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神酒诊所干杯》 插图 台版 转自 深夜读书会 论坛:ritdon ———————————— 内容简介 ★神酒诊所怪胎医师团,献上医疗娱乐轻推理! ★日本书评网站bookmeter千人好评! 外科医生九十九胜己因医疗事故被逐出医院,走投无路下,透过恩师的介绍来到神酒诊所。位于高级住宅区的神酒诊所,二楼以上是设备精良的医疗环境,由院长神酒章一郎率领医术精湛的密医,为需要隐藏病情的大人物们治疗。 面试那天,胜己目睹章一郎高超的执刀技巧大受震撼,决定要在神酒诊所为拯救人命尽最大努力。但事实上,神酒诊所暗地里还提供其他服务,胜己不得不卷进事件当中,也发现自己的医疗事故另有隐情…… 作者简介 作者:知念实希人 一九七八年冲绳县生。二○一一年荣获第四届蔷薇之都福山推理文学新人奖,二○一二年出版《挥剑为谁:存在的理由》(暂译),正式踏入文坛。正职为医生的他,擅长以自身经验侧写医疗题材,并搭配魅力十足的角色,因而深受读者喜爱。 著有《bloodline》、「天久鹰央的推理病历表」系列、《饲养温柔死神的方法》、《黑猫的小夜曲》(暂译)等书。 译者: 韩宛庭 东吴大学日文系毕业,出版编辑资历近八年,目前为专职译者。热爱文字和故事,同时也是重度购书癖患者,家有五猫穿梭蹦跳于书塔之间。译作以小说类、耽美类为主。译有《圣夜》、《超能力师事务所》、《在神酒诊所干杯》等。 序章 这里是……胜俣医院?九十九胜己低头望着自己的身体,但视野模糊不清,彷佛置身黑白世界。他看见自己穿着手术衣,外面披着白袍,头部顿时一阵刺痛。 啊,想起来了……他昨天参加朋友的婚礼,续摊畅饮到深夜,今天傍晚值班时,头痛得不得了…… 但是应该不成问题啊──胜己心想。他每个月固定两天假日值班,时间从周日傍晚到周一早上,地点是东京都板桥区的一间小型私人医院。这间医院没有急诊,因此值班人员只需留意病人有无紧急状况,是典型的「值班兼睡觉」。 然而那天却不一样。没错,半年前的那一天……胜己浑浑噩噩地朝走廊前进,听见某处传来喀啦喀啦的声响。 那是什么声音?胜己四下张望,即使脑中有道声音叫他「停下来,不要去」,他还是忍不住走了过去。 胜己穿过走廊,在仅有紧急照明灯亮着的昏暗一楼候诊区发现三道人影,分别是身材福态的中年护理师、已过中年的初老男子,与一名腹部流血躺在长椅上的青年。 已过中年的初老男子是计程车司机,是他把青年载来这里。 胜己不记得自己从哪里听来这些资讯,只知道他急忙赶到倒卧的男人身边。男人很年轻,年纪约莫二十岁上下,削瘦的脸颊颧骨突出,表情因痛苦而扭曲,压着右下腹的双手沾满鲜血。 「听得见我的声音吗?你叫什么名字?遇到什么状况?」 胜己半吼叫地问,男人动了动嘴巴,但胜己听不见他的声音。 胜己掀起男人的t恤,右下腹有一道很大的伤口,鲜血直流。伤口像是反覆被刀子划开所致。 「有人刺伤你吗?」 「……不……是我自己弄的。」男人虚弱地摇头。 自己弄的?尽管胜己一头雾水,还是从白袍口袋取出手帕,轻轻按压伤口。男人口中发出痛苦的呻吟。 从状况看来,他的腹腔内严重出血,除了必须压迫止血以尽量降低出血量,还得进行输血并且开刀止血才行。 胜己回头想对护理师下达指令,却发现背后空无一人,但他并不讶异……没错,护理师和计程车司机早在不知不觉中消失。 「我、我会死吗……?」男人气若游丝地问。 「别担心,你一定会得救的,放心吧。」胜己为他打气。 『一定会得救?你明明比谁都清楚,那是不可能的。』 脑中再次传来说话声,胜己咬紧牙关,当作没听见。就在这一刻,眼前突然剧烈摇晃。 怎么回事?胜己觉得自己彷佛漂在水里,困惑不已,强烈的睡意猛烈袭来……感觉像喝醉酒。难道是宿醉害的? 『没错,都是酒精的错。因为你喝了酒,于是害死这个男人。』 声音再度于脑中响起,胜己咬住嘴唇维持清醒,然而,睡意不费吹灰之力地夺走他全身的力量,他就这样慢慢倒下。 意识即将坠入黑暗的前一秒,男人怨恨的眼神狠狠射来。 「呜哇啊啊啊!」 胜己发出惨叫,从睡梦中惊坐起身,气喘如牛地环视周遭,发现自己躺在自家公寓的床上。 「梦……?」 他按住胸口,感受着急促的心跳。 ……又是那个梦。胜己抹抹额头,掌心沾满湿黏的冷汗。 事发至今,已经过了半年,他还是常常梦到那一夜的情景。拜此所赐,他已有半年未好好睡觉,任何一点声息都会使他从睡梦中惊醒,长期睡眠不足也导致他随时随地都感到疲倦。 胜己看向摆在床边矮桌上的时钟,时针指着四点四十分,他虚脱地横倒在床上。 「今天要面试……」脱口而出的喃喃自语,被漆黑的天花板所吸收。 这里是……胜俣医院?九十九胜己低头望着自己的身体,但视野模糊不清,彷佛置身黑白世界。他看见自己穿着手术衣,外面披着白袍,头部顿时一阵刺痛。 啊,想起来了……他昨天参加朋友的婚礼,续摊畅饮到深夜,今天傍晚值班时,头痛得不得了…… 但是应该不成问题啊──胜己心想。他每个月固定两天假日值班,时间从周日傍晚到周一早上,地点是东京都板桥区的一间小型私人医院。这间医院没有急诊,因此值班人员只需留意病人有无紧急状况,是典型的「值班兼睡觉」。 然而那天却不一样。没错,半年前的那一天……胜己浑浑噩噩地朝走廊前进,听见某处传来喀啦喀啦的声响。 那是什么声音?胜己四下张望,即使脑中有道声音叫他「停下来,不要去」,他还是忍不住走了过去。 胜己穿过走廊,在仅有紧急照明灯亮着的昏暗一楼候诊区发现三道人影,分别是身材福态的中年护理师、已过中年的初老男子,与一名腹部流血躺在长椅上的青年。 已过中年的初老男子是计程车司机,是他把青年载来这里。 胜己不记得自己从哪里听来这些资讯,只知道他急忙赶到倒卧的男人身边。男人很年轻,年纪约莫二十岁上下,削瘦的脸颊颧骨突出,表情因痛苦而扭曲,压着右下腹的双手沾满鲜血。 「听得见我的声音吗?你叫什么名字?遇到什么状况?」 胜己半吼叫地问,男人动了动嘴巴,但胜己听不见他的声音。 胜己掀起男人的t恤,右下腹有一道很大的伤口,鲜血直流。伤口像是反覆被刀子划开所致。 「有人刺伤你吗?」 「……不……是我自己弄的。」男人虚弱地摇头。 自己弄的?尽管胜己一头雾水,还是从白袍口袋取出手帕,轻轻按压伤口。男人口中发出痛苦的呻吟。 从状况看来,他的腹腔内严重出血,除了必须压迫止血以尽量降低出血量,还得进行输血并且开刀止血才行。 胜己回头想对护理师下达指令,却发现背后空无一人,但他并不讶异……没错,护理师和计程车司机早在不知不觉中消失。 「我、我会死吗……?」男人气若游丝地问。 「别担心,你一定会得救的,放心吧。」胜己为他打气。 『一定会得救?你明明比谁都清楚,那是不可能的。』 脑中再次传来说话声,胜己咬紧牙关,当作没听见。就在这一刻,眼前突然剧烈摇晃。 怎么回事?胜己觉得自己彷佛漂在水里,困惑不已,强烈的睡意猛烈袭来……感觉像喝醉酒。难道是宿醉害的? 『没错,都是酒精的错。因为你喝了酒,于是害死这个男人。』 声音再度于脑中响起,胜己咬住嘴唇维持清醒,然而,睡意不费吹灰之力地夺走他全身的力量,他就这样慢慢倒下。 意识即将坠入黑暗的前一秒,男人怨恨的眼神狠狠射来。 「呜哇啊啊啊!」 胜己发出惨叫,从睡梦中惊坐起身,气喘如牛地环视周遭,发现自己躺在自家公寓的床上。 「梦……?」 他按住胸口,感受着急促的心跳。 ……又是那个梦。胜己抹抹额头,掌心沾满湿黏的冷汗。 事发至今,已经过了半年,他还是常常梦到那一夜的情景。拜此所赐,他已有半年未好好睡觉,任何一点声息都会使他从睡梦中惊醒,长期睡眠不足也导致他随时随地都感到疲倦。 胜己看向摆在床边矮桌上的时钟,时针指着四点四十分,他虚脱地横倒在床上。 「今天要面试……」脱口而出的喃喃自语,被漆黑的天花板所吸收。 这里是……胜俣医院?九十九胜己低头望着自己的身体,但视野模糊不清,彷佛置身黑白世界。他看见自己穿着手术衣,外面披着白袍,头部顿时一阵刺痛。 啊,想起来了……他昨天参加朋友的婚礼,续摊畅饮到深夜,今天傍晚值班时,头痛得不得了…… 但是应该不成问题啊──胜己心想。他每个月固定两天假日值班,时间从周日傍晚到周一早上,地点是东京都板桥区的一间小型私人医院。这间医院没有急诊,因此值班人员只需留意病人有无紧急状况,是典型的「值班兼睡觉」。 然而那天却不一样。没错,半年前的那一天……胜己浑浑噩噩地朝走廊前进,听见某处传来喀啦喀啦的声响。 那是什么声音?胜己四下张望,即使脑中有道声音叫他「停下来,不要去」,他还是忍不住走了过去。 胜己穿过走廊,在仅有紧急照明灯亮着的昏暗一楼候诊区发现三道人影,分别是身材福态的中年护理师、已过中年的初老男子,与一名腹部流血躺在长椅上的青年。 已过中年的初老男子是计程车司机,是他把青年载来这里。 胜己不记得自己从哪里听来这些资讯,只知道他急忙赶到倒卧的男人身边。男人很年轻,年纪约莫二十岁上下,削瘦的脸颊颧骨突出,表情因痛苦而扭曲,压着右下腹的双手沾满鲜血。 「听得见我的声音吗?你叫什么名字?遇到什么状况?」 胜己半吼叫地问,男人动了动嘴巴,但胜己听不见他的声音。 胜己掀起男人的t恤,右下腹有一道很大的伤口,鲜血直流。伤口像是反覆被刀子划开所致。 「有人刺伤你吗?」 「……不……是我自己弄的。」男人虚弱地摇头。 自己弄的?尽管胜己一头雾水,还是从白袍口袋取出手帕,轻轻按压伤口。男人口中发出痛苦的呻吟。 从状况看来,他的腹腔内严重出血,除了必须压迫止血以尽量降低出血量,还得进行输血并且开刀止血才行。 胜己回头想对护理师下达指令,却发现背后空无一人,但他并不讶异……没错,护理师和计程车司机早在不知不觉中消失。 「我、我会死吗……?」男人气若游丝地问。 「别担心,你一定会得救的,放心吧。」胜己为他打气。 『一定会得救?你明明比谁都清楚,那是不可能的。』 脑中再次传来说话声,胜己咬紧牙关,当作没听见。就在这一刻,眼前突然剧烈摇晃。 怎么回事?胜己觉得自己彷佛漂在水里,困惑不已,强烈的睡意猛烈袭来……感觉像喝醉酒。难道是宿醉害的? 『没错,都是酒精的错。因为你喝了酒,于是害死这个男人。』 声音再度于脑中响起,胜己咬住嘴唇维持清醒,然而,睡意不费吹灰之力地夺走他全身的力量,他就这样慢慢倒下。 意识即将坠入黑暗的前一秒,男人怨恨的眼神狠狠射来。 「呜哇啊啊啊!」 胜己发出惨叫,从睡梦中惊坐起身,气喘如牛地环视周遭,发现自己躺在自家公寓的床上。 「梦……?」 他按住胸口,感受着急促的心跳。 ……又是那个梦。胜己抹抹额头,掌心沾满湿黏的冷汗。 事发至今,已经过了半年,他还是常常梦到那一夜的情景。拜此所赐,他已有半年未好好睡觉,任何一点声息都会使他从睡梦中惊醒,长期睡眠不足也导致他随时随地都感到疲倦。 胜己看向摆在床边矮桌上的时钟,时针指着四点四十分,他虚脱地横倒在床上。 「今天要面试……」脱口而出的喃喃自语,被漆黑的天花板所吸收。 这里是……胜俣医院?九十九胜己低头望着自己的身体,但视野模糊不清,彷佛置身黑白世界。他看见自己穿着手术衣,外面披着白袍,头部顿时一阵刺痛。 啊,想起来了……他昨天参加朋友的婚礼,续摊畅饮到深夜,今天傍晚值班时,头痛得不得了…… 但是应该不成问题啊──胜己心想。他每个月固定两天假日值班,时间从周日傍晚到周一早上,地点是东京都板桥区的一间小型私人医院。这间医院没有急诊,因此值班人员只需留意病人有无紧急状况,是典型的「值班兼睡觉」。 然而那天却不一样。没错,半年前的那一天……胜己浑浑噩噩地朝走廊前进,听见某处传来喀啦喀啦的声响。 那是什么声音?胜己四下张望,即使脑中有道声音叫他「停下来,不要去」,他还是忍不住走了过去。 胜己穿过走廊,在仅有紧急照明灯亮着的昏暗一楼候诊区发现三道人影,分别是身材福态的中年护理师、已过中年的初老男子,与一名腹部流血躺在长椅上的青年。 已过中年的初老男子是计程车司机,是他把青年载来这里。 胜己不记得自己从哪里听来这些资讯,只知道他急忙赶到倒卧的男人身边。男人很年轻,年纪约莫二十岁上下,削瘦的脸颊颧骨突出,表情因痛苦而扭曲,压着右下腹的双手沾满鲜血。 「听得见我的声音吗?你叫什么名字?遇到什么状况?」 胜己半吼叫地问,男人动了动嘴巴,但胜己听不见他的声音。 胜己掀起男人的t恤,右下腹有一道很大的伤口,鲜血直流。伤口像是反覆被刀子划开所致。 「有人刺伤你吗?」 「……不……是我自己弄的。」男人虚弱地摇头。 自己弄的?尽管胜己一头雾水,还是从白袍口袋取出手帕,轻轻按压伤口。男人口中发出痛苦的呻吟。 从状况看来,他的腹腔内严重出血,除了必须压迫止血以尽量降低出血量,还得进行输血并且开刀止血才行。 胜己回头想对护理师下达指令,却发现背后空无一人,但他并不讶异……没错,护理师和计程车司机早在不知不觉中消失。 「我、我会死吗……?」男人气若游丝地问。 「别担心,你一定会得救的,放心吧。」胜己为他打气。 『一定会得救?你明明比谁都清楚,那是不可能的。』 脑中再次传来说话声,胜己咬紧牙关,当作没听见。就在这一刻,眼前突然剧烈摇晃。 怎么回事?胜己觉得自己彷佛漂在水里,困惑不已,强烈的睡意猛烈袭来……感觉像喝醉酒。难道是宿醉害的? 『没错,都是酒精的错。因为你喝了酒,于是害死这个男人。』 声音再度于脑中响起,胜己咬住嘴唇维持清醒,然而,睡意不费吹灰之力地夺走他全身的力量,他就这样慢慢倒下。 意识即将坠入黑暗的前一秒,男人怨恨的眼神狠狠射来。 「呜哇啊啊啊!」 胜己发出惨叫,从睡梦中惊坐起身,气喘如牛地环视周遭,发现自己躺在自家公寓的床上。 「梦……?」 他按住胸口,感受着急促的心跳。 ……又是那个梦。胜己抹抹额头,掌心沾满湿黏的冷汗。 事发至今,已经过了半年,他还是常常梦到那一夜的情景。拜此所赐,他已有半年未好好睡觉,任何一点声息都会使他从睡梦中惊醒,长期睡眠不足也导致他随时随地都感到疲倦。 胜己看向摆在床边矮桌上的时钟,时针指着四点四十分,他虚脱地横倒在床上。 「今天要面试……」脱口而出的喃喃自语,被漆黑的天花板所吸收。 这里是……胜俣医院?九十九胜己低头望着自己的身体,但视野模糊不清,彷佛置身黑白世界。他看见自己穿着手术衣,外面披着白袍,头部顿时一阵刺痛。 啊,想起来了……他昨天参加朋友的婚礼,续摊畅饮到深夜,今天傍晚值班时,头痛得不得了…… 但是应该不成问题啊──胜己心想。他每个月固定两天假日值班,时间从周日傍晚到周一早上,地点是东京都板桥区的一间小型私人医院。这间医院没有急诊,因此值班人员只需留意病人有无紧急状况,是典型的「值班兼睡觉」。 然而那天却不一样。没错,半年前的那一天……胜己浑浑噩噩地朝走廊前进,听见某处传来喀啦喀啦的声响。 那是什么声音?胜己四下张望,即使脑中有道声音叫他「停下来,不要去」,他还是忍不住走了过去。 胜己穿过走廊,在仅有紧急照明灯亮着的昏暗一楼候诊区发现三道人影,分别是身材福态的中年护理师、已过中年的初老男子,与一名腹部流血躺在长椅上的青年。 已过中年的初老男子是计程车司机,是他把青年载来这里。 胜己不记得自己从哪里听来这些资讯,只知道他急忙赶到倒卧的男人身边。男人很年轻,年纪约莫二十岁上下,削瘦的脸颊颧骨突出,表情因痛苦而扭曲,压着右下腹的双手沾满鲜血。 「听得见我的声音吗?你叫什么名字?遇到什么状况?」 胜己半吼叫地问,男人动了动嘴巴,但胜己听不见他的声音。 胜己掀起男人的t恤,右下腹有一道很大的伤口,鲜血直流。伤口像是反覆被刀子划开所致。 「有人刺伤你吗?」 「……不……是我自己弄的。」男人虚弱地摇头。 自己弄的?尽管胜己一头雾水,还是从白袍口袋取出手帕,轻轻按压伤口。男人口中发出痛苦的呻吟。 从状况看来,他的腹腔内严重出血,除了必须压迫止血以尽量降低出血量,还得进行输血并且开刀止血才行。 胜己回头想对护理师下达指令,却发现背后空无一人,但他并不讶异……没错,护理师和计程车司机早在不知不觉中消失。 「我、我会死吗……?」男人气若游丝地问。 「别担心,你一定会得救的,放心吧。」胜己为他打气。 『一定会得救?你明明比谁都清楚,那是不可能的。』 脑中再次传来说话声,胜己咬紧牙关,当作没听见。就在这一刻,眼前突然剧烈摇晃。 怎么回事?胜己觉得自己彷佛漂在水里,困惑不已,强烈的睡意猛烈袭来……感觉像喝醉酒。难道是宿醉害的? 『没错,都是酒精的错。因为你喝了酒,于是害死这个男人。』 声音再度于脑中响起,胜己咬住嘴唇维持清醒,然而,睡意不费吹灰之力地夺走他全身的力量,他就这样慢慢倒下。 意识即将坠入黑暗的前一秒,男人怨恨的眼神狠狠射来。 「呜哇啊啊啊!」 胜己发出惨叫,从睡梦中惊坐起身,气喘如牛地环视周遭,发现自己躺在自家公寓的床上。 「梦……?」 他按住胸口,感受着急促的心跳。 ……又是那个梦。胜己抹抹额头,掌心沾满湿黏的冷汗。 事发至今,已经过了半年,他还是常常梦到那一夜的情景。拜此所赐,他已有半年未好好睡觉,任何一点声息都会使他从睡梦中惊醒,长期睡眠不足也导致他随时随地都感到疲倦。 胜己看向摆在床边矮桌上的时钟,时针指着四点四十分,他虚脱地横倒在床上。 「今天要面试……」脱口而出的喃喃自语,被漆黑的天花板所吸收。 这里是……胜俣医院?九十九胜己低头望着自己的身体,但视野模糊不清,彷佛置身黑白世界。他看见自己穿着手术衣,外面披着白袍,头部顿时一阵刺痛。 啊,想起来了……他昨天参加朋友的婚礼,续摊畅饮到深夜,今天傍晚值班时,头痛得不得了…… 但是应该不成问题啊──胜己心想。他每个月固定两天假日值班,时间从周日傍晚到周一早上,地点是东京都板桥区的一间小型私人医院。这间医院没有急诊,因此值班人员只需留意病人有无紧急状况,是典型的「值班兼睡觉」。 然而那天却不一样。没错,半年前的那一天……胜己浑浑噩噩地朝走廊前进,听见某处传来喀啦喀啦的声响。 那是什么声音?胜己四下张望,即使脑中有道声音叫他「停下来,不要去」,他还是忍不住走了过去。 胜己穿过走廊,在仅有紧急照明灯亮着的昏暗一楼候诊区发现三道人影,分别是身材福态的中年护理师、已过中年的初老男子,与一名腹部流血躺在长椅上的青年。 已过中年的初老男子是计程车司机,是他把青年载来这里。 胜己不记得自己从哪里听来这些资讯,只知道他急忙赶到倒卧的男人身边。男人很年轻,年纪约莫二十岁上下,削瘦的脸颊颧骨突出,表情因痛苦而扭曲,压着右下腹的双手沾满鲜血。 「听得见我的声音吗?你叫什么名字?遇到什么状况?」 胜己半吼叫地问,男人动了动嘴巴,但胜己听不见他的声音。 胜己掀起男人的t恤,右下腹有一道很大的伤口,鲜血直流。伤口像是反覆被刀子划开所致。 「有人刺伤你吗?」 「……不……是我自己弄的。」男人虚弱地摇头。 自己弄的?尽管胜己一头雾水,还是从白袍口袋取出手帕,轻轻按压伤口。男人口中发出痛苦的呻吟。 从状况看来,他的腹腔内严重出血,除了必须压迫止血以尽量降低出血量,还得进行输血并且开刀止血才行。 胜己回头想对护理师下达指令,却发现背后空无一人,但他并不讶异……没错,护理师和计程车司机早在不知不觉中消失。 「我、我会死吗……?」男人气若游丝地问。 「别担心,你一定会得救的,放心吧。」胜己为他打气。 『一定会得救?你明明比谁都清楚,那是不可能的。』 脑中再次传来说话声,胜己咬紧牙关,当作没听见。就在这一刻,眼前突然剧烈摇晃。 怎么回事?胜己觉得自己彷佛漂在水里,困惑不已,强烈的睡意猛烈袭来……感觉像喝醉酒。难道是宿醉害的? 『没错,都是酒精的错。因为你喝了酒,于是害死这个男人。』 声音再度于脑中响起,胜己咬住嘴唇维持清醒,然而,睡意不费吹灰之力地夺走他全身的力量,他就这样慢慢倒下。 意识即将坠入黑暗的前一秒,男人怨恨的眼神狠狠射来。 「呜哇啊啊啊!」 胜己发出惨叫,从睡梦中惊坐起身,气喘如牛地环视周遭,发现自己躺在自家公寓的床上。 「梦……?」 他按住胸口,感受着急促的心跳。 ……又是那个梦。胜己抹抹额头,掌心沾满湿黏的冷汗。 事发至今,已经过了半年,他还是常常梦到那一夜的情景。拜此所赐,他已有半年未好好睡觉,任何一点声息都会使他从睡梦中惊醒,长期睡眠不足也导致他随时随地都感到疲倦。 胜己看向摆在床边矮桌上的时钟,时针指着四点四十分,他虚脱地横倒在床上。 「今天要面试……」脱口而出的喃喃自语,被漆黑的天花板所吸收。 这里是……胜俣医院?九十九胜己低头望着自己的身体,但视野模糊不清,彷佛置身黑白世界。他看见自己穿着手术衣,外面披着白袍,头部顿时一阵刺痛。 啊,想起来了……他昨天参加朋友的婚礼,续摊畅饮到深夜,今天傍晚值班时,头痛得不得了…… 但是应该不成问题啊──胜己心想。他每个月固定两天假日值班,时间从周日傍晚到周一早上,地点是东京都板桥区的一间小型私人医院。这间医院没有急诊,因此值班人员只需留意病人有无紧急状况,是典型的「值班兼睡觉」。 然而那天却不一样。没错,半年前的那一天……胜己浑浑噩噩地朝走廊前进,听见某处传来喀啦喀啦的声响。 那是什么声音?胜己四下张望,即使脑中有道声音叫他「停下来,不要去」,他还是忍不住走了过去。 胜己穿过走廊,在仅有紧急照明灯亮着的昏暗一楼候诊区发现三道人影,分别是身材福态的中年护理师、已过中年的初老男子,与一名腹部流血躺在长椅上的青年。 已过中年的初老男子是计程车司机,是他把青年载来这里。 胜己不记得自己从哪里听来这些资讯,只知道他急忙赶到倒卧的男人身边。男人很年轻,年纪约莫二十岁上下,削瘦的脸颊颧骨突出,表情因痛苦而扭曲,压着右下腹的双手沾满鲜血。 「听得见我的声音吗?你叫什么名字?遇到什么状况?」 胜己半吼叫地问,男人动了动嘴巴,但胜己听不见他的声音。 胜己掀起男人的t恤,右下腹有一道很大的伤口,鲜血直流。伤口像是反覆被刀子划开所致。 「有人刺伤你吗?」 「……不……是我自己弄的。」男人虚弱地摇头。 自己弄的?尽管胜己一头雾水,还是从白袍口袋取出手帕,轻轻按压伤口。男人口中发出痛苦的呻吟。 从状况看来,他的腹腔内严重出血,除了必须压迫止血以尽量降低出血量,还得进行输血并且开刀止血才行。 胜己回头想对护理师下达指令,却发现背后空无一人,但他并不讶异……没错,护理师和计程车司机早在不知不觉中消失。 「我、我会死吗……?」男人气若游丝地问。 「别担心,你一定会得救的,放心吧。」胜己为他打气。 『一定会得救?你明明比谁都清楚,那是不可能的。』 脑中再次传来说话声,胜己咬紧牙关,当作没听见。就在这一刻,眼前突然剧烈摇晃。 怎么回事?胜己觉得自己彷佛漂在水里,困惑不已,强烈的睡意猛烈袭来……感觉像喝醉酒。难道是宿醉害的? 『没错,都是酒精的错。因为你喝了酒,于是害死这个男人。』 声音再度于脑中响起,胜己咬住嘴唇维持清醒,然而,睡意不费吹灰之力地夺走他全身的力量,他就这样慢慢倒下。 意识即将坠入黑暗的前一秒,男人怨恨的眼神狠狠射来。 「呜哇啊啊啊!」 胜己发出惨叫,从睡梦中惊坐起身,气喘如牛地环视周遭,发现自己躺在自家公寓的床上。 「梦……?」 他按住胸口,感受着急促的心跳。 ……又是那个梦。胜己抹抹额头,掌心沾满湿黏的冷汗。 事发至今,已经过了半年,他还是常常梦到那一夜的情景。拜此所赐,他已有半年未好好睡觉,任何一点声息都会使他从睡梦中惊醒,长期睡眠不足也导致他随时随地都感到疲倦。 胜己看向摆在床边矮桌上的时钟,时针指着四点四十分,他虚脱地横倒在床上。 「今天要面试……」脱口而出的喃喃自语,被漆黑的天花板所吸收。 这里是……胜俣医院?九十九胜己低头望着自己的身体,但视野模糊不清,彷佛置身黑白世界。他看见自己穿着手术衣,外面披着白袍,头部顿时一阵刺痛。 啊,想起来了……他昨天参加朋友的婚礼,续摊畅饮到深夜,今天傍晚值班时,头痛得不得了…… 但是应该不成问题啊──胜己心想。他每个月固定两天假日值班,时间从周日傍晚到周一早上,地点是东京都板桥区的一间小型私人医院。这间医院没有急诊,因此值班人员只需留意病人有无紧急状况,是典型的「值班兼睡觉」。 然而那天却不一样。没错,半年前的那一天……胜己浑浑噩噩地朝走廊前进,听见某处传来喀啦喀啦的声响。 那是什么声音?胜己四下张望,即使脑中有道声音叫他「停下来,不要去」,他还是忍不住走了过去。 胜己穿过走廊,在仅有紧急照明灯亮着的昏暗一楼候诊区发现三道人影,分别是身材福态的中年护理师、已过中年的初老男子,与一名腹部流血躺在长椅上的青年。 已过中年的初老男子是计程车司机,是他把青年载来这里。 胜己不记得自己从哪里听来这些资讯,只知道他急忙赶到倒卧的男人身边。男人很年轻,年纪约莫二十岁上下,削瘦的脸颊颧骨突出,表情因痛苦而扭曲,压着右下腹的双手沾满鲜血。 「听得见我的声音吗?你叫什么名字?遇到什么状况?」 胜己半吼叫地问,男人动了动嘴巴,但胜己听不见他的声音。 胜己掀起男人的t恤,右下腹有一道很大的伤口,鲜血直流。伤口像是反覆被刀子划开所致。 「有人刺伤你吗?」 「……不……是我自己弄的。」男人虚弱地摇头。 自己弄的?尽管胜己一头雾水,还是从白袍口袋取出手帕,轻轻按压伤口。男人口中发出痛苦的呻吟。 从状况看来,他的腹腔内严重出血,除了必须压迫止血以尽量降低出血量,还得进行输血并且开刀止血才行。 胜己回头想对护理师下达指令,却发现背后空无一人,但他并不讶异……没错,护理师和计程车司机早在不知不觉中消失。 「我、我会死吗……?」男人气若游丝地问。 「别担心,你一定会得救的,放心吧。」胜己为他打气。 『一定会得救?你明明比谁都清楚,那是不可能的。』 脑中再次传来说话声,胜己咬紧牙关,当作没听见。就在这一刻,眼前突然剧烈摇晃。 怎么回事?胜己觉得自己彷佛漂在水里,困惑不已,强烈的睡意猛烈袭来……感觉像喝醉酒。难道是宿醉害的? 『没错,都是酒精的错。因为你喝了酒,于是害死这个男人。』 声音再度于脑中响起,胜己咬住嘴唇维持清醒,然而,睡意不费吹灰之力地夺走他全身的力量,他就这样慢慢倒下。 意识即将坠入黑暗的前一秒,男人怨恨的眼神狠狠射来。 「呜哇啊啊啊!」 胜己发出惨叫,从睡梦中惊坐起身,气喘如牛地环视周遭,发现自己躺在自家公寓的床上。 「梦……?」 他按住胸口,感受着急促的心跳。 ……又是那个梦。胜己抹抹额头,掌心沾满湿黏的冷汗。 事发至今,已经过了半年,他还是常常梦到那一夜的情景。拜此所赐,他已有半年未好好睡觉,任何一点声息都会使他从睡梦中惊醒,长期睡眠不足也导致他随时随地都感到疲倦。 胜己看向摆在床边矮桌上的时钟,时针指着四点四十分,他虚脱地横倒在床上。 「今天要面试……」脱口而出的喃喃自语,被漆黑的天花板所吸收。 这里是……胜俣医院?九十九胜己低头望着自己的身体,但视野模糊不清,彷佛置身黑白世界。他看见自己穿着手术衣,外面披着白袍,头部顿时一阵刺痛。 啊,想起来了……他昨天参加朋友的婚礼,续摊畅饮到深夜,今天傍晚值班时,头痛得不得了…… 但是应该不成问题啊──胜己心想。他每个月固定两天假日值班,时间从周日傍晚到周一早上,地点是东京都板桥区的一间小型私人医院。这间医院没有急诊,因此值班人员只需留意病人有无紧急状况,是典型的「值班兼睡觉」。 然而那天却不一样。没错,半年前的那一天……胜己浑浑噩噩地朝走廊前进,听见某处传来喀啦喀啦的声响。 那是什么声音?胜己四下张望,即使脑中有道声音叫他「停下来,不要去」,他还是忍不住走了过去。 胜己穿过走廊,在仅有紧急照明灯亮着的昏暗一楼候诊区发现三道人影,分别是身材福态的中年护理师、已过中年的初老男子,与一名腹部流血躺在长椅上的青年。 已过中年的初老男子是计程车司机,是他把青年载来这里。 胜己不记得自己从哪里听来这些资讯,只知道他急忙赶到倒卧的男人身边。男人很年轻,年纪约莫二十岁上下,削瘦的脸颊颧骨突出,表情因痛苦而扭曲,压着右下腹的双手沾满鲜血。 「听得见我的声音吗?你叫什么名字?遇到什么状况?」 胜己半吼叫地问,男人动了动嘴巴,但胜己听不见他的声音。 胜己掀起男人的t恤,右下腹有一道很大的伤口,鲜血直流。伤口像是反覆被刀子划开所致。 「有人刺伤你吗?」 「……不……是我自己弄的。」男人虚弱地摇头。 自己弄的?尽管胜己一头雾水,还是从白袍口袋取出手帕,轻轻按压伤口。男人口中发出痛苦的呻吟。 从状况看来,他的腹腔内严重出血,除了必须压迫止血以尽量降低出血量,还得进行输血并且开刀止血才行。 胜己回头想对护理师下达指令,却发现背后空无一人,但他并不讶异……没错,护理师和计程车司机早在不知不觉中消失。 「我、我会死吗……?」男人气若游丝地问。 「别担心,你一定会得救的,放心吧。」胜己为他打气。 『一定会得救?你明明比谁都清楚,那是不可能的。』 脑中再次传来说话声,胜己咬紧牙关,当作没听见。就在这一刻,眼前突然剧烈摇晃。 怎么回事?胜己觉得自己彷佛漂在水里,困惑不已,强烈的睡意猛烈袭来……感觉像喝醉酒。难道是宿醉害的? 『没错,都是酒精的错。因为你喝了酒,于是害死这个男人。』 声音再度于脑中响起,胜己咬住嘴唇维持清醒,然而,睡意不费吹灰之力地夺走他全身的力量,他就这样慢慢倒下。 意识即将坠入黑暗的前一秒,男人怨恨的眼神狠狠射来。 「呜哇啊啊啊!」 胜己发出惨叫,从睡梦中惊坐起身,气喘如牛地环视周遭,发现自己躺在自家公寓的床上。 「梦……?」 他按住胸口,感受着急促的心跳。 ……又是那个梦。胜己抹抹额头,掌心沾满湿黏的冷汗。 事发至今,已经过了半年,他还是常常梦到那一夜的情景。拜此所赐,他已有半年未好好睡觉,任何一点声息都会使他从睡梦中惊醒,长期睡眠不足也导致他随时随地都感到疲倦。 胜己看向摆在床边矮桌上的时钟,时针指着四点四十分,他虚脱地横倒在床上。 「今天要面试……」脱口而出的喃喃自语,被漆黑的天花板所吸收。 第一章 1 这里吗……?九十九胜己呆望着厚重的铁门,满腹狐疑。 今天,他在熟人的介绍下前往某间私人医院面试。为此他特地换上穿不惯的西装,还买了新领带。 面试地点位在从青山一丁目地铁站下车,走路十分钟可达的高级住宅区外围一栋五层楼高的红砖建筑中,楼房的门牌上写着「巽大楼」,外墙遍布着爬墙虎,橙红色的夕阳照耀楼房,酝酿出一股寂寥而高雅的气氛。一楼是一家带有怀旧氛围的咖啡厅,小小的招牌上写着「咖啡厅 巽」。从面对人行道的窗户望进去,可见一位头发银白的初老男子在煮咖啡。由于店家位在隐密的住宅区内,店内略显冷清,只有一个绑马尾的黑发女子坐在吧台前。 咖啡厅的入口旁有道阶梯通往楼上,起初胜己差点走上那道阶梯,但仔细确认面试地点后,发现是在地下一楼。胜己困惑地察看建筑物旁的小巷,总算看到一座通往地下室、严重生锈的铁梯。 在这下面面试?胜己疑惑地走下楼梯,找到建筑物的侧门。那是一扇带着厚重感的铁制拉门,旁边挂着大理石招牌,上面写着「bar 神酒 会员制」。 约在这么诡异的地点面试,想必不是什么正派工作。胜己不由得感到紧张,下意识地从外套口袋取出一枝钢笔,手指灵活地转起笔来。这是大学毕业时恩师送给他的钢笔,上面刻着他的名字缩写「k?t」。不知怎地,他只要转动这枝笔,心情就能平静下来,所以总是随身携带在口袋。 抚平紧张的心情后,胜己把笔收回口袋。这时门突然打开,一名个头娇小的少年穿着浆烫过的西装从门后探出头来。他的身高顶多一百五十几公分,整整比胜己矮一个头。少年睁着如猫般的大眼睛,斜睨着他问: 「你是来面试的吧?」 「呃,我……」 胜己一时回答不出来,少年见状,索性抓起他的手臂说:「快点进来啦。」把他拉进去。 胜己跟着少年走进店门,里头是高雅的酒吧,吧台用粗壮的树干刨制而成,后方有一整片酒柜遮住墙面。酒柜对面的墙边放了三组高级皮革l形沙发与木头矮桌,被昏暗的灯光照亮。 胜己环顾着店内摆设,带路的少年说: 「神酒哥,人我带来了。」 「哦,翼,辛苦你了。」 店内传来低沉的声音。胜己朝那儿望去,约莫十个座位的吧台席最里面的位子上坐着一个男人,男人站起来走向胜己。 男人长得人高马大,身高略胜一百七十八公分的胜己;肩膀宽阔,即使隔着外套也能看出身材精实;年龄大约四十岁左右,鼻梁高挺,五官深邃精悍。 「我是这里的院长神酒章一郎,请多指教。」男人伸出右手。 「啊,呃……我叫九十九胜己。」 总之,胜己先报上自己的名字,与姓神酒的男子握手。他的手比想像中厚实──才刚这么想,下一秒胜己便皱起脸。神酒握手的力道之强,像是要把他的手掌捏碎。胜己吃痛,手腕反射性地用力,狠狠握回去。 胜己读大学的时候很迷综合格斗技(注1),每天都去格斗练习场报到,甚至考取了执照。即使当医生已经五年,他依然有空就去练习场露面,与现役选手流汗切磋较量,因此对腕力很有自信。 胜己咬着牙持续施力,神酒却丝毫不改笑意。 「神酒哥,你在干什么?别干蠢事了,快点进入正题好不好?」 少年看傻眼,出声抱怨,神酒这才放开他的手,胜己后退一步。 「抱歉抱歉,看你体格这么好,我忍不住就……」 神酒轻佻地说,脸上浮现爽朗的笑容。 「忍不住?所以我才说神酒哥的脑袋里都装肌肉。请好好用嘴巴说话,肌肉先收起来。」 少年冷冷瞪神酒一眼,因为腿不够长,他用跳的坐上吧台席。神酒轻轻耸肩,视线从少年移到胜己身上。 「那么,九十九老弟,我们直接开始面试吧。」 神酒在少年旁边的位子坐下,双腿交叠。 「呃,请等一下,我是来接受医院的面试……」 「的确是医院的面试。啊,不过正确来说,这里不是医院,而是诊所。」 「这里不是酒吧吗?」胜己皱眉,环视店内。 「谁规定一定要在会议室里面试?在这里才不会紧张啊,你不觉得这个安排很贴心吗?」 接着,神酒请胜己在旁边的沙发坐下。胜己虽然感到犹豫,不过还是在皮革沙发上坐定。 「好,先聊聊你自己吧。」神酒搔了搔脖子。「九十九老弟,你对我们诊所有多了解?」 「……我听说是一般诊所,介绍我来的三森教授要我过来再详谈细节。」 胜己打开放在身旁的包包,从中取出文件递给神酒。 「呃,总之这是我的履历……」 「哦,履历啊……」 神酒接过履历表,兴趣缺缺地浏览,一旁的少年则从神酒的手边偷看。 「在四叶纪念医院的外科部结束初阶实习课程后,紧接着完成为期三年的外科高阶实习?挺强的嘛,这是外科医生的菁英班耶!」 少年语带嘲讽地说。他说得没错,四叶纪念医院以严格的外科实习闻名,胜己五年来几乎住在院内附设的实习医生室,不分昼夜地工作。拜此所赐,他拥有丰富的开刀房手术经验,结束五年的实习后,已练就相当的本领,足以成为独当一面的外科医生。 按照原订计画,他应该在今年四月加入腹腔外科的医疗阵容,正式在四叶纪念医院就职,无奈天不从人愿……那一夜的情景闪过脑海,胜己轻咬下唇。 「这就怪了,为什么菁英班出身的你,需要另谋出路啊?」 少年勾起惹人厌的笑容,胜己紧咬嘴唇。 这小子显然知道那场意外事故,毕竟全日本的新闻媒体曾经大肆报导,他知道并不奇怪。胜己不服的是,自己为什么非得接受这个臭屁小鬼的面试? 「……我不小喔。」少年压低声音咕哝,鼻子根部一皱。 「啥?」胜己感到莫名其妙,愕然地叫出声。 「我是指,我的年纪比你大,已经超过三十岁,还是诊所里的员工,所以才会跩个二五八万似地来帮你面试。」 「什么?咦?」胜己眨眨眼,一时之间无法相信眼前的少年(怎么看都是少年)年纪比自己大。不过更让他讶异的是,自己的想法全被对方说中了。 见胜己半张着嘴,神酒用喉咙发出笑声。 「抱歉,吓到你了。他叫天久翼,如他本人所说,已经三十多岁,目前在我们诊所工作,担任精神科医生。此外,他拥有『觉(注2)』一般的本领。」 「觉……?」 「你不知道?那是一种妖怪,能够看穿人心的妖怪。」 妖怪?他到底在说什么? 「神酒哥,不要乱帮我介绍,事情被你越弄越复杂了。我只是能从一般人不会注意到的细微表情变化,读出对方心中的想法。每个人或多或少都会下意识这么做。」 翼烦躁地摇摇头。 「你的读心术已经达到妖怪的境界。好吧,先不说这个,九十九老弟。」 翼闻言嘟起了嘴,神酒轻拍他的背,接着眯眼打量胜己。 「请你先回答刚才的问题好吗?你离开知名医院来这里应征的原因是什么?」 神酒的视线有如利箭射来,胜己犹豫着该如何回答。他不想提起那件意外事故,但纸终究包不住火…… 「……因为医疗过失。」胜己从喉咙深处挤出声音。 「医疗过失吗?怎样的医疗过失?」神酒语气平静地再次询问。 「据说是我宿醉值班……害死病人。」 「哦,我有印象,当时看过新闻。」神酒轻轻耸肩。 他果然知情,胜己握拳暗忖。那件事连续数天登上新闻头条,尽管没有刊出本名,但是那段期间胜己被媒体批评为「杀人犯医生」,网路和一部分的周刊杂志甚至刊出他的本名和大头照。这件事在当时喧腾一时,不过随后就被东京都内发生的分尸命案、阿拉伯王室高额悬赏遭窃的宝石、青少年深受霸凌所苦而自杀,以及全球股市下跌等引发社会关注的新闻转移了焦点。一方面也是因为受害男子本身患有毒瘾,曾多次因为吸毒造成的幻觉而自杀未遂,所以警方一开始便排除谋杀的可能,加上遗体已经火化,胜己因为嫌疑不足不被检方起诉。但他当时已 经饱受媒体穷追猛打,还收到义愤填膺的民众各种骚扰,这种情形持续好一阵子。 「所以,你真的因为酒醉值班害死病患?」 神酒直截了当地问。 「……我不知道。」 「你怎么会不知道?」 「我不太记得那天晚上发生的事。前一晚我的确喝到三更半夜,但那是因为隔天傍晚才要值班。我虽然有点头痛,不过酒应该已经醒了。」 「可是新闻报导说,病患到诊时,值班医生看起来烂醉如泥。」 「……我真的不记得了。那天晚上,我看到病患腹部流血,判断必须紧急开刀……之后记忆就变得一片空白。」 胜己低下头说。神酒瞥了坐隔壁的翼一眼,翼轻轻点头。 「也就是说,你不确定自己值班当时是否清醒。不论真相为何,你在四叶纪念医院都混不下去了。」神酒确认道。 「是。」 胜己有气无力地回答。翼抬起下巴说: 「因为本名被周刊杂志报导出来,所以你无法去其他医院上班。没办法,谁教你的名字那么特别。走投无路之下,你决定来这里一试。」 胜己沉默不语。全被翼料中了,辞去四叶纪念医院的工作后,他动用人脉尝试转去其他医院,却没人敢雇用他,毕竟那么做得承受遭媒体抨击的风险,可能会被批为「接收杀人犯医生的无良医院」。胜己无计可施,只好找学生时期参加过的同好会认识的学姊商量。那位学姊是位女医师,两人如今也时常见面。学姊在大学附设的外科医局(注3)工作,建议他:「我们医院有位三森教授人面很广,要不要找他商量看看?」这位教授刚好是胜己毕业时送他钢笔的恩师。 不过,这里应该也不会录用自己吧。胜己感到垂头丧气。三森教授虽然保证:「我介绍你一位跟我很熟的医生,他一定会乐意雇用你。」但是看神酒的反应,自己恐怕又要吃闭门羹。 胜己是真的不知道病患的死是不是自己喝酒造成的,但总之半年前没救活病患是无庸置疑的事实。对他来说,赎罪的方式就是继续当医生,鞠躬尽瘁地工作,拯救更多生命。但他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错了?自己是否不配当一名医生? 这时,大门发出笨重的声响打开,一位穿洋装的妙龄女子单手端着咖啡托盘,另一手把门推开。 「这扇门还是一样重啊。」她自言自语地走进来,用力叹一口气。女性年约二十出头,身材娇小玲珑,小巧的脸蛋上有一对双眼皮深邃的大眼睛。 「章一郎哥,咖啡来啰。」 女子摇晃着黑色的马尾,朝气蓬勃地说道。 「哦,谢谢。九十九老弟,这是我们家的护士,真美。」 神酒为他介绍。名叫真美的女孩露出可爱的笑容走过来,在桌上放下咖啡杯。 「你好,我叫一之濑真美。这是一楼的咖啡厅请的咖啡,很好喝喔。需要糖或奶精吗?」 「啊,不用……我喝黑咖啡。」 真美微微一笑,胜己顿时感到心跳加快,语调不自然地拉高,视线无法从真美的脸上移开。真美轻轻点头离去,转身走向吧台,胜己忍不住望着她娇小的背影。 「小真,我不爱咖啡……」翼瘪嘴说道。 「我知道。翼医生,你的是热巧克力。」 「还是小真懂我,真贴心。」翼笑着接过杯子。 「抱歉,打扰你们面试。还有,章一郎哥,由香里姊托我传话:『再十五分钟就能准备好,请你动作快。』」 「了解。」神酒表示明白。 「那我先过去啰。」 真美收起托盘夹在身侧,打开吧台后方的门走进去。 里面有什么?胜己眺望着真美消失的门扉好半晌。 「面试到一半还有空偷看女生,我看你挺从容的嘛。对她一见钟情了?」 翼揶揄道,胜己这才赶紧回神。 「不、不是,你误会了……」 「真的?你刚刚瞳孔放大了喔,这是感受到异性魅力的反应……」 「……翼,别再东拉西扯。」神酒换上较严肃的语气打断翼说话。 「是是。」翼露出苦笑。 「回归正传,九十九老弟,你的口风紧吗?」 神酒轻咳了几声问道,胜己错愕地「咦?」了一声。 「在这里工作最需要的是口风紧,遇到任何状况都绝不能泄露病患的个资。」 「当然,我绝不会泄露病患资料。」胜己马上回答。医师法规定医生有守密的义务,若违规是要受处罚的。 「我指的不是一般的口风紧喔。要是不慎泄露资料,可能会危及国家安全。」 「国家安全?这么严重……」 胜己以为神酒是在开玩笑,差点笑出来,结果被神酒锐利的眼神一瞪而闭嘴。 「……我再问你一次,你能发誓绝不会泄露病患资料吗?」 神酒直视胜己的双眼,以发自丹田的声音低沉有力地询问。胜己咕噜一声咽下唾液,接着缓缓点头。 「好的……我对天发誓。」 神酒得知胜己的答案后,瞄了身旁的翼一眼。翼噘起嘴,跟刚刚一样轻轻点头。 「好,我们走吧。」神酒站起来,对胜己招手。 「请问要去哪里?」胜己边从沙发上起身,边皱眉问道。 「面试结束了,接下来考实际操作。别问那么多,快进来吧。」 神酒走进吧台,打开真美方才进入的门,胜己乖乖遵照指示走进去。 「祝你好运。」 门要关上的前一刻,翼露出讽刺的笑容,竖起大拇指说。 门后方是一条短短的走廊,走廊尽头有座电梯,电梯内的空间比想像中深,楼层按钮从「b2f」排列到「5」,神酒按下「4」的按钮。 「……四楼是做什么的?」胜己问。 「工作的地方。」神酒愉快地回答。 电梯停下,门开了。看到门后的光景,胜己瞪大眼睛。洁白的亚麻油合成地板延伸数公尺长,尽头处是一扇铁门,门前并排着洗手台。 「……手术室?」胜己自然而然脱口而出。 「没错,四楼是手术室与照料术后病患的恢复室;三楼的房间用来做简单的治疗并收容需要短暂住院的病患;二楼则是候诊间。啊,前方是无尘室,必须在这里换上拖鞋。」 神酒在电梯口脱下皮鞋,从旁边的鞋柜抽出两双拖鞋,其中一双递给胜己。 「总之,我们先去换衣服吧。」 他对愣住的胜己说,接着打开右手边的门。 「呃,这栋楼该不会是医院吧?」 胜己尾随神酒进房,里面是五个置物柜并排的狭窄空间。 「这个说法并不正确,日本所说的『医院』是拥有二十张病床以上的医疗机构,我们这里没有住院病床,所以不是『医院』而是『诊所』喔。」 神酒从置物柜里拿出浅绿色的手术衣,放在胜己面前。 「诊所……?但我连个招牌都没看到啊。」 「有招牌就伤脑筋了,我们这里是特殊的诊所。」 「怎么个特殊法?」 胜己忍不住接连发问,想解除满腹的疑问。神酒脱下外套放入置物柜,一边的嘴角扬起笑意,五官深邃的脸庞浮现恶作剧的表情。 「我等一下告诉你,你先换上衣服吧。」 神酒脱下衬衫,露出赤裸的上半身,胜己不由得看得目瞪口呆。 广阔厚实的广背肌、坚实隆起的大胸肌以及清晰分明的六块腹肌,皮肤上还浮着青筋。打从见到神酒的第一眼,胜己便察觉他的体格很好,只是没想到壮成这样……胜己一阵哑然。 神酒的壮硕不同于健美选手那样只是将肌肉练发达,而是为了某种运动而锻炼……很可能是格斗技。仔细一瞧,他身上到处是旧伤的疤痕。 「对了,三森教授说你钻研综合格斗技,似乎还取得了执照?」 「呃,算是吧……」胜己突然被问,一面松开领带一面含糊回应。 「是嘛是嘛,太好了。」 神酒心满意足地点点头,胜己则一头雾水地脱下白衬衫。 胜己匆忙换上手术衣,随神酒走出更衣室,朝走廊深处前进。神酒在走廊尽头的门前停下来,把脚伸进墙上的小洞,踩下脚踏式开关,铁门便缓缓地自动打开。 胜己屏息以待。门后是一间宽达十平方公尺的大型手术室,亚麻油合成地板与墙壁擦得光可鉴人,配置的麻醉机与各种器材都是最新型的。 这间手术室的设备与大学附设医院不相上下,令人难以相信它位在老旧的混合大楼 中。胜己茫然伫立着。 