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神酒诊所干杯》 插图 台版 转自 深夜读书会 论坛:ritdon ———————————— 内容简介 ★神酒诊所怪胎医师团,献上医疗娱乐轻推理! ★日本书评网站bookmeter千人好评! 外科医生九十九胜己因医疗事故被逐出医院,走投无路下,透过恩师的介绍来到神酒诊所。位于高级住宅区的神酒诊所,二楼以上是设备精良的医疗环境,由院长神酒章一郎率领医术精湛的密医,为需要隐藏病情的大人物们治疗。 面试那天,胜己目睹章一郎高超的执刀技巧大受震撼,决定要在神酒诊所为拯救人命尽最大努力。但事实上,神酒诊所暗地里还提供其他服务,胜己不得不卷进事件当中,也发现自己的医疗事故另有隐情…… 作者简介 作者:知念实希人 一九七八年冲绳县生。二○一一年荣获第四届蔷薇之都福山推理文学新人奖,二○一二年出版《挥剑为谁:存在的理由》(暂译),正式踏入文坛。正职为医生的他,擅长以自身经验侧写医疗题材,并搭配魅力十足的角色,因而深受读者喜爱。 著有《bloodline》、「天久鹰央的推理病历表」系列、《饲养温柔死神的方法》、《黑猫的小夜曲》(暂译)等书。 译者: 韩宛庭 东吴大学日文系毕业,出版编辑资历近八年,目前为专职译者。热爱文字和故事,同时也是重度购书癖患者,家有五猫穿梭蹦跳于书塔之间。译作以小说类、耽美类为主。译有《圣夜》、《超能力师事务所》、《在神酒诊所干杯》等。 序章 这里是……胜俣医院?九十九胜己低头望着自己的身体,但视野模糊不清,彷佛置身黑白世界。他看见自己穿着手术衣,外面披着白袍,头部顿时一阵刺痛。 啊,想起来了……他昨天参加朋友的婚礼,续摊畅饮到深夜,今天傍晚值班时,头痛得不得了…… 但是应该不成问题啊──胜己心想。他每个月固定两天假日值班,时间从周日傍晚到周一早上,地点是东京都板桥区的一间小型私人医院。这间医院没有急诊,因此值班人员只需留意病人有无紧急状况,是典型的「值班兼睡觉」。 然而那天却不一样。没错,半年前的那一天……胜己浑浑噩噩地朝走廊前进,听见某处传来喀啦喀啦的声响。 那是什么声音?胜己四下张望,即使脑中有道声音叫他「停下来,不要去」,他还是忍不住走了过去。 胜己穿过走廊,在仅有紧急照明灯亮着的昏暗一楼候诊区发现三道人影,分别是身材福态的中年护理师、已过中年的初老男子,与一名腹部流血躺在长椅上的青年。 已过中年的初老男子是计程车司机,是他把青年载来这里。 胜己不记得自己从哪里听来这些资讯,只知道他急忙赶到倒卧的男人身边。男人很年轻,年纪约莫二十岁上下,削瘦的脸颊颧骨突出,表情因痛苦而扭曲,压着右下腹的双手沾满鲜血。 「听得见我的声音吗?你叫什么名字?遇到什么状况?」 胜己半吼叫地问,男人动了动嘴巴,但胜己听不见他的声音。 胜己掀起男人的t恤,右下腹有一道很大的伤口,鲜血直流。伤口像是反覆被刀子划开所致。 「有人刺伤你吗?」 「……不……是我自己弄的。」男人虚弱地摇头。 自己弄的?尽管胜己一头雾水,还是从白袍口袋取出手帕,轻轻按压伤口。男人口中发出痛苦的呻吟。 从状况看来,他的腹腔内严重出血,除了必须压迫止血以尽量降低出血量,还得进行输血并且开刀止血才行。 胜己回头想对护理师下达指令,却发现背后空无一人,但他并不讶异……没错,护理师和计程车司机早在不知不觉中消失。 「我、我会死吗……?」男人气若游丝地问。 「别担心,你一定会得救的,放心吧。」胜己为他打气。 『一定会得救?你明明比谁都清楚,那是不可能的。』 脑中再次传来说话声,胜己咬紧牙关,当作没听见。就在这一刻,眼前突然剧烈摇晃。 怎么回事?胜己觉得自己彷佛漂在水里,困惑不已,强烈的睡意猛烈袭来……感觉像喝醉酒。难道是宿醉害的? 『没错,都是酒精的错。因为你喝了酒,于是害死这个男人。』 声音再度于脑中响起,胜己咬住嘴唇维持清醒,然而,睡意不费吹灰之力地夺走他全身的力量,他就这样慢慢倒下。 意识即将坠入黑暗的前一秒,男人怨恨的眼神狠狠射来。 「呜哇啊啊啊!」 胜己发出惨叫,从睡梦中惊坐起身,气喘如牛地环视周遭,发现自己躺在自家公寓的床上。 「梦……?」 他按住胸口,感受着急促的心跳。 ……又是那个梦。胜己抹抹额头,掌心沾满湿黏的冷汗。 事发至今,已经过了半年,他还是常常梦到那一夜的情景。拜此所赐,他已有半年未好好睡觉,任何一点声息都会使他从睡梦中惊醒,长期睡眠不足也导致他随时随地都感到疲倦。 胜己看向摆在床边矮桌上的时钟,时针指着四点四十分,他虚脱地横倒在床上。 「今天要面试……」脱口而出的喃喃自语,被漆黑的天花板所吸收。 这里是……胜俣医院?九十九胜己低头望着自己的身体,但视野模糊不清,彷佛置身黑白世界。他看见自己穿着手术衣,外面披着白袍,头部顿时一阵刺痛。 啊,想起来了……他昨天参加朋友的婚礼,续摊畅饮到深夜,今天傍晚值班时,头痛得不得了…… 但是应该不成问题啊──胜己心想。他每个月固定两天假日值班,时间从周日傍晚到周一早上,地点是东京都板桥区的一间小型私人医院。这间医院没有急诊,因此值班人员只需留意病人有无紧急状况,是典型的「值班兼睡觉」。 然而那天却不一样。没错,半年前的那一天……胜己浑浑噩噩地朝走廊前进,听见某处传来喀啦喀啦的声响。 那是什么声音?胜己四下张望,即使脑中有道声音叫他「停下来,不要去」,他还是忍不住走了过去。 胜己穿过走廊,在仅有紧急照明灯亮着的昏暗一楼候诊区发现三道人影,分别是身材福态的中年护理师、已过中年的初老男子,与一名腹部流血躺在长椅上的青年。 已过中年的初老男子是计程车司机,是他把青年载来这里。 胜己不记得自己从哪里听来这些资讯,只知道他急忙赶到倒卧的男人身边。男人很年轻,年纪约莫二十岁上下,削瘦的脸颊颧骨突出,表情因痛苦而扭曲,压着右下腹的双手沾满鲜血。 「听得见我的声音吗?你叫什么名字?遇到什么状况?」 胜己半吼叫地问,男人动了动嘴巴,但胜己听不见他的声音。 胜己掀起男人的t恤,右下腹有一道很大的伤口,鲜血直流。伤口像是反覆被刀子划开所致。 「有人刺伤你吗?」 「……不……是我自己弄的。」男人虚弱地摇头。 自己弄的?尽管胜己一头雾水,还是从白袍口袋取出手帕,轻轻按压伤口。男人口中发出痛苦的呻吟。 从状况看来,他的腹腔内严重出血,除了必须压迫止血以尽量降低出血量,还得进行输血并且开刀止血才行。 胜己回头想对护理师下达指令,却发现背后空无一人,但他并不讶异……没错,护理师和计程车司机早在不知不觉中消失。 「我、我会死吗……?」男人气若游丝地问。 「别担心,你一定会得救的,放心吧。」胜己为他打气。 『一定会得救?你明明比谁都清楚,那是不可能的。』 脑中再次传来说话声,胜己咬紧牙关,当作没听见。就在这一刻,眼前突然剧烈摇晃。 怎么回事?胜己觉得自己彷佛漂在水里,困惑不已,强烈的睡意猛烈袭来……感觉像喝醉酒。难道是宿醉害的? 『没错,都是酒精的错。因为你喝了酒,于是害死这个男人。』 声音再度于脑中响起,胜己咬住嘴唇维持清醒,然而,睡意不费吹灰之力地夺走他全身的力量,他就这样慢慢倒下。 意识即将坠入黑暗的前一秒,男人怨恨的眼神狠狠射来。 「呜哇啊啊啊!」 胜己发出惨叫,从睡梦中惊坐起身,气喘如牛地环视周遭,发现自己躺在自家公寓的床上。 「梦……?」 他按住胸口,感受着急促的心跳。 ……又是那个梦。胜己抹抹额头,掌心沾满湿黏的冷汗。 事发至今,已经过了半年,他还是常常梦到那一夜的情景。拜此所赐,他已有半年未好好睡觉,任何一点声息都会使他从睡梦中惊醒,长期睡眠不足也导致他随时随地都感到疲倦。 胜己看向摆在床边矮桌上的时钟,时针指着四点四十分,他虚脱地横倒在床上。 「今天要面试……」脱口而出的喃喃自语,被漆黑的天花板所吸收。 这里是……胜俣医院?九十九胜己低头望着自己的身体,但视野模糊不清,彷佛置身黑白世界。他看见自己穿着手术衣,外面披着白袍,头部顿时一阵刺痛。 啊,想起来了……他昨天参加朋友的婚礼,续摊畅饮到深夜,今天傍晚值班时,头痛得不得了…… 但是应该不成问题啊──胜己心想。他每个月固定两天假日值班,时间从周日傍晚到周一早上,地点是东京都板桥区的一间小型私人医院。这间医院没有急诊,因此值班人员只需留意病人有无紧急状况,是典型的「值班兼睡觉」。 然而那天却不一样。没错,半年前的那一天……胜己浑浑噩噩地朝走廊前进,听见某处传来喀啦喀啦的声响。 那是什么声音?胜己四下张望,即使脑中有道声音叫他「停下来,不要去」,他还是忍不住走了过去。 胜己穿过走廊,在仅有紧急照明灯亮着的昏暗一楼候诊区发现三道人影,分别是身材福态的中年护理师、已过中年的初老男子,与一名腹部流血躺在长椅上的青年。 已过中年的初老男子是计程车司机,是他把青年载来这里。 胜己不记得自己从哪里听来这些资讯,只知道他急忙赶到倒卧的男人身边。男人很年轻,年纪约莫二十岁上下,削瘦的脸颊颧骨突出,表情因痛苦而扭曲,压着右下腹的双手沾满鲜血。 「听得见我的声音吗?你叫什么名字?遇到什么状况?」 胜己半吼叫地问,男人动了动嘴巴,但胜己听不见他的声音。 胜己掀起男人的t恤,右下腹有一道很大的伤口,鲜血直流。伤口像是反覆被刀子划开所致。 「有人刺伤你吗?」 「……不……是我自己弄的。」男人虚弱地摇头。 自己弄的?尽管胜己一头雾水,还是从白袍口袋取出手帕,轻轻按压伤口。男人口中发出痛苦的呻吟。 从状况看来,他的腹腔内严重出血,除了必须压迫止血以尽量降低出血量,还得进行输血并且开刀止血才行。 胜己回头想对护理师下达指令,却发现背后空无一人,但他并不讶异……没错,护理师和计程车司机早在不知不觉中消失。 「我、我会死吗……?」男人气若游丝地问。 「别担心,你一定会得救的,放心吧。」胜己为他打气。 『一定会得救?你明明比谁都清楚,那是不可能的。』 脑中再次传来说话声,胜己咬紧牙关,当作没听见。就在这一刻,眼前突然剧烈摇晃。 怎么回事?胜己觉得自己彷佛漂在水里,困惑不已,强烈的睡意猛烈袭来……感觉像喝醉酒。难道是宿醉害的? 『没错,都是酒精的错。因为你喝了酒,于是害死这个男人。』 声音再度于脑中响起,胜己咬住嘴唇维持清醒,然而,睡意不费吹灰之力地夺走他全身的力量,他就这样慢慢倒下。 意识即将坠入黑暗的前一秒,男人怨恨的眼神狠狠射来。 「呜哇啊啊啊!」 胜己发出惨叫,从睡梦中惊坐起身,气喘如牛地环视周遭,发现自己躺在自家公寓的床上。 「梦……?」 他按住胸口,感受着急促的心跳。 ……又是那个梦。胜己抹抹额头,掌心沾满湿黏的冷汗。 事发至今,已经过了半年,他还是常常梦到那一夜的情景。拜此所赐,他已有半年未好好睡觉,任何一点声息都会使他从睡梦中惊醒,长期睡眠不足也导致他随时随地都感到疲倦。 胜己看向摆在床边矮桌上的时钟,时针指着四点四十分,他虚脱地横倒在床上。 「今天要面试……」脱口而出的喃喃自语,被漆黑的天花板所吸收。 这里是……胜俣医院?九十九胜己低头望着自己的身体,但视野模糊不清,彷佛置身黑白世界。他看见自己穿着手术衣,外面披着白袍,头部顿时一阵刺痛。 啊,想起来了……他昨天参加朋友的婚礼,续摊畅饮到深夜,今天傍晚值班时,头痛得不得了…… 但是应该不成问题啊──胜己心想。他每个月固定两天假日值班,时间从周日傍晚到周一早上,地点是东京都板桥区的一间小型私人医院。这间医院没有急诊,因此值班人员只需留意病人有无紧急状况,是典型的「值班兼睡觉」。 然而那天却不一样。没错,半年前的那一天……胜己浑浑噩噩地朝走廊前进,听见某处传来喀啦喀啦的声响。 那是什么声音?胜己四下张望,即使脑中有道声音叫他「停下来,不要去」,他还是忍不住走了过去。 胜己穿过走廊,在仅有紧急照明灯亮着的昏暗一楼候诊区发现三道人影,分别是身材福态的中年护理师、已过中年的初老男子,与一名腹部流血躺在长椅上的青年。 已过中年的初老男子是计程车司机,是他把青年载来这里。 胜己不记得自己从哪里听来这些资讯,只知道他急忙赶到倒卧的男人身边。男人很年轻,年纪约莫二十岁上下,削瘦的脸颊颧骨突出,表情因痛苦而扭曲,压着右下腹的双手沾满鲜血。 「听得见我的声音吗?你叫什么名字?遇到什么状况?」 胜己半吼叫地问,男人动了动嘴巴,但胜己听不见他的声音。 胜己掀起男人的t恤,右下腹有一道很大的伤口,鲜血直流。伤口像是反覆被刀子划开所致。 「有人刺伤你吗?」 「……不……是我自己弄的。」男人虚弱地摇头。 自己弄的?尽管胜己一头雾水,还是从白袍口袋取出手帕,轻轻按压伤口。男人口中发出痛苦的呻吟。 从状况看来,他的腹腔内严重出血,除了必须压迫止血以尽量降低出血量,还得进行输血并且开刀止血才行。 胜己回头想对护理师下达指令,却发现背后空无一人,但他并不讶异……没错,护理师和计程车司机早在不知不觉中消失。 「我、我会死吗……?」男人气若游丝地问。 「别担心,你一定会得救的,放心吧。」胜己为他打气。 『一定会得救?你明明比谁都清楚,那是不可能的。』 脑中再次传来说话声,胜己咬紧牙关,当作没听见。就在这一刻,眼前突然剧烈摇晃。 怎么回事?胜己觉得自己彷佛漂在水里,困惑不已,强烈的睡意猛烈袭来……感觉像喝醉酒。难道是宿醉害的? 『没错,都是酒精的错。