乌鲁有气无力的哀嚎同时响起,使得围绕在小狗认养摊位周围的女学生都注意到这里来。青年守门人因此一副头痛的模样,谢乌鲁也是面如槁灰,伸手掐住少女的肩头。 「好啦喵同学,快跟老师回宿舍去吧。然后给我好好写反省文……」 「咦~?可是公主大人还没回答我耶。」 克雷托与谢乌鲁分别从两旁架起还在东张西望的少女,打算和公主道完歉就直接离开大门前——就在这个当下,克雷托注意到玛莉尤有些愣住,双眼瞪得老大。 抬头望向上方的公主一对修长睫毛微微颤抖著。她一度闭上眼来,接著再度将视线投向上方。蓝色瞳孔注视的地方应该就是学生宿舍。克雷托跟著公主的视线回头一看,发现有些人影从建筑物上多到数不清的窗户中其中几道探出头来,望著大门这里的一举一动。 ——之中也看得到狄萨罗司·席安的身影。 发现他的存在后,克雷托本来将注意力回到玛莉尤一开始看著的窗户,却在途中听到她有些傻眼的声音而回过神来。 「快放开她,为什么你们两位会那么著急呢?」 「可、可是她……」 「你们认为我是那种会逃避学生问题,肚量狭小的人吗?」 玛莉尤用强烈气势回应出的理由,以她这名掌管国家的王族而言是理所当然。 两名男性互看了对方一眼,只好放开喵的身体。有些站不稳的少女一被克雷托伸手扶住,就马上对著他骂「笨蛋守门人!」。 另一方面,明明公主受到了无礼的对待,她身后的那些亲卫队却是丝毫无动于衷的模样。大门界线内外两侧的气氛差异之剧烈,让有些承受不住的克雷托按住自己的胃,而站在喵另一侧的谢乌鲁也做出和他类似的表情。 「关于你第二个问题,我认为那起事件……是一起绝不该再出现第二次的悲剧。因为那起事件造成的伤亡不只有各种族的重要人士,还包括许多一般民众。即使最后间接加速了大战的终结,也只能说凑巧运气好而已。这类以暴力去扭曲他人意志的行为不值得赞同——那些受到欺压的人们更会永远记在心里。」 玛莉尤说完这番话,以她略带朱红的双眼盯著克雷托。 这种眼神像是从远处眺望著过去那些尘封已久的愚蠢往事。 又或者可以说,像是种看到即将完成的玻璃艺品破碎 时的怜悯眼神。克雷托与公主对上眼,瞭解到「她果然知道一切」的事实,喉咙深处下禁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炙热感。 「我……」 眼看无法忘却的后悔就要化为雷语倾泻出来。 ——当时究竟该由谁来做出什么事,才能阻止那场悲剧的发生? 在克雷托待在地下的岁月中,他无时无刻不思考著这件事。或许正是因为成天都在思考,使得他的情绪日渐磨耗,不禁想将逝去之人的名字脱口而出。 不过就在此时,喵伸手拉了拉他的黑色衣袖。 「守门人,后面后面!」 「后面?」 听到喵的呼喊而转头朝宿舍玄关看过去的克雷托一看到一名人物出现在那里,忍不住哀嚎: 「哇勒……狄萨罗司·席安……」 直到刚才他都待在宿舍内的房间,现在应该是看到玛莉尤的身影才会走出外头。 看到他这名不被允许毕业的学生出现,不只广场上的学生,就连从窗户探头看热闹的人都显得相当震惊。 走下石阶梯的狄萨罗司看到桌子上成堆的咸面包讶异地瞪大双眼,但似乎马上回想起自己原先的目的,一边瞪著公主一边朝大门走来。最后他推开喵站到玛莉尤面前,出口的第一句话更不是打招呼: 「你到底打算在跨种族会议上做什么?」 「什么都不做,我只会像过去那样提出议题罢了。」 立即做出回应的玛莉尤眯起眼来,打量眼前这名龙人族青年。 但是看在克雷托眼中,少女的视线除了这个目的,更有从狄萨罗司身上窥探出其他情报的意涵。也或许正是克雷托,才有办法看出她眼神中深不可测的真正用意吧。另一方面,谢乌鲁眼中只看到学生们不断对公主做出无礼举动,此时正捣著脸不停啜泣。 狄萨罗司以足以把人刺穿的尖锐视线,狠狠盯著脸上始终保持笑容的玛莉尤。 「为了让王家取得优势地位的议题吗。这边这个诡异的守门人就是你用来实现目的的棋子对吧?」 「不——」 听到自己遭点名的克雷托本想开口,却抢先被玛莉尤无声地制止。接著,她以一种宣布既定事项般的凛然语气开口说: 「狄萨罗司·席安……这名守门人将会成为你这类学生的模范,这就是我将他安置于此的理由。为了有朝一日,你也能够顺利走出学校在外界生活。」 公主的手指指向了背后的高墙。 狄萨罗司倒吸一口气的声音传进了一旁的克溜托耳中。不知道他是因为公主知道自己的名字,还是因为公主希望自己能毕业感到惊讶。不过就连克雷托本身,都无法不去在意这些公主加诸于他身上的职责。 玛莉尤放下手臂后改变了话题: 「我即将在这次的会议上,提出废除跨种族婚姻禁止法令的提案。」 「哇!好棒喔!听起来好有趣耶!」 看到喵天真无邪地高声欢呼,玛莉尤回以一笑。 「如同各位所待的这所学校代表的含义,五种族只能各自生活的时代早在很久以前就结束了。不必再顾虑任何阻碍,就能与心上人牵手共度——这不是一件相当美好的事吗?」 看到公主闭上一只眼露出有些俏皮的表情,不知何时来到大门附近的女学生们开始兴奋地尖叫。只见热络的气氛瞬时传到宿舍中那些看热闹的学生之中,让狄萨罗司·席安讶异得说不出话来。 克雷托则是因公主出奇不意的一著,远比他还要惊讶。 ——在现在这个局面中提出异种族通婚究竟是有意,还是无心? 不知是不是察觉到克雷托的动摇,公主收起脸上的笑容盯著他,并以只有门前四人听得到声量说: 「守门人先生,我已听说前些日子发生的意外。」 「……!」 「我必须先把话说清楚——我不知道是谁流传出的消息,但是王家绝不可能会允许那种事发生。」 玛莉尤脸上又浮现微笑,一个蕴含寂静怒火的微笑,展露出在上位者特有的威严。她发现克雷托愣在原地,立刻换了一副妖艳的笑容对他说: 「但是,如果有学生出现在你面前……只身一人,堂堂正正地向你挑战的话——请你务必要挺身站出来阻挡他的去路。以一名守护这道隔绝学校与外界的高墙大门的守门人之身,成为学生们无法跨越的存在吧。」 听到公主这番类似挑衅的说辞,克雷托明白狄萨罗司正盯著他看。 公主则是对因她的话产生的紧张气氛不以为意,脸上绽放著灿烂的微笑。 「若有学生能跨越那样的你,我会很欢迎的。」 「……遵命。」 不知该如何反应的克雷托过了好一会才点了头。 究竟自己为何会被任命为这所学校的守门人?克雷托总觉得这个问题的答案事到如今,才缓缓冒出轮廓浮上台面。 「公主殿下刚才似乎来访了……她有说了什么吗?」 就在克雷托正在进行晚问的关门职务时,吉莉亚提著照明灯现身了。青年一边把门关上,一边不发一语对她招乎。当吉莉亚走出门外,克雷托便随意往刚关好的门上一倚。 「关于乙萨口中说的那件事,公主说王家并不知情,也绝不可能会允许它发生。」 「喔……果然是这样吗。」 话虽如此,但听玛莉尤一再强调「王家不知情」,实在无法不去认为背后还有某些阴谋运行的可能。 克雷托将公主要他「成为学生们无法跨越的存在」这一句话隐瞒,开口反问少女: 「校内的状况呢?学生们有说什么吗?」 「不外乎就是公主殿下否定所有流言,以及宣布将在跨种族会议上力争异种族通婚的正当性吧。尤其是后者瞬间在宿舍内传开,讨论热络到学生们几乎把之前那些空穴来风的流言都忘光了。」 「喔~毕竟对他们年轻人来说是一件大事嘛。」 「我之前就想这么说了……你有时候真的跟老人没两样。」 听到吉莉亚的抱怨,正在架上门闩的克雷托回以苦笑。 早在大战之前,异种族通婚就是一种不成文的禁忌,战后迪尔堤更是将其列入国家法中。其中虽然不免夹杂了一些各种族的执著,但禁止通婚的最主要原因却很单纯——能顺利怀孕生下孩子的机率极低。因此若认同异种族通婚,将有可能导致迪尔堤的人口结构变为倒金字塔。玛莉尤的宣言等同她想废除这项法案。 「说是那么说,倒是没有连谈恋爱都被禁止啊。反正到目前为止早就有一堆异种族结为夫妇的案例,不管法律认不认同,都改变不了这些既成事实。」 「的确如此。若仔细说的话,或许可以解释成迪尔堤渐渐成为一个比起实际利益,更重视精神层面的成熟国家。」 「现在只差能否在会议上通过啦。」 尽管如此,公主的宣言已充分达到消除校内那些不实流言的功效。公主究竟知道多少?葫芦里又卖的是什么药?克雷托一边思考这些,一边在门闩上缠绕锁链。 「——我说吉莉亚,我可以说一点过去的事吗?」 「怎么,要说你家里蹲时代的丰功伟业吗?例如数出墙壁上有多少污渍之类的?」 「别动不动就把我和墙壁扯在一起好吗。是在那之前的事。」 克雷托缠好铁锁链后再度倚到门上,夕阳甫沉的微亮夜空中浮现了几颗白亮星星。 「关于异种族通婚,其实早在更早之前就曾提出类似的促进法案。」 「这样啊,我是第一次听说。」 「只是途中突然没了下文——应该说被彻底抹消了。」 一切化成未曾存在过的计划。至今仍深植心中的苦涩感,使得克雷托脸上浮现了空虚的笑容。 「起因倒也不怎么复杂,至少我认为啦。因为就是一对不同种族的男女爱上彼此,认为他们的结婚会对未来更有帮助而已啊。」 克雷托这番叙述特意省去了特定姓名,但是吉莉亚仍毫无怨言地默默听著。照明灯发出的蓝白色灯光照映在她细致的脸庞上,更增添了几分神秘的色彩。 「然而当两人将此事对外公开后,周遭的人不是反对就是愤怒,想要说服两人打消念头,不过两人当然不愿被拆散。就在争执的过程中有旁观者开始动起手来,场面一发不可收拾……结果甚至死了好几个人。」 「死人?你现在说的事有这么严重啊?」 「是啊,的确相当严重。」 克雷托回想起当时房内最后的惨状。 理当成为新娘的女孩双眼无神,倒卧在房间正中央的地板上。看到她淌落血沫的嘴角,克雷托理解到一切都结束了。青年讲到这里,低头看了看自己无意识间紧握的拳头。 「由于那起事件实在太过惨绝人寰,因此遭到彻彻底底的抹消。当时的我无法容忍这一点而闹了个天翻地覆,之后当然免不了受惩罚——我才会离开了军方。」 如今之所以能普通地过活,都得感谢那名不辞辛劳,一路陪著他走来的人偶师吧。经过了空白时光的沉淀,总算能将那段沉痛的回忆当成一段历史往事来叙述的克雷托,带著佣懒的眼神看著吉莉亚。 「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我今天听到公主殿下说的那些话,老实讲心情是有点复杂。心想要是当时周遭的环境也和现在一样,对异种族通婚能够加以理解的话就好了。」 克雷托清楚自己说了一些无意义的话,也瞭解当时的情况没有他口头上说得那么简单。但是听到公主提出那些事,他心中实在有股难以言喻的苦涩滋味。 克雷托将肺里的空气全吐了出来,抬头望向夜空。当他陷入沉默来消化心中烦闷好一会,白色照明灯匆地出现在他视野的角落晃了晃。 「……你会这么想也是难免。毕竟有太多人将冷漠导致的牺牲以一句『时代所趋』当挡箭牌,但是我不这么认为。这个国家纷争的火种越多,更应该用心寻拢不会造成牺牲的解决办法——我有说错吗?」 「我是觉得没有错啦……」 克雷托同时却也认为,吉莉亚的想法只是学生常做的理想大梦,至今究竟有多少人怀著和她相同的大志,最后却惨遭挫折呢?克雷托想到这里不禁苦笑,少女见状皱起一对月眉。 「你那副表情是怎么回事?是不是认为我只是在做白日梦?真是失礼耶。」 「喂喂,我什么都还没说好吗。」 「你的眼神说明了一切。真的很过份,明明像你这种见识过冷酷现实的人,才更应该为了理想去奋力做些傻事啊。哪里还有时间让你躲在房间里。」 「我知道你想表达什么……但是可以不要劝人去做傻事吗?」 「至少有在做事吧。」 吉莉亚说完便拍了克雷托的手臂。这个半是肯定,半是责备的举动或许没有多温暖,却蕴含了勇往直前的意志。感受到她那种严以待己的精神宛如涟漪传了过来,青年竟像个孩子般乖乖点了点头。