房间中央的手术台上躺着一位初老的男性病患,旁边围绕着身穿手术衣的三位男女,其中一位是刚才端来咖啡的一之濑真美,她正把手术器具整齐地排在手术盘上。 「小章,你动作好慢~我等你好久了。」 胜己被说话拉长尾音的女子声音吸去注意力。站在手术台边的女人摘下口罩,朝他走来。她和真美相反,是冶艳型的美女。 女子的薄唇搽着大红色口红,细长的双眼上了淡淡眼影,皮肤光滑如瓷,薄薄的手术衣更加突显其曼妙的身躯,浑身散发出一股慑人的性感魅力。 「哎呀,你通过面试了?能被小翼看上可不简单呢。」 女子面露微笑对胜己抛媚眼,胜己不敌美色,只能吞吞吐吐地「嗯啊」回应。 「这位感觉很像酒家小姐的美女是我们妇产科和小儿科的医生,夕月由香里。由香里,他是九十九胜己,接下来要考实际操作。」神酒平淡地介绍。 「酒家小姐?」由香里拉长脸抗议。 「呃,请问实际操作是要考什么呢?」胜己紧张地发问。 「等一下让我们见识一下你身为外科医生的执刀技巧吧。平时都是由香里担任第一助手,今天换你来当,这是为了测试你够不够格当我们家的医生。」神酒露出酷酷的贼笑。 「要我加入手术的意思吗?」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胜己不禁大叫。 「有何不可?难不成……你喝酒了吗?」神酒换上锐利的眼神。 「……我已经好几个月没有喝酒。」 胜己僵硬地回道。从可能因为喝酒害死病人的那天起,他就滴酒未沾。 「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神酒走到手术房中央。 「加油喔。」由香里对他性感地眨眨眼,并且拍拍他的背。 胜己轻轻点头,跟随神酒上前。躺在手术台上的病人已经全身麻醉完毕,口部插入呼吸管,与麻醉机相连,进行人工呼吸管理。他的上腹部有个大切口,上面盖着手术覆盖巾,随时都能开始动手术。 「负责麻醉的是黑宫智人,他本来是内科医生,但因为我们人手不足,目前也兼任麻醉医生。」 神酒指着站在麻醉机旁的细瘦男子。男子半张脸被口罩遮住,还有过长的浏海与黑框眼镜挡住脸,难以看见他的长相。 「呃,你好,我叫九十九胜己。」 胜己主动打招呼,姓黑宫的男子却还是低着头,仅从浏海的缝隙间看了他一眼。胜己对他的态度感到困惑。 「别放在心上,小黑一直都是这样,很怕生呢。」 由香里语气开朗地帮忙解释。 「……不是怕生,而是重度忧郁,因此不想跟外人接触。请勿散播不实谣言。」 黑宫喃喃自语,声音小到要竖起耳朵才听得到。 「是是,你还是老样子,这么在意细节。」由香里故意叹气。 胜己不甚自在,心想这个医疗阵容是怎么回事?每个人都这么有个性。 这时,神酒绕到手术台上的病患额侧,开口说明: 「这是一位六十八岁的男性病患,他的幽门部位罹患第二期胃癌,之前没有相关病史,我们要为他进行胃全切除手术与淋巴结切除手术。」 胜己听着神酒的说明,边偷瞄病人的脸边蹙起眉头。眼前这位略显老态、骨瘦如柴的男子似乎有点眼熟。胜己用力皱眉回想,然后突然想起对方是谁,「啊!」一声叫了出来。 「怎么了?」由香里从背后走来,语带调侃。 「大、大臣……榊原大臣……」 胜己指着眼前的男人,挤出颤抖的声音说。躺在病床上的是电视新闻的常客──外务大臣(注4)榊原一郎。 「哦,对呀,就是那个榊原一郎外务大臣。」由香里用食指抚过胜己的脸颊。 「为、为什么一国的大臣会在这里?」 「这里就是这样的地方啊。来我们诊所求诊的病患,几乎都是这类人物。」神酒说得眉飞色舞。 「这类是指哪一类?」 「想隐瞒治疗事实的人。」神酒扬起嘴角。「榊原大臣从两年前起为了签订国家的重大条约与外国进行严密的交涉。对现在的政府来说,这个条约势在必行,而且确定将在两个月后举行的首脑会议上正式签订。你应该听说过这件事吧?」 胜己点头。这件事新闻报导过很多次。 「能够签下条约,榊原大臣功不可没,是他锲而不舍地多次出访、会面恳谈,两国才建立起信赖的关系。要是榊原大臣生病的事在这时候传出去,很可能对结果产生重大影响。」 胜己茫然应声。这听起来事关重大,使他缺乏真实感。 「所以我们才在这里悄悄为他开刀,绝不能泄露半点口风。」 「在这里……替大臣开刀……?」胜己愣住了,喃喃说道。 「没错,要是在大学医院那类大医院动手术,不管再怎么小心都有可能走漏消息。就是因为这样,那些必须彻底隐瞒病情的人才委托我们开刀。幸好国会目前休会,大臣一个月后才要出访,当中没有其他行程,可以趁这段期间治疗癌症。」 「你是说,政治家会来这间小诊所治疗吗?」 「不只政治家,还有害怕健康问题传出去会引发股市暴跌的大企业高层,或是生病会吓坏世人的大明星等,想秘密接受治疗的人非常多。我们诊所专门接收这类病患,所以建筑物的外观当然不能像医院。」 「那些大人物难道不想去设备更好的医院,接受高品质的医疗服务吗?」 胜己知道这么问可能会冒犯对方,却还是忍不住发问。怎知神酒非但没有不高兴,还笑了出来。 「我们家的医疗水准完全不输给任何大医院喔,你很快就会亲眼见识到了。」 神酒说完走出手术室,在门口的洗手台进行手部消毒。 「还发什么呆?你可是第一助手,还不过来洗手准备。」 「啊,是!」胜己被神酒一催,小跑步来到隔壁的洗手台。 他在手部挤上抗菌剂,仔细地刷洗指甲,同时感到体温逐渐升高。自从事故发生以来,他就没有参加过手术,尽管情况有点诡异,他还是很开心能再次加入。 胜己完成手部消毒,用消毒纸巾擦拭过后,双手高举在胸前返回手术室,真美马上递来无菌手术袍。 「谢谢你。」 胜己道谢后穿上手术袍,真美随即递来无菌手套。 「九十九医生,好好加油喔,不要被章一郎哥甩在后头。我负责递送器具,会尽量协助你。」 「呃,被甩在后头是怎么回事……?」 胜己想进一步了解,但真美只是在胸前双手握拳,可爱地喊了声「fight」,接着便站回手术盘前。见到真美俏皮可爱的动作,胜己忍不住扬起嘴角。 接着,胜己敛起放松的嘴角,戴上乳胶手套赶往手术台前。神酒已经站在执刀医生的位置,从覆盖巾的孔洞俯视手术部位。胜己隔着手术台站到神酒对面,那是第一助手的位置。由香里已经为手术部位消毒,随时都能下刀。 「黑宫,麻醉都没问题吗?」 神酒斜眼瞄向黑宫,黑宫沉默地点头。 「手术开始,麻烦大家了。」 神酒按照流程行礼后,随即把手伸向真美,低喃「手术刀」,真美也立刻递上器具。 手术终于要开始了。胜己在口罩下轻轻吐气,压抑着亢奋的心跳,从真美手中接过镊子。 手术室内的气氛顿时紧绷,下一秒,手术刀划过手术部位,所经之处化为一条红丝。神酒行云流水地切开皮肤,动作没有丝毫多余,胜己急忙用镊子夹住皮肤。 神酒放下手术刀,拿起手术电刀与镊子,用电刀切开黄色的脂肪层,以电烧的方式止住轻微出血,不一会儿脂肪下的腹膜层便露出来。 「组织剪。」 神酒把电刀放在一旁,从真美手中接过开刀用的组织剪,片刻不迟疑地切开腹膜,包覆在腹膜下的内脏旋即裸露在手术灯刺眼的灯光下,速度之快令胜己瞠目结舌。他从来没看过如此神速的开腹。 接下来,神酒和胜己用开创器维持手术视野,以压肠板将肝脏和小肠推到旁边,使散发粉红色光泽的胃完整露出来。 「……开始啰。」神酒悄声说道,然后运用组织剪,让连接胃部的血管一一从腹腔内的结缔组织露出来,进行缝合。他的手势优美流畅,宛如一流的钢琴家在弹琴。负责交递器械的真 美也彷佛完全预料到神酒的需求,毫不停滞地送出器具。 至今为止,胜己担任过许多知名外科医生的手术助手,却从来没见过如此精确、细致、迅速的开刀过程。他总算明白真美刚刚说的「不要被甩在后头」是什么意思。 稍微一不留神,他很可能就被两人抛在后头。胜己在口罩下咬牙,努力接下神酒接二连三交来的缝线,用外科结一一扎起。 处理完血管后,神酒将胃从腹腔内取出来,动作流畅到彷佛胃本来就是拆卸式的器官,然后开始缝合断面。 只见缝合针宛如跳舞一般,以复杂的动作缝合食道和十二指肠的断面。胜己看得入神,差点忘记呼吸。 「完成!」 神酒剪断最后一条缝合线的线头,把组织剪交还给真美。胃全切除手术与淋巴结切除手术至此全数完成,开刀部位也已缝合完毕。 「谢谢大家。」 神酒直到最后也按照规矩行礼。 「……谢、谢谢大家。」 胜己好不容易才挤出声音,与真美和黑宫一同低头。在将近两个半小时的手术过程中,他这个助手得拼命集中注意力才跟得上神酒超人般的速度。尽管努力跟到了最后,但他已经精疲力尽。 「辛苦你了,接下来交给我处理吧。」 全程站在墙角观察手术的由香里走过来,在伤口上固定纱布,取下病人身上的手术覆盖巾。 「谢、谢谢。」 胜己道谢时差点失去重心,由香里不禁露出恶作剧的笑容。 「你很行嘛,直到最后都有跟上小章的节奏。本来想说你要是跟不上,就要换我出马呢。」 「这是一场了不起的手术……」 胜己用眼角余光确认嵌在手术室墙面的电子钟。一般来说,胃全切除手术加淋巴结切除手术需要耗时四个钟头,然而,神酒只用一半的时间就完美执行完毕。 这下子胜己完全能明白那些大人物为何来此求诊。手术时间越短,对身体造成的负担越小,而且在这里治疗既不用担心走漏消息,还有高超的医术和医疗设备做为保障,想必有许多人不惜花大钱也要登门求诊。 神酒直接撕开手术袍的领口将之脱下,连同手套扔进垃圾筒内,喀喀喀地扭动脖子走向胜己,胜己也急忙脱下手术袍和手套。 「辛苦了,感觉怎么样?」 「好累……不过也很感动。」胜己坦白说出自己的心情。 「这就是我们诊所的『卖点』──绝对保密并提供高水准的医疗。夕月、黑宫和翼分别都是不同医学领域的佼佼者喔。」神酒骄傲地说,并补充一句:「只是大家各有怪癖。」 这时,房门打开,名叫天久翼的小个儿男来到手术室。 「手术差不多结束了?」翼边打呵欠边问。 「翼医生,刚结束喔,正在等麻醉退去。」 真美收拾好用过的器械,微笑回答。 「是喔,我闲闲没事干,想说进来看一下。实际操作呢?那家伙及格了吗?」 翼轻搔着有点卷度的头发问,胜己顿时全身紧绷。他太专注于神酒的手术,忘记自己是在考试了。 ──想在这里工作,想拜神酒为师。 胜己观察着神酒的表情听候发落。下一秒,神酒弯起两边嘴角,伸出手来。 「欢迎加入神酒诊所!」 胜己霎时意会不过来,呆呆站在原地,接着听到现场响起掌声。定睛一看,真美正对他微笑,两只小手在胸前鼓掌,由香里也对他眨眼。胜己半张着嘴回头,看见翼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黑宫操作着麻醉机,轻轻对他举起一只手。 胜己转回正面,用力弯下腰,握住眼前那只手。 「今后就麻烦您了!」 2 「早安。」 推开大门,门上的风铃便发出沁凉的声响。 「哎呀,阿胜,早啊。」由香里坐在桌前读着文库小说,举起单手向他道早。她今天穿着t恤加牛仔裤的便服,但衣服的尺寸似乎有点小,强调她波涛汹涌的姣好身材,大清早便酝酿出一股颓废而性感的风韵。 「早安,由香里医生。」 胜己回了声早,努力把视线从她胸前移开,在吧台前坐下。 「我要黑咖啡。」 店长在吧台内磨豆子,轻轻点头,不仔细看不会察觉。他既是咖啡店店长,也是神酒诊所所在的「巽大楼」拥有者,胜己来这里上班即将迈入第三周,还没听过这位店长讲话。 胜己一面听着虹吸式咖啡壶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一面望向吧台最深处的小电视机。这家店只会在早晨的通勤时段播放上班族爱看的新闻节目(但他至今还不曾看过上班族走进来),胜己面向电视机,仅转动眼珠搜寻店内。 「你找小真吗?她稍早有来吃早餐喔,不过已经被小章叫走了。」 背后冷不防传来声音,胜己吓了一跳。回头望去,由香里不知何时来到吧台前,坐在他旁边。 「呃……我不懂你的意思。」 「少装傻,你最近每天上班前都来这里报到,不就是为了找小真吗?」由香里扬起红唇。 「不,你误会了……我来这里只是想趁去医院巡房前稍微放松一下……」胜己心虚地说。 在神酒诊所开刀的病人,术后会转入徒步五分钟可达的综合医院「青山第一医院」,在那里观察手术后的复原情形。青山第一医院座落于高级住宅区一隅,乍看是一间普通的中型医院,顶楼却是搭乘专用电梯才能抵达的秘密全单人式病房。那里的医疗人员都经过特别严选,绝不会泄露消息,神酒诊所与他们签约并支付庞大的费用,将需要住院的病人转过去。胜己听说除了神酒诊所以外,还有其他医生从事类似的医疗服务,因此该楼层的十二床病房几乎都是满床。 没有安排手术的日子,胜己、神酒和由香里三位神酒诊所的外科医生早上十点就会出发,前往秘密病房巡视病患。 「那附近也有咖啡厅吧?想趁工作前偷闲,就近不是比较方便?」由香里揶揄。 「还说我呢。由香里医生,你自己不也一样?每次都来这里报到。」 没有手术、巡房等工作的日子,由香里也时常泡在这里,边喝咖啡边看书。 「哎呀,会反抗啦?」由香里故作姿态,身为一个医生所不需要的性感红唇贴上咖啡杯。「没办法,人家一天没喝到这里的咖啡,就提不起劲做事呢。」 店长静静地在胜己面前放下杯子,胜己道谢后,啜饮一口咖啡。酸味与苦味以绝妙的平衡在口中扩散,胜己不由得发出叹息声。店长特调的咖啡口味深奥醇厚,远胜一般的连锁咖啡厅。 「我和你一样,特别喜欢这里的咖啡。」 「就当作是这样吧,但请你以后别再偷看小真的背影,那样太明显啦。」 由香里拍拍胜己的头,胜己则默不作声地小口喝着咖啡。 『关于下个月就要签订的条约,榊原大臣召开了记者会……』 听到熟悉的名字,胜己看向电视。透过液晶萤幕,可以看到榊原外务大臣威风凛凛地回答记者的逼问。 「榊原先生看起来很有精神呢。」由香里说。 「是啊。」胜己微笑以对。 他来的第一天参与了榊原大臣的手术,对方不到一周就出院了,听说术后复原良好,两周后便返回工作岗位。 胜己陷入沉思,回过神来才发现电视已经开始播报下一则新闻,一名记者手拿麦克风站在警局前。 『五个月前东京都内发生一起分尸命案,男性的部分遗体在公园被人发现。上周死者的身分终于出炉,这名二十多岁的男子住在东京都内,从去年十二月起宣告失踪,搜查总部表示……』 「喔,那起命案的死者身分终于查到了。」 由香里兴趣缺缺地咕哝,胜己听了,表情为之一僵。 五个月前,一位饲主带着狗到足立区的公园散步,狗突然挖起地面,翻出一只人类的手腕。这起在居民休憩的场所发现分尸遗体的命案震惊了日本社会,每天打开电视都是分尸命案的特别报导,所有人都在谈论这件事,使得某条新闻逐渐遭人淡忘。 「阿胜,你怎么啦?表情这么吓人。」由香里把脸凑过去,窥探他的模样。 「不……我没事。」 胜己声音僵硬,由香里忍不住「嗯?」地凝视他。 「啊~害你想起医疗事故了吗?自从发生分尸案,新闻就不再提医疗事故了。」 被说中了。胜 己瘪嘴。 「你跟翼医生一样,都会读心术吗……」 「讨厌,人家可是楚楚可怜的少女,别把我跟那个妖怪相提并论。这叫女人的直觉,跟他的妖术可差得多了。」由香里明显露出嫌恶的表情。 「楚楚可怜的少女?」 「……有意见吗?」 由香里眯细双眼,目露凶光,胜己赶紧轻轻摇头。由香里瞪着他,漂亮的鼻子哼了一声。 胜己抬眼观察她的表情,小心翼翼地开口: 「请问……像我这种人,真的可以待在这里工作吗?」 「嗯?你是指什么?」由香里食指抵着红唇,微微歪头。 「该怎么说……这里的每一位医生都那么厉害,我混在里面真的好吗?」 这三周以来,胜己一共担任十次以上的开刀房助手。他不只当神酒的助手,有时还要协助由香里的妇产科手术。由香里的速度虽不及神酒,但施术精确,动作带有女性特有的温柔及优雅。而翼非常善于分析人心,黑宫则精通各方面的知识,每每令胜己大感讶异。这是精神科和内科医生的必要条件,可以想见两人也是相当优秀的医生。 由香里用中指弹胜己的额头,胜己大叫:「好痛!」 「不要胡思乱想嘛。」由香里扬起丰唇一边的嘴角。 「我才没有胡思乱想……」 「打从你在这里工作的那一刻起,就是我们的伙伴、我们的家人啦。既然都是一家人,待在这里是当然的呀,想那么多干什么呢?」 「一家人……」胜己复述这个字眼。 「神酒诊所里的每个人,都是没有其他地方可去的人哟。」 由香里像个少女般微微一笑。 「怎么可能?明明大家都那么优秀。」 「优秀是一回事,能不能融入社会又是另一回事。不如说,在某方面特别突出的人,本来就容易受到孤立,像小翼便是很典型的例子。」 「翼医生?」 「是呀,小翼可以从细微的表情变化、视线投射的位置或语气的变化,本能地察觉到别人的想法,简直跟妖怪一样。这对精神科医生来说是一大优势,却让其他人不敢接近他。你可以懂吧?」 「嗯,心里的想法被人看穿,感觉确实毛毛的。」 由香里得到想要的答案,满意地点头。 「没错。不幸的是,小翼比一般人敏感好几十倍,当然知道别人在排挤他。那种感觉令他如坐针毡,所以他没办法在一般医院工作,最后被小章收留。小章这个人很像小朋友,个性表里如一,也难怪他不在意小翼的特殊之处。」 「你说,神酒医生很像小朋友……?」胜己颦眉。 「哦,因为你还没见到小章的本性。别看他外表像个绅士,开刀技术一流,他的心里其实住着一个小朋友哟。他会经营这家诊所,也是为了追求刺激。」 「我听不太懂,当密医能带来刺激吗?」 胜己一知半解地开口追问。由香里勾起一抹笑,笑容别具深意。 「那是其中之一,除此之外,我们还做其他更刺激的事情哟。这部分你目前还接触不到,不过应该很快就会明白。」 「哦……」胜己依然听不懂,只好含糊点头。 「总之,这间诊所的员工,都是小章的『冒险伙伴』。」 由香里双手在丰满的胸前一拍。 冒险伙伴?胜己越听越糊涂。 「这表示你已经是小章认可的『冒险伙伴』啰,要多点自信。小章很挑人的,在你进来之前,有将近十位医生被推荐过来,但全在第一关的面试就被刷掉了。」 「咦!这么多?」胜己眨眨眼睛,对于这个意外得知的讯息感到讶异。 「之前负责执刀的只有我跟小章,人手很吃紧,我们一直想再征一名外科医生,但在这里工作得要口风很紧才行,所以也不能随便乱找人。」 「既然这样,为什么是我?」 「因为小章很中意你呀,而且小翼能从面试看出对方值不值得信赖。总而言之,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有不可告人的过去,我们都跟你一样,没有其他地方可去,所以你完全不需要感到自卑。」 「……由香里医生,你也是吗?」 面对这个问题,由香里食指抵向红唇。 「追问女人的过去扣分哟。」 她的语气虽然像在开玩笑,但表情顿时罩上阴影,胜己不敢再问下去。这时,开门声传来,仔细一看,是真美从后门探出头。咖啡厅的构造与地下酒吧一样,后门走廊藏着电梯,从大楼五楼通向地下二楼。 「由香里姊……啊,胜己先生也在,太好了,我正要找你们。」 真美甜甜一笑,胜己的心跳顿时漏了一拍。 「早安,真美小姐,你找我有什么事?」 胜己掩不住雀跃地问。 「章一郎哥要我们全员集合,一起去探视病人。」 「哎呀,全员集合表示『那个』来啰?」 由香里从吧台座位起身,语气故弄玄虚。 「对,就是『那个』。」真美也自然地接话。 「请问……『那个』是什么?」 胜己有不好的预感,由香里则露出可疑的笑容。 「冒险开始了。」 「好厉害的车……」 胜己坐下来,望着大到令人静不下心的车内。 十五分钟前真美呼唤之后,他跟随由香里搭乘电梯来到地下二楼。这栋楼的地下二楼是宽广的停车场,可以直接从这里搬送病患。 抵达停车场时,神酒、翼和黑宫已经到了。神酒对他们说:「先上车我再说明。」并指着停在一旁的巨大露营车。 「改造成这样可费了我一番苦心。」神酒挺起胸膛自豪地说道。 本来应该是居住空间的露营车后部空间宛如手术室,墙壁上装了血压计、心电图、血氧测量机、医用氧气瓶等设备,架子上放着手术器材、点滴袋等各式各样的医疗工具;不仅如此,左右墙边还配置了椅子,中间有张床,头部那一侧有台小型麻醉机。 「你们该不会也在这里动手术吧?」 胜己简直不敢置信,只见坐在对面的神酒露出恶作剧的笑容。 「没错,好几次了。我们还在这里帮孕妇剖腹过,当时真的很混乱呢。」 听神酒的语气似乎乐在其中,但坐在两侧的由香里和翼却同时板着脸,胜己隔壁的黑宫也弯下嘴角,看来那对员工们来说不是太美好的回忆。这时胜己突然身子一斜,车子左转了。 「小真,拜托你开车小心一点。」翼的声音似乎有些慌张。 「知道啦。」驾驶座传来真美的回应,语气不太高兴。胜己往驾驶座的方向看去,在后照镜看到真美鼓起双颊。 「请问我们现在要去哪里?」胜己问神酒。 「……小笠原雄一郎的家。」坐他旁边的黑宫喃喃自语。 「小笠原?」 「小笠原雄一郎,小笠原建设的创始人,一九二八年生,三十二岁时在大阪创立小笠原建设的前身──小笠原代工,自己出来当老板。随后日本进入高度经济成长期,小笠原代工持续成长,一九六四年在东京成立分公司,一九六八年时股票上市,扩增为小笠原建设……」 黑宫始终低着头,语气像在念课本。 「我想胜己不可能没听过小笠原建设吧?」 翼高声打断黑宫的说明,黑宫长浏海下的双眼瞪着他,表达不满。 「小笠原建设是那个很有名的建筑承包商吗?」 「没错,大约一年前,我和黑宫去那个建商老板家出过外诊。啊,黑宫才是他的主治医生,我只是去帮忙。」 「他是生了什么病呢?」 「胰脏癌末期。」 「癌症末期?」胜己微吃一惊。 「是啊,他一年前发现癌症时,癌细胞已经扩散到全身,只剩下两到三个月的寿命,是黑宫的化疗让他多活一段时间,得以打理后事。当时我曾辅助他做精神治疗。」 「嗯……」胜己不知如何回应。出诊做安宁治疗的案例并不少见,但他不明白为何需要动用到诊所的全部人力。 「别猴急啦,我正要告诉你需要全员出动的原因。」 翼大概从态度猜出他的想法,视线锐利射来,胜己不由得缩缩脖子。 「……安宁治疗疗程顺利……我用吩坦尼(注5)止痛贴片压制疼痛,翼则为他做精神治疗,让他不陷入沮丧……直到上周为止。」 黑宫低着头,喁喁哝哝地说着,声音小到快听不见。 「上周发生什么事?」 「疼痛突然失去控制。 」 翼双手搭在脑后说出答案,黑宫慵懒地开口: 「……病人表示痛到受不了,所以我一面留意着副作用,一面增加止痛药的剂量……可是疼痛非但没消退还持续恶化……连没有癌细胞的部位也痛了起来。我这才发现……是心因性疼痛……」 「心因性疼痛?」 胜己下意识地复诵,翼搔搔鼻头。 「你是医生,不可能不知道吧?人类的精神与肉体紧紧相系,当精神被愤怒、恐惧等负面情绪所支配时,身体也会出现各种症状。小笠原先生的情形就是以疼痛的方式表现出来。」 「是上周发生什么事,导致他的精神不安定吗?」胜己问。 翼沉重地点头。 「我也是这么想,于是追问他上周到底发生什么事,但他只说:『……我有事情想找神酒医生商量。』最后就变成这样啦。」 胜己挑眉,想不通癌症末期的病患找外科医生的用意。 「小笠原先生想找神酒哥商量的事,和他是外科医生无关喔。神酒哥的诊所暗地里还有经营其他项目。」 翼大声叹气,胜己脑袋里想什么全被他看穿。 「呃……暗地里是指?」 胜己听得一头雾水,这时驾驶座传来真美的声音: 「小笠原先生家到啰!」 车子紧急煞车,胜己整个人往前倾。 这是一间五坪大的和室,缘廊后方是一大片日式庭园,锦鲤在池塘内优雅游动。胜己等人一抵达小笠原雄一郎的宅邸,女佣随即带领他们来到这间和室,而屋主小笠原雄一郎便躺在和室中央的被褥中。 胜己跪坐在榻榻米上观察小笠原。只见他颧骨凸出,眼窝凹陷,眼球彷佛要掉出来,从棉被伸出的手细如枯枝,强烈的疼痛使他不时露出痛苦的表情。 被褥旁放着点滴架,上面备有点滴袋与装入药物的针筒,将药送入连接小笠原脖子的点滴管,当中含有止痛用的吗啡。 「神酒医生,真不好意思……劳驾您亲自跑一趟。」 小笠原躺在床上,声音听起来相当虚弱。 「哪里,小事而已,您别在意。」 神酒跪坐在棉被旁,面带微笑。 「……神酒医生,您愿意听我说吗?」 小笠原双眼无神地望着天花板,喃喃问道。神酒缓缓点头。 「我想谈谈……我的儿子。」 「原来是令郎啊,但我听说您没有儿子?」 神酒说完,只见小笠原有气无力地摇摇头。 「对,户籍上没有,实际上……」 「您有私生子吗?」 神酒主动询问,小笠原轻轻点头。 「二十多年前,我有一个情妇……她是我常去的俱乐部的陪酒小姐,我帮她买了房子,照顾她的生活。」 小笠原眺望着远方,娓娓道来。 「她怀孕了……我要她堕胎,但她坚持要生下孩子。」小笠原表情一歪。「……我认为她这么做是为了钱。她想逼我认孩子,最终目的是继承我的遗产。」 「……然后呢?」神酒追问。 「她说我不认小孩也没关系,只求能生下孩子。我当时信不过她,拼命说服她堕胎……不,那不是说服,根本是威胁。最后,她终于答应我会去堕胎。」 「但她失约了,对吗?」 「是的,她消失了,临走前留下一封信,叫我不要找她,她保证不会给我添麻烦。但我一直相当害怕,深怕某一天她会带着孩子现身,向我讨钱。」 「孩子出现了吗?」 「不,不曾出现……全是我的被害妄想,她只是想守护孩子而已。」小笠原伤心欲绝,话中充满自嘲。 「我懂了,您这一生一直害怕孩子出现,直到生命所剩无几,突然对于年轻时抛下那对母子感到良心不安,于是调查他们的近况,对吗?」 神酒一说,小笠原马上瞪大双眼。 「您、您怎么知道……?」 「您刚刚说想谈谈自己的『儿子』,表示您已经知道他的性别,所以我认为您已经做过调查。」 「……正是。」面对神酒简单扼要的说明,小笠原皱了皱鼻子。「我调查后才得知她已经在五年前去世,死于卵巢癌。她从我面前离开后,一个单亲妈妈含辛茹苦地养大孩子。听说那个孩子是男孩,是我的儿子。」 「所以,您想就令郎的事与我商量?」神酒确认道。 小笠原的手用力抓住被子。 「……我用尽全力调查儿子的行踪,心想若是无法接他进门,至少也要分给他部分遗产。」 「您找到儿子了吗?」 「我找了很久,一直没消息……直到上周。」 「上周发生了什么事?」 「您是否听过几个月前在足立区的公园发现断肢的社会案件?」 小笠原突然话锋一转,胜己心头一惊。 「……听过。」神酒颔首。 「上周警方公布了死者身分……男子名叫川奈雄太。」小笠原闭上眼睛,咬牙切齿。「那个叫川奈雄太的男人……就是我寻找多时的儿子。」 他咬着牙,挤出心酸至极的告白。胜己倒抽一口气,翼、黑宫、由香里和真美也面露惊色,只有神酒的表情丝毫不为所动。 「……我大致了解情形了。那么,您找我来,是为了什么?」 神酒放缓语气问。小笠原瞪大双眼,瞅着神酒说: 「我想请各位揪出杀死我儿子的凶手!」 揪出凶手?胜己听着小笠原声嘶力竭的叫喊,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 「找出凶手是警察的工作。日本的警察很优秀,您大可以直接拜托警察,而不是拜托我们。」神酒不忘提醒。 「我没有时间了!」小笠原苍白的脸孔因此涨红。「我在警界也有朋友,听说搜查毫无进展!再这样下去,我无法在死前看到杀死儿子的凶手被绳之以法!」 「也就是说,您希望我们比警方早一步揪出凶手、予以制裁?」 小笠原喘着气,抬起下巴点头。 神酒盘起双臂、闭上眼睛,房内顿时笼罩在沉默之中。小笠原躺在病床上,牢牢盯着神酒,眼神中带着恳求。 他在犹豫什么?胜己看着神酒陷入沉思,心中困惑不已。医生怎么可能代替警察缉凶查案?小笠原只是因为儿子遇害打击太大,加上癌症末期身心虚弱,才会精神错乱,不知道自己在胡言乱语吧? 「我明白了。我们愿意受理。」 沉默数十秒后,神酒静静地开口,胜己完全傻眼。 「谢谢……神酒医生,谢谢您……」 泪水在小笠原的眼眶里打转,他用虚弱的声音不停道谢。 「什、什么……?」 胜己忍不住起身,这时,由香里从旁边伸手按住他的肩膀。 「等一下再跟你解释,你先静观其变。」 「可、可是……」 胜己疑惑地望着大家,但除了他之外,诊所里的每一个人都气定神闲。 这些人到底在想什么?胜己觉得自己像只蚂蚁,逐渐掉入蚁狮的圈套。 「我不是说过吗?这里不是普通的诊所哟。」 由香里对他抛出性感的媚眼。 3 「你们真的打算着手调查分尸命案吗?」 胜己的声音回荡在昏暗寂静的酒吧里。 「对啊,这件事刚刚不就说过了吗?」 翼坐在吧台席前,摇晃着双腿说道。 数十分钟前,神酒诊所的员工们离开小笠原雄一郎家,回到巽大楼,在地下室的酒吧里集合。 回程途中,胜己很想在车子里质问神酒葫芦里卖什么药,但他一直用智慧型手机讲电话,胜己找不到空档问。 「我们是医生,为什么非要调查命案不可?」 「这也是治疗的一环嘛。」翼夸张地耸肩。 「什么意思?」胜己皱眉反问。 「我说过,小笠原先生的疼痛情形从上周开始失去控制,很显然是因为得知儿子遇害,进而造成精神不稳定。我们接下委托他便会放心,精神也跟着平静下来,如此一来就能舒缓疼痛症状。」 「这太牵强了……话说回来,连警察都找不到凶手,凭什么我们出马就能让他感到放心啊?」 「因为我们比警察优秀多了。对吧?神酒哥。」 翼把话题交棒,正在整理威士忌酒瓶的神酒扬起单边嘴角。 「我一开始就说过,我们诊所很特殊。」 胜己无法接话,心里揣想:这些人是认真想插手办案吗? 「阿胜,乖,你先冷静一点,这也是我们家的业务之一喔。」 由香里与真美并肩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玻璃杯,里 面装着乌龙茶。 「业务之一?你是说,你们以前就干过这种事?」 胜己简直不敢相信,真美露出苦笑。 「对,已经好几次了。可以的话,我是想尽量避开危险……」 「就某方面而言,真美才是最危险的人……」 和翼一起坐在吧台前的黑宫自言自语。真美听了,粉红色的小嘴立刻嘟起,鼓着双颊嚷道:「才没有呢!」 此时开门声响起,胜己愣愣地回头,只见门扉打开,一名穿西装的中年男子进入酒吧。 「嗨嗨,大家好久不见。」男人轻轻举起手。 男人身材中等,但因为严重驼背的关系,使得个子看起来更矮,头发乱得跟鸟窝一样,不知道是自然卷还是睡翘了。他穿着廉价的白衬衫,整件衣服起皱,明明时值夏天,手上却挂着一件老旧大衣。 这个人又是谁?胜己再次疑惑。这里形式上挂着酒吧的招牌,但他至今为止没看过客人走进来。 「樱井兄,好久不见。抱歉,临时把你叫来。」 神酒从吧台内搭话,胜己马上联想到,这个人就是在车内跟神酒通电话的人。 「哪里,神酒医生,你太见外了。有吩咐尽管说,我随传随到。」 姓樱井的男人半开玩笑地说,并在吧台前坐下。 「来一杯吗?」神酒望向吧台内的酒柜。 「那我要兑水威士忌……说笑的,我还在执勤,方便给我柳橙汁吗?」 神酒点头,在杯子里倒入冰块和柳橙汁,摆到樱井面前。 「那么,你今天要找我商量什么?我特地从办案途中溜出来,希望是好事呢。」 樱井轻吸一口柳橙汁,缩起下颚、抬起双眼望着神酒。 「办案途中?」 胜己忍不住尖声大叫,樱井对他投以好奇的眼神。 「哦?是新人啊?」 「是啊,他是刚来我们诊所工作不久的九十九胜己。胜己,这位是警视厅搜查一课的樱井刑警。」 「你好。」樱井在神酒的介绍下微微一笑,点头致意。 「警视厅……搜查一课……?」胜己茫然地咕哝。 「对,没错。简单来说呢,警视厅当中的搜查一课,就是专门办理强盗、杀人等重大案件的部门……」 「这我知道……但那里的刑警怎么会来这里?」 樱井眨眨眼询问神酒:「这位新来的医生还不知道吗?」只见神酒愉快地点头。 「这样啊……请节哀,你接下来恐怕会很辛苦,要加油喔……还有,自己也要多小心。」 樱井对胜己投以同情的目光,这一番话也给人不好的预感。 「我们是樱井刑警的情报贩子。」神酒打趣道。 「情报贩子?」胜己反问。 「没错,刑警办案时会有好几位线民,越资深﹑优秀的刑警,拥有的线民越多。别看樱井兄这样,他可是一位相当优秀的刑警呢。」 「前面那句是多余的。」樱井苦笑。 「抱歉。」神酒笑着说道,接着转向胜己。「换句话说,樱井兄是来跟我们索取对案情有用的小道消息。」 「但每次被索取消息的都是我啊。」樱井耸肩。 「别这么说嘛,我都会回报你更有用的资讯啊,你不也因此侦破许多案子?」 「这倒是真的。」樱井搔了搔鸟窝头。 胜己开始感到头痛。他们和刑警交换情报?还因此侦破许多案子?这家诊所到底是干什么的? 樱井摇了摇杯中剩下的柳橙汁,换上严肃的表情。 「我们言归正传吧,神酒医生,你今天找我有什么事?」 「我想了解你目前正在侦办的分尸命案。」 「你从哪里听来这个案子是我负责的?」 「消息来源不重要,消息灵通的人可不只有你喔。总之,我很庆幸是由你的小队负责。」 「神酒医生,你怎么会对分尸命案产生兴趣呢?」 「这是必要的医疗程序。我有守密义务,不能再多说了。」 「你想从我这里窃取情报,自己却懂得要保密?」樱井嘲讽道。 「有何不可?反正你要的是有助于破案的资讯,对病患的身分不感兴趣嘛。只要你愿意提供消息,我们也会回馈你更有用的情报……一切遵照老样子。」 「是是,所以你想打听什么?」 「本案的一切消息,包括事件发生的经过、目前的侦查进度以及侦办方向。」 樱井摇晃只剩下冰块的杯子,发出「喀啦喀啦」的声音,开口说道: 「跟新闻上说的一样。五个月前,一位饲主带狗去足立区的公园散步,狗从土里挖出包在塑胶袋里的断肢,鉴定后得知是年轻男子的右腕。」 「是死后才被切断的吗?还是生前就切断?」 神酒稀松平常地问出残忍的问题,胜己不由得脸部僵硬。 「听说是死后才被切断的,死因目前还无法确定。由于遗体的发现地点是平时有许多孩童聚集的公园,警方动员大量搜查人力,想找出剩下的遗体,却迟迟没有进展。」樱井皱了皱鼻子。 「直到最近终于查出死者的身分?」 樱井点头。 「……我们上周接获一通匿名线报,指出秋留野市(注6)的山林中藏着尸体。警方循线前往当地调查,果真找到部分遗体。那里的土壤有被重复挖过的痕迹,推测是野生动物所为。」 「……部分遗体?」神酒压低音量问。 「手腕。我们找到了快化成白骨的左腕,外面包着疑似是被害人穿的衣服。我们在牛仔裤的口袋里发现了钱包,从当中的驾照查出死者身分,是名叫川奈雄太的二十二岁男子。」 「你们确定遗体是川奈雄太本人吗?」 神酒提出质疑,樱井点头回应。 「没有疑虑。遗体的手腕有骨折的痕迹,我们调阅了川奈雄太的就诊纪录,他曾在三年前骑机车摔倒,造成骨折,当时拍下的x光片与挖出的遗体左腕骨折痕迹完全一致。此外,我们也做了dna比对,确定那只左腕与在足立区的公园里发现的右腕属于同一个人。」 「原来如此。那么,你们推测他的死因是?」 「不知道。警方虽然发现了左腕,但还无法确认死因,所以对外仍当作一般的弃尸案来处理。不过……这极有可能是一桩预谋杀人。」 樱井悄声低语,神酒用眼神示意他说下去。 「我们对川奈雄太这号人物做了身家调查,发现他这个人纠纷还不少。简单来说,就是跟相当不妙的地方借了钱。此外,警方前往川奈雄太的住家公寓调查时,发现屋内遭到破坏,一片狼藉。」 「是跟地下钱庄借钱吗?」至今静静聆听的翼插嘴问道。 「啊,是翼医生,你好。感谢令妹平日的关照。」 樱井面向翼随口说道。只见翼顿时表情扭曲,坐他旁边的黑宫明显颤抖一下。 「……我妹不重要,快点回答我的问题。」翼不悦地说,同时拍了拍不知为何抱着肩膀缩起身子的黑宫的背。 「噢,抱歉。我想想喔,你猜对了,他跟地下钱庄借了很多钱,好像还曾经四处躲债。」 「那孩子为什么需要大量借钱?」由香里坐在沙发上问。 「听说他沉溺于赌博。依我看,他会债台高筑,恐怕没什么赌博的天赋吧。」 樱井轻轻回头,看着由香里。 「所以,警方推测是某位债主杀害了川奈雄太?」神酒摸着下巴确认。 「嗯~搜查总部的确这么认为,但真相谁知道呢?把人杀了可是一毛钱也拿不到,所以通常就算地下钱庄会使用暴力讨钱,也不会真的杀人。」 「说不定本来只是想使用暴力威胁,结果一不小心失手杀了对方。」翼双手交叉在脑后,一副兴致索然的模样。 「嗯,不无可能。总之,我们调查了向川奈讨债的地下钱庄。」 「看你的表情,想必搜查碰壁?」翼揶揄道。 樱井露出谄媚的笑脸。 「你还是老样子料事如神啊。是的,我们问过川奈身边的所有人,没人肯透露详情……也是啦,毕竟对方可能是杀人凶手,谁想蹚这浑水?」 樱井转动脖子,意有所指地望向在场的每一个人。 「我们询问的对象当中,有个家伙常和川奈雄太进出赌场,显然知道些什么,我们盘问过他很多次,但他就是不肯说。哎呀,警察是人民的保母,总不能硬逼对方招供吧?真伤脑筋呢。」 「由香里医生,这个刑警到底想说什么?」 胜己用樱井听不到的音量问。 由香里从 沙发招手,要胜己坐到自己身边,对他咬耳朵: 「很简单呀,他甘愿冒着风险透露情报,就是希望我们做出相对的回应。」 「说起来,他到底为什么要透露搜查情报给我们呢?」 「当然是期待我们有所回报,你瞧。」 由香里愉快地说着,竖起食指指向吧台,而神酒正手撑吧台,朝樱井探出身子。 「樱井兄,那个和川奈雄太进出赌场的人是谁呢?」 4 今天状况不佳……井手明男从巨型音响环绕的地下室爬上一楼,愤恨地咂嘴走向吧台。他已经好一阵子没来舞厅把妹,结果无功而返。跟中意的女孩子搭话几乎被无视,不然就是喝完免钱饮料马上消失。 不过数分钟前,他在舞厅角落发现一个落单女子,看她很无聊的样子,于是上前搂住她的腰,想强拉她去跳舞。怎知对方的男伴忽然出现,还长得孔武有力,吓得他落荒而逃,奔向一楼。 明男扫视整个楼层,想看看有没有适合搭讪的女生,然而这里的酒吧跟地下舞厅不同,女性身旁都已经有护花使者。 明男再次咂嘴,在吧台前坐下,点了杯啤酒。不苟言笑的酒保瞥了明男一眼,沉默地在吧台桌上放下啤酒杯。 明男心想,起码要说声「谢谢」吧。 不耐烦归不耐烦,明男还是将钱递给酒保,张口灌下啤酒。他的心窝隐隐作痛,因此皱起眉头。 他最近时常胃痛,原因无他,是因为警察。 最近这几天,警察动不动就上门查访,明男每次都以「无可奉告」关门送客,但警察依旧紧追不放。 怎么敢说呢!要是被发现告密的是他,下场可能会跟那人一样啊! 明男回想起朋友的死相,背后爬过一阵冷颤。为了冲淡恐惧,他一口气喝下剩余的啤酒──就在这时候,背后传来女性的小声惨叫。 明男反射性地回头,手刚好被液体泼到。女人跌倒时,手中的鸡尾酒溅出,明男最贵的一件外套袖子因此淋湿,令他眉头一皱。 「你搞什么东西……」正要开骂,怒气就在口中消散。 「对、对不起,害你的衣服湿了。」 女人一脸惊慌,从牛仔裤的口袋中拿出手帕,替明男擦拭袖子。明男半张着嘴,痴痴望着她。女人双眼细长,鼻梁又细又高,抹着鲜艳口红的嘴唇丰厚性感,脸蛋美艳得教人屏息。 明男接着打量女人的身材。紧身t恤加牛仔裤的打扮使她曲线毕露,强调出胸前的波涛与纤纤细腰。 他的双眼牢牢盯着敞开的低胸领口。 「呃……真不好意思,你没事吧?」 女人缩了缩脖子,抬起视线端详明男的表情,恰似少女的可爱举动和令人血脉贲张的外貌形成反差,使他感到一阵飘飘然。 「呃、啊……没事、没事,你别在意。」 明男不想放过这个搭讪的机会,舌头却无法机灵接话。 「不,这怎么行呢……你若是时间不赶,我请你喝一杯做为赔罪吧?」 女人试探性地问。明男当然求之不得,忍不住立正站好,有些破嗓地大喊:「当、当然好!」女子放松表情,微微一笑,在明男身旁坐下,点了德贵丽鸡尾酒(daiquiri)与啤酒。令人讶异的是,刚刚对明男板着脸的木讷酒保竟然露出讨好的笑脸爽快点头,马上调起酒来。 「呃、呃……对了,名字……你叫什么名字?」 「由香,直接叫我由香吧。很高兴认识你,怎么称呼呢?」 自称「由香」的女人大方地绽放笑容,脱俗的表情感觉起来才二十几岁,但有时又会流露出魅惑的举止,像是经验丰富的成熟女性。 「明男,我叫明男。」 明男报上名字,由香便甜甜地说:「明男啊,这名字真好听。」 酒保在明男面前放下啤酒,在由香面前放下德贵丽的小玻璃酒杯。由香道谢之后,细长的手指捏起杯颈。 「我们来乾杯吧,庆祝我们相遇。」由香眼带笑意。 明男赶紧举起啤酒杯,由香轻敲彼此的杯身,香艳红唇贴上杯缘,半带舔舐地一口饮尽鸡尾酒,喝时瞥见的舌头跟红唇一样诱人,明男被这性感的动作迷得目不转睛。 与由香对饮的时间彷佛置身梦境,明男逐渐放松下来,跟她天南地北地闲聊,炫耀车子、炫耀高中时期的逞凶斗狠,也炫耀自己现在从事的危险工作……这些经过加油添醋的故事让由香听得入迷,探出身子专心聆听。 听说由香独自从乡下来东京旅行,她从以前就想来舞厅瞧瞧,但却弄不懂这里的规矩,正伤脑筋时就遇见了明男。 不知不觉间,他们像情侣一般依偎着聊天。 「哎呀,已经这么晚了?我差不多要回饭店了……」两人聊了一个小时左右,由香低头看着手表,喃喃自语。 「咦,你要走啦?不会吧,天才刚黑,再待一下嘛。」 明男抓住由香的手。由香垂下漂亮的眉毛,沉思半晌。 「嗯~但我明天还想到处逛逛呢……我是第一次来东京玩,怕会迷路,所以想多预留一点时间。」 「不然……我来当你的向导吧!我可是土生土长的东京人。」 「这怎么好意思……」 「干什么客气,你想去哪我都带你去,保证好玩。」 明男拼命怂恿由香,并在无意间发现离他们稍远的吧台席前,有个男人带着年轻女伴坐在那里喝可乐,一面偷看他们。那是一个年轻、体格不错的男人。 小子,看屁啊?明男瞪回去,男人急忙看向旁边。 哦,我懂了──男人的反应使明男心生优越。那小子自己也有带女人,却一直盯着由香。因为他带的女人虽然可爱,但跟由香没得比。 抱歉~这是我的女人──明男边在心中自言自语,边窥伺由香的眼神。 「和我在一起不无聊吧。好嘛,明天我带你逛?」 明男换上强硬的语气,由香愣了一下,但随即嫣然一笑。 「讨厌,你这个人真强硬……好吧,那就拜托你啰。」 由香一说,明男马上握拳做出胜利姿势。 「既然如此,我们再喝一下?」 「嗯~我有点累了,想回饭店休息呢。」 「……是喔。」明男瘪嘴。这下没办法了,反正明天已经说定,今晚先收手吧。 正当明男要放弃时,由香把手搭上他的肩膀,脸凑了过来。 「所以说,要不要来我房间继续喝呀?我们可以叫客房服务……」 由香在他耳边呢喃细语,气息轻搔他的耳朵,使他背部一阵酥软。 「这、这不好吧……」 「我住的饭店就在附近,走路一下子就到了。你明天还要带我游东京,这样不是比另外约出来见面更方便吗?」 由香害羞地说,脸颊泛起红晕。这个超乎预期的发展,使明男说不出话。 「我的床是加大单人床……两个人睡没问题哟。」 由香羞赧地说道,明男感到下半身蠢蠢欲动。 「就、就这么办。」 明男声音都哑了,急忙从座位站起。由香跟着起身,主动抱住明男的手臂。明男心跳加快,拼命按捺着想立刻抱紧她的冲动。 两人往出口走去,在场的男性(携女伴的也包含在内)无不用嫉妒的眼神看他。明男抬头挺胸地走向门口,享受人生至今最风光的一刻。走出舞厅的前一秒,他不忘回头察看方才那个看着自己、体格不错的男人。 男人闷闷地望着他们,使明男更加得意洋洋。 离开舞厅后,明男跟随由香,来到离六本木站只有五分钟距离的超高级饭店大楼前,只见饭店人员制服笔挺、戴着白手套,守在门前恭迎宾客造访。明男抬头望着高达四十层楼的饭店大楼,不由得张大嘴巴。 「你住在这么高级的地方?」 「对呀,我们走吧。」 由香催促愣住的明男,踩着怡然的脚步走进饭店大门。饭店人员朝她敬礼,她则优雅地点头致意,走向铺着大理石材的饭店大厅。明男觉得自己彷佛误闯豪门的乡巴佬,只能跟随由香穿越柜台,来到候梯厅。 「……原来你是有钱人。」 等电梯的时候,明男咕哝道。由香伸出食指,抵着他的嘴。 「那都不重要,我们好好享受今晚吧。」 电梯门随着「叮!」一声敞开,由香深情注视着明男,以背对的方式走进电梯,眼神中尽是挑逗。 明男像只被花香吸引的昆虫,飘飘然地走进电梯。 门 关上后,由香按下楼层按钮,明男至此终于按捺不住。 「由香!」他冲动地张开双臂,想抱住由香。 但由香如同跳舞一般,轻易闪过他的拥抱,主动从背后抱住他。柔软的触感从背部传来。 「别那么猴急嘛……漫漫长夜,我们有的是时间呀。」 明男听着甜蜜酥软的话语,整个人飘飘欲仙地点头答应。电梯往高层攀升,门应声开启。 明男走出电梯,由香拉着他的手,走过摆放高级摆饰的走廊。约莫来到走廊的中段,由香停下脚步说:「到了。」从小小的手提包里拿出饭店钥匙卡插上,接着传来「喀嚓」一声,门开了。 ──等了大半天,总算可以上她了,她将是我的人。 明男压抑着兽欲挪动身体,跟随由香轻快的脚步走入房门。从光可鉴人的大理石走廊深处通往客房,里面竟是比明男住的公寓大上两倍的豪华卧室。 