因为你喝了酒,于是害死这个男人。』 声音再度于脑中响起,胜己咬住嘴唇维持清醒,然而,睡意不费吹灰之力地夺走他全身的力量,他就这样慢慢倒下。 意识即将坠入黑暗的前一秒,男人怨恨的眼神狠狠射来。 「呜哇啊啊啊!」 胜己发出惨叫,从睡梦中惊坐起身,气喘如牛地环视周遭,发现自己躺在自家公寓的床上。 「梦……?」 他按住胸口,感受着急促的心跳。 ……又是那个梦。胜己抹抹额头,掌心沾满湿黏的冷汗。 事发至今,已经过了半年,他还是常常梦到那一夜的情景。拜此所赐,他已有半年未好好睡觉,任何一点声息都会使他从睡梦中惊醒,长期睡眠不足也导致他随时随地都感到疲倦。 胜己看向摆在床边矮桌上的时钟,时针指着四点四十分,他虚脱地横倒在床上。 「今天要面试……」脱口而出的喃喃自语,被漆黑的天花板所吸收。 这里是……胜俣医院?九十九胜己低头望着自己的身体,但视野模糊不清,彷佛置身黑白世界。他看见自己穿着手术衣,外面披着白袍,头部顿时一阵刺痛。 啊,想起来了……他昨天参加朋友的婚礼,续摊畅饮到深夜,今天傍晚值班时,头痛得不得了…… 但是应该不成问题啊──胜己心想。他每个月固定两天假日值班,时间从周日傍晚到周一早上,地点是东京都板桥区的一间小型私人医院。这间医院没有急诊,因此值班人员只需留意病人有无紧急状况,是典型的「值班兼睡觉」。 然而那天却不一样。没错,半年前的那一天……胜己浑浑噩噩地朝走廊前进,听见某处传来喀啦喀啦的声响。 那是什么声音?胜己四下张望,即使脑中有道声音叫他「停下来,不要去」,他还是忍不住走了过去。 胜己穿过走廊,在仅有紧急照明灯亮着的昏暗一楼候诊区发现三道人影,分别是身材福态的中年护理师、已过中年的初老男子,与一名腹部流血躺在长椅上的青年。 已过中年的初老男子是计程车司机,是他把青年载来这里。 胜己不记得自己从哪里听来这些资讯,只知道他急忙赶到倒卧的男人身边。男人很年轻,年纪约莫二十岁上下,削瘦的脸颊颧骨突出,表情因痛苦而扭曲,压着右下腹的双手沾满鲜血。 「听得见我的声音吗?你叫什么名字?遇到什么状况?」 胜己半吼叫地问,男人动了动嘴巴,但胜己听不见他的声音。 胜己掀起男人的t恤,右下腹有一道很大的伤口,鲜血直流。伤口像是反覆被刀子划开所致。 「有人刺伤你吗?」 「……不……是我自己弄的。」男人虚弱地摇头。 自己弄的?尽管胜己一头雾水,还是从白袍口袋取出手帕,轻轻按压伤口。男人口中发出痛苦的呻吟。 从状况看来,他的腹腔内严重出血,除了必须压迫止血以尽量降低出血量,还得进行输血并且开刀止血才行。 胜己回头想对护理师下达指令,却发现背后空无一人,但他并不讶异……没错,护理师和计程车司机早在不知不觉中消失。 「我、我会死吗……?」男人气若游丝地问。 「别担心,你一定会得救的,放心吧。」胜己为他打气。 『一定会得救?你明明比谁都清楚,那是不可能的。』 脑中再次传来说话声,胜己咬紧牙关,当作没听见。就在这一刻,眼前突然剧烈摇晃。 怎么回事?胜己觉得自己彷佛漂在水里,困惑不已,强烈的睡意猛烈袭来……感觉像喝醉酒。难道是宿醉害的? 『没错,都是酒精的错。因为你喝了酒,于是害死这个男人。』 声音再度于脑中响起,胜己咬住嘴唇维持清醒,然而,睡意不费吹灰之力地夺走他全身的力量,他就这样慢慢倒下。 意识即将坠入黑暗的前一秒,男人怨恨的眼神狠狠射来。 「呜哇啊啊啊!」 胜己发出惨叫,从睡梦中惊坐起身,气喘如牛地环视周遭,发现自己躺在自家公寓的床上。 「梦……?」 他按住胸口,感受着急促的心跳。 ……又是那个梦。胜己抹抹额头,掌心沾满湿黏的冷汗。 事发至今,已经过了半年,他还是常常梦到那一夜的情景。拜此所赐,他已有半年未好好睡觉,任何一点声息都会使他从睡梦中惊醒,长期睡眠不足也导致他随时随地都感到疲倦。 胜己看向摆在床边矮桌上的时钟,时针指着四点四十分,他虚脱地横倒在床上。 「今天要面试……」脱口而出的喃喃自语,被漆黑的天花板所吸收。 这里是……胜俣医院?九十九胜己低头望着自己的身体,但视野模糊不清,彷佛置身黑白世界。他看见自己穿着手术衣,外面披着白袍,头部顿时一阵刺痛。 啊,想起来了……他昨天参加朋友的婚礼,续摊畅饮到深夜,今天傍晚值班时,头痛得不得了…… 但是应该不成问题啊──胜己心想。他每个月固定两天假日值班,时间从周日傍晚到周一早上,地点是东京都板桥区的一间小型私人医院。这间医院没有急诊,因此值班人员只需留意病人有无紧急状况,是典型的「值班兼睡觉」。 然而那天却不一样。没错,半年前的那一天……胜己浑浑噩噩地朝走廊前进,听见某处传来喀啦喀啦的声响。 那是什么声音?胜己四下张望,即使脑中有道声音叫他「停下来,不要去」,他还是忍不住走了过去。 胜己穿过走廊,在仅有紧急照明灯亮着的昏暗一楼候诊区发现三道人影,分别是身材福态的中年护理师、已过中年的初老男子,与一名腹部流血躺在长椅上的青年。 已过中年的初老男子是计程车司机,是他把青年载来这里。 胜己不记得自己从哪里听来这些资讯,只知道他急忙赶到倒卧的男人身边。男人很年轻,年纪约莫二十岁上下,削瘦的脸颊颧骨突出,表情因痛苦而扭曲,压着右下腹的双手沾满鲜血。 「听得见我的声音吗?你叫什么名字?遇到什么状况?」 胜己半吼叫地问,男人动了动嘴巴,但胜己听不见他的声音。 胜己掀起男人的t恤,右下腹有一道很大的伤口,鲜血直流。伤口像是反覆被刀子划开所致。 「有人刺伤你吗?」 「……不……是我自己弄的。」男人虚弱地摇头。 自己弄的?尽管胜己一头雾水,还是从白袍口袋取出手帕,轻轻按压伤口。男人口中发出痛苦的呻吟。 从状况看来,他的腹腔内严重出血,除了必须压迫止血以尽量降低出血量,还得进行输血并且开刀止血才行。 胜己回头想对护理师下达指令,却发现背后空无一人,但他并不讶异……没错,护理师和计程车司机早在不知不觉中消失。 「我、我会死吗……?」男人气若游丝地问。 「别担心,你一定会得救的,放心吧。」胜己为他打气。 『一定会得救?你明明比谁都清楚,那是不可能的。』 脑中再次传来说话声,胜己咬紧牙关,当作没听见。就在这一刻,眼前突然剧烈摇晃。 怎么回事?胜己觉得自己彷佛漂在水里,困惑不已,强烈的睡意猛烈袭来……感觉像喝醉酒。难道是宿醉害的? 『没错,都是酒精的错。因为你喝了酒,于是害死这个男人。』 声音再度于脑中响起,胜己咬住嘴唇维持清醒,然而,睡意不费吹灰之力地夺走他全身的力量,他就这样慢慢倒下。 意识即将坠入黑暗的前一秒,男人怨恨的眼神狠狠射来。 「呜哇啊啊啊!」 胜己发出惨叫,从睡梦中惊坐起身,气喘如牛地环视周遭,发现自己躺在自家公寓的床上。 「梦……?」 他按住胸口,感受着急促的心跳。 ……又是那个梦。胜己抹抹额头,掌心沾满湿黏的冷汗。 事发至今,已经过了半年,他还是常常梦到那一夜的情景。拜此所赐,他已有半年未好好睡觉,任何一点声息都会使他从睡梦中惊醒,长期睡眠不足也导致他随时随地都感到疲倦。 胜己看向摆在床边矮桌上的时钟,时针指着四点四十分,他虚脱地横倒在床上。 「今天要面试……」脱口而出的喃喃自语,被漆黑的天花板所吸收。 这里是……胜俣医院?九十九胜己低头望着自己的身体,但视野模糊不清,彷佛置身黑白世界。他看见自己穿着手术衣,外面披着白袍,头部顿时一阵刺痛。 啊,想起来了……他昨天参加朋友的婚礼,续摊畅饮到深夜,今天傍晚值班时,头痛得不得了…… 但是应该不成问题啊──胜己心想。他每个月固定两天假日值班,时间从周日傍晚到周一早上,地点是东京都板桥区的一间小型私人医院。这间医院没有急诊,因此值班人员只需留意病人有无紧急状况,是典型的「值班兼睡觉」。 然而那天却不一样。没错,半年前的那一天……胜己浑浑噩噩地朝走廊前进,听见某处传来喀啦喀啦的声响。 那是什么声音?胜己四下张望,即使脑中有道声音叫他「停下来,不要去」,他还是忍不住走了过去。 胜己穿过走廊,在仅有紧急照明灯亮着的昏暗一楼候诊区发现三道人影,分别是身材福态的中年护理师、已过中年的初老男子,与一名腹部流血躺在长椅上的青年。 已过中年的初老男子是计程车司机,是他把青年载来这里。 胜己不记得自己从哪里听来这些资讯,只知道他急忙赶到倒卧的男人身边。男人很年轻,年纪约莫二十岁上下,削瘦的脸颊颧骨突出,表情因痛苦而扭曲,压着右下腹的双手沾满鲜血。 「听得见我的声音吗?你叫什么名字?遇到什么状况?」 胜己半吼叫地问,男人动了动嘴巴,但胜己听不见他的声音。 胜己掀起男人的t恤,右下腹有一道很大的伤口,鲜血直流。伤口像是反覆被刀子划开所致。 「有人刺伤你吗?」 「……不……是我自己弄的。」男人虚弱地摇头。 自己弄的?尽管胜己一头雾水,还是从白袍口袋取出手帕,轻轻按压伤口。男人口中发出痛苦的呻吟。 从状况看来,他的腹腔内严重出血,除了必须压迫止血以尽量降低出血量,还得进行输血并且开刀止血才行。 胜己回头想对护理师下达指令,却发现背后空无一人,但他并不讶异……没错,护理师和计程车司机早在不知不觉中消失。 「我、我会死吗……?」男人气若游丝地问。 「别担心,你一定会得救的,放心吧。」胜己为他打气。 『一定会得救?你明明比谁都清楚,那是不可能的。』 脑中再次传来说话声,胜己咬紧牙关,当作没听见。就在这一刻,眼前突然剧烈摇晃。 怎么回事?胜己觉得自己彷佛漂在水里,困惑不已,强烈的睡意猛烈袭来……感觉像喝醉酒。难道是宿醉害的? 『没错,都是酒精的错。因为你喝了酒,于是害死这个男人。』 声音再度于脑中响起,胜己咬住嘴唇维持清醒,然而,睡意不费吹灰之力地夺走他全身的力量,他就这样慢慢倒下。 意识即将坠入黑暗的前一秒,男人怨恨的眼神狠狠射来。 「呜哇啊啊啊!」 胜己发出惨叫,从睡梦中惊坐起身,气喘如牛地环视周遭,发现自己躺在自家公寓的床上。 「梦……?」 他按住胸口,感受着急促的心跳。 ……又是那个梦。胜己抹抹额头,掌心沾满湿黏的冷汗。 事发至今,已经过了半年,他还是常常梦到那一夜的情景。拜此所赐,他已有半年未好好睡觉,任何一点声息都会使他从睡梦中惊醒,长期睡眠不足也导致他随时随地都感到疲倦。 胜己看向摆在床边矮桌上的时钟,时针指着四点四十分,他虚脱地横倒在床上。 「今天要面试……」脱口而出的喃喃自语,被漆黑的天花板所吸收。 这里是……胜俣医院?九十九胜己低头望着自己的身体,但视野模糊不清,彷佛置身黑白世界。他看见自己穿着手术衣,外面披着白袍,头部顿时一阵刺痛。 啊,想起来了……他昨天参加朋友的婚礼,续摊畅饮到深夜,今天傍晚值班时,头痛得不得了…… 但是应该不成问题啊──胜己心想。他每个月固定两天假日值班,时间从周日傍晚到周一早上,地点是东京都板桥区的一间小型私人医院。这间医院没有急诊,因此值班人员只需留意病人有无紧急状况,是典型的「值班兼睡觉」。 然而那天却不一样。没错,半年前的那一天……胜己浑浑噩噩地朝走廊前进,听见某处传来喀啦喀啦的声响。 那是什么声音?胜己四下张望,即使脑中有道声音叫他「停下来,不要去」,他还是忍不住走了过去。 胜己穿过走廊,在仅有紧急照明灯亮着的昏暗一楼候诊区发现三道人影,分别是身材福态的中年护理师、已过中年的初老男子,与一名腹部流血躺在长椅上的青年。 已过中年的初老男子是计程车司机,是他把青年载来这里。 胜己不记得自己从哪里听来这些资讯,只知道他急忙赶到倒卧的男人身边。男人很年轻,年纪约莫二十岁上下,削瘦的脸颊颧骨突出,表情因痛苦而扭曲,压着右下腹的双手沾满鲜血。 「听得见我的声音吗?你叫什么名字?遇到什么状况?」 胜己半吼叫地问,男人动了动嘴巴,但胜己听不见他的声音。 胜己掀起男人的t恤,右下腹有一道很大的伤口,鲜血直流。伤口像是反覆被刀子划开所致。 「有人刺伤你吗?」 「……不……是我自己弄的。」男人虚弱地摇头。 自己弄的?尽管胜己一头雾水,还是从白袍口袋取出手帕,轻轻按压伤口。男人口中发出痛苦的呻吟。 从状况看来,他的腹腔内严重出血,除了必须压迫止血以尽量降低出血量,还得进行输血并且开刀止血才行。 胜己回头想对护理师下达指令,却发现背后空无一人,但他并不讶异……没错,护理师和计程车司机早在不知不觉中消失。 「我、我会死吗……?」男人气若游丝地问。 「别担心,你一定会得救的,放心吧。」胜己为他打气。 『一定会得救?你明明比谁都清楚,那是不可能的。』 脑中再次传来说话声,胜己咬紧牙关,当作没听见。就在这一刻,眼前突然剧烈摇晃。 怎么回事?胜己觉得自己彷佛漂在水里,困惑不已,强烈的睡意猛烈袭来……感觉像喝醉酒。难道是宿醉害的? 『没错,都是酒精的错。因为你喝了酒,于是害死这个男人。』 声音再度于脑中响起,胜己咬住嘴唇维持清醒,然而,睡意不费吹灰之力地夺走他全身的力量,他就这样慢慢倒下。 意识即将坠入黑暗的前一秒,男人怨恨的眼神狠狠射来。 「呜哇啊啊啊!」 胜己发出惨叫,从睡梦中惊坐起身,气喘如牛地环视周遭,发现自己躺在自家公寓的床上。 「梦……?」 他按住胸口,感受着急促的心跳。 ……又是那个梦。胜己抹抹额头,掌心沾满湿黏的冷汗。 事发至今,已经过了半年,他还是常常梦到那一夜的情景。拜此所赐,他已有半年未好好睡觉,任何一点声息都会使他从睡梦中惊醒,长期睡眠不足也导致他随时随地都感到疲倦。 