她这位严格模范生的内心,远比表现出来的还要笨拙,同时更是真挚,让青年感受到自己从这股坚强意志获得救赎。 吉莉亚轻叹口气后熄掉了照明灯,让周遭顿时暗了下来,只剩下没有情绪的平淡声音响起。 「至少我就有想要实现理想的打算,因此我很早以前就希望申请进这所学校。」 「希望?这可真稀奇啊。」 「要是能从这里毕业,往后应徽宫廷官吏时会格外有利,所以我打从一开始就想进这所学校……只是当时的实力有些不足。」 克雷托想起那名嘲笑她为「吊车尾」的少年,以及那位身为她「儿时玩伴」的少女。 克雷托不知道自己该回答什么,只觉得「并不是吉莉亚的错」。就在他担心随意出言安慰会不会太过没神经,少女轻轻叹了口气说: 「……根据她的家人说,她在开学典礼前生了急病,撑不到两三天就过世并下葬了。她自小拥有的力量太强,身体因此不堪负荷……」 少女以雪白玉指撩起融入黑暗中的秀发,玉指前端在月光照射下显得多么冰凉剔透。这时,吉莉亚似乎为了躲避青年的视线而闭上双眼。 「她是我儿时玩伴,总是鼓励我这个实力不佳的人……是个和我一同谈论梦想的好友。但是,我就在毫无预警的情况下与她,与卢露·安希丝天人永隔。然后就在我为了她的死感到哀伤时,竟忽然闪过一个念头——我是否能够因此进入监狱学校了呢。」 少女的嘴角微微扭曲。她本想以牙齿咬住敞开的嘴唇,最后却以一道浅浅的微笑隐瞒了这个动作。 ——因为这种原因进到学校的她,究竟历经了多少夜晚的扪心自问? 克雷托注视著她那一折即断的纤细身躯。 在如此懊悔中仍毅然打直脊背的少女不发一语地仰望青年,完全回到冷淡表情的她相当美丽,却依然藏不住假面之下的哀愁。 「真的是既愚蠢又肤浅呢,不过,我没有打算和这样的自己撒娇或妥协。就算只是孩童时代描绘出的理想,我仍会为了实现它继续做傻事。」 「是傻事吗?」 「至少在这所学校之中做的,的确都是傻事。」 只见吉莉亚拈住照明灯的把手一转,蓝白色灯光再度亮起。 清澄的灯光照在两人脚边简直就像静止的水面一般,同时两人模糊的黑影轮廓直直延伸到背后的大门上。将学生们关在牢笼中的巨大石门象徽了无法挽回的过去,也代表了无可改变的现状。 这个地方是将迪尔堤的五种族连同过去与未来关在一起的大锅炉。并肩站在门前的两人,连照出的影子都十分相似。 「你也真是的……」 感受到无论是对自己或是他人都十分严格的少女娇小背上背负的决心,克雷托此时伸手拍了她的手臂,和刚才她做的举动一样。吉莉亚不禁讶异地张大双眼。 「你偶尔也放松一下吧,趁你还是一名学生的时候。」 「……这是以人生前辈的立场给我的建言吗?」 「没那么厉害啦,只是要你累了记得休息而已。何况如果有什么我能做的事,我也会帮忙呀。」 即便可能只是陪她聊天解闷,总比什么都不做来得好。毕竟她自己都说了,她就是在做些傻事。 吉莉亚依然凝视著他,透澈的双眼显得有些红润——不过当克雷托一注意到这点时,她连忙眉头一皱转过头去,用手遮掩住通红的脸颊。那仍泛著些许泪光的蓝色眼眸著实惹人怜爱,让克雷托不禁有些愣住。 「……真要说的话,现在动手帮忙的人不都是我吗。」 「我很感谢你的帮忙,但别戳破我的话啦。」 「我随时都愿意听你抱怨,不过我只负责听。」 「收到。」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大概到了学生们的晚餐时间吧,两人于是不约而同走回公共出入口前。当吉莉亚推开小门并挤身穿过狭窄缝隙的途中,忽然回过头来问道: 「克雷托……我可以问你一个直接的问题吗?」 「你不是一直都很直接吗。什么事啊?」 听到他的催促,少女的脸上增添了几分忧愁,视线也不停地游移。 「刚才你说的那些 话……」 「怎样?」 「那对结婚遭到反对的人……是在说你自己吗?」 拂过一阵寂静的风,一种将现今迪尔堤焕然一新的空气吹过两人之间。但足少女的蓝色眼眸却彷佛在窥探未知的深渊般充满不安。 克雷托摇了摇头,回答出早就想好的答案。 「不是,是说我朋友。」 守门人并没有继续说下去,吉莉亚似乎还有些话想说,最后也只能静静低下头来,消失在门的另一侧。 克雷托跟著温和夜风吹拂的方向转头看向巨大石门。看到过去曾用来绑住自己的锁链如今换成缠绕在门闩上,他不禁无奈地一笑。 「新时代啊……」 流露出的叹息声混进不断往前进的时间洪流中。 这声低语与被她拍打的手臂同样微微发烫。 第六章 眼见天空中流动的云朵越拉越长,于水蓝色的天空描绘成条纹状。 不时吹来的风缓和了稍嫌闷热的天气。周遭除了乾砂在地面上滚动的沙沙声以外没有其他声音。在一片风和日丽的晴空之下,挺身站在敞开大门前的克雷托抬头望向宿舍外墙的时钟。 并没有特别订下约定。 不过等到他预料的时间一到,宿舍玄关出现了一道人影。身上穿著的并非制服,而是龙人族民族服装的一袭深蓝长衣——狄萨罗司·席安一发现克雷托便直直朝门的方向走过来,青年守门人则轻轻挥手对他示意。 「呦,你总算来啦。」 「……我没打算跟著公主提的笑话起舞,我此来的目的是为了出去外界。」 从公主再度来访又过了数日的今天,正是跨种族会议举行的日期。想必狄萨罗司·席安在这段日子思考了许多事吧,毕竟克雷托自己也不例外。 ——因此,他早料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在克雷托面前停下脚步的狄萨罗司紧握他赤褐色的拳头。 「你们深信关于王家的那些传闻都是空穴来风,但又有何证据能证明你们是对的?果然还是得靠我这双手来改变一切,近来出现的牺牲者让我如此确信——就算这里只是处遭到封闭的场所也是一样。」 「……你都知情吗?」 除了前任守门人那一件以外,在校内出现死人的话题理应不会传进学生耳中,但是风声这种束西就像火永远包不住。又或者,狄萨罗司本身和那群袭击犯并非毫无关联。克雷托还记得自己第一天晚上遇袭时,从头到尾都有一人藏在黑暗中没有现身。 不过即使有那个可能,他依然很难相信眼前的青年,就是当时那股玩弄他人为乐的杀意之主。在目前这个大多数学生仍在上课的时间带,克雷托伫立于学校的界线上回看前来挑战自己的学生。 「所以呢,你出到外界又想干些什么好事?」 「这选用问,当然是前往会议现场箝制公主。」 「门外有鳄鱼出没,很危险喔。」 「少把那种无聊的怪谈拿出来说嘴。」 「是真的啊……」 讲是讲出来了,但对方明显不相信。 不过——根据吉莉亚的观察日记显示,那只守护兽并不会在白天于门前徘徊。因此若能在开门时间之内堂堂正正打赢守门人走出门外,肯定是不会遭到守护兽惩罚。克雷托对于这种不知道是谁设立的规矩——同时也对那晚因自己不注意害得乙萨死亡的愚蠢感到焦躁。 「意思就是你出到外界后想用武力阻止殿下吗?真是乱七八糟啊。」 「并非不可能的事,我拥有足够的力量。」 ——监狱学校的学生一旦走出高墙外,生命力便会一点一滴遭到吸收。 狄萨罗司想必还不知道这个真相吧。因此克雷托不需和他硬碰硬,大可直接让他通过大门,等到他消耗得差不多了再抓回他即可。 「这是错误的啊。」 自己追求的绝非这种结果。 克雷托如今总算明白了,玛莉尤,亦或整个迪尔堤,都在为了下一个世代而打算唤回他。 克雷托挟著自身的过往,与年纪尚轻的龙人青年对峙。 「很抱歉,我不能让你通过,这就是我的职责。」 「深信国家的欺瞒,为正义而选择送死吗,真是可怜啊。」 「会吗?我倒是觉得你我很相似,都觉得只要奋力去追求自己相信的事物,最后绝对能获得回报——然后一点都不晓得前进的方向曾几何时,偏离了原先的轨道呀。」 正因为陷入狂热奋不顾身,才更看不清周遭其他的事物。 曾经不断挥舞沾满鲜血的拳头,直到受到层层枷锁拘束之前都在疯狂地伤害他人。这段愚蠢到不行的过往,让克雷托喉咙深处澳上一阵炙热的苦涩滋味。 「狄萨罗司·席安,你能走出这所学校的日子,是在你学会如何珍惜这个国家的和平之后的事。既然你说你比其他人都来得强悍,那你就必须要比其他人还要正常才行。『平衡』是只需一次失败就会彻底崩坏的玩意,我想你应该懂吧。」 「你这只王家的看门狗挺聪明的,还懂得摆出教师的架子来教训我?」 「没这回事,因为我也是失败的过来人,你就当做听我这个老人一次劝告吧。」 「笑死人了。」 听到这个预料中的回答,克雷托只轻轻一笑,对著龙人族青年招了招手。 「那你就放马过来,在这里让你尝到失败,造成的伤害肯定比让你去外界来得轻啊。」 克雷托明白,学生们生活的这所学校中的确隐藏著欺瞒。 但是迪尔堤选择将各种族的年轻人聚集于此,肯定不只有那些理由。 例如希望学生们能与跨越种族的鸿沟广交朋友,又或者像玛莉尤那般为了学生们毕业后的未来著想。 狄萨罗司以一脸险恶的表情瞪著克雷托。 「愚蠢至极。这所拿来当作监狱的学校会在今天结束。」 「可惜决定这件事的不是你也不是我,我只负责以守门人的身份让你吞下败仗。」 重新确认绷带的状态后,克雷托提起拳头。 或许双方实力天差地别,但克雷托一点都没有输的打算。 狄萨罗司·席安的实力破天荒地强。 这是这所学校内的学生们人人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因为在被誉为最强个体的龙人族当中,他的强悍更是有如鹤立鸡群般。 站在距离数步距离之外的克雷托,甚至开始佩服起狄萨罗司摆出的完美架势。从头到脚没有丝毫破绽,光凭与生俱来的天份无法达到如此境界,想必他历经了长久的锻炼。 狄萨罗司·席安直直凝视著还陷在佩服情绪中的克雷托——冷不防地动了起来。 「磅」的一声,遭到用力踩踏的地面发出巨响。 克雷托虽千钧一发闪过了猛然瞄准上腹部而来的拳头,一阵强大的冲击仍传到他的身体中。当他低头往侧腹部一看,衬衫竟因为拳头的风压裂开,不只让里头的绷带外露,甚至还造成了破痕。看来这一拳非同小可。 「呜喔!?这下不认真闪躲不行了吗。」 不过从对方的速度来判断,应该不是那么好躲。就算克雷托的身体再怎么耐打也有个限度,万一身上的绷带一不小心断掉松开可是会要命的。 克雷托接著奋力往横一跳躲开下一波追击,等到他拉开距离后,轻轻将双手往前伸摆出架势,以指尖到朐口这段距离做为自己的应战区域和狄萨罗司对峙。 龙人族青年看到守门人摆出的架势觉得有点不对劲,轻轻皱起了眉头。 「这么说起来,我还不知道你是哪一族的。」 「是啊,因为我没什么对人说过。不过就算我现在告诉你也无济于事,我力量又弱,又无法使用魔法,就算比平常人耐打了一点也赢不过龙人族啊。说我是个一事无成的家伙,或许才是正确的。」 「你在跟我开玩笑吗?」 「我是认真的。」 克雷托话声刚落,一记坚硬拳头已直直对准他的脸而来。面对这次如果赶紧闪开或许仍会削到鼻头的攻击,克雷托竟反倒往前踏出一步。一边感受缩起来的头部上方传来划破虚空的强烈震动,青年一边钻进狄萨罗司怀中,毫不犹豫地对准肋骨用力刺出肘击,强韧皮肤反弹回来的冲劲让他手臂发麻。 「咕……」 狄萨罗司轻轻皱起眉头,但依然显得无动于衷,朝著克雷托的头顶回以一记肘击。 如果被他的肘击直接命 中头部,恐怕一击就足以让克雷托昏过去。 克雷托最后使劲弯了脖子,躲过这记远比大铁桩坠落的杀伤力还要强的肘击。不过却造成右肩受到穿筋碎骨的冲击,令人生厌的断裂声响起。强到令克雷托以为自己会被打进地面的劲道,让他的身体大幅摇晃。狄萨罗司接著更朝他的侧头部挥出拳头。 眼看强劲冲击即将打碎头部,克雷托却赶在前一刻将狄萨罗司的手臂往上一撞,利用反作用力绕到侧面,以脚后跟往他的小腿补上一脚。重心遭到攻击的狄萨罗司,高大身躯显得有些站不稳。 龙人青年瞬间避开克雷托想要揪住他衣领的左手,往后方退拉开距离。 「你这家伙……」 「别这样就动怒嘛,还是你该不会想说你至今未尝败绩这种话吧?」 