我要在那张床上推倒她──明男满脑子都是邪念,喷着粗喘的鼻息,追着微笑闪躲的由香进入卧室。 「……呃?」一踏入卧室,明男便发出错愕的叫声,停下脚步。 房里有三个男人,待在从走廊看不见的死角。 其中一人有张剽悍的脸,体格健壮,年龄大约四十岁,脸上却挂着天真无邪的笑容,像个恶作剧成功的小学生。他的旁边站着一位娇小少年,看上去应该是国中生。两人后方有个细瘦男子翘脚坐在椅子上,低头看着手中的书,脸被长长的浏海挡住。 「你、你们是……?」 明男半张着嘴问,但是没人回答他的疑问。 「由香里,辛苦你了。你平时多余的魅力在这种时候总是特别管用。」少年如此挖苦由香。 「哎呀,连你这个小朋友都感受到我的魅力啦?你要是低头求我,我也可以给你个抱抱哟。」由香轻抬下巴、张开双臂,挺出丰满的胸部。 「……我对脂肪块没兴趣。」少年嗤之以鼻,把脸撇向一旁。 「真不老实呢。」由香取笑道。 「由、由香,这是怎么回事?而且,他们叫你由香里……」 明男挤出颤抖的声音,只见由香在胸前双手合掌。 「抱歉喔~其实是我们有点事情想找你。」 由香故作轻松地说,到刚才为止的香艳气氛已完全消失。 「不好意思,方便和你聊聊吗?」 魁梧的男人逼近明男,明男脑中顿时闪过「美人计」三个字。 惨了!他在心中暗叫不妙,急忙转身想逃出去。 正当他要握住门把,门竟突然打开,害他扑了个空,整个人向前倒去。 下一秒,明男撞上某样东西,整个人被撞飞跌坐在地上,屁股摔得发疼。皱眉一看,眼前站着眼熟的男人──是那个在舞厅不时偷看他的男子,明男和他撞个正着。 男人尴尬地望着他,稍早在舞厅跟男人坐在一起的女孩站在后头。 「哎呀,看来我们来得正好。」女孩走进房间,微微一笑。 男人瞥了她一眼,深深叹口气后喃喃说道: 「你们未免太胡来了吧?」 「你们未免太胡来了吧?」 胜己面对卧室,看着面带笑意的神酒一行人。 「怎么会呢?是他自己跟过来的。」 神酒走到门口,拉起一脸惊恐坐在地上的井手明男,彷佛对待朋友似地拍拍他的肩膀。 自己跟来的?不对吧,分明是由香里色诱他! 如果可以选择,胜己可是一点也不想参与这场色诱计画,是神酒等人力劝「这也包含在疗程当中」,他才无可奈何地跟随真美潜入舞厅监视。 结果一如所料,井手顺利掉入由香里设下的桃色陷阱,露出一脸猪哥样。胜己在监视的时候,还得听真美不是滋味地抱怨:「男人果然都喜欢胸部大的……」随后,由香里顺利将井手引进饭店,他们便一路跟踪过来。 「啊,你不用那么紧张,放轻松点。」 神酒扣住井手的肩膀,将他押回卧室。井手试图反抗,却完全不敌神酒的臂力,硬生生地被他拖到靠椅上坐下。 「我、我没有钱!」井手尖声大叫。 「钱?」神酒歪了歪头,做出不符合中年男子形象的可爱动作。 「对、对不起,我不该对你的女人下手。可是,是她先勾引我的!而、而且我连她的一根手指都还没碰!」 井手指着由香里喊道。由香里眯细双眼,像时装模特儿走台步般,婀娜多姿地步向他,食指轻抬他的下巴。 「哎呀,你这么说太见外了,我们虽然还没十指相扣,但你不是在电梯里用背部挤压我的胸部吗?」 「……熟女外加女色狼。」翼悄声呢喃。 由香里张开眯细的眼睛,狠狠瞪着翼说: 「你说谁是熟女?我才二十八岁呢!」 ……说她「女色狼」就无所谓吗?胜己茫然注视着两人的对话。 「自称二十八岁是吧?」翼颇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 「小屁孩给我闭嘴。」 「小屁孩?我可是货真价实的大人耶,哪里像小屁孩啊?」 翼和由香里近距离瞪着彼此,眼神迸出火花。这时,由香里刚才散发出的女性魅力已荡然无存。 「……母子吵架可以等回去再吵吗?」 黑宫阖起放在腿上的医学杂志,声音毫无抑扬顿挫。 「才不是母子吵架!」翼和由香里异口同声道。 「黑宫说得没错,你们别再演相声了,赶快进入正题吧。」 神酒苦笑着拍拍手,两人才一脸不服气地闭嘴。 「我、我不是说过了吗?我身上没钱啊!」 井手傻愣愣地看着翼和由香里斗嘴好半晌,这下总算回过神来大叫。 「我们要的不是钱,只是有些事情想找你商量,井手明男。」 神酒逼近井手的脸,语气柔和地劝戒。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井手眨眨眼睛。 「你是川奈雄太的好朋友吧?」 神酒一说出「川奈雄太」这个名字,井手明显露出恐惧的表情。 「谁、谁啊?我不认识那家伙。」 三天前樱井来到诊所,提到某人「可能知道川奈雄太失踪的内情」,那个人就是井手明男。 井手是川奈雄太的国中同学,听说两人近来时常混在一起。 「首先,请把你所知道的川奈雄太相关资料告诉我们。」 神酒和颜悦色地说,井手的脸色却瞬间刷白。 「我、我不是说过了吗?我不认识那家伙!我要走了!」 井手喷着口水吼道,作势起身走人。这时,神酒轻轻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他便像一具被钉住的标本,动弹不得。 「音量这么大,万一隔壁房的客人听到报警怎么办?」 胜己紧张不已,小声询问身旁的真美。 「别担心,这里是高级饭店,隔音做得很好。即使万一真的有人联络柜台,饭店也不会真的报警。」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因为老板以前也是我们诊所的病人啊,在那之后给我们许多方便,每当我们有需要的时候,就会利用这里的房间。」 「等等……所以你们经常这么做吗?」 「偶尔啦,偶尔。」真美敷衍道。 这些人果然脑子不正常!胜己越来越不安。 「好啦。翼,接下来就拜托你。」神酒把井手推回椅子上,回头对翼说。 翼嘀咕着「是是是」,来到井手面前。 「你想干什么?该不会是想拷问吧?」 井手害怕地大叫,彷佛随时会哭出来。翼的食指如节拍器般左右摇摆,嘴巴发出啧啧声。 「拷问?我用的是更聪明的方法。」 「反正我是不会说的!」 「你不用开口,表情自然会道出一切。」翼缩起下巴,阴森地咯咯笑。「好,我们开始吧。害死川奈雄太的人是谁,你是否心里有底?」 「鬼、鬼才知道……」 井手一大叫,翼的食指便抵住他的嘴,要他安静。 「看来你心里有底。」 「什么?你耳聋了吗?」 井手瞪大双眼,翼则露出邪恶的微笑观察他。 「不管你再怎么嘴硬,脸部肌肉也已经背叛你了。好,我们进入下一题。你是否知道凶手的名字?」 此时井手明显地左顾右盼。 「看来你知道呢。那么,请告诉我他的名字。」 「谁要说啊……」 「凶手名字的第一个字是五十音的哪一行?a、ka、sa、ta……」 翼再次伸出食指要他闭嘴,不疾不徐地问。 「……原来如此,是『h 第二章 1 「你的新工作适应得怎么样?」 新庄雪子坐在对面问道,她的双颊因为酒精而泛红。 「嗯,还可以吧……」 胜己啜饮着乌龙茶,暧昧回应。 「嗯~?」雪子露出贼笑,抬眸窥视胜己的眼睛。 「你想干什么?」胜己摇晃杯中的茶水掩饰心虚。 「没有啊,觉得你只是敷衍我。胜己,你对新工作有所不满吗?」 想法被料中,胜己一时语塞。 「啊,我猜对了,你还是一样好懂呢。怎么啦?他们不让你执刀吗?」 「没这回事,我参与手术的机会,跟待在前一家医院时一样多。」 「那很好啊,你最大的心愿,不就是在能进开刀房的医院工作吗?那还有什么好不开心的?」 「……一言难尽。」胜己叹气。他总不能说,自己正在追查一桩杀人案,还必须游走在法律边缘吧。 「如果有烦恼,欢迎跟姊姊聊聊喔。我会和平时一样给你一些建议,你只要像今天这样,请我吃一顿就行了。」雪子半开玩笑地挺起单薄的胸膛。 自己还真的常找她吐苦水呢。胜己边想边苦笑。 一般来说,医学院的学生都会加入社团,然而胜己一上大学就迷上格斗技,所以没有参加社团。为了获得顺利度过大学生活的必要资讯(主要是考试方面),胜己加入成员寥寥可数的文化类同好会,雪子是同好会中大他两届的学姊。 胜己与个性爽快的雪子一拍即合,两人从学生时期就常常一起行动。尽管胜己毕业后在非大学体系的医院工作,雪子则进入大学附设医院的外科医局,两人还是维持着一年会见面吃饭好几次的友谊。 两个月前,雪子听闻胜己就业困难、走投无路,便建议胜己找她目前任职的白泉医科大学第一外科讲座教授三森大树商量。三森教授同时也是同好会的顾问老师,胜己在他的引荐下,顺利于神酒诊所就职。为了答谢雪子,胜己今天特别邀她来惠比寿价位偏高的酒吧餐厅用餐。 雪子继续笑咪咪地盯着胜己,那对带点褐色的眼珠彷佛要把他吸进去。胜己忽然有一股冲动,想将在神酒诊所发生的一切都说出来。 他在桌面下握拳,硬是吞回涌到喉头的话。 「哎唷,不要露出那种表情嘛,我不会逼你说的。」 雪子大概是从胜己的态度感觉到事情非同小可,摆了摆手说。 「……抱歉。」胜己缩缩下巴。 「为什么跟我道歉?我大概知道是怎么一回事。胜己,那间医院有点内幕吧,对不对?」 「呃……差不多吧。」 如果只是隐瞒世人耳目治疗大人物倒还不成问题,但是违法赌博、打倒十几名男子这些事,已经不叫「有点内幕」吧? 雪子见胜己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漂亮的眉毛皱了起来。 「欸,胜己,你没事吧?应该没卷进什么奇怪的纠纷当中?」 「这个嘛……」没错,他正身陷「奇怪纠纷」的泥沼,顿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雪子的眉头越皱越紧,接着探出身体。 「那是一家正派的医院吗?」 「正不正派是指……」胜己微微仰头思索。 「治疗时有没有好好为病人着想啊。有些医院不是很坏吗?都随便治疗一下,把病人当成摇钱树。」 看到雪子无比正直地注视自己,胜己不禁放松表情。 「那倒是不用担心,那里的医疗水准很高,永远把病人摆在第一位,大家都是值得尊敬的医生。」 胜己毫不犹豫地回答,这是他的肺腑之言。纵使他跟不上神酒等人的行动思维,不过就他这一个月以来的观察所见,神酒诊所拥有绝佳的医疗环境,医生们也拥有良好的医德,总是优先为病患着想。这些他可以拍胸脯保证。 「那就好……毕竟是三森教授介绍的医院,总觉得有点可疑。」雪子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语。 「等等,劝我去找三森教授商量的人不是你吗?」 「呃,是这样没错啦……」雪子将妹妹头的短发勾至耳后。「因为三森教授人面很广,所以我当时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只是……教授在我们医局有些负面传闻。」 「负面传闻?」胜己皱起鼻根。 「是啊,简单来说,我们怀疑他跟非正派人士往来。」 「非正派人士是指……黑道分子?」 「对。」雪子压低音量。 「为什么大学教授会跟黑道分子扯上关系啊?」 胜己吃惊地大叫,雪子的食指急忙在薄唇前比出「嘘」的动作。 「胜己啊,医生的医术可是很珍贵的喔,尤其是外科相关的技术。」 「你指的是在黑市的行情吗?」 「没错。比方说,治疗在一般医院就诊会报警处理的伤呀。比较恶质的……大概就是违法买卖器官吧。」 「太乱来了……堂堂一个大学教授,为什么需要冒这种风险?」 「当然是为了钱呀。」雪子喝了一口啤酒。 「当教授的薪水应该不差吧?有必要为了钱从事非法交易吗……?」 胜己无法赞同这种做法,雪子却露出贼笑,食指左右晃了晃。 「你恐怕不知道,大学医院的薪水少得可怜呢。像我目前担任助手,月薪只有二十五万圆(注8),而且没有奖金可领。」 「什么!」胜己吓得大叫。 「虽然一周有一天可以去其他外部医院兼职,但加起来还是赚得不多,相信教授的薪水也好不到哪去。若想过着悠闲的退休生活,趁现在赚点小钱并不奇怪。」 「为了赚点小钱,不惜犯法吗……?」 「不要露出这么严肃的表情嘛,只是传闻而已。」雪子在胸前摆摆手。「我只是有点担心罢了,怕你被那个世界污染,会忘记医生的本分。」 「医生的本分……」胜己反刍着这句话。 「是啊,医生不是为了自己的利益才磨练医术,而是为了帮助病人。」 总觉得雪子的眼神带着一抹忧伤。胜己点头说: 「雪子姊,谢谢你替我担心,我没问题的。」 「那就好。」 雪子听到胜己的回答后露出微笑,一口气灌下杯中的啤酒。 「你酒量不好,这样喝会醉的啦。」 「又没关系。」雪子对他抛个媚眼。「要是醉倒了,今天就先借住你家啰……和之前一样。」 雪子纤细柔软的裸体顿时闪过胜己脑海,但他随即想起真美的笑脸,喉咙发出「呜……」一声。 「咦~你那是什么反应?难不成有喜欢的女生?」 「不,并不是……」胜己心虚得不得了。 「你上次才对我这样那样,结果马上就有新欢?未免太不够意思了吧!花心大萝卜。」雪子笑咪咪地开玩笑。 「怎么说我花心?雪子姊……不是你拒绝我的吗?」 胜己嘟起嘴,口中念念有词。 两个月前,胜己约雪子出来吃饭并讨论未来出路时,她因为喝醉酒而胡言乱语嚷着:「我要住你家!」胜己无可奈何之下,只好把她带回家里。正当他扶着雪子的肩膀让她躺上床的时候,雪子突然伸手绕过他的脖子吻上来。两人经过了数十秒的热吻,雪子面带微笑地缓缓脱下衣服。 隔天早上胜己醒来时,雪子已经穿戴整齐坐在沙发上看杂志。胜己急忙穿上内裤下床,雪子对他说:「那我差不多该回去了。」但他握住雪子的手,表示尽管顺序颠倒,还是希望能与她正式交往。然而,雪子轻吻他的脸颊,留下一句:「你一定可以遇见更好的女人。」接着掉头走向玄关。 「因为你就像我的『弟弟』嘛,我没办法把你当成情人。」 「那你为什么要故意引诱我呢?明明知道我的心情……」 胜己忍不住埋怨。两个月前并不是他第一次向雪子告白,还在学校时,他曾两度提出交往请求,但是都被雪子以「等你独当一面以后我再考虑」给糊弄过去。 「嗯~自然而然就变成那样啦。看你无精打采的,忍不住想安慰你一下。」 雪子豪爽地哈哈大笑,胜己也无法再多说什么。 「不说这个,谈谈你喜欢的女生吧?你们进展到哪个阶段?」 雪子手撑桌面,探出身体。 「呃……你到底是想打探什么?」 「上床了吗?」 「雪子姊!」 「开玩笑的,不要生气嘛。」 雪子在面前摇摇手,胜己轻轻瞪她一眼,接着感觉到臀部传来震动。从口袋拿出智慧型手机一看,液晶萤幕上显示来 电者为「由香里医生」。 「啊,抱歉我有电话。」胜己缩缩脖子站起来。 「该不会是传闻中的女友打来的?没问题喔,慢慢聊。」 「不是啦!」 胜己走出隔间,来到店门口附近按下通话钮。 「喂?由香里医生?」 『啊,阿胜。咦?你人在外头?现在方便说话吗?』 大概是听出背景声音很嘈杂,由香里先行询问。 「没问题,怎么了吗?」 『我刚刚接到小章的来电,说要更改预定行程,改成明天……』 胜己听着由香里的传话内容,表情逐渐紧绷。 『因为这样,你明天能来吗?』由香里问。 「是,没问题。」胜己朝气蓬勃地应声。 『太好了,那我们明天见,拜拜~』由香里开朗地说完便结束通话。 这一天终于到了……胜己将手机收回口袋,用力叹一口气,踩着沉重的脚步回到雪子所在的隔间。穿过门帘进去,只见雪子高举着不知何时加点的大杯啤酒。 「哦,你回来啦。那么,你到底看上怎样的女孩子?好好说给姊姊听听!」 2 与雪子共进晚餐的隔天早上十点前,胜己独自走在青山的小巷中。昨天晚上由香里交代他,早上十点在青山第一医院集合。 「哦,阿胜,早安。」 胜己闻声回头,只见由香里和翼从距离他十几公尺的后方走来。 「两位早。」 胜己一面心想这两人真难得同时出现,一面和他们问早。 「我和小翼也是刚刚才在路上碰到的。既然都遇到了,我们一起去医院吧。」 由香里小跑步追上胜己,翼也边打呵欠边跟着她走来,三人一起走在路上。 「黑宫医生没有和你们一起来吗?」 胜己转头确认周遭,因为印象中翼和黑宫总是一起行动。 「我可不是黑宫的监护人。」翼不屑地喃喃说道。 不,无论怎么看,小个子又娃娃脸的翼才是需要监护的那一方吧……胜己忍不住在内心吐嘈,翼跟着眉心一皱。 「……抱歉喔,我就是娃娃脸。」 「呃,不……」心中的想法又被读透,胜己支吾其词。 「小翼,你还是认命吧,不管怎么看,小黑都比较像你的监护人嘛。他的打扮太老成,反观你啊……」 由香里掩嘴憋笑,翼眉心的皱纹越来越深。 「黑宫也不是我的监护人!」 「也是啦,你们其实是情侣。」 「才不是!」翼对着开玩笑的由香里一吼。「我已经说过很多次!我是黑宫的主治医生。」 「你是他的主治医生?」 胜己问道,翼轻轻点头。 「那小子不是重度忧郁吗?我如果没有好好看着他,他就没办法工作,甚至无法下床耶!所以我才当他的主治心理咨询师,帮助他维持平稳的精神状态。唉,不过也只是勉强能让他上班。」 「但你们不是从学生时代便如此吗?这若不是爱,又是什──」 「孽缘!」翼扯开喉咙盖过由香里的声音。 「请问今天黑宫医生会来吗……?」胜己小心翼翼地插话。 「他先一步去医院,替藤原卸除人工呼吸器。」 翼不耐烦地说。 「啊,原来如此,没想到他真能恢复清醒呢。」 胜己回想藤原的伤势。 一周前,藤原遭人从高速行驶的休旅车上推下来、被他们救起,直接在露营车内接受黑宫的麻醉导入,并由神酒紧急开刀,同时送往神酒诊所。 即使身处摇晃的露营车内,神酒与担任助手的由香里依然如常开刀,迅速摘出藤原严重出血的脾脏与右肾进行止血。回到巽大楼的地下停车场后,他们使用电梯快速将病患送至四楼手术室,修复损伤的肝脏并治疗四肢的骨折。 多亏神酒快速、正确的判断及治疗,藤原勉强救回一命,之后被送入平时合作的青山第一医院秘密病房。藤原虽然没有颅内出血,但头部受到重击,也还无法顺利地自行呼吸,因此只能先施予镇静药物进行人工呼吸管理,接受黑宫的术后管理。 「有黑宫一整周为他管理,一定不用担心。那小子可是完美超人,任何困难的事情都能轻松达成。」 翼双手搭在脑后说道,胜己听了却皱起眉头。经过这一个月的相处,他完全相信黑宫拥有超人般的头脑,只是从他平时总是缺乏干劲的样子,实在很难与「完美超人」这个词联想在一起。 「哦,那小子现在真的很像冬眠中的熊,对任何事都提不起干劲,但他以前可是超级活跃的天才大学生喔!不仅考试全都拿第一,还允文允武,在网球大赛赢得优胜,女朋友也是一个接一个换,每个月都和不同的女友走在一起。唉,真是个臭屁自大的讨厌鬼呢。不过也只到大四为止。」 「小黑真的长得很帅呀,也难怪年轻女孩会自动倒贴上去。」由香里性感地拨着头发。 「黑宫医生臭屁又自大……?还是个帅哥?」胜己讶异地眨眼。 「哎呀,看来阿胜没发现呢。是邋遢的浏海和眼镜让他看起来变土里土气,五官其实很俊秀喔。」 「喔……」胜己发出既像叹气又像回应的声音。「请问……黑宫医生在大四那年遭遇到什么挫折呢?」 「嗯?啊,他遇到正牌货啦。」翼愉快地说。 「正牌货?你是指哪方面?」 「真正的天才。黑宫与对方相遇后,输得体无完肤,得知这个世界上还有比他更聪明的人。在此之前,他的人生都过得自信飞扬,从不知挫折为何物;大概是因为这样,反弹也格外严重,他甚至说自己是『没有价值的伪造品』。附带一提,那个『真正的天才』就是我妹(注9)。」翼搔着太阳穴说。 「你妹……?」胜己喃喃自语,这时由香里拍了拍手。 「好、好,闲聊时间结束,医院到啰。」 胜己抬头一瞧,发现青山第一医院近在眼前。 「接下来,让我们好好和藤原聊一聊吧。」 由香里再次于丰满的胸前合掌。 「……你们是什么人?」 藤原充满警戒地望着围在病床边的神酒诊所医疗人员。 抵达青山第一医院的秘密病房,一如翼等人所预想的,黑宫已经唤醒藤原的意识,神酒和真美也先一步来到医院。藤原看起来还算冷静,大概是已经听黑宫说明自己身上发生的事,只是因为长时间插管的缘故,声音还很沙哑。 「首先,身体感觉怎么样?」神酒轻松地开口。 「怎么可能好?我的肚子被你们剖开,还拿掉了内脏耶。」藤原嘲讽道。 「我们也是迫于无奈。不这么做的话,你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 「……这件事我听那个死气沉沉的医生说过了。」藤原咂嘴。「请问,我可以完全康复吗?」 「你伤到的可不只有内脏,肌肉和骨头也遭受重创,能不能恢复到正常行走大概有五成的机率。无论如何,你都必须先做好复健会很辛苦的心理准备。」 藤原听完神酒的说明,露出凝重的表情。 「那请你先回答我,你们是谁?为什么要救我?」 「我们是医生,医生救人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神酒笑着说。 「少来,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我还记得一点,你们追着把我载走的车子,在我被推下车的时候立刻过来救我,对吧?你们和绑架我的那票人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要追着他们?」 「不,我们追的不是他们……而是你喔。」 神酒手搭在床边的护栏上,脸逼近藤原,显得魄力十足。藤原绷着脸小声问: 「……我?」 「对,就是你。我们想调查一个叫做川奈雄太的男人为什么被杀。」 神酒在此稍作停顿,接着压低嗓音询问: 「是你杀了川奈雄太吗?」 「啥?川奈?……哦,那个在我们赌场欠钱的小鬼。他不是被分尸掩埋了吗?」 「正是。是你下的手?」 「喂喂,不要血口喷人。」藤原躺着摇头。「杀死他对我又没有好处。」 「用来杀鸡儆猴嘛。」 「我说啊,我们的确会适度威胁欠钱的家伙,但是把人杀了不就没搞头了?这么做既要不到钱,还会让其他客人吓得不敢上门,条子也不会放过我们,简直百害而无一利。我顶多只会让作弊的家伙吃点苦头。」 「川奈雄太曾在你的赌场作弊吗?」神酒追问。 藤原露出不以为然的笑容。 「哪有可能?我们 家的荷官可是职业级的,凭那个小鬼想作弊?门都没有。」 神酒盘着胳膊,侧眼看了翼一眼。翼轻轻点头,看来藤原说的是实话。 「说起来,那小子也已经还清债务了。」 正当神酒诊所的人陷入沉默时,藤原突然呢喃说道。神酒诧异地问: 「这是怎么回事?」 「那大概是去年十二月的事吧?那小子连本带利把钱还清了。」 「他哪来这么多钱?」神酒皱起鼻根。 「我哪知道?对我来说,只要他肯乖乖还钱就好。而且,那小子当场付给我超过欠款的一大笔钱,托我完成一项任务。唉,那种小生意我平时是不接的,但他毕竟是对我们赌场有许多贡献的『老主顾』,所以我才答应。」 「什么样的任务?」神酒探出身体。 「他要我帮忙弄到药。」 「药?是大麻或兴奋剂吗?」 神酒眯细双眼,藤原却摇了摇头。 「不是那种毒品,是一般医院在使用的药物。叫什么来着?好像是……赛罗……什么因的……」 「……赛罗卡因(xylocaine)?」黑宫悄声说出局部麻醉用的药名。 「对,就是这个。印象中,他要我帮忙准备那种药和针筒。」 「他为什么需要那种东西?」由香里自言自语般地说。 「我哪知?依我看,大概是自己打爽的吧?」 那是不可能的。胜己看着兴趣缺缺的藤原心想。做为局部麻醉药或抗心律失常药使用的赛罗卡因与大麻不同,摄取后不会带来任何快感。 大家纷纷露出困惑的表情沉默下来,病房内笼罩着沉重的气氛。 最令人讶异的是,他们追踪多时的藤原,竟然不是杀害川奈雄太的凶手。不仅如此,川奈雄太遇害前曾经见过藤原、还清所有债务,并托他准备麻醉药物,一切都是扑朔迷离。胜己揉着太阳穴。 「……对了,袭击你的那些男人是谁呢?」神酒用阴郁的声音打破沉默。 藤原本来都还挂着浅笑,听到这句话不由得皱眉。 「我不知道。当时我在停车场准备搭专用电梯上楼,那些人突然出现,从后面拿枪指着我。」 「你从事违法赌博,肯定有不少仇家吧?」 「这个嘛,确实是有些人看我不顺眼,但我想不出有谁会干这种事。我一直很留意别招惹麻烦,况且,应该没几个人知道我住在那栋公寓。我向来很小心保护个人资料。」 「一定有人走漏风声。我们还不是跑去那栋公寓堵你?」 神酒得意地仰起下巴,藤原只能愤恨地瞪着他。 「那么,那些人向你打听了什么消息?」 神酒忽然追问,藤原的表情顿时浮现动摇。 「……我不懂你的意思。」 「装傻也没用。我在治疗时发现你的右手从小指到中指的指甲都不见了。指甲是整片完整地不见,所以不可能是被推下车时脱落的。换句话说,你曾经被他们拷问。」 神酒滔滔不绝地说明。光是听到「拷问」这个可怕的单字,胜己便表情一沉,站在旁边的真美也皱起漂亮的眉毛。 「……货物。」藤原怏怏不乐地说。 「你说什么?」神酒把手贴上耳朵追问。 「就是货物啊,那些人问我:『货物在哪里?』」 「什么货物?」神酒惊讶地问。 「我也不晓得,所以老实回答『不知道』,结果那群人围上来揍我。但我也只能回答『不知道』,最后就……」藤原看向自己缠着绷带的右手。 神酒再次与翼交换眼色,翼仍旧轻轻点头,看来藤原一样没说谎。问题是,那群人说的「货物」到底是什么……? 男人由于向危险人物借钱,结果被杀掉做为警示──本来以为案情就这么单纯,没想到谜团越滚越大。 「欸,已经够了吧?看在你们救我一命的份上,我尽可能回答了自己知道的事,如果没事请离开吧,我很累了。」 藤原斜睨着围在床边的医疗人员。 「也是。你麻醉刚退,今天先这样吧。」 神酒沉重地叹气,眼神看向出口,胜己等人只能踏着沉重的脚步往出口走去。就在这时,藤原似乎想起什么,大叫一声「喂」。 「我在这里住院的事应该没人知道吧?尤其是条子,我不想扯上警察……否则麻烦可大了。」 「医生有义务守密,请放心。」 神酒一脸失望地回道,藤原这才放心地呼气。 「谢啦,你们是我的救命恩人,等我出院一定好好答谢你们。我的事业做很大,有的是钱。」 看藤原一副自鸣得意的样子,神酒露出嘲讽的笑容。 「但愿你出院时,你的事业都还在。」 「啊?什么意思?」藤原声音一沉。 「身为医生,我们绝不会泄露病患的消息。不过,关于某座港口定期举行的非法赌博,我身为善良的市民,自然有义务知会警察。比方说你们贿赂了哪位警官,还有从负责人那里打听到的事,我都会据实以报。」 「等、等等,开什么玩笑,你要是这么做……」 「别激动,伤口会裂开喔。」 神酒举起单手轻轻一挥,领着其他人退出病房。关上的门后方传来藤原的怒骂。 3 「哎呀~这里的咖啡总是这么好喝。」樱井坐在吧台前,心情绝佳地喝着加入大量砂糖与牛奶的咖啡。 神酒诊所的医疗人员从青山第一医院回到巽大楼后,先来到一楼的咖啡厅见警视厅搜查一课的樱井刑警。在他们探访藤原的归途中,樱井主动打电话给神酒。 「好啦,樱井兄,你今天是为何而来?」 大概是怕烫吧,樱井边吹气边小口喝着咖啡,神酒朝他喊道。 「首先,我想向你道谢。」樱井在吧台上放下咖啡杯。「多亏神酒医生帮忙,我们大规模取缔了好几间非法赌场。唉~我们虽然掌握了赌场存在的事实,但是每次地点都不一样,警方的动向也完全被看穿,真的很伤脑筋呢。你提供的情报不只让我们了解赌博举办的时间和地点,还让我们抓到流出情报的警官,真是太感谢你了。」 「但那不是搜查一课的工作,功劳应该算不到你头上吧?」神酒也啜饮一口咖啡说道。 「功劳虽然不是直接记在我头上,可是,收下功劳的家伙们这次欠我莫大的人情,日后一定派得上用场。」樱井低头窃笑。 这人乍看不起眼,实际上可能是个狠角色。看到樱井那种内心像在盘算什么的笑容,胜己不禁这么想。 「……你不可能光是为了道谢,就特地在办案途中跑来吧?」 神酒也学着他低头窃笑,胜己的脑中顿时冒出「尔虞我诈」这四个字。 「当然啦,我今天来,主要是想交换情报。」 「我已经给你很多好处,不但替你找出违法赌场,还查出川奈雄太曾出入赌场,并且欠赌场老板一大笔钱。」 「赌场老板是杀害川奈雄太的凶手吗?」樱井开门见山地问。 「不,不是他,凶手另有其人。而且我听说川奈在消失之前,已把债务连本带利都还清了。」 神酒也没有藏私,老实把刚到手的情报告诉樱井。 「既然这样,『还不出赌债只好杀人做为警示』这条线就断了。哎呀,搜查总部紧咬川奈是赌鬼这点拼命调查呢,想不到扑空了。」樱井抓了抓鸟窝头。 「你还是老样子,这么轻易就相信啦。好歹是个刑警,不稍微怀疑一下真的好吗?」与黑宫面对面坐在窗边的翼故意这么说。 「我干刑警这么多年,对方有没有说真话,我还是有基本的辨识能力。不过,当然完全比不上天久医生的读心术。哎呀,您的洞察力每次都让我啧啧称奇。」 面对樱井虽然客气但充满挑衅的言词,翼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樱井只能露出苦笑,转向神酒。 「那么,接下来换我提供情报。我针对你拜托我的东西做了点调查。」 「拜托的东西?」胜己忍不住插嘴。 「对,没错。」 樱井看向与真美和由香里坐同一桌的胜己。 「我们上周在江东区的马路上找到枪枝。这要感谢深夜里有善良的民众发现了枪枝,报警处理。他在电话里说:『应该有一把真枪掉在马路上,请马上派人搜索。』真是个亲切善良的一般市民呢。」樱井嘲讽地说。 胜己下意识地看向翼,只见他眉头一皱,食指摆在嘴前比「嘘」的手势。看来那一夜,当胜 己等人在露营车中拼命治疗、搬运藤原的时候,翼不但回收了迷你车,还顺便报警。 「报警是善良市民的义务嘛。」神酒神态自若地说。 「那么容我请教一下,神酒医生,你为何想了解关于那把枪的详情呢?」 「噢,是这样子的,在日本如此安全的国家,枪枝竟然会掉在大街上,这不是很吓人吗?所以我才想进一步了解。」 「原来如此。可是,这件事到目前为止都还没报导过呢。」 神酒和樱井双双挤出做作的笑容。 这是哪门子闹剧?胜己小口喝着冷掉的咖啡心想。他觉得快受不了了,这时坐对面的由香里拍拍手打断他们。 「好、好,让我们省去无聊的开场白,快点进入正题吧。我今天下午有手术,没有时间和你们在这边刺探来刺探去的。」 两人被由香里警告,纷纷露出心虚的表情。 「真是抱歉。呃,关于那把枪呢,我们查出它是改造过的托卡列夫手枪。这种枪一般流通于东南亚,比旧型手枪更好用,杀伤力也更高,近期被黑道分子广泛利用,是很令人头痛的改造品。」 「这表示有少见的违禁品被走私进来?」神酒问道。 樱井神情严肃地点点头。 「你说对了,枪械只是其中一种。这两、三年来,有许多本来无法进入日本的东西被走私进来。」 「具体来说,是哪些物品?」神酒压低声音。 「首先是违禁药物。」 「譬如兴奋剂?」 由香里插话问道,但樱井摇摇头说: 「冰毒、兴奋剂这一类毒品,从以前就开始有人走私进来。但最近出现了日本至今较少见的药种……例如海洛因。」 「海洛因……」 胜己低语。之前他待在急诊室进行外科实习时,曾看过几名因为吸食兴奋剂等危险药物而中毒被送进医院的病患,却从来不曾见过吸食海洛因或古柯碱等毒品的人被送进医院。 「尽管量还不是那么大,不过,最近确实有这类药物的走私痕迹。我们正试图查出走私路径,遗憾的是目前仍无进一步消息。因此我们猜想,他们应该是运用某种至今不曾有过的管道进行走私。」 「刚刚提到的那把枪,可能也是利用相同的路径?」神酒追问。 樱井缓缓地点头肯定。 「没错,这个可能性很高。枪械、毒品、赃物……所有你能想到的物品,全透过新的路径被送入日本。」 「也就是说,那些男人可能跟走私有关?」 胜己反射性地问出口,结果饱受诊所内所有人员的眼神非难。胜己察觉自己失言,不禁绷紧脸孔。这时樱井轻咳几声说: 「呃~我不清楚你说的『那些男人』是谁啦,不过拥有那把托卡列夫手枪的人,极可能与走私集团相关。或许他只是跟集团买枪……也有可能是其中一员。」 樱井(用非常刻意的方式)蒙混过去,胜己一方面松一口气,一方面心情也沉重起来。分尸命案之后是走私集团,总觉得自己逐渐掉入危险世界的漩涡中。 「你怎么了?樱井兄。」 胜己沉思到一半,被由香里的声音拉回注意力。仔细一看,樱井不知为何望着天花板。那副穷酸呆滞的模样,简直像面临裁员而茫然若失的上班族。 「啊,抱歉抱歉,我只是突然想到一些事。根据推测,那个走私集团主要经手东南亚的商品,而我记得川奈雄太在失踪之前才去过东南亚。」 「东南亚?我怎么没听说这件事?」神酒皱起鼻根。 「咦?我没跟你说过吗?」樱井装傻。「我们发现川奈雄太失踪前,曾经去过泰国几天。」 「泰国?他去那里干什么?」 「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男人独自去泰国旅游,多半是去当地买春……抱歉,大概是去找女孩子玩吧。这是搜查总部的初步想法。」 见真美眉头一皱,樱井急忙修正措词。 「而川奈在消失前还清了债务……」神酒喃喃低语。 「你认为川奈可能牵涉走私?」樱井轻缩下巴沉思。 「如此一来,便能说明川奈的钱从哪里来。他可能先收了钱,然后……」 「与集团发生争执,引来杀机。」樱井接着神酒说。 店内顿时沉默下来,店长擦杯子的碰撞声格外大声地回荡在耳际。 樱井耐不住沉重的压力而用力叹气。 「我也认为神酒医生的推论颇有道理,但那充其量只是推测,不是能上呈搜查总部的情报,毕竟掉落在江东区马路上的枪械,与川奈雄太之间没有任何关联嘛~」 樱井做作的语气清楚传达出一个讯息:「警方无法因为这点线索采取行动,所以这件事就拜托你们了。」 「……我明白了。樱井兄,这件事交给我来办。相对地,请你把关于川奈雄太的所有情报都说出来,这是交换条件。」 「我已经全部告诉你了。」樱井对苦笑的神酒说。 「真的吗?」 神酒边说边看了翼一眼。翼放下吹凉到一半的热可可,观察起樱井的表情。樱井吃惊道: 「天久医生,求求你饶了我吧,还有你妹妹也是。每次被你们兄妹俩这样一看,我都觉得自己彷佛没穿衣服呢。」 瞧樱井一脸害怕的模样,似乎是真的排斥这个举动。 「谁想看中年大叔的裸体!而且,我们兄妹取得情报的方式正好相反,那家伙才不会观察人类的表情变化……啊,等等,我不是说过了吗?请不要在黑宫的面前提起我妹的事。」 翼抬起下巴,提醒他黑宫就坐在桌子的对面。只见黑宫像只如临大敌的小动物,蜷缩着细瘦的身子发抖。 「啊,对不起。关于川奈雄太这个人,我确实无可奉告。在找出他失踪的女朋友之前,我们真的无法问出更多情报。」 「女朋友?」神酒讶异地问。 「咦?我没讲过吗?听说川奈有个女朋友,我们很想找她聊聊,但她目前行踪不明,我们也正在找她呢……」樱井再度装傻。 「完全没听过。」神酒投以愤恨的视线。 「该不会连女朋友都被杀了吧……」 真美掩嘴说道,然而樱井摇摇头。 「不不,那倒不至于。我这样说吧,听说川奈雄太借钱时擅自将女朋友列为保证人,他失踪之后,有其他债主跑去向他女朋友讨债,所以她大约在一个月前带着孩子躲起来了。」 「孩子?是川奈雄太的小孩吗?」由香里食指抵着唇问道。 「不,听说川奈和大他非常多岁的未婚妈妈交往喔。哎呀~若是能找那位女性聊聊,应该能问出很多消息吧。」 樱井刻意强调的声音响彻店内。 「为什么非得穿成这样不可?」 胜己以生疏的动作打着领带,同时嘟嘴抗议。他已经许久未穿西装,手一套进袖子里就觉得好拘束。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呀。要是遇到什么突发状况,穿西装会比穿便服更容易蒙混过去。」 由香里也整理着自己的西装领子,并朝他抛个媚眼。 「希望那种情形不要发生。」 胜己在露营车内无奈地唉声叹气。 在咖啡厅与樱井谈话后过了四个钟头的下午,胜己再次坐上露营车,与由香里、翼和黑宫一起来到川奈雄太女朋友的住家前。 胜己不禁在心中埋怨,自己明明是外科医生,为什么不是去开刀,而是跑来这里呢……?本来今天下午,他应该要担任神酒主刀的手术助手,为一位知名运动选手做手肘关节游离体摘除手术,然而,神酒听完樱井的话后对他说:「只是局部麻醉的小手术而已,我和真美两个人就够了,请你们去找出川奈女朋友的下落。」 但是又该从何找起?正当胜己满腹疑问时,由香里笑咪咪地问他:「阿胜,你应该有西装吧?」 由香里把露营车停进东京都板桥区某公共住宅的停车场后,说了句:「不可以偷看唷。」便走进位于车厢角落的厕所隔间。几分钟后,由香里走出来。她换下了平时常穿的低胸性感服装,穿上宛如大企业粉领族会穿的正式套装。 「好,接下来换你。」 胜己在由香里的催促下,套上从自家衣橱翻出来的西装。此时黑宫也已经换好衣服,只剩下翼还在更衣。 「……久等了。」 厕所门打开,翼穿着不甚合身的藏青色西装走出来,由香里瞬间大爆笑。 「……有什么好笑的?」翼噘起嘴。 「该怎么说……好 像七五三(注10)。」 胜己突然被由香里的话戳到笑点,跟着爆笑出来。身材娇小又有张娃娃脸的翼,穿着尺寸过大的西装模样,真的像极了孩童在节日被迫穿上正式服装。 「谁、谁跟你七五三啦!我可是成熟的男人!」翼瞪眼大叫。 「抱歉抱歉。没问题的,你这样穿很帅呢,肯定很受女孩子欢迎……我说的是有恋童癖的女孩子。」由香里再次夸张地大笑。 「……别再说相声了,快点走吧。」黑宫穿着灰西装,和平时没两样地嘀咕,打开露营车的后门出去。 总觉得黑宫医生穿上西装,好像要去参加丧礼喔……胜己边这么想边下车,发着脾气的翼和捧着肚子憋笑的由香里也相继下车。 由香里手拿着便条纸带路,四人来到紧密相连的其中一栋公共住宅前,爬上楼梯来到二楼,听说川奈雄太的女朋友就住在这里,樱井说她叫做芹泽久美子。 来到门前时,胜己不禁板起脸孔;原本闹翼闹得很开心的由香里,也霎时换上严肃的表情。房门的墙壁上,以鲜血般的红字杂乱写着「把钱还来!」、「小偷女」、「我要你吃不完兜着走!」等字句。 「……难怪会想逃走。」黑宫用阴沉的声音咕哝,随兴地按两次门铃。现场响起轻脆的「叮咚」声,门后方却毫无反应。 「果然不在家,这下怎么办?」 胜己自言自语地问。打从一开始,他们就知道对方不在,即使如此仍执意前来,这表示……胜己有不好的预感。 「接下来就麻烦小黑了。」 黑宫收到由香里的指示,在门前屈膝跪下,手往怀里一摸,从中拿出由两根细长金属组成的工具。 「我就知道……」胜己单手掩面。 「好了,阿胜,你去守着别让人接近,要是被看到很麻烦的。」 「别做亏心事不就好了!」 「那要怎么办案?阿胜,别闹脾气了,如果被人发现,你就说:『我们是从警察局来的。』懂吗?」由香里一脸认真地叮嘱。 「……一定要撒谎吗?」 「不算撒谎呀,我是叫你说『我们是从警察局来的』,又不是『我们是警察』。我们来的方向至少有经过一间警察局吧。」 「这跟诈骗集团有什么两样……」 就在胜己傻眼的时候,传来「喀嚓」的开锁声。 「开了……」 黑宫没趣般地悄声说道,起身转动门把,门发出嘎吱声朝外打开。 这么快?胜己惊讶不已,因为连一分钟都还不到。他听真美说过黑宫是开锁大师,但没想到这么夸张…… 「不愧是小黑,我们进去吧。」 由香里彷佛踏入自家家门一般,轻松走进去。 门后是一房一厅一厨的老旧住家,墙壁和天花板十分肮脏,厨房杂乱堆放着餐具和调味料等物品,客厅放着到处是破洞的沙发、小电视机、茶几与老旧的化妆台。三坪大的和室里有张儿童用的书桌,上面放着旧型号的直立式电脑,旁边折着两床棉被。 「化妆品几乎没带走,看来离开得十分仓促。」 由香里检查着化妆台的抽屉,黑宫边嘀咕边在屋内走来走去。翼则偷看了冰箱,大叫:「哇,臭掉了。」便急忙关上冰箱门。胜己看着这群人我行我素的样子,感到更加烦躁。 「你们在做什么?这样的行为叫做闯空门耶。既然确定芹泽久美子不在这里,我们赶快离开吧。」 「哎呀,阿胜,你心情不好?难道是那个来了?」 「怎么可能!」 胜己因为无聊的玩笑而瘪嘴,由香里却自顾自愉快地说:「哎呀,你的心情真的很差呢。」 「我跟你说,他是不高兴神酒哥和小真单独动手术啦。」翼嘲弄道。 心中的想法被说中,胜己一时语塞。 「咦?原来你这么想当今天的手术助手呀?」 「不是的……」 由香里讶异地挑眉,翼则踮脚对她咬耳朵。 「哦~我懂了。」由香里脸上浮现一丝贼笑。 「……什么?」 「没有啊,就觉得你好可爱喔~」由香里摸摸他的头。 「请不要摸我。」胜己甩头。「不说这个了,我们赶快离开吧,继续待在这里也不会知道芹泽久美子的下落。」 「……你错了。」黑宫走进和室,在书桌前的椅子坐下。 「怎么说呢?」 胜己一问,黑宫便默默按下桌上型电脑的电源开关。那台电脑似乎很旧,一按便发出吵闹的噪音,花了一分钟以上液晶萤幕才终于亮起,跳出输入密码的视窗。黑宫从西装内侧口袋拿出usb随身碟,插到电脑上,然后如弹琴般快速敲打键盘。下一秒,画面上便跳出数不尽的英文字母与数字,以惊人的速度由上而下跑动,画面中心冒出九个框框。 「这是什么……?」胜己从黑宫的肩膀后方看向萤幕。 「……密码破解软体,世界上随处可见,但经过我的特殊改写……面对一般电脑,只要三分钟就能破解密码。」 黑宫的语调虽然和平时一样平板,但胜己总觉得当中带着一丝骄傲。这时,最左边的框框里冒出字母「s」。 「……这是由『s』开头的九位数密码,接下来只需等待。」 黑宫先喘口气,接着把身体靠向椅背。说时迟那时快,翼不知何时走近,从旁伸手按下「esc」键。在画面上流动的文字顿时消失,再次恢复要求输入密码的画面。 「……你做什么?」黑宫阴森地问。 「第一个字是『s』的九位数密码对吗?知道这些就够了。」 翼用食指慢慢按下键盘,输入几个字后按下「enter」键,密码瞬间解除。 「怎么知道的……?」胜己瞠目结舌,翼则得意地哼了一声。 「你要好好磨练观察力。这个家里不是挂着好几幅母子合照吗?这表示孩子很受到疼爱。从挂在那里的运动会短跑冠军奖状,可以看出孩子名叫『芹泽悟』,既然密码的开头是『s』,前六个字母八成就是『悟』的罗马拼音『satoru』啦。」 「剩下的三个字呢?」 胜己一问,翼便指向贴在软木板中心的照片,只见一个开心的少年站在点着蜡烛的蛋糕前。 「这一定是生日照片,旁边显示的日期为九月十九日。很多人都会拿生日当密码,因此我猜后三码是『919』。只要稍微用点脑,这种事情很好猜的。」 「……与其胡乱猜测,还不如再等三分钟就能确实破解密码。」黑宫长浏海下的双眼怨恨地瞪着翼。 「缩短时间最重要,我们可是在闯空门耶。不说这个了,黑宫,你快点调查芹泽久美子搬去哪里。」 黑宫被翼一催,怏怏不乐地操作起滑鼠。 「……大概是这里。」 几分钟后,黑宫慵懒地指着萤幕,上面显示位在川崎市的月租式公寓的网页。 「咦?你是怎么查到的?」胜己问。 「……大约两个月前,这个网页每天都有留下浏览纪录,主要停留在租赁页面与有无空房的页面上。如果不想租,应该不会这么做。」黑宫嫌麻烦似地说明。 「这里只要事先支付租金就好,不需要确认住户的身分,或许会是躲债女人的好选择喔。」 「从距离来看也很合理,既是住惯的首都圈,又不至于近到遇见熟人。从心理学的角度来看,逃难者住这里的机率应该很高。」 由香里和翼接连说明。 「没错……」黑宫关上电脑。 「那么,我们马上去见芹泽久美子小姐吧。」 由香里开心地在屋内大喊。 4 「你好,方便聊聊吗?」 「什么?」穿着运动服的男人被由香里唤住,一手拎着垃圾袋皱起眉头。 「我有事情想请教你。」 男人看见穿着合身套装的由香里,搔了搔疑似刚睡醒而东翘西翘的金发。 这人感觉像是乡下的牛郎──胜己与由香里站在一起,望着男人心想。 胜己一行人离开芹泽久美子的住家后,花了约莫一小时的时间来到位于川崎市的月租式公寓。黑宫说他很累,想留在露营车中休息,于是搜集情报的工作便落到胜己和由香里头上。 「我等一下就要去上班,没空理你们,拜托找别人吧。还是说,你想不想来我的店里坐坐啊?你这么漂亮,我会给你特别服务的。店内店外都可以喔。」 男人把垃圾扔向旁边的垃圾场,以下流的眼神打量由香里 的身材,并浮现猥琐的笑容。看来他的确是做牛郎那一类的工作。 「哎呀,真是个好主意呢。如果你不介意我的行业……」 由香里从怀中拿出黑色本子。 「呃?那不是……」 「没错,我们是从警察局来的。」 由香里对神色明显动摇的男人露出勾人的微笑。 胜己在内心抱头:她还真的谎称自己是警察啊! 「只要我去店里,你下班后也会陪我玩吗?」 「别、别开玩笑了,我最讨厌警察!我可没有犯法喔!」 男人尖声大叫,感觉非常心虚。 「那么请你回答问题。」 由香里一说,男人就点头如捣蒜。由香里从套装口袋取出一张相片,对男人问:「你认识她吗?」 那是(擅自从房间拿来的)芹泽久美子的照片。 「哦,她啊。她干了什么事?」 「你认识她吗?」胜己探身询问。 