胜己看向摆在床边矮桌上的时钟,时针指着四点四十分,他虚脱地横倒在床上。 「今天要面试……」脱口而出的喃喃自语,被漆黑的天花板所吸收。 这里是……胜俣医院?九十九胜己低头望着自己的身体,但视野模糊不清,彷佛置身黑白世界。他看见自己穿着手术衣,外面披着白袍,头部顿时一阵刺痛。 啊,想起来了……他昨天参加朋友的婚礼,续摊畅饮到深夜,今天傍晚值班时,头痛得不得了…… 但是应该不成问题啊──胜己心想。他每个月固定两天假日值班,时间从周日傍晚到周一早上,地点是东京都板桥区的一间小型私人医院。这间医院没有急诊,因此值班人员只需留意病人有无紧急状况,是典型的「值班兼睡觉」。 然而那天却不一样。没错,半年前的那一天……胜己浑浑噩噩地朝走廊前进,听见某处传来喀啦喀啦的声响。 那是什么声音?胜己四下张望,即使脑中有道声音叫他「停下来,不要去」,他还是忍不住走了过去。 胜己穿过走廊,在仅有紧急照明灯亮着的昏暗一楼候诊区发现三道人影,分别是身材福态的中年护理师、已过中年的初老男子,与一名腹部流血躺在长椅上的青年。 已过中年的初老男子是计程车司机,是他把青年载来这里。 胜己不记得自己从哪里听来这些资讯,只知道他急忙赶到倒卧的男人身边。男人很年轻,年纪约莫二十岁上下,削瘦的脸颊颧骨突出,表情因痛苦而扭曲,压着右下腹的双手沾满鲜血。 「听得见我的声音吗?你叫什么名字?遇到什么状况?」 胜己半吼叫地问,男人动了动嘴巴,但胜己听不见他的声音。 胜己掀起男人的t恤,右下腹有一道很大的伤口,鲜血直流。伤口像是反覆被刀子划开所致。 「有人刺伤你吗?」 「……不……是我自己弄的。」男人虚弱地摇头。 自己弄的?尽管胜己一头雾水,还是从白袍口袋取出手帕,轻轻按压伤口。男人口中发出痛苦的呻吟。 从状况看来,他的腹腔内严重出血,除了必须压迫止血以尽量降低出血量,还得进行输血并且开刀止血才行。 胜己回头想对护理师下达指令,却发现背后空无一人,但他并不讶异……没错,护理师和计程车司机早在不知不觉中消失。 「我、我会死吗……?」男人气若游丝地问。 「别担心,你一定会得救的,放心吧。」胜己为他打气。 『一定会得救?你明明比谁都清楚,那是不可能的。』 脑中再次传来说话声,胜己咬紧牙关,当作没听见。就在这一刻,眼前突然剧烈摇晃。 怎么回事?胜己觉得自己彷佛漂在水里,困惑不已,强烈的睡意猛烈袭来……感觉像喝醉酒。难道是宿醉害的? 『没错,都是酒精的错。因为你喝了酒,于是害死这个男人。』 声音再度于脑中响起,胜己咬住嘴唇维持清醒,然而,睡意不费吹灰之力地夺走他全身的力量,他就这样慢慢倒下。 意识即将坠入黑暗的前一秒,男人怨恨的眼神狠狠射来。 「呜哇啊啊啊!」 胜己发出惨叫,从睡梦中惊坐起身,气喘如牛地环视周遭,发现自己躺在自家公寓的床上。 「梦……?」 他按住胸口,感受着急促的心跳。 ……又是那个梦。胜己抹抹额头,掌心沾满湿黏的冷汗。 事发至今,已经过了半年,他还是常常梦到那一夜的情景。拜此所赐,他已有半年未好好睡觉,任何一点声息都会使他从睡梦中惊醒,长期睡眠不足也导致他随时随地都感到疲倦。 胜己看向摆在床边矮桌上的时钟,时针指着四点四十分,他虚脱地横倒在床上。 「今天要面试……」脱口而出的喃喃自语,被漆黑的天花板所吸收。 第一章 1 这里吗……?九十九胜己呆望着厚重的铁门,满腹狐疑。 今天,他在熟人的介绍下前往某间私人医院面试。为此他特地换上穿不惯的西装,还买了新领带。 面试地点位在从青山一丁目地铁站下车,走路十分钟可达的高级住宅区外围一栋五层楼高的红砖建筑中,楼房的门牌上写着「巽大楼」,外墙遍布着爬墙虎,橙红色的夕阳照耀楼房,酝酿出一股寂寥而高雅的气氛。一楼是一家带有怀旧氛围的咖啡厅,小小的招牌上写着「咖啡厅 巽」。从面对人行道的窗户望进去,可见一位头发银白的初老男子在煮咖啡。由于店家位在隐密的住宅区内,店内略显冷清,只有一个绑马尾的黑发女子坐在吧台前。 咖啡厅的入口旁有道阶梯通往楼上,起初胜己差点走上那道阶梯,但仔细确认面试地点后,发现是在地下一楼。胜己困惑地察看建筑物旁的小巷,总算看到一座通往地下室、严重生锈的铁梯。 在这下面面试?胜己疑惑地走下楼梯,找到建筑物的侧门。那是一扇带着厚重感的铁制拉门,旁边挂着大理石招牌,上面写着「bar 神酒 会员制」。 约在这么诡异的地点面试,想必不是什么正派工作。胜己不由得感到紧张,下意识地从外套口袋取出一枝钢笔,手指灵活地转起笔来。这是大学毕业时恩师送给他的钢笔,上面刻着他的名字缩写「k?t」。不知怎地,他只要转动这枝笔,心情就能平静下来,所以总是随身携带在口袋。 抚平紧张的心情后,胜己把笔收回口袋。这时门突然打开,一名个头娇小的少年穿着浆烫过的西装从门后探出头来。他的身高顶多一百五十几公分,整整比胜己矮一个头。少年睁着如猫般的大眼睛,斜睨着他问: 「你是来面试的吧?」 「呃,我……」 胜己一时回答不出来,少年见状,索性抓起他的手臂说:「快点进来啦。」把他拉进去。 胜己跟着少年走进店门,里头是高雅的酒吧,吧台用粗壮的树干刨制而成,后方有一整片酒柜遮住墙面。酒柜对面的墙边放了三组高级皮革l形沙发与木头矮桌,被昏暗的灯光照亮。 胜己环顾着店内摆设,带路的少年说: 「神酒哥,人我带来了。」 「哦,翼,辛苦你了。」 店内传来低沉的声音。胜己朝那儿望去,约莫十个座位的吧台席最里面的位子上坐着一个男人,男人站起来走向胜己。 男人长得人高马大,身高略胜一百七十八公分的胜己;肩膀宽阔,即使隔着外套也能看出身材精实;年龄大约四十岁左右,鼻梁高挺,五官深邃精悍。 「我是这里的院长神酒章一郎,请多指教。」男人伸出右手。 「啊,呃……我叫九十九胜己。」 总之,胜己先报上自己的名字,与姓神酒的男子握手。他的手比想像中厚实──才刚这么想,下一秒胜己便皱起脸。神酒握手的力道之强,像是要把他的手掌捏碎。胜己吃痛,手腕反射性地用力,狠狠握回去。 胜己读大学的时候很迷综合格斗技(注1),每天都去格斗练习场报到,甚至考取了执照。即使当医生已经五年,他依然有空就去练习场露面,与现役选手流汗切磋较量,因此对腕力很有自信。 胜己咬着牙持续施力,神酒却丝毫不改笑意。 「神酒哥,你在干什么?别干蠢事了,快点进入正题好不好?」 少年看傻眼,出声抱怨,神酒这才放开他的手,胜己后退一步。 「抱歉抱歉,看你体格这么好,我忍不住就……」 神酒轻佻地说,脸上浮现爽朗的笑容。 「忍不住?所以我才说神酒哥的脑袋里都装肌肉。请好好用嘴巴说话,肌肉先收起来。」 少年冷冷瞪神酒一眼,因为腿不够长,他用跳的坐上吧台席。神酒轻轻耸肩,视线从少年移到胜己身上。 「那么,九十九老弟,我们直接开始面试吧。」 神酒在少年旁边的位子坐下,双腿交叠。 「呃,请等一下,我是来接受医院的面试……」 「的确是医院的面试。啊,不过正确来说,这里不是医院,而是诊所。」 「这里不是酒吧吗?」胜己皱眉,环视店内。 「谁规定一定要在会议室里面试?在这里才不会紧张啊,你不觉得这个安排很贴心吗?」 接着,神酒请胜己在旁边的沙发坐下。胜己虽然感到犹豫,不过还是在皮革沙发上坐定。 「好,先聊聊你自己吧。」神酒搔了搔脖子。「九十九老弟,你对我们诊所有多了解?」 「……我听说是一般诊所,介绍我来的三森教授要我过来再详谈细节。」 胜己打开放在身旁的包包,从中取出文件递给神酒。 「呃,总之这是我的履历……」 「哦,履历啊……」 神酒接过履历表,兴趣缺缺地浏览,一旁的少年则从神酒的手边偷看。 「在四叶纪念医院的外科部结束初阶实习课程后,紧接着完成为期三年的外科高阶实习?挺强的嘛,这是外科医生的菁英班耶!」 少年语带嘲讽地说。他说得没错,四叶纪念医院以严格的外科实习闻名,胜己五年来几乎住在院内附设的实习医生室,不分昼夜地工作。拜此所赐,他拥有丰富的开刀房手术经验,结束五年的实习后,已练就相当的本领,足以成为独当一面的外科医生。 按照原订计画,他应该在今年四月加入腹腔外科的医疗阵容,正式在四叶纪念医院就职,无奈天不从人愿……那一夜的情景闪过脑海,胜己轻咬下唇。 「这就怪了,为什么菁英班出身的你,需要另谋出路啊?」 少年勾起惹人厌的笑容,胜己紧咬嘴唇。 这小子显然知道那场意外事故,毕竟全日本的新闻媒体曾经大肆报导,他知道并不奇怪。胜己不服的是,自己为什么非得接受这个臭屁小鬼的面试? 「……我不小喔。」少年压低声音咕哝,鼻子根部一皱。 「啥?」胜己感到莫名其妙,愕然地叫出声。 「我是指,我的年纪比你大,已经超过三十岁,还是诊所里的员工,所以才会跩个二五八万似地来帮你面试。」 「什么?咦?」胜己眨眨眼,一时之间无法相信眼前的少年(怎么看都是少年)年纪比自己大。不过更让他讶异的是,自己的想法全被对方说中了。 见胜己半张着嘴,神酒用喉咙发出笑声。 「抱歉,吓到你了。他叫天久翼,如他本人所说,已经三十多岁,目前在我们诊所工作,担任精神科医生。此外,他拥有『觉(注2)』一般的本领。」 「觉……?」 「你不知道?那是一种妖怪,能够看穿人心的妖怪。」 妖怪?他到底在说什么? 「神酒哥,不要乱帮我介绍,事情被你越弄越复杂了。我只是能从一般人不会注意到的细微表情变化,读出对方心中的想法。每个人或多或少都会下意识这么做。」 翼烦躁地摇摇头。 「你的读心术已经达到妖怪的境界。好吧,先不说这个,九十九老弟。」 翼闻言嘟起了嘴,神酒轻拍他的背,接着眯眼打量胜己。 「请你先回答刚才的问题好吗?你离开知名医院来这里应征的原因是什么?」 神酒的视线有如利箭射来,胜己犹豫着该如何回答。他不想提起那件意外事故,但纸终究包不住火…… 「……因为医疗过失。」胜己从喉咙深处挤出声音。 「医疗过失吗?怎样的医疗过失?」神酒语气平静地再次询问。 「据说是我宿醉值班……害死病人。」 「哦,我有印象,当时看过新闻。」神酒轻轻耸肩。 他果然知情,胜己握拳暗忖。那件事连续数天登上新闻头条,尽管没有刊出本名,但是那段期间胜己被媒体批评为「杀人犯医生」,网路和一部分的周刊杂志甚至刊出他的本名和大头照。这件事在当时喧腾一时,不过随后就被东京都内发生的分尸命案、阿拉伯王室高额悬赏遭窃的宝石、青少年深受霸凌所苦而自杀,以及全球股市下跌等引发社会关注的新闻转移了焦点。一方面也是因为受害男子本身患有毒瘾,曾多次因为吸毒造成的幻觉而自杀未遂,所以警方一开始便排除谋杀的可能,加上遗体已经火化,胜己因为嫌疑不足不被检方起诉。但他当时已 经饱受媒体穷追猛打,还收到义愤填膺的民众各种骚扰,这种情形持续好一阵子。 「所以,你真的因为酒醉值班害死病患?」 神酒直截了当地问。 「……我不知道。」 「你怎么会不知道?」 「我不太记得那天晚上发生的事。前一晚我的确喝到三更半夜,但那是因为隔天傍晚才要值班。我虽然有点头痛,不过酒应该已经醒了。」 「可是新闻报导说,病患到诊时,值班医生看起来烂醉如泥。」 「……我真的不记得了。那天晚上,我看到病患腹部流血,判断必须紧急开刀……之后记忆就变得一片空白。」 胜己低下头说。神酒瞥了坐隔壁的翼一眼,翼轻轻点头。 「也就是说,你不确定自己值班当时是否清醒。不论真相为何,你在四叶纪念医院都混不下去了。」神酒确认道。 「是。」 胜己有气无力地回答。翼抬起下巴说: 「因为本名被周刊杂志报导出来,所以你无法去其他医院上班。没办法,谁教你的名字那么特别。走投无路之下,你决定来这里一试。」 胜己沉默不语。全被翼料中了,辞去四叶纪念医院的工作后,他动用人脉尝试转去其他医院,却没人敢雇用他,毕竟那么做得承受遭媒体抨击的风险,可能会被批为「接收杀人犯医生的无良医院」。胜己无计可施,只好找学生时期参加过的同好会认识的学姊商量。那位学姊是位女医师,两人如今也时常见面。学姊在大学附设的外科医局(注3)工作,建议他:「我们医院有位三森教授人面很广,要不要找他商量看看?」这位教授刚好是胜己毕业时送他钢笔的恩师。 不过,这里应该也不会录用自己吧。胜己感到垂头丧气。三森教授虽然保证:「我介绍你一位跟我很熟的医生,他一定会乐意雇用你。」但是看神酒的反应,自己恐怕又要吃闭门羹。 胜己是真的不知道病患的死是不是自己喝酒造成的,但总之半年前没救活病患是无庸置疑的事实。对他来说,赎罪的方式就是继续当医生,鞠躬尽瘁地工作,拯救更多生命。但他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错了?自己是否不配当一名医生? 这时,大门发出笨重的声响打开,一位穿洋装的妙龄女子单手端着咖啡托盘,另一手把门推开。 「这扇门还是一样重啊。」她自言自语地走进来,用力叹一口气。女性年约二十出头,身材娇小玲珑,小巧的脸蛋上有一对双眼皮深邃的大眼睛。 「章一郎哥,咖啡来啰。」 女子摇晃着黑色的马尾,朝气蓬勃地说道。 「哦,谢谢。九十九老弟,这是我们家的护士,真美。」 神酒为他介绍。名叫真美的女孩露出可爱的笑容走过来,在桌上放下咖啡杯。 「你好,我叫一之濑真美。这是一楼的咖啡厅请的咖啡,很好喝喔。需要糖或奶精吗?」 「啊,不用……我喝黑咖啡。」 真美微微一笑,胜己顿时感到心跳加快,语调不自然地拉高,视线无法从真美的脸上移开。真美轻轻点头离去,转身走向吧台,胜己忍不住望着她娇小的背影。 「小真,我不爱咖啡……」翼瘪嘴说道。 