克雷托面露笑容的同时伸手碰了自己隐隐作痛的右肩。看来「狄萨罗司·席安的实力破天荒地强」这句传闻并非夸大其词,毕竟他的攻击竟能把身上包著塞涅魔法绷带的身体给打到骨折。这下子就算启动自动修复也得花上不少时间。 克雷托确认身体其他部位还能活动后不禁松了口气。 「右侧要花五分才修得好?花三分能复原到堪用的状态吗?」 若是塞涅在场,或许能告诉他准确的消耗时间吧。不过不管怎样,仍改变不了克雷托必须得在暂时无法举起右手的情况下抵挡封手猛攻的事实。 相较之下,狄萨罗司似乎没受到多大的伤害,只是歪著头盯向克雷托。 「要投降趁现在。要是双手都被我废掉,吃饭时很不方便吧。」 「很感谢你替我担心,不过我不吃饭也不会有事,然后晚上就能复原了。」 「真是无谓的逞强啊。」 听到一边慎重拉开距离的克雷托说出这些话,狄萨罗司嗤之以鼻。看到他这副自信过头的表情,克雷托不禁跟著苦笑,以一只左手重新摆出架势。 「好——再来啊。」 就算狄萨罗司·席安真是这所监狱学校最有才能的学生,也是局限在狭窄牢笼中的情况。外头的世界中,败给自己看不起的对手,或是遭到穷鼠反咬一口输了大局的情况比比皆是。深知这些事实的克雷托因此觉得自己依然有胜算。 狄萨罗司也在原地重整架势。 两人相距约五步。克雷托确定自己处于冷静状态之后,只是静静等待时机到来。 狄萨罗司无声无息地往地面一蹬。 龙人青年只跨了两步便消除了这五步的距离,挟带冲刺的气势狠狠在克雷托的腹部揍了一拳。由于这次动作彻底超乎克雷托的想像,挨了重重一拳的他痛苦地弯下身体。 「呃……嘎……!」 「还没完。」 狄萨罗司的高大身躯伴随著声调一起下沉。 ——下一秒,克雷托的太阳穴受到剧烈冲击,整个身体顿时向左弹飞。 身体发出刺耳的声音摔落地面。狄萨罗司跟著转移视线,看向如同坏掉的人偶般吭不出声音,瘫在地上动也不动的青年守门人。 龙人青年微微皱眉。 「死了吗?」 「……不……我还活著……不过这真的、有点吃力啊……」 听到这声微弱的回答,狄萨罗司的表情似乎僵住了。 「怎么可能?为什么你还活著?」 「你这么问我也……」 想不出答案。或许是由于头部受到冲击,克雷托如今依然倒在地上叹气。仰望上方的天空后,发现条纹状的云层曾几何时消失无踪,只留下模糊不清的水色天空。 从高墙环伺的空间中仰望有限的蓝天。 即使如此,克雷托仍深深觉得眼前是一副美景,同时回想起七十年前的最终日所见的赤红天空,以及地下房间内那片长年以来一看再看的石造天花板。 这时一股苦涩的鄙视声传进尚未有意起身的克雷托耳中。 「这下你知道祸从口出了吧,知道了就安份些,我还可以考虑让你继续躺著没事。」 「啊~……这天气的确适合午睡呀。」 克雷托嘴上这么说,却一边用左手撑起身体。庆幸自己的头没被脚跟踢裂的克雷托,伸手压住受到冲击的那一侧。 「呜喔……还会晕啊。还真是好久没吃过这种后回旋踢了……」 克雷托以前曾受过比现在这下还狠的攻击。虽然之后因为一些因缘际会和对方成为笔友,至今仍无法忘怀那猛烈的攻击。 狄萨罗司以夹杂些微恐惧,彷佛就像看到不死怪物的眼神盯著一边确认身体状况,一边缓缓站起来的克雷托瞧。 「你到底是何方神圣?为什么还能动?」 「我不是说了我比一般人耐打呀。」 「这不是用耐打两个字就能解释的吧,你是不是用你那些绷带来防御?」 「嗯……上头的确是有些防御魔法啦……」 克雷托明明是没有包覆绷带的头部受到攻击,但他仍若无其事地再度站了起来,狄萨罗司想必觉得毛骨悚然吧。青年守门人伸出还能自由活动的左手遮在眼睛上方说: 「这绷带还代表了其他意思,例如『封印著我体内深藏的狂傲之力』之类的。」 「都这种时候还有心情耍嘴皮子吗?如果你真有那种力量,尽管施展出来让我瞧瞧。」 「不好意思,现在不太方便啊。」 克雷托假装不去在意狄萨罗司鄙视的视线,而是集中注意力在自己全身。 右肩还没复原,不过其他部位都还能动。既使使起劲来有点别扭,至少还能继续战下去。 他摇了摇头让原本还在飘匆不定的视焦恢复,重新将注意力放回对手身上。 既顽强又耿直,一点玩笑都开不得的狄萨罗司·席安——克雷托正眼直盯著这名与过去的自己或认识的人相似的龙人族青年。寂静却带有威严的站姿搭配上那身传统服装,让他回忆起另一名男人的身影。 过去曾给了克雷托比狄萨罗司刚才那下还要沉重的回旋踢——同时也是透过书信往来教导他战斗技巧的男人。 「啊,原来如此……用左边来打会比较好吗……」 「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大概是因为只靠书信来学的关系,每次总会把力道偏向右边啊。明明他有教过我不能用蛮力硬干……」 书信内写的那些战斗技巧,他认为自己应该已在地下的那段岁月中记熟了。不过如今看来,战斗技巧似乎没有真正刻印在身体上。尤其是碰上狄萨罗司这种强劲对手的时候,更容易因为一时被逼急而露出自学的破绽。 克雷托此时发现自己的思绪开始乱杂,于是重新握紧拳头。 「好,重新再来一轮吧。」 「你脑袋还好吗?再打下去你又能做什么?」 「只要有那个心,就能办到许多事喔。」 克雷托说完便往前冲了出去。 虽然到刚才为止受到的攻击让他无法施展全力,但克雷托仍全力往对手的方向冲去。狄萨罗司则是跨出左脚正面迎击,打算在青年的左手构到自己之前贯穿他的胸口——却先因右上臂传来的沉重冲击而重心不稳。紧接著不只相同部位又受到一次攻击,就连狄萨罗司想制止青年而伸出的左手内侧都受到打击伤害,使得他的身体可说是下意识地往后跳开。 克雷托以一副明知故问的眼神,看向因身体下意识闪躲而一脸惊讶的狄萨罗司。 「怎样,对你有效了吧?」 「……你刚才是怎样?」 其实狄萨罗司清楚自己受到了何种攻击。 不 只最先挥的右拳被克雷托出手挡开,还被他接著用同一只手戳了上臂。 这的确是肉眼无法跟上的高速连击,不过重点并不在于攻击的速度或精准度,而是明明感觉只像蚊子叮的轻微戳刺,竟在双臂留下强烈的麻痹感。 狄萨罗司恶狠狠盯著完全摸不著头绪的守门人。 「你……是什么种族?」 克雷托所使出的戳刺是在以拳头碰触后,将力道渗透进表层之下的内侧。因此能够无视龙人族拥有的强韧皮肤,直接对体内的筋肉及脏器造成伤害——没有其他种族能使出如此技巧。兽人族与巨人族均遵循本能,靠著一身强悍肉体来战斗。而纯人类和羽人族不是靠魔法,就是透过武器来弥补自身体能不足的缺点。 会使用这种徒手技巧来战斗的,只有龙人族——还是现今几乎失传的技巧。 看到狄萨罗司有些陷入混乱,克雷托轻耸左肩。 「我不是说过我什么都不是吗?别去在意这种事啦。」 「你刚才耍嘴皮子说你从书信中学来的对吧,你到底是和谁学的?」 「我真的从信里学来的啊——一个叫做贝堤·萨伊的人用写信教我的。」 「啥……?」 ——大概连原生部落中,几乎都没有人知道这个名称了吧。 因为这是个遭到消灭的禁忌之名——龙人族的长老们如此告诉狄萨罗司,并再三嘱咐「绝不可轻易说出此名」。一名过去曾被誉为龙人族的荚雄,最后死于大战中的男人。 「怎么可能……你在鬼扯什么?贝堤,萨伊早在七十年前那场因疯癫王子而起的迪尔堤巷战中,遭到迪尔堤军的战士杀害身亡才……」 「哇勒,现代还有人知道那家伙的名字喔?是因为龙人族都很长寿的关系吗……」 低语「失策啊……」的克雷托看起来既不像在说谎,也不像在捉弄狄萨罗司。原本以为只是一名从外界雇来的平庸守门人,如今看在狄萨罗司眼中却突然变得深不可测。 「你究竟是谁?难不成是大战时代残存下来的不死族……?」 「不是,为什么你们龙人族的脑袋想出来的答案都是一个样?」 克雷托傻眼归傻眼,仍不忘尝试在右肩用了点力。自动修复似乎顺利在进行,现在他只要集中精神就能稍微抬起手臂来了。 「话是这么说,不过还是不要太乱来比较好呢……」 如果硬是逞强,极有可能会露出严重的破绽。克雷托在轻易放弃使用惯用手之后,对著动也不动的狄萨罗司问道: 「不攻击啊?你要放弃也不是不行喔。」 「……少在那嚣张了,守门人。」 「这是我要说的台词,小伙子。」 眼前这名还年轻的青年所展现的态度,竟让克雷托高兴胜过无奈,大概是因为他自己也有点兴奋的关系吧。 两人在一阵沉默中,保持一定的距离于门前对峙。 克雷托逐渐调整好自己的呼吸与脉搏。 集中意识到踩踏地面的脚指,紧接著是相互连结的膝盖。 自腰部流至脊背,再往上到肩头,仔细感受连结一切的线与力量波动。 不是什么难事,因为塞涅确实给了自己能办到这些举动的方法。 「很好。」 拾起头来。 和狄萨罗司·席安的距离约莫三步。 不值一提的距离,换算成时间甚至不到半秒钟。 所以克雷托毫不犹豫地往前踏去,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流畅动作滑了过去。 狄萨罗司挥出的拳头早已不是什么威胁,因为克雷托只轻轻一个侧身,拳头便挥了个空擦过右肩。 尽管额外的冲击波带来麻痹与痛处,他仍不以为意,即便会弄坏身体也在所不辞。 蓝天之下—— 「怎么可——」 狄萨罗司因讶异瞪得老大的双眼近在眼前。 克雷托的拳头轻触对手的上腹部。 任谁都反应不过来的短暂空档。 感觉自己就像拋下周围的时间而苦笑的守门人——将全身的力量往轻触的拳头上彻底释放。 狄萨罗司·席安当场跪了下来,他虽没有昏过去,却也因为强烈冲击而动弹不得。 判断他一时之间无法起身的克雷托转头望向秸舍玄关,对著站在那里的男子打了招呼。 「真抱歉,引起骚动了。」 「唉呀~真是吓死我了,守门人先生你真厉害耶……」 出现在石阶梯上的谢乌鲁手中抱著一叠纸本资料,似乎正在巡视校园?其实这名现身于玄关的教师,早在两人分出胜负之前就目睹了过程,只是没有空隙让他出声喊住他们。 谢乌鲁走近狄萨罗司·席安,低头窥视这名似乎吭不出声的学生。 「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要跟我去谘询室吗?」 「还来这招啊。」 「我能瞭解你对学校有所不满,但是找守门人先生发泄也——」 「克雷托!」 少女高亢的声音。 是从石阶梯上方传来的。原本呆呆站在原地的克雷托顿时被这声呼喊吓到,抬头一望。 看到以蓝色剑鞘的长剑当作拐杖,撑地支撑虚弱身体并持续大叫的吉莉亚。 「快离开老师身边!他是——」 「咦?」 克雷托望向谢乌鲁。 巨人族的教师微微一笑,猛然出拳朝狄萨罗司的头部揍去。 不难想像接下来出现在眼前的,会是学生狄萨罗司·席安的头部碎裂,命丧黄泉的景色。 但是克雷托出于反射动作,驱使疲惫不堪的身体挡在狄萨罗司与拳头之间,硬是用撞的把他的身体撞开。 下一秒,眼前一片血红,一阵天旋地转,整个瘫在地上的克雷托接著更被一阵彷佛要烧烂整个身体的剧烈疼痛袭击。 「……嘎……!!」 「唉呀~你这样突然扑过来很危险耶,守门人先生。」 头顶传来的声音一如往常轻松开朗。 表情虽由于背光无法看清,但是克雷托却因感受到刺骨的杀意而硬生生吞了一口含有血块的口水。那晚释放强大恶意却不见身影的主人终于现形,就算脑袋还意会不过来,身体已如此确信。 克雷托感受到遭到破坏的内脏开始溢血,却仍然想要站起身来。 但是,谢乌鲁以充满哀伤的声音制止了他。 「你这样动下去会死喔,乖乖躺著或许还能撑久一点。」 「为什……么……」 「嗯?其实只是因为太无聊啦。不过我不仅事后拿得到钱,外界也有蛮多人希望我那么做。说是只要这所学校内发生不吉之事,就能让王家威名扫地呀——不过等到我接下他们的要求,实际上做的也只有在校内散布一些谣言,实在称不上有趣呢。」 对于这名既是学校教师又是谘询室之主的男人而言,要操控校内学生的人心想必是轻而易举,或许狄萨罗司正是遭到他欺骗也不一定。