「这女人最近才搬来这里嘛,长得的确挺漂亮,可是我和她打招呼时,她都不理人,感觉自视甚高呢,气死我了。」男人不悦地咂嘴。 「你知道她住几号房吗?」 「知道啊,和我住同一层楼,一○三号室。」男人爽快回应。 「谢谢你。阿胜,我们走。」 由香里把照片收回口袋,准备和胜己赶往公寓的方向。 「你找她的话,她现在不在家喔。」 两人闻言,停下脚步。 「……怎么说?」 「那女人在附近的便利商店打工啦,应该快回来了。」 「……你为什么知道得这么清楚?」由香里压低声音问。 「这有什么好问的……我们是隔壁邻居,知道也不奇怪吧?因为……很令人在意不是吗?总觉得她有什么难言之隐……要是她临时有难,我或许帮得上忙……」 男人小心翼翼地回道,令人不禁怀疑他是芹泽久美子的跟踪狂。 「……请问是哪家便利商店?」 「这条路直走五百公尺有个大十字路口,你再右转走三百公尺就到了。」男人紧张地指着大马路前方。 「我知道了,谢谢你。另外容我多说一句,请别对她毛手毛脚……懂了吗?」 由香里语带威胁地说,男人一脸害怕地拼命点头。 不屑地瞥了男人一眼后,由香里转过身去,踩着清脆的高跟鞋声离开。胜己也急忙跟上。 「……芹泽久美子真的住在这里呢。」 胜己小心翼翼地向明显臭着脸的由香里搭话。由香里侧眼望向他,深深叹气。 「抱歉抱歉,我每次遇见那种男人,都觉得好生气喔。」 「嗯,我也觉得不太舒服。」 「这是其中之一。一方面也是我的个人经验……」 由香里摇摇头说,胜己听得一头雾水。 「啊,别在意,我只是自言自语。」由香里嫣然一笑。 「对了,那家伙还真的相信你是女刑警呢。」 胜己试着转移话题缓和气氛,由香里马上得意地挺胸。 「那还用说!我以前演过舞台剧哟,刚刚那样太简单了。」 「你以前是舞台剧演员?」 「是呀,还是超级演技派。不只演技,我还很擅长模仿声音。」 「模仿声音?」 『就像这样,模仿其他人的声音讲话。』 由香里突然用男人的声音讲话,而且还是胜己非常熟悉的声音。 「刚刚的声音莫非是……」胜己嘴巴半张。 「没错,是你的声音。听到自己的声音对自己说话,感觉怎么样?」 「这个嘛……好像有点噁心……」 「我不只会模仿人声,还能模拟各种声音哟,譬如救护车的警笛声。想听吗?」 「……不用,我知道你有多厉害了。」 「讨厌~你这样要人家怎么接话嘛。总之,我很擅长这方面的演技,之前不是还曾大显身手吗?」 「之前是指哪时候?」 「色诱川奈雄太的朋友时呀。我告诉你,不是胸部大就能色诱喔!还要一面确认对方的反应,一面思考如何挑起对方的情欲,这很需要演技。」 「真的假的~?」胜己语带怀疑。 由香里眯细双眼,手指轻轻放在胜己的下巴,光是这么一个小动作,就让他背部传来酥麻感。 「要不要拿你来实验看看?」 「呃,不必了!」胜己肩膀一缩。 「哎呀,别客气,我知道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孩子,可以为你演演看喔。我想想喔,阿胜偏好纤细型的女孩子,所以我得先把胸部缠紧,然后脸上要化自然裸妆,看起来清纯一点。啊,但你其实也喜欢个性直爽的大姊姊吧,我有没有说错?」 胜己脑中浮现真美与雪子的脸孔。 「你、你在胡说些什么?我们赶快去找芹泽久美子吧。」 「欸,你害羞了?」 胜己加快脚步前进,由香里则捧腹大笑地跟上。 走了几十秒后,胜己停下脚步。 「嗯?你怎么了?」 由香里歪头问道,胜己指着正前方。距离他们数十公尺远的马路对面的人行道上,有位穿着素面洋装的女子一手提着环保袋,缓步从相反方向走来。 「会不会就是她?」 「没错,是芹泽久美子……」 由香里用锐利的眼神看着从人行道对面走来的女子。 「由香里医生……你怎么了?」 「啊,没事,只是有点在意罢了。我们走。」 她再次放松表情,左右确认没有来车后穿越马路,胜己也旋即跟上。由香里小跑步接近芹泽久美子,挡在她面前。久美子脸上闪过一丝紧张。 「你是芹泽久美子小姐,对吗?」 由香里一说出名字,久美子便露出害怕的表情,环保袋掉在地上。她一转身就要逃跑,结果让袋子里的盒装牛奶掉出来。 「不可以跑!」由香里尖声大叫。 久美子吓了一跳,全身发抖地回头看她。 「别怕,我们不是来跟你要钱的,只是有点事情想问你。你要是跑步跌倒了,肚子里的宝宝该怎么办?」 宝宝?胜己忍不住看向久美子的腹部。由于她穿着宽松的洋装,所以不易察觉,但经由香里这么一说,她的下腹部的确明显鼓起。 「请问你是……?」久美子充满戒心地望着由香里问。 由香里温柔地微笑开口: 「算是刚好路过的妇产科医生吧。」 「请问,两位医生找我有什么事?」久美子喝了一口柳橙汁,看着坐在对面的由香里和胜己,语气僵硬地问。 距离由香里在路上叫住她过了十几分钟后,三人来到附近的咖啡厅坐下。由香里以「在路上不方便说话」为由,邀她先找个地方坐下,久美子似乎不想把事情闹大,于是乖乖地跟来。 「我们想和你打听川奈雄太这个人。」 由香里一报出这个名字,久美子便露出不快的表情。 「……又是他。」久美子烦躁地自言自语。 「听说你是他的女朋友?」 由香里开门见山地问,久美子则重重叹气。 「雄太是我之前工作过的小酒馆常客,后来主动追求我。起初我以为他在开玩笑,毕竟我们年纪相差将近十岁。但他每次都说自己是一片真心,我便逐渐敞开心房,开始与他交往。他对小悟也很好,常常买玩具给他。」 「小悟是你儿子吧?」由香里问。 「是的,才小学五年级,调皮得很呢。」 久美子瞬间放松表情,但随即又板起脸孔。 「谁知道雄太害得我必须带着儿子逃跑……」 「是为了躲债吗?」 「是啊,那家伙不知何时拿我的名字当保证人借钱,这件事我还是在他失踪以后才知道。后来……那些人得知他的死讯,开始跑到我家讨债。本来我现在应该带着小悟回到名古屋的老家住。每次放长假时,我都会让小悟见见外公外婆,结果现在弄成这样子,我根本不敢回乡,连电话都不敢打……」 「恕我一问,你肚里的孩子该不会是……」 「对,是雄太的孩子。」 久美子露出慈爱的表情,摸着洋装鼓起的肚子部位。 「川奈雄太知道这件事吗?」 「当然知道呀,我一发现怀孕就跟他说了,还很期待他有了孩子后会戒赌、好好工作。还有,不要动不动就提自己的妄想。」 「妄想?什么妄想?」 「他从以前就时常妄想自己是某间大型建设公司会长的私生子,说万一出事还有父亲罩他,所以到处借钱。就算他喜欢吹牛,也不能分不清现实和幻想啊。」 由香里和胜己面面相 觑。 原来川奈雄太知道自己是小笠原雄一郎的儿子?或许是他母亲在临终前告诉他的吧?但是看他至今都不曾投靠父亲,应该自己也不是很确定。 「我告诉他肚子里有小宝宝时,他对我说出很有骨气的话。他说会把赌债都还清,让我和小孩过得幸福快乐。我真傻,那个当下竟然相信他。」 久美子抬头望着天花板,下一秒便表情一垮。 「他才刚夸下海口没多久,人就不见了,留下一屁股债给我。他消失不久,我家就受到各种骚扰,一开始是在玄关前留下像血的痕迹,接着手法越来越恶劣……当我听到他的死讯后,觉得自己的生命也受到威胁,所以逃到这里……」 胜己在语塞的久美子面前抿起嘴角。 看来连久美子也认为川奈雄太是因为欠钱被杀。不过,案情应该没这么单纯。 「请问川奈雄太先生失踪之前,看起来怎么样呢?」 久美子听到由香里的问题,疑惑地眯细充血发红的双眼。 「……你问这个做什么?我想不通医生为什么要调查雄太的死因?还有,你们怎么查到我住在这里?」 她一连问了几个正常人都会怀疑的问题。 「我们因为一些原因,正在寻找杀害川奈雄太的凶手,所以运用一些方式查出你的住址。」 由香里用官腔浓厚的方式回应,说完性感地眨眨眼睛。久美子看着他们的眼神显得更加狐疑。 「……你不会把我们住在这里的事情说出去吧?」 久美子低声询问,由香里急忙举起双手在胸前摇手否认。 「怎么可能!就像我刚刚说的,我们只是想找出杀害川奈雄太的凶手。如果能逮捕凶手,你也比较放心吧?至少不用担心生命受到威胁啊。」 「……我告诉他自己怀孕之后的两、三周,他看起来好像很烦恼、很痛苦。但他只说:『我很快就会把钱还清,再等我一下。』看来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久美子有气无力地说了起来。 「但是雄太消失前,突然变得相当开朗,还对我说:『这样我便能抬头挺胸地和你结婚,成为孩子的爸爸。』怎知……」 胜己静静看着紧咬下唇的久美子。这个时期与川奈雄太从某处取得巨款、还清积欠藤原的债务并取得麻醉药的时间一致。究竟川奈雄太是如何取得这笔钱,又准备做些什么呢? 「对不起,让你感到不好受。」 由香里安慰道,久美子听了缓缓站起来。 「已经够了吧?我要回家帮小悟煮晚餐。」 「……好的,抱歉耽误你的时间。」 由香里浅浅一笑,久美子马上逃也似地走出店门。 「……她过得好辛苦。」胜己望着关上的门呢喃。 由香里也带着淡淡的感伤点头。 「话说回来,川奈雄太死前到底想做什么?是不是想从事哪种违法交易来还钱呢……?」 「我也这么想。所以他才会满怀罪恶感,并拿事前收到的款项清偿藤原的债务。」由香里慵懒地把玩着发尾。 「如果只是这样,好像没办法解释他为什么拜托藤原准备麻醉药,以及他为什么在消失前变开朗。」 「就是说啊。」由香里含了一口已经冷掉的大吉岭红茶。 「由香里医生,你怎么了?看你似乎没什么精神。」 胜己忍不住问,由香里这才无力地笑笑。 「抱歉,阿胜。没有啦,我在妇产科看过太多像久美子小姐这样被男人连累的可怜孕妇,每次心情都会很低落。怀孕和生产本来应该是女人最幸福的时刻,结果却被烂男人搞砸,你不觉得很悲伤吗?」 「真的……」胜己喃喃自语,注视着由香里的侧脸。 下一秒,由香里露出嘲弄的笑容,大概是察觉胜己在看自己。 「干什么一直盯着人家看?」 「不,什么事也没有。」胜己急忙转移视线。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喔。不管怎样,因为这点事就意志消沉未免太奇怪了,你一定怀疑我有什么过去吧?」 胜己顿时说不出话,因为都被她说中了。 「如果是小翼也就算了,连我都能随便看出你在想什么,你真的太单纯啦。还有,不要随便探究女人的过去。」由香里半开玩笑地说。 「……对不起。」 「不过,我们都知道你为什么会来我们诊所上班,所以这么说或许对你不太公平。即使如此,还是请你尽量不要提起彼此的过去,这是这里的潜规则哟。尤其是小章的过去。」 「呃,但我已经听说神酒医生的过去了,他不是在外籍兵团当过军医吗?」 「……你是听谁说的?」 「真美小姐……」 「哦。附带一提,我听到的是他被自卫队的游击部队除籍后重念医学院。」 「啥?」胜己不太明白她的意思,错愕地大叫。 「小黑听到的版本是,小章是动乱国家的战争孤儿,买户籍偷渡到日本。小翼听到的版本则说,小章是忍者的后代,从小接受严格的忍术训练呢。」 「所以全是……」 「对,全是假的,小章的真实经历没人知道。」 「搞什么啊……」胜己浑身无力地仰望天花板。 「对我们而言,小章的过去一点也不重要。给予无处可去的我们一个归属的人叫做神酒章一郎,只要知道这点就够了。」 「归属……」胜己反覆咀嚼这句话。 由香里微微一笑,喝完杯中的红茶。 「好啦,在这边愁眉苦脸也不是办法,我们先回车里吧。继续让小翼和小黑单独待在车厢里,万一他们忍不住抱在一起怎么办?」 「呃……你想太多。」 「咦?两个男人共处一室,发生什么事都不奇怪呀。」 「……不,很奇怪。」 「是喔?那太无趣了。」 由香里走向出口,似乎是发自内心感到失望。 胜己和由香里走出咖啡厅后,直接前往停放露营车的停车场。 太阳已经下山,四周一片昏暗。胜己替自己揉揉肩膀。他们在早上听了樱井的话后,马上赶到板桥区的公共住宅,接着又为了寻找芹泽久美子而来到川崎,不但经历了长距离的移动,还做出非法入侵民宅等莫名其妙的事,胜己觉得身体疲惫不堪。 「欸,你这样很像中年大叔耶,明明还这么年轻。」 「也没有多年轻,都已经快三十了,如果像今天这样过劳就会肩颈酸痛。由香里医生,你难道不会吗?」 胜己一问,由香里就面带贼笑地双手抱胸。 「无时无刻都很酸啊,毕竟胸前带着这么重的负担嘛。」 「……是喔。」 你才比我更像大叔……正当胜己思索到一半时,发现前方走来某个眼熟的男人,看那褪色的金发、修得过细的眉毛,以及有点驼背的乾瘪身材,不正是他们在住宅前遇到并打听久美子情报的牛郎吗?稍早他还穿着宽松破旧的运动服,现在则换上金光闪闪的廉价西装,并用发胶抓出刺猬头,看起来正要去上班。 男人走到近处,看到胜己和由香里吓了一跳。 「你们想干什么?还有事情找我啊?」 「没事,只是刚好在路上遇到罢了,少往自己脸上贴金。」 由香里出言讥讽。看来她是真的很讨厌这种类型的男人。见男人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胜己突然有点同情他。 「你们警察是怎么搞的?你和你的伙伴都很没礼貌耶。」 男人烦躁地拨乱特地抓出造型的金发。 「我可没有多说什么喔。」 胜己赶紧撇清,男人却用力摇头。 「不是在说你啦,我是说你们的伙伴。」 「伙伴?」是指翼和黑宫吗?胜己一脸纳闷。 「我刚刚看到你们的另外两个伙伴在玄关前找那个女人问话,感觉气氛不太对劲,我还特别走去问:『没事吧?』却被他们吼说:『我们是警察,闪边去!』说完就进屋了。」 警察去久美子她家?胜己和由香里面面相觑。 「他们真的是警察吗?可以形容一下他们的外观吗?」 「咦?但他们说自己是警察啊……他们穿西装,戴着很大的墨镜,身材高大。」 胜己马上想起一周前在藤原的公寓遇到的那群人。 他还来不及深思便在柏油路上跑了起来。由香里虽然想跑,但因为穿着高跟鞋,想跑也跑不快,胜己赶紧放慢脚步。 「别等我,你快过去!我联络小翼他们,等一下再赶过去!」 胜己收到由香里的指 示,再次全力冲刺。 那些人为什么知道久美子住在这里?为什么要找久美子?说来说去,那些人到底是谁? 疑问一个接一个涌上心头,胜己甩甩头,把它们赶到头壳之外。当务之急是帮助久美子这对母子。胜己压低身体,全力冲刺。 他在短短几分钟内抵达住宅,边调整紊乱的呼吸边走入大厅,经过电梯打开后门,来到一楼的外侧走廊。走廊的左手边并排着八扇门,胜己眉头一皱。 久美子住哪一间?他想不出那个牛郎说过的房间号码。 据他所说,对方是两人组。可以的话,胜己希望来个出其不意,所以他必须确定久美子的家是哪一间,否则会打草惊蛇。胜己蹑手蹑脚地在走廊上前进,然而每一户都没有挂门牌。 这样下去只能乾瞪眼。胜己感到焦头烂额,下意识地从外套口袋拿出宝贝钢笔,快速用指尖转动,藉由这个安定心神的仪式让头脑冷静下来。 他再次眺望那些门,发现倒数第三扇门的门缝下似乎有水流出来,走近一看,是白色的液体。胜己马上想起久美子的环保袋里装的盒装牛奶。 就是这里!一定是久美子和男人们拉拉扯扯时,环保袋掉到地上,牛奶因此流出来。久美子就在这扇门后。 胜己慢慢转动门把、向外一拉,门却文风不动,使他为之一愣。本来他还妄想对方或许会忘记上锁,果然太天真了。 要怎么进去?绕到外面、从阳台进去呢? 这时背后传来声响,胜己屏气吞声,迅速转身摆好防守架势。 「呜哇!」后方传来小声的惨叫,胜己定睛一看,原来是翼和黑宫。翼还高举双手,比出投降的动作。 「翼医生,求求你不要吓我。」胜己松一口气,小声抱怨。 「我才被你吓死呢。收到由香里的通知后,我们就火速赶来。我先厘清一下,这里就是芹泽久美子的住处,他们母子被关在里面,对吧?」 「应该没错,我想进去救人,可是门锁着。」 三人小声对话。 「……我们是否该考虑报警,等警察过来?如果他们是闯进藤原家的那群人,很可能持有枪械,冒然闯入太危险。」 黑宫用格外严肃的表情说。他说得很有道理,但考虑到藤原被监禁在自家时曾经被拷问,如果久美子真的被他们抓住,很可能是一样的下场。除了久美子,还有她读小学的儿子。 「没有时间慢慢等警察,我来救人!」 胜己握起拳头,果断地说。翼贼贼一笑。 「哦,我不讨厌这种热血笨蛋。黑宫,那就麻烦你了。」 黑宫闻言,尽管脸色有点难看,但也没有异议,和上次一样从怀中取出开锁工具,以熟练的手势插入钥匙孔。不出十秒,便传来小声的开锁声。 「……可以进去了……但我和翼构不成战力,这表示你得一个人面对可能持枪的敌手,明白吗?」 黑宫浏海和镜片下的眼睛直视胜己,胜己缓缓点头。黑宫阴沉地叹一口气,用不仔细听就听不到的声音说:「小心一点。」接着看向旁边。 「那我收到通知就把门打开,让胜己冲进去英雄救美。」 翼握住门把。胜己轻轻点头,手放胸前,闭上眼睛。 说不定会中枪──不吉利的想法在心中逐渐膨胀,使他动弹不得。这时,屋里似乎传来微弱的孩童哭泣声,在集合住宅的屋子里看到的幸福亲子照浮现脑海。 「好!」胜己睁开眼睛时喊了出口。 翼一口气把门拉开,胜己从门边滑进去、闯入玄关,接着跑过短短的走廊,同时观察室内格局。 他在走廊深处发现客厅,两个戴墨镜、穿西装的男人站在那里,其中一人理着小平头,体格壮硕;另一人是标准身材,留着后梳油头。虽然看不到脸,不过怎么看都是绑架藤原的那批人。 胜己发现久美子嘴巴被绑住,倒在男人脚边,脸上有红肿的遭殴打痕迹。平头男右手握刀,左手扯着少年的头发。这位少年应该就是久美子的儿子芹泽悟。 地上散落着餐具、挂着猫咪布偶的小学生书包以及数本女性杂志,可见久美子曾经尝试抵抗。 先解决平头男──胜己迅速掌握住状况,锁定目标后压低身体走向客厅。男人们站在原地,视线透过墨镜射来。 胜己握住右拳,全速扑向持刀的平头男。男人虽然急忙架刀,但是已经太迟。 「喝!」 胜己发出饱满的吼叫,用身体的力量快速挥拳,往男人的颜面招呼。拳头传来鼻梁断掉的触感,平头男翻了个筋斗倒在地上,刀子和墨镜被揍飞。 「搞什么啊?」油头男的声音明显参杂着动摇。 就是现在。胜己右脚轻轻一踏,将之化为轴心旋转身体,同时轻抬左腿。旋转将近一百八十度后,他狠狠踢出左脚跟,以旋转的加速威力突击男人的侧腹。经过胜己八十公斤体重加乘的后回旋踢直击男人的肝脏,男人猛咳一声,当场抱着肚子跪下。 胜己气喘吁吁地看着倒下的两人,身体因为肾上腺素大量分泌而发抖。确定两人倒地不起后,胜己在久美子的身旁跪下。久美子嘴巴被绑着,发出微弱的哀号。 「不用、担心。我、是来、救你的。你、没事吧?」 胜己努力控制因为亢奋而不甚灵活的舌头说话。见到久美子害怕地点头,他才放心地呼气,为她松开嘴。 「小悟!」嘴巴一恢复自由,久美子马上大叫,并爬至呆滞蹲在地上的儿子身边,抱住他的身体。 少年被妈妈抱在怀里,双眼总算逐渐对焦。 太好了,成就感慢慢从胜己的胸口涌上来。 「总之我们先逃去安全的地方。」 胜己不知该如何处置倒地的两个男人。无论如何,保护芹泽母子脱离险境是最优先要务。 「是,我知道……」 久美子抬起泪湿的脸,接着露出惊恐的表情。察觉她的视线盯着自己背后,胜己慢慢转过头,然后思考完全当机。 平头男不知何时站了起来,然而胜己的目光不是对向他,而是小小的孔洞──一把枪的枪口正直直瞄准他的脸。 「臭小子……去死吧……」 墨镜被打掉的男人露出充满杀意的单眼皮双眼,威胁他道。 胜己心想,这个男人应该还没从疼痛中恢复,立刻扑过去或许能扳回一城。 冲啊!快冲过去!胜己拼命鞭策自己动起来,但连系大脑和身体的神经彷佛断线一般,身体动弹不得。 初次体验的「死亡恐惧」扑天盖地而来,笼罩他全身。胜己只能茫然望着男人慢慢扣下扳机。 「停!不准杀他!」 房内响起怒吼,男人的手指同时离开扳机。 「为什么不行?这小子揍了我耶!」 平头男斜睨着趴在地上出声阻止他的油头男。 「……你应该知道状况吧?」 油头男发出低沉的闷哼,缓缓爬起来。 平头男瞪着胜己数秒,接着用力甩头。 「那接下来该怎么办?把这小子绑起来,继续拷问那个女人吗?」 「不,把他绑起来后就快离开。我们已经威胁过小孩,她还是不肯说出位置,可见得那个女人什么都不知道。」 油头男揉着被踢的侧腹,皱起眉头。 「你又知道?至少和藤原那时一样,剥她个一片指甲……」 说到一半,平头男噤声往上瞧。胜己也竖起耳朵,微弱的警车警笛声震动鼓膜。 「妈的!臭小子,竟敢报警?」平头男叫嚣。 报警?是翼他们做的吗?胜己沉默地站着。 「我们快闪!」油头男大叫。 「等等,我的墨镜飞去哪……」 「管它的!你想被抓吗?」 油头男一阵恼火,踩着蹒跚的步伐走向玄关。平头男咂嘴之后,追上油头男的脚步。交错的瞬间,平头男用枪托敲击胜己的太阳穴,胜己当场跪下来。平头男满意地哼气后才走向玄关。 两人离开房间后,直到听见玄关大门关上的声音,胜己才坐在地上用力吸气。刚刚他甚至吓得忘记呼吸。 接着传来开门声,胜己和久美子身子颤动一下,害怕地看向玄关口。 「打扰了!」传来的是轻快的说话声。 进屋的不是那两名歹徒,而是翼,接着是黑宫,最后是不知何时赶到的由香里。 「你们没事吧?」 胜己很想回答翼「没事」,但舌头打结,说不出话。 「你太莽撞了!要是中枪怎么办?」 相 对地,由香里一脸严肃地痛骂胜己。胜己从喉咙挤出沙哑的「对不起」。 「算了啦,由香里,反正他没中枪,最后没事就好。」 「哪里好?又不是小章,怎能跟有枪的人硬碰硬呢!」 由香里被翼轻率的发言气得脸红脖子粗。虽然这样的反应很正常,但是胜己看了不禁感到窝心。 「别生气,皱纹会增加喔。」翼嘀咕道,由香里的脸涨得更红。 「那两个家伙呢……」胜己用还在发抖的声音问。 「啊,他们上当逃跑了,而且完全没注意到我们在走廊,看起来挺慌张的,大概以为警察真的要来了吧。」 翼咯咯发笑。 「有什么好笑的?」 「没想到他们那么容易就上当啊。」 「上当?」胜己皱起眉头,然后才发现警笛声不知何时消失了。 「没错,那是假的,全都是由香里装出来的。」 「由香里医生装的?」胜己听不懂,眉心越发紧皱。 「是啊。」 翼朝由香里轻抬下巴,示意她表演。由香里嫌麻烦似地张大嘴巴,两只手的指尖摸向喉咙部位,下一秒,她的口中竟发出小声的警笛声。胜己讶异到下巴掉下来。 「太强了。每次你都说我是妖怪,自己不也半斤八两?不过也多亏这项特技,才能赶跑那两个家伙。」 「这也是运用了模仿声音的技巧。先别说这个,久美子小姐,你没事吧?肚子会痛吗?」 「咦?啊,是。」久美子还处在状况外,只能茫然回应。 「留在这里很危险,请跟我们一起走。我们医院有很完善的保全设施,你和你儿子先住进去吧。要是因为过度惊吓造成流产就糟了,到了医院我帮你检查。」 久美子在由香里的催促下点头,牵起儿子的手走向家门。 「好,胜己,你要坐到什么时候?走啰。我们先和神酒哥会合,把该办的事情办一办。」翼拍拍胜己的肩膀。 「有什么事情要办?」胜己坐在地上问。 「……我有短暂瞄到其中一个男人的长相,可以画出素描。」黑宫低喃。 「虽然光靠素描无法得知男人的身分,但有总比没有好啊。线索越多越好。」 「线索……」 胜己抬头望着翼,缓缓张开右拳,拳头里有一包揉烂的纸火柴,上面写着「内衣酒吧 兔女郎俱乐部」。 5 太惊人了……胜己坐在异常柔软的沙发上,望着前方心想。中间夹着桌子的u字形沙发对面,坐着一个看起来像大明星的英俊男子,脸上挂着连同性的心都能掳获的性感微笑,一群戴着兔耳、身穿内衣的兔女郎陶醉地望着他。 救了受到袭击的芹泽母子两天后的晚上十点,胜己来到位于五反田的内衣酒吧。 两天前,他们将芹泽母子送进青山第一医院的秘密病房接受保护后,回到神酒诊所,向神酒和真美报告事发经过。神酒听他说明时,脸上表情彷佛写着「早知道那么刺激我也要参加」。接着,胜己从口袋拿出纸火柴说:「这是其中一个男人掉的。」 他们调查后确认了纸火柴上印的「兔女郎俱乐部」,是一家位于东京都五反田的色情酒吧,里面的小姐会穿着内衣陪酒。神酒了解之后(无视真美怀恨的眼神)愉快地说:「那么,我们潜入那家店调查吧。」 因此胜己才会来到这个被穿着性感内衣的小姐们围绕的地方,坐在沙发上啜饮乌龙茶。神酒坐在内侧,一手拿着威士忌酒杯,与他之间隔着一位穿红内衣的小姐。小姐的胸部紧贴着神酒的肩膀,神酒看起来有点色眯眯地盯着胸部瞧,令人看不下去。不过胜己感到傻眼的不是神酒,而是正前方的男子。 ……那真的是黑宫医生吗?胜己进入店内已经过了将近一小时,依然无法相信那个吸引全场小姐目光的美男子,和平时总是低头碎碎念的内科医生是同一人。 「那么,黑宫、胜己,你们两个跟我一起来。」 大约两小时前,他们将露营车停进这家店附近的投币式停车场,神酒在车内如此宣布,却惹来翼、由香里和黑宫同时出声抗议。 「我也想和只穿内衣的女生们喝酒!」 「人家也想调戏酒店妹~」 神酒冷眼瞥向同时抱怨的翼和由香里。 「翼看起来像未成年少年,进去还要检查身分证,这算什么潜入调查。由香里,那种店本来就没什么女性会去,你去太显眼了。我也怕你对小姐过度性骚扰,到时候被轰出去,因此两位的抗议无效。」 神酒说得很有道理,两人顿时无法吭声。这时黑宫用更甚以往的阴沉语气说: 「……为什么要我去?神酒哥,你自己和九十九去不就得了。」 「你在说什么?你可是扮演着重要的角色呢。任何女人见到你,口风都会变松啊。就这样说定了。由香里、翼,接下来麻烦你们,跟平时一样喔。」 神酒面露诡异的笑容,由香里和翼也一脸贼笑地逼近黑宫。 接下来,黑宫过长的头发经由由香里的巧手梳至脑后,并且换上隐形眼镜,甚至还化了淡妆。胜己看到改头换面的黑宫后,整个人震惊不已。黑宫平时被土里土气的黑框眼镜与长浏海遮住的脸,竟然俊美到令人发抖!不过,当时他的身上仍散发着一股阴沉的气息。 接着由香里与翼交棒。翼注视着黑宫的双眼,小声对他说话。没过多久,黑宫的表情逐渐洋溢自信,胜己只能愣愣地看着这一切发生。 「我只是稍微对他下暗示,让他恢复成以前的黑宫罢了。暗示对黑宫很有效。别担心,他明天就会变回来。」翼如此解释。等等,这叫「稍微」?胜己回想着翼的说词,望着眼前的黑宫。 「欸,你们知道兔女郎的兔耳朵代表什么意思吗?」 黑宫换边翘起修长的双腿,询问陪酒小姐们。只见她们面面相觑,异口同声说:「不知道~」 「兔子是繁殖力很强的动物喔。它们没有特定的发情期,一年到头都能交配。换句话说,你们戴的兔耳,是表示:『我正在发情期,随时都能交配。』」 黑宫边说边搂住旁边小姐的肩膀,凝视她的双眼。 「讨厌啦~」小姐双颊泛起红晕。 「对了,除了兔子以外,还有一种哺乳类动物没有特定的发情期,你们知道是什么吗?」 小姐们再次摇头。这时,黑宫突然吻住怀中小姐的脸颊,边吻边呢喃着: 「就是我们人类啊。被你们这群可爱的女孩子包围,任何男人都会发情的。」 「呀~」小姐们一阵尖声娇嗔。 在这边尽情玩乐,真的没问题吗?小姐双手环抱着胜己的右手臂,柔软的胸部顶了过来。他虽然感到小鹿乱撞,表情却愁眉不展。当胜己、神酒与(化身为花花公子)的黑宫要下车时,真美甜甜笑着说:「好好玩喔。」不过胜己马上发现,真美的眼睛完全没在笑。其实他也想过,今晚不如纵情玩乐一下,但每次脑中都会浮现真美当时的眼神,笑得他心里发寒。 「欸,帅哥们,你们是第一次来?这次为什么想来我们店里呢~?」 其中一位小姐嗲声嗲气地问。胜己动作一僵,神酒和黑宫也敛起表情。他们就是在等这个问题。 「是我前阵子在酒馆认识的朋友介绍我来的。」 黑宫说出之前排练过的台词。果不其然,小姐回道: 「是喔~哪一位啊?」 「嗯~我当时喝醉了,不记得对方的名字,名片也弄丢了……对他真抱歉,我还想向他道谢呢……」 黑宫露出遗憾的表情,这个演技马上钓到了酒店小姐。 「是怎样的人?如果是常客,描述他的特征我们或许会知道唷。」 坐在神酒身旁的小姐问道,黑宫温柔地对她微笑说: 「我不太会口头说明耶。对了,有没有铅笔和纸能借我呢?」 黑宫一问,小姐们马上齐声命令男店员:「铅笔和纸!快一点!」胜己不禁同情起急忙冲去找文具的男店员。 黑宫从店员手中接过铅笔,在铺在玻璃桌的纸上画了起来。他以极快的速度画着素描,男人的长相逐渐清晰。那张素描非常写实,在昏暗的店里看起来,简直就像真的照片。 素描不一会儿就完成了,上面画着长相凶恶的平头男。他正是两天前差点朝胜己头部开枪的男人。 那天黑宫躲在走廊角落,瞥见从芹泽久美子家冲出来的平头男。光是 第三章 1 哇,她看起来心情不太好……这里是距离自由之丘站五分钟路程的咖啡厅,胜己一看见新庄雪子推门进来的表情,就赶紧提高警觉。他和雪子从大学认识到现在,已经十年以上,因此一眼便能看出她心情不好。 雪子看见胜己坐在咖啡厅角落,表情几乎完全不变,「喀喀喀」地踩着高跟鞋大步走近。 ……不只不太好,简直糟透了,她可能会长篇大论地说教,这下伤脑筋了。胜己趁雪子不注意时悄声叹气。 「等很久了吗?」雪子睥睨着胜己,声音缺乏抑扬顿挫。 「不,没这回事,我才刚到。」 「是吗?」雪子在对面座位坐下,向服务生点了巧克力圣代。「胜己……你现在到底在做什么?」 「呃,我不明白你的意思……」胜己露出讨好的笑脸。 「别想傻笑蒙混过去喔,我是不会上当的,否则,你不会没头没脑地拜托我调查这种事情。」 雪子笔直地瞅着胜己的双眼。 四天前,胜己亲眼撞见大学恩师三森大树与锅岛对话,当天晚上便打给雪子:「你上次说,三森教授在你们医院有负面传闻,可以告诉我详情吗?」雪子大感诧异,因此胜己花了将近一个小时游说她,她才勉为其难地答应。 四天后的周六,雪子说:「我大概调查了一下。」约胜己在自由之丘的这家咖啡厅碰面。 胜己默默承受雪子的瞪视。起初他也是心不甘情不愿地加入调查,直到解救了受到袭击的芹泽母子,才真正下定决心要解开一连串的事件谜团……尤其这件事又关系到他的恩师。 「……好吧,这次我先不问。不过等整件事情结束,你一定要给个交代。」雪子倏地放松表情。 「到时候我一定会全部告诉你。」胜己用力点头。 「还有,你下次要补请我喝酒喔。我有一家一直想去的高级义式餐厅,不过看到价位心就凉了一半,既然你要请我,我就能放心去啦。」 「请、请手下留情……」胜己露出僵硬的笑容。神酒诊所的薪水虽然跟他之前待的医院一样多,问题是他之前才失业了好几个月,存款早已见底。 「什么意思嘛,小气的男人,明明托我调查那么危险的事。」 「小气是因为……等等,你说危险?」胜己皱起眉头。 雪子换上严肃的表情,向前探出身体。 「我在院内一一向可能了解详情的人打探消息,结果发现教授干的事可能比我原先所想的严重许多。」 「严重?怎么说呢?」 「我之前不是说过吗?传闻他跟黑道有往来。我仔细打听后,发现他与黑道的关系比想像中更紧密……」 雪子正准备压低音量,服务生便喊着「久等了」送上巧克力圣代。雪子顿时双眼发亮,大口吃起圣代。 这个人只要碰到甜食,就会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胜己根据相识多年的经验,决定慢慢等她吃完再说。 「……你说三森教授与黑道的关系相当紧密,具体来说是怎么一回事?」 胜己等雪子大快朵颐完毕后,小心翼翼地向她搭话。雪子被甜点融化的表情又再次紧绷。 「他似乎有接黑道介入的违法手术。有人曾在医院外撞见他和很像流氓的男人说话,那个人赶紧躲起来偷听,发现他们小声谈论着有关手术的事。」 「在医院外和很像流氓的男人见面……」胜己马上联想到锅岛。 雪子从包包拿出十几张照片。 「这些是我昨天偷偷溜进教授办公室偷拍的。」 「什么?溜进去?」 「干什么大惊小怪呀,不是你拜托我调查三森教授的吗?」 「呃,是这样没错,但我万万没想到你会溜进教授的办公室……」 「我说啊,三森教授在我们的医局工作,等于是我的顶头上司。自己的上司可能犯法,身为下属当然有必要调查清楚。」 胜己心想,没错,雪子就是这种个性,做任何事都不会敷衍了事。 「你不怕被三森教授发现吗?」 「不怕不怕,他从前天开始放暑假,为期一周,紧接着是学术研讨会的出差假。他会直接去菲律宾参加外科研讨会,真令人羡慕呢。」 「暑假……菲律宾……」胜己复述这两个单字。 后藤田贸易疑似从事东南亚方面的走私交易,三森在这个时间点去菲律宾出差,难道只是巧合? 「嗯?胜己,你怎么了?」 「啊,没事。对了,教授的办公室没锁吗?」 「我知道钥匙放在医局秘书桌的抽屉里,便趁秘书去吃午餐时借用了一下。」 「喔……」胜己半带不敢置信、半带佩服地应声,接着说:「雪子姊,你究竟在教授的办公室里发现了什么?」 雪子骄傲地挺起单薄的胸膛,皱眉指着照片。 「果然大有问题,你看。」 胜己看向照片,上面拍的是用英文书写的文件。 「……这是什么?」胜己读起文件上的小字。 「不能因为是英文就懒得看喔。这是外国银行的汇款证明,表示钱已汇入指定帐户,户名为『daiki mitsumori』,金额超过三十万美元,将近四千万日圆。」 「四千万?」胜己不由得大叫。 「小声点,会被其他客人听到啦。」 雪子在漂亮的唇瓣前比出「嘘」的动作。 「抱歉。可是,这会不会只是一般存款的转帐纪录?」 「……我上网调查了这家银行,发现他们最有名的就是绝不会泄露汇款者的资料,所以成为犯罪者爱用的洗钱帐户。而且,我发现的还不只这张。」 雪子从胜己手中拿回照片,抽出其中几张放在桌上,内容全是英文文件。 「我只是随便翻一下,就找到五张银行的汇款证明,上头的金额随便加一下便超过一亿圆!而且全是类似我刚刚说的那种银行……」 雪子暂停说话,喝了一口水,然后看向哑口无言的胜己继续说: 「我敢说,三森教授一定有在从事违法勾当……欸,胜己,你突然要我调查这件事,难道跟现在任职的医院有关?」雪子窥探着胜己的双眼问道。 「呃,不……」胜己一时之间回答不出来,只能支吾其词,心虚的态度等于是承认她的猜测。 「上次见面时我就想问了,胜己,你现在待的医院可以相信吗?」 「别担心,我们医院的人都很正常……不,虽然不太正常,不过每一位都是优秀的医疗人员。」 胜己试图缓和气氛,却无法洗去雪子的质疑。 「你能肯定绝对没问题吗?那可是三森教授介绍的医院啊。」 雪子不经意地说出关键之处,胜己不禁倒抽一口气。她说得没错,介绍胜己去神酒诊所工作的,正是目前疑云缠身的三森教授。 「你现在待的那家医院,该不会也跟黑道组织有关……」 「没有!这我可以保证!」 胜己下意识地抬起腰,大声嚷道,音量大到足以在嘈杂的店内引起关注。许多客人用怪异的眼神看向他,他才赶紧缩缩脖子,慢慢坐回椅子上。 「你别激动,否则人家会以为我们是情侣在吵架。」雪子瘪嘴。 「对不起。」胜己只能低头道歉。 「我也有错,不应该说你同事的坏话。不过我担心是难免的啊,胜己,你从以前就是滥好人,我一直都害怕你被人骗了。」 「原来你这么不相信我……」胜己嘟起嘴。 「没办法,谁教你是我可爱的弟弟呢?」 弟弟……这句残忍的话说得真自然啊。胜己露出自嘲的笑容。 「去年年底你出事的时候,我当下就觉得你是被人骗了。不,我直到现在都这么认为。」 说到胜俣医院发生的医疗过失,胜己表情一沉。 「雪子姊,你误会了,那真的是我的问题。全是我的错……」 「但你明明是前一天喝酒,当天却醉到无法开刀,未免太奇怪了吧?我也被叫去那里值过几次班,听过一些小道消息,胜俣医院的院长不就是三森教授的远亲吗?你会在那里值班,不也是教授介绍的吗?总觉得其中另有蹊跷。」 「……无论如何,都是因为我没有好好治疗,病患才会死掉。那个人会死,我要负全部的责任。」 「……把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未免太奇怪。反正我想说的是:请你记得,不要太容易相信别人。」 雪子用汤匙刮起黏在玻璃杯上的鲜奶油。 胜己和 雪子谈完后走出咖啡厅,往自由之丘车站移动。放眼望去,通往车站的大街上尽是家族或情侣,令他感到微微窒息。 「自由之丘平时就这么热闹吗?」 两人逆向走在从车站流出的人潮中,胜己向身边的雪子搭话。 「今天商店街那边好像有庙会活动,不然平时应该没这么拥挤……」 「为什么特别挑这天过来?」 「没办法啊,我也是刚刚才知道今天有办活动的嘛。」 雪子不服气地说,然后拉起胜己的手从大街绕进旁边的小巷。小巷里虽然也是人来人往,不过比起大街好多了,胜己总算能喘口气。 「对了,你今天放假吗?等一下有什么计画?」 胜己被雪子一问,仅转动眼球望向万里无云的晴空。他今天没有安排手术,巡视术后病患的工作也已经在早上结束。 「没有特别预定……」 「怎么了?看你闷闷不乐的。」 「听完三森教授的事,闷闷不乐很正常啊。倒是你,好像影响不大?你和三森教授认识这么久,现在又在同一个医局工作,难道没受到打击吗?」 胜己用阴沉的声音问,雪子却轻搔鼻头说: 「我们的确认识很久了,可是我又不像你一样,对教授百般信赖。我从很早以前就觉得教授虽然人很好,但私底下在盘算什么没人知道。」 雪子爽快地说完,主动勾起胜己的手臂 「回到正题。既然你今天没事,我们要不要去约会呀?反正我今天闲得很。」 「又提约会……」 明明上次才拒绝……胜己垂下嘴角。 「你那是什么表情?我只是发现你比我所想得还要没精神,所以才想帮你打气一下。啊,只是纯打气,不要想歪喔。我知道你现在有暗恋的对象。对了,你和那个暗恋的对象怎么样?有进展吗?」 瞧雪子一副乐得看好戏的模样,胜己只能苦笑以对。不过,他能感受到雪子刻意打起精神鼓励自己,这份体贴使他多少摆脱了沉重的心情。 「完全没进展。」不只如此,前几天还被真美放闪光弹。 「是喔。哎呀~好青春,年轻真好。」 「你不也才大我两岁!」 「那不重要。好嘛,说说你们现在进展得怎么样?我最近难得有空,却没有其他事情可做。」 「大学医院的外科不是很忙吗?」 「我是乳腺外科的医生,没那么忙。其实我也从前天开始放为期一周的暑假。」 「难得放假,可以出国玩啊。」 「才不要,难得可以好好休息,我才不想搞得那么累。我放假的时候喜欢悠闲度过。反正都要打发时间,我们要不要找间酒馆坐坐……」 雪子轻轻靠过来。这时,人群中有个染褐发的男子快步走近,胜己来不及闪躲,对方就朝他的肩膀撞上来。胜己被撞得措手不及、差点跌倒,男人却狠狠瞪他一眼,对他咂嘴。雪子虽然大叫:「给我站住!」然而对方的身影一下子便消失在人群中。 「胜己,你没事吧?」 「啊,没事没事。」胜己揉着肩膀。 「那就好。这一带真的人太多了,我们改去目黑附近喝茶吧。」 胜己正要说好,却感觉右手怪怪的,于是向下一看,发现自己的薄外套口袋里多了一个没见过的信封。 这是什么?是刚刚那个男人放的?胜己急忙回头,然而男人已经不见踪影。胜己疑惑地拿起信封,下一秒身体开始用力发抖。 「胜己?」雪子察觉不对劲,讶异地问。 「对不起,雪子姊,我还有其他事情。」 胜己说完,随即拨开人潮往车站前进。 「咦?等等啊,胜己!不会吧……」 背后传来雪子的抱怨声。 2 「……差不多像这样吗?」 黑宫拿着铅笔,用一如往常的平板语气问。胜己拼命回想当时的情形,同时凝视着放在吧台的纸上的男人素描。 「不,鼻子再低一些……眼神更凶一点。」 「是喔……」黑宫收到修正,用橡皮擦擦掉男人的眼睛和鼻子,重新用铅笔画了一遍。「……这样呢?」 「……对,我看到的人差不多长这样吧。」胜己轻轻点头。 「你说『差不多』?真不可靠耶。」 翼坐在比黑宫更里面的吧台席上,从旁揶揄。 「没办法,我真的只有看到短短一秒,当然不记得。」胜己嘟嘴抗议。 胜己在自由之丘与雪子道别后,直接赶往诊所的地下酒吧,找神酒商量事情。谈过之后,神酒马上召集全员。 「我刚刚不是说过很多遍了?让我试试看催眠术嘛,我可以帮你找出关于那个男人的记忆。虽然比不上黑宫,不过你看起来也很容易催眠,一定会很顺利。」 「我死也不要!」胜己把身子往后一缩,毫不留情地拒绝。他不久前才目睹黑宫的剧烈转变及之后的反效果,当然不敢随便尝试。 「你真的不用担心,我用的是与用在黑宫身上不同的催眠方式,效力很浅,只是稍微唤醒沉睡在脑中的记忆罢了,你完全不需要担心。」 翼格外亲切地堆起笑脸,这么做反而更加挑起胜己的不信任感。 「我看过电影,每次疯狂科学家说:『你完全不需要担心。』相信的人下场都很凄惨。」 「我又不是疯狂科学家!你好歹也说我是疯狂心理医生吧。」 「……所以你不否认『疯狂』啰?」 胜己甘拜下风地喃喃说道。这时后门打开,神酒、由香里和真美三人走了进来。 「素描画好了吗?」 神酒一问,黑宫便沉默地举起摆在吧台上的图画纸。神酒等人用力瞪着那幅画,瞪得图画纸都要穿孔了。 「有人见过这个家伙吗?」神酒一一审视员工,所有人都摇摇头。 「阿胜,你确定他长这样?」由香里问。 「大概吧……」胜己缩缩脖子。 「看吧,我就说还是催眠管用。」翼跃跃欲试。 「我才不要。」胜己再次强调。 「好吧,先别管塞信封给你的男人是谁,我们来确认内容吧。」 神酒把手中的长形信封放在吧台上,胜己用力抿嘴,看着信封上的字。 『里面是有关你们正在追查的事件情报,和你的伙伴看看。』 信封上用粗笔写着这行字,笔迹有棱有角。 「这只是普通的信封吧?」翼用手指戳着信封。 神酒等人趁着他们在画素描时,检查过信封内有无装入危险物体。 「是的,x光没有异常。我们也在信封前端开了一个小洞,用鼻腔内视镜检查过了,里面没有炸裂物或是毒药。」 神酒回答之后,翼便用手指将信封推到胜己面前。 「他说没问题,你打开看看吧。等我离开再打开喔。」 「……好。」 翼随即移动至房间角落,胜己白了他一眼,接着拿起信封,谨慎地开封确认内容物。里面只装着一张照片,胜己取出照片摆在吧台上。 「那是什么?」由香里惊讶地问。那是一个年轻男人的正面照,看起来类似证件照,不过解析度很差。照片上用粗笔潦草地写着:『快想起来。』 「快想起来?」胜己念着。刹那间,他的脑内传来一阵刺痛。 「这个人是谁?我完全没见过。」真美轻轻歪头。 「川奈雄太……」黑宫悄声说道。 「什么?小黑,你刚刚说什么?」 「这个男人是川奈雄太,分尸案的被害人……我在新闻上看过他的照片。」 黑宫倦怠地回答由香里的问题。 「咦!新闻上有播出川奈雄太的照片吗?我完全没印象。」 「确认死者身分的第三天,新闻有稍微播过……只是后来接连发生重大新闻,所以被草率带过。」 「哦,难怪我没印象。原来川奈雄太长这样啊,不难看嘛。看来久美子小姐即将临盆的宝宝或许会长得挺可爱的。」由香里在胸前拍手。 「但这句『快想起来』是什么意思?在场除了黑宫之外,没人见过川奈雄太的长相,连小笠原雄一郎和芹泽久美子都没有川奈的照片。」 翼确认安全无虞后,从角落走回吧台前,盯着照片。「就是说啊……」神酒盘起手臂。所有人都静了下来,思索这句耐人寻味的话是什么意思。 这时,胜己小声地打破沉默。 「……是我,我见过这个男人。」 「阿胜,你是说,你也在新闻上看过川奈雄太的照片吗?」 「不,我没看新闻,也没看报 纸。」 胜己摇头否定由香里的问题。自胜俣医院的医疗事故发生以来,他就不再看新闻、报纸或周刊杂志上的任何社论报导。 「那你怎么会知道川奈雄太的长相?」 「……我不知道。只能确定这句『快想起来』是针对我而来。」 奇怪的是,不管他再怎么绞尽脑汁,都想不起自己为何见过这张脸。胜己确定自己忘记某件重要的事,而且那件事非常重要。他感到精神无比煎熬。 正当胜己双手抱头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回头一看,翼不知何时站到他背后,还一脸贼笑。胜己吓得板起面孔。 「这种时候催眠术便派上用场了,把一切交给我吧。」 胜己差点脱口大叫「死也不要」,但他努力吞下话语,怯怯地开口: 「……麻烦你。」 「咦,真的?」这下连主动询问的翼都吓了一大跳。 那是什么反应?这不是害人更紧张了吗!胜己忍下内心的吐嘈,点头肯定。 「我好像忘记什么事。那件事非常重要,但我想不起来。翼医生,麻烦你!」 胜己诚恳地拜托翼帮忙,却不明白自己为何如此激动。 「唉,既然你都这么拜托我了,我可不能漏气啊。好,就由我来帮你拉开记忆底层的抽屉吧。」 翼微微点头,发出「咯咯咯」的怪笑。 「来,慢慢地吸气、吐气,你的手脚和肚子中央会逐渐变暖。」 「……是。」 胜己闭着眼睛回答。翼的声音彷佛带着回声,慢慢渗透进他的身体里。 胜己请求翼帮忙回溯记忆后,翼立刻要他在酒吧的沙发躺下来,展开催眠。起初胜己很怀疑这么做是否能唤醒记忆,不过听从翼的指示调整呼吸后,每次听到他的声音,胜己都觉得自己虽然还醒着,但彷佛泡在温暖的水里睡着了,感觉十分奇妙。 「准备完成。