「我知道。翼医生,你的是热巧克力。」 「还是小真懂我,真贴心。」翼笑着接过杯子。 「抱歉,打扰你们面试。还有,章一郎哥,由香里姊托我传话:『再十五分钟就能准备好,请你动作快。』」 「了解。」神酒表示明白。 「那我先过去啰。」 真美收起托盘夹在身侧,打开吧台后方的门走进去。 里面有什么?胜己眺望着真美消失的门扉好半晌。 「面试到一半还有空偷看女生,我看你挺从容的嘛。对她一见钟情了?」 翼揶揄道,胜己这才赶紧回神。 「不、不是,你误会了……」 「真的?你刚刚瞳孔放大了喔,这是感受到异性魅力的反应……」 「……翼,别再东拉西扯。」神酒换上较严肃的语气打断翼说话。 「是是。」翼露出苦笑。 「回归正传,九十九老弟,你的口风紧吗?」 神酒轻咳了几声问道,胜己错愕地「咦?」了一声。 「在这里工作最需要的是口风紧,遇到任何状况都绝不能泄露病患的个资。」 「当然,我绝不会泄露病患资料。」胜己马上回答。医师法规定医生有守密的义务,若违规是要受处罚的。 「我指的不是一般的口风紧喔。要是不慎泄露资料,可能会危及国家安全。」 「国家安全?这么严重……」 胜己以为神酒是在开玩笑,差点笑出来,结果被神酒锐利的眼神一瞪而闭嘴。 「……我再问你一次,你能发誓绝不会泄露病患资料吗?」 神酒直视胜己的双眼,以发自丹田的声音低沉有力地询问。胜己咕噜一声咽下唾液,接着缓缓点头。 「好的……我对天发誓。」 神酒得知胜己的答案后,瞄了身旁的翼一眼。翼噘起嘴,跟刚刚一样轻轻点头。 「好,我们走吧。」神酒站起来,对胜己招手。 「请问要去哪里?」胜己边从沙发上起身,边皱眉问道。 「面试结束了,接下来考实际操作。别问那么多,快进来吧。」 神酒走进吧台,打开真美方才进入的门,胜己乖乖遵照指示走进去。 「祝你好运。」 门要关上的前一刻,翼露出讽刺的笑容,竖起大拇指说。 门后方是一条短短的走廊,走廊尽头有座电梯,电梯内的空间比想像中深,楼层按钮从「b2f」排列到「5」,神酒按下「4」的按钮。 「……四楼是做什么的?」胜己问。 「工作的地方。」神酒愉快地回答。 电梯停下,门开了。看到门后的光景,胜己瞪大眼睛。洁白的亚麻油合成地板延伸数公尺长,尽头处是一扇铁门,门前并排着洗手台。 「……手术室?」胜己自然而然脱口而出。 「没错,四楼是手术室与照料术后病患的恢复室;三楼的房间用来做简单的治疗并收容需要短暂住院的病患;二楼则是候诊间。啊,前方是无尘室,必须在这里换上拖鞋。」 神酒在电梯口脱下皮鞋,从旁边的鞋柜抽出两双拖鞋,其中一双递给胜己。 「总之,我们先去换衣服吧。」 他对愣住的胜己说,接着打开右手边的门。 「呃,这栋楼该不会是医院吧?」 胜己尾随神酒进房,里面是五个置物柜并排的狭窄空间。 「这个说法并不正确,日本所说的『医院』是拥有二十张病床以上的医疗机构,我们这里没有住院病床,所以不是『医院』而是『诊所』喔。」 神酒从置物柜里拿出浅绿色的手术衣,放在胜己面前。 「诊所……?但我连个招牌都没看到啊。」 「有招牌就伤脑筋了,我们这里是特殊的诊所。」 「怎么个特殊法?」 胜己忍不住接连发问,想解除满腹的疑问。神酒脱下外套放入置物柜,一边的嘴角扬起笑意,五官深邃的脸庞浮现恶作剧的表情。 「我等一下告诉你,你先换上衣服吧。」 神酒脱下衬衫,露出赤裸的上半身,胜己不由得看得目瞪口呆。 广阔厚实的广背肌、坚实隆起的大胸肌以及清晰分明的六块腹肌,皮肤上还浮着青筋。打从见到神酒的第一眼,胜己便察觉他的体格很好,只是没想到壮成这样……胜己一阵哑然。 神酒的壮硕不同于健美选手那样只是将肌肉练发达,而是为了某种运动而锻炼……很可能是格斗技。仔细一瞧,他身上到处是旧伤的疤痕。 「对了,三森教授说你钻研综合格斗技,似乎还取得了执照?」 「呃,算是吧……」胜己突然被问,一面松开领带一面含糊回应。 「是嘛是嘛,太好了。」 神酒心满意足地点点头,胜己则一头雾水地脱下白衬衫。 胜己匆忙换上手术衣,随神酒走出更衣室,朝走廊深处前进。神酒在走廊尽头的门前停下来,把脚伸进墙上的小洞,踩下脚踏式开关,铁门便缓缓地自动打开。 胜己屏息以待。门后是一间宽达十平方公尺的大型手术室,亚麻油合成地板与墙壁擦得光可鉴人,配置的麻醉机与各种器材都是最新型的。 这间手术室的设备与大学附设医院不相上下,令人难以相信它位在老旧的混合大楼 中。胜己茫然伫立着。 房间中央的手术台上躺着一位初老的男性病患,旁边围绕着身穿手术衣的三位男女,其中一位是刚才端来咖啡的一之濑真美,她正把手术器具整齐地排在手术盘上。 「小章,你动作好慢~我等你好久了。」 胜己被说话拉长尾音的女子声音吸去注意力。站在手术台边的女人摘下口罩,朝他走来。她和真美相反,是冶艳型的美女。 女子的薄唇搽着大红色口红,细长的双眼上了淡淡眼影,皮肤光滑如瓷,薄薄的手术衣更加突显其曼妙的身躯,浑身散发出一股慑人的性感魅力。 「哎呀,你通过面试了?能被小翼看上可不简单呢。」 女子面露微笑对胜己抛媚眼,胜己不敌美色,只能吞吞吐吐地「嗯啊」回应。 「这位感觉很像酒家小姐的美女是我们妇产科和小儿科的医生,夕月由香里。由香里,他是九十九胜己,接下来要考实际操作。」神酒平淡地介绍。 「酒家小姐?」由香里拉长脸抗议。 「呃,请问实际操作是要考什么呢?」胜己紧张地发问。 「等一下让我们见识一下你身为外科医生的执刀技巧吧。平时都是由香里担任第一助手,今天换你来当,这是为了测试你够不够格当我们家的医生。」神酒露出酷酷的贼笑。 「要我加入手术的意思吗?」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胜己不禁大叫。 「有何不可?难不成……你喝酒了吗?」神酒换上锐利的眼神。 「……我已经好几个月没有喝酒。」 胜己僵硬地回道。从可能因为喝酒害死病人的那天起,他就滴酒未沾。 「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神酒走到手术房中央。 「加油喔。」由香里对他性感地眨眨眼,并且拍拍他的背。 胜己轻轻点头,跟随神酒上前。躺在手术台上的病人已经全身麻醉完毕,口部插入呼吸管,与麻醉机相连,进行人工呼吸管理。他的上腹部有个大切口,上面盖着手术覆盖巾,随时都能开始动手术。 「负责麻醉的是黑宫智人,他本来是内科医生,但因为我们人手不足,目前也兼任麻醉医生。」 神酒指着站在麻醉机旁的细瘦男子。男子半张脸被口罩遮住,还有过长的浏海与黑框眼镜挡住脸,难以看见他的长相。 「呃,你好,我叫九十九胜己。」 胜己主动打招呼,姓黑宫的男子却还是低着头,仅从浏海的缝隙间看了他一眼。胜己对他的态度感到困惑。 「别放在心上,小黑一直都是这样,很怕生呢。」 由香里语气开朗地帮忙解释。 「……不是怕生,而是重度忧郁,因此不想跟外人接触。请勿散播不实谣言。」 黑宫喃喃自语,声音小到要竖起耳朵才听得到。 「是是,你还是老样子,这么在意细节。」由香里故意叹气。 胜己不甚自在,心想这个医疗阵容是怎么回事?每个人都这么有个性。 这时,神酒绕到手术台上的病患额侧,开口说明: 「这是一位六十八岁的男性病患,他的幽门部位罹患第二期胃癌,之前没有相关病史,我们要为他进行胃全切除手术与淋巴结切除手术。」 胜己听着神酒的说明,边偷瞄病人的脸边蹙起眉头。眼前这位略显老态、骨瘦如柴的男子似乎有点眼熟。胜己用力皱眉回想,然后突然想起对方是谁,「啊!」一声叫了出来。 「怎么了?」由香里从背后走来,语带调侃。 「大、大臣……榊原大臣……」 胜己指着眼前的男人,挤出颤抖的声音说。躺在病床上的是电视新闻的常客──外务大臣(注4)榊原一郎。 「哦,对呀,就是那个榊原一郎外务大臣。」由香里用食指抚过胜己的脸颊。 「为、为什么一国的大臣会在这里?」 「这里就是这样的地方啊。来我们诊所求诊的病患,几乎都是这类人物。」神酒说得眉飞色舞。 「这类是指哪一类?」 「想隐瞒治疗事实的人。」神酒扬起嘴角。「榊原大臣从两年前起为了签订国家的重大条约与外国进行严密的交涉。对现在的政府来说,这个条约势在必行,而且确定将在两个月后举行的首脑会议上正式签订。你应该听说过这件事吧?」 胜己点头。这件事新闻报导过很多次。 「能够签下条约,榊原大臣功不可没,是他锲而不舍地多次出访、会面恳谈,两国才建立起信赖的关系。要是榊原大臣生病的事在这时候传出去,很可能对结果产生重大影响。」 胜己茫然应声。这听起来事关重大,使他缺乏真实感。 「所以我们才在这里悄悄为他开刀,绝不能泄露半点口风。」 「在这里……替大臣开刀……?」胜己愣住了,喃喃说道。 「没错,要是在大学医院那类大医院动手术,不管再怎么小心都有可能走漏消息。就是因为这样,那些必须彻底隐瞒病情的人才委托我们开刀。幸好国会目前休会,大臣一个月后才要出访,当中没有其他行程,可以趁这段期间治疗癌症。」 「你是说,政治家会来这间小诊所治疗吗?」 「不只政治家,还有害怕健康问题传出去会引发股市暴跌的大企业高层,或是生病会吓坏世人的大明星等,想秘密接受治疗的人非常多。我们诊所专门接收这类病患,所以建筑物的外观当然不能像医院。」 「那些大人物难道不想去设备更好的医院,接受高品质的医疗服务吗?」 胜己知道这么问可能会冒犯对方,却还是忍不住发问。怎知神酒非但没有不高兴,还笑了出来。 「我们家的医疗水准完全不输给任何大医院喔,你很快就会亲眼见识到了。」 神酒说完走出手术室,在门口的洗手台进行手部消毒。 「还发什么呆?你可是第一助手,还不过来洗手准备。」 「啊,是!」胜己被神酒一催,小跑步来到隔壁的洗手台。 他在手部挤上抗菌剂,仔细地刷洗指甲,同时感到体温逐渐升高。自从事故发生以来,他就没有参加过手术,尽管情况有点诡异,他还是很开心能再次加入。 胜己完成手部消毒,用消毒纸巾擦拭过后,双手高举在胸前返回手术室,真美马上递来无菌手术袍。 「谢谢你。」 胜己道谢后穿上手术袍,真美随即递来无菌手套。 「九十九医生,好好加油喔,不要被章一郎哥甩在后头。我负责递送器具,会尽量协助你。」 「呃,被甩在后头是怎么回事……?」 胜己想进一步了解,但真美只是在胸前双手握拳,可爱地喊了声「fight」,接着便站回手术盘前。见到真美俏皮可爱的动作,胜己忍不住扬起嘴角。 接着,胜己敛起放松的嘴角,戴上乳胶手套赶往手术台前。神酒已经站在执刀医生的位置,从覆盖巾的孔洞俯视手术部位。胜己隔着手术台站到神酒对面,那是第一助手的位置。由香里已经为手术部位消毒,随时都能下刀。 「黑宫,麻醉都没问题吗?」 神酒斜眼瞄向黑宫,黑宫沉默地点头。 「手术开始,麻烦大家了。」 神酒按照流程行礼后,随即把手伸向真美,低喃「手术刀」,真美也立刻递上器具。 手术终于要开始了。胜己在口罩下轻轻吐气,压抑着亢奋的心跳,从真美手中接过镊子。 手术室内的气氛顿时紧绷,下一秒,手术刀划过手术部位,所经之处化为一条红丝。神酒行云流水地切开皮肤,动作没有丝毫多余,胜己急忙用镊子夹住皮肤。 神酒放下手术刀,拿起手术电刀与镊子,用电刀切开黄色的脂肪层,以电烧的方式止住轻微出血,不一会儿脂肪下的腹膜层便露出来。 「组织剪。」 神酒把电刀放在一旁,从真美手中接过开刀用的组织剪,片刻不迟疑地切开腹膜,包覆在腹膜下的内脏旋即裸露在手术灯刺眼的灯光下,速度之快令胜己瞠目结舌。他从来没看过如此神速的开腹。 接下来,神酒和胜己用开创器维持手术视野,以压肠板将肝脏和小肠推到旁边,使散发粉红色光泽的胃完整露出来。 「……开始啰。」神酒悄声说道,然后运用组织剪,让连接胃部的血管一一从腹腔内的结缔组织露出来,进行缝合。他的手势优美流畅,宛如一流的钢琴家在弹琴。负责交递器械的真 美也彷佛完全预料到神酒的需求,毫不停滞地送出器具。 至今为止,胜己担任过许多知名外科医生的手术助手,却从来没见过如此精确、细致、迅速的开刀过程。他总算明白真美刚刚说的「不要被甩在后头」是什么意思。 稍微一不留神,他很可能就被两人抛在后头。胜己在口罩下咬牙,努力接下神酒接二连三交来的缝线,用外科结一一扎起。 处理完血管后,神酒将胃从腹腔内取出来,动作流畅到彷佛胃本来就是拆卸式的器官,然后开始缝合断面。 只见缝合针宛如跳舞一般,以复杂的动作缝合食道和十二指肠的断面。胜己看得入神,差点忘记呼吸。 「完成!」 神酒剪断最后一条缝合线的线头,把组织剪交还给真美。胃全切除手术与淋巴结切除手术至此全数完成,开刀部位也已缝合完毕。 「谢谢大家。」 神酒直到最后也按照规矩行礼。 「……谢、谢谢大家。」 胜己好不容易才挤出声音,与真美和黑宫一同低头。在将近两个半小时的手术过程中,他这个助手得拼命集中注意力才跟得上神酒超人般的速度。尽管努力跟到了最后,但他已经精疲力尽。 「辛苦你了,接下来交给我处理吧。」 全程站在墙角观察手术的由香里走过来,在伤口上固定纱布,取下病人身上的手术覆盖巾。 「谢、谢谢。」 胜己道谢时差点失去重心,由香里不禁露出恶作剧的笑容。 「你很行嘛,直到最后都有跟上小章的节奏。本来想说你要是跟不上,就要换我出马呢。」 「这是一场了不起的手术……」 胜己用眼角余光确认嵌在手术室墙面的电子钟。