此时倒在地上的龙人族青年睁大双眼,以一种无法置信的眼神看著这名年轻教师。 当谢乌鲁似乎感到厌烦而叹了口气时,传来吉莉亚生硬的警告声: 「老师,请你马上从他们两人身边离开,不然我就要攻击你了。」 「凭你的魔法杀不了我吧,还是你打算用那把剑砍过来?就算你这名戒指生的确有权这么做,要拿出那把大战时期所使用的武器,你应该费了不少工夫在申请许可吧。」 「我只是早就觉得有必要这么做罢了。」 吉莉亚的语气中听 得出强烈的紧张,大概是深知她与男教师的实力差距导致的。克雷托躺在地上的同时,仍持续集中意识到体内。断掉太多线加上大量出血,让他推测自己少说五分钟动弹不得。 对于如今的谢乌鲁来说,克雷托大概只是具还能听话的尸体吧。男教师如今并没有下手杀了他,而只是双手插胸回看吉莉亚。 「所以你是什么时候察觉到的呢?」 「刚才老师你唆使兽人族攻击我的时候。」 「别撒谎啦,还要更早之前吧?就是因为你调查我的行为实在太过明目张胆,我才会对你略施小惩呀——你何时发现的?」 「……从乙萨打开公共出入口那时候。老师你早就知道门外有守护兽徘徊,在那个时候将自己的戒指给了乙萨对吧。」 那一晚正是谢乌鲁摇醒了昏过去的乙萨,然后故意将自己过去身为戒指生时的戒指给了那名羽人少年让他逃跑,目的无非想藉由守护兽来杀人灭口。 相较于古莉亚说得咬牙切齿,谢乌鲁则是露出笑容。 「啊,原来如此。能注意到那件事真是厉害,不愧是模范生呢。」 「……感谢你的夸奖,但是请你从两人身旁离开。」 「机会难得,就让老师告诉你们一件好事吧。毕竟我正打算要去呢——去这所学校真正的监狱。」 就在这时,鲜红的火焰雨洒落附近一带。 将天空一口气染得通红的灼热火焰,让周遭的气温瞬间飙高。 挟带高热的阵雨袭卷整个外广场,转眼问大量岩浆累积在黑土地面上,附近的小石头不断发出咻咻声融化。就连空气顿时化为具有高杀伤力的热气,令人难以呼吸——没想到,这阵炙热的豪雨竟精准避开了克雷托和狄萨罗司的所在位置。 身体动弹不得又不停吐血的克雷托根本不晓得是谁做了这种事,直到持续了好一阵子的火焰雨总算停止,他才听到一股轻快的脚步声朝此接近。谢乌鲁的气息不知何时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声疑似惨叫的声音及少女白皙的手伸来。 「守、守门人先生!守门人先生!你还好吗!」 「……是妮雅吗?」 「我、我马上帮你治疗……」 少女或许是打算施展治疗魔法,只见她在血泊中跪了下来,手拿起短剑开始咏唱。 然而,施展出的魔法只发出微弱的火花,克雷托的身体似乎没出现任何变化。少女满脸惊慌地交互看著满身是血的青年以及自己手中的短剑。 「咦、咦?怎么会……」 「…………抱歉,我的身体似乎不会受到恢复或辅助系的魔法影响。」 「什么!?」 本来应该只用来抵挡有害魔法的效果,但是克雷托清楚自己那名自尊心甚高的同居人塞涅相当讨厌她的作品遭他人之手染指,因此肯定加上了拒绝他人治疗魔法的机关吧。假如事后因为这点和她抱怨,肯定会得到「我应该给了你一副根本不需那种魔法也无所谓的完美身体了吧?」这种回答。 不过也因为她对作品的执著,克雷托的身体的确渐渐能动了。他在妮雅的搀扶下坐起身子,环视周遭的状况。 ——失去意识的狄萨罗司·席安昏倒在一旁的地上。 不过却到处不见谢乌鲁——以及吉莉亚的身影。 看到克雷托有点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吓傻,妮雅赶紧向他解释: 「那、那个!我刚刚一施展魔法,老师他就跑掉了……吉莉亚学姊也跑去追老师了,还耍我好好照顾守门人先生你……」 「你的意思是那个笨蛋自己一人去追了吗!?」 不管怎么想,对方都不是光凭吉莉亚一人就能抗衡的对手,就算持有那把剑也是一样。 克雷托将口中的血往地上一吐,马上转身面向敞开的大门。本来以为他们两人跑出了门外,却马上转念一想,不对,谢乌鲁他说了—— 「要去真正的监狱……」 ——倘若真是如此,那就没有多少时间了。 克雷托把手伸进衬衫内取出一本沾满血而变得黏糊糊,上头写著『监狱学校·杰作怪谈百选集』的册子并打开它,开始寻找之中的怪谈地图。一旁的妮雅看到他竟突然找起怪谈来,不禁慌张地担心道: 「守、守门人先生的脑袋终于……」 「我的脑袋好好的。我要去追那两人,麻烦你留下来治疗这家伙吧。」 「可、可是守门人先生你不是受了重伤……」 「放著不管就会好了。」 克雷托斩钉截铁地说完便站起身来。尚未复原的身体让他差点再度跌倒,但他仍拖著这虚弱的身体跑了起来,目的地是位于校区内东方一角的废弃大楼——那里正是「疯癫王子的诅咒声」这个怪谈的起源地。盯著地图奔跑的克雷托一边伸手压住逐渐复原的内脏,一边不时将混著血液的口水往地上吐。不一会,一栋小型的老旧建筑物映入他的眼帘。 大概是为了不让学生误闯而以高高围起了铁栏杆,但是这栋建筑物却小到不应以「废弃大楼」的名称来称呼,外型也长得较像监视塔的粗圆筒状。克雷托停下脚步,抬头细看这栋周遭布满杂草,令人光看就觉得郁闷的建筑物。扭曲变形的铁栅门证实了他并没有猜错地方。 克雷托踏进草丛朝前方一条短通道的尽头奔去,接著他来到一处空旷的空间,环顾了稍嫌昏暗的四周。 这个圆形大厅大概就是整栋楼的中心部分吧。除了刚才走过的通道以外,大厅的边缘还排列著几间疑似房间的铁门,门旁边还加装了一扇一扇的铁格窗。 正当克雷托停下脚步思考要从哪里开始找起,匆然听到一阵冷淡的少女声: 「在这里。」 「吉莉亚!」 少女从右侧其中一道门中探出头来,乍看之下并没有受伤。克雷托先是对此松了口气,接著马上回过神来问道: 「谢乌鲁呢?」 「在下面。我本来打算要是你五分内没来,我就要一个人继续去追他。」 「你别一开始就一个人冲好不好,刚才真是急死我了。」 虽然刚才她瞬间做出追踪谢乌鲁的判断是正确的,一个不小心可能已经命丧黄泉了。吉莉亚看到青年不停摇头和叹气,不禁微微皱起眉来。 「所以我留下来等你了啊。不过看你浑身是血,没问题吗?」 「我没事,你不就是为了我才叫妮雅留下来吗?她有帮我治疗了。」 撒了一个与事实不符的大谎后,克雷托催促她进入右侧的房间。吉莉亚虽投以担忧的视线,最后仍不再多说跟在他身后。 ——房间内果不其然,是一道通往地下的阶梯。 青年凝视没有灯光而一片漆黑的前方。 「蛮深的啊……」 「他已经走很远了,我们得快点。」 吉莉亚拔出刺剑并在剑锋亮起了白色灯光,迫不急待地就要走下阶梯,青年见状赶紧掴住她纤细的肩膀阻止她。 「等等,我自己去就行了,接下来太危险了啊。」 「啥?你打算一个人走下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阶梯?你一定会半途就踩空摔下去喔。」 「别讲这种真的有可能发生的事啦。」 「别说了,我们快走吧。话先说在前头,我没有任何退让的打算。要是这样就能避免出现更多伤亡,我怎么样都会继续做傻事。」 少女回答得斩钉截铁,充满正气凛然之美。 简直如同一把千锤百炼过的锋利剑身。她的荣耀之所以能散发如此灿烂的光辉,必定是因为她背负的决心所至。不只她不容置喙的凌厉眼神彻底钉 住了克雷托,克雷托自己也望著她有如宝石般的双瞳望到出神,等到回过神时才不禁苦笑。 「你也真是太死板了,这样人生少了很多乐趣啊。」 「这句话该对你自己说吧。」 「我没差啦。」 克雷托轻轻将缠著绷带的手放在少女头上。 吉莉亚面对这个把她当作小孩的举动,虽惊讶地张大一对碧蓝眼眸,却没有像上次那样挥开这只手,而是用有些羞红的脸颊出言抱怨: 「不能这样吧,请你争气一点。」 「争气……」 克雷托本来还在烦恼究竟要他争什么气,直到他发现吉莉亚抬头盯著自己的手臂。肯年仔细地瞧了一会放在少女头上的手掌,最后虽然有点怀疑,仍将手伸到她的面前。 手掌上的绷带满是血渍。 吉莉亚看了青年伸过来的手——撼动人心的可爱笑容在她脸上昙花一现。 相较于克雷托顿时望得出神,吉莉亚则是毫不犹豫地伸手扣住他的手。 「我们走吧。」 「……知道了。」 两人短暂四目相交。 过往与现在交织成一体之时,两人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开始走下通往地底的阶梯。 白色灯光只照得到下几段的阶梯,而当他们越往深处走,周遭的空气随之变得越来越潮湿。在这段四周只剩两人的脚步声,看不见终点的路途上,吉莉亚轻声开口问道: 「克雷托,你知道这前面有什么吗?」 缓缓往下延伸的螺旋阶梯前方,连接著迪尔堤的罪,以及遭到抹灭的过往。自终日血流成河的大战时代延续到今日的东西,一种永不被允许安息的诅咒。 当白色灯光照映出巨大铁门时,克雷托回以自谵的解答。 「你不是听他说了吗——真正的监狱啊。」 两人来到了监狱学校的最深处。 巨大铁门简直就像在欢迎来访者似的,缓缓朝内部开启。 看到出现在眼前的房间,克雷托不禁倒吸一口气。 远比想像中来的宽敞的房间简直就像城堡的大型交谊厅,不只天花板与墙壁清一色由石材打造而成,沉淀的空气更酝酿出古老的气息。墙壁上几处凹槽内的烛台如今正点著赤红灯火驱逐黑暗,冰冷的石地板上则积了一层薄薄灰尘。 克雷托环顾起这个如同被全世界遗忘,并能使来访者自然而然陷入沉默的场所。循著地板灰尘上印出的脚印往深处望去——那个男人就站在前方。 快与黑暗融为一体的灰衬衫因为刚才那场火雨烧得焦黑破烂,然而男教师却以一如往常的态度,对著双开大门伸出他的右臂。 巨大石门上雕有由金蔓草与盾牌形成,象徽迪尔堤的纹章。而在纹章的两侧又有总数六个的小型封印,每一个封印上都镶有作为核心的水晶球——但是六颗水晶球中的三颗却已碎裂。 克雷托叫住了正打算伸手去碰第四颗水晶球的男子。 「谢乌鲁!」 「喔,你们来了啊。正好,有观众在更有趣呢。」 转身过来的谢乌鲁对两人投以和善的笑容,但两人早从他散发出的气氛得知那只是一副虚假的笑容。他蕴含凶残的深邃眼神在扫过两人之后,再度回到了大门上。 克雷托丢下少女独自往前走,来到接近房间中央的位置时停下脚步。 一看之下,发现门上镶著的水晶球散发出微微金色光芒。 光芒表示水晶球具有「门锁」的功用,只是如今其中三个已经碎裂失去了光芒。克雷托看著眼前因巨人族的蛮力造成的惨状,表情不禁变得严肃。 「你还真是乱来啊……你知道全部破坏掉会发生什么事吗?」 「嗯?不就是这道门会打开而已吗?」 「你打开门想做什么?是不是王家反对派的那些家伙们乱给你灌输了什么不当知识?门后面的东西可不是闹著玩的,快住手吧。」 克雷托轻轻挥手,释放一种无形的压力要吉莉亚别走上前。谢乌鲁看到这副模样,对著两人轻轻露出笑容。 「不是闹著玩的?果然守门人先生你知道事实呢——就是谁是看守者,谁又才是真正的囚犯。」 「谁才是……囚犯……?」 克雷托没有回应,谢乌鲁则是对一验狐疑的吉莉亚露出让人觉得没有异状的和蔼微笑,简直就像在课堂上教书时那样,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 「我就来帮你们上最后一堂课吧。吉莉亚,你喜欢怪谈是吧?」 「……是又如何?」 「嗯,那我来教教你这个怪谈的真相吧。」 谢乌鲁转头望向巨大石门,以写满讽刺表情的脸指向上头雕著的金色纹章。 「这道门后方正是学校的牢笼。七十年前那场大战中不是有一件由疯癫王子引发的事故吗?据说那时遭到杀害的龙人族公主,在临死之际对疯癫王子下了诅咒,让他成了一个拥有不死之身的怪物啦。」 ——克雷托闭上眼睛。 她就倒在房间中央地板上扩散开的血泊里。 