你比我想得更容易进入催眠,果然是单细胞生物啊。」 即使听到没礼貌的话,胜己依然闭着眼睛,只有身体微微扭动一下。 「哦,糟糕。难得今天进行得这么顺利,我得快点问才行。好,胜己,请问你看见什么呢?」 「什么都……看不见。」胜己闭着眼睛回答。 「没这回事,你边想着川奈雄太的脸,边仔细看看旁边。」 胜己遵从指示,回想川奈雄太的照片。紧接着,他感觉黑暗中亮起灯来。胜己觉得自己彷佛在作梦一般,转头看着周遭。 「喏,看见了吧。你现在人在哪里?」 「候诊区……医院的候诊区……」胜己如同发烧般说着呓语。没错,他独自站在为非住院病患设置的昏暗候诊区。 「医院?是你之前任职的四叶纪念医院挂号处?」 「不……不是。这里不是四叶纪念医院,而是……」 胜己说到一半停了下来,发出呻吟声。 「不用急,慢慢来,深呼吸喔,你不需要害怕任何事。」 翼柔声劝慰,胜己这才慢慢转头,观察候诊区。 「这里是……胜俣医院……我引发医疗事故的医院。」 「胜俣医院?你在那里看见了什么?」 胜己听到翼的问句后,同时看见倒在候诊区的人影,和那天一模一样…… 「有病患倒在这里……我最后没能救活他……」 「除了他以外呢?」 「病患旁边有护理师,一位中年护理师。」 「是吗……那么,请你接近他们。」 胜己无法立刻遵从翼的指示。他的脚动不了,只能站在原地。 「不用急,慢慢来喔,照自己的步调接近他们。」 耳边传来翼更加温柔的声音,胜己慢慢地、如履薄冰似地走向两人。不知从何处传来「喀啦喀啦」的声音。 男人弯腰抱着肚子,身上都是血,护理师脸色惨白地俯视他。胜己想伸手触摸男人,手却彷佛被什么东西勾住。 「奇怪?」胜己下意识地自言自语。 「怎么了?」耳边传来翼的声音。 「我的手被勾住了……不知道是被什么东西勾住……」 「……你的记忆正在重播。请仔细看个清楚,你应该漏看了什么。」 「漏看……」胜己喃喃说着,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忽然间,他发现右手背上连接着某样东西。 这是什么?胜己仔细观看,发觉是一条透明的细管。他每天都会看见这种管子,是点滴管。胜己用力倒抽一口气──他想起来了!被内线电话叫走的那一天,他因为前一晚太累有点昏沉,便在值班室打点滴。接到电话后,他推着移动式点滴架前往医院候诊区…… 就在这时,背后传来脚步声。胜己回头,发现护理师一脸惊恐地站在点滴架旁,右手拿着注射针筒,插进连接他手背的点滴输送管里。 他在做什么?胜己才刚这么想,视野突然一阵天旋地转,并在倒地的同时发现护理师对他注射了某种药物,应该是用静脉注射打了镇定剂。 为什么做这种事?这样要怎么抢救病患?又要害病患死去了吗?胜己倒在地上,在混浊的意识中,拼命把手伸向倒在旁边的男人。男人慢慢地转头看他。 沾满鲜血的脸,映入胜己眼里。 「呜啊啊啊啊啊!」胜己发出惨叫,猛地坐起上半身。 「冷静点,没事的,你什么都不用担心。」 有人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对他说话。仔细一看,翼正窥视着他的脸。 「翼医生……」 「你从记忆中回到现实世界了,明白吗?」 胜己点点头环视周遭,看见了神酒、由香里、黑宫和真美。诊所里的所有人都围绕在沙发旁,担心地望着他。 「对不起,我有点混乱……」胜己按住仍狂跳不已的心脏。 「你完全不需要道歉。那么,你想起来了吗?」 神酒用慰劳的语气问道。胜己轻舔乾燥的口腔,缓缓开口: 「我在胜俣医院害死的病人……就是川奈雄太。」 3 「也就是说,你是因为被护理师注射镇定剂,所以才无法救川奈雄太?」 「我想……大概是吧。」 胜己面对由香里的疑问,先犹豫了一下才点头。 胜己从翼的催眠中醒来后,向诊所成员报告了他在记忆的世界里看见的画面。大家听完他的说明,无不露出困惑之色,面面相觑。这样的反应很正常,因为就连胜己都还无法相信自己看见的事。 「可是,护理师为什么要迷昏阿胜?没有阿胜,要怎么救受伤的病患?事实上那位病患也……」由香里含糊带过。 「我也不清楚,或许是我看错……」胜己没自信地喃喃说着。 「不可能!」翼尖声否定。「我的催眠术会直接唤醒沉睡在脑部底层的记忆,所以,胜己刚刚看到的情景,都是现实中发生过的事。」 「可是小翼啊,你认为阿胜没救活的病患,真的会这么巧是川奈雄太吗?再怎么说……阿胜应该都知道自己没救活的病人是谁吧?」 由香里瞥向胜己。 「是的,那位病人患有毒瘾,有严重的精神障碍,之前曾多次自杀未遂而在各大医院住院。」 「看吧,和川奈雄太完全是不同人。小翼,你会不会失败啦?可能是阿胜的记忆混乱,把过去见过的病人看成川奈雄太的脸……」 「不可能……应该不可能啊。」翼噘嘴垂下头。 「如果……」始终坐在吧台前盘着胳膊没说话的神酒开口。「如果胜己看到的光景,真的是现实中发生的事呢?」 「小章,你在胡说什么?不可能有那种事吧。」 「只是假设。」神酒平静地回覆由香里。「如果胜己刚刚看到的情景是现实中发生过的事,表示川奈雄太在失踪之前,曾经腹部出血前往胜俣医院就诊,想上前抢救川奈的胜己却被护理师注射镇定剂而昏睡。等他再次醒来时,死去的已经是另一个腹部受伤的男人,这表示病患在这段期间被人调包了。」 「是谁为了什么目的做出这种事?」真美纳闷地问。 神酒拍一下手,彷佛在说:「你说到重点了。」 「没错,你说对了,是谁为了什么目的做出这种事?关于第一个问题,可以确定迷昏胜己的护理师和整件事脱不了关系。只是光凭护理师一人,不可能做到这种地步。对吧?胜己。」 「对,没错。」胜己突然被点名,立刻端正坐姿。 「在你失去意识之前,护理师曾经与谁通话吗?」 「……经你这么说,他好像消失了一段 时间。」 「依照推论,他很可能在那段期间接受了某人的指示。最可疑的人就是医院负责人──也就是医院的院长。」 「院长吗?」胜己皱起眉头。 「没错,如果是院长,就有可能调包病患。只要利用住院病人,或是前一天刚去世又无依无靠的病人就能做到。伪造文件后,便能瞒天过海。」 「等等喔,我不否认这样的可能性存在,但院长为什么要铤而走险?要是穿帮不就完了?」由香里颦眉问道。 「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一旦让胜己动刀,事情会变得更严重。」神酒的语气充满魄力。「胜己,事发当晚,你本来打算对患者施行怎样的治疗?」 「咦,治疗吗?首先为他输液,稳定生命征象……」 「然后为他开腹止血,对吧?」 神酒指出重点,胜己一连眨了好几次眼。 「是的,由于病患大量出血,伤口明显伤及腹腔。你是怎么知道的?」 「如果是这样,我的推测就有了合理的解释。」神酒扬起单边嘴角。 「怎样的『推测』?」翼追问。 「川奈雄太被债务逼到走投无路,为了偿还债款,很有可能参与后藤田贸易的走私行动。」 神酒一说出这段话,翼马上不满地嘟起嘴。 「神酒哥,我们在讲病患被调包的问题,不是走私喔。」 「走私与病患被调包,恐怕是相关事件。」神酒低声说道。 「相关事件?」翼复述这句话。 「没错,他们如何瞒过海关走私毒品,答案就在这里。」 胜己灵光一闪,又因为脑中浮现的想像而背脊发凉。 「难不成……藏进腹腔?」胜己胆颤心惊地开口,挤出沙哑的声音问。 「没错,他们将毒品塞入腹腔,用这种方式走私。」神酒沉重地点头。 由香里、翼和真美一时意会不过来,露出呆滞的表情,片刻后才恍然大悟地睁大眼睛。只有黑宫面无表情,似乎早就得出这个结论。 「咦,要怎么把毒品藏进肚子里?」由香里尖声问道。 「很简单啊,进行开腹手术,将杀菌密封的毒品袋塞入腹腔内缝合。袋子做小一点,伤口就小。如果使用绢线将毒品袋固定在腹膜,只要切开伤口便能轻松取出。这点小伤只要一、两周就能拆线,乍看像是盲肠炎的手术疤痕,出入海关时不用担心被发现。海关人员只会检查包包内的物品,不会管到肚子里。」 胜己听着神酒说明,想起那名病患腹部的伤口。记得伤口位在右下腹,与盲肠炎开刀的位置一致。 「……真的假的?」真美单手掩嘴,喃喃说道。 「不无可能。我还听过更拙劣的手法,有人把毒品装进保险套里吞下去,结果保险套被胃液溶解,导致当事者毒品中毒身亡。此外,那种做法还有形成粪便排出体外的风险,因此放入腹腔还算合理。」 「藏在肚子里走私也很危险啊,要是不慎引发腹膜炎……」 由香里的声音有气无力,大概是还未从惊吓中恢复。 「当然。装毒品的袋子若是没有彻底杀菌,或是手术技术不纯熟,的确很有可能引发腹膜炎。不过,只要交由一流的外科医生动刀,加上完善的医疗环境,成功率其实相当高,不是吗?」神酒反问。 由香里绷着脸沉思,似乎是在脑中模拟手术情境,想像自己是否办得到。数十秒后,她轻轻点头。 「的确办得到呢,只是放入的物体不能太大,否则会压迫到内脏。」 由香里重拾镇定,换上外科医生的专业表情。 「没错,所以他们才走私量少价高的海洛英,而非安非他命或是大麻。若是论重计价,海洛英的价格远高于其他毒品。」 神酒摊开双手,彷佛在说:「我说完了。」 「也就是说,我那天晚上看的病人真的是川奈雄太,而他的肚子里……」 「没错,恐怕藏了毒品。」神酒接着胜己说下去。 「所以不是因为我的疏失……」 胜己舌头打结,无法再说下去。神酒从吧台前的座位起身,手强而有力地搭上他的肩膀。 「没错,病患死亡的原因,应该跟你的酒醉无关。」 胜己听到这句话,顿时全身虚脱,整个人摇晃一下。 「你没事吧?」真美赶紧扶住险些跌倒的胜己。 真美大大的杏眼近距离看着胜己,胜己急忙坐正。 「放心……我没事。」他的声音在发抖。 「小心一点喔。」真美回以温柔的微笑。 「但假设神酒哥的推论正确,川奈雄太又为什么会受了重伤,前往胜俣医院?」翼皱起鼻子。 「……我猜,川奈雄太是不是想为自己开腹呢?」神酒压低声音回答。 「自己开腹?」翼喃喃地说。 「藤原不是说过吗?川奈要他帮忙准备麻醉药和针筒。由此可见,他想自行切开伤口,取出腹腔内的毒品,拿去卖掉大捞一笔。但他毕竟是外行人,无法成功为自己开腹,不慎割到大血管引发腹腔出血,所以才焦急地赶往胜俣医院。」 胜己想起那位病患曾经说过,腹部上的伤口是「自己弄的」。 「看来他原本就预定要在胜俣医院取出毒品呢……」由香里咕哝道。 「我猜他原订在几天后的深夜前往医院开刀、取出毒品,结果却因为大量失血,不得不提前去胜俣医院求助。因为要是去其他医院,一定会被移送法办。而当时值班的刚好是对此一无所知的胜己。」 胜己突然被点名,身子一僵。 「胜己打算为他开腹治疗,但很不凑巧的是值夜班的护理人员全是知情人士,其中一人看到川奈腹部上的伤口,立即察觉事态不妙,打电话请示院长该如何处理。院长被逼急了,命令护理人员弄昏胜己。于是对方依照吩咐、迷昏胜己,而川奈雄太也丢了性命。」 胜己听到这段话,双手紧紧握拳。 「为什么我完全不记得……」 「先别责怪自己。你昏倒时,很可能被插入鼻胃管,注入酒精类与做为安眠药使用的氟硝西泮(注12),引发顺行性失忆症(注13),失去昏倒当下的记忆。」 「竟然做到这种地步……」胜己听完神酒的说明,感到无言以对。 「院方长期协助毒品走私这件事要是被公诸于世,势必身败名裂,也难怪他们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真的是无所不用其极。」神酒表情一沉。 「等等,我有问题,那川奈雄太不是应该死在胜俣医院吗?为什么最后是被人分尸掩埋?」翼头痛般地皱眉。 「因为他的死法太过可疑,遗体势必被检方调查,一旦送去行政解剖,毒品恐怕会被发现。为此,院方必须调包病人,所以让胜己产生顺行性失忆,这样他才不会发现病患不同。至于川奈雄太的遗体,则另外交由后藤田贸易的人马处理掉。」 「就是那些戴墨镜的男人……锅岛他们。」 神酒点头回应由香里。 「没错,那些人想在处理遗体前取出腹中的毒品,所以将遗体切开。接着为了湮灭遗体的腹腔曾被翻找的痕迹,所以将之彻底分尸掩埋。」 大概是不停说话有点累了,神酒大口呼气。酒吧内弥漫着沉重的气氛。 「那么,锅岛他们为什么要袭击藤原和久美子小姐……?」 由香里耐不住沉闷,语气急切地问。 「哦,因为毒品还没找到。川奈成功从肚子里取出毒品,并在赶往胜俣医院之前把它藏起来了,锅岛那帮人现在仍在后藤田的命令下拼命寻找。」 「可是川奈已经死亡超过半年,为什么是现在?」 由香里自言自语般地问,神酒对此露出五味杂陈的表情。 「大概是因为我们开始调查川奈雄太吧。」 「什么?小章,你这是什么意思?」 「无论是藤原还是芹泽久美子,锅岛他们都比我们早一步抵达现场。」 「……你是说,消息是从我们这里流出去的?」由香里加重语气。 「有可能。」神酒咬牙切齿地说。 「章一郎哥,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真美大声问道,试图缓和越来越沉重的气氛。神酒摸着下巴,看向胜己。 「胜己,你认识胜俣医院的院长吗?」 「咦?是的,我们见过好几次面,他是一位年过花甲的医生……」 「院长是外科医生吗?你认为他有办法不弄破腹腔内的袋子将它取出来吗?」 胜己听懂了神酒的问题,摇 头回应: 「不,院长是内科医生,没有那种外科技术。」 「既然如此,他应该只有提供设备,从运货人腹腔内取出毒品的另有其人。」 神酒露出沉痛的表情。他脑中想到的人物是谁,胜己早已猜到。 「那个人是院长的亲戚,又是一流的外科医生,频繁去东南亚出差,又有不妙的传闻,接着更被发现他的国外帐户藏有大量存款……这已经不是巧合中的巧合所能解释。」 由香里见神酒缄默不语,叹气开口: 「三森教授就是协助后藤田贸易走私的外科医生。虽然他可能是小章的朋友,但是既然符合上述这么多条件,我想没什么好怀疑的。」 「是啊……你说得对。」神酒抿起嘴。 「不过刚刚小章说的那些都只是假设,没有任何证据。我们不能光凭猜测就盘问胜俣医院的院长和护理人员,或是后藤田贸易的负责人。毕竟他们和赌场的小混混不同,表面上都是正派人士。但你总能用『朋友』的身分找三森教授聊聊吧?只要带着小翼一起去,就能确定刚刚的推论是否正确,不是吗?」 由香里的语气不会咄咄逼人,而是平静地确认待办事项。神酒与她四目相交。 「……没错,这是正确的做法,由我来问问三森教授。」 神酒的声音听在胜己耳里,似乎带着一抹哀伤。 4 被翼施展催眠术三天后的傍晚,胜己一个人走在从家里通往车站的路上,眺望着火红的夕阳。这三天来,他都觉得有点看不到未来的方向。得知在胜俣医院死去的病人可能被调包后,他觉得心乱如麻。 他已经做好了要背负害死一个人的罪名活下去的心理准备,每天自问要如何才能赎罪,然后因为找不出答案而苦恼。但是,自从得知自己可能被下药迷昏后,他的心就静不下来。 无论如何,神酒的推理都只是「假设」,病人也可能没有被调包,事实上死于他的酒醉过失。但就算假设成立,他便能因此放下吗?不管怎样,他都没有救活那个腹部流血向他求救的男人。 总之,他必须尽快厘清那一夜发生的真相,无奈案情却迟迟没有进展,因为三森教授不见了。神酒决定找他问话后,始终无法与他取得联系;黑宫也利用各种社群网站找三森教授,但他自从几天前开始放暑假后就销声匿迹。胜己猜三森教授去了菲律宾为下周的学术研讨会做准备,但黑宫(不知道用了什么违法途径调查)说,他找不到三森教授正式的出境纪录。 胜己也向在大学医院工作的朋友们打听消息,却没人知道三森在哪里。校方也感到奇怪,就算三森正在放假,但他好歹是第一外科的主任,没道理联络不上吧。 难道他发现自己被怀疑,所以才躲起来吗?他在国外帐户藏了巨款,一旦察觉情势不利,或许能用非正规的途径逃去国外。 腰部传来震动,胜己轻轻甩头。他不知何时停下脚步,呆望着天空想事情。他从口袋拿出智慧型手机,发现收到一则讯息,是雪子寄来的。 『我提早到了,先喝一杯~等你到了六本木再打给我。』 「她已经到啦……」 胜己不由得苦笑。之前他拜托雪子调查关于三森教授的事,并约好今天要请她来六本木用餐当作回礼。距离约定时间还有将近一小时,她似乎提早到了。 「……快走吧。」 胜己加快脚步,并把手机放回口袋。这时,手机在手中用力震动。 莫非是雪子打来,叫他快一点吗?胜己瞥向液晶萤幕,然后皱起眉头。上面写着「未显示来电」。 胜己瞬间想要无视这通电话,大拇指瞄准「拒听」的按钮,然而胸口的骚动却使他按不下去。胜己慢慢将大拇指贴上「通话」键,把手机放至耳边。 『……九十九同学。』耳边传来压抑的声音。 「三、三森老师?」 胜己声音分岔。透过电话传来的声音,无疑是他的恩师──白泉医科大学第一外科讲座教授,三森大树。 『没错……你方便说话吗?』 三森平时讲话活泼开朗,但从电话传来的声音却异常低沉,听起来万分苦恼。 「当、当然方便!我打了好几通电话给您,可是都打不通,到底怎么了?」胜己结结巴巴地问。 『……情况有点复杂。』 「情况复杂?您说什么?」 三森没有回答胜己的问题,令他忽然一阵恼火。 「三森老师,您到底都做了些什么?胜俣医院的事情和您有关吗?」 胜己情绪失控,无法隐藏心中对于恩师的怀疑。即使如此,三森依然不肯松口。 「老师,请回答我的问题!」 胜己口沫横飞地吼着,惹得经过的中年主妇恐惧地看向他,并加快脚步离开。 『……电话里不方便讲。』三森总算开口。『我想和你单独聊聊,你一个人来以下住址找我,要是有其他人同行……我将拒绝回答。』 「……我明白了。」胜己犹豫了数秒,小声答应。 『那我要念住址了,你准备抄下。我人在足立区的……』 胜己急忙从怀中掏出笔记本和钢笔,用三森给他的钢笔写下地址。 『抄好了吗?』 胜己一回答「好了」,电话就被「喀」一声挂断,他只能茫然听着「嘟嘟……」声望着手机。 胜己刹那间也怀疑过这是不是陷阱,不过立刻把这个念头赶出脑海。他和三森有十年以上的交情,无法想像对方会直接加害自己。倘若对方真的发动攻击,他也有自信能压制五十几岁的三森。 总之先通知神酒他们,知道三森的下落了……然而胜己滑手机滑到一半,手指突然停下来。 ──胜己,你现在待的医院可以相信吗? 雪子前几天说的话言犹在耳。 这三天里,胜己一直在想,三森为什么介绍他到神酒诊所上班?难不成是想测试他对于这件事还记得多少,所以才将他安置在神酒的监视下?诸如此类的猜测在脑中盘旋不去。 胜己再次滑动萤幕,拨号声响了之后,电话被接起来。 『喂喂?』电话传来熟悉的声音。 「啊,雪子姊。」 『哦,胜己,你到了吗?我在六本木新城的……』 「抱歉,我突然有急事,没办法去了!下次再补回来!」 『什么?咦,不会吧?你要放我鸽子?喂,胜己……』 「真的很抱歉!」 胜己向尖声逼问的雪子道歉,接着挂断电话,快步朝车站的方向跑去。 胜己紧盯着手机app显示的地图,穿梭在巷弄之间。接到三森电话的一小时后,他来到距离绫濑站二十分钟路程的住宅区。时间已过晚间七点,太阳完全下山,剩下路灯和民宅窗户发出的微光照亮道路。 「快到了……」胜己看着地图移动脚步。液晶萤幕上方显示着十封以上的邮件通知,全是雪子寄来的。不知道是怎样恶毒的骂人内容,他吓得不敢点开看。 胜己停下脚步,gps地图app显示他抵达目的地。眼前是一栋相当老旧的公寓,胜己望着公寓前厅,门牌上写着「绫濑公寓」。这里就是三森指定的地点。他边留意周遭边走进公寓前厅,搭电梯来到五楼。 这里是三森教授的秘密住处吗?胜己在赶来的一路上,不停思索着三森叫他来的目的,至今仍未想出答案。 找到五一二号房后,胜己在门前细细吐气。最惨的情形是那群戴墨镜的男人躲在房里,但事到如今他也不能回头。不找三森问个清楚,当天晚上的真相就无法解开。 胜己咽下口水按下电铃,随即听见微弱的电子铃声。他紧张地等候反应,却没人为他开门,对讲机也无人回应。胜己一阵纳闷,又按一次电铃,结果一样。教授不在里面吗?胜己握住门把,边转边拉,门便「嘎叽」一声打开了。 门没锁?胜己犹豫一下,确认旁边没人偷看后,便从打开的门缝钻进去。 屋内没点灯,笼罩在黑暗中。胜己按了玄关旁的电灯开关,但是灯没亮,可能没有通电。他只好从口袋取出手机,藉由萤幕散发的微光照亮四周。 「三森老师,您在屋里吗?」胜己警戒地问,但无人回应。 胜己没有脱鞋,而是屈膝压低重心,蹑手蹑脚地穿过短短的走廊。他的脚似乎踢到东西,定睛一看,原来是随便扔在地上的袋装垃圾。 胜己边闪过垃圾边 来到走廊的尽头,用力打开眼前的门。门后是四坪左右的房间,路灯和月光从窗外洒落,视野比在走廊上清楚。 房里散乱不堪,和走廊一样堆放着好几包垃圾,房间中央的茶几上满是宝特瓶和啤酒罐。 胜己双眼盯着房间深处靠窗的那张床上,有人躺在那里。 「……三森老师?」胜己出声呼唤。 男人动也不动,似乎陷入熟睡。胜己慢慢穿过房间,来到床边后大吃一惊。 「怎么是……这家伙……」他下意识地喃喃自语。 躺在床上的男人不是三森。那张脸在朦胧月光的照耀下显得有点眼熟。浮肿的单眼皮、歪曲的鼻梁,以及那个小平头…… 是锅岛──胜己在川崎的月租式公寓击倒,并遭这人拿枪指着的男人。锅岛的舌头从厚嘴唇的缝隙间吐出来,两眼无神地望向天花板。 胜己心惊肉跳地摸向锅岛的脖子,手指从颈部摸不到颈动脉的跳动,此外皮肤也失去弹力。锅岛应该已经断气好几个小时。 仔细一看,他的脖子上留着勒痕。那是绳索的痕迹,看来是死于绞杀。 三森到底在哪里?为什么锅岛会死在这里? 胜己混乱地转动脑筋思考,觉得头痛得要爆炸了。他努力深呼吸,好让过热的脑袋冷却下来。 「……中计了。」稍微重拾冷静后,他呢喃说道。 这是陷阱,三森等人杀死身分曝光的锅岛,并打算将这项罪名转嫁给胜己。 胜己回想自己来时的过程。他完全没想到要把脸遮住,许多监视器恐怕都有拍到他;而且他进屋后摸了不少东西,一定留下大量指纹。再这样下去,他会被嫁祸为杀死锅岛的凶手。 胜己喘着气从口袋拿出手帕,想先擦掉房内的指纹。 就在这时,他全身一僵,似乎在瞬间听到「某个声音」。 希望只是错觉……胜己祈祷般地竖耳倾听,但期望落空了。警车的警笛声微微传入耳里,音量逐渐变大。三森可能躲在房间的某处监视,看见他进屋立刻报警。 警笛声越来越近,已经没有时间擦指纹了!胜己踢着木纹地板,拔腿就跑。他冲出玄关,跑过外侧走廊,直直冲下紧急阶梯。跑过一楼前厅冲出门外后,胜己看见远方有警车闪着红色警灯朝他逼近,急忙往反方向的小巷跑去。 胜己弯过好几个十字路口,全力冲刺。他虽然逃出了锅岛陈尸的公寓,却逃不过自己将成为头号嫌犯的现实。尽管双腿失去知觉、心脏揪痛到极限,胜己还是拼命跑过夜晚的街道。 5 趴在桌上的胜己听见自动门打开的声音,微微发着抖把头抬起来,看见两个像是学生的年轻人边聊天边走进店里。 已经天亮啦……胜己再次趴回桌上。他累到彷佛血管中流的是水银,身体笨重不堪,怎样都无法入眠。 胜己昨夜从锅岛陈尸的公寓逃出来后,像只被肉食野兽追赶的小动物般,拼命奔驰了好几个小时,直到累得一步也走不动,才走进附近二十四小时营业的速食店,在离门口最远的死角位子坐下,在这里待到天亮。 桌上放着他一口也没吃的汉堡和薯条。 现在是几点?胜己趴在桌面看着手表,时间就快要来到早上七点半。 从他接到三森教授的电话算起,还未超过半天…… 短短半天,一切全变了。再这样下去,他会被抹黑成杀人凶手。 胜己边想边缓缓坐起上半身,从牛仔裤口袋拿出智慧型手机。他一进入这家店就把手机关机,因为害怕警察会打电话过来,这股恐惧支配了他的行动。 锅岛的事应该已经上新闻了吧?胜己想了解现在的状况,于是用发抖的手指长按手机侧面的电源钮。 液晶萤幕跳出「wee」的字眼开机,胜己吞着口水瞪着画面好半晌。手机紧接着开始收件,不过没有未接来电,只有十封以上的邮件经由网路传送过来。 万一是警察寄的呢……?胜己害怕得心跳加快,鼓起勇气打开收信匣。看到寄信人后,他才安心地吐气。 收信匣的未读邮件全是雪子寄来的,大概是气他放鸽子,也气他没回信吧?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得知警察没有找他后,胜己安心(想到雪子发怒的样子也有点害怕)地一一读起信件内容。 前几封信的内容大致是:『放鸽子就算了,原因呢?』『麻烦你先回信好吗?』接着从中途变成:『叫你回信,你是听不懂啊!』『胜己,你把我当白痴耍吗?』光从字面就能想像雪子震怒的表情。 唉,她超生气的……胜己不禁苦笑,逐渐拾回在公寓房间看见尸体后便丧失的现实感。接着他打开最后一封信,那是半小时前传来的。 『胜己,你没事吧?应该没卷进什么麻烦事喔? 我很担心你。请你看到这封信后,先回信给我,好吗? 有烦恼欢迎找我商量,我们一起想办法。』 雪子姊……胜己一遍又一遍地读过信件内容,紧咬牙根。要是稍不注意,他好像就会发出呜咽声。 他很想打电话给雪子、向她求助。这股冲动支配了他的身体,让他迷迷糊糊地找出雪子的电话号码,但就是无法按下「通话」键。 他不能把雪子卷进来。 最后胜己回传了:『抱歉没回信。不用担心,我没事。』的信件内容,再次将手机关机。 把手机用力塞进口袋后,胜己伸手拿起汉堡,撕开包装纸。夹在面包间的肉饼变得又冷又硬,但胜己不以为意,仍将汉堡塞入口中,用剩下的乌龙茶灌下肚。多亏雪子的信,让他的脑细胞从当机状态恢复过来。 接下来该如何是好?他只找到一个答案。遇到这种异常状况,只能向神酒诊所的大家求救了。 可是,那些人真的能相信吗?胜己十指交握,祈祷般地回想几周以来的记忆。神酒诊所的每一个人,都不能称之为正常人。不过他们除了缺乏常识以外,基本上做事很有原则,乐意为了病患使用自己的特殊能力。而且,神酒接纳了失去立足之处的他,还说他是「伙伴」。 因为遭信任的三森背叛,胜己对自己看人的眼光完全失去自信。不过他有预感,神酒诊所的人一定不会对他见死不救。 走吧!胜己抬起头,充满力量地站起来。 「停在这里就行了。」 「是,谢谢惠顾,一共是两千八百圆。」 计程车司机停车后亲切地说。胜己从钱包抽出三张千圆钞票,对司机说「不用找了」,接着便直接下车。 胜己边听着司机道谢,边左右张望。几十分钟前,他终于离开速食店,在大马路拦下一辆计程车,回到诊所所在的巽大楼旁。 胜己确认计程车离去后,先躲在围墙角落偷看「巽咖啡厅」的状况。店里似乎没有客人,店长坐在吧台内看着报纸。胜己小跑步接近大楼,走进咖啡厅里。 「呃……早安,我有事情想找神酒医生……」 胜己向表情吃惊的店长搭话。吧台内设有连接地下酒吧与楼上诊所的内线电话,换作平时,店长会沉默地拨打内线、将话筒交给他,唯独今日,店长只是凝视着他,没有进一步动作。由此可见,恐怕店长已经知道昨晚发生的事。 「呃……我、我晚点再来。」 胜己察觉不妙,急忙转身朝门口踏出一步。就在这时,他突然被人从后方扣住。 胜己讶异地回头,发现店长不知何时走出吧台,从背后扣住他的两只手臂。 「放开我。」胜己拼命扭动身体,店长则将嘴凑近他耳边,以稳重的嗓音说道:「冷静点,别抵抗。」 在此之前从来没说过话的店长突然开口,让胜己霎时忘记抵抗。店长趁机将他拉进吧台里。 「你想干什么?」 胜己不由得大叫,店长却一脸严肃地指着窗外。胜己顺势望去,顿时睁大眼睛。玻璃窗外可以看到两名男子走来,其中一位是神酒,另一个则是顶着鸟窝头的驼背男。 「快躲起来。」店长再度出声,把胜己的头往下压。 胜己赶紧躲进柜台下,几乎在同时传来开门的风铃声。 「樱井兄,你也该相信我了吧,胜己真的没来这里。」 神酒的声音传来。胜己心想「樱井果然在找我」,心脏顿时激烈狂跳。 「在地下酒吧是没看到人啦……」樱井的声音充满怀疑。 原来如此,神酒是带樱井去地下酒吧,确认他 没有躲在那里──胜己马上便了解状况。 「从现场逃走的,真的是胜己吗?」 「对,罪证确凿。屋内留有九十九医生的指纹,此外监视器也拍下他的身影。」 樱井回答神酒,同时传来拉椅子的声音。 「店长,两杯特调。但我实在想不通耶,胜己为什么要去……叫什么来着……」 「锅岛,锅岛一太。」 「哦,对。胜己为什么要去锅岛一太家呢?他们两个怎么会凑在一起?」 「……这点神酒医生应该比我更清楚吧。」樱井压低声音。 「胜己的确是我们家的员工,但我不了解他的私生活。」 「是喔……锅岛本来是混黑道的,有伤害罪的前科。还有,他以前待过的帮派专门从东南亚走私毒品。」 「是喔~」神酒随便回应。 大概是不屑于神酒敷衍的态度,樱井不再说话,店长在两人面前放下咖啡的声音显得格外大声。 接下来的数十秒只听见喝咖啡的声音,胜己努力不发出任何声息。 「……神酒医生。」樱井用正经的语气打破沉默。「九十九医生是锅岛命案的重要嫌犯,接下来很快会被通缉……你要是有他的消息,请立刻通知我,绝对不能包庇他。」 「……你要我背叛同伴吗?」 「不是。我至今都对你们胡来的侦查方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唯独这次不能再通融了。你要是敢包庇九十九医生,会连累到所有人喔。」 「原来如此,我考虑考虑,感谢您在百忙之中还跑这一趟。」 神酒刻意用客气的语气挖苦,胜己听到了樱井的叹气声。 「到时候别说我没警告你们。那么,我差不多该回去工作……」 樱井有气无力地说完,传来拉开椅子的声音。胜己竖起耳朵,听见风铃的声音,樱井似乎离开了。 接下来呢?胜己抱膝而坐,烦恼不已。 「樱井兄已经走了,你出来吧。」 想不到神酒宛如早上打招呼一般,自然地这么说。胜己喉咙发出「噫」的怪声,怯怯地站起来。 「请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嗯?你说你躲在那里的事吗?……应该是凭气息吧。」神酒的视线在天花板流连片刻,接着说:「走吧。」 「走去哪?」 「地下室啊。」神酒用拇指比了比吧台内的门,起身说道。 胜己跟随神酒穿越后门,搭电梯到地下一楼。电梯下楼后,他们走过短短的走廊,一进入酒吧,胜己便大叫:「咦?」 由香里、翼、黑宫和真美已经到了,全员神情僵硬地瞅着胜己。 「呃,这是怎么一回事……?」胜己回头看神酒。 「今天早上,我从黑宫那里得知你成为杀害锅岛的嫌犯,于是把全员叫来。」神酒手搭胜己的肩膀,与他一同进入酒吧。 胜己在神酒的催促下在沙发坐下,其他人则静静围绕在沙发旁,低头看着他。如此诡异的情景,使他感到脖子发凉。 「那、那个……这件事我感到很抱歉,我被敌人暗算了。昨天晚上,我突然接到三森教授的电话……」 「没关系,你什么都不用说。」 胜己语无伦次地开始说明,神酒伸手挡在他面前、要他安静,接着瞥向站在左右两侧的翼和黑宫,只见两人重重点头。 「我一直感到很奇怪。」神酒再次看向胜己,慢慢开口说道。「川奈雄太被杀已经超过半年,为什么那些戴墨镜的男人,直到现在才对藤原和芹泽久美子下手?而且像是计算好似地在我们掌握情报时动手?仔细想想,答案其实很简单……因为我们这些人里有间谍。」 「什么!间谍?」胜己眨眨眼睛。 「少装了,我已经全部都知道。胜己,你就是间谍。」 神酒悲伤地摇摇头。 「等、等一下,这是误会!我不是间谍!」 「那你为什么要杀锅岛!」神酒突然震怒。 「人不是我杀的!我只是想跟三森教授谈谈,才被叫去那个房间。我到的时候,锅岛已经断气了。」 「如果这是真的,为什么三森教授打给你时,你没有先联络我们?」 「那是因为……」 胜己说不出话。他总不能说,因为自己不相信他们吧。 「由此可见,三森教授根本没有打电话给你。没错,三森教授与后藤田能串通一气,全是来自你提供的情报。」 「这太扯了,真美小姐不也看见锅岛在咖啡厅和三森教授碰面吗?」 胜己向真美求救,但她露出害怕的表情摇摇头。 「我只知道锅岛和一名初老的男人碰面说话。要不是胜己先生说那人是三森教授,我也不知道……」 「什么……」胜己完全愣住了,并对由香里、翼和黑宫送出求救的眼神,但全员都狠狠地把头撇开。 「协助后藤田贸易走私的医生不是三森教授,是你!川奈雄太想从腹中取出毒品导致大量出血,于是跑去胜俣医院求助。但你因为宿醉值班,没能救活他。你害怕走私的事情穿帮,于是串通胜俣医院的院长帮你调包病人,再请后藤田贸易的人替你处理尸体。」神酒不留情面地指责胜己。 「不是!我真的没有……」 「谁准你说话了!你宿醉的事被隔天上班的护理人员发现,因此陷入绝境。不过当前有一个更重要的问题:川奈从肚子里拿出毒品后,把它藏在哪里?找不到毒品的下落,会对后藤田贸易造成惨重的损失;一个弄不好,走私的事还有穿帮的危险。可是,你们只懂得如何用暴力威胁别人,没有追查毒品下落的能力。穷途末路之下,你们想到一个好方法,就是反过来利用我们。」 神酒不耐地咂嘴,继续说道: 「你先笼络三森教授,成功在我们诊所就职,然后将川奈部分遗体的埋藏地点泄露给警方知道,揭露分尸遗体的死者身分。川奈生前就到处吹嘘自己是小笠原建设会长的私生子,你知道我们诊所提供哪些服务,也听说小笠原会长是我们的病人,因此猜想我们可能有机会调查川奈的死因。一切都如你所料,我们接下小笠原会长的委托,开始侦办川奈的命案。」 神酒轻描淡写地说着,自嘲地扬起唇角。 「接下来就单纯多了。你顺利成为间谍,将我们的调查进度泄露给后藤田贸易知道,并利用后藤田贸易的人马──那些戴墨镜的男人──突袭了藤原和芹泽久美子,对吧?」 胜己没有回话,他完全愣住了,不知该从何反驳。 「……无法反驳吗?不过,杀死锅岛是你的败笔。锅岛看见你的脸,你因此觉得不能留他活口。不过这个行为,也暴露你和后藤田贸易是一伙的,否则你怎么可能知道锅岛住在哪里?」 「这、这太牵强了!是我把锅岛的墨镜揍飞的耶。如果我们是同伙,我干什么要这么做呢!」 胜己的脑袋总算开始运转,试图反驳这一切。神酒刚刚的推论乍听合理,仔细想想就会发现许多矛盾,只要好好解释,应该可以为自己辩白。 「闭嘴!」神酒的声音震动了墙面。「谁跟你管那些细节。你是间谍,背叛了我们,这种人说的话能信吗!」 神酒失去理智地大叫,让胜己吓傻了。 「神酒医生,求求你,听我解释!」 「少啰嗦!我知道你想干什么。你想乘隙掳走我们保护的芹泽母子对吧?你认为她知道毒品藏在哪里。」 「我、我没有……」 「你猜对了,川奈雄太消失前,托她藏匿了某样物品。遗憾的是,她已经离开青山第一医院,躲去其他地方。」神酒撇嘴。 「其他地方……?」胜己混乱不已,不禁反问。 「她去我位在长野深山的别墅待产了。等一切结束后,她会将川奈托她保管的东西交给我们做为谢礼。」 「呃,那不是毒品吗?你们要毒品做什么?」 胜己吓坏了,神酒则露出阴险的笑容。 「这还用问?……当然是拿去卖啊。」 「贩卖……毒品……」胜己嘴巴半张,用沙哑的声音说。 「对,在黑社会有人脉很方便呢,随便一数就有好几个『朋友』愿意收购毒品。」 胜己彻底无言以对,甚至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他以为神酒等人超乎常人的举止,都是为了病患着想,不敢相信他们会为了一己之私贩卖毒品…… 「眼睁睁看着寻觅多时的东西被夺走,感觉如何?一定很悔恨吧?想不想知道芹泽久美子人 在哪里?告诉你也无妨,她在长野县佐久市的……」 神酒挑衅似地报出芹泽久美子所在的别墅地址。 「为、为什么呢……」胜己虚弱地说。 为什么不肯听他解释?为什么要做出贩毒这种蠢事?疑问一个接着一个涌上心头,胜己的脑袋快要无法负荷。 「你是不是觉得奇怪,我为何把芹泽久美子的所在位置告诉你这个间谍?」 神酒调戏似地问着,手往怀中一探。看到他亮出的物体后,胜己瞪大眼睛。那个黑色的冰冷铁块──是一把左轮手枪。 「在黑社会人面广阔的另一个好处是,只要肯付钱,就有办法神不知鬼不觉地处理掉尸体。」 神酒将枪口对准胜己,准备扣下扳机。 下一秒,枪声撼动了整间酒吧。 6 差不多该行动了……时间刚过晚上九点,田所次义确认完表面后抬起头,望着树林间瞥见的别墅。黄色的灯光从别墅的窗户散发出来。 这栋别墅盖在远离城市的深山里,的确适合做为隐居的地点。不过相对地,正因为这里很荒凉,即使大声求救也不会有邻居发现。 天还没黑的时候,别墅前的马路就已没什么车流;这一个小时内,更是仅有一、两辆车通过。看来可以实行计画了,此事不宜久拖。要是让东京的后藤田等太久,到时候又要被他骂。 田所对藏在前方数公尺树丛里的菊野使眼色。菊野点头后,从外套口袋拿出墨镜和口罩,田所也如法炮制。其实光是待在天黑的树林里就已经够暗了,戴上墨镜更是连脚边的路都看不清楚,但他们非得这么做不可,毕竟他们的长相绝不能被任何人看到。 脸要是曝光,可能会跟锅岛一样被杀掉啊。 田所想起两天前与菊野一同绞杀的男人,赶紧轻轻甩头。 不,后藤田会下令做掉锅岛,不只是因为他的脸被看见,而是因为他太不细心。想到这里,田所忍不住咂嘴。 锅岛竟然不慎在芹泽久美子家中留下内衣酒吧的火柴盒。拜他所赐,那些医生才会查到后藤田贸易从事走私。 田所万万没想到锅岛到处自称「后藤田贸易的高层」,还自己印了名片。得知这件事时,他甚至气到发晕。 打从一开始,自己就反对录用他啊!一想起锅岛这个人,田所就咬牙切齿。锅岛和长年在后藤田底下做非法交易的自己和菊野不同,是从去年才参加「工作」的菜鸟。「这小子很会打,什么都肯做。」后藤田如此介绍锅岛加入。锅岛的确体格优秀,干起任何肮脏事都能心狠手辣、毫不犹豫,只是缺少这份「工作」所需的智慧。处理川奈的遗体时也是,竟然把断肢埋在市区的公园里,结果被狗翻出来,酿成严重的后果。 这次的骚动也是锅岛的粗心所引起。要不是锅岛泄露了走私品的内容,川奈怎会突然想从自己的肚子里把「那东西」取出来呢?真要追究起来,找川奈来当「运货者」的也是锅岛。放高利贷的朋友介绍了走投无路的川奈给锅岛,而锅岛完全没查清楚对方的背景就用了。田所和菊野选择「运货者」时,都会谨慎调查对方是否有背叛的可能性,以及,如果背叛了又要找谁追讨才好,这些锅岛都没做。 的确,这次的走私任务来得突然,没有时间慎选「运货者」,但早知如此,就应该坚决反对后藤田使用锅岛带来的家伙……田所只能用力咬牙,甩开心中的悔恨。 田所心想,经过这一回,后藤田应该也学乖了,知道只有他和菊野能信任,所以才下令杀了锅岛。从今以后,只有他们是后藤田的左右手。 「喂,该走了吧?」菊野看田所迟迟不动,忍不住搭话。 「啊,抱歉,我们上。」田所慢慢朝别墅逼近。 「不过那些医生也真愚蠢啊,直到最后都没发现自己被窃听。一切都跟『医师』预料得一样。」 菊野走在旁边,发出窃笑声。 「没错。」田所也忍不住嘴角上扬。 那群医生直到最后都没发现,「医师」在那个姓九十九的医生爱用的钢笔内装了窃听器。起初「医师」提议要在钢笔内装窃听器时,田所还认为应该装在更常随身携带的物品里,但「医师」却自信满满地憋着笑说:「他总是随身带着钢笔。」确实没错。虽然那个窃听器品质粗劣、音质很差,距离超过几百公尺就收不到讯号,不过,多亏九十九随时将它带在身上,他们因此获得许多有利的情报,能够比那些医生早一步抵达现场。 这位「医师」总是戴着大口罩遮住下半张脸,教他们把东西塞进肚子里走私的人也是「医师」。究竟是何方神圣? 田所见过一次「医师」从「运货者」肚子里取出毒品袋的手术现场,看那熟练的动作,连外行人也知道「医师」来头不小,恐怕是真正的医生。不过,他也很讶异医生会想出这种方式赚钱。 解决锅岛后,他们把杀人罪嫁祸到九十九身上,这个计画也是「医师」提议的。「医师」趁着锅岛不在时,打电话到后藤田的社长室提出这个方案。田所当时和后藤田及菊野一起听着电话扩音器传来的声音,还曾因为「医师」的语气太过冷酷,感到不寒而栗。 起初后藤田愤怒地大叫:「这种事不可能办到!」但随即被「医师」谆谆告诫地说服了,被动地接受这个提案。 然后,田所和菊野按照「医师」的指示杀死锅岛,「医师」也一如预告,将姓九十九的医生引去锅岛的房间。最后,九十九被那间诊所的医生怀疑是间谍,惨遭杀害,他们也因此得知芹泽久美子的藏身处。田所暗忖,所有人都被「医师」玩弄于鼓掌间,自己也不例外…… 田所微微发抖。按照「医师」的指示做,真的没问题吗?他心中有不好的预感,觉得未来势必会酿成大祸。 「不过,我还真没想到他们会杀死自己的伙伴。」 「就是说啊。」田所压低声音回道。他正一面拨开草丛,一面接近别墅。 那个医生竟然这么轻易就被杀掉,老实说他也很讶异。但多亏如此,替他们省了不少麻烦。反正知道后藤田贸易从事走私、用特殊方式「送货」的,就只有那些医生。虽然钢笔似乎在九十九中枪时坏掉了,无法继续窃听,不过田所他们保留了在此之前的所有录音档,如果那群医生想举发走私的事,只要用录音档交涉即可。田所等人手中握有他们杀人的证据,想必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医师」连这些都想到了吗? 田所决定无视脑中浮现的疑惑。他现在没空想东想西,当务之急是用各种手段从芹泽久美子口中问出「货物」的下落,早那些医生一步拿到手。 田所和菊野已经来到别墅的后门附近,连原本还能闲聊的菊野也安静下来。 田所小心翼翼地握住后门的门把,轻轻一转门就慢慢打开。 居然没锁?因为这里很偏僻,不怕被找到就大意了吗?田所皱起眉头,走进建筑物中。后门通向厨房,田所躲在墙角,屏息窥探屋内的动静。 他看见宽广的客厅,l形沙发上有个纤瘦、戴眼镜、穿着宽松洋装的女人,与一个头戴棒球帽的少年坐着看电视。由于田所位在斜后方,看不见两人的脸,不过可以确定女人挺着怀孕的肚子。这里除了他们,没看见其他人。 田所对菊野轻轻点头,接着一口气冲出厨房,女人和少年同时回头。女人一看见田所他们,镜片下的眼睛吓得睁大,发出沙哑的惨叫声想站起来。田所按住她的双肩,要她坐着。 「不准乱动,否则我就杀了那个小鬼!」田所低吼着威胁。 女人一脸惊恐地抱住坐在旁边的少年。戴棒球帽的少年不知是不是吓呆了,没有随便乱动,虽然脸被帽子挡住,不过能看见他嘴角紧绷。 「你、你们是……之前的……」 女人浑身发抖、结结巴巴地说。大概是她今天妆很淡又戴眼镜的关系,总觉得印象跟上次闯入公寓时不太一样,不过,那种柔弱、宛如受惊小动物般的反应如出一辙。 「劝你乖一点。你很保护那个小鬼吧?而且还挺着大肚子。」 女人听到田所的话,赶紧缩起身体抱住肚子。 好,要快点问出答案。田所斜睨着女人,轻声吐气。 「不用担心,你只管照实回答我们的问题,我们问完了马上走。」 田所放柔语气,用劝慰的方式说。 「真、真的吗?你发誓不会伤害我们?」女人露出求助的眼神。 真笨啊,田所在口罩下歪嘴一笑。后藤田命令他们问出「货物」的地点后,要就地解决他们。 「当然啊。快说吧,川奈把『货物』藏在哪里?」 田所半哄半逼问,女人却摇摇小脸。 「你说的『货物』是毒品吗?我听神酒医生这么说……」 「少装蒜!」菊野的怒吼响遍客厅。 「噫!」女人发出惨叫。 「是你把『货物』藏起来了吧!别想瞒我喔!你答应事后会把东西交给他们,这是帮助你藏身的条件。」 「那、那是因为……我要是不这么说,会被赶出去呀……我是骗他们的……我根本没收到什么毒品。」女人拼命解释。 「谁在跟你讲毒品?川奈从我们这里偷走的东西……是宝石。」 菊野一字一句地刻意强调。 「宝石……?」女人茫然反问。 「那不是普通的宝石!『双子之泪』是成对的特大蓝钻和粉钻,看来少说价值数十忆圆。」菊野略显激动地说。 「那不是去年在国外被盗……还上新闻的宝石吗……」女人低喃。 「没错,就是它。听说是什么阿拉伯王族去泰国玩时被偷走的,我们好不容易才拿到,却被川奈给……」 「够了,不用多说。」 田所打断一兴奋就说个没完的菊野。只要告诉她川奈偷走的是宝石就够了,接下来就看这女人知不知道东西在哪里。 「喂,你叫芹泽久美子对吧?」田所俯视茫然的女人。「川奈把宝石藏在哪?那小子有没有托你保管什么?」 「是、是你们杀了雄太?」女人开始全身发抖。 「不,那小子为了取出藏在肚子里的宝石,割开自己的肚子才死的,我们只是分尸罢了。」田所淡淡地陈述事实。 「你说他割开自己的肚子?你们为什么要把他分尸!」 女人似乎陷入恐慌,双手抱头地尖声大叫。 「闭嘴!」田所一吼,她便露出惊恐的表情安静下来。「那些都不重要,快点说,他把宝石藏在哪?」 「我、我不知道,他没有把东西交给我……」女人拼命摇头。 「少装了!你是想要我再揍那个小鬼?还是要踢烂你的大肚子啊?」 