一般来说,胃全切除手术加淋巴结切除手术需要耗时四个钟头,然而,神酒只用一半的时间就完美执行完毕。 这下子胜己完全能明白那些大人物为何来此求诊。手术时间越短,对身体造成的负担越小,而且在这里治疗既不用担心走漏消息,还有高超的医术和医疗设备做为保障,想必有许多人不惜花大钱也要登门求诊。 神酒直接撕开手术袍的领口将之脱下,连同手套扔进垃圾筒内,喀喀喀地扭动脖子走向胜己,胜己也急忙脱下手术袍和手套。 「辛苦了,感觉怎么样?」 「好累……不过也很感动。」胜己坦白说出自己的心情。 「这就是我们诊所的『卖点』──绝对保密并提供高水准的医疗。夕月、黑宫和翼分别都是不同医学领域的佼佼者喔。」神酒骄傲地说,并补充一句:「只是大家各有怪癖。」 这时,房门打开,名叫天久翼的小个儿男来到手术室。 「手术差不多结束了?」翼边打呵欠边问。 「翼医生,刚结束喔,正在等麻醉退去。」 真美收拾好用过的器械,微笑回答。 「是喔,我闲闲没事干,想说进来看一下。实际操作呢?那家伙及格了吗?」 翼轻搔着有点卷度的头发问,胜己顿时全身紧绷。他太专注于神酒的手术,忘记自己是在考试了。 ──想在这里工作,想拜神酒为师。 胜己观察着神酒的表情听候发落。下一秒,神酒弯起两边嘴角,伸出手来。 「欢迎加入神酒诊所!」 胜己霎时意会不过来,呆呆站在原地,接着听到现场响起掌声。定睛一看,真美正对他微笑,两只小手在胸前鼓掌,由香里也对他眨眼。胜己半张着嘴回头,看见翼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黑宫操作着麻醉机,轻轻对他举起一只手。 胜己转回正面,用力弯下腰,握住眼前那只手。 「今后就麻烦您了!」 2 「早安。」 推开大门,门上的风铃便发出沁凉的声响。 「哎呀,阿胜,早啊。」由香里坐在桌前读着文库小说,举起单手向他道早。她今天穿着t恤加牛仔裤的便服,但衣服的尺寸似乎有点小,强调她波涛汹涌的姣好身材,大清早便酝酿出一股颓废而性感的风韵。 「早安,由香里医生。」 胜己回了声早,努力把视线从她胸前移开,在吧台前坐下。 「我要黑咖啡。」 店长在吧台内磨豆子,轻轻点头,不仔细看不会察觉。他既是咖啡店店长,也是神酒诊所所在的「巽大楼」拥有者,胜己来这里上班即将迈入第三周,还没听过这位店长讲话。 胜己一面听着虹吸式咖啡壶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一面望向吧台最深处的小电视机。这家店只会在早晨的通勤时段播放上班族爱看的新闻节目(但他至今还不曾看过上班族走进来),胜己面向电视机,仅转动眼珠搜寻店内。 「你找小真吗?她稍早有来吃早餐喔,不过已经被小章叫走了。」 背后冷不防传来声音,胜己吓了一跳。回头望去,由香里不知何时来到吧台前,坐在他旁边。 「呃……我不懂你的意思。」 「少装傻,你最近每天上班前都来这里报到,不就是为了找小真吗?」由香里扬起红唇。 「不,你误会了……我来这里只是想趁去医院巡房前稍微放松一下……」胜己心虚地说。 在神酒诊所开刀的病人,术后会转入徒步五分钟可达的综合医院「青山第一医院」,在那里观察手术后的复原情形。青山第一医院座落于高级住宅区一隅,乍看是一间普通的中型医院,顶楼却是搭乘专用电梯才能抵达的秘密全单人式病房。那里的医疗人员都经过特别严选,绝不会泄露消息,神酒诊所与他们签约并支付庞大的费用,将需要住院的病人转过去。胜己听说除了神酒诊所以外,还有其他医生从事类似的医疗服务,因此该楼层的十二床病房几乎都是满床。 没有安排手术的日子,胜己、神酒和由香里三位神酒诊所的外科医生早上十点就会出发,前往秘密病房巡视病患。 「那附近也有咖啡厅吧?想趁工作前偷闲,就近不是比较方便?」由香里揶揄。 「还说我呢。由香里医生,你自己不也一样?每次都来这里报到。」 没有手术、巡房等工作的日子,由香里也时常泡在这里,边喝咖啡边看书。 「哎呀,会反抗啦?」由香里故作姿态,身为一个医生所不需要的性感红唇贴上咖啡杯。「没办法,人家一天没喝到这里的咖啡,就提不起劲做事呢。」 店长静静地在胜己面前放下杯子,胜己道谢后,啜饮一口咖啡。酸味与苦味以绝妙的平衡在口中扩散,胜己不由得发出叹息声。店长特调的咖啡口味深奥醇厚,远胜一般的连锁咖啡厅。 「我和你一样,特别喜欢这里的咖啡。」 「就当作是这样吧,但请你以后别再偷看小真的背影,那样太明显啦。」 由香里拍拍胜己的头,胜己则默不作声地小口喝着咖啡。 『关于下个月就要签订的条约,榊原大臣召开了记者会……』 听到熟悉的名字,胜己看向电视。透过液晶萤幕,可以看到榊原外务大臣威风凛凛地回答记者的逼问。 「榊原先生看起来很有精神呢。」由香里说。 「是啊。」胜己微笑以对。 他来的第一天参与了榊原大臣的手术,对方不到一周就出院了,听说术后复原良好,两周后便返回工作岗位。 胜己陷入沉思,回过神来才发现电视已经开始播报下一则新闻,一名记者手拿麦克风站在警局前。 『五个月前东京都内发生一起分尸命案,男性的部分遗体在公园被人发现。上周死者的身分终于出炉,这名二十多岁的男子住在东京都内,从去年十二月起宣告失踪,搜查总部表示……』 「喔,那起命案的死者身分终于查到了。」 由香里兴趣缺缺地咕哝,胜己听了,表情为之一僵。 五个月前,一位饲主带着狗到足立区的公园散步,狗突然挖起地面,翻出一只人类的手腕。这起在居民休憩的场所发现分尸遗体的命案震惊了日本社会,每天打开电视都是分尸命案的特别报导,所有人都在谈论这件事,使得某条新闻逐渐遭人淡忘。 「阿胜,你怎么啦?表情这么吓人。」由香里把脸凑过去,窥探他的模样。 「不……我没事。」 胜己声音僵硬,由香里忍不住「嗯?」地凝视他。 「啊~害你想起医疗事故了吗?自从发生分尸案,新闻就不再提医疗事故了。」 被说中了。胜 己瘪嘴。 「你跟翼医生一样,都会读心术吗……」 「讨厌,人家可是楚楚可怜的少女,别把我跟那个妖怪相提并论。这叫女人的直觉,跟他的妖术可差得多了。」由香里明显露出嫌恶的表情。 「楚楚可怜的少女?」 「……有意见吗?」 由香里眯细双眼,目露凶光,胜己赶紧轻轻摇头。由香里瞪着他,漂亮的鼻子哼了一声。 胜己抬眼观察她的表情,小心翼翼地开口: 「请问……像我这种人,真的可以待在这里工作吗?」 「嗯?你是指什么?」由香里食指抵着红唇,微微歪头。 「该怎么说……这里的每一位医生都那么厉害,我混在里面真的好吗?」 这三周以来,胜己一共担任十次以上的开刀房助手。他不只当神酒的助手,有时还要协助由香里的妇产科手术。由香里的速度虽不及神酒,但施术精确,动作带有女性特有的温柔及优雅。而翼非常善于分析人心,黑宫则精通各方面的知识,每每令胜己大感讶异。这是精神科和内科医生的必要条件,可以想见两人也是相当优秀的医生。 由香里用中指弹胜己的额头,胜己大叫:「好痛!」 「不要胡思乱想嘛。」由香里扬起丰唇一边的嘴角。 「我才没有胡思乱想……」 「打从你在这里工作的那一刻起,就是我们的伙伴、我们的家人啦。既然都是一家人,待在这里是当然的呀,想那么多干什么呢?」 「一家人……」胜己复述这个字眼。 「神酒诊所里的每个人,都是没有其他地方可去的人哟。」 由香里像个少女般微微一笑。 「怎么可能?明明大家都那么优秀。」 「优秀是一回事,能不能融入社会又是另一回事。不如说,在某方面特别突出的人,本来就容易受到孤立,像小翼便是很典型的例子。」 「翼医生?」 「是呀,小翼可以从细微的表情变化、视线投射的位置或语气的变化,本能地察觉到别人的想法,简直跟妖怪一样。这对精神科医生来说是一大优势,却让其他人不敢接近他。你可以懂吧?」 「嗯,心里的想法被人看穿,感觉确实毛毛的。」 由香里得到想要的答案,满意地点头。 「没错。不幸的是,小翼比一般人敏感好几十倍,当然知道别人在排挤他。那种感觉令他如坐针毡,所以他没办法在一般医院工作,最后被小章收留。小章这个人很像小朋友,个性表里如一,也难怪他不在意小翼的特殊之处。」 「你说,神酒医生很像小朋友……?」胜己颦眉。 「哦,因为你还没见到小章的本性。别看他外表像个绅士,开刀技术一流,他的心里其实住着一个小朋友哟。他会经营这家诊所,也是为了追求刺激。」 「我听不太懂,当密医能带来刺激吗?」 胜己一知半解地开口追问。由香里勾起一抹笑,笑容别具深意。 「那是其中之一,除此之外,我们还做其他更刺激的事情哟。这部分你目前还接触不到,不过应该很快就会明白。」 「哦……」胜己依然听不懂,只好含糊点头。 「总之,这间诊所的员工,都是小章的『冒险伙伴』。」 由香里双手在丰满的胸前一拍。 冒险伙伴?胜己越听越糊涂。 「这表示你已经是小章认可的『冒险伙伴』啰,要多点自信。小章很挑人的,在你进来之前,有将近十位医生被推荐过来,但全在第一关的面试就被刷掉了。」 「咦!这么多?」胜己眨眨眼睛,对于这个意外得知的讯息感到讶异。 「之前负责执刀的只有我跟小章,人手很吃紧,我们一直想再征一名外科医生,但在这里工作得要口风很紧才行,所以也不能随便乱找人。」 「既然这样,为什么是我?」 「因为小章很中意你呀,而且小翼能从面试看出对方值不值得信赖。总而言之,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有不可告人的过去,我们都跟你一样,没有其他地方可去,所以你完全不需要感到自卑。」 「……由香里医生,你也是吗?」 面对这个问题,由香里食指抵向红唇。 「追问女人的过去扣分哟。」 她的语气虽然像在开玩笑,但表情顿时罩上阴影,胜己不敢再问下去。这时,开门声传来,仔细一看,是真美从后门探出头。咖啡厅的构造与地下酒吧一样,后门走廊藏着电梯,从大楼五楼通向地下二楼。 「由香里姊……啊,胜己先生也在,太好了,我正要找你们。」 真美甜甜一笑,胜己的心跳顿时漏了一拍。 「早安,真美小姐,你找我有什么事?」 胜己掩不住雀跃地问。 「章一郎哥要我们全员集合,一起去探视病人。」 「哎呀,全员集合表示『那个』来啰?」 由香里从吧台座位起身,语气故弄玄虚。 「对,就是『那个』。」真美也自然地接话。 「请问……『那个』是什么?」 胜己有不好的预感,由香里则露出可疑的笑容。 「冒险开始了。」 「好厉害的车……」 胜己坐下来,望着大到令人静不下心的车内。 十五分钟前真美呼唤之后,他跟随由香里搭乘电梯来到地下二楼。这栋楼的地下二楼是宽广的停车场,可以直接从这里搬送病患。 抵达停车场时,神酒、翼和黑宫已经到了。神酒对他们说:「先上车我再说明。」并指着停在一旁的巨大露营车。 「改造成这样可费了我一番苦心。」神酒挺起胸膛自豪地说道。 本来应该是居住空间的露营车后部空间宛如手术室,墙壁上装了血压计、心电图、血氧测量机、医用氧气瓶等设备,架子上放着手术器材、点滴袋等各式各样的医疗工具;不仅如此,左右墙边还配置了椅子,中间有张床,头部那一侧有台小型麻醉机。 「你们该不会也在这里动手术吧?」 胜己简直不敢置信,只见坐在对面的神酒露出恶作剧的笑容。 「没错,好几次了。我们还在这里帮孕妇剖腹过,当时真的很混乱呢。」 听神酒的语气似乎乐在其中,但坐在两侧的由香里和翼却同时板着脸,胜己隔壁的黑宫也弯下嘴角,看来那对员工们来说不是太美好的回忆。这时胜己突然身子一斜,车子左转了。 「小真,拜托你开车小心一点。」翼的声音似乎有些慌张。 「知道啦。」驾驶座传来真美的回应,语气不太高兴。胜己往驾驶座的方向看去,在后照镜看到真美鼓起双颊。 「请问我们现在要去哪里?」胜己问神酒。 「……小笠原雄一郎的家。」坐他旁边的黑宫喃喃自语。 「小笠原?」 「小笠原雄一郎,小笠原建设的创始人,一九二八年生,三十二岁时在大阪创立小笠原建设的前身──小笠原代工,自己出来当老板。随后日本进入高度经济成长期,小笠原代工持续成长,一九六四年在东京成立分公司,一九六八年时股票上市,扩增为小笠原建设……」 黑宫始终低着头,语气像在念课本。 「我想胜己不可能没听过小笠原建设吧?」 翼高声打断黑宫的说明,黑宫长浏海下的双眼瞪着他,表达不满。 「小笠原建设是那个很有名的建筑承包商吗?」 「没错,大约一年前,我和黑宫去那个建商老板家出过外诊。啊,黑宫才是他的主治医生,我只是去帮忙。」 「他是生了什么病呢?」 「胰脏癌末期。」 「癌症末期?」胜己微吃一惊。 「是啊,他一年前发现癌症时,癌细胞已经扩散到全身,只剩下两到三个月的寿命,是黑宫的化疗让他多活一段时间,得以打理后事。当时我曾辅助他做精神治疗。」 「嗯……」胜己不知如何回应。出诊做安宁治疗的案例并不少见,但他不明白为何需要动用到诊所的全部人力。 「别猴急啦,我正要告诉你需要全员出动的原因。」 翼大概从态度猜出他的想法,视线锐利射来,胜己不由得缩缩脖子。 「……安宁治疗疗程顺利……我用吩坦尼(注5)止痛贴片压制疼痛,翼则为他做精神治疗,让他不陷入沮丧……直到上周为止。」 黑宫低着头,喁喁哝哝地说着,声音小到快听不见。 「上周发生什么事?」 「疼痛突然失去控制。 」 翼双手搭在脑后说出答案,黑宫慵懒地开口: 「……病人表示痛到受不了,所以我一面留意着副作用,一面增加止痛药的剂量……可是疼痛非但没消退还持续恶化……连没有癌细胞的部位也痛了起来。