胸口被凿开了一个大洞,无神的双眼再也无法捕捉任何东西。 「于是事后迪尔堤只好决定将疯癫王子囚禁起来。不过由于他的力量太过强悍,一般的牢笼根本关不住他。最后迪尔堤才会选在关闭王子的牢笼上盖了这所学校做为封印。」 ——本来以为一切到此割下句点。 因为失去了所重视之人。 有如尖刺般的诅咒声不断在耳内回响。 「这所学校的校舍和墙壁不是会将冲撞它们的力量吸收吗?不只如此,平时还会夺走你们学生的力量来削弱实力。其实一切的措施都和这座牢笼有关,因为这里正是利用了从学生身上吸收来的力量封印住疯癫王子啊。这所学校虽然被称为什么监狱学校,但目的却不是用来隔离学生,而是反过来用学生去维持关住疯癫王子的牢笼——所以学生们根本不是囚犯,而是看守者啊。」 ——充满欺瞒的场所。 克雷托早就知道监狱学校是一处这样的地方。不强迫各种族的强者齐聚于此并借用他们的力量,就无法维持住迪尔堤和平。 大战刚结束的时期,迪尔堤虽立即将各种族的强者集中于此稳固了封印。当时的环境有如看守所,也是为了因应不知何时会结束的战后处理事宜。 不过,这种做法当然不可能永远持续下去,因此迪尔堤改从各种族徵召拥有强大力量的孩子们来维持封印。除了藉机教导这些孩子和平的可贵,也能确保每年有学生离去,就会有新的学生补进来。 听完谢乌鲁公布的真相后,吉莉亚哑口无言,克雷托则是不发一语。 谢乌鲁用脚跟轻轻踢丁一下施有森严封印的大门。 「真的是愚蠢到不行的故事对吧?老实讲,我一直很想出去外界,所以才会假装当个乖乖牌以当上戒指生。就在我以为总算能自由自在大闹一场的时候,却又被以教师的身份抓回来学校,再度开始了无聊至极的每一天。真的很受不了耶,一想到一辈子都得过这种生活我就反胃。全都是因为这座牢笼的错!」 「牢笼的错……可是老师,如果你打开门的话……」 「疯癫王子就会跑出来了吧。」 「那、那不就……」 「会变得很有趣啊。一旦牢笼被破坏,这所学校和整个迪尔堤就陷入大混乱了。对于自己的力量有自信的家伙可以放手大闹,没自信的家伙也可以趁乱逃跑,我相信这种小事难不倒这里的学生喔,而且总比一直被关在学校里好太多了吧。」 笑得开朗的男子给人 的感觉与其说是教师,更像依然被关在学校内的少年。 在他阴险的残酷个性及沉溺自身力量的双眼中看来,一切的一切都跟玩具没两样吧。对于自身力量的过度自信正是导致了他闷闷不乐,个性扭曲的最大理由。 目睹过去身为戒指生的教师露出真面目后,吉莉亚不禁愤愤咬牙,对呼吸急促的青年背影小声问道: 「克雷托,他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吗?」 「这……大多都是啦。其中这所学校利用学生的力量封印牢笼这一点是事实没错。」 这就是看守者绝不能遭到杀害的理由,因为看守者指的就是学校内这些一无所知的学生们。 克雷托丢下少女再度往前踏出一步。 「你说的几乎没错,不过如果你只是因为无聊就想打开这里,我实在很头痛啊。」 要是这个大锅炉的盖子坏掉,里面蕴藏的庞大热能将会涌出学校之外,把整个迪尔堤都城烧个精光吧。 绝不能让谢乌鲁那么做。七十年来,许多人们致力于处理这道封印,不能在这时将他们的牺牲忍耐付诸流水。 克雷托重新确认动作逐渐变得顺畅的右手。 「谢乌鲁,离开那里跟我们回去上面,有什么话到时再说都不迟。」 「你认为你叫我回去,我会照做?」 笑得灿烂的谢乌鲁似乎是在享受如今的局面。看到他那副和爱恶作剧的学生无异的表情,青年守门人叹了口气。 「不认为呢。」 「那就只好用实力让我听话啦,我早就想和守门人先生你打一架了。」 谢乌鲁将西装上衣脱掉往石地板随手一扔,接著松开衬衫的衣领和袖口的钮扣。一身只像是要和学生一同嬉闹的打扮相当阳光,不过在他背后那道大门的衬托下又显得诡异。 看到谢乌鲁大喇喇地走过来,吉莉亚往旁移动一步后,从青色剑鞘中拔出一把有著宛若冬天湖面般的剑身,发出耀眼光芒的长剑递给克雷托。 「克雷托,你其实是一名剑士对——」 「不对,完全不对,我根本不会使剑啊。」 「怎么会……我就是看了你的体格产生期待,才会随身带著这把剑……」 「你如果那么认为何不先来问问我?我真的不会使剑,找个地方把它收起来吧。」 「没有地方可以收呀……真是的……算了,那由我来用吧。」 话才刚说完,磨得光亮的剑身瞬间划过青蓝亮光。 看到这道代表施法者将物体化为媒介的亮光,克雷托顿时说不出话来。因为不像专门当成媒介的短剑,要将一般的武器化为媒介理当需要相当程度的魔力与技巧,而她靠的应该是后者吧。吉莉亚面向显得惊讶的克雷托说: 「我来掩护你。」 「喔、好……啊,可是你千万别跑得比我还要前面喔。另外如果我输了,你什么都别管,逃就对了。」 不仅先前受的损伤尚未完全恢复,加上谢乌鲁是个就算以万全之姿去挑战,胜算也相当低的对手。克雷托从他平时的一些肢体动作,推断他的实力「在狄萨罗司之上」。 一看到克雷托摆出架势,男教师顿时眉开眼笑,同时高高举起右臂。 「那我要上啦。」 简直就像宣布开始上课那样轻松的一句话,伴随著一记直捣下盘的拳头袭来。 这一拳速度虽然不快,却将厚重的石地板上打裂造成轰然巨响,整个大厅剧烈摇晃,地板上出现数道严重的龟裂。 克雷托一边把飞来碎石砾打到一旁,一边直直朝男教师冲去,确定目标出现近在咫尺后毫不犹豫挥出左臂——没想到对手见状,竟露出一副诡计得逞的奸笑。 中计了——克雷托虽然惊觉,但已无法停下动作。 克雷托的拳头正中男教师的右脸颊。然而明明自己的脸颊发出刺骨声响凹陷进去,谢乌鲁脸上竟露出愉悦的笑容。就在克雷托对那副笑容感到毛骨悚然的下一刻——他的身体被急速往后方弹飞,掠过吉莉亚身旁重重撞击她后方的她面。 「克雷托!」 「……我没事。」 小声回答向这里跑过来的少女后,克雷托站了起来,涌上的不适灼热感让他赶紧压住腹部。 「好险啊……要是有吃东西就全都吐出来了。」 「真有你的啊守门人先生,竟然能在那种状况下自己往后跳。」 「要是我没跳,内脏已经全部炸开了啊。」 对手可是五种族中最孔武有力的巨人族,要是直接接了他们一招,恐怕当下就分出胜负了。克雷托因此慎重思考自己该如何进攻,相较之下谢乌鲁则是微微扬起嘴角。 「那我下一次只好让你逃不掉了。」 男教师说完便奋力一蹬。 看到谢乌鲁笔直朝自己冲来,克雷托为了不把少女卷入而挺身站到前方,利用手肘撞开袭来的右臂化解这一拳。但是,尽管克雷托出手时已十分小心,他的左臂仍承受了庞大的压力,使得他体内的线几乎无法负荷。 克雷托强忍这股直达体内的麻痹感,蹲低身子钻进对方怀中,顺势朝空档大开的上腹部刺出肘击。由于谢乌鲁并不像龙人族拥有硬皮,这一肘著实让他身体弯曲,发出惨叫。 ——要是让他发动攻击就输了。 毕竟这个男人不只是持有强力铁拳的巨人族,更曾经是戒指生,如今只能不断逼他露出小破绽来进行压制。克雷托接著从最短的距离追加攻击,瞄准谢乌鲁的颈部踢出回旋踢——结果竟被他不费吹灰之力地一把掴住脚。 「糟——」 身体悬空。 都还来不及反抗,克雷托的身体就像小孩子手中的玩偶般被重重摔至地面。 窜退全身的冲击让克雷托瞬间喘不过气。而就在他眼前仍是一片惨白的状况下,身体己先下意识地往旁一滚,直到看到一旁头部原先所在的位置被大脚狠狠踏凹,他才硬是躯使全身的筋肉弹起身往后方一跳拉开距离。所幸,由于克雷托一开始就采取了护身姿势,并没有受到持续影响身体的伤害。 「连战还遇上这种对手根本吃不消啊……真是一份不符合薪水的严苛工作。」 听到克雷托这声发自内心的抱怨,同样受雇于监狱学校的谢乌鲁开轻声笑道: 「加薪了也没机会用啊。不过如果你已经想好遗产要留给谁,我倒是可以听听你的遗言。」 「我没什么遗产或遗言要交代,然后我如果能加薪,就要存起来翮修那间守门人小屋!」 「你什么时候变成一名对工作满怀热情的人了……」 克雷托无视少女这句不知是佩服还是傻眼的话,再度摆出了架势。 ——谢乌鲁的动作承袭了巨人族的特色,基本上都是大动作的攻击。 有别于狄萨罗司·席安因性格使然,采取空隙较少的扎实战法;谢乌鲁倾向于不去考虑防御,不管三七二十一全力出招。不过这种战法其实十分有效,因为他只需放手不断攻击,即便克雷托再怎么躲都会被他慢慢逼入劣势,最终遭到彻底粉碎。 克雷托深知巨人族拥有强大蛮力与无穷无尽的体力,加上他的身体尚未完全复原,所以丝毫不敢从谢乌鲁身上分散注意力,谨慎地保持距离。看到一味保持守势的克雷托,谢乌鲁吊起了嘴角: 「守门人先生,你不攻过来吗?我可是很期待你的表现喔。」 「可惜我这一生都是背叛著他人的期待活过来的,现在要我改有点困难。」 「那还真可惜呢。」 谢乌鲁一说完便瞬间缩短了双方的间距,克雷托只好赶紧挡开他 挥过来的左臂, 接著瞄准他的右手腕一打,将来势汹汹的右臂往内侧推去。 『专心一意去化解攻势。』 这是贝堤·萨伊教导克雷托面对巨人族对手的应战守则。 不要去与对方的蛮力硬碰硬,而是以四两拨千斤,化身为激流中的木桩去分散攻击的劲道。 只要能彻底做好这套守则,对方将形同你的掌中玩物——事实上,克雷托就曾亲眼见过贝堤·萨伊以这招将巨人族的战士当小孩子耍。 ——不过这一切都是奠基在他身为种族英雄的实力之上。 战斗技巧远低于这名友人的克雷托,面对眼前一脸兴奋不停攻来的敌人,可说是每一手都防得惊险万分。因为每当挡下一次沉重的攻击,都会造成他的手臂疼痛不已。 看到青年一边持续这种防守并想伺机反击,谢乌鲁先是微微一笑,接著轻轻抽回右手。 ——一股不祥的预感窜过。 长久累积下来的经验警告自己,要是接下这一击就会丧命。 尽管身体已在头脑反应过来之前往左方跳去,象徵压倒性暴力的拳头仍逼到了他眼前。就在这个瞬间,克雷托理解这拳将造成他的致命伤而做好觉悟——没想到一团大范围的蓝色光芒竟直直命中了谢乌鲁。 轰然巨响撼动了整个宽广的地下室。 急速奔驰的电光将天花板与石地板彻底烧个焦黑。这阵明显不是用来对付单一个人的大规模战地魔法瞬时分散为数千道支流,形成了一朵庞大的青蓝电光花。 原本昏暗的地下室在闪光肆虐下徼底亮了起来,却同时让地板的龟裂更加严重,墙上的烛台也一一碎裂。 克雷托赶在千钧一发之际逃到雷光的范围外,在又退了几步后看向自己的斜后方。看到的是举著长剑的吉莉亚满脸讶异,傻傻盯著自己所施展出来的魔法。 「这把剑是怎么回事啊……」 「你……原来是你用了那把剑喔!我跟你说,那把剑好歹也算是以前迪尔堤的国宝喔!后来只是因为某些原因才让它不出现在公众面前啦!」 其实就连克雷托都没料到将那把剑当成媒介,施展出来的法术竟会如此惊人。这种无法分辨敌我的强大威力,即使有什么万一也不该在室内使用。差点被波及而烧成焦炭的克雷托此时感觉到一股不祥的气息,赶紧转头看向前方。 「喂喂……你到底是多夸张啦……」 ——本来以为化为焦炭的男子在电光爆发的中心位置站起身来。 站在广大地下室中央的谢乌鲁将身上化为焦炭的衬衫拨至地上。虽然挨了那样大规模的魔法还能活著已相当惊人,但他似乎不是毫发无伤。不仅脚部多出被轰出洞来,用来保护头部及上半身的双手也被削去了一大块肉,正不停淌著鲜血。 男教师分别看向站在左右两侧的克雷托与吉莉亚。原本维持笑脸的那双细眼在对焦到拿著长剑的少女时,瞬间化为深邃不见底的黑暗。 「你还真是不留情呀吉莉亚,我差点就死了呢。」 「……我原本只打算攻击脚部。」 「原来如此,什么时候都不忘基本规则这点倒蛮符合爱耍小聪明的你——老师我也来向你看齐好了。」 谢乌鲁的视线移到克雷托脚上。 正当吉莉亚瞭解他接下来即将做出的动作而要开口时,没想到谢乌鲁竟出乎意料地朝少女冲去。 有点愣住的吉莉亚赶紧开始咏唱魔法,一片透明的防护罩藉由长剑在她眼前扩展开来。 