田所一胁迫,女人马上抱紧身边的少年,缩起身体保护肚子。 「求、求求你,不要碰我的小孩……」 「那就快点说出宝石在哪!」 田所狠狠揪起似乎完全吓傻、动也不动的少年衣领。 「住手!我告诉你雄太最后在电话里说了什么!」 「电话?」田所将视线转向女人,看见她不甘心地咬着下唇点头。 「去年年底,我在半夜接到一通电话,是雄太打来的。他的声音听起来很焦急、很痛苦,对我说:『仔细记住我接下来说的话。』」 「……继续说。」田所催促。 「雄太说:『我要是死了,千万别火葬。入棺之前先检查我的肚子。』」女人用虚弱的声音说。 检查肚子?他们剖开川奈的腹部调查过,并没有找到「双子之泪」。 「他说:『检查我的胃。』……」 女人胆战心惊地说出这句话,田所不禁瞪大墨镜下的双眼。 「那个白痴该不会……」菊野呻吟道。 「看来没错,他把『双子之泪』吞下去了。」 田所咬牙切齿地说。他们的确检查了川奈的肚子,却没有特地割开肠胃确认,分尸时也是随便用电锯切开。 当时应该检查得更仔细……田所深呼吸缓和焦虑,他没有时间为了已经过去的事情后悔。既然知道川奈吞下了「双子之泪」,他必须立刻前往回收。 「联络后藤田。」田所小声命令菊野。 菊野颔首表示明白,从外套口袋拿出智慧型手机走向厨房,在那里窃窃私语。女人紧张地望着他讲电话。 「好了。」几分钟后,菊野从厨房回来。 「他怎么说?」 「他要我们回去后,立刻去回收宝石。看来今天有得忙了。」 菊野夸张地揉着自己的肩膀。 「没办法啊,我们快点搞定这边吧。」 接下来要杀死这对母子,并处理遗体……田所边想边将视线转向女人,然后吃了一惊。女人双手拿着白布用力擦脸,眼镜不知何时被她丢在旁边。 这女人是谁?田所还来不及反应,女人便放下手中的布。田所一看到那张脸,墨镜下的眼睛不禁睁大。 女人的长相变了,弱不禁风的下垂眼变成炯炯有神的细长双眼,惨白的嘴唇变得丰厚红润,鼻梁似乎也高了一些。重点是,原先那股脆弱缥缈的气质已荡然无存,如今坐在沙发上的,是一个全身散发出魅力与生命力、教人屏息的美女。 「哎呀,你怎么啦?表情像只惊弓之鸟,女人化妆会判若两人不是常识吗?虽然我不只化妆,还用了特殊化妆的黏着剂啦。看起来很像久美子小姐吧?」 女人豪迈地大笑,隔壁的少年则懒洋洋地摘下压低的帽子。田所看到那张脸,感到更加混乱,因为他长得和芹泽久美子的儿子完全不像,个子虽然娇小,但应该不是小学生,可能是国中生或是高中生…… 「由香里,这些人岂止惊恐,可能还被你没化妆的模样吓坏了吧?三十岁的女人没化妆果然不行啊……」 少年嘲讽到一半,女人便抡起双拳,用力转他的太阳穴。 「说过多少次了,我才二十八岁!听懂了吗?是二、十、八、岁!」 她凶狠地贴近少年的脸,一字一句地说着,两人几乎要撞到额头。 「痛死啦!抱歉抱歉。」少年发出惨叫。「我还不是被迫扮成小学生,让我念一下有什么关系……」 女人终于放开少年,只见他口中不停嘀咕。 这是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事?田所依然无法动弹。 「哼,我可是脸绷得又紧又痛,身体重得不得了,胸部被压得无法呼吸,痛苦得很呢。」 女人起身,猛然脱下洋装。原来她在洋装下穿着t恤和牛仔裤,腹部用肚兜塞着一颗篮球,胸前紧紧缠绕着束胸。女人迅速解开束腹和束胸,篮球随之落地,丰满的胸部撑起衣服。 「对了,小翼,他们刚刚说的话都是真的吗?」 女人刻意伸懒腰突显好身材,向少年确认道。 「没错,货物是宝石,他们也已经知会老板了,这些都是真的。」 看见少年露出贼笑,田所努力尝试重启当机的脑袋。他们互称彼此为「小翼」和「由香里」,这名字很耳熟。田所窃听九十九时,似乎常听到这些名字…… 他们是那群医生?直到这一刻,田所才发现自己中计了,口罩和墨镜下的表情为之扭曲。 什么时候的事?从哪里开始是陷阱?要杀了他们吗?不,先通知后藤田再说。 「开什么玩笑!你们是老几啊?」 田所被身旁响起的怒吼打断思考,抬头一看,菊野正要冲上去揪住女人。说时迟那时快,房间的地板一阵晃动。 沙发前的木头地板掀开了一扇大约一平方公尺的门,一名男子从中走出。地板下有隐藏阶梯通往地下室,男子似乎一直躲在那里。 那是一名体格壮硕的中年男子,深邃的五官搭配柔和的笑容。男人停下脚步,站到菊野面前。 「小章,接下来就拜托你啰。」女人轻佻地说。 小章?也就是说,这个男人就是那间离谱诊所的代表吗?田所透过墨镜打量神酒。即使面对体格不逊于自己的菊野,神酒依然从容不迫,不但垂着双手,脸上还浮现微笑,宛如在与熟悉的友人对战。 这个男人很危险──田所至今为止在鬼门关前徘徊多次,本能告诉他这次非常危险。就在田所愣在原地时,旁边传来野兽般的嘶吼,菊野朝男人挥出拳头。 下一秒,菊野庞大的身躯伴随着一声巨响趴倒在木头地板上,身体微微抽搐,似乎完全晕过去。 田所简直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事。眼看着菊野的拳头就要命中男人的脸,男人却只是轻轻一闪,便以最小限度的动作避开攻击,紧接着如同握手般,以极其自然的动作出拳,不偏不倚地打中失去平衡的菊野下颚,震荡了脑部使他当场晕厥。 两人的水准差太多了。田所下意识地摸向外套左胸,手掌感受着坚硬的触感。他有带枪,只要拔枪,有可能致对方于死,但也不是百分之百。 尾声 「我明白了。」 芹泽久美子躺在床上静静地听完神酒的说明,用僵硬的声音回道,视线看向身旁的新生婴儿床。望见躺在那里安稳熟睡的女儿脸庞,她的表情自然地放松。 久美子听从神酒「住在这里不怕被找到」的建议,在青山第一医院住了下来,并于两周前顺利生下女儿。为她接生的是神酒诊所的妇产科医生,名叫夕月由香里。 久美子顺利产下健康的女婴,直到今天体力也恢复得差不多,神酒才告诉她整个事件的始末。这件事与她女儿的父亲──川奈雄太有关。 约莫三周前,久美子从新闻上得知有三名男子涉嫌遗弃雄太的遗体而被逮捕,却不曾听说事情的详细经过。神酒在说明时,请由香里将久美子就读小学五年级的儿子小悟带出病房。 「我到现在仍难以置信,不过既然神酒医生这么说了,我想一定是真的。」久美子将视线从女儿移到神酒身上。 「是的,已经不会有人想加害你们。妈妈和宝宝的状况都很好,等主治医生夕月同意后,你们就能出院。」 「……谢谢您。雄太真傻啊……傻到令人不敢置信。」久美子双手抓着毯子。 「川奈雄太先生大概是在得知您怀孕后,决定改过自新,所以还清了债务,并打算多赚一点。」 「但也不能因为这样就协助走私嘛!」 久美子对死去的男友感到生气,眼中浮现泪光。这时眼前出现一条手帕,她抬头一看,发现是神酒递上来的。久美子说声「谢谢」,接过手帕。 「不过,雄太先生真的打算协助走私、侵吞宝石吗?」 久美子轻拭眼角时,听见神酒彷佛在自言自语。 「您的意思是?」 「您先前曾说过,他在消失前的数周显得十分苦恼,不过消失之前变开朗了。」 「……对,没错。」 「他会那么烦恼,大概是想一次还清债务、和您组织新的家庭,却又觉得不该协助走私犯罪吧。而他会突然变开朗,是不是因为他偶然得知肚子里装的是阿拉伯王族遭窃的高价宝石呢?」 「光是知道那是宝石,就会变开朗吗?」 「因为宝石遭窃的阿拉伯王族,开出了两百万美元的悬赏金。换句话说,得到宝石便等于拥有超过两亿日圆。」 「所以他才……」久美子察觉神酒想说什么,不禁单手掩嘴。 「是的,川奈雄太先生不打算侵占宝石。他可能想利用某种管道将宝石还给原主、拿到悬赏金,之后再告发后藤田等人的走私行径。其实,他只要带着肚子里的宝石去报案就好,他却害怕自己因为协助走私而被逮捕,所以才想先把宝石从肚子里拿出来。但他毕竟缺乏医学知识,虽然取出了固定在伤口附近的宝石,却也割断了血管造成大量出血。」 久美子茫然听着神酒说明。 「想必他立刻察觉自己失手了。一想到自己可能会死,他感到十分彷徨。要是去一般医院就诊,走私的事恐怕会穿帮;但若是带着宝石去胜俣医院,宝石一定会被后藤田他们夺走。最后他选择藏起宝石,再赶去胜俣医院。这么做不是最好的方法,但他因为腹部出血而陷入恐慌,无法想得太仔细。令人遗憾的是,他最后还是在胜俣医院失血过多,不治死亡。」 「原来是这样……」久美子双手掩面。 她不希望雄太赌上性命还钱,只希望他好好活着。 「剩下的问题是,他究竟把宝石藏在哪里。」神酒起身。「想查明这件事,必须先知道他是在哪里割开自己的肚子。」 「不是自家公寓吗?」 「不,警察查过他家,没找到血迹。因为后藤田知道他住哪里,所以他选了其他不会被打扰的地点。」 「那会是哪里呢……?」久美子眉心紧皱。 「他是在十二月底从泰国回来的,刚好是学生放寒假的时候。久美子小姐,放长假时,您都会带儿子回娘家住吧?」 「……不会吧?」 久美子察觉神酒想说的事,吃惊地掩住嘴角。 「是的,如您所料,就在您位于板桥的房子里。他在那里打了麻醉药,自行割开肚子,应该是躲在浴室里面。我听由香里说,您当时疑似在自家门前发现血痕,但以为那是讨债人弄的警告。我猜想,那应该是川奈雄太先生离开你家、赶往胜俣医院时滴下的血。他不想让你担心,所以清除了屋内的痕迹,并在半路上丢弃使用过的麻醉药和刀子,唯独没有余力擦掉血痕。」 久美子说不出话,只是愣愣听着神酒继续说明。 「当腹部开始大量出血,他应该很迷惘该把宝石藏在哪里。他不希望自己参与宝石走私的事被发现,又希望要是自己死了,依然能将宝石送到你手中。」 神酒说着,走向小悟摆在病房角落的书包。他捧起书包,看着挂在侧面约十五公分大的猫咪布偶。 「我查过才知道,这个猫咪布偶很受小朋友欢迎。」 「……是的,这是一年前雄太送的礼物,小悟非常喜欢它。」 久美子声音发抖地回答。 「仔细一看,这只猫左右两边的眼睛颜色不一样呢,可是我没查到这款布偶有出异色双瞳的版本。」 久美子双眼圆睁。只见神酒面带微笑,端详猫咪布偶的眼睛。 「……这是钻石。川奈雄太先生急忙拆下布偶的眼睛,换成『双子之泪』,为的是如果自己发生不幸,依然能将宝石送到你手上。即使命在旦夕,他还在为你担心呢。」 久美子听到这里,不禁难过得哽咽。她一直觉得自己被雄太抛弃了,没想到雄太直到死前都担心着他们。 「川奈雄太先生总是临时起意、想到什么就做什么,有点思虑不周。不过可以确定,他是真的把你们看得很重要喔。」 神酒温柔地笑着说。 「……是。」久美子边哭边回答。 「我会负起责任,将宝石交给警方处理,并且努力为您争取奖金。这样好吗?」 久美子按着眼头颔首,同意神酒的提案。奖金已经不重要了,只要知道自己所爱的男人死前的遗志,她的心就充满温暖。 这时病房的门突然打开,是主治医生夕月由香里来了。 「久美子小姐,我要帮你们母女做健康检查啰~方便移动到健检室吗?」 听到主治医生开朗的声音,久美子拭着眼角说「好」,抱起旁边婴儿床上的女儿。小宝宝扭动一下,随即又熟睡。 久美子坐上夕月推来的轮椅,向神酒点头后离开房间。 通往健检室的走廊中间,有个细瘦的老人坐在长椅上。久美子来到老人身旁时,在后方推轮椅的夕月突然惊呼一声。 「怎么了?」久美子回头望向夕月。 「我把听诊器忘在病房里。等我一下,我回去拿。」 夕月没有给予回答的时间,直接转身返回病房。久美子目送她的背影离去后,望向怀中的女儿。 「好可爱的小宝宝。」 旁边传来声音。久美子朝一旁望去,发现长椅上的老人觑着宝宝的脸。 「谢谢。」久美子有些困惑地点头致意。 「她还好小啊,才刚出生吗?」老人眯细双眼。 「是啊,才两周大。」久美子微微一笑。刚刚她因为旁边突然有人搭话而吃了一惊,不过看见老人温柔的双眼,她便放下戒心。 「才两周就这么可爱,将来一定是个大美女喔。」 老人小心翼翼地伸手摸摸女婴的头。不知为何,久美子并无反感。女婴感受到抚摸,讶异地睁开眼睛,好奇地望着身边,接着绽放笑容。就在这时,走廊传来小跑步的声音,夕月回来了。 「抱歉,久美子小姐,让您久等了。」 「不会,有这位老先生陪我说话呢。那么我们先走啰。」 久美子对老人低下头,总觉得他的笑容有些寂寞。 「再见,请好好疼爱宝宝。」 「好的,没问题!」久美子再次被夕月推着前进,强而有力地答道。 「看到小孙女,感觉怎么样?」 老人目送芹泽久美子与她的女儿进入健检室后,神酒不知不觉来到老人身旁,向他搭话。 「可爱极了……真的很可爱。」小笠原雄一郎注视着健检室的门说道,他的脑海里浮现孙女可爱的笑容。 「鼻子的形状和会长您有点像呢。」 神酒坐在旁边说道。就算是恭维,小笠原也很开心。 「真的很谢谢您。您不只帮我抓到杀害儿子的 凶手,连孙女都……」 小笠原一阵哽咽。他从来没想过,在他的人生因为罹患胰脏癌、即将逝去的时候,还能像这样喜极而泣。这全是神酒他们的功劳。 三周前,小笠原听闻杀死儿子的凶手被逮捕,心想人生已经了无遗憾。因此,当神酒对他说:「您的孙女快出生了。」他一时之间还反应不过来。 一眼就好,至少让他在死前看孙女一眼──这三周来,小笠原都是靠着这个意念撑下去,如今这个愿望总算满足了,他的一生已没有遗憾,能够安心离去。 「去到那个世界之后,我终于可以向儿子下跪道歉,并且告诉他,你的女儿有多么可爱。」 小笠原望着天花板低语,神酒则静静地微笑聆听。 「好,神酒医生,差不多该走了。」小笠原对神酒说。 「这样就行了吗?」 「是啊,我还有事情想做,得快点回家。」 「有事情想做?」神酒一连眨了好几次眼。 「对,我想改写遗书的内容,多留一点东西给宝贝孙女。」 小笠原朝气蓬勃地说,神酒听了不禁微笑。 「那么,我送您回家吧。」 九十九胜己走下夹在大楼巷弄间的户外阶梯,心中的疲惫与解脱感不相上下。直到数小时前,他都在警局做笔录。三周前,他将雪子留给他的录音器交给樱井,警方做过声纹比对后,确定那是雪子与后藤田等人的交易现场,胜己至此终于洗清嫌疑。话虽如此,他仍不能完全放松。这三周里,警方不断针对他是如何取得录音器等问题穷追猛打,让他跑了好几趟警局。 根据神酒从樱井那里问来的消息,录音的内容公开之后,后藤田等人放弃做困兽之斗,对于走私、杀害锅岛和川奈雄太等事做了自白。胜俣医院的院长和对胜己注射药物的护理人员也遭到逮捕,唯独雪子被通缉,至今仍未落网。 八卦社论节目连日播出整宗案件的特别报导,媒体疯狂追着胜己跑,想采访他洗清罪嫌的一连串心路历程,害他不得休息。所幸这股狂热维持了一周后,大众的注意力就被其他更大的社会案件吸走了。 胜己终于在今天完成笔录。多亏樱井的照应,神酒诊所的人所做的各种(游走在法律边缘的)行为,几乎都没被提及。 胜己走下楼梯来到门边。完成最后的笔录走出警局时,他看了智慧型手机一眼,由香里通知他:『结束后来酒吧集合。』胜己累坏了,实在很想马上回家,不过最后还是来到这栋大楼前。时间已过晚上八点,四周一片黑暗。 胜己一推开门,随即听到「砰!」的拉炮声。 「恭喜!」众人向愣住的胜己齐声道贺。 定睛一看,神酒、由香里、翼、黑宫和真美五人手上都拿着拉炮(只有黑宫一脸不情愿)。 「喂,阿胜,你发什么呆呀?你是今天的主角,还不快点进来。」 由香里绕到胜己背后,推着他进门。 「咦?什么主角?」胜己有听没有懂,疑惑地问。 「你在说什么?今天不是你完全洗清嫌疑的好日子吗?锅岛和胜俣医院的问题都解决了,当然要开庆祝大会呀。」 胜己这才发现吧台上摆着各种丰富的料理和酒。 「主角到了,我们开始吧!」 「哦哦,总算可以开动了,我等到肚子都饿啦。」 神酒一喊,翼马上走向吧台,将料理一一放上盘子。 「呃,翼医生,通常要先乾杯喔?」 「神酒哥,麻烦你做乾杯用的鸡尾酒,我们边吃边等你。」 翼被真美念了一顿后,毫不反省地命令神酒备酒。神酒耸肩走进吧台,开始调配鸡尾酒。黑宫也慢慢走向吧台物色菜色。 「欸,阿胜。」胜己无奈地笑着,这时由香里戳戳他的肩膀。「我告诉你一件好事当作庆祝吧。」 「好事?」 「没错,知不知道这件事,会影响等一下小章问你问题时的答案喔。」 由香里恶作剧似地抛媚眼。胜己不懂,只能呆呆地眨眼睛。 「欸,小真。」由香里向真美搭话。 「是?怎么了?」 由香里小跑步靠过去问:「你之前说想搬出来自己住,那件事怎么样啦?」 「我只是随便说说的,实际上不可能办到嘛。没有我在,章一郎哥要怎么过生活呢?」真美耸肩道。 「别管小章了。你就是因为太宠他,他才永远学不会做家事。」 「但我还是无法坐视不管啊~谁教他是我的哥哥呢。」 「哥哥?」胜己破嗓地应道。 「怎、怎么了,胜己先生?竟然发出奇怪的叫声。」真美双眼圆睁。 「呃,你刚刚说哥哥……」 「咦?你不知道吗?章一郎哥是我的亲哥哥喔。」 胜己听到真美的话,吓得无言以对。 「因、因为你都叫他『章一郎哥』……」 「我们家从小父母就离婚了,章一郎哥跟爸爸住,我跟妈妈住。我们很少见面,所以我不好意思直呼他『哥哥』嘛……」 真美瞬间露出娇羞的表情,但随即眉头一皱。 「他在这里开业的时候邀我过来,我们才开始一起工作。谁知道五楼的居住空间乱得跟什么一样,所以我决定搬过来一起住。虽然我念过很多次了,但他的东西还是乱放一通。」 这时,神酒对鼓起双颊的真美说:「真美,帮我拿杯子过来。」她才离开。胜己呆呆地望着她的背影,由香里用手肘顶了顶他的侧腹。 「恭喜你啊,以后还有机会呢。」 「不,你误会了……」胜己结结巴巴地说。这时神酒对他招招手,于是他搔搔鼻头走向吧台。 「总之先坐下吧。」 「谢谢您的照顾。」胜己在吧台前坐下,神酒在他面前摆上装着鸡尾酒的小酒杯,胜己微微绷起脸。 「这是我特制的鸡尾酒喔。我还做了大家的份,我们就用它乾杯吧?」 神酒在吧台摆上与人数相同的酒杯,大家纷纷拿起酒。 「可是,我……」胜己凝视着杯子。 「你并没有因为酒醉值班而害死病人,只是心中还残留着被世人责难的阴影。我不认为你喝下这一杯就能恢复,不过,这或许是你复原的第一步。」 「……是。」胜己听完,手发抖地伸向杯子。 「啊,对了。」神酒似乎想起什么,大声问道:「你接下来呢?」 「接下来?」胜己停下手。 「是啊,世人对你的误会已经解开了。只要你希望,要回去四叶纪念医院的外科菁英班也不是问题。」 察觉这个可能性后,胜己嘴巴半张。 「你想回去四叶也可以,要留下来也可以,我们尊重你的决定。啊,你当然不用现在就急着决定。」 总觉得神酒的话听起来变得好遥远,胜己一一审视在场的每一个人。他一直梦想着能回四叶工作,如今却……胜己一下子就得出答案,连自己也吓一跳。 他率性地高举酒杯,对着神酒喊道: 「神酒医生,接下来还请继续让我拜师学艺!」 神酒刹那间露出吃惊的表情,不过随即笑逐颜开。仔细一看,其他成员脸上也满溢着笑容,连黑宫都轻扬嘴角。 「那么,重新祝福我们的新伙伴!」 神酒一说,室内便响起「乾杯」的合声。 胜己一口气喝乾鸡尾酒,感受酒精的刺激舒服地流过喉咙。 插图 台版 转自 深夜读书会 论坛:ritdon ———————————— 内容简介 ★格斗派外科医生+万事通内科医生+测谎器精神科医生=神酒诊所动作派医疗小说 ★日本书评网站bookmeter千人好评! 医术高超、服务到家、保密第一, 神酒医疗团队,保证手到病除! 齐聚怪胎名医的神酒诊所,专为vip客户服务, 除了提供一流的医疗,也乐于为客户解决疑难杂症, 例如──医治突然出现在客户家的后院,失忆又受伤的女子。 女子失去所有记忆,却说:「我做的炸弹要爆炸了……」 她明显与疑似恐怖攻击的大楼爆炸案有关,情况刻不容缓。 拥有超人般的洞察力、能看穿人心的精神科医生天久翼, 将协助这位名叫美铃的女子找回记忆。 而在协助过程中,翼也迎向迟来的初恋……? 序章 「喂,少唬人了!这是哪门子玩笑!」 真锅信二在狭小的警卫室里吼道,声音大到连墙壁都在震动,然而贴在耳边的电话听筒只传来呆板的电子音。信二粗暴地挂上电话,养在旁边鸟笼里的鹦鹉「哔子」似乎受到惊吓,发出尖锐的叫声。 「喂,发生什么事,吼这么大声?」 背后传来粗犷的询问声,回头一看,一名微胖的中年男子捧着泡面当宵夜坐在沙发上,大大的啤酒肚顶起深蓝色的警卫服。他是今晚和信二一起值班的猪原史郎。 「没事,只是接到恶作剧电话。」 「你吼这么大声,怎么可能没事?是谁打来的电话?」 猪原「嘶嘶嘶」地吸着泡面。 「……是个男的,没报姓名。」 两分钟前,警卫室接到一通电话,是信二接的。对方先询问:『是茅场町商办大楼吗?』接着说出意想不到的话。 「他说了什么?」猪原边嚼面边问。 「你相信吗?他说这栋大楼被装了炸弹……」信二惶惶不安地说。 猪原猛然呛到,面条从口中喷出来。 「你还好吧?」 「怎么可能会好啊?炸弹耶!」猪原咳嗽着反呛回去。 「喔,他的确说了炸弹,但肯定是恶作剧电话。」 「如果不是恶作剧呢?要是建筑物里真的有危险物,我们必须马上处理。你知道sop吗?」 「这个嘛……」信二接不出话。 他只是兼职警卫,半年前刚被分派到这栋大楼时,曾经领过标准作业程序手册,不过并未详读。 「你白痴啊!先确认有无危险物、疏散建筑物内的人员去避难,接着报警。那小子在电话里是怎么说的?」 信二总算察觉大事不妙,努力搜寻记忆。 「呃,我想想……他说顶楼装了炸弹,会在午夜十二点爆炸,要我在那之前完成全员疏散。还有,千万不要碰炸弹,因为稍微一碰就会爆炸……」 「午夜十二点……」猪原喃喃说道,看向墙壁上的时钟。信二也随之望去,时针指向晚间十一点四十三分,距离十二点已剩下不到二十分钟。 「顶楼是吧?我们走!」 猪原擦了擦沾到汤汁的嘴角,奔向出口,信二也急忙跟上。 两人一起坐上电梯,来到顶楼十三楼。昏暗的走廊通向左右两侧,猪原按下电梯旁的电灯开关,日光灯泛白的光线旋即照亮走廊,信二感到刺眼地眯起眼。 「茅场町商办大楼」是大约五年前落成的办公大楼,每个楼层各有两到三间公司,他们来到的十三层楼,电梯右侧是旅行社,左侧是证券公司。 「你去旅行社,我去证券公司。」猪原快速下达指示。 信二点点头,小跑步穿过走廊,来到旅行社的大门前,从口袋拿出万能钥匙。回头一看,猪原正打开证券公司的门走了进去。 真的会爆炸吗?信二半信半疑,边将万能钥匙插入锁孔,边环视无人的走廊。这栋大楼固定在晚间十点关闭,因此现在只剩信二和猪原两人。如果真有炸弹,也只有他们会被波及。一思及此,信二突如其来地感到害怕,手抖个不停,无法顺利转动钥匙。 是恶作剧,那一定是恶作剧!信二拼命安抚自己,费了一番劲才把门打开,进入旅行社的办公室。 室内并排着几十张的电脑办公桌,信二打开日光灯,快步巡视。 他快速确认过桌子下方、置物柜与堆积如山的瓦楞纸箱,没找到疑似炸弹的物体。手表的时间来到了十一点五十三分。 就说是恶作剧吧──才刚这么想,远方便传来喊叫。信二反射性地回头,冲到走廊。 「真锅!」 走廊深处果然回荡着猪原的叫声,信二赶紧跑过去。 「猪原,你在哪里?」信二大声问道。 「这里!茶水间!」 声音来自证券公司门前的茶水间。信二探头一瞧,看见猪原趴在地上,看着流理台的水槽下方,肥硕的身躯使他看起来像只狂吃饲料的猪。 「你在做什么?」信二问道。 猪原的大屁股向后挪动,缓缓爬起来说:「你自己看。」 他指着水槽下方。不易察觉的水管角落有个盒子,是个长宽四十公分、高十五公分左右的长方体黑盒子。 信二瞪大眼睛,眼珠差点掉出来。黑盒子上装了小型液晶面板,上面亮着红色的数字。 5:42、5:41、5:40……只见液晶面板上的数字逐渐减少。 「这该不会是……」 「没错……一定是炸弹。」猪原用沙哑的声音说。 「什么!我们该拿它怎么办?」 信二的语尾在发抖,而猪原也只是紧抿厚厚的嘴唇,没有答话。 「但这真的是炸弹吗?会不会只是恶作剧……」 信二一阵混乱,手下意识地伸向盒子,却被人从旁拦阻。 「白痴!小心爆炸!」 猪原喷着口水大吼,信二吓得身子一僵。 「对、对不起。那……我们先报警,请他们派防爆小组过来……」 「那样就来不及了!时间剩不到五分钟,我们快逃!」 猪原大叫「走吧」,拉着信二离开茶水间,在走廊上狂奔,肚子上的肥肉不断摇晃。「等、等一下……」信二急忙追在后头。 两人跑过走廊,坐进电梯里,猪原焦躁地一连按了好几次「关」的按钮。电梯门缓缓关上,电梯终于开始下降。 「别担心,还有四分多钟,一定来得及避难。」 猪原搭住信二的肩膀,信二气喘吁吁地点头。其实,他一直很讨厌爱发号施令、把麻烦工作丢给他的猪原,如今却觉得猪原看起来分外可靠。 电梯抵达一楼后,信二和猪原一路朝着后门跑,经过警卫室、打开后门冲出去,远离大楼。 将近午夜零时的街道上几乎不见人影,两人躲到其他大楼后方,与茅场町商办大楼保持五十公尺左右的距离后,猪原才敢用力吐气。 「躲在这里应该就没事了,我们先观察到十二点。我去报警。」 猪原从制服口袋拿出智慧型手机。信二放松地呼出一口气,脑中却顿时闪过一只绿色小鸟。 「哔子!」 「啊?你在说什么?」猪原讶异地问。 「哔子啊,它还在警卫室!」 四个月前,警卫室的窗外飞来一只受伤的鹦鹉,信二带它去看兽医,之后取名为「哔子」,成为警卫室饲养的招牌宠物。哔子现在变得非常亲人,打开笼子还会飞到人的手上撒娇。 「算了,放弃那只鸟吧。」猪原的语气略带恼怒。 信二低头看看手表,距离十二点还有三分多钟。 「我马上就回来!」 信二想也没想,便在柏油路上跑了起来,无视背后猪原的呼唤,直直冲向大楼。 他从后门进入大楼,打开入口旁警卫室的门。房间深处的桌子上放着哔子的鸟笼,信二直直走向桌子,把鸟笼紧紧揣在怀里。 但由于他急着跑向出口,脚不小心绊了一下,身体向前方跌去;又因为抱着鸟笼,无法及时伸手扶住地面。 信二的右肩狠狠着地,痛得松开双手,鸟笼因此摔在地上,哔子从打开的鸟笼门飞了出来。 哔子发出尖锐的叫声,在房间里飞来飞去。 「冷静点!快回笼子里!」 信二按着肩膀大喊,鹦鹉却激动地拍打翅膀,从这个角落飞到那个角落。 信二惊恐地看向手表,距离十二点已剩下不到一分钟。 这下该怎么办?信二绝望的双眼捕捉到眼前的窗户,他马上冲过去,将窗户完全打开。寒冷的夜风吹进来。 「快逃啊!」信二大喊。 哔子彷佛听懂他的话,直线飞向窗户,就这样飞上天空。 太好了!确认哔子逃出房间后,信二连滚带爬地逃离警卫室,从后门离开大楼。猪原从刚才就躲在另一栋大楼的墙角,见他出来连忙对他招手,口中似乎嚷着什么。 说时迟那时快,信二的背后传来一阵暴风,将他震飞。 他一时之间茫然无措,听不见任何声音,也没有任何感觉,只是呆望着天空──宛如夕暮时分的橘红色天空。 回过神来,信二发现自己呈现仰躺的姿势。 天空为什么是橘色的?信二转动眼球,看见黄色火焰从熟悉的大楼的顶楼窗户喷出来。 ……啊,真的爆炸了,不知道哔子有没有顺利逃过一劫? 信二闭上眼,眼皮下彷佛看见轻轻歪着头的绿色鹦鹉。 「喂,少唬人了!这是哪门子玩笑!」 真锅信二在狭小的警卫室里吼道,声音大到连墙壁都在震动,然而贴在耳边的电话听筒只传来呆板的电子音。信二粗暴地挂上电话,养在旁边鸟笼里的鹦鹉「哔子」似乎受到惊吓,发出尖锐的叫声。 「喂,发生什么事,吼这么大声?」 背后传来粗犷的询问声,回头一看,一名微胖的中年男子捧着泡面当宵夜坐在沙发上,大大的啤酒肚顶起深蓝色的警卫服。他是今晚和信二一起值班的猪原史郎。 「没事,只是接到恶作剧电话。」 「你吼这么大声,怎么可能没事?是谁打来的电话?」 猪原「嘶嘶嘶」地吸着泡面。 「……是个男的,没报姓名。」 两分钟前,警卫室接到一通电话,是信二接的。对方先询问:『是茅场町商办大楼吗?』接着说出意想不到的话。 「他说了什么?」猪原边嚼面边问。 「你相信吗?他说这栋大楼被装了炸弹……」信二惶惶不安地说。 猪原猛然呛到,面条从口中喷出来。 「你还好吧?」 「怎么可能会好啊?炸弹耶!」猪原咳嗽着反呛回去。 「喔,他的确说了炸弹,但肯定是恶作剧电话。」 「如果不是恶作剧呢?要是建筑物里真的有危险物,我们必须马上处理。你知道sop吗?」 「这个嘛……」信二接不出话。 他只是兼职警卫,半年前刚被分派到这栋大楼时,曾经领过标准作业程序手册,不过并未详读。 「你白痴啊!先确认有无危险物、疏散建筑物内的人员去避难,接着报警。那小子在电话里是怎么说的?」 信二总算察觉大事不妙,努力搜寻记忆。 「呃,我想想……他说顶楼装了炸弹,会在午夜十二点爆炸,要我在那之前完成全员疏散。还有,千万不要碰炸弹,因为稍微一碰就会爆炸……」 「午夜十二点……」猪原喃喃说道,看向墙壁上的时钟。信二也随之望去,时针指向晚间十一点四十三分,距离十二点已剩下不到二十分钟。 「顶楼是吧?我们走!」 猪原擦了擦沾到汤汁的嘴角,奔向出口,信二也急忙跟上。 两人一起坐上电梯,来到顶楼十三楼。昏暗的走廊通向左右两侧,猪原按下电梯旁的电灯开关,日光灯泛白的光线旋即照亮走廊,信二感到刺眼地眯起眼。 「茅场町商办大楼」是大约五年前落成的办公大楼,每个楼层各有两到三间公司,他们来到的十三层楼,电梯右侧是旅行社,左侧是证券公司。 「你去旅行社,我去证券公司。」猪原快速下达指示。 信二点点头,小跑步穿过走廊,来到旅行社的大门前,从口袋拿出万能钥匙。回头一看,猪原正打开证券公司的门走了进去。 真的会爆炸吗?信二半信半疑,边将万能钥匙插入锁孔,边环视无人的走廊。这栋大楼固定在晚间十点关闭,因此现在只剩信二和猪原两人。如果真有炸弹,也只有他们会被波及。一思及此,信二突如其来地感到害怕,手抖个不停,无法顺利转动钥匙。 是恶作剧,那一定是恶作剧!信二拼命安抚自己,费了一番劲才把门打开,进入旅行社的办公室。 室内并排着几十张的电脑办公桌,信二打开日光灯,快步巡视。 他快速确认过桌子下方、置物柜与堆积如山的瓦楞纸箱,没找到疑似炸弹的物体。手表的时间来到了十一点五十三分。 就说是恶作剧吧──才刚这么想,远方便传来喊叫。信二反射性地回头,冲到走廊。 「真锅!」 走廊深处果然回荡着猪原的叫声,信二赶紧跑过去。 「猪原,你在哪里?」信二大声问道。 「这里!茶水间!」 声音来自证券公司门前的茶水间。信二探头一瞧,看见猪原趴在地上,看着流理台的水槽下方,肥硕的身躯使他看起来像只狂吃饲料的猪。 「你在做什么?」信二问道。 猪原的大屁股向后挪动,缓缓爬起来说:「你自己看。」 他指着水槽下方。不易察觉的水管角落有个盒子,是个长宽四十公分、高十五公分左右的长方体黑盒子。 信二瞪大眼睛,眼珠差点掉出来。黑盒子上装了小型液晶面板,上面亮着红色的数字。 5:42、5:41、5:40……只见液晶面板上的数字逐渐减少。 「这该不会是……」 「没错……一定是炸弹。」猪原用沙哑的声音说。 「什么!我们该拿它怎么办?」 信二的语尾在发抖,而猪原也只是紧抿厚厚的嘴唇,没有答话。 「但这真的是炸弹吗?会不会只是恶作剧……」 信二一阵混乱,手下意识地伸向盒子,却被人从旁拦阻。 「白痴!小心爆炸!」 猪原喷着口水大吼,信二吓得身子一僵。 「对、对不起。那……我们先报警,请他们派防爆小组过来……」 「那样就来不及了!时间剩不到五分钟,我们快逃!」 猪原大叫「走吧」,拉着信二离开茶水间,在走廊上狂奔,肚子上的肥肉不断摇晃。「等、等一下……」信二急忙追在后头。 两人跑过走廊,坐进电梯里,猪原焦躁地一连按了好几次「关」的按钮。电梯门缓缓关上,电梯终于开始下降。 「别担心,还有四分多钟,一定来得及避难。」 猪原搭住信二的肩膀,信二气喘吁吁地点头。其实,他一直很讨厌爱发号施令、把麻烦工作丢给他的猪原,如今却觉得猪原看起来分外可靠。 电梯抵达一楼后,信二和猪原一路朝着后门跑,经过警卫室、打开后门冲出去,远离大楼。 将近午夜零时的街道上几乎不见人影,两人躲到其他大楼后方,与茅场町商办大楼保持五十公尺左右的距离后,猪原才敢用力吐气。 「躲在这里应该就没事了,我们先观察到十二点。我去报警。」 猪原从制服口袋拿出智慧型手机。信二放松地呼出一口气,脑中却顿时闪过一只绿色小鸟。 「哔子!」 「啊?你在说什么?」猪原讶异地问。 「哔子啊,它还在警卫室!」 四个月前,警卫室的窗外飞来一只受伤的鹦鹉,信二带它去看兽医,之后取名为「哔子」,成为警卫室饲养的招牌宠物。哔子现在变得非常亲人,打开笼子还会飞到人的手上撒娇。 「算了,放弃那只鸟吧。」猪原的语气略带恼怒。 信二低头看看手表,距离十二点还有三分多钟。 「我马上就回来!」 信二想也没想,便在柏油路上跑了起来,无视背后猪原的呼唤,直直冲向大楼。 他从后门进入大楼,打开入口旁警卫室的门。房间深处的桌子上放着哔子的鸟笼,信二直直走向桌子,把鸟笼紧紧揣在怀里。 但由于他急着跑向出口,脚不小心绊了一下,身体向前方跌去;又因为抱着鸟笼,无法及时伸手扶住地面。 信二的右肩狠狠着地,痛得松开双手,鸟笼因此摔在地上,哔子从打开的鸟笼门飞了出来。 哔子发出尖锐的叫声,在房间里飞来飞去。 「冷静点!快回笼子里!」 信二按着肩膀大喊,鹦鹉却激动地拍打翅膀,从这个角落飞到那个角落。 信二惊恐地看向手表,距离十二点已剩下不到一分钟。 这下该怎么办?信二绝望的双眼捕捉到眼前的窗户,他马上冲过去,将窗户完全打开。寒冷的夜风吹进来。 「快逃啊!」信二大喊。 哔子彷佛听懂他的话,直线飞向窗户,就这样飞上天空。 太好了!确认哔子逃出房间后,信二连滚带爬地逃离警卫室,从后门离开大楼。猪原从刚才就躲在另一栋大楼的墙角,见他出来连忙对他招手,口中似乎嚷着什么。 说时迟那时快,信二的背后传来一阵暴风,将他震飞。 他一时之间茫然无措,听不见任何声音,也没有任何感觉,只是呆望着天空──宛如夕暮时分的橘红色天空。 回过神来,信二发现自己呈现仰躺的姿势。 天空为什么是橘色的?信二转动眼球,看见黄色火焰从熟悉的大楼的顶楼窗户喷出来。 ……啊,真的爆炸了,不知道哔子有没有顺利逃过一劫? 信二闭上眼,眼皮下彷佛看见轻轻歪着头的绿色鹦鹉。 「喂,少唬人了!这是哪门子玩笑!」 真锅信二在狭小的警卫室里吼道,声音大到连墙壁都在震动,然而贴在耳边的电话听筒只传来呆板的电子音。信二粗暴地挂上电话,养在旁边鸟笼里的鹦鹉「哔子」似乎受到惊吓,发出尖锐的叫声。 「喂,发生什么事,吼这么大声?」 背后传来粗犷的询问声,回头一看,一名微胖的中年男子捧着泡面当宵夜坐在沙发上,大大的啤酒肚顶起深蓝色的警卫服。他是今晚和信二一起值班的猪原史郎。 「没事,只是接到恶作剧电话。」 「你吼这么大声,怎么可能没事?是谁打来的电话?」 猪原「嘶嘶嘶」地吸着泡面。 「……是个男的,没报姓名。」 两分钟前,警卫室接到一通电话,是信二接的。对方先询问:『是茅场町商办大楼吗?』接着说出意想不到的话。 「他说了什么?」猪原边嚼面边问。 「你相信吗?他说这栋大楼被装了炸弹……」信二惶惶不安地说。 猪原猛然呛到,面条从口中喷出来。 「你还好吧?」 「怎么可能会好啊?炸弹耶!」猪原咳嗽着反呛回去。 「喔,他的确说了炸弹,但肯定是恶作剧电话。」 「如果不是恶作剧呢?要是建筑物里真的有危险物,我们必须马上处理。你知道sop吗?」 「这个嘛……」信二接不出话。 他只是兼职警卫,半年前刚被分派到这栋大楼时,曾经领过标准作业程序手册,不过并未详读。 「你白痴啊!先确认有无危险物、疏散建筑物内的人员去避难,接着报警。那小子在电话里是怎么说的?」 信二总算察觉大事不妙,努力搜寻记忆。 「呃,我想想……他说顶楼装了炸弹,会在午夜十二点爆炸,要我在那之前完成全员疏散。还有,千万不要碰炸弹,因为稍微一碰就会爆炸……」 「午夜十二点……」猪原喃喃说道,看向墙壁上的时钟。信二也随之望去,时针指向晚间十一点四十三分,距离十二点已剩下不到二十分钟。 「顶楼是吧?我们走!」 猪原擦了擦沾到汤汁的嘴角,奔向出口,信二也急忙跟上。 两人一起坐上电梯,来到顶楼十三楼。昏暗的走廊通向左右两侧,猪原按下电梯旁的电灯开关,日光灯泛白的光线旋即照亮走廊,信二感到刺眼地眯起眼。 「茅场町商办大楼」是大约五年前落成的办公大楼,每个楼层各有两到三间公司,他们来到的十三层楼,电梯右侧是旅行社,左侧是证券公司。 「你去旅行社,我去证券公司。」猪原快速下达指示。 信二点点头,小跑步穿过走廊,来到旅行社的大门前,从口袋拿出万能钥匙。回头一看,猪原正打开证券公司的门走了进去。 真的会爆炸吗?信二半信半疑,边将万能钥匙插入锁孔,边环视无人的走廊。这栋大楼固定在晚间十点关闭,因此现在只剩信二和猪原两人。如果真有炸弹,也只有他们会被波及。一思及此,信二突如其来地感到害怕,手抖个不停,无法顺利转动钥匙。 是恶作剧,那一定是恶作剧!信二拼命安抚自己,费了一番劲才把门打开,进入旅行社的办公室。 室内并排着几十张的电脑办公桌,信二打开日光灯,快步巡视。 他快速确认过桌子下方、置物柜与堆积如山的瓦楞纸箱,没找到疑似炸弹的物体。手表的时间来到了十一点五十三分。 就说是恶作剧吧──才刚这么想,远方便传来喊叫。信二反射性地回头,冲到走廊。 「真锅!」 走廊深处果然回荡着猪原的叫声,信二赶紧跑过去。 「猪原,你在哪里?」信二大声问道。 「这里!茶水间!」 声音来自证券公司门前的茶水间。信二探头一瞧,看见猪原趴在地上,看着流理台的水槽下方,肥硕的身躯使他看起来像只狂吃饲料的猪。 「你在做什么?」信二问道。 猪原的大屁股向后挪动,缓缓爬起来说:「你自己看。」 他指着水槽下方。不易察觉的水管角落有个盒子,是个长宽四十公分、高十五公分左右的长方体黑盒子。 信二瞪大眼睛,眼珠差点掉出来。黑盒子上装了小型液晶面板,上面亮着红色的数字。 5:42、5:41、5:40……只见液晶面板上的数字逐渐减少。 「这该不会是……」 「没错……一定是炸弹。」猪原用沙哑的声音说。 「什么!我们该拿它怎么办?」 信二的语尾在发抖,而猪原也只是紧抿厚厚的嘴唇,没有答话。 「但这真的是炸弹吗?会不会只是恶作剧……」 信二一阵混乱,手下意识地伸向盒子,却被人从旁拦阻。 「白痴!小心爆炸!」 猪原喷着口水大吼,信二吓得身子一僵。 「对、对不起。那……我们先报警,请他们派防爆小组过来……」 「那样就来不及了!时间剩不到五分钟,我们快逃!」 猪原大叫「走吧」,拉着信二离开茶水间,在走廊上狂奔,肚子上的肥肉不断摇晃。「等、等一下……」信二急忙追在后头。 两人跑过走廊,坐进电梯里,猪原焦躁地一连按了好几次「关」的按钮。电梯门缓缓关上,电梯终于开始下降。 「别担心,还有四分多钟,一定来得及避难。」 猪原搭住信二的肩膀,信二气喘吁吁地点头。其实,他一直很讨厌爱发号施令、把麻烦工作丢给他的猪原,如今却觉得猪原看起来分外可靠。 电梯抵达一楼后,信二和猪原一路朝着后门跑,经过警卫室、打开后门冲出去,远离大楼。 将近午夜零时的街道上几乎不见人影,两人躲到其他大楼后方,与茅场町商办大楼保持五十公尺左右的距离后,猪原才敢用力吐气。 「躲在这里应该就没事了,我们先观察到十二点。我去报警。」 猪原从制服口袋拿出智慧型手机。信二放松地呼出一口气,脑中却顿时闪过一只绿色小鸟。 「哔子!」 「啊?你在说什么?」猪原讶异地问。 「哔子啊,它还在警卫室!」 四个月前,警卫室的窗外飞来一只受伤的鹦鹉,信二带它去看兽医,之后取名为「哔子」,成为警卫室饲养的招牌宠物。哔子现在变得非常亲人,打开笼子还会飞到人的手上撒娇。 「算了,放弃那只鸟吧。」猪原的语气略带恼怒。 信二低头看看手表,距离十二点还有三分多钟。 「我马上就回来!」 信二想也没想,便在柏油路上跑了起来,无视背后猪原的呼唤,直直冲向大楼。 他从后门进入大楼,打开入口旁警卫室的门。房间深处的桌子上放着哔子的鸟笼,信二直直走向桌子,把鸟笼紧紧揣在怀里。 但由于他急着跑向出口,脚不小心绊了一下,身体向前方跌去;又因为抱着鸟笼,无法及时伸手扶住地面。 信二的右肩狠狠着地,痛得松开双手,鸟笼因此摔在地上,哔子从打开的鸟笼门飞了出来。 哔子发出尖锐的叫声,在房间里飞来飞去。 「冷静点!快回笼子里!」 信二按着肩膀大喊,鹦鹉却激动地拍打翅膀,从这个角落飞到那个角落。 信二惊恐地看向手表,距离十二点已剩下不到一分钟。 这下该怎么办?信二绝望的双眼捕捉到眼前的窗户,他马上冲过去,将窗户完全打开。寒冷的夜风吹进来。 「快逃啊!」信二大喊。 哔子彷佛听懂他的话,直线飞向窗户,就这样飞上天空。 太好了!确认哔子逃出房间后,信二连滚带爬地逃离警卫室,从后门离开大楼。猪原从刚才就躲在另一栋大楼的墙角,见他出来连忙对他招手,口中似乎嚷着什么。 说时迟那时快,信二的背后传来一阵暴风,将他震飞。 他一时之间茫然无措,听不见任何声音,也没有任何感觉,只是呆望着天空──宛如夕暮时分的橘红色天空。 回过神来,信二发现自己呈现仰躺的姿势。 天空为什么是橘色的?信二转动眼球,看见黄色火焰从熟悉的大楼的顶楼窗户喷出来。 ……啊,真的爆炸了,不知道哔子有没有顺利逃过一劫? 信二闭上眼,眼皮下彷佛看见轻轻歪着头的绿色鹦鹉。 「喂,少唬人了!这是哪门子玩笑!」 真锅信二在狭小的警卫室里吼道,声音大到连墙壁都在震动,然而贴在耳边的电话听筒只传来呆板的电子音。信二粗暴地挂上电话,养在旁边鸟笼里的鹦鹉「哔子」似乎受到惊吓,发出尖锐的叫声。 「喂,发生什么事,吼这么大声?」 背后传来粗犷的询问声,回头一看,一名微胖的中年男子捧着泡面当宵夜坐在沙发上,大大的啤酒肚顶起深蓝色的警卫服。他是今晚和信二一起值班的猪原史郎。 「没事,只是接到恶作剧电话。」 「你吼这么大声,怎么可能没事?是谁打来的电话?」 猪原「嘶嘶嘶」地吸着泡面。 「……是个男的,没报姓名。」 两分钟前,警卫室接到一通电话,是信二接的。对方先询问:『是茅场町商办大楼吗?』接着说出意想不到的话。 「他说了什么?」猪原边嚼面边问。 「你相信吗?他说这栋大楼被装了炸弹……」信二惶惶不安地说。 猪原猛然呛到,面条从口中喷出来。 「你还好吧?」 「怎么可能会好啊?炸弹耶!」猪原咳嗽着反呛回去。 「喔,他的确说了炸弹,但肯定是恶作剧电话。」 「如果不是恶作剧呢?要是建筑物里真的有危险物,我们必须马上处理。你知道sop吗?」 「这个嘛……」信二接不出话。 他只是兼职警卫,半年前刚被分派到这栋大楼时,曾经领过标准作业程序手册,不过并未详读。 「你白痴啊!先确认有无危险物、疏散建筑物内的人员去避难,接着报警。那小子在电话里是怎么说的?」 信二总算察觉大事不妙,努力搜寻记忆。 「呃,我想想……他说顶楼装了炸弹,会在午夜十二点爆炸,要我在那之前完成全员疏散。还有,千万不要碰炸弹,因为稍微一碰就会爆炸……」 「午夜十二点……」猪原喃喃说道,看向墙壁上的时钟。信二也随之望去,时针指向晚间十一点四十三分,距离十二点已剩下不到二十分钟。 「顶楼是吧?我们走!」 猪原擦了擦沾到汤汁的嘴角,奔向出口,信二也急忙跟上。 两人一起坐上电梯,来到顶楼十三楼。昏暗的走廊通向左右两侧,猪原按下电梯旁的电灯开关,日光灯泛白的光线旋即照亮走廊,信二感到刺眼地眯起眼。 「茅场町商办大楼」是大约五年前落成的办公大楼,每个楼层各有两到三间公司,他们来到的十三层楼,电梯右侧是旅行社,左侧是证券公司。 「你去旅行社,我去证券公司。」猪原快速下达指示。 信二点点头,小跑步穿过走廊,来到旅行社的大门前,从口袋拿出万能钥匙。回头一看,猪原正打开证券公司的门走了进去。 真的会爆炸吗?信二半信半疑,边将万能钥匙插入锁孔,边环视无人的走廊。这栋大楼固定在晚间十点关闭,因此现在只剩信二和猪原两人。如果真有炸弹,也只有他们会被波及。一思及此,信二突如其来地感到害怕,手抖个不停,无法顺利转动钥匙。 是恶作剧,那一定是恶作剧!信二拼命安抚自己,费了一番劲才把门打开,进入旅行社的办公室。 室内并排着几十张的电脑办公桌,信二打开日光灯,快步巡视。 他快速确认过桌子下方、置物柜与堆积如山的瓦楞纸箱,没找到疑似炸弹的物体。手表的时间来到了十一点五十三分。 就说是恶作剧吧──才刚这么想,远方便传来喊叫。信二反射性地回头,冲到走廊。 「真锅!」 走廊深处果然回荡着猪原的叫声,信二赶紧跑过去。 「猪原,你在哪里?」信二大声问道。 「这里!茶水间!」 声音来自证券公司门前的茶水间。信二探头一瞧,看见猪原趴在地上,看着流理台的水槽下方,肥硕的身躯使他看起来像只狂吃饲料的猪。 「你在做什么?」信二问道。 猪原的大屁股向后挪动,缓缓爬起来说:「你自己看。」 他指着水槽下方。