我这才发现……是心因性疼痛……」 「心因性疼痛?」 胜己下意识地复诵,翼搔搔鼻头。 「你是医生,不可能不知道吧?人类的精神与肉体紧紧相系,当精神被愤怒、恐惧等负面情绪所支配时,身体也会出现各种症状。小笠原先生的情形就是以疼痛的方式表现出来。」 「是上周发生什么事,导致他的精神不安定吗?」胜己问。 翼沉重地点头。 「我也是这么想,于是追问他上周到底发生什么事,但他只说:『……我有事情想找神酒医生商量。』最后就变成这样啦。」 胜己挑眉,想不通癌症末期的病患找外科医生的用意。 「小笠原先生想找神酒哥商量的事,和他是外科医生无关喔。神酒哥的诊所暗地里还有经营其他项目。」 翼大声叹气,胜己脑袋里想什么全被他看穿。 「呃……暗地里是指?」 胜己听得一头雾水,这时驾驶座传来真美的声音: 「小笠原先生家到啰!」 车子紧急煞车,胜己整个人往前倾。 这是一间五坪大的和室,缘廊后方是一大片日式庭园,锦鲤在池塘内优雅游动。胜己等人一抵达小笠原雄一郎的宅邸,女佣随即带领他们来到这间和室,而屋主小笠原雄一郎便躺在和室中央的被褥中。 胜己跪坐在榻榻米上观察小笠原。只见他颧骨凸出,眼窝凹陷,眼球彷佛要掉出来,从棉被伸出的手细如枯枝,强烈的疼痛使他不时露出痛苦的表情。 被褥旁放着点滴架,上面备有点滴袋与装入药物的针筒,将药送入连接小笠原脖子的点滴管,当中含有止痛用的吗啡。 「神酒医生,真不好意思……劳驾您亲自跑一趟。」 小笠原躺在床上,声音听起来相当虚弱。 「哪里,小事而已,您别在意。」 神酒跪坐在棉被旁,面带微笑。 「……神酒医生,您愿意听我说吗?」 小笠原双眼无神地望着天花板,喃喃问道。神酒缓缓点头。 「我想谈谈……我的儿子。」 「原来是令郎啊,但我听说您没有儿子?」 神酒说完,只见小笠原有气无力地摇摇头。 「对,户籍上没有,实际上……」 「您有私生子吗?」 神酒主动询问,小笠原轻轻点头。 「二十多年前,我有一个情妇……她是我常去的俱乐部的陪酒小姐,我帮她买了房子,照顾她的生活。」 小笠原眺望着远方,娓娓道来。 「她怀孕了……我要她堕胎,但她坚持要生下孩子。」小笠原表情一歪。「……我认为她这么做是为了钱。她想逼我认孩子,最终目的是继承我的遗产。」 「……然后呢?」神酒追问。 「她说我不认小孩也没关系,只求能生下孩子。我当时信不过她,拼命说服她堕胎……不,那不是说服,根本是威胁。最后,她终于答应我会去堕胎。」 「但她失约了,对吗?」 「是的,她消失了,临走前留下一封信,叫我不要找她,她保证不会给我添麻烦。但我一直相当害怕,深怕某一天她会带着孩子现身,向我讨钱。」 「孩子出现了吗?」 「不,不曾出现……全是我的被害妄想,她只是想守护孩子而已。」小笠原伤心欲绝,话中充满自嘲。 「我懂了,您这一生一直害怕孩子出现,直到生命所剩无几,突然对于年轻时抛下那对母子感到良心不安,于是调查他们的近况,对吗?」 神酒一说,小笠原马上瞪大双眼。 「您、您怎么知道……?」 「您刚刚说想谈谈自己的『儿子』,表示您已经知道他的性别,所以我认为您已经做过调查。」 「……正是。」面对神酒简单扼要的说明,小笠原皱了皱鼻子。「我调查后才得知她已经在五年前去世,死于卵巢癌。她从我面前离开后,一个单亲妈妈含辛茹苦地养大孩子。听说那个孩子是男孩,是我的儿子。」 「所以,您想就令郎的事与我商量?」神酒确认道。 小笠原的手用力抓住被子。 「……我用尽全力调查儿子的行踪,心想若是无法接他进门,至少也要分给他部分遗产。」 「您找到儿子了吗?」 「我找了很久,一直没消息……直到上周。」 「上周发生了什么事?」 「您是否听过几个月前在足立区的公园发现断肢的社会案件?」 小笠原突然话锋一转,胜己心头一惊。 「……听过。」神酒颔首。 「上周警方公布了死者身分……男子名叫川奈雄太。」小笠原闭上眼睛,咬牙切齿。「那个叫川奈雄太的男人……就是我寻找多时的儿子。」 他咬着牙,挤出心酸至极的告白。胜己倒抽一口气,翼、黑宫、由香里和真美也面露惊色,只有神酒的表情丝毫不为所动。 「……我大致了解情形了。那么,您找我来,是为了什么?」 神酒放缓语气问。小笠原瞪大双眼,瞅着神酒说: 「我想请各位揪出杀死我儿子的凶手!」 揪出凶手?胜己听着小笠原声嘶力竭的叫喊,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 「找出凶手是警察的工作。日本的警察很优秀,您大可以直接拜托警察,而不是拜托我们。」神酒不忘提醒。 「我没有时间了!」小笠原苍白的脸孔因此涨红。「我在警界也有朋友,听说搜查毫无进展!再这样下去,我无法在死前看到杀死儿子的凶手被绳之以法!」 「也就是说,您希望我们比警方早一步揪出凶手、予以制裁?」 小笠原喘着气,抬起下巴点头。 神酒盘起双臂、闭上眼睛,房内顿时笼罩在沉默之中。小笠原躺在病床上,牢牢盯着神酒,眼神中带着恳求。 他在犹豫什么?胜己看着神酒陷入沉思,心中困惑不已。医生怎么可能代替警察缉凶查案?小笠原只是因为儿子遇害打击太大,加上癌症末期身心虚弱,才会精神错乱,不知道自己在胡言乱语吧? 「我明白了。我们愿意受理。」 沉默数十秒后,神酒静静地开口,胜己完全傻眼。 「谢谢……神酒医生,谢谢您……」 泪水在小笠原的眼眶里打转,他用虚弱的声音不停道谢。 「什、什么……?」 胜己忍不住起身,这时,由香里从旁边伸手按住他的肩膀。 「等一下再跟你解释,你先静观其变。」 「可、可是……」 胜己疑惑地望着大家,但除了他之外,诊所里的每一个人都气定神闲。 这些人到底在想什么?胜己觉得自己像只蚂蚁,逐渐掉入蚁狮的圈套。 「我不是说过吗?这里不是普通的诊所哟。」 由香里对他抛出性感的媚眼。 3 「你们真的打算着手调查分尸命案吗?」 胜己的声音回荡在昏暗寂静的酒吧里。 「对啊,这件事刚刚不就说过了吗?」 翼坐在吧台席前,摇晃着双腿说道。 数十分钟前,神酒诊所的员工们离开小笠原雄一郎家,回到巽大楼,在地下室的酒吧里集合。 回程途中,胜己很想在车子里质问神酒葫芦里卖什么药,但他一直用智慧型手机讲电话,胜己找不到空档问。 「我们是医生,为什么非要调查命案不可?」 「这也是治疗的一环嘛。」翼夸张地耸肩。 「什么意思?」胜己皱眉反问。 「我说过,小笠原先生的疼痛情形从上周开始失去控制,很显然是因为得知儿子遇害,进而造成精神不稳定。我们接下委托他便会放心,精神也跟着平静下来,如此一来就能舒缓疼痛症状。」 「这太牵强了……话说回来,连警察都找不到凶手,凭什么我们出马就能让他感到放心啊?」 「因为我们比警察优秀多了。对吧?神酒哥。」 翼把话题交棒,正在整理威士忌酒瓶的神酒扬起单边嘴角。 「我一开始就说过,我们诊所很特殊。」 胜己无法接话,心里揣想:这些人是认真想插手办案吗? 「阿胜,乖,你先冷静一点,这也是我们家的业务之一喔。」 由香里与真美并肩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玻璃杯,里 面装着乌龙茶。 「业务之一?你是说,你们以前就干过这种事?」 胜己简直不敢相信,真美露出苦笑。 「对,已经好几次了。可以的话,我是想尽量避开危险……」 「就某方面而言,真美才是最危险的人……」 和翼一起坐在吧台前的黑宫自言自语。真美听了,粉红色的小嘴立刻嘟起,鼓着双颊嚷道:「才没有呢!」 此时开门声响起,胜己愣愣地回头,只见门扉打开,一名穿西装的中年男子进入酒吧。 「嗨嗨,大家好久不见。」男人轻轻举起手。 男人身材中等,但因为严重驼背的关系,使得个子看起来更矮,头发乱得跟鸟窝一样,不知道是自然卷还是睡翘了。他穿着廉价的白衬衫,整件衣服起皱,明明时值夏天,手上却挂着一件老旧大衣。 这个人又是谁?胜己再次疑惑。这里形式上挂着酒吧的招牌,但他至今为止没看过客人走进来。 「樱井兄,好久不见。抱歉,临时把你叫来。」 神酒从吧台内搭话,胜己马上联想到,这个人就是在车内跟神酒通电话的人。 「哪里,神酒医生,你太见外了。有吩咐尽管说,我随传随到。」 姓樱井的男人半开玩笑地说,并在吧台前坐下。 「来一杯吗?」神酒望向吧台内的酒柜。 「那我要兑水威士忌……说笑的,我还在执勤,方便给我柳橙汁吗?」 神酒点头,在杯子里倒入冰块和柳橙汁,摆到樱井面前。 「那么,你今天要找我商量什么?我特地从办案途中溜出来,希望是好事呢。」 樱井轻吸一口柳橙汁,缩起下颚、抬起双眼望着神酒。 「办案途中?」 胜己忍不住尖声大叫,樱井对他投以好奇的眼神。 「哦?是新人啊?」 「是啊,他是刚来我们诊所工作不久的九十九胜己。胜己,这位是警视厅搜查一课的樱井刑警。」 「你好。」樱井在神酒的介绍下微微一笑,点头致意。 「警视厅……搜查一课……?」胜己茫然地咕哝。 「对,没错。简单来说呢,警视厅当中的搜查一课,就是专门办理强盗、杀人等重大案件的部门……」 「这我知道……但那里的刑警怎么会来这里?」 樱井眨眨眼询问神酒:「这位新来的医生还不知道吗?」只见神酒愉快地点头。 「这样啊……请节哀,你接下来恐怕会很辛苦,要加油喔……还有,自己也要多小心。」 樱井对胜己投以同情的目光,这一番话也给人不好的预感。 「我们是樱井刑警的情报贩子。」神酒打趣道。 「情报贩子?」胜己反问。 「没错,刑警办案时会有好几位线民,越资深﹑优秀的刑警,拥有的线民越多。别看樱井兄这样,他可是一位相当优秀的刑警呢。」 「前面那句是多余的。」樱井苦笑。 「抱歉。」神酒笑着说道,接着转向胜己。「换句话说,樱井兄是来跟我们索取对案情有用的小道消息。」 「但每次被索取消息的都是我啊。」樱井耸肩。 「别这么说嘛,我都会回报你更有用的资讯啊,你不也因此侦破许多案子?」 「这倒是真的。」樱井搔了搔鸟窝头。 胜己开始感到头痛。他们和刑警交换情报?还因此侦破许多案子?这家诊所到底是干什么的? 樱井摇了摇杯中剩下的柳橙汁,换上严肃的表情。 「我们言归正传吧,神酒医生,你今天找我有什么事?」 「我想了解你目前正在侦办的分尸命案。」 「你从哪里听来这个案子是我负责的?」 「消息来源不重要,消息灵通的人可不只有你喔。总之,我很庆幸是由你的小队负责。」 「神酒医生,你怎么会对分尸命案产生兴趣呢?」 「这是必要的医疗程序。我有守密义务,不能再多说了。」 「你想从我这里窃取情报,自己却懂得要保密?」樱井嘲讽道。 「有何不可?反正你要的是有助于破案的资讯,对病患的身分不感兴趣嘛。只要你愿意提供消息,我们也会回馈你更有用的情报……一切遵照老样子。」 「是是,所以你想打听什么?」 「本案的一切消息,包括事件发生的经过、目前的侦查进度以及侦办方向。」 樱井摇晃只剩下冰块的杯子,发出「喀啦喀啦」的声音,开口说道: 「跟新闻上说的一样。五个月前,一位饲主带狗去足立区的公园散步,狗从土里挖出包在塑胶袋里的断肢,鉴定后得知是年轻男子的右腕。」 「是死后才被切断的吗?还是生前就切断?」 神酒稀松平常地问出残忍的问题,胜己不由得脸部僵硬。 「听说是死后才被切断的,死因目前还无法确定。由于遗体的发现地点是平时有许多孩童聚集的公园,警方动员大量搜查人力,想找出剩下的遗体,却迟迟没有进展。」樱井皱了皱鼻子。 「直到最近终于查出死者的身分?」 樱井点头。 「……我们上周接获一通匿名线报,指出秋留野市(注6)的山林中藏着尸体。警方循线前往当地调查,果真找到部分遗体。那里的土壤有被重复挖过的痕迹,推测是野生动物所为。」 「……部分遗体?」神酒压低音量问。 「手腕。我们找到了快化成白骨的左腕,外面包着疑似是被害人穿的衣服。我们在牛仔裤的口袋里发现了钱包,从当中的驾照查出死者身分,是名叫川奈雄太的二十二岁男子。」 「你们确定遗体是川奈雄太本人吗?」 神酒提出质疑,樱井点头回应。 「没有疑虑。遗体的手腕有骨折的痕迹,我们调阅了川奈雄太的就诊纪录,他曾在三年前骑机车摔倒,造成骨折,当时拍下的x光片与挖出的遗体左腕骨折痕迹完全一致。此外,我们也做了dna比对,确定那只左腕与在足立区的公园里发现的右腕属于同一个人。」 「原来如此。那么,你们推测他的死因是?」 「不知道。警方虽然发现了左腕,但还无法确认死因,所以对外仍当作一般的弃尸案来处理。不过……这极有可能是一桩预谋杀人。」 樱井悄声低语,神酒用眼神示意他说下去。 「我们对川奈雄太这号人物做了身家调查,发现他这个人纠纷还不少。简单来说,就是跟相当不妙的地方借了钱。此外,警方前往川奈雄太的住家公寓调查时,发现屋内遭到破坏,一片狼藉。」 「是跟地下钱庄借钱吗?」至今静静聆听的翼插嘴问道。 「啊,是翼医生,你好。感谢令妹平日的关照。」 樱井面向翼随口说道。只见翼顿时表情扭曲,坐他旁边的黑宫明显颤抖一下。 「……我妹不重要,快点回答我的问题。」翼不悦地说,同时拍了拍不知为何抱着肩膀缩起身子的黑宫的背。 「噢,抱歉。我想想喔,你猜对了,他跟地下钱庄借了很多钱,好像还曾经四处躲债。」 「那孩子为什么需要大量借钱?」由香里坐在沙发上问。 「听说他沉溺于赌博。依我看,他会债台高筑,恐怕没什么赌博的天赋吧。」 樱井轻轻回头,看着由香里。 「所以,警方推测是某位债主杀害了川奈雄太?」神酒摸着下巴确认。 