然而谢乌鲁根本不管,仍为了抓住少女把右手往前仲去。手指陷入防护罩内激起阵阵火花,骨头受到压迫的声音也跟著响起。 男子愉悦地哼了一声,朝同一处伸出了左手。 「压缩咏唱啊,那招又能撑到何时呢?」 在重视速度下临时制造出来的防护罩,其强度就算有那把强力长剑做为媒介,似乎仍接近了极限。如同眼前男教师所点出的事实,魔法防护罩顶多抵挡了馑仅两、三秒而已。 一股轻脆的破裂声响起,吉莉亚赶在直逼眼前的双手袭来之前用力蹬了地板朝左方扑去,紧接著又由克雷托出手将她的身体拉到一旁。 「……啊”」 克雷托将微微发出惨叫的少女拉到自己身后,再朝著谢乌鲁的下盘踢去。 这次攻击瞄准的是他受了伤,几乎快要化为黑炭的部位。但是当青年在发现对手仍是一脸毫不在意的模样,脑海中忽然闪过一阵诡异的感觉,伤口飘散出的臭味勾引起某些回忆。 「这是……?」 巨人族确实比起其他种族还要不怕疼痛,眼前谢乌鲁的模样仍明显有哪里不对劲。面带微笑的他尽管腿上的伤口挨了克雷托一踢而又被削去一大块肉,他仍只是停在原地。不只如此,此时他对著为了掩护少女无法退开的克雷托伸手,用沾满鲜血的五指抓住了青年的左肩——一把将其握烂。 「克雷托!」 痛苦早已无法化为言语表达出来。 大量鲜血喷溅在石地板上。吉莉亚拼了命地用她的手想把虚弱的克雷托往后拖。 吉莉亚一看之下,发现克雷托左臂失去一大块肉,其中多数都是从肩膀被拧下来的。相较于因此显得脸色铁青的少女,谢乌鲁则是举起双手后退数步,发出再高兴不过的笑声: 「果然比起让你东逃西窜,还是想办法让你无法继续逃才有趣呢。守门人先生,你那条左臂已经不行了吧?」 「……似乎是啊。」 看到被捏得血肉模糊,就连原本该有的黑衬衫与绷带都彻底消失的肩膀,克雷托不由得抬头仰望上空,一旁则传来吉莉亚微弱的喘气声。 「对不起,克雷托,都是我……」 「别在意。耳朵没事吗?」 「如果我是兽人族就没事。」 原来刚才她没能完全闪过谢乌鲁的攻击,压著右耳的手染得一片通红,从手指缝隙溢出来的血转眼间就把制服外衣的肩膀与领口弄脏了。 由于羽人族对于疼痛相当敏感,以她现在的身体状态已无法继续使用过于强大的媒介。长剑上的青光瞬间消失,彷佛就像被她激烈的喘气声吹跑了似的。吉莉亚见状忿忿咬唇,将长剑直接往地上一放。 见到少女拔出原本那把刺剑准备咏唱治疗魔法,克雷托硬是把疼痛及晕眩压了下来,对她说: 「吉莉亚,你用魔法治好你自己,然后赶快逃。」 「咦?可、可是……」 「那家伙不太妙——犬概是将他自己的身体化为不死族了。」 那股从烧焦的伤口飘散出的臭味,一种熟悉的死之气味,是利用邪门歪道的法术将肉体变质下的产物。藉著不断饮用由龙人血液制成的秘药,就能拥有一副无论受到何种攻击都不会停止动作的身体。化为这种不死之身的身体依然会感到疼痛,但却不会持续。因此若不彻底将整个身体毁坏,不死之身将会永无止境地苏醒去攻击敌人。 尽管谢乌鲁俨然变成大战时代那人见人怕的产物,听到克雷托这句话的他只是大大瞪开双眼,接著轻轻拍起手来。 「真有你的呢,守门人先生,你竟然知道这件事。」 「因为我年纪也不小了啊。你在哪弄到那种药的?是用信对你下指示的家伙给的吗?」 「没错,毕竟要跟疯癫王子一战的话,不做好这点准备实在说不过去呀。」 男子如此说完后竟开始压脚做伸展运动,简直就在夸示他一点都不把左脚的伤势放在眼里。 听到背后传来吉莉亚倒抽一口气的声音,青年守门人再度出言告诫她: 「总之吉莉亚你快逃,这对你来说太沉重了。」 「可是……」 「如同守门人先生所说,你还是快逃比较聪明。不过就我们两人在这里打泥巴战也没啥乐趣,不如来玩点游戏怎样?」 「游戏?」 谢乌鲁转身背对有些讶异的两人,朝石制大门的方向走去。 「守门人先生,你不想让封印被解开对吧?然后呢,现在水晶球还剩三颗。」 眼见男子缓缓接近镶有水晶球的封印纹章,克雷托正想要冲上前制止,却被吉莉亚伸手制止。接著她更拿出手帕按在克雷托的肩膀上。 「先听他怎么说吧,我们刚好能趁机重整旗鼓。」 「可是……啊,治疗魔法对我没效喔。」 「咦?刚才你不是说妮雅帮你治好的吗?」 「那是骗你的。」 「……我真的要生气了,你想死也不是这样。」 克雷托遭到打从两人相遇以来,他所看过吉莉亚最生气的眼神狠狠一瞪。 不过毕竟如今情况危急,她倒也没有继续追究下去了。只见她眉头一皱,将迅速染红的手帕绑在克雷托肩膀上。 谢乌鲁最后站到石门前方,以拳背轻轻敲了敲上头的迪尔堤纹章。 「就是当我每弄断一只守门人先生的手脚,就破坏一颗水晶球。假如剩下这三个全被我破坏了,游戏就算我嬴——这样即使守门人先生输了,至少还剩下一双手或脚,对吧。」 「……还真感谢你替我设想喔。」 相较于克雷托回以有气无力的讽刺,一旁的吉莉亚却脸色铁青地插话: 「你说的游戏规则是否单方面对你有利?难道没有我们赢的条件吗?」 「杀掉我就是你们赢了啊。」 谢乌鲁这时猛然转过身挥出右臂,一剎之间又将其中一颗水晶球打碎了。失去光芒的碎片四分五裂掉落至地板上。 接著谢乌鲁转头看向哑口无言的两人,笑道: 「现在这颗是守门人先生左手那一份……只剩两颗啦。」 没想到笑声都还没消失,谢乌鲁竟已弯下身子朝两人冲去。 面对彷佛如同疯狂野兽冲来的对手,克雷托昨舌后也跟著冲了出去,看到男子一逼近,马上做出了活像要挥出动弹不得的左手般的动作侧过半身。等到谢乌鲁的手臂几乎在同一时刻擦过身边,克雷托便从旁往他门户洞开的腹部一踢。 看到男子的身体因这一踢不稳摇晃,克雷托紧接著更踏出一步贴近,轻轻将右拳抵在他的上腹部——朝著内部施加冲击。 「嘎……!」 这拳和刚才打败狄萨罗司·席安的招式一样,贯通背部的一击使得谢乌鲁应声倒在地板上。克雷托想都没想,就提脚往抱著腹部痛苦不堪的男子踩去,响起一声骨头碎裂的清脆声芷曰。 「这下你暂时——」 话才说到一半,克雷托整个身体竟有如断线风筝般被打飞出去。 停留在空中只是一瞬间的事。 随后克雷托整个身体重重撞上墙壁,在地下室内造成轰然巨响。 这股强劲冲击让他顿时喘不过气,黏在墙上的身体缓缓滑落至地面,昏暗的天花板更掉下一些石头碎片。就在周遭扬起一片粉尘之中,一声接近惨叫的呼喊声响起: 「克雷托!你还活著吗!?」 「勉强算是……谢啦。」 克雷托一边吐出口中的血痰,一边回以无力的声音。 其实就在克雷托即将撞上墙的前一刻,忽然出现一层空气护膜包覆住他的全身,他才不至于陷入濒死状态。而施展魔法救了克雷托的少女见到他再度勉强站起身,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这时,检查完自身膝盖状况的谢乌鲁抬起头来说: 「你看起来挺高兴的呢,守门人先生。」 「只有你好吗……我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是吗?话说回来,你一直让我的腿部受伤,我动起来会很迟钝耶。」 「这是对付不死族的惯用伎俩,你就别抱怨了。」 面对化为不死族的对手可不是件有趣的事。由于痛觉在他们身上不会持续残留,因此几乎大部分的攻击都无法阻止他们持续进攻。如果对上擅于接近战的不死族,最有效的办法就是破坏关节或骨头,使他们的身体动弹不得。 话虽如此,但是过程中一旦遭到反击就有可能瞬间败阵,状况称不上乐观。 克雷托心想,至今以来和自己交过手的学生们大概也从他身上尝过类似的挫折感吧。 ——不过这不表示他能止步不前。 克雷托强忍左肩的痛楚,调整好呼吸。 前方映入视野的是伤势集中于左脚而歪一边站的谢乌鲁。此时他双手触地,微微躬膝后静止不动——瞬间有如离弦箭矢般对准克雷托直直冲来。 足以将任何阻碍物强制排除的绝对暴力。 看到对手缩短距离贴上来,克雷托第一个念头就是「正面迎战会输」。 不过,克雷托却硬是等到威胁已近在咫尺才移动身体闪躲。谢乌鲁伸过来的右臂惊险掠过他被削掉的肩头,然后换他挥出右拳重击在男子的太阳穴上。 精准无比的一击让谢乌鲁身体失去平衡晃了几下,没想到这时却响起了少女的惊呼声。 「克雷托!快躲开啊!」 右臂传来一阵沉重的冲击。 克雷托慢了几拍才瞭解发生了什么事,原来竟是一块尖锐的石头碎片划破黑衬衫,深深刺进他手肘上方。似乎是方才谢乌鲁在双手触地时捡来握进手中,等到克雷托停下攻击的瞬间才投掷过来。 「该死……!」 痛觉一瞬间扩散开来,再加上被刺到的位置有些不巧导致线断裂,使得克雷托无法移动他的右手。就在他拖著下垂的双手想拉开距离时,谢乌鲁的魔手伸了过来,狞猛的五指一把揪住了他的右手腕。 「抓到啦。」 「嘎啊……!」 手腕骨应声碎裂。 克雷托强忍急遽窜上的剧痛,朝著谢乌鲁抓住自己右手的手臂用力踢去。在受到反作用力而往后倒退数步之后,克雷托仍不忘提防下一波玫势,但是对方并未没有继续攻击。 一看之下,才发现谢乌鲁似乎因为毁了克雷托的右手而感到心满意足,哼著歌走回石制大门旁,就在焦虑不堪的两人瞪视下再度打碎一颗发出微弱金色光芒的水晶球。 「好了,剩最后一颗啦。你想要我毁你右脚还左脚?」 「哪只都不想好吗……我今天一天下来也被捏碎太多次骨头了吧……」 「放心吧,下一只就是最后了。」 谢乌鲁的笑容上感受不到恶意。 那副简直就像是「虚无」二字的实体化,徒有其表的模样让人不禁认为他体内一定缺少了某些应该要有的成份。 究竟是精神层面出了问题,还是他所喝的秘药带来了负面影响?克雷托想了一会,结果只有得出自己「无法挽回劣势」的结论。因为如今双手要完全复原至少得花上十分钟,他实在没有自信能在这段期间内彻底甩开谢乌鲁。 看到谢乌鲁再度走了过来,克雷托决定「总之要先让吉莉亚逃走」。当他正要开口时——眼前的视野突然被她的背部遮住。 伸手一拨头发,挺身站在教师面前的她以清澄的声音说: 「老师,既然你说一只四肢等于一颗水晶球,那用我的手来抵也可以吧?」 「喂!你傻了吗!别闹啦!」 谢乌鲁眼见吉莉亚毫无抵抗地伸出自己的左臂不禁瞪大双眼,但他随即 面露微笑,看向少女身后正朝这里冲来的克雷托,点头回应: 「我无所谓啊,就当作钟点费收下好了。」 谢乌鲁伸手掴住少女左臂,在接近腋下的位置施加力道。 在巨人族的腕力之下,吉莉亚那与细树枝没有分别的纤细手臂隔著制服逐渐被捏扁。她虽痛苦地大大张口,却始终没有叫出一点声音。等到谢乌鲁一放开手,她当场蹲了下来。 看到少女咬牙抱著左臂,男子一时之间投以无法理解的视线,不一会却转身走向石制大门。这时跑了过来的克雷托单膝跪地,观察少女的状况。 额头上渗出的大量冷汗、颤抖的嘴唇及惨白的脸色,无一不呈现出她如今有多痛苦。 「喂!吉莉亚!你还好吗!」 「……你吵死、了……」 喘息声听起来又像哭声。此时吉莉亚虽以有点恍惚的视线盯著地上,但看得出她仍算清醒。 「……克雷托,我们逃吧……继续打下去也……回到地上,去把能够应戟的人集合起来吧……」 少女以抖个不停的右手撑地想站起来,青年理解到她这个举动的意义,不由得说不出话来。 要是克雷托的脚被谢乌鲁弄断,就连逃跑都办不到。判断继续战下去也毫无胜算的吉莉亚为了保住他的脚,才会选择用自己一只左臂来交换。因剧烈疼痛而紧闭双眼的吉莉亚这时点了点头,似乎是在责备自己不争气后,才总算用她纤细的双脚再度站立起身。 「趁现在……快走吧。」 「吉莉亚。」 克雷托以身体接住摇摇欲坠的少女。 吉莉亚因此沮丧地低下头,却又随即提起精神往出口走去。克雷托盯著她那副不允许自己失败的背影,不禁想起了一名过去曾在他面前失去了羽翼,却仍然不放弃战斗的少女。 痛到已有些意识不清的克雷托不禁叹息道: 「你果然跟泰勒希雅很像啊……」 「请不要说出这种活像老爷爷的话……而且你说的是我曾祖母的名字……」 「原来如此,你们果然有血缘关系啊。」 