不易察觉的水管角落有个盒子,是个长宽四十公分、高十五公分左右的长方体黑盒子。 信二瞪大眼睛,眼珠差点掉出来。黑盒子上装了小型液晶面板,上面亮着红色的数字。 5:42、5:41、5:40……只见液晶面板上的数字逐渐减少。 「这该不会是……」 「没错……一定是炸弹。」猪原用沙哑的声音说。 「什么!我们该拿它怎么办?」 信二的语尾在发抖,而猪原也只是紧抿厚厚的嘴唇,没有答话。 「但这真的是炸弹吗?会不会只是恶作剧……」 信二一阵混乱,手下意识地伸向盒子,却被人从旁拦阻。 「白痴!小心爆炸!」 猪原喷着口水大吼,信二吓得身子一僵。 「对、对不起。那……我们先报警,请他们派防爆小组过来……」 「那样就来不及了!时间剩不到五分钟,我们快逃!」 猪原大叫「走吧」,拉着信二离开茶水间,在走廊上狂奔,肚子上的肥肉不断摇晃。「等、等一下……」信二急忙追在后头。 两人跑过走廊,坐进电梯里,猪原焦躁地一连按了好几次「关」的按钮。电梯门缓缓关上,电梯终于开始下降。 「别担心,还有四分多钟,一定来得及避难。」 猪原搭住信二的肩膀,信二气喘吁吁地点头。其实,他一直很讨厌爱发号施令、把麻烦工作丢给他的猪原,如今却觉得猪原看起来分外可靠。 电梯抵达一楼后,信二和猪原一路朝着后门跑,经过警卫室、打开后门冲出去,远离大楼。 将近午夜零时的街道上几乎不见人影,两人躲到其他大楼后方,与茅场町商办大楼保持五十公尺左右的距离后,猪原才敢用力吐气。 「躲在这里应该就没事了,我们先观察到十二点。我去报警。」 猪原从制服口袋拿出智慧型手机。信二放松地呼出一口气,脑中却顿时闪过一只绿色小鸟。 「哔子!」 「啊?你在说什么?」猪原讶异地问。 「哔子啊,它还在警卫室!」 四个月前,警卫室的窗外飞来一只受伤的鹦鹉,信二带它去看兽医,之后取名为「哔子」,成为警卫室饲养的招牌宠物。哔子现在变得非常亲人,打开笼子还会飞到人的手上撒娇。 「算了,放弃那只鸟吧。」猪原的语气略带恼怒。 信二低头看看手表,距离十二点还有三分多钟。 「我马上就回来!」 信二想也没想,便在柏油路上跑了起来,无视背后猪原的呼唤,直直冲向大楼。 他从后门进入大楼,打开入口旁警卫室的门。房间深处的桌子上放着哔子的鸟笼,信二直直走向桌子,把鸟笼紧紧揣在怀里。 但由于他急着跑向出口,脚不小心绊了一下,身体向前方跌去;又因为抱着鸟笼,无法及时伸手扶住地面。 信二的右肩狠狠着地,痛得松开双手,鸟笼因此摔在地上,哔子从打开的鸟笼门飞了出来。 哔子发出尖锐的叫声,在房间里飞来飞去。 「冷静点!快回笼子里!」 信二按着肩膀大喊,鹦鹉却激动地拍打翅膀,从这个角落飞到那个角落。 信二惊恐地看向手表,距离十二点已剩下不到一分钟。 这下该怎么办?信二绝望的双眼捕捉到眼前的窗户,他马上冲过去,将窗户完全打开。寒冷的夜风吹进来。 「快逃啊!」信二大喊。 哔子彷佛听懂他的话,直线飞向窗户,就这样飞上天空。 太好了!确认哔子逃出房间后,信二连滚带爬地逃离警卫室,从后门离开大楼。猪原从刚才就躲在另一栋大楼的墙角,见他出来连忙对他招手,口中似乎嚷着什么。 说时迟那时快,信二的背后传来一阵暴风,将他震飞。 他一时之间茫然无措,听不见任何声音,也没有任何感觉,只是呆望着天空──宛如夕暮时分的橘红色天空。 回过神来,信二发现自己呈现仰躺的姿势。 天空为什么是橘色的?信二转动眼球,看见黄色火焰从熟悉的大楼的顶楼窗户喷出来。 ……啊,真的爆炸了,不知道哔子有没有顺利逃过一劫? 信二闭上眼,眼皮下彷佛看见轻轻歪着头的绿色鹦鹉。 「喂,少唬人了!这是哪门子玩笑!」 真锅信二在狭小的警卫室里吼道,声音大到连墙壁都在震动,然而贴在耳边的电话听筒只传来呆板的电子音。信二粗暴地挂上电话,养在旁边鸟笼里的鹦鹉「哔子」似乎受到惊吓,发出尖锐的叫声。 「喂,发生什么事,吼这么大声?」 背后传来粗犷的询问声,回头一看,一名微胖的中年男子捧着泡面当宵夜坐在沙发上,大大的啤酒肚顶起深蓝色的警卫服。他是今晚和信二一起值班的猪原史郎。 「没事,只是接到恶作剧电话。」 「你吼这么大声,怎么可能没事?是谁打来的电话?」 猪原「嘶嘶嘶」地吸着泡面。 「……是个男的,没报姓名。」 两分钟前,警卫室接到一通电话,是信二接的。对方先询问:『是茅场町商办大楼吗?』接着说出意想不到的话。 「他说了什么?」猪原边嚼面边问。 「你相信吗?他说这栋大楼被装了炸弹……」信二惶惶不安地说。 猪原猛然呛到,面条从口中喷出来。 「你还好吧?」 「怎么可能会好啊?炸弹耶!」猪原咳嗽着反呛回去。 「喔,他的确说了炸弹,但肯定是恶作剧电话。」 「如果不是恶作剧呢?要是建筑物里真的有危险物,我们必须马上处理。你知道sop吗?」 「这个嘛……」信二接不出话。 他只是兼职警卫,半年前刚被分派到这栋大楼时,曾经领过标准作业程序手册,不过并未详读。 「你白痴啊!先确认有无危险物、疏散建筑物内的人员去避难,接着报警。那小子在电话里是怎么说的?」 信二总算察觉大事不妙,努力搜寻记忆。 「呃,我想想……他说顶楼装了炸弹,会在午夜十二点爆炸,要我在那之前完成全员疏散。还有,千万不要碰炸弹,因为稍微一碰就会爆炸……」 「午夜十二点……」猪原喃喃说道,看向墙壁上的时钟。信二也随之望去,时针指向晚间十一点四十三分,距离十二点已剩下不到二十分钟。 「顶楼是吧?我们走!」 猪原擦了擦沾到汤汁的嘴角,奔向出口,信二也急忙跟上。 两人一起坐上电梯,来到顶楼十三楼。昏暗的走廊通向左右两侧,猪原按下电梯旁的电灯开关,日光灯泛白的光线旋即照亮走廊,信二感到刺眼地眯起眼。 「茅场町商办大楼」是大约五年前落成的办公大楼,每个楼层各有两到三间公司,他们来到的十三层楼,电梯右侧是旅行社,左侧是证券公司。 「你去旅行社,我去证券公司。」猪原快速下达指示。 信二点点头,小跑步穿过走廊,来到旅行社的大门前,从口袋拿出万能钥匙。回头一看,猪原正打开证券公司的门走了进去。 真的会爆炸吗?信二半信半疑,边将万能钥匙插入锁孔,边环视无人的走廊。这栋大楼固定在晚间十点关闭,因此现在只剩信二和猪原两人。如果真有炸弹,也只有他们会被波及。一思及此,信二突如其来地感到害怕,手抖个不停,无法顺利转动钥匙。 是恶作剧,那一定是恶作剧!信二拼命安抚自己,费了一番劲才把门打开,进入旅行社的办公室。 室内并排着几十张的电脑办公桌,信二打开日光灯,快步巡视。 他快速确认过桌子下方、置物柜与堆积如山的瓦楞纸箱,没找到疑似炸弹的物体。手表的时间来到了十一点五十三分。 就说是恶作剧吧──才刚这么想,远方便传来喊叫。信二反射性地回头,冲到走廊。 「真锅!」 走廊深处果然回荡着猪原的叫声,信二赶紧跑过去。 「猪原,你在哪里?」信二大声问道。 「这里!茶水间!」 声音来自证券公司门前的茶水间。信二探头一瞧,看见猪原趴在地上,看着流理台的水槽下方,肥硕的身躯使他看起来像只狂吃饲料的猪。 「你在做什么?」信二问道。 猪原的大屁股向后挪动,缓缓爬起来说:「你自己看。」 他指着水槽下方。不易察觉的水管角落有个盒子,是个长宽四十公分、高十五公分左右的长方体黑盒子。 信二瞪大眼睛,眼珠差点掉出来。黑盒子上装了小型液晶面板,上面亮着红色的数字。 5:42、5:41、5:40……只见液晶面板上的数字逐渐减少。 「这该不会是……」 「没错……一定是炸弹。」猪原用沙哑的声音说。 「什么!我们该拿它怎么办?」 信二的语尾在发抖,而猪原也只是紧抿厚厚的嘴唇,没有答话。 「但这真的是炸弹吗?会不会只是恶作剧……」 信二一阵混乱,手下意识地伸向盒子,却被人从旁拦阻。 「白痴!小心爆炸!」 猪原喷着口水大吼,信二吓得身子一僵。 「对、对不起。那……我们先报警,请他们派防爆小组过来……」 「那样就来不及了!时间剩不到五分钟,我们快逃!」 猪原大叫「走吧」,拉着信二离开茶水间,在走廊上狂奔,肚子上的肥肉不断摇晃。「等、等一下……」信二急忙追在后头。 两人跑过走廊,坐进电梯里,猪原焦躁地一连按了好几次「关」的按钮。电梯门缓缓关上,电梯终于开始下降。 「别担心,还有四分多钟,一定来得及避难。」 猪原搭住信二的肩膀,信二气喘吁吁地点头。其实,他一直很讨厌爱发号施令、把麻烦工作丢给他的猪原,如今却觉得猪原看起来分外可靠。 电梯抵达一楼后,信二和猪原一路朝着后门跑,经过警卫室、打开后门冲出去,远离大楼。 将近午夜零时的街道上几乎不见人影,两人躲到其他大楼后方,与茅场町商办大楼保持五十公尺左右的距离后,猪原才敢用力吐气。 「躲在这里应该就没事了,我们先观察到十二点。我去报警。」 猪原从制服口袋拿出智慧型手机。信二放松地呼出一口气,脑中却顿时闪过一只绿色小鸟。 「哔子!」 「啊?你在说什么?」猪原讶异地问。 「哔子啊,它还在警卫室!」 四个月前,警卫室的窗外飞来一只受伤的鹦鹉,信二带它去看兽医,之后取名为「哔子」,成为警卫室饲养的招牌宠物。哔子现在变得非常亲人,打开笼子还会飞到人的手上撒娇。 「算了,放弃那只鸟吧。」猪原的语气略带恼怒。 信二低头看看手表,距离十二点还有三分多钟。 「我马上就回来!」 信二想也没想,便在柏油路上跑了起来,无视背后猪原的呼唤,直直冲向大楼。 他从后门进入大楼,打开入口旁警卫室的门。房间深处的桌子上放着哔子的鸟笼,信二直直走向桌子,把鸟笼紧紧揣在怀里。 但由于他急着跑向出口,脚不小心绊了一下,身体向前方跌去;又因为抱着鸟笼,无法及时伸手扶住地面。 信二的右肩狠狠着地,痛得松开双手,鸟笼因此摔在地上,哔子从打开的鸟笼门飞了出来。 哔子发出尖锐的叫声,在房间里飞来飞去。 「冷静点!快回笼子里!」 信二按着肩膀大喊,鹦鹉却激动地拍打翅膀,从这个角落飞到那个角落。 信二惊恐地看向手表,距离十二点已剩下不到一分钟。 这下该怎么办?信二绝望的双眼捕捉到眼前的窗户,他马上冲过去,将窗户完全打开。寒冷的夜风吹进来。 「快逃啊!」信二大喊。 哔子彷佛听懂他的话,直线飞向窗户,就这样飞上天空。 太好了!确认哔子逃出房间后,信二连滚带爬地逃离警卫室,从后门离开大楼。猪原从刚才就躲在另一栋大楼的墙角,见他出来连忙对他招手,口中似乎嚷着什么。 说时迟那时快,信二的背后传来一阵暴风,将他震飞。 他一时之间茫然无措,听不见任何声音,也没有任何感觉,只是呆望着天空──宛如夕暮时分的橘红色天空。 回过神来,信二发现自己呈现仰躺的姿势。 天空为什么是橘色的?信二转动眼球,看见黄色火焰从熟悉的大楼的顶楼窗户喷出来。 ……啊,真的爆炸了,不知道哔子有没有顺利逃过一劫? 信二闭上眼,眼皮下彷佛看见轻轻歪着头的绿色鹦鹉。 「喂,少唬人了!这是哪门子玩笑!」 真锅信二在狭小的警卫室里吼道,声音大到连墙壁都在震动,然而贴在耳边的电话听筒只传来呆板的电子音。信二粗暴地挂上电话,养在旁边鸟笼里的鹦鹉「哔子」似乎受到惊吓,发出尖锐的叫声。 「喂,发生什么事,吼这么大声?」 背后传来粗犷的询问声,回头一看,一名微胖的中年男子捧着泡面当宵夜坐在沙发上,大大的啤酒肚顶起深蓝色的警卫服。他是今晚和信二一起值班的猪原史郎。 「没事,只是接到恶作剧电话。」 「你吼这么大声,怎么可能没事?是谁打来的电话?」 猪原「嘶嘶嘶」地吸着泡面。 「……是个男的,没报姓名。」 两分钟前,警卫室接到一通电话,是信二接的。对方先询问:『是茅场町商办大楼吗?』接着说出意想不到的话。 「他说了什么?」猪原边嚼面边问。 「你相信吗?他说这栋大楼被装了炸弹……」信二惶惶不安地说。 猪原猛然呛到,面条从口中喷出来。 「你还好吧?」 「怎么可能会好啊?炸弹耶!」猪原咳嗽着反呛回去。 「喔,他的确说了炸弹,但肯定是恶作剧电话。」 「如果不是恶作剧呢?要是建筑物里真的有危险物,我们必须马上处理。你知道sop吗?」 「这个嘛……」信二接不出话。 他只是兼职警卫,半年前刚被分派到这栋大楼时,曾经领过标准作业程序手册,不过并未详读。 「你白痴啊!先确认有无危险物、疏散建筑物内的人员去避难,接着报警。那小子在电话里是怎么说的?」 信二总算察觉大事不妙,努力搜寻记忆。 「呃,我想想……他说顶楼装了炸弹,会在午夜十二点爆炸,要我在那之前完成全员疏散。还有,千万不要碰炸弹,因为稍微一碰就会爆炸……」 「午夜十二点……」猪原喃喃说道,看向墙壁上的时钟。信二也随之望去,时针指向晚间十一点四十三分,距离十二点已剩下不到二十分钟。 「顶楼是吧?我们走!」 猪原擦了擦沾到汤汁的嘴角,奔向出口,信二也急忙跟上。 两人一起坐上电梯,来到顶楼十三楼。昏暗的走廊通向左右两侧,猪原按下电梯旁的电灯开关,日光灯泛白的光线旋即照亮走廊,信二感到刺眼地眯起眼。 「茅场町商办大楼」是大约五年前落成的办公大楼,每个楼层各有两到三间公司,他们来到的十三层楼,电梯右侧是旅行社,左侧是证券公司。 「你去旅行社,我去证券公司。」猪原快速下达指示。 信二点点头,小跑步穿过走廊,来到旅行社的大门前,从口袋拿出万能钥匙。回头一看,猪原正打开证券公司的门走了进去。 真的会爆炸吗?信二半信半疑,边将万能钥匙插入锁孔,边环视无人的走廊。这栋大楼固定在晚间十点关闭,因此现在只剩信二和猪原两人。如果真有炸弹,也只有他们会被波及。一思及此,信二突如其来地感到害怕,手抖个不停,无法顺利转动钥匙。 是恶作剧,那一定是恶作剧!信二拼命安抚自己,费了一番劲才把门打开,进入旅行社的办公室。 室内并排着几十张的电脑办公桌,信二打开日光灯,快步巡视。 他快速确认过桌子下方、置物柜与堆积如山的瓦楞纸箱,没找到疑似炸弹的物体。手表的时间来到了十一点五十三分。 就说是恶作剧吧──才刚这么想,远方便传来喊叫。信二反射性地回头,冲到走廊。 「真锅!」 走廊深处果然回荡着猪原的叫声,信二赶紧跑过去。 「猪原,你在哪里?」信二大声问道。 「这里!茶水间!」 声音来自证券公司门前的茶水间。信二探头一瞧,看见猪原趴在地上,看着流理台的水槽下方,肥硕的身躯使他看起来像只狂吃饲料的猪。 「你在做什么?」信二问道。 猪原的大屁股向后挪动,缓缓爬起来说:「你自己看。」 他指着水槽下方。不易察觉的水管角落有个盒子,是个长宽四十公分、高十五公分左右的长方体黑盒子。 信二瞪大眼睛,眼珠差点掉出来。黑盒子上装了小型液晶面板,上面亮着红色的数字。 5:42、5:41、5:40……只见液晶面板上的数字逐渐减少。 「这该不会是……」 「没错……一定是炸弹。」猪原用沙哑的声音说。 「什么!我们该拿它怎么办?」 信二的语尾在发抖,而猪原也只是紧抿厚厚的嘴唇,没有答话。 「但这真的是炸弹吗?会不会只是恶作剧……」 信二一阵混乱,手下意识地伸向盒子,却被人从旁拦阻。 「白痴!小心爆炸!」 猪原喷着口水大吼,信二吓得身子一僵。 「对、对不起。那……我们先报警,请他们派防爆小组过来……」 「那样就来不及了!时间剩不到五分钟,我们快逃!」 猪原大叫「走吧」,拉着信二离开茶水间,在走廊上狂奔,肚子上的肥肉不断摇晃。「等、等一下……」信二急忙追在后头。 两人跑过走廊,坐进电梯里,猪原焦躁地一连按了好几次「关」的按钮。电梯门缓缓关上,电梯终于开始下降。 「别担心,还有四分多钟,一定来得及避难。」 猪原搭住信二的肩膀,信二气喘吁吁地点头。其实,他一直很讨厌爱发号施令、把麻烦工作丢给他的猪原,如今却觉得猪原看起来分外可靠。 电梯抵达一楼后,信二和猪原一路朝着后门跑,经过警卫室、打开后门冲出去,远离大楼。 将近午夜零时的街道上几乎不见人影,两人躲到其他大楼后方,与茅场町商办大楼保持五十公尺左右的距离后,猪原才敢用力吐气。 「躲在这里应该就没事了,我们先观察到十二点。我去报警。」 猪原从制服口袋拿出智慧型手机。信二放松地呼出一口气,脑中却顿时闪过一只绿色小鸟。 「哔子!」 「啊?你在说什么?」猪原讶异地问。 「哔子啊,它还在警卫室!」 四个月前,警卫室的窗外飞来一只受伤的鹦鹉,信二带它去看兽医,之后取名为「哔子」,成为警卫室饲养的招牌宠物。哔子现在变得非常亲人,打开笼子还会飞到人的手上撒娇。 「算了,放弃那只鸟吧。」猪原的语气略带恼怒。 信二低头看看手表,距离十二点还有三分多钟。 「我马上就回来!」 信二想也没想,便在柏油路上跑了起来,无视背后猪原的呼唤,直直冲向大楼。 他从后门进入大楼,打开入口旁警卫室的门。房间深处的桌子上放着哔子的鸟笼,信二直直走向桌子,把鸟笼紧紧揣在怀里。 但由于他急着跑向出口,脚不小心绊了一下,身体向前方跌去;又因为抱着鸟笼,无法及时伸手扶住地面。 信二的右肩狠狠着地,痛得松开双手,鸟笼因此摔在地上,哔子从打开的鸟笼门飞了出来。 哔子发出尖锐的叫声,在房间里飞来飞去。 「冷静点!快回笼子里!」 信二按着肩膀大喊,鹦鹉却激动地拍打翅膀,从这个角落飞到那个角落。 信二惊恐地看向手表,距离十二点已剩下不到一分钟。 这下该怎么办?信二绝望的双眼捕捉到眼前的窗户,他马上冲过去,将窗户完全打开。寒冷的夜风吹进来。 「快逃啊!」信二大喊。 哔子彷佛听懂他的话,直线飞向窗户,就这样飞上天空。 太好了!确认哔子逃出房间后,信二连滚带爬地逃离警卫室,从后门离开大楼。猪原从刚才就躲在另一栋大楼的墙角,见他出来连忙对他招手,口中似乎嚷着什么。 说时迟那时快,信二的背后传来一阵暴风,将他震飞。 他一时之间茫然无措,听不见任何声音,也没有任何感觉,只是呆望着天空──宛如夕暮时分的橘红色天空。 回过神来,信二发现自己呈现仰躺的姿势。 天空为什么是橘色的?信二转动眼球,看见黄色火焰从熟悉的大楼的顶楼窗户喷出来。 ……啊,真的爆炸了,不知道哔子有没有顺利逃过一劫? 信二闭上眼,眼皮下彷佛看见轻轻歪着头的绿色鹦鹉。 「喂,少唬人了!这是哪门子玩笑!」 真锅信二在狭小的警卫室里吼道,声音大到连墙壁都在震动,然而贴在耳边的电话听筒只传来呆板的电子音。信二粗暴地挂上电话,养在旁边鸟笼里的鹦鹉「哔子」似乎受到惊吓,发出尖锐的叫声。 「喂,发生什么事,吼这么大声?」 背后传来粗犷的询问声,回头一看,一名微胖的中年男子捧着泡面当宵夜坐在沙发上,大大的啤酒肚顶起深蓝色的警卫服。他是今晚和信二一起值班的猪原史郎。 「没事,只是接到恶作剧电话。」 「你吼这么大声,怎么可能没事?是谁打来的电话?」 猪原「嘶嘶嘶」地吸着泡面。 「……是个男的,没报姓名。」 两分钟前,警卫室接到一通电话,是信二接的。对方先询问:『是茅场町商办大楼吗?』接着说出意想不到的话。 「他说了什么?」猪原边嚼面边问。 「你相信吗?他说这栋大楼被装了炸弹……」信二惶惶不安地说。 猪原猛然呛到,面条从口中喷出来。 「你还好吧?」 「怎么可能会好啊?炸弹耶!」猪原咳嗽着反呛回去。 「喔,他的确说了炸弹,但肯定是恶作剧电话。」 「如果不是恶作剧呢?要是建筑物里真的有危险物,我们必须马上处理。你知道sop吗?」 「这个嘛……」信二接不出话。 他只是兼职警卫,半年前刚被分派到这栋大楼时,曾经领过标准作业程序手册,不过并未详读。 「你白痴啊!先确认有无危险物、疏散建筑物内的人员去避难,接着报警。那小子在电话里是怎么说的?」 信二总算察觉大事不妙,努力搜寻记忆。 「呃,我想想……他说顶楼装了炸弹,会在午夜十二点爆炸,要我在那之前完成全员疏散。还有,千万不要碰炸弹,因为稍微一碰就会爆炸……」 「午夜十二点……」猪原喃喃说道,看向墙壁上的时钟。信二也随之望去,时针指向晚间十一点四十三分,距离十二点已剩下不到二十分钟。 「顶楼是吧?我们走!」 猪原擦了擦沾到汤汁的嘴角,奔向出口,信二也急忙跟上。 两人一起坐上电梯,来到顶楼十三楼。昏暗的走廊通向左右两侧,猪原按下电梯旁的电灯开关,日光灯泛白的光线旋即照亮走廊,信二感到刺眼地眯起眼。 「茅场町商办大楼」是大约五年前落成的办公大楼,每个楼层各有两到三间公司,他们来到的十三层楼,电梯右侧是旅行社,左侧是证券公司。 「你去旅行社,我去证券公司。」猪原快速下达指示。 信二点点头,小跑步穿过走廊,来到旅行社的大门前,从口袋拿出万能钥匙。回头一看,猪原正打开证券公司的门走了进去。 真的会爆炸吗?信二半信半疑,边将万能钥匙插入锁孔,边环视无人的走廊。这栋大楼固定在晚间十点关闭,因此现在只剩信二和猪原两人。如果真有炸弹,也只有他们会被波及。一思及此,信二突如其来地感到害怕,手抖个不停,无法顺利转动钥匙。 是恶作剧,那一定是恶作剧!信二拼命安抚自己,费了一番劲才把门打开,进入旅行社的办公室。 室内并排着几十张的电脑办公桌,信二打开日光灯,快步巡视。 他快速确认过桌子下方、置物柜与堆积如山的瓦楞纸箱,没找到疑似炸弹的物体。手表的时间来到了十一点五十三分。 就说是恶作剧吧──才刚这么想,远方便传来喊叫。信二反射性地回头,冲到走廊。 「真锅!」 走廊深处果然回荡着猪原的叫声,信二赶紧跑过去。 「猪原,你在哪里?」信二大声问道。 「这里!茶水间!」 声音来自证券公司门前的茶水间。信二探头一瞧,看见猪原趴在地上,看着流理台的水槽下方,肥硕的身躯使他看起来像只狂吃饲料的猪。 「你在做什么?」信二问道。 猪原的大屁股向后挪动,缓缓爬起来说:「你自己看。」 他指着水槽下方。不易察觉的水管角落有个盒子,是个长宽四十公分、高十五公分左右的长方体黑盒子。 信二瞪大眼睛,眼珠差点掉出来。黑盒子上装了小型液晶面板,上面亮着红色的数字。 5:42、5:41、5:40……只见液晶面板上的数字逐渐减少。 「这该不会是……」 「没错……一定是炸弹。」猪原用沙哑的声音说。 「什么!我们该拿它怎么办?」 信二的语尾在发抖,而猪原也只是紧抿厚厚的嘴唇,没有答话。 「但这真的是炸弹吗?会不会只是恶作剧……」 信二一阵混乱,手下意识地伸向盒子,却被人从旁拦阻。 「白痴!小心爆炸!」 猪原喷着口水大吼,信二吓得身子一僵。 「对、对不起。那……我们先报警,请他们派防爆小组过来……」 「那样就来不及了!时间剩不到五分钟,我们快逃!」 猪原大叫「走吧」,拉着信二离开茶水间,在走廊上狂奔,肚子上的肥肉不断摇晃。「等、等一下……」信二急忙追在后头。 两人跑过走廊,坐进电梯里,猪原焦躁地一连按了好几次「关」的按钮。电梯门缓缓关上,电梯终于开始下降。 「别担心,还有四分多钟,一定来得及避难。」 猪原搭住信二的肩膀,信二气喘吁吁地点头。其实,他一直很讨厌爱发号施令、把麻烦工作丢给他的猪原,如今却觉得猪原看起来分外可靠。 电梯抵达一楼后,信二和猪原一路朝着后门跑,经过警卫室、打开后门冲出去,远离大楼。 将近午夜零时的街道上几乎不见人影,两人躲到其他大楼后方,与茅场町商办大楼保持五十公尺左右的距离后,猪原才敢用力吐气。 「躲在这里应该就没事了,我们先观察到十二点。我去报警。」 猪原从制服口袋拿出智慧型手机。信二放松地呼出一口气,脑中却顿时闪过一只绿色小鸟。 「哔子!」 「啊?你在说什么?」猪原讶异地问。 「哔子啊,它还在警卫室!」 四个月前,警卫室的窗外飞来一只受伤的鹦鹉,信二带它去看兽医,之后取名为「哔子」,成为警卫室饲养的招牌宠物。哔子现在变得非常亲人,打开笼子还会飞到人的手上撒娇。 「算了,放弃那只鸟吧。」猪原的语气略带恼怒。 信二低头看看手表,距离十二点还有三分多钟。 「我马上就回来!」 信二想也没想,便在柏油路上跑了起来,无视背后猪原的呼唤,直直冲向大楼。 他从后门进入大楼,打开入口旁警卫室的门。房间深处的桌子上放着哔子的鸟笼,信二直直走向桌子,把鸟笼紧紧揣在怀里。 但由于他急着跑向出口,脚不小心绊了一下,身体向前方跌去;又因为抱着鸟笼,无法及时伸手扶住地面。 信二的右肩狠狠着地,痛得松开双手,鸟笼因此摔在地上,哔子从打开的鸟笼门飞了出来。 哔子发出尖锐的叫声,在房间里飞来飞去。 「冷静点!快回笼子里!」 信二按着肩膀大喊,鹦鹉却激动地拍打翅膀,从这个角落飞到那个角落。 信二惊恐地看向手表,距离十二点已剩下不到一分钟。 这下该怎么办?信二绝望的双眼捕捉到眼前的窗户,他马上冲过去,将窗户完全打开。寒冷的夜风吹进来。 「快逃啊!」信二大喊。 哔子彷佛听懂他的话,直线飞向窗户,就这样飞上天空。 太好了!确认哔子逃出房间后,信二连滚带爬地逃离警卫室,从后门离开大楼。猪原从刚才就躲在另一栋大楼的墙角,见他出来连忙对他招手,口中似乎嚷着什么。 说时迟那时快,信二的背后传来一阵暴风,将他震飞。 他一时之间茫然无措,听不见任何声音,也没有任何感觉,只是呆望着天空──宛如夕暮时分的橘红色天空。 回过神来,信二发现自己呈现仰躺的姿势。 天空为什么是橘色的?信二转动眼球,看见黄色火焰从熟悉的大楼的顶楼窗户喷出来。 ……啊,真的爆炸了,不知道哔子有没有顺利逃过一劫? 信二闭上眼,眼皮下彷佛看见轻轻歪着头的绿色鹦鹉。 「喂,少唬人了!这是哪门子玩笑!」 真锅信二在狭小的警卫室里吼道,声音大到连墙壁都在震动,然而贴在耳边的电话听筒只传来呆板的电子音。信二粗暴地挂上电话,养在旁边鸟笼里的鹦鹉「哔子」似乎受到惊吓,发出尖锐的叫声。 「喂,发生什么事,吼这么大声?」 背后传来粗犷的询问声,回头一看,一名微胖的中年男子捧着泡面当宵夜坐在沙发上,大大的啤酒肚顶起深蓝色的警卫服。他是今晚和信二一起值班的猪原史郎。 「没事,只是接到恶作剧电话。」 「你吼这么大声,怎么可能没事?是谁打来的电话?」 猪原「嘶嘶嘶」地吸着泡面。 「……是个男的,没报姓名。」 两分钟前,警卫室接到一通电话,是信二接的。对方先询问:『是茅场町商办大楼吗?』接着说出意想不到的话。 「他说了什么?」猪原边嚼面边问。 「你相信吗?他说这栋大楼被装了炸弹……」信二惶惶不安地说。 猪原猛然呛到,面条从口中喷出来。 「你还好吧?」 「怎么可能会好啊?炸弹耶!」猪原咳嗽着反呛回去。 「喔,他的确说了炸弹,但肯定是恶作剧电话。」 「如果不是恶作剧呢?要是建筑物里真的有危险物,我们必须马上处理。你知道sop吗?」 「这个嘛……」信二接不出话。 他只是兼职警卫,半年前刚被分派到这栋大楼时,曾经领过标准作业程序手册,不过并未详读。 「你白痴啊!先确认有无危险物、疏散建筑物内的人员去避难,接着报警。那小子在电话里是怎么说的?」 信二总算察觉大事不妙,努力搜寻记忆。 「呃,我想想……他说顶楼装了炸弹,会在午夜十二点爆炸,要我在那之前完成全员疏散。还有,千万不要碰炸弹,因为稍微一碰就会爆炸……」 「午夜十二点……」猪原喃喃说道,看向墙壁上的时钟。信二也随之望去,时针指向晚间十一点四十三分,距离十二点已剩下不到二十分钟。 「顶楼是吧?我们走!」 猪原擦了擦沾到汤汁的嘴角,奔向出口,信二也急忙跟上。 两人一起坐上电梯,来到顶楼十三楼。昏暗的走廊通向左右两侧,猪原按下电梯旁的电灯开关,日光灯泛白的光线旋即照亮走廊,信二感到刺眼地眯起眼。 「茅场町商办大楼」是大约五年前落成的办公大楼,每个楼层各有两到三间公司,他们来到的十三层楼,电梯右侧是旅行社,左侧是证券公司。 「你去旅行社,我去证券公司。」猪原快速下达指示。 信二点点头,小跑步穿过走廊,来到旅行社的大门前,从口袋拿出万能钥匙。回头一看,猪原正打开证券公司的门走了进去。 真的会爆炸吗?信二半信半疑,边将万能钥匙插入锁孔,边环视无人的走廊。这栋大楼固定在晚间十点关闭,因此现在只剩信二和猪原两人。如果真有炸弹,也只有他们会被波及。一思及此,信二突如其来地感到害怕,手抖个不停,无法顺利转动钥匙。 是恶作剧,那一定是恶作剧!信二拼命安抚自己,费了一番劲才把门打开,进入旅行社的办公室。 室内并排着几十张的电脑办公桌,信二打开日光灯,快步巡视。 他快速确认过桌子下方、置物柜与堆积如山的瓦楞纸箱,没找到疑似炸弹的物体。手表的时间来到了十一点五十三分。 就说是恶作剧吧──才刚这么想,远方便传来喊叫。信二反射性地回头,冲到走廊。 「真锅!」 走廊深处果然回荡着猪原的叫声,信二赶紧跑过去。 「猪原,你在哪里?」信二大声问道。 「这里!茶水间!」 声音来自证券公司门前的茶水间。信二探头一瞧,看见猪原趴在地上,看着流理台的水槽下方,肥硕的身躯使他看起来像只狂吃饲料的猪。 「你在做什么?」信二问道。 猪原的大屁股向后挪动,缓缓爬起来说:「你自己看。」 他指着水槽下方。不易察觉的水管角落有个盒子,是个长宽四十公分、高十五公分左右的长方体黑盒子。 信二瞪大眼睛,眼珠差点掉出来。黑盒子上装了小型液晶面板,上面亮着红色的数字。 5:42、5:41、5:40……只见液晶面板上的数字逐渐减少。 「这该不会是……」 「没错……一定是炸弹。」猪原用沙哑的声音说。 「什么!我们该拿它怎么办?」 信二的语尾在发抖,而猪原也只是紧抿厚厚的嘴唇,没有答话。 「但这真的是炸弹吗?会不会只是恶作剧……」 信二一阵混乱,手下意识地伸向盒子,却被人从旁拦阻。 「白痴!小心爆炸!」 猪原喷着口水大吼,信二吓得身子一僵。 「对、对不起。那……我们先报警,请他们派防爆小组过来……」 「那样就来不及了!时间剩不到五分钟,我们快逃!」 猪原大叫「走吧」,拉着信二离开茶水间,在走廊上狂奔,肚子上的肥肉不断摇晃。「等、等一下……」信二急忙追在后头。 两人跑过走廊,坐进电梯里,猪原焦躁地一连按了好几次「关」的按钮。电梯门缓缓关上,电梯终于开始下降。 「别担心,还有四分多钟,一定来得及避难。」 猪原搭住信二的肩膀,信二气喘吁吁地点头。其实,他一直很讨厌爱发号施令、把麻烦工作丢给他的猪原,如今却觉得猪原看起来分外可靠。 电梯抵达一楼后,信二和猪原一路朝着后门跑,经过警卫室、打开后门冲出去,远离大楼。 将近午夜零时的街道上几乎不见人影,两人躲到其他大楼后方,与茅场町商办大楼保持五十公尺左右的距离后,猪原才敢用力吐气。 「躲在这里应该就没事了,我们先观察到十二点。我去报警。」 猪原从制服口袋拿出智慧型手机。信二放松地呼出一口气,脑中却顿时闪过一只绿色小鸟。 「哔子!」 「啊?你在说什么?」猪原讶异地问。 「哔子啊,它还在警卫室!」 四个月前,警卫室的窗外飞来一只受伤的鹦鹉,信二带它去看兽医,之后取名为「哔子」,成为警卫室饲养的招牌宠物。哔子现在变得非常亲人,打开笼子还会飞到人的手上撒娇。 「算了,放弃那只鸟吧。」猪原的语气略带恼怒。 信二低头看看手表,距离十二点还有三分多钟。 「我马上就回来!」 信二想也没想,便在柏油路上跑了起来,无视背后猪原的呼唤,直直冲向大楼。 他从后门进入大楼,打开入口旁警卫室的门。房间深处的桌子上放着哔子的鸟笼,信二直直走向桌子,把鸟笼紧紧揣在怀里。 但由于他急着跑向出口,脚不小心绊了一下,身体向前方跌去;又因为抱着鸟笼,无法及时伸手扶住地面。 信二的右肩狠狠着地,痛得松开双手,鸟笼因此摔在地上,哔子从打开的鸟笼门飞了出来。 哔子发出尖锐的叫声,在房间里飞来飞去。 「冷静点!快回笼子里!」 信二按着肩膀大喊,鹦鹉却激动地拍打翅膀,从这个角落飞到那个角落。 信二惊恐地看向手表,距离十二点已剩下不到一分钟。 这下该怎么办?信二绝望的双眼捕捉到眼前的窗户,他马上冲过去,将窗户完全打开。寒冷的夜风吹进来。 「快逃啊!」信二大喊。 哔子彷佛听懂他的话,直线飞向窗户,就这样飞上天空。 太好了!确认哔子逃出房间后,信二连滚带爬地逃离警卫室,从后门离开大楼。猪原从刚才就躲在另一栋大楼的墙角,见他出来连忙对他招手,口中似乎嚷着什么。 说时迟那时快,信二的背后传来一阵暴风,将他震飞。 他一时之间茫然无措,听不见任何声音,也没有任何感觉,只是呆望着天空──宛如夕暮时分的橘红色天空。 回过神来,信二发现自己呈现仰躺的姿势。 天空为什么是橘色的?信二转动眼球,看见黄色火焰从熟悉的大楼的顶楼窗户喷出来。 ……啊,真的爆炸了,不知道哔子有没有顺利逃过一劫? 信二闭上眼,眼皮下彷佛看见轻轻歪着头的绿色鹦鹉。 「喂,少唬人了!这是哪门子玩笑!」 真锅信二在狭小的警卫室里吼道,声音大到连墙壁都在震动,然而贴在耳边的电话听筒只传来呆板的电子音。信二粗暴地挂上电话,养在旁边鸟笼里的鹦鹉「哔子」似乎受到惊吓,发出尖锐的叫声。 「喂,发生什么事,吼这么大声?」 背后传来粗犷的询问声,回头一看,一名微胖的中年男子捧着泡面当宵夜坐在沙发上,大大的啤酒肚顶起深蓝色的警卫服。他是今晚和信二一起值班的猪原史郎。 「没事,只是接到恶作剧电话。」 「你吼这么大声,怎么可能没事?是谁打来的电话?」 猪原「嘶嘶嘶」地吸着泡面。 「……是个男的,没报姓名。」 两分钟前,警卫室接到一通电话,是信二接的。对方先询问:『是茅场町商办大楼吗?』接着说出意想不到的话。 「他说了什么?」猪原边嚼面边问。 「你相信吗?他说这栋大楼被装了炸弹……」信二惶惶不安地说。 猪原猛然呛到,面条从口中喷出来。 「你还好吧?」 「怎么可能会好啊?炸弹耶!」猪原咳嗽着反呛回去。 「喔,他的确说了炸弹,但肯定是恶作剧电话。」 「如果不是恶作剧呢?要是建筑物里真的有危险物,我们必须马上处理。你知道sop吗?」 「这个嘛……」信二接不出话。 他只是兼职警卫,半年前刚被分派到这栋大楼时,曾经领过标准作业程序手册,不过并未详读。 「你白痴啊!先确认有无危险物、疏散建筑物内的人员去避难,接着报警。那小子在电话里是怎么说的?」 信二总算察觉大事不妙,努力搜寻记忆。 「呃,我想想……他说顶楼装了炸弹,会在午夜十二点爆炸,要我在那之前完成全员疏散。还有,千万不要碰炸弹,因为稍微一碰就会爆炸……」 「午夜十二点……」猪原喃喃说道,看向墙壁上的时钟。信二也随之望去,时针指向晚间十一点四十三分,距离十二点已剩下不到二十分钟。 「顶楼是吧?我们走!」 猪原擦了擦沾到汤汁的嘴角,奔向出口,信二也急忙跟上。 两人一起坐上电梯,来到顶楼十三楼。昏暗的走廊通向左右两侧,猪原按下电梯旁的电灯开关,日光灯泛白的光线旋即照亮走廊,信二感到刺眼地眯起眼。 「茅场町商办大楼」是大约五年前落成的办公大楼,每个楼层各有两到三间公司,他们来到的十三层楼,电梯右侧是旅行社,左侧是证券公司。 「你去旅行社,我去证券公司。」猪原快速下达指示。 信二点点头,小跑步穿过走廊,来到旅行社的大门前,从口袋拿出万能钥匙。回头一看,猪原正打开证券公司的门走了进去。 真的会爆炸吗?信二半信半疑,边将万能钥匙插入锁孔,边环视无人的走廊。这栋大楼固定在晚间十点关闭,因此现在只剩信二和猪原两人。如果真有炸弹,也只有他们会被波及。一思及此,信二突如其来地感到害怕,手抖个不停,无法顺利转动钥匙。 是恶作剧,那一定是恶作剧!信二拼命安抚自己,费了一番劲才把门打开,进入旅行社的办公室。 室内并排着几十张的电脑办公桌,信二打开日光灯,快步巡视。 他快速确认过桌子下方、置物柜与堆积如山的瓦楞纸箱,没找到疑似炸弹的物体。手表的时间来到了十一点五十三分。 就说是恶作剧吧──才刚这么想,远方便传来喊叫。信二反射性地回头,冲到走廊。 「真锅!」 走廊深处果然回荡着猪原的叫声,信二赶紧跑过去。 「猪原,你在哪里?」信二大声问道。 「这里!茶水间!」 声音来自证券公司门前的茶水间。信二探头一瞧,看见猪原趴在地上,看着流理台的水槽下方,肥硕的身躯使他看起来像只狂吃饲料的猪。 「你在做什么?」信二问道。 猪原的大屁股向后挪动,缓缓爬起来说:「你自己看。」 他指着水槽下方。不易察觉的水管角落有个盒子,是个长宽四十公分、高十五公分左右的长方体黑盒子。 信二瞪大眼睛,眼珠差点掉出来。黑盒子上装了小型液晶面板,上面亮着红色的数字。 5:42、5:41、5:40……只见液晶面板上的数字逐渐减少。 「这该不会是……」 「没错……一定是炸弹。」猪原用沙哑的声音说。 「什么!我们该拿它怎么办?」 信二的语尾在发抖,而猪原也只是紧抿厚厚的嘴唇,没有答话。 「但这真的是炸弹吗?会不会只是恶作剧……」 信二一阵混乱,手下意识地伸向盒子,却被人从旁拦阻。 「白痴!小心爆炸!」 猪原喷着口水大吼,信二吓得身子一僵。 「对、对不起。那……我们先报警,请他们派防爆小组过来……」 「那样就来不及了!时间剩不到五分钟,我们快逃!」 猪原大叫「走吧」,拉着信二离开茶水间,在走廊上狂奔,肚子上的肥肉不断摇晃。「等、等一下……」信二急忙追在后头。 两人跑过走廊,坐进电梯里,猪原焦躁地一连按了好几次「关」的按钮。电梯门缓缓关上,电梯终于开始下降。 「别担心,还有四分多钟,一定来得及避难。」 猪原搭住信二的肩膀,信二气喘吁吁地点头。其实,他一直很讨厌爱发号施令、把麻烦工作丢给他的猪原,如今却觉得猪原看起来分外可靠。 电梯抵达一楼后,信二和猪原一路朝着后门跑,经过警卫室、打开后门冲出去,远离大楼。 将近午夜零时的街道上几乎不见人影,两人躲到其他大楼后方,与茅场町商办大楼保持五十公尺左右的距离后,猪原才敢用力吐气。 「躲在这里应该就没事了,我们先观察到十二点。我去报警。」 猪原从制服口袋拿出智慧型手机。信二放松地呼出一口气,脑中却顿时闪过一只绿色小鸟。 「哔子!」 「啊?你在说什么?」猪原讶异地问。 「哔子啊,它还在警卫室!」 四个月前,警卫室的窗外飞来一只受伤的鹦鹉,信二带它去看兽医,之后取名为「哔子」,成为警卫室饲养的招牌宠物。哔子现在变得非常亲人,打开笼子还会飞到人的手上撒娇。 「算了,放弃那只鸟吧。」猪原的语气略带恼怒。 信二低头看看手表,距离十二点还有三分多钟。 「我马上就回来!」 信二想也没想,便在柏油路上跑了起来,无视背后猪原的呼唤,直直冲向大楼。 他从后门进入大楼,打开入口旁警卫室的门。房间深处的桌子上放着哔子的鸟笼,信二直直走向桌子,把鸟笼紧紧揣在怀里。 但由于他急着跑向出口,脚不小心绊了一下,身体向前方跌去;又因为抱着鸟笼,无法及时伸手扶住地面。 信二的右肩狠狠着地,痛得松开双手,鸟笼因此摔在地上,哔子从打开的鸟笼门飞了出来。 哔子发出尖锐的叫声,在房间里飞来飞去。 「冷静点!快回笼子里!」 信二按着肩膀大喊,鹦鹉却激动地拍打翅膀,从这个角落飞到那个角落。 信二惊恐地看向手表,距离十二点已剩下不到一分钟。 这下该怎么办?信二绝望的双眼捕捉到眼前的窗户,他马上冲过去,将窗户完全打开。寒冷的夜风吹进来。 「快逃啊!」信二大喊。 哔子彷佛听懂他的话,直线飞向窗户,就这样飞上天空。 太好了!确认哔子逃出房间后,信二连滚带爬地逃离警卫室,从后门离开大楼。猪原从刚才就躲在另一栋大楼的墙角,见他出来连忙对他招手,口中似乎嚷着什么。 说时迟那时快,信二的背后传来一阵暴风,将他震飞。 他一时之间茫然无措,听不见任何声音,也没有任何感觉,只是呆望着天空──宛如夕暮时分的橘红色天空。 回过神来,信二发现自己呈现仰躺的姿势。 天空为什么是橘色的?信二转动眼球,看见黄色火焰从熟悉的大楼的顶楼窗户喷出来。 ……啊,真的爆炸了,不知道哔子有没有顺利逃过一劫? 信二闭上眼,眼皮下彷佛看见轻轻歪着头的绿色鹦鹉。 第一章 1 「胜己先生,在那边!请小心喔!」 亮起路灯的小巷里,传来一之濑真美紧张的声音。胜己压低重心,一道黑影从巷弄角落猛然扑来。这是他们这次的目标。 影子迫近眼前,发出尖锐的怪叫扑向胜己,钩状的凶器闪着锋利的光芒。 凶器朝颜面一挥,胜己急忙向后仰,千钧一发地闪过攻击。他打从还在医学院就读的时候便勤练综合格斗技,甚至考取了执照,长年的武术经验使身体自己动了起来。 胜己双手绕过影子的身躯,使出擒抱封住对方的行动。 「抓到了!我抓到了!」 「哦,干得好!那家伙非常凶暴,千万别松手喔。」 小个子的男人和真美一道从巷角走出来,语气无比轻快。男人有张少年般的娃娃脸,与不到一百六十公分的瘦小身躯,乍看像是高中生,但其实是超过三十岁的成年人。这个人是胜己任职的神酒诊所内的精神科医生──天久翼。 「我了解!」 胜己拼命抓住在怀中疯狂挣扎的目标。这时,目标再次挥舞凶器。 「危险!」神酒诊所的护士真美发出尖叫。 「唔!」凶器从前臂划过头顶,传来刺痛,胜己发出呻吟。 目标看准胜己退缩的空档,更加奋力挣扎,如同软体动物般从空隙溜走,脚底抹油似地跑掉了。 「你搞什么啊?」翼跑过来,傻眼地抱怨。 「胜己先生,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嗯,我没事。」胜己检视刺痛的手臂,血微微从凶器划过的伤口渗出来。 「你流血了,伤口要快点消毒才行。」 真美从牛仔裤口袋拿出手帕,为胜己按住伤处。 「别管他了,我们必须快点追上目标,否则之前花那么多时间把那家伙逼到墙角又是为了什么?黑宫,你说对吧?」 翼回过头,对从后方缓步走来的高瘦男子搭话,那是神酒诊所的内科医生──黑宫智人。 「……来不及了。对方速度很快,现在追已经太迟。」 黑宫藏在长浏海与土气黑框眼镜下的双眼瞅着胜己,用淡淡的语气说道。 「对不起……」胜己缩缩脖子。 「这不是胜己先生的错,是那家伙速度太快了。」真美替他讲话。 「……一旦溜走,又要重新搜寻对方的躲藏地点,这下棘手了……而且雨势有增大的趋势。」 黑宫忧郁地咕哝着,看向阴暗的天空。几分钟前滴滴答答下起的小雨逐渐增强,再过不久恐怕会变成倾盆大雨。 他们从傍晚开始寻找目标,花了好几个小时查出对方藏匿的地点,如今却要从头来过,看来今晚之内找到的机率越来越渺茫。 现场的气氛逐渐沉重,就在这时,一名体格优秀的中年男子从目标逃跑的方向走来,他是神酒诊所的外科医生兼院长──神酒章一郎。 「你们怎么啦?脸这么臭。」 神酒留着些许胡碴,有张精悍的脸孔,脸上却挂着少年般的爽朗笑容。胜己看到他手上抱着的物体,不禁「啊!」地大叫。 刚刚逃跑的目标被神酒揣在腋下,放弃挣扎似地垂下身体。 「为了以防万一,我先绕到另一头守候。这家伙一跑过来,就被我逮个正着。」 神酒「嘿咻」一声托住目标的背和屁股,目标便舒服地在他的怀中蜷缩起身体。胜己呆若木鸡地望着这一幕。 「想不到这只劳师动众的猫,还挺乖的嘛。」 「喵~」褐色的虎斑公猫叫了一声,像在附和他的话。 「哎呀,欢迎回来。真的开始下雨了,你们没淋到雨吧?」 胜己一行人从地下停车场搭电梯来到一楼,走进咖啡厅里,坐在吧台前读着文库本小说的夕月由香里随即和大家打招呼。 由香里拥有擦身而过的男人无不回头的亮丽容貌、傲人的胸围与纤纤细腰,穿着紧身毛衣更加突显她的好身材。 虽然她看起来有点像酒店小姐,实际上却是一位医术高明的妇产科医生,隶属于神酒诊所的医疗团队。 「啊,这孩子就是逃走的猫咪吧?」 由香里走上前,窥视着胜己怀中的猫用外出笼。 「某人悠闲喝茶的时候,我们可是被搞得人仰马翻呢。不但爬遍了这只猫可能躲藏的地方,还被它抓得好惨。」翼夸张地摊开双手。 到处爬来爬去,还被抓得很惨的是我吧……胜己扁嘴心想。 「没办法嘛~人家不久前才替一位女演员做了卵巢囊肿手术,要去探视她的术后恢复情形。再说,找猫这种事,我也帮不上忙。对了,你们是怎么找到它的?」 「先前往猫咪逃跑的地点,由黑宫做罪犯侧写(注1),推敲它可能逃去哪一带。找到猫后,再由我观察它会逃往哪个方向,在那里设下陷阱。」翼得意洋洋地挺胸说道。 「小黑的脑袋里装满百科全书,应该很了解猫咪的习性吧。可是小翼,你怎么知道它会逃往哪个方向呢?」由香里疑惑地问。 「我可以揣摩猫咪的心思啊。」 「你连动物的心都能看穿?」由香里皱起眉头。 翼擅长解读人心,透过表情和态度的细微变化,就能看出一个人的想法。这项能力精准到令人毛骨悚然,翼也因此得到「觉」这个妖怪的封号。 「猫的表情变化不明显,所以难度比人类高,但不是办不到,只要看眼神摆放的位置和整体的氛围就知道了。」 「你还是老样子,简直是妖怪。就算小黑事前做过分析调查,也只能掌握大致的范围,真亏你能找出那么小的猫咪躲藏的位置。」 由香里食指放在嘴边,翼耸肩说道: 「哦,那要感谢神酒哥,是他发现猫脚印,循序渐进地将它逼入死胡同。神酒哥好酷,好像猎人喔。」 「小事而已,比追踪会消灭踪迹的人类要简单多了。」 神酒彷佛觉得这没什么,在吧台前坐下来。 这个人到底是何方神圣?胜己忍不住偷看神酒。 在怪胎群聚的神酒诊所里,就属这位院长的经历最为谜团重重。神酒既是医术高超的外科医生,又习得一身能轻松一打十的高强格斗技巧。