「嗯~搜查总部的确这么认为,但真相谁知道呢?把人杀了可是一毛钱也拿不到,所以通常就算地下钱庄会使用暴力讨钱,也不会真的杀人。」 「说不定本来只是想使用暴力威胁,结果一不小心失手杀了对方。」翼双手交叉在脑后,一副兴致索然的模样。 「嗯,不无可能。总之,我们调查了向川奈讨债的地下钱庄。」 「看你的表情,想必搜查碰壁?」翼揶揄道。 樱井露出谄媚的笑脸。 「你还是老样子料事如神啊。是的,我们问过川奈身边的所有人,没人肯透露详情……也是啦,毕竟对方可能是杀人凶手,谁想蹚这浑水?」 樱井转动脖子,意有所指地望向在场的每一个人。 「我们询问的对象当中,有个家伙常和川奈雄太进出赌场,显然知道些什么,我们盘问过他很多次,但他就是不肯说。哎呀,警察是人民的保母,总不能硬逼对方招供吧?真伤脑筋呢。」 「由香里医生,这个刑警到底想说什么?」 胜己用樱井听不到的音量问。 由香里从 沙发招手,要胜己坐到自己身边,对他咬耳朵: 「很简单呀,他甘愿冒着风险透露情报,就是希望我们做出相对的回应。」 「说起来,他到底为什么要透露搜查情报给我们呢?」 「当然是期待我们有所回报,你瞧。」 由香里愉快地说着,竖起食指指向吧台,而神酒正手撑吧台,朝樱井探出身子。 「樱井兄,那个和川奈雄太进出赌场的人是谁呢?」 4 今天状况不佳……井手明男从巨型音响环绕的地下室爬上一楼,愤恨地咂嘴走向吧台。他已经好一阵子没来舞厅把妹,结果无功而返。跟中意的女孩子搭话几乎被无视,不然就是喝完免钱饮料马上消失。 不过数分钟前,他在舞厅角落发现一个落单女子,看她很无聊的样子,于是上前搂住她的腰,想强拉她去跳舞。怎知对方的男伴忽然出现,还长得孔武有力,吓得他落荒而逃,奔向一楼。 明男扫视整个楼层,想看看有没有适合搭讪的女生,然而这里的酒吧跟地下舞厅不同,女性身旁都已经有护花使者。 明男再次咂嘴,在吧台前坐下,点了杯啤酒。不苟言笑的酒保瞥了明男一眼,沉默地在吧台桌上放下啤酒杯。 明男心想,起码要说声「谢谢」吧。 不耐烦归不耐烦,明男还是将钱递给酒保,张口灌下啤酒。他的心窝隐隐作痛,因此皱起眉头。 他最近时常胃痛,原因无他,是因为警察。 最近这几天,警察动不动就上门查访,明男每次都以「无可奉告」关门送客,但警察依旧紧追不放。 怎么敢说呢!要是被发现告密的是他,下场可能会跟那人一样啊! 明男回想起朋友的死相,背后爬过一阵冷颤。为了冲淡恐惧,他一口气喝下剩余的啤酒──就在这时候,背后传来女性的小声惨叫。 明男反射性地回头,手刚好被液体泼到。女人跌倒时,手中的鸡尾酒溅出,明男最贵的一件外套袖子因此淋湿,令他眉头一皱。 「你搞什么东西……」正要开骂,怒气就在口中消散。 「对、对不起,害你的衣服湿了。」 女人一脸惊慌,从牛仔裤的口袋中拿出手帕,替明男擦拭袖子。明男半张着嘴,痴痴望着她。女人双眼细长,鼻梁又细又高,抹着鲜艳口红的嘴唇丰厚性感,脸蛋美艳得教人屏息。 明男接着打量女人的身材。紧身t恤加牛仔裤的打扮使她曲线毕露,强调出胸前的波涛与纤纤细腰。 他的双眼牢牢盯着敞开的低胸领口。 「呃……真不好意思,你没事吧?」 女人缩了缩脖子,抬起视线端详明男的表情,恰似少女的可爱举动和令人血脉贲张的外貌形成反差,使他感到一阵飘飘然。 「呃、啊……没事、没事,你别在意。」 明男不想放过这个搭讪的机会,舌头却无法机灵接话。 「不,这怎么行呢……你若是时间不赶,我请你喝一杯做为赔罪吧?」 女人试探性地问。明男当然求之不得,忍不住立正站好,有些破嗓地大喊:「当、当然好!」女子放松表情,微微一笑,在明男身旁坐下,点了德贵丽鸡尾酒(daiquiri)与啤酒。令人讶异的是,刚刚对明男板着脸的木讷酒保竟然露出讨好的笑脸爽快点头,马上调起酒来。 「呃、呃……对了,名字……你叫什么名字?」 「由香,直接叫我由香吧。很高兴认识你,怎么称呼呢?」 自称「由香」的女人大方地绽放笑容,脱俗的表情感觉起来才二十几岁,但有时又会流露出魅惑的举止,像是经验丰富的成熟女性。 「明男,我叫明男。」 明男报上名字,由香便甜甜地说:「明男啊,这名字真好听。」 酒保在明男面前放下啤酒,在由香面前放下德贵丽的小玻璃酒杯。由香道谢之后,细长的手指捏起杯颈。 「我们来乾杯吧,庆祝我们相遇。」由香眼带笑意。 明男赶紧举起啤酒杯,由香轻敲彼此的杯身,香艳红唇贴上杯缘,半带舔舐地一口饮尽鸡尾酒,喝时瞥见的舌头跟红唇一样诱人,明男被这性感的动作迷得目不转睛。 与由香对饮的时间彷佛置身梦境,明男逐渐放松下来,跟她天南地北地闲聊,炫耀车子、炫耀高中时期的逞凶斗狠,也炫耀自己现在从事的危险工作……这些经过加油添醋的故事让由香听得入迷,探出身子专心聆听。 听说由香独自从乡下来东京旅行,她从以前就想来舞厅瞧瞧,但却弄不懂这里的规矩,正伤脑筋时就遇见了明男。 不知不觉间,他们像情侣一般依偎着聊天。 「哎呀,已经这么晚了?我差不多要回饭店了……」两人聊了一个小时左右,由香低头看着手表,喃喃自语。 「咦,你要走啦?不会吧,天才刚黑,再待一下嘛。」 明男抓住由香的手。由香垂下漂亮的眉毛,沉思半晌。 「嗯~但我明天还想到处逛逛呢……我是第一次来东京玩,怕会迷路,所以想多预留一点时间。」 「不然……我来当你的向导吧!我可是土生土长的东京人。」 「这怎么好意思……」 「干什么客气,你想去哪我都带你去,保证好玩。」 明男拼命怂恿由香,并在无意间发现离他们稍远的吧台席前,有个男人带着年轻女伴坐在那里喝可乐,一面偷看他们。那是一个年轻、体格不错的男人。 小子,看屁啊?明男瞪回去,男人急忙看向旁边。 哦,我懂了──男人的反应使明男心生优越。那小子自己也有带女人,却一直盯着由香。因为他带的女人虽然可爱,但跟由香没得比。 抱歉~这是我的女人──明男边在心中自言自语,边窥伺由香的眼神。 「和我在一起不无聊吧。好嘛,明天我带你逛?」 明男换上强硬的语气,由香愣了一下,但随即嫣然一笑。 「讨厌,你这个人真强硬……好吧,那就拜托你啰。」 由香一说,明男马上握拳做出胜利姿势。 「既然如此,我们再喝一下?」 「嗯~我有点累了,想回饭店休息呢。」 「……是喔。」明男瘪嘴。这下没办法了,反正明天已经说定,今晚先收手吧。 正当明男要放弃时,由香把手搭上他的肩膀,脸凑了过来。 「所以说,要不要来我房间继续喝呀?我们可以叫客房服务……」 由香在他耳边呢喃细语,气息轻搔他的耳朵,使他背部一阵酥软。 「这、这不好吧……」 「我住的饭店就在附近,走路一下子就到了。你明天还要带我游东京,这样不是比另外约出来见面更方便吗?」 由香害羞地说,脸颊泛起红晕。这个超乎预期的发展,使明男说不出话。 「我的床是加大单人床……两个人睡没问题哟。」 由香羞赧地说道,明男感到下半身蠢蠢欲动。 「就、就这么办。」 明男声音都哑了,急忙从座位站起。由香跟着起身,主动抱住明男的手臂。明男心跳加快,拼命按捺着想立刻抱紧她的冲动。 两人往出口走去,在场的男性(携女伴的也包含在内)无不用嫉妒的眼神看他。明男抬头挺胸地走向门口,享受人生至今最风光的一刻。走出舞厅的前一秒,他不忘回头察看方才那个看着自己、体格不错的男人。 男人闷闷地望着他们,使明男更加得意洋洋。 离开舞厅后,明男跟随由香,来到离六本木站只有五分钟距离的超高级饭店大楼前,只见饭店人员制服笔挺、戴着白手套,守在门前恭迎宾客造访。明男抬头望着高达四十层楼的饭店大楼,不由得张大嘴巴。 「你住在这么高级的地方?」 「对呀,我们走吧。」 由香催促愣住的明男,踩着怡然的脚步走进饭店大门。饭店人员朝她敬礼,她则优雅地点头致意,走向铺着大理石材的饭店大厅。明男觉得自己彷佛误闯豪门的乡巴佬,只能跟随由香穿越柜台,来到候梯厅。 「……原来你是有钱人。」 等电梯的时候,明男咕哝道。由香伸出食指,抵着他的嘴。 「那都不重要,我们好好享受今晚吧。」 电梯门随着「叮!」一声敞开,由香深情注视着明男,以背对的方式走进电梯,眼神中尽是挑逗。 明男像只被花香吸引的昆虫,飘飘然地走进电梯。 门 关上后,由香按下楼层按钮,明男至此终于按捺不住。 「由香!」他冲动地张开双臂,想抱住由香。 但由香如同跳舞一般,轻易闪过他的拥抱,主动从背后抱住他。柔软的触感从背部传来。 「别那么猴急嘛……漫漫长夜,我们有的是时间呀。」 明男听着甜蜜酥软的话语,整个人飘飘欲仙地点头答应。电梯往高层攀升,门应声开启。 明男走出电梯,由香拉着他的手,走过摆放高级摆饰的走廊。约莫来到走廊的中段,由香停下脚步说:「到了。」从小小的手提包里拿出饭店钥匙卡插上,接着传来「喀嚓」一声,门开了。 ──等了大半天,总算可以上她了,她将是我的人。 明男压抑着兽欲挪动身体,跟随由香轻快的脚步走入房门。从光可鉴人的大理石走廊深处通往客房,里面竟是比明男住的公寓大上两倍的豪华卧室。 我要在那张床上推倒她──明男满脑子都是邪念,喷着粗喘的鼻息,追着微笑闪躲的由香进入卧室。 「……呃?」一踏入卧室,明男便发出错愕的叫声,停下脚步。 房里有三个男人,待在从走廊看不见的死角。 其中一人有张剽悍的脸,体格健壮,年龄大约四十岁,脸上却挂着天真无邪的笑容,像个恶作剧成功的小学生。他的旁边站着一位娇小少年,看上去应该是国中生。两人后方有个细瘦男子翘脚坐在椅子上,低头看着手中的书,脸被长长的浏海挡住。 「你、你们是……?」 明男半张着嘴问,但是没人回答他的疑问。 「由香里,辛苦你了。你平时多余的魅力在这种时候总是特别管用。」少年如此挖苦由香。 「哎呀,连你这个小朋友都感受到我的魅力啦?你要是低头求我,我也可以给你个抱抱哟。」由香轻抬下巴、张开双臂,挺出丰满的胸部。 「……我对脂肪块没兴趣。」少年嗤之以鼻,把脸撇向一旁。 「真不老实呢。」由香取笑道。 「由、由香,这是怎么回事?而且,他们叫你由香里……」 明男挤出颤抖的声音,只见由香在胸前双手合掌。 「抱歉喔~其实是我们有点事情想找你。」 由香故作轻松地说,到刚才为止的香艳气氛已完全消失。 「不好意思,方便和你聊聊吗?」 魁梧的男人逼近明男,明男脑中顿时闪过「美人计」三个字。 惨了!他在心中暗叫不妙,急忙转身想逃出去。 正当他要握住门把,门竟突然打开,害他扑了个空,整个人向前倒去。 下一秒,明男撞上某样东西,整个人被撞飞跌坐在地上,屁股摔得发疼。皱眉一看,眼前站着眼熟的男人──是那个在舞厅不时偷看他的男子,明男和他撞个正着。 男人尴尬地望着他,稍早在舞厅跟男人坐在一起的女孩站在后头。 「哎呀,看来我们来得正好。」女孩走进房间,微微一笑。 男人瞥了她一眼,深深叹口气后喃喃说道: 「你们未免太胡来了吧?」 「你们未免太胡来了吧?」 胜己面对卧室,看着面带笑意的神酒一行人。 「怎么会呢?是他自己跟过来的。」 神酒走到门口,拉起一脸惊恐坐在地上的井手明男,彷佛对待朋友似地拍拍他的肩膀。 自己跟来的?不对吧,分明是由香里色诱他! 如果可以选择,胜己可是一点也不想参与这场色诱计画,是神酒等人力劝「这也包含在疗程当中」,他才无可奈何地跟随真美潜入舞厅监视。 结果一如所料,井手顺利掉入由香里设下的桃色陷阱,露出一脸猪哥样。胜己在监视的时候,还得听真美不是滋味地抱怨:「男人果然都喜欢胸部大的……」随后,由香里顺利将井手引进饭店,他们便一路跟踪过来。 「啊,你不用那么紧张,放轻松点。」 神酒扣住井手的肩膀,将他押回卧室。井手试图反抗,却完全不敌神酒的臂力,硬生生地被他拖到靠椅上坐下。 「我、我没有钱!」井手尖声大叫。 「钱?」神酒歪了歪头,做出不符合中年男子形象的可爱动作。 「对、对不起,我不该对你的女人下手。可是,是她先勾引我的!而、而且我连她的一根手指都还没碰!」 井手指着由香里喊道。由香里眯细双眼,像时装模特儿走台步般,婀娜多姿地步向他,食指轻抬他的下巴。 「哎呀,你这么说太见外了,我们虽然还没十指相扣,但你不是在电梯里用背部挤压我的胸部吗?」 「……熟女外加女色狼。」翼悄声呢喃。 由香里张开眯细的眼睛,狠狠瞪着翼说: 「你说谁是熟女?我才二十八岁呢!」 ……说她「女色狼」就无所谓吗?胜己茫然注视着两人的对话。 「自称二十八岁是吧?」翼颇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 「小屁孩给我闭嘴。」 「小屁孩?我可是货真价实的大人耶,哪里像小屁孩啊?」 翼和由香里近距离瞪着彼此,眼神迸出火花。这时,由香里刚才散发出的女性魅力已荡然无存。 「……母子吵架可以等回去再吵吗?」 黑宫阖起放在腿上的医学杂志,声音毫无抑扬顿挫。 「才不是母子吵架!」翼和由香里异口同声道。 「黑宫说得没错,你们别再演相声了,赶快进入正题吧。」 神酒苦笑着拍拍手,两人才一脸不服气地闭嘴。 「我、我不是说过了吗?我身上没钱啊!」 井手傻愣愣地看着翼和由香里斗嘴好半晌,这下总算回过神来大叫。 「我们要的不是钱,只是有些事情想找你商量,井手明男。」 神酒逼近井手的脸,语气柔和地劝戒。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井手眨眨眼睛。 「你是川奈雄太的好朋友吧?」 神酒一说出「川奈雄太」这个名字,井手明显露出恐惧的表情。 「谁、谁啊?