心中的疑问获得解答,一切都连接起来。 ——曾经觉得,要是能够那样就好了。 要是那些曾和自己并肩而战的伙伴,能够在日常生活中过得幸福就好了。 一个由于他们早已不在而失去意义,但始终无法放弃去祈求的心愿。克雷托现在总算有种如愿以偿的实感,不禁微微一笑。 「原来……你过得很幸福啊……」 时光飞逝。 在自己窝在地下的那段期间,地表世界依然过得相当平静,克雷托正是为了知道这一点而走出地下。或许起因不是他去主动争取来的,不过他的确有著这么一个愿望。 ——亲眼确认那些存活下来的人们过得幸不幸福的愿望。 「这下我的确满足了。」 「心满意足」所形容的大概就是现在这一刻吧。 就在同一时刻,传来最后一颗水晶球破碎的声音。 头开始晕眩。 一种类似气压变动时的感觉袭来。 无法以肉耳分辨的声音顿时充满了整个石制地下大厅,沉积许久的情绪化为透明波浪侵蚀起脚下。 看到门缓缓朝内侧开启,里头出现的是一个能望尽时间巨流的空间,克雷托心中涌上难以言喻的感慨。一旁的吉莉亚发现他毫无动静,不禁紧张地高声呼喊: 「克雷托,请你快一点!」 「不……你自己先上去吧,我要留在这收拾局面。」 「你在说什么啊……」 巨大石门仍在自动敞开,而站在它前方的谢乌鲁似乎早已忘了两人的存在。看著他充满期待的身影,克雷托叹了口气。 「抱歉,吉莉亚,都是我硬要逞强才害你受伤。」 「这种话之后在听你说也不迟……然后请你不要擅自把我的伤怪在自己头上。」 只见以细若蚊蚋的声音回答的少女,走到阶梯前方后虚弱地往墙上倚去。对身为羽人族的吉莉亚来说,她的体力每一秒都在流失。克雷托转头看到少女脸色铁青的模样,判断「她难以独自爬上冗长阶梯」而朝她走了过去。 「吉莉亚,你能施展止痛的魔法吗。」 「只要你帮我扶著剑,或许可以……你要止哪一只手的痛?」 「我是要你对自己施展。」 少女闻言先是一愣,不过她似乎也知道自己如今的身体状况相当糟。于是她开始用发抖的声音咏唱,当剑锋上点亮的灯光传至左臂,原本紧皱的眉头顿时舒缓开来。 青年守门人接著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 「现在你帮我脱掉衬衫,穿著我的手不好活动。」 「这是什么要求……你这样看起来会变成很诡异喔……」 吉莉亚虽以微弱的声音如此回应,仍是倚在克雷托身上并开始用右手帮他解开一颗颗衬衫钮扣。途中可以发现少女白皙额头上不停渗出如玉露般的汗水,如游丝般的细微喘息也吹到青年的胸膛,彻底显出她有多么痛苦。 吉莉亚最后以一个近乎拥抱的姿势伸手到青年背部缓缓将衬衫拉下。当她一看到上半身到处沾满血渍的绷带,一对柳眉再度蒙上阴影。 然而克雷托却不在意地点头说道: 「很好,大概那边就行了,你乖乖等著。」 「什么『你乖乖等著』啊……」 「我马上就让它结束。虽然我刚刚在游戏中输了——但我现在就去赢得胜利。」 应该打从一开始就这么做的。 以为自己能够撑住一切的痛苦,所以不打算放弃本来的做法。 「但是如果因此让吉莉亚受伤……不就本末倒置了吗。」 克雷托一违走向石制大门,一边看著自己这副残破不堪的身躯。 回想起成为守门人还不到一个月,却充满精彩奋斗历程的每一天。 「嗯……算是蛮有趣的呢。」 虽不知称不称得上对社会有所贡献,但至少自己确实乐在其中,现在就差完成最后一项工作了。 克雷托在宽广地下室的中央,正对石制大门的地方停下脚步。前方一片黑暗中微微溢出红光,直直照射到眼前的谢乌鲁脚边。 毫无发出声响便彻底开启的石门深处传来一股女人的声音。 「欢迎回来啊,克雷托。」 她脚踏沉淀许久的时间以及遭到遗忘的教训,出现在眼前。 拥有红色长发及一对同色双眸,双手缠著无数黑线的人偶师往打开的石门上一倚,露出了妖艳的笑容。克雷托只好面带苦笑呼喊其名: 「我回来了,塞涅。」 这名身为同居人的少女一如往常飘至半空中,从远处望著克雷托。 「你要回来怎么不叫我,却把这边打开了?」 「又不是我打开的。等等拜托帮我重新封印起来。」 「什么?」 少女先是发出不满的疑问声,接著察觉到脚边的水晶球碎片,脸色顿时变得不太高兴——踩著水晶球碎片的谢乌鲁转头看向克雷托。 「守门人先生你……?」 「我在这。你等等记得和那家伙赔罪喔,不然我会被骂。」 「就算他道歉我还是会生气——克雷托,是这个男人打开大门的对吧?」 「是啊。抱歉,我没能挡下他。」 一听完青年的说辞,少女的表情跟著大变,化为那个残酷冷血的魔女。端丽的脸庞上浮现有如摇曳灯火的微笑,手指上缠绕的线转眼问扭曲集结成一团。 第七章 放眼望去是蓝天。 青年守门人从高墙与形同监牢的建筑物之间抬头窥探到的景色,仍是那一如往常的平静天空。 由于学生们一大早就来闹事,大门周遭如今满是坑洞。其中虽然接近一半是他自己挖的陷阱,但是有鉴于近来学生们掉下去后爬上来的速度越来越快,若是再不想些别的应付对策,将导致他无法好好执行职务。 当他一边思考这个问题一边埋回坑洞时,一名从玄关现身的少女朝这里奔来。 「守门人先生!」 「喔,妮雅,你今天又用鼻血当理由翘课啦?」 「才、才不是!我刚刚去做委员会那边的工作!不过做完已经接近午休,我才会想说与其进教室上课,不如来这里看看!」 妮雅跑过来与克雷托一同倚在高墙边后,压低声音开口说道: 「有消息指出,谢乌鲁老师被王城的人带去接受处分了耶。」 「似乎是啊。不过真要说起来,让他那种人从这里毕业本身就不太对了吧?这所学校的判断标准到底是怎么订的?」 「我,我也不清楚耶。我猜或许是校方觉得与其让他不断留级而累积压力引发问题,还不如让他毕业再把他抓回来当教师比较恰当吧?」 「这怎么想都是大失策吧……话又说回来——」 克雷托站起身来拍了妮雅的肩头。 「你其实是殿下派来的情报人员对吧?」 「——咦?」 紫发少女闻言满脸讶异,一双蓝眼瞪得大大的。 一副完全听不懂克雷托这句话在说什么的表情,让克雷托不由得对她精湛的演技露出苦笑。 「你不用装傻,我不是在生你的气,只是蛮多次觉得很奇怪罢了。例如殿下第一次来的时候,明明所有人的焦点都在她身上,却只有你明显在观察其他学生的反应。就连她第二次来的时候,也抬头朝你的房间看啊。再加上你从第一天,就知道我来到这所学校之前足不出户对吧?仔细想想就能猜出来啦。」 诡异之处真是随便举都有,甚至打从她一开始介绍自己是「古人族」的瞬间就能略知一二了。毕竟在这个如今多以「纯人类」通称的社会中,只有王家之人才会遵循传统,用正确的种族名称来称呼自己。 依照以上的推测,可以想见妮雅动不动翘课的原因八成是为了执行任务。玛莉尤之所以能对校内流传的谣言做出迅速又精准的对应,想必也是靠妮雅事前透漏情报给她的缘故。 见少女依然显待有些呆滞,克雷托再度倚回墙上。 「你不想说就算啦。不过,前几天那起事件的时候,你人已经去到阶梯附近了对吧?就算你似乎用了魔法隐藏气息,仍然被我那名同居人发现了。然后就我后来听到的消息,那栋废弃大楼内应该和大门之外的领域属同一性质,普通学生进入的话理应会昏倒,可是你却进得去,这不就表示你并非普通学生了吗?」 既然和王家有所牵连,那么获得戒指生之上的权限似乎不无可能。克雷托虽多次感到不对劲,却直到整起事件落幕之前都没能发现这一点,现在想起来实在是后知后觉。话虽如此,若这真的是公主下的指示,他丝毫没有唱反调的意思。 身旁的妮雅陷入沉默好一会,最后才总算长叹一口气回答: 「果然还是敌不过塞涅·毕耶菈呢……别看我这样,我可是被认为拥有与她同等潜能的人喔。」 「她太特殊了。」 「我想也是呢。抱歉瞒你至今,其实我当时很想找机会进入地下……没能帮上忙真是对不起。」 「别放在心上,你是想要把吉莉亚带离现场对吧?」 从妮雅的立场考虑,她光是进到那栋废弃大楼内就可能引发争议。尽管如此,她仍为了吉莉亚选择前往,因此根本没有道歉的必要。 克雷托听完妮雅的自白后,本打算抬手拍拍她的肩头——却因听到了接下来的话停下动作。 「容我重新自我介绍——我乃米蕾妮雅·希斯·迪尔堤,是真正的第一公主。」 「…………嗯?」 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原本如此心想的克雷托在几经反刍之后,瞬间弹起身来。 「喂、你说真正……难不成!?」 「啊,不用跪下啊!请你用先前的态度来接纳我就好了。」 妮雅此时用双手扶住克雷托阻止他跪下。眼前少女的外表依然不变,但是气氛感觉起来却判若两人。给人一种与玛莉尤非常类似的感觉。惊觉这个事实的克雷托脸色顿时变得铁青。 妮雅看了青年如此反应,不禁苦笑著点头说: 「玛莉尤是我的血亲,也是影武者。我自小就被判定出拥有远过于常人的魔力,进来这间学校后更是被认为一辈子无法离开。她就是因此被选来代替我。」 「一辈子无法离开?可是你为什么不——」 既然身为王族,何不乾脆免除入学的义务? 妮雅似乎从克雷托的表情猜出他想表达什么,于是摇了摇头回答: 「如果只因为我是王族就开如此特例,这个国家最基本的制度将会遭到众人怀疑。各种族中实力在前百分之十之青少年需进入这所学校就读——我也不是例外。这所学校虽被称为迪尔堤火药库,同时也是为了培养未来栋梁的教育机构。要是因为王家破例,坏了五种族均衡这个基础理念,届时迪尔堤将不再是原本的迪尔堤。」 妮雅看著克雷托露出微笑。 青年守门人看到她讲得理所当然,彷佛这就是她的矜持,耀眼到令他不禁倒抽一口气。 虽然贵为公主,却做好了一辈子在学校内生活的觉悟。一想到少女在至今究竟去思考,又去面对了哪些事,实在沉重到让克雷托说不出半句话。 妮雅见状,对著他露出一如往常的可爱微笑。 「请不要露出那种表情喔,守门人先生。我其实还蛮享受的呢!例如叫玛莉尤来到学校好找出王家的敌人,或是与谢乌鲁老师打情报战之类的!」 「原来她是你故意叫来的喔……」 「当然!还有,我打算有一天将这所学校用来镇压封印的功用移除!」 听到这接得相当顺畅的一句话,克雷托显得有点愣住。 「移……这再怎么说也不可……能吧?」 「不会不可能,是可行的喔。因为如今产生那些凶暴不死族的源头,就是加诸在你身上的诅咒。若是能找出办法解开你的诅咒,那些关在地下的人们就能获释,监狱学校也会转眼间变回普通的学校呀。」 「是、是这样吗?」 「话虽如此,要达成这项目标不只需要相当多人一起努力,更少不了你的帮忙——你愿意助我一臂之力吗,克雷托,达拉斯?」 妮雅俏皮地眨起一只眼,但另一只仍睁著的眼中,却感受得到她强烈的意志。 从那时到今日已过了七十年,从未有一人说出和她这样的话。如今看到眼前的公主竟想要重新去做所有人都放弃的事,克雷托一回过神来就点头答应。 「若有我能帮上忙的地方,我将全力以赴,殿下。」 「守门人先生!真是太谢谢你了!」 看到妮雅高兴地鼓掌叫好,青年有种像在做白日梦的感觉。 就在这时,宣告午休时间来临的钟声响起,而似乎早一步离开教室的喵正从玄关朝这里跑来。 「守门人,来吃午饭吧~然后再陪我打架!」 「啊~好啦好啦。」 一刻都不得闲的日常风景。克雷托留开始准备吃午餐的两人在原地,转身回到守门入小屋拿铲 子。就在他把上半身伸进那间没有屋顶的小屋时,不知是谁匆然拍了他的手臂。 「克雷托。」 听到自己的名字清澈响起。 克雷托对于她令人感到舒服的声音露出微笑并准备转过头时,一本全新的笔记本已早一步出现在他眼前。伸手接下笔记本的克雷托一看到封面上的文字,不由得讶异地睁大双眼。 「啊,你做出新的日志了啊?」 随手翻了一下,发现里头以工整的字迹记载著从第一天开始的纪录。