就连他的妹妹真美,也不知道哥哥这身技术是从哪里学来的。 「不愧是小章。看来我去了也没什么意思,顶多只能模仿发情母猫的叫声,把附近的公猫全吸引过来。」 「这也很厉害吧……」胜己苦笑说道。 由香里拥有吸睛艳丽的外表与曾为舞台剧演员的出色演技,最擅长的特技则是「模仿声音」。她不只能完美重现男女老少的声音,还能运用喉咙发出各式各样的声音。模仿猫叫声对她来说,想必只是小菜一碟。 「模仿发情动物的叫声,不是你最擅长的事情吗?」 「……你想暗示什么?」由香里狠狠瞪了翼一眼。 「接下来呢,只要顺利抓住逃跑的猫咪就好。胜己负责埋伏却遭到反击,光荣负伤。最后是神酒哥亲自出马,成功抓住猫咪,解决这个案子。」 翼跳过由香里的问题继续说明,由香里不禁瞥向胜己手臂上的红色伤痕。 「天啊,看起来好痛。阿胜,你没事吧?还好我没去,待嫁姑娘的身体要是受伤怎么得了。」 「不,你多虑了。」翼再次多嘴。 「……阿胜,帮我抓住那小子。」 由香里甜甜一笑,但是眼神完全没笑。 胜己急忙点头,把猫笼交给真美,双手往前搭住翼的肩膀。 「呃,胜己,你想出卖前辈吗?」 翼虽然挣扎着想逃跑,但凭他不满五十公斤的矮小身材,当然不可能甩开身高一百七十八公分、体重超过七十五公斤的胜己。 「对不起,翼医生,但我更怕由香里医生。」 翼被胜己硬是架着,推到由香里的面前,吓得脸上血色尽失。 「我还不给你一点颜色瞧瞧。」由香里举起两只拳头,抵住翼的太阳穴。 「对不起,我不该乱说话的。快住手啦,真的会痛耶!小真,救救我啊。」 「是翼医生不对,竟然对妙龄女子说出那种没礼貌的话。」 真美把头撇开,懒得救他。 「不对吧,由香里不年轻了,呜啊啊啊……」 由香里的拳头在太阳穴用力转动,翼痛得发出惨叫。 「话说回来,我们为什么非得去抓猫不可?」 胜己叹气在吧台前坐下,朝着吧台内的店长喊道「我要特调」。头发白到发银的店长只是静静点头。 这位老先生既是「咖 啡厅 巽」的店长,同时是神酒诊所所在的「巽大楼」的房东。在此之前,胜己只听他开口说过一次话。店长手冲的咖啡堪称天下绝品,然而这家店除了神酒诊所的人员以外,几乎没有其他客人上门,想必这也和店长接近病态的沉默有关。不过,店长自己也经营得相当随兴,有时刚过中午就关店,有时却又如今天这般营业到深夜,似乎无心招揽更多一般客群。 「因为是重要客户交代的。啊,店长,我也要特调。」 神酒坐在胜己旁边,语气轻快地点餐。 开在这栋大楼的「神酒诊所」不同于一般的医疗机构,与他们签约的客户需要治疗的时候,诊所会在对外完全保密的状态下,为他们提供顶级的医疗服务。因此光从建筑物的外观,无法看出这栋大楼内藏有医疗设施。需要看诊的时候,病人可从地下二楼停车场的电梯,直达位在二到四楼的神酒诊所。 胜己是二十九岁的外科医生,因为某些苦衷离开原先任职的综合医院,在三个月前正式成为神酒诊所的一员。 能与各个医疗领域的专家共事固然值得骄傲,但这间诊所也有它的问题:他们不只提供医疗服务,还积极替客户解决私人纠纷,当中有不少案子伴随着高度危险。然而,这些医生非但不怕,还乐于插手管事,运用各自的特殊能力解决案件。 「就算是重要客户,抓猫也不是医生该做的事吧?」 「不会啊,我相信这也是了不起的医疗行为。」 神酒挺起胸膛,否定扬声抗议的胜己。 「为什么抓猫也算是医疗?」 「胜己,你听着,这次委托我们找猫的山下女士,在两年前痛失在山下建筑承包商担任会长的丈夫,现在独自住在大房子里。为了排遣寂寞,她养了那只猫。」 神酒指了指被真美从笼子里放出来、抱在怀里的猫。 「哦……我听说过这件事。」胜己不置可否地回应。 「她的女儿已经结婚,目前住在夏威夷,最近生了小孩。山下女士为了去见第一个孙子,昨天飞往美国。可是,就在她去美国的前一天,爱猫不慎从窗户的缝隙钻出去。这件事让山下女士懊恼不已,于是拜托熟识多年的我们利用她出国的期间找猫,并且好好地照料猫咪。」 「我知道,但这和医疗有什么关系?」 「山下女士长年接受黑宫的糖尿病治疗,成功把血糖控制在安全数值内,如今却飞往了夏威夷。」神酒大大地摊开双手。「夏威夷是充满高热量食物的美食天堂,如果爱猫就这样不知去向,山下女士可能会自暴自弃地大啖美食排解压力,血糖再次飙高是可以想见的。严重一点,还可能引发糖尿病酮酸血症(注2),导致心跳停止……」 「我知道了,我都知道了。」 胜己头痛地打断话题,只见神酒心满意足地点头。 胜己忍不住叹气。这些牵强的说法都是藉口,神酒只是想寻求刺激罢了,所以才会一头栽进这些麻烦事当中,还将诊所里的员工都拖下水。 其他员工对此早已习以为常,甚至感染了神酒享受办案之乐的坏毛病。 「可是,在山下女士回来前,这孩子要怎么办呢?」 真美看着在怀中眯起眼睛的猫,疑惑地问。 「哎呀,可以养在这里啊。虽然不能让它进诊所,不过小章和小真住的五楼应该没问题吧?」 由香里总算放开翼的头,手指轻搔猫咪的脖子。猫咪从喉咙发出呼噜声。 「那倒是没问题,但我们一整天不在家,放它看家很可怜,有时候还会出差好几天呢……」真美伤脑筋地说。 「不然白天的时候,就养在咖啡厅吧?有店长陪着,猫咪就不会寂寞了。」 「呃,这里是餐饮店……饲养动物没问题吗?」 「没问题、没问题,现在不是挺流行猫咪咖啡厅的吗?」由香里转向店长问道:「你说好不好?」店长低头望着手边冲到一半的咖啡,微微点头。 「好耶,以后你就是店里的招牌猫了,要帮我们多拉点客人进来喔。」 由香里拍拍猫咪的头,猫咪回应似地「喵~」了一声。 「咦!养在这里吗?」 胜己不由得提高音量。每天早上在这里享用早餐,已经是他的习惯了。 「不好吗?胜己先生,你讨厌猫咪吗?」真美抬眸问道,楚楚可怜的大眼睛注视着胜己。胜己暗恋真美,当然不可能拒绝她。 「不、不会啊……只是那家伙好像很讨厌我……」 胜己支吾其词,真美则对他微微一笑。 「胜己先生刚刚追着它到处跑,它吓到才会凶你啦。你看,它现在很乖呢,要不要抱抱看?」 真美把猫抱到他的面前。胜己无可奈何、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至今都乖巧躺在真美怀里的猫咪却突然哈气,对他使出猫拳。 「好痛!」胜己手指遭到猫咪的肉垫攻击,反射性地缩手。 「欸,你怎么啦?不可以恶作剧。」 真美重新抱好猫咪。低吼的猫再次发出舒服的呼噜声,用脸颊磨蹭真美的胸脯。 「阿胜,看来你遇到对手了。」由香里对板着脸孔的胜己咬耳朵。 「别闹我。」胜己不悦地扁嘴。 「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喔。」真美把猫放到地板上,猫马上直线走到胜己脚边,咬住他的脚踝。 这家伙是怎么搞的?胜己忍不住叹气,这时店里突然响起爵士乐,神酒从外套口袋拿出智慧型手机。 「喂?是我,神酒。」 是急诊吗?胜己偷瞄神酒。神酒诊所基本上走全预约制,不过一个月内可能会接到几通来自客户的急诊。 「是,我明白了。」 神酒结束通话后,扭着脖子将手机收回口袋。 「小章,有状况吗?」 「不,是梅泽先生打来的,要我立刻去他家一趟。」 神酒露出思索的表情,回答由香里的问题。 「有人突然生病了?」 「详情我也不清楚,他只是一直叫我快点过去。」 「哎呀,可能又有案子可接啰。」由香里扬起红唇的嘴角。 「梅泽先生是谁?」胜己小声询问真美。 「我们的固定客户,梅泽化妆品公司的总裁。」 「哦,我听过那家公司。」 那是一家连不熟悉化妆品的胜己也知道的大公司。 「神酒哥,这下怎么办?」翼半带调侃地问。 神酒深邃的五官浮现一抹窃笑。 「客户有求于我,岂有不去的道理?」 2 神酒接到电话才过三十分钟,神酒诊所的人便全员抵达赤羽北区的豪宅。 「搞不懂……为什么连我们也要跟来……?我主治精神科,对急诊病患没辙啊……」 翼脸色发青,声音听起来快死掉了。 「在不确定详情的情况下,还是全员出动比较保险。」 神酒为翼撑起雨伞,笑容满面地答道。 他们搭着诊所持有的露营车过来,担任司机的真美是个疯狂驾驶,使得车内宛如遭暴风雨肆虐的小船。受害者不只翼,连胜己、由香里和黑宫也在车子抵达宅邸的同时,脸色惨绿、连滚带爬地下车。 「那也不用这么急吧……」 翼说到一半,急忙双手捂嘴蹲了下来。神酒一面拍拍他的背,一面递伞给胜己和其他人。 「可是,说不定状况真的很危急,所以当然是越快越好。」真美从驾驶座探出头回答。 救护车也没飙这么快!胜己撑起雨伞,拍抚不断反胃的胸口。 「啊,好酷的车子……」 真美凝视着停车场内的两辆家用车喃喃自语,其中一辆是lexus轿车,另一辆是保时捷的carrera跑车。 「竟然买了全新的carrera跑车,记得上次来时看到的是cayenne。」 「cayenne是保时捷的运动型多用途车吗?」 胜己不自觉地接话,真美马上双眼闪闪发亮。 「没错,而且不是一般的车型,是cayenne turbo喔!像carrera那种跑车虽然很帅,不过马力超强的多用途车也很棒呀,引擎的威力真不是盖的……」 真美是个开车技术一流的飙车狂,一提到车子相关的话题就停不下来,尤其提到跑车时更是如此。 「真美,车子的话题等会儿再聊,我们先去见梅泽先生。」 神酒沉稳地打断话题,真美点头表示明白。 「好的,那我在车子里等你们,要是被开违规 停车的罚单就糟了。」 你怎么不先担心超速的问题呢……胜己在心中对笑着挥手的真美吐嘈。 神酒朝正门走去,胜己等人也步履蹒跚地跟上。 好大的房子……胜己眺望着门扉后方的豪宅心想。在一块约有两个篮球场大的土地中央,盖着一栋三层楼的洋房。即使这里距离东京市中心有一段距离,房价还是不容小觑吧。 神酒按下门铃,对讲机随即传来男人的声音: 『是神酒医生吗?』 「对,是我。现在方便进去吗?」 『噢,快请进!』男人尖声说道。 一行人通过大门,穿越院子里绿油油的草皮来到玄关前。门已经打开,一名头发稀疏、身材肥胖的中年男子探出头来。 「谢谢你,神酒医生,得救了。」 「您在电话里说事态紧急,我当然要立刻赶来。梅泽先生,请问您遇到什么状况呢?」神酒客客气气地问。 「先进来吧。」梅泽招手。 这里真像暴发户的住处。胜己环视天花板挑高的门厅,墙上挂着看不出主题的抽象画,还装饰着与人等高的龙雕像。地板光可鉴人,材质应该是大理石。 「这边!」梅泽快步前进。 「是您的家人突然生病吗?」 「不,我老婆和女儿出国旅行了,不是她们。」 听到神酒的问题,梅泽急忙摇头。 「这边,这个房间。」 梅泽打开位在走廊中间的门。胜己从神酒的肩膀后方偷偷望去,那是一间少说有十坪大的客厅,里面有张高级木头餐桌、很大的l形皮革沙发与目测八十寸的液晶电视,房间深处还有一座正统的暖炉,落地的玻璃窗外是宽广的后院。 「所以呢?这里到底有什么?」 翼总算从晕车状态恢复,朝房间深处走去。 「这暖炉不是装饰用的?真的可以点火……」 翼的话语突然中断,身体一僵。 「小翼,你怎么了?」 由香里接着走进房内问道,而翼只是沉默地指着暖炉边的l形沙发。由于从门口只能看到沙发背面,所以他们直到此刻才发现沙发上有东西。 「那是什么……」由香里来到翼的身旁,睁大细长的眼睛说不出话。 「对对!这就是我请各位过来的理由!」梅泽双手抱头。 胜己和神酒瞬间互看一眼,小跑步接近沙发。 眼前的光景让胜己瞪大眼睛,连踩着缓慢脚步最后赶到的黑宫(由于脸被长浏海和眼镜遮住,所以看不出表情)也当场愣住。 沙发上仰躺着一名闭眼的女人,年龄大约三十岁,身材纤细,穿着t恤和牛仔裤,留着整齐俐落的黑色短发,相貌端正但没有化妆,感觉相当朴素,而且全身被雨淋湿。最为触目惊心的,是凝结在她头部右侧到脸颊的红黑色血痕。 「胜己,确认生命征象!我来检查头部的外伤,由香里检视其他部位有无受伤,黑宫测试昏迷指数和神经反应。翼,你回车上叫真美,并且把急救设备带来。」 就在大伙被出乎意料的情景吓呆之时,神酒清晰地下达指示。众人赶紧回神,纷纷展开行动。 胜己手指轻压女人的颈部,清楚地摸到颈动脉。检查脉搏之后,胜己确认她的胸口,看见胸前微微地上下起伏。 「摸得到颈动脉!也有呼吸!」胜己大声喊道。 「头部右侧有道五公分左右的撕裂伤,已经止血。由香里,其他外伤呢?」 神酒拨开女人的头发确认伤口,同时发问。 「腹部没有明显的外伤,下肢也没事,背部等颈部固定后再做确认。」 由香里掀开t恤检查女人的身体,黑宫同时轻拍女人的脸颊,对方毫无反应。 「这是怎么回事?」 神酒厉声询问躲在远方观看的梅泽。 「我不知道!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待在自家客厅休息,那个女人突然闯入后院,昏倒在那里!」 「然后呢?」 「我跑去院子叫她,但她一眨眼就失去意识,我只好先把她移到沙发上,然后立刻打电话给你。」 「为什么不叫救护车?一般人都会这么做吧?还有报警。」 神酒眯细双眼。 「这是因为……」 「他不想在这个家里引起骚动。」 翼和真美搬着担架回到房间里,代替一时语塞的梅泽发话。担架上放着装了急救设备的大波士顿包,真美放下担架后,双手抱起包包赶至病患身边。 「急救设备来了!」 「谢谢你,真美小姐。」 胜己从急救包里取出点滴,在女人的手臂绑上止血带,确保注射部位。由香里从旁拿出超音波扫描器,将扫描端对上女人的腹部,检查内脏有无损伤。真美俐落地组装好简易点滴架并吊上点滴,以备随时都能进行输液。 「不想引起骚动是什么意思?」 面对神酒的质问,翼洋洋得意地哼了一声,指着餐桌解释: 「这不是很好猜吗?你看,餐桌上放着两个酒杯,表示他刚刚正与某人开心地喝酒。」 「和这名女子吗?」 由香里边移动扫描端边问,但翼摇摇头。 「不是喔,梅泽先生没有说谎,这个女人真的是非法入侵。因为,这里刚刚还有另一个人。」 翼露出贼笑,梅泽表情一沉。 「另一个人?那个人去哪里了?」 由香里紧盯着超音波画面问,翼则夸张地叹气说: 「你还是老样子,一点都不敏锐呢。那个人当然是逃走了啊,因为不想被人知道自己来过这里。」 「啊~烦死了!直接解释给我听好吗?」 眼前状况紧急,翼还有心情吊人胃口,由香里被逼急了,烦躁地问。 「换句话说,直到刚才为止,这个家里还有其他女人。那个女人刻意挑选家人不在的时间和梅泽先生单独喝酒──我说对了吧?」 「不……那是……」梅泽支吾其词。 「你和那位地下情人谈情说爱时,那名女子突然闯入院子。要是叫了救护车或是报警,你们偷情的事可能会穿帮,所以你才改叫我们过来。」 翼左手伸到面前,竖起食指说。 「为什么不打完电话后,让对方赶在救护车和警车抵达前离开呢?」 胜己提出质疑。 「关于这点……」翼沉吟一会儿,睁大本来就很大的眼睛,仔细观察梅泽的表情。梅泽不敌压力,轻轻别开头。 「原来如此。」十秒后,翼做出结论,双手抱在胸前说道: 「因为他也不想被人知道自己今晚在家,对外可能谎称自己去出差吧。一旦报警,这件事就会穿帮,偷情的事也可能连带被发现,所以,他才向绝对会替客户死守秘密的我们求救。」 梅泽听到翼的精辟剖析后,嘴巴一开一阖,如同缺氧的金鱼。由此可见,翼猜对了。翼还是一样,把别人的心思摸得一清二楚。胜己目瞪口呆又半带佩服地看着翼。 「唉,不能因为太太去旅行,就把小三请到家里啊,有太多破绽可能被发现了。对方是谁?酒店妹?空姐?秘书?啊,有反应。所以是秘书?你和自己的秘书偷情?」 「梅泽先生,这是真的吗?」 神酒斜眼望着翼滔滔不绝的模样,低声问道,语气明显带着怒气。 这也难怪……胜己轻轻摇头。如果翼所言属实,梅泽就是不顾倒下女子的性命安危,也要隐瞒自己的婚外情。急救讲求分秒必争,一旦耽误黄金救援时间,病患可能因此丧命,或是蒙受极大的损伤。 「不是的!呃……事实的确是这样没错,但我只是照着那个女人的话做。」 「这是怎么回事?」 神酒瞪着声音发抖的梅泽。 「在她昏过去前,我有提到要不要报警,是她亲口叫我『不要报警』。而、而且……就算叫救护车,也要花一些时间才能送到医院治疗,直接联络你们也是为了她好……」 梅泽露出谄媚的嘴脸,神酒闻言,把眼神转向翼。 「呃~那个女人叫他不要报警似乎是真的,但『联络我们比较快』只是随便搪塞的藉口。」 翼说明到一半,黑宫突然说:「安静……」只见昏迷的女人发出微弱的呻吟,慢慢睁开眼皮。 「啊!呀啊啊啊!」 女人一张开眼睛,随即发出惨叫、挥舞四肢,似乎陷入恐慌状态,这是昏倒的人苏醒时常有的反应。 见她还有力气挣扎,胜己才稍感宽心。既然没有身体麻痹,发生脑出血等致命症状的机率也很低。 「冷静……你先冷 静点……好痛!翼,交棒。」 黑宫试图安抚情绪失控的女子,过长的浏海却被抓住,眼镜还差点被扫掉,只得向翼求救。 「真拿你没办法。」 翼夸张地耸肩,悄悄从后方接近沙发,不让女人发现。 他来到坐起上半身的女人身后,从死角轻拍她的肩膀。女人一回头,他立刻在她面前用力拍手。清亮的拍手声响遍客厅,女人因此停下动作。 「冷不防吓人这一招,不管对谁都很管用呢。」翼得意地挺胸,接着窥探女人的双眼问道:「稍微冷静下来了吗?」 「咦?你们是……?」女人不停眨眼。 「放心,我们不是坏人。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吗?」翼柔声询问。 「呃……不清楚。」 「你才刚恢复意识,难免会有点混乱。那么……首先,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神情一僵,彷徨地左顾右盼,眼神像在求助。 「小姐,你怎么了?」 「……我不知道。」女人怯生生地开口。 「啥?」翼为之一愣。 「我什么都想不起来……包括自己的名字。」 3 「解离性失忆症?」由香里坐在吧台前,食指贴上红唇。 「是啊,这种失忆症不仅是遗忘自己的名字,连过往的生活也会忘得一乾二净,原因通常来自心理因素,不过这次的案例应该是头部外伤造成的。由香里,你自己是医生,至少知道这些吧?」 翼坐在沙发上,不敢置信地碎念着。 「嗯……好像听过。但我上次读精神科,已经是参加国考时的事了,早就忘得差不多啦。」 「你的国考,想必是很久远以前的事吧?难怪你会忘记……啊,抱歉,我开玩笑的,真的是开玩笑的啦!」 由香里面无表情地站起来,翼急忙道歉。 胜己倚着吧台,边眺望由香里狠狠捏起翼的脸颊,边灌下手中的姜汁汽水,让呛辣的碳酸饮料痛快地通过喉咙。 胜己等人在赤羽的梅泽家为女子包扎治疗后,姑且把她载上露营车带回诊所。神酒诊所的露营车经过改良,移动中也能动手术,所幸女子的状况稳定,不需要在回程的路上紧急开刀。 抵达地下二楼的停车场后,神酒和真美随即带女子前往四楼的手术室缝合头部的外伤,剩下的四人则待在神酒基于兴趣而在地下一楼开设的酒吧(不如说是员工休息室)等候消息。 「那要怎样才能治好这种失忆症?」 胜己待由香里教训翼暂告一段落后,赶紧插嘴问道,但翼双手捂着被由香里狠狠拉扯的脸颊,似乎痛到不想讲话。 「……大部分的时候,记忆会随着时间经过自动恢复。」 黑宫坐在翼的身旁使用平板电脑,语气冷淡地开口。 「不是有人说,给予患者与失忆相同等级的刺激,记忆就会回来了?」 「由香里,你不会把那种无稽之谈当真吧?」 翼抚着双颊,眼神怨恨地瞪着由香里。 「怎么可能~我当然是开玩笑的。」由香里挥手否认。 「你有一半是认真的吧?就是因为这样,才说外科医生的脑子是肌肉做的。」 翼读出由香里的心思,用惹人厌的语气反击。由香里无法反驳,只好嘟起嘴。 「……由翼施展催眠疗法,或许能提早恢复记忆。」 黑宫自言自语般说道,胜己听了不禁表情一皱。他刚来这里工作时,曾经为了解开某个办案关键,请翼替他施展催眠疗法唤醒记忆。这番话令他想起脑中记忆被人翻箱倒柜的不快感。 「啥~催眠疗法?」翼明显反弹。「强迫唤醒记忆会对当事者造成很大的负担,资讯量越大越严重。如果是胜己也就算了,我可不想用在漂亮姊姊身上。」 是他就无所谓吗?胜己埋怨地看向翼,却被翼无视了。 「哎呀,小翼,原来你喜欢那种长得有点苦情的漂亮大姊姊啊~」 由香里单手掩嘴,调侃地说。 「并没有,况且她的年纪应该比我小。」 「不过你们两个要是站在一起,不论怎么看,都像国中生弟弟与年龄差距很大的姊姊呢。」 「你说谁像国中生!」翼呲牙裂嘴。 「不难理解啦,小朋友都会迷恋漂亮的大姊姊,那会让他们觉得自己彷佛长高了,可以一窥大人的世界……我说得对不对?」 由香里摸摸翼的头,手却被他挥开。 「对啦,的确是比某个浓妆艳抹的大妈好多了。」 「你说谁是大妈?」 「我只是说出世间的常理,自称二十八岁的由香里大妈。」 ……这是在演哪出?胜己啜饮着姜汁汽水,从旁眺望翼和由香里互瞪彼此。就在这时,吧台内的门传来「砰」的声响,几秒之后,神酒推门进来。 「哎呀,小章,辛苦你了,她的状况怎么样?」由香里问道。 「头部的伤口已经缝合,生命征象和神经反应也没有异状,应该没有大碍,只是记忆迟迟没有恢复的迹象。」 神酒在玻璃杯倒入气泡水,一口饮尽。 「是喔,连自己的名字也不知道,一定很坐立难安吧。对了,她人呢?」 由香里垂下娟秀的眉毛。 「真美带她去洗澡、换衣服,再过一会儿就会下楼。」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翼推开由香里问道。 「时间不早了,今晚只能先让她在这里的病房过夜。」 胜己看向手表。不知不觉间,时间已经超过午夜十二点。 「明天呢?」翼追问。 神酒搔搔鼻头说:「照理说,还是报警比较好。她的家属或许会向警方报案协寻,此外她还极有可能涉及某种案子。只是……」 「她本人不希望报警。」翼接着说下去。 神酒苦笑点头。 「是啊,我刚刚替她缝合头部的外伤时,稍微提到明天……啊,已经是今天……我问她今天要不要去警察局报案,她马上大叫:『千万不能报警!』我怕她太激动,所以没有追问。」 「她为什么坚持不报案呢?」胜己喃喃自问。 翼露出嘲讽的笑容说:「我看就连她本人,也不知道自己为何那么怕警察吧。」 「她是真的失忆吗?」 翼用力点头,回答神酒的询问。 「嗯,千真万确。她没有说谎,是真的不知道自己是谁。」 「但她这么讨厌警察,总觉得事有蹊跷。该不会在躲警察吧?可能是通缉要犯之类的?」由香里提出质疑。 「……不是。」黑宫小声插话。 「嗯?小黑,你刚刚说什么?」 「……我也想到这种可能,所以刚刚上网看了通缉要犯的名单,不过没看到那个女人的照片……因此,至少现阶段她还没被警方追捕。」 黑宫慢悠悠地抬起平板电脑给胜己瞧,手指在液晶萤幕上滑动,通缉要犯的照片一一掠过。 「既然小黑都这么说了,她应该不是现行通缉犯。但她头部受创倒下,又这么害怕警察,我好像嗅到危险的味道。」 由香里这番低语,使胜己脑内的警铃大作。危险的味道即是案件的警讯,这间诊所里有个人最爱这类话题。 胜己小心翼翼地注视神酒。 唉,我就知道──看到神酒上扬的嘴角,胜己单手扶额。 「既然她本人说不想去警察局,我们当然不能强迫她去啰。」神酒愉快地表示。 「那要怎么办?静待她恢复记忆吗?」由香里纳闷地问。 「不,梅泽先生请我们治疗她。因此,她已经算是我们诊所的病人,我们有义务尽快帮助她恢复记忆。」 「要我用催眠疗法强制唤醒记忆吗?那样做对身体的负担很大喔。」 神酒摇了摇食指,否决翼的提案。 「她头部受伤,不宜强行侵入脑部探索记忆。与其这么做,找出能帮助她恢复记忆的线索比较聪明。」 神酒看向在场的每一个人。 「线索?」翼皱起眉头。 「没错,首先要确认她的身分,说不定这个刺激能帮助她恢复记忆。」 「确认身分吗……有道理,就这么办吧。」 翼露出贼笑,由香里也是类似的表情。黑宫虽然沉默地低着头,脸被浏海遮住,但没有提出反驳。 「呃,可是,我们平时还要看诊……」 胜己战战竞竞地表达反对,神酒却浮现少年般的笑容。 「别担心,我们只要在不妨碍平日工作的情况下调查就行了。我前面也说过,帮助她恢复记忆亦是治疗的一环。」 果然又变成这样子,胜己揉着太 阳穴在心中哀号。神酒每次都来这招,胜己知道他最喜欢插手办案,却总是找不到反驳的藉口。 吧台内的门后方再次传来电子声,门接着打开,真美带着身穿毛衣和长裙的女子进入酒吧。 胜己看到女人的模样,微微吃了一惊。从梅泽家将她运来这里的途中,她的脸和衣服上都沾满血,头发也乱成一团,所以胜己始终没发现她生得眉清目秀。虽然不像由香里那样性感、吸引男人注意,但那份冷静忧郁的气质十分撩拨人心。 「请问,这里是……?」女人害怕地环顾灯光昏暗的酒吧。 「类似员工休息室。」真美姑且回应。 「这样啊。真的很谢谢你们,我给各位添麻烦了。」女人深深鞠躬。 「别客气。对了,你还是想不起自己的名字吗?」 由香里轻松地带出话题,只见女人露出难过的表情。 「是的,不只名字,其他事情也想不起来……」 「别沮丧,再过一段时间,一定会恢复。」翼鼓励道。 「谢谢你。」女人微笑以对。 「呃,你看到的这些人,都是我们诊所的员工……」 真美一一为她介绍。女人听到翼其实是三十多岁的精神科医生后,露出不敢置信的怀疑表情,翼不禁扁嘴。 「我要再次谢谢你们,以后请多指教,我叫……」 真美介绍完众人之后,女人想接着打招呼,却想不起自己的名字,只能低头咬住嘴唇。 「对了,在你恢复记忆以前,要不要先取个代称?」 由香里赶紧打圆场。 「『赤羽』怎么样?因为我们是在赤羽发现你的。」 翼马上提案。 「呃……我……叫什么名字都可以……」 「那就决定是『赤羽』啰。赤羽,以后请多指教。」 翼开朗地说,但被取名为「赤羽」的女子却彷徨焦虑地左顾右盼。 「你怎么了?」真美问道。 「我也不知道,总觉得,我好像在哪里见过这种昏暗的地方……」 赤羽说到一半便「唔!」地闭上嘴,抱着头部两侧蹲下来。 「你没事吧?」 真美急忙上前,想拍拍她的背,但还没摸到,手就被人从旁阻拦。 「咦?翼医生?」 翼抓住真美的手腕,食指立在嘴前,走到赤羽的面前。 「别担心,你先冷静下来。」 他与单膝跪地的赤羽视线等高,柔声安抚。赤羽喘着气抬起头,昏黄的灯光照亮她额头上的汗珠。 「先深呼吸。来,慢慢吸气、吐气。」 赤羽按照指示,反覆做着深呼吸。 「你刚刚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翼一问,赤羽便轻轻点头。 「那么,方便告诉我你想起了什么吗?」 「我、我……」 赤羽虽然开口却舌头打结,无法顺利表达。 「不要急,慢慢来,照自己的步调就行了。」 翼把手放上赤羽的肩膀。平时看起来像高中生甚至国中生的他,总算有点成熟大人的样子。 「昏暗的房间……我曾经待在昏暗的房间……」赤羽声音颤抖地说。 「那里只有你一个人吗?」 「不,还有其他男人,大约三个左右……」赤羽摇摇头。 「他们对你使用暴力吗?」翼搭着她的肩膀问。 赤羽再次摇头。 「不……他们只是监视我。监视我做东西……」她的呼吸又转为急促。 「没事,没事的。你在那个房间里做了什么呢?」 「我做了……四个……」眼神空洞、喃喃自语的女子猛然抬起头。「时间!现在几点了?」 「咦?午夜十二点三十二分……」 真美看着手表回答,赤羽的表情惊恐地扭曲。 「什么!完了……来不及了……」 「来不及?什么事情来不及呢?」翼追问。 只见赤羽双唇发颤地回答: 「炸弹……我做的炸弹要爆炸了……」 「炸弹?」 就在翼讶异的同时,赤羽倒了下来,他急忙扶住她。 「……她昏倒了,应该是精神冲击造成的昏厥。」 「她刚刚说了炸弹对吧?而且是她亲手做的?」 由香里走过来,察看闭上眼睛的赤羽表情。 「她的记忆还很混乱,说不定没什么太深的含意。」 「……不,你们错了。」 在旁边使用平板电脑的黑宫突然开口。 「黑宫,你为什么这么笃定?」 翼回过头,黑宫便举起平板电脑,上面播着电视新闻。胜己看着新闻画面,倒抽一口气。拿着麦克风的记者身后,有栋顶楼喷出橘色火焰和黑色浓烟的大楼,消防云梯车正对着火焰喷洒水柱。 「……从刚刚起,每一台新闻都出现快报。」黑宫调大音量。 『午夜十二点整,位于茅场町的办公大楼,发生大规模的爆炸,现在消防队正在抢救火势。根据目击者的证词,是大楼顶楼突然发生爆炸,现场已传出伤者,消防人员正在努力扑灭火势……』 记者激动的喊叫,使酒吧陷入凝重的氛围。 4 早上八点刚过,「咖啡厅 巽」的门打开,门上挂的风铃奏出凉爽的铃声。 「早安。」 胜己忍着呵欠打招呼,店里随即传来「喵啊啊!」的叫声,一颗褐色毛球犹如子弹般扑来,抱住胜己的脚踝。 「好痛!喂,不要抓我!很痛啦!」 胜己的裤子惨遭猫爪攻击,痛得大叫。然而猫咪非但没有放开他的小腿,还张口咬下。 「龙之介,不行!」 真美小跑步过来,双手揣住猫咪的腋下,猫咪立刻全身瘫软,任凭她处置。 「对不起,胜己先生,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你别放在心上。」 看到真美抬眸道歉,胜己下意识地挤出笑容,尽管他的脚踝还在隐隐作痛,说不定裤管底下流血了。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总觉得连昨天被抓的手腕也跟着疼痛。 「对了,『龙之介』是……」 「啊,那是猫咪的名字。今天早上,我们打了国际电话通知饲主山下女士已找到猫咪并会代为照顾的事,她便跟我们说了猫咪的名字。龙之介,你说对不对?」 「喵~」真美一问,龙之介马上回答似地叫了一声。 「这名字还挺帅的嘛。话说回来,想不到白天真的寄养在咖啡厅里。」 听说昨天是店长把猫带回去,今天早上又带来开店。 真美将龙之介高高抱起,凑到胜己面前,本来全身放松的猫咪马上用力哈气,拼命扭动四肢。 「啊,龙之介,不要乱动。呃?」 龙之介从真美的怀中逃脱,轻轻跳到地板上,朝胜己的脚使出一记猫拳,接着一溜烟地逃到店内深处。 「龙之介,等一下!」 胜己望着真美追随龙之介而去的背影,叹气心想自己到底是招谁惹谁,要被猫痛恨成这样?拜那只猫所赐,他每天早上悠闲吃早餐、和真美聊天小憩的美好时光,都被破坏了。 「看样子,你完全被它嫌弃了呢。」 窗边传来笑声,定睛一看,由香里面带笑意对他招招手。胜己向吧台内的店长点了晨间套餐,然后在由香里的对面坐下。 「你看起来没睡饱,黑眼圈好重喔。」 由香里两手轻轻划过擦了淡淡眼影的眼睛下方。 「没办法啊,我昨天到家的时候,已经超过半夜两点。再加上发生了那种事,害我整夜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哎呀,难得小章提早放人。你这样今天当助手没问题吗?」 「那倒是不用担心。」 胜己回想起昨夜的经过。他们让昏倒的赤羽睡在三楼病房后,神酒就放胜己、由香里和黑宫回家,因为今天早上有一场某大企业老板娘的子宫癌切除手术,是由香里执刀,胜己担任助手。那是一场大手术,过程中还得仰赖黑宫做麻醉和全身管理,因此三人昨天才提早下班休息。 「你怎么看昨天那件事?」胜己字斟句酌地开口。 由香里边喝咖啡边翻阅桌上的报纸,看到标题写着「茅场町大楼爆炸,疑似为恐怖攻击」,不禁表情一沉。 「每一家的新闻头条都在讲这件事,电视新闻从清晨一直播到现在。就我所知,目前有一人受伤,幸好无人丧命。不论如何,位在东京中央的大楼被炸飞整整一层楼,当然不能等闲视之。」 「这起爆炸案和赤羽有关吗?」 胜己压低音量问,这时店长刚好从吧台内走出来,为他送上吐司、盘装炒蛋与咖啡的晨间套餐。 他们的对话可能被 店长听见了,但胜己并未放在心上,因为店长显然是「自己人」,而且沉默寡言、口风极紧,所以他们时常在这里开会。 胜己先喝下一口黑咖啡缓和内心的激动。芳醇的香气通过鼻腔,顺口的苦味同时在口中化开。 「谁知道呢?光从昨天发生的事,实在看不出端倪。」 「可是,赤羽得知时间来不及后,受到很大的打击,这不是证明了她至少知道爆炸的时间吗?既然这样,导致她失忆的头部伤势,会不会也和这起爆炸案有关?那么,似乎还是报警比较……」 胜己向前探出身体,然而话还没说完,嘴巴就被由香里塞了吐司。 「阿胜,别冲动。我们现在只知道赤羽失去记忆、是我们的病人,除此之外一无所知。」 胜己乖乖聆听由香里的教诲,边啃着吐司边点头。 「对了,赤羽还没醒吗?」 「哦,她刚刚醒了,翼医生正在和她说话。」 真美不知何时来到身边,回答由香里的问题,接着说句「打扰了」,在胜己的旁边坐下。 「猫呢?」胜己稍稍挪向窗边,转动眼珠确认周遭。他很怕龙之介当面对他挑衅,但是猫咪躲得不见踪影时,他依然不能松懈,因为随时都有可能遭到猫拳暗算。 「龙之介蜷缩在吧台上休息喔。」 真美的回答令胜己稍稍松一口气。 「小真,你们整夜守着赤羽吗?」由香里问。 「没有耶,今天的手术由我递器械,所以由香里姊你们回去之后,我就回房就寝了。剩下章一郎哥和翼医生留下来守在病房外。」 「哦~小章我不意外,但连小翼也留下来,那可就稀奇了。情况怎么样?赤羽醒来后还有提到炸弹的事吗?」 「没有,她仍处于混乱状态,不记得自己提过『炸弹要爆炸了』,也不明白自己为何说出这种话。」 「是喔,结果还是没有恢复记忆吗?感觉这件事情不好办呢。啊,对了,稍微换个话题……」由香里脸上浮现耐人寻味的笑容。「小翼真的很中意赤羽呢。」 「咦?真的吗?」真美眨了眨双眼皮深邃的大眼睛。 「肯定没错,我昨天一看到他的反应就知道了。那种梦幻型的轻熟女正中他的红心,否则那个任性小鬼怎么可能整夜留守。」 「你又不是翼医生,怎么知道?」 胜己忍不住提出质疑。 「怎么不知道~说到恋爱,我的直觉可比小翼呢。阿胜,你说是不是?」 胜己对真美一见钟情的事轻而易举被由香里看穿,急忙啜饮咖啡掩饰心虚。 「嗯?你们在聊什么?」 真美好奇地歪头,胜己赶紧挥手说「别在意」。 这时,咖啡厅的后门打开,翼、神酒和黑宫鱼贯而入。这里的格局和地下酒吧一样,后门通往大楼电梯,可以往来各个楼层。 「哎呀,说曹操,曹操就到。」 「你们聊到我喔?八成又是坏话。」 翼嘟起嘴,脸上有严重的黑眼圈,看上去疲惫不堪。反观神酒,看起来似乎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我才没有说你坏话呢,只是稍微聊聊感情生活罢了。」 翼从由香里的表情看出她刚刚说了什么,脸色一沉。 「赤羽怎么样?」由香里把话题交棒给神酒。 「情绪比较稳定了,我请她有任何状况就按护士铃。」神酒揉揉自己的肩膀,向店长点餐:「三份晨间套餐,其中一份的饮料要热可可。」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总不能一直悠哉地等下去吧。」由香里问。 神酒边点头边在吧台前坐下,轻摸蜷缩在吧台上打盹的龙之介背部。 「是啊,不论如何,她昨天提到炸弹绝对不是偶然,我们必须查出她的身分。」 「我们自己查吗!」胜己的声音提高八度。 「不然谁要查?」 「一般来说不是警察吗……」 胜己怯怯地说,神酒却缓缓摇头。 「不能报警。我们是医生,有义务为病人守密,况且保密到家正是我们诊所的特色。既然她是我们的病人,没有她的首肯,我们当然不能报警处理。」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这件事牵涉到爆炸案啊。再说,她并不是我们的客户,接下来还要继续接受治疗吗?」 「我们没有证据能证明她是昨天那场爆炸案的犯人,因此还是得以守密为优先。你别忘了,她可是我们的大客户梅泽先生正式拜托我们治疗的病人。」 神酒毫不犹豫地断言,胜己顿时无法反驳。 「所以,治疗费是由梅泽先生买单?」翼意兴阑珊地问。 「没错,他刚刚听了赤羽的病症,表示愿意负担费用,还说等她恢复记忆以后,有事想找她商量。」 「八成是要她别把自己偷情的事说出去。换句话说,治疗费是封口费。」翼扁嘴嘲讽。 「……昨天的爆炸案疑似是恐怖攻击。如果真的与她有关,我们不能坐视不管……不快点查清楚,可能会有更多人受害。」 黑宫自言自语般地重启话题。 「小翼,你为什么不发挥平日的本领,读读她的想法呢?」 由香里把话题丢给翼。 翼轻轻跳上神酒隔壁的吧台座位,摊开双手说: 「喂,我已经强调过很多次,我不是真的能读心,而是综合表情的变化、瞳孔的缩放、呼吸的缓急等人体下意识的反应,由此推断出对方在想什么。因此,我虽然能从有意隐瞒的人口中问出情报,但是遇到像赤羽这种丧失记忆的就没辙了。」 「既然如此,是不是只能用催眠疗法强制唤醒记忆?虽然很难受,但只能请她忍耐一下。」 由香里再次提议,翼却摇头说:「太危险了。」 「危险?你的催眠疗法真有那么危险吗?你昨天不是说过,催眠虽然具有危险性,但也不是不能用?」 「因为我昨天以为她的失忆单纯来自头部外伤。」 「咦?不是吗?」 「一般来说,会遗忘过去所有记忆的解离性失忆症,由心理因素引发的机率比外伤造成的机率还大。你们昨天也看到了吧,她一提到炸弹就昏倒,我就是看到那一幕才改变想法,觉得她最近可能遭受过重大精神创伤。换句话说,头部外伤只是引发记忆丧失症状的导火线,她会把过去忘得一乾二净,恐怕和精神创伤脱不了关系,所以,我才判断使用催眠疗法强制唤醒记忆是非常危险的做法。」 「她的记忆不会恢复了吗?」真美紧张地问。 翼摇摇头说:「不,我想记忆迟早会回来,不过要注意一件事,造成精神创伤的记忆若是一口气恢复,当事者的精神可能会无法承受。轻微者会有创伤后压力症候群,严重者甚至有可能变成废人,这一点也不夸张。」 翼难得换上严肃的口吻低语,店内的气氛顿时变凝重。 「……如果是慢慢恢复的话呢?」神酒呢喃。 「嗯?神酒哥,你刚刚说什么?」翼斜睨而去。 「你刚刚说『一口气恢复记忆』很危险,既然这样,我们也别操之过急,循序渐进地让她慢慢恢复记忆呢?这样是否可行?」 「理论上是可以,这么做的风险的确比一口气恢复来得小,只是,这也等于要她慢慢回想痛苦的记忆,过程会很辛苦。」 翼才刚说完,吧台内的门突然打开,胜己吃了一惊。开门的人是和昨天穿着同一件毛衣及长裙的赤羽。 「抱歉……我看大家都下来一楼,所以过来看看。」 赤羽忐忑不安地走进店里,真美急忙起身走向她。 「你没事吧?睡不着吗?」 「我没事,虽然还有点反胃,不过已经好多了。对不起,让各位担心。」 「那就好。对了,你肚子饿不饿?这里的早餐很好吃喔。」 「我也可以吃吗?」 「当然啊。店长,追加一份晨间套餐。」真美喊餐。 店长正在倒咖啡,低头望着杯子,手轻轻一抬。 真美拥着赤羽的背,带她走向包厢席。这时,龙之介从吧台上跳下来,蹭到赤羽的脚边。 「哇!」赤羽惊呼,往后一退。 「啊,抱歉,你会怕猫吗?」真美抱起龙之介。 「不,只是下意识地闪开……对不起。」 用不着道歉,那只猫真的很危险──胜己边喝咖啡,边在心中碎念。 赤羽缓步走到由香里和胜己坐的包厢旁边,身子微微发抖,双眼注视着桌上的报纸。由香里急忙盖住报纸,尴尬地搔搔鼻头。 「天久医生。 」赤羽低头沉默数秒,回头喃喃说道。 「咦?怎么啦?」翼突然被点名,赶紧挺胸。 「请对我试试看催眠疗法。」 「什么?为什么?」 「对不起,我站在门后,听到你们的谈话。那个『催眠疗法』或许可以帮助我想起过去吧?」 「是没错……但那么做可能会非常痛苦……」 「没关系。」赤羽重新注视报纸。「昨天爆炸的大楼肯定和我脱不了关系。脑中留下的影像告诉我,我昏倒前在组装机械……那大概是炸弹吧。说不定……我就是放炸弹的罪魁祸首,所以才那么害怕报警……」赤羽缩起身子,双手抱住自己的肩膀。「可是,我觉得自己也想阻止炸弹爆炸。我今天醒来后,心里一直七上八下,觉得自己忘记很重要的事,求求你帮助我想起过去。」 赤羽说完深深一鞠躬。翼表情凝重地沉思十几秒,端起店长送来的热可可,烦躁地灌下一大口。 「好啦,我做、我做就是了。」 「那么,我们立刻开始……」赤羽霎时露出明亮的表情。 「不行,要试也要等到晚上再试。」翼伸掌比出制止的动作。 「为什么?我想快点想起来!」 「事前准备千万不能马虎。一来是因为催眠疗法在有点困时比较有效,而你才刚起床吧?二来……」翼的身体无力地靠在吧台上。「我累坏了,催眠你之前,我自己就会先睡着。」 四坪大的房间里,烛光昏黄摇曳。晚上十点过后,赤羽和神酒诊所的医生们在巽大楼的三楼病房集合。 房内的东西不多,只放了一张床、床头柜、电视和桌子,旁边还附一间整体浴室,因此也可当作值班室使用。 神酒诊所与徒步五分钟可达的青山第一医院签订契约,基本上只要是在神酒诊所动手术或需要住院的病人,都能利用他们顶楼的秘密病房,但其实神酒诊所自己也备有一间病房。 他们即将在这里为赤羽施展催眠疗法,唤回她的记忆。胜己等人在墙边排排站,守候着躺在房内病床上的赤羽,以及站在病床边的翼。 怎么一副要举行黑魔法仪式的样子?胜己环视阴暗的病房心想。他们关掉日光灯,在床头柜点上微光摇曳的香氛蜡烛,让赤羽放松身心,进入容易催眠的状态。 「我们开始吧。」翼开口。 「麻烦你。」赤羽紧张地回答。 「请你缓缓深呼吸,慢慢吸气~吐气~吸气~吐气~对,照这个节奏呼吸喔,你会发现手脚越来越重。」翼循循善诱地说。「你看,手脚是不是越来越重啦?接下来,你的身体会变温暖,彷佛泡在温水游泳池般。请你放松全身力气,尝试在水中漂浮……」 看在旁人眼里,催眠或许像是一场闹剧,但因为胜己曾亲身经历过,所以非常了解,只要听着翼的引导话语,被催眠者就会陷入半梦半醒的奇异状态。 「接着,你回到熟悉的家,对不对?」翼问。 「是……」赤羽闭眼回答,似乎进入催眠状态。 「可以形容一下房间的样子吗?你看见什么?」 「我在……客厅里。」赤羽如同发烧梦呓般缓缓述说。 「那是独栋民宅还是大厦?」 「大厦。客厅摆着餐桌、沙发和电视柜。」 「有窗户吗?」翼问。 「窗户……」 赤羽低语,闭着眼睛,轻轻转动头部,似乎在记忆中的房内绕行。 「有,我看见窗户了。」她的声音略为激动地提高。 「窗外的景色是?」 「大楼……远方有两栋大楼,一大一小排列在一起,前面有条河……」 翼一面聆听,一面回头对黑宫使眼色。黑宫轻轻点头,等一下打算依照赤羽的记忆画出素描。黑宫是不输给画家的绘画高手,不论是人物素描还是景物素描都难不倒他。 「现在请你回头看看客厅,餐桌上有东西吗?」翼再次引导话题。 「餐桌上……?没有耶,我没看到……」赤羽大惑不解。 「真的吗?你再看仔细点,桌上是不是有温热的饭菜呢?」 「饭菜……?啊,有的,有一盘炖菜还冒着热气。」 「没错,桌上准备了好吃的炖菜。请问,有谁坐在椅子上吗?」 「椅子上……?」赤羽再次语带困惑。 「没错,椅子上有没有坐人?你的家人、朋友,或是亲密的对象。」 「家人……家、人……」赤羽茫然说道,接着突然睁大眼睛,坐起上半身尖叫:「不要!」 「赤羽?」 翼急忙伸手安抚,想让双手抱头高声尖叫的赤羽躺回床上,但她粗暴地撵开翼的手,挥舞的手还扫过翼的脸,指甲似乎抓伤了他。翼蹙起眉头,按住脸颊。 赤羽依然双手抱头并持续甩头,模样异常激动,胜己吓得不敢吭气。 她彻底陷入恐慌状态,接着身体倏然失去平衡,眼看要从床上跌下来。胜己在心中大叫不妙,幸好神酒一个箭步冲上前,扶住她的身体。 赤羽也想甩开神酒,但神酒早一步扣住她的双手,动作看似轻柔,却让她动弹不得。赤羽左右甩头,宛如闹脾气的孩子,神酒则温柔地安抚她躺回床上。 「到此为止。」翼叹息道,在赤羽面前弹一下手指。赤羽瞬间如同电池没电般停下动作,闭上眼睛。 「翼医生,你没事吧?」 真美一问,翼才胆战心惊地摸向自己的右脸,那里有一道抓伤微微渗出血来。 「好痛!怎么回事?我该不会受伤了吧?妈啊,要快点急救!由香里、小真,快救救我!」 这次换成翼陷入恐慌。 「太夸张了,只是轻微抓伤、稍微出血而已,去洗个脸贴上ok绷就没事了。」 由香里傻眼地嘀咕,翼却睁大双眼大叫: 「血?我流血了?那是重伤吧!快替我止血啊!」 「血已经停了。话说回来,现在是什么状况?为什么赤羽会突然抓狂?催眠失败了吗?」 「谁说失败的!」翼鼓起双颊。「不仅没失败,还大成功!她是容易催眠的体质,我应该清楚地唤醒她的记忆。」 「那她为什么会突然抓狂呢?」 「八成是因为看得太清楚。」翼脸色一沉,望着躺在病床上的赤羽。「在她心中,家人是不堪回首的往事。我想她的家庭,一定发生过重大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