从开关门时间到克雷托写下的每日一句都完整再现。感觉一口气找回至今为止的辛劳,让克雷托深吸一口气。 「这是……」 「怎么了吗?有哪里写得不对吗?」 转过头所看到的,是吉莉亚抬头望著自己的不解神情。 层次分明的水蓝色秀发搭上湛蓝碧眼与白皙肌肤,简直如同一件细致的艺术品般美丽无比。 这名才色兼备的美少女似乎对于自己的记忆力没有太大信心,正以一双大眼担心地望著他。惹人怜爱的模样让克雷托只能苦笑。 就算这一个月的试用期充满了泥巴与鲜血,知晓一切经过的她仍说了没关系,并且鼓励他,提醒他别想太多,放手去做傻事就对了。 或许是时间巨流所产生的偶然,如今看到这名理所当然站在身边的严格少女尽稚拙的努力支撑著他,使克雷托高兴得无法言喻。 「费了你不少工夫吧……谢啦。」 「……这没什么,都是我该做的。」 「嗯,帮了我大忙喔。」 听到阖上日志的克雷托出言道谢,她脸颊微微染红的同时也撇过头去。 「还有……我帮你准备好换工作的交涉,也做了一份你的在职经历表。」 「是由你来做喔!?」 「自我介绍栏那边,我帮你填了『由于长期窝在家中,对抵抗孤独环境相当有自信』。」 「求你住手了。」 青年虽回以抱怨,吉莉亚却不理不睬地转过身去。见她手上拎著一个包袱,大概是想在这里吃午餐吧。这时,拖出石砖坐下的喵对著两人招手道: 「喂~快点过来嘛!我们来交换便当里的菜!」 「还说交换菜……你不是只爱吃肉吗?」 「我并不在意。」 吉莉亚丢下克雷托加入了喵那边。当羽人族少女伸好一双修长美腿在石砖上坐下后,转身看了他一眼。映著天空的清澈哏眸彷佛就像云朵问射下的阳光般,刺在了克雷托身上。 「你不吃吗?那边那位需要消化药的人。」 「你少管我,我当然要吃。」 「那换工作呢?」 关于这一点倒是想都不用想。 青年将日志夹在腋下后站到她身旁,对著直直仰望他的少女伸出右手。 吉莉亚慢了一拍,才带著有些讶异的眼神回握了他的手。 或许如今只是时间巨流中溅起的一点小水花。 但是克雷托仍选择握住那纤细温暖的手指。 「反正直到我彻底做好监狱学校守门人这个工作为止,我就继续努力看看吧。」 同样选择活在当下的少女听到这句充满野心的话——高兴地笑了。 后记 初次见面,我是古宫九时。 非常感谢各位拿起这本『监狱学校的守门人』。 「对啊,去参加电击大赏吧!」从这个念头萌生至今,已过了四年。 几年来不断重复著年末鞭策自我写作投稿,等到隔年七月再兴冲冲地等待初选结果发表。今年,拙作侥幸获颁第二十届电击大赏最终选拔作的殊荣。而在今年七月,我依然是不改往年的高昂情绪,同时却也怀著紧张到快昏倒的心情迎接发售日的到来。如果看到有人一边与胃炎奋战,一边屈膝坐在书店前的话,或许那就是我也不一定。 我原本就相当喜欢异世界奇幻作品,在网路上也本著兴趣写东写西。最初参赛时,我一厢情愿地以为「要在电击大赏投稿奇幻作品的话,现在奇幻风一定能行!」。于是我写了,投稿了……落选了。 「今年就加油写一些自己喜欢的主题试试吧……」如此心想的我最后将魔法、打斗、闲不下来的日常生活情境、以及潜伏周遭的谜题等要素融为一体,就成了这次的作品。在经过数次修稿后,我试著添加了更多个人喜爱的要素。最初投稿时犹豫不决而没能加进去的要素,都在责任编辑大人「我觉得都ok啊!」一句话下获得接受,真的是千言万语感激不尽。 异世界学园奇幻,但是主舞台在大门前。 各位若能喜欢这出新人守门人抵抗学生们残酷对待的奋门剧,我会感到很欣慰。 最后,再次感谢支持我走到这一步的诸多网路读者。多亏了有各位长时间加油打气的声援,我才有动力去写出自己喜欢的作品。往后我会和以前一样,努力以更好的作品来回报各位的大恩! 初次见面,我是古宫九时。 非常感谢各位拿起这本『监狱学校的守门人』。 「对啊,去参加电击大赏吧!」从这个念头萌生至今,已过了四年。 几年来不断重复著年末鞭策自我写作投稿,等到隔年七月再兴冲冲地等待初选结果发表。今年,拙作侥幸获颁第二十届电击大赏最终选拔作的殊荣。而在今年七月,我依然是不改往年的高昂情绪,同时却也怀著紧张到快昏倒的心情迎接发售日的到来。如果看到有人一边与胃炎奋战,一边屈膝坐在书店前的话,或许那就是我也不一定。 我原本就相当喜欢异世界奇幻作品,在网路上也本著兴趣写东写西。最初参赛时,我一厢情愿地以为「要在电击大赏投稿奇幻作品的话,现在奇幻风一定能行!」。于是我写了,投稿了……落选了。 「今年就加油写一些自己喜欢的主题试试吧……」如此心想的我最后将魔法、打斗、闲不下来的日常生活情境、以及潜伏周遭的谜题等要素融为一体,就成了这次的作品。在经过数次修稿后,我试著添加了更多个人喜爱的要素。最初投稿时犹豫不决而没能加进去的要素,都在责任编辑大人「我觉得都ok啊!」一句话下获得接受,真的是千言万语感激不尽。 异世界学园奇幻,但是主舞台在大门前。 各位若能喜欢这出新人守门人抵抗学生们残酷对待的奋门剧,我会感到很欣慰。 最后,再次感谢支持我走到这一步的诸多网路读者。多亏了有各位长时间加油打气的声援,我才有动力去写出自己喜欢的作品。往后我会和以前一样,努力以更好的作品来回报各位的大恩! 初次见面,我是古宫九时。 非常感谢各位拿起这本『监狱学校的守门人』。 「对啊,去参加电击大赏吧!」从这个念头萌生至今,已过了四年。 几年来不断重复著年末鞭策自我写作投稿,等到隔年七月再兴冲冲地等待初选结果发表。今年,拙作侥幸获颁第二十届电击大赏最终选拔作的殊荣。而在今年七月,我依然是不改往年的高昂情绪,同时却也怀著紧张到快昏倒的心情迎接发售日的到来。如果看到有人一边与胃炎奋战,一边屈膝坐在书店前的话,或许那就是我也不一定。 我原本就相当喜欢异世界奇幻作品,在网路上也本著兴趣写东写西。最初参赛时,我一厢情愿地以为「要在电击大赏投稿奇幻作品的话,现在奇幻风一定能行!」。于是我写了,投稿了……落选了。 「今年就加油写一些自己喜欢的主题试试吧……」如此心想的我最后将魔法、打斗、闲不下来的日常生活情境、以及潜伏周遭的谜题等要素融为一体,就成了这次的作品。在经过数次修稿后,我试著添加了更多个人喜爱的要素。最初投稿时犹豫不决而没能加进去的要素,都在责任编辑大人「我觉得都ok啊!」一句话下获得接受,真的是千言万语感激不尽。 异世界学园奇幻,但是主舞台在大门前。 各位若能喜欢这出新人守门人抵抗学生们残酷对待的奋门剧,我会感到很欣慰。 最后,再次感谢支持我走到这一步的诸多网路读者。多亏了有各位长时间加油打气的声援,我才有动力去写出自己喜欢的作品。往后我会和以前一样,努力以更好的作品来回报各位的大恩! 初次见面,我是古宫九时。 非常感谢各位拿起这本『监狱学校的守门人』。 「对啊,去参加电击大赏吧!」从这个念头萌生至今,已过了四年。 几年来不断重复著年末鞭策自我写作投稿,等到隔年七月再兴冲冲地等待初选结果发表。今年,拙作侥幸获颁第二十届电击大赏最终选拔作的殊荣。而在今年七月,我依然是不改往年的高昂情绪,同时却也怀著紧张到快昏倒的心情迎接发售日的到来。如果看到有人一边与胃炎奋战,一边屈膝坐在书店前的话,或许那就是我也不一定。 我原本就相当喜欢异世界奇幻作品,在网路上也本著兴趣写东写西。最初参赛时,我一厢情愿地以为「要在电击大赏投稿奇幻作品的话,现在奇幻风一定能行!」。于是我写了,投稿了……落选了。 「今年就加油写一些自己喜欢的主题试试吧……」如此心想的我最后将魔法、打斗、闲不下来的日常生活情境、以及潜伏周遭的谜题等要素融为一体,就成了这次的作品。在经过数次修稿后,我试著添加了更多个人喜爱的要素。最初投稿时犹豫不决而没能加进去的要素,都在责任编辑大人「我觉得都ok啊!」一句话下获得接受,真的是千言万语感激不尽。 异世界学园奇幻,但是主舞台在大门前。 各位若能喜欢这出新人守门人抵抗学生们残酷对待的奋门剧,我会感到很欣慰。 最后,再次感谢支持我走到这一步的诸多网路读者。多亏了有各位长时间加油打气的声援,我才有动力去写出自己喜欢的作品。往后我会和以前一样,努力以更好的作品来回报各位的大恩! 初次见面,我是古宫九时。 非常感谢各位拿起这本『监狱学校的守门人』。 「对啊,去参加电击大赏吧!」从这个念头萌生至今,已过了四年。 几年来不断重复著年末鞭策自我写作投稿,等到隔年七月再兴冲冲地等待初选结果发表。今年,拙作侥幸获颁第二十届电击大赏最终选拔作的殊荣。而在今年七月,我依然是不改往年的高昂情绪,同时却也怀著紧张到快昏倒的心情迎接发售日的到来。如果看到有人一边与胃炎奋战,一边屈膝坐在书店前的话,或许那就是我也不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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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极度感谢平时不断支持、鼓励、体谅我的朋友、家人及职场上的同事们。 还有,当我想往平淡无奇的方向前进时拉了我一把,让我终能写出热血故事的责任编辑大人、将各种不同种族的美丽女角们完美呈现的やすも老师、以及所有参与本书出版的人们,请让鄙人在此向各位致上最诚挚的谢意。 最后的最后,读完这本书的读者们,我心中充满了对各位的感谢之情。 万分感谢!期待能与各位再次见面! 初次见面,我是古宫九时。 非常感谢各位拿起这本『监狱学校的守门人』。 「对啊,去参加电击大赏吧!」从这个念头萌生至今,已过了四年。 几年来不断重复著年末鞭策自我写作投稿,等到隔年七月再兴冲冲地等待初选结果发表。今年,拙作侥幸获颁第二十届电击大赏最终选拔作的殊荣。而在今年七月,我依然是不改往年的高昂情绪,同时却也怀著紧张到快昏倒的心情迎接发售日的到来。如果看到有人一边与胃炎奋战,一边屈膝坐在书店前的话,或许那就是我也不一定。 我原本就相当喜欢异世界奇幻作品,在网路上也本著兴趣写东写西。最初参赛时,我一厢情愿地以为「要在电击大赏投稿奇幻作品的话,现在奇幻风一定能行!」。于是我写了,投稿了……落选了。 「今年就加油写一些自己喜欢的主题试试吧……」如此心想的我最后将魔法、打斗、闲不下来的日常生活情境、以及潜伏周遭的谜题等要素融为一体,就成了这次的作品。在经过数次修稿后,我试著添加了更多个人喜爱的要素。最初投稿时犹豫不决而没能加进去的要素,都在责任编辑大人「我觉得都ok啊!」一句话下获得接受,真的是千言万语感激不尽。 异世界学园奇幻,但是主舞台在大门前。 各位若能喜欢这出新人守门人抵抗学生们残酷对待的奋门剧,我会感到很欣慰。 最后,再次感谢支持我走到这一步的诸多网路读者。多亏了有各位长时间加油打气的声援,我才有动力去写出自己喜欢的作品。往后我会和以前一样,努力以更好的作品来回报各位的大恩! 初次见面,我是古宫九时。 非常感谢各位拿起这本『监狱学校的守门人』。 「对啊,去参加电击大赏吧!」从这个念头萌生至今,已过了四年。 几年来不断重复著年末鞭策自我写作投稿,等到隔年七月再兴冲冲地等待初选结果发表。今年,拙作侥幸获颁第二十届电击大赏最终选拔作的殊荣。而在今年七月,我依然是不改往年的高昂情绪,同时却也怀著紧张到快昏倒的心情迎接发售日的到来。如果看到有人一边与胃炎奋战,一边屈膝坐在书店前的话,或许那就是我也不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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