我不认识那家伙。」 三天前樱井来到诊所,提到某人「可能知道川奈雄太失踪的内情」,那个人就是井手明男。 井手是川奈雄太的国中同学,听说两人近来时常混在一起。 「首先,请把你所知道的川奈雄太相关资料告诉我们。」 神酒和颜悦色地说,井手的脸色却瞬间刷白。 「我、我不是说过了吗?我不认识那家伙!我要走了!」 井手喷着口水吼道,作势起身走人。这时,神酒轻轻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他便像一具被钉住的标本,动弹不得。 「音量这么大,万一隔壁房的客人听到报警怎么办?」 胜己紧张不已,小声询问身旁的真美。 「别担心,这里是高级饭店,隔音做得很好。即使万一真的有人联络柜台,饭店也不会真的报警。」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因为老板以前也是我们诊所的病人啊,在那之后给我们许多方便,每当我们有需要的时候,就会利用这里的房间。」 「等等……所以你们经常这么做吗?」 「偶尔啦,偶尔。」真美敷衍道。 这些人果然脑子不正常!胜己越来越不安。 「好啦。翼,接下来就拜托你。」神酒把井手推回椅子上,回头对翼说。 翼嘀咕着「是是是」,来到井手面前。 「你想干什么?该不会是想拷问吧?」 井手害怕地大叫,彷佛随时会哭出来。翼的食指如节拍器般左右摇摆,嘴巴发出啧啧声。 「拷问?我用的是更聪明的方法。」 「反正我是不会说的!」 「你不用开口,表情自然会道出一切。」翼缩起下巴,阴森地咯咯笑。「好,我们开始吧。害死川奈雄太的人是谁,你是否心里有底?」 「鬼、鬼才知道……」 井手一大叫,翼的食指便抵住他的嘴,要他安静。 「看来你心里有底。」 「什么?你耳聋了吗?」 井手瞪大双眼,翼则露出邪恶的微笑观察他。 「不管你再怎么嘴硬,脸部肌肉也已经背叛你了。好,我们进入下一题。你是否知道凶手的名字?」 此时井手明显地左顾右盼。 「看来你知道呢。那么,请告诉我他的名字。」 「谁要说啊……」 「凶手名字的第一个字是五十音的哪一行?a、ka、sa、ta……」 翼再次伸出食指要他闭嘴,不疾不徐地问。 「……原来如此,是『h 第二章 1 「你的新工作适应得怎么样?」 新庄雪子坐在对面问道,她的双颊因为酒精而泛红。 「嗯,还可以吧……」 胜己啜饮着乌龙茶,暧昧回应。 「嗯~?」雪子露出贼笑,抬眸窥视胜己的眼睛。 「你想干什么?」胜己摇晃杯中的茶水掩饰心虚。 「没有啊,觉得你只是敷衍我。胜己,你对新工作有所不满吗?」 想法被料中,胜己一时语塞。 「啊,我猜对了,你还是一样好懂呢。怎么啦?他们不让你执刀吗?」 「没这回事,我参与手术的机会,跟待在前一家医院时一样多。」 「那很好啊,你最大的心愿,不就是在能进开刀房的医院工作吗?那还有什么好不开心的?」 「……一言难尽。」胜己叹气。他总不能说,自己正在追查一桩杀人案,还必须游走在法律边缘吧。 「如果有烦恼,欢迎跟姊姊聊聊喔。我会和平时一样给你一些建议,你只要像今天这样,请我吃一顿就行了。」雪子半开玩笑地挺起单薄的胸膛。 自己还真的常找她吐苦水呢。胜己边想边苦笑。 一般来说,医学院的学生都会加入社团,然而胜己一上大学就迷上格斗技,所以没有参加社团。为了获得顺利度过大学生活的必要资讯(主要是考试方面),胜己加入成员寥寥可数的文化类同好会,雪子是同好会中大他两届的学姊。 胜己与个性爽快的雪子一拍即合,两人从学生时期就常常一起行动。尽管胜己毕业后在非大学体系的医院工作,雪子则进入大学附设医院的外科医局,两人还是维持着一年会见面吃饭好几次的友谊。 两个月前,雪子听闻胜己就业困难、走投无路,便建议胜己找她目前任职的白泉医科大学第一外科讲座教授三森大树商量。三森教授同时也是同好会的顾问老师,胜己在他的引荐下,顺利于神酒诊所就职。为了答谢雪子,胜己今天特别邀她来惠比寿价位偏高的酒吧餐厅用餐。 雪子继续笑咪咪地盯着胜己,那对带点褐色的眼珠彷佛要把他吸进去。胜己忽然有一股冲动,想将在神酒诊所发生的一切都说出来。 他在桌面下握拳,硬是吞回涌到喉头的话。 「哎唷,不要露出那种表情嘛,我不会逼你说的。」 雪子大概是从胜己的态度感觉到事情非同小可,摆了摆手说。 「……抱歉。」胜己缩缩下巴。 「为什么跟我道歉?我大概知道是怎么一回事。胜己,那间医院有点内幕吧,对不对?」 「呃……差不多吧。」 如果只是隐瞒世人耳目治疗大人物倒还不成问题,但是违法赌博、打倒十几名男子这些事,已经不叫「有点内幕」吧? 雪子见胜己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漂亮的眉毛皱了起来。 「欸,胜己,你没事吧?应该没卷进什么奇怪的纠纷当中?」 「这个嘛……」没错,他正身陷「奇怪纠纷」的泥沼,顿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雪子的眉头越皱越紧,接着探出身体。 「那是一家正派的医院吗?」 「正不正派是指……」胜己微微仰头思索。 「治疗时有没有好好为病人着想啊。有些医院不是很坏吗?都随便治疗一下,把病人当成摇钱树。」 看到雪子无比正直地注视自己,胜己不禁放松表情。 「那倒是不用担心,那里的医疗水准很高,永远把病人摆在第一位,大家都是值得尊敬的医生。」 胜己毫不犹豫地回答,这是他的肺腑之言。纵使他跟不上神酒等人的行动思维,不过就他这一个月以来的观察所见,神酒诊所拥有绝佳的医疗环境,医生们也拥有良好的医德,总是优先为病患着想。这些他可以拍胸脯保证。 「那就好……毕竟是三森教授介绍的医院,总觉得有点可疑。」雪子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语。 「等等,劝我去找三森教授商量的人不是你吗?」 「呃,是这样没错啦……」雪子将妹妹头的短发勾至耳后。「因为三森教授人面很广,所以我当时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只是……教授在我们医局有些负面传闻。」 「负面传闻?」胜己皱起鼻根。 「是啊,简单来说,我们怀疑他跟非正派人士往来。」 「非正派人士是指……黑道分子?」 「对。」雪子压低音量。 「为什么大学教授会跟黑道分子扯上关系啊?」 胜己吃惊地大叫,雪子的食指急忙在薄唇前比出「嘘」的动作。 「胜己啊,医生的医术可是很珍贵的喔,尤其是外科相关的技术。」 「你指的是在黑市的行情吗?」 「没错。比方说,治疗在一般医院就诊会报警处理的伤呀。比较恶质的……大概就是违法买卖器官吧。」 「太乱来了……堂堂一个大学教授,为什么需要冒这种风险?」 「当然是为了钱呀。」雪子喝了一口啤酒。 「当教授的薪水应该不差吧?有必要为了钱从事非法交易吗……?」 胜己无法赞同这种做法,雪子却露出贼笑,食指左右晃了晃。 「你恐怕不知道,大学医院的薪水少得可怜呢。像我目前担任助手,月薪只有二十五万圆(注8),而且没有奖金可领。」 「什么!」胜己吓得大叫。 「虽然一周有一天可以去其他外部医院兼职,但加起来还是赚得不多,相信教授的薪水也好不到哪去。若想过着悠闲的退休生活,趁现在赚点小钱并不奇怪。」 「为了赚点小钱,不惜犯法吗……?」 「不要露出这么严肃的表情嘛,只是传闻而已。」雪子在胸前摆摆手。「我只是有点担心罢了,怕你被那个世界污染,会忘记医生的本分。」 「医生的本分……」胜己反刍着这句话。 「是啊,医生不是为了自己的利益才磨练医术,而是为了帮助病人。」 总觉得雪子的眼神带着一抹忧伤。胜己点头说: 「雪子姊,谢谢你替我担心,我没问题的。」 「那就好。」 雪子听到胜己的回答后露出微笑,一口气灌下杯中的啤酒。 「你酒量不好,这样喝会醉的啦。」 「又没关系。」雪子对他抛个媚眼。「要是醉倒了,今天就先借住你家啰……和之前一样。」 雪子纤细柔软的裸体顿时闪过胜己脑海,但他随即想起真美的笑脸,喉咙发出「呜……」一声。 「咦~你那是什么反应?难不成有喜欢的女生?」 「不,并不是……」胜己心虚得不得了。 「你上次才对我这样那样,结果马上就有新欢?未免太不够意思了吧!花心大萝卜。」雪子笑咪咪地开玩笑。 「怎么说我花心?雪子姊……不是你拒绝我的吗?」 胜己嘟起嘴,口中念念有词。 两个月前,胜己约雪子出来吃饭并讨论未来出路时,她因为喝醉酒而胡言乱语嚷着:「我要住你家!」胜己无可奈何之下,只好把她带回家里。正当他扶着雪子的肩膀让她躺上床的时候,雪子突然伸手绕过他的脖子吻上来。两人经过了数十秒的热吻,雪子面带微笑地缓缓脱下衣服。 隔天早上胜己醒来时,雪子已经穿戴整齐坐在沙发上看杂志。胜己急忙穿上内裤下床,雪子对他说:「那我差不多该回去了。」但他握住雪子的手,表示尽管顺序颠倒,还是希望能与她正式交往。然而,雪子轻吻他的脸颊,留下一句:「你一定可以遇见更好的女人。」接着掉头走向玄关。 「因为你就像我的『弟弟』嘛,我没办法把你当成情人。」 「那你为什么要故意引诱我呢?明明知道我的心情……」 胜己忍不住埋怨。两个月前并不是他第一次向雪子告白,还在学校时,他曾两度提出交往请求,但是都被雪子以「等你独当一面以后我再考虑」给糊弄过去。 「嗯~自然而然就变成那样啦。看你无精打采的,忍不住想安慰你一下。」 雪子豪爽地哈哈大笑,胜己也无法再多说什么。 「不说这个,谈谈你喜欢的女生吧?你们进展到哪个阶段?」 雪子手撑桌面,探出身体。 「呃……你到底是想打探什么?」 「上床了吗?」 「雪子姊!」 「开玩笑的,不要生气嘛。」 雪子在面前摇摇手,胜己轻轻瞪她一眼,接着感觉到臀部传来震动。从口袋拿出智慧型手机一看,液晶萤幕上显示来 电者为「由香里医生」。 「啊,抱歉我有电话。」胜己缩缩脖子站起来。 「该不会是传闻中的女友打来的?没问题喔,慢慢聊。」 「不是啦!」 胜己走出隔间,来到店门口附近按下通话钮。 「喂?由香里医生?」 『啊,阿胜。咦?你人在外头?现在方便说话吗?』 大概是听出背景声音很嘈杂,由香里先行询问。 「没问题,怎么了吗?」 『我刚刚接到小章的来电,说要更改预定行程,改成明天……』 胜己听着由香里的传话内容,表情逐渐紧绷。 『因为这样,你明天能来吗?』由香里问。 「是,没问题。」胜己朝气蓬勃地应声。 『太好了,那我们明天见,拜拜~』由香里开朗地说完便结束通话。 这一天终于到了……胜己将手机收回口袋,用力叹一口气,踩着沉重的脚步回到雪子所在的隔间。穿过门帘进去,只见雪子高举着不知何时加点的大杯啤酒。 「哦,你回来啦。那么,你到底看上怎样的女孩子?好好说给姊姊听听!」 2 与雪子共进晚餐的隔天早上十点前,胜己独自走在青山的小巷中。昨天晚上由香里交代他,早上十点在青山第一医院集合。 「哦,阿胜,早安。」 胜己闻声回头,只见由香里和翼从距离他十几公尺的后方走来。 「两位早。」 胜己一面心想这两人真难得同时出现,一面和他们问早。 「我和小翼也是刚刚才在路上碰到的。既然都遇到了,我们一起去医院吧。」 由香里小跑步追上胜己,翼也边打呵欠边跟着她走来,三人一起走在路上。 「黑宫医生没有和你们一起来吗?」 胜己转头确认周遭,因为印象中翼和黑宫总是一起行动。 「我可不是黑宫的监护人。」翼不屑地喃喃说道。 不,无论怎么看,小个子又娃娃脸的翼才是需要监护的那一方吧……胜己忍不住在内心吐嘈,翼跟着眉心一皱。 「……抱歉喔,我就是娃娃脸。」 「呃,不……」心中的想法又被读透,胜己支吾其词。 「小翼,你还是认命吧,不管怎么看,小黑都比较像你的监护人嘛。他的打扮太老成,反观你啊……」 由香里掩嘴憋笑,翼眉心的皱纹越来越深。 「黑宫也不是我的监护人!」 「也是啦,你们其实是情侣。」 「才不是!」翼对着开玩笑的由香里一吼。「我已经说过很多次!我是黑宫的主治医生。」 「你是他的主治医生?」 胜己问道,翼轻轻点头。 「那小子不是重度忧郁吗?我如果没有好好看着他,他就没办法工作,甚至无法下床耶!所以我才当他的主治心理咨询师,帮助他维持平稳的精神状态。唉,不过也只是勉强能让他上班。」 「但你们不是从学生时代便如此吗?这若不是爱,又是什──」 「孽缘!」翼扯开喉咙盖过由香里的声音。 「请问今天黑宫医生会来吗……?」胜己小心翼翼地插话。 「他先一步去医院,替藤原卸除人工呼吸器。」 翼不耐烦地说。 「啊,原来如此,没想到他真能恢复清醒呢。」 胜己回想藤原的伤势。 一周前,藤原遭人从高速行驶的休旅车上推下来、被他们救起,直接在露营车内接受黑宫的麻醉导入,并由神酒紧急开刀,同时送往神酒诊所。 即使身处摇晃的露营车内,神酒与担任助手的由香里依然如常开刀,迅速摘出藤原严重出血的脾脏与右肾进行止血。回到巽大楼的地下停车场后,他们使用电梯快速将病患送至四楼手术室,修复损伤的肝脏并治疗四肢的骨折。 多亏神酒快速、正确的判断及治疗,藤原勉强救回一命,之后被送入平时合作的青山第一医院秘密病房。藤原虽然没有颅内出血,但头部受到重击,也还无法顺利地自行呼吸,因此只能先施予镇静药物进行人工呼吸管理,接受黑宫的术后管理。 「有黑宫一整周为他管理,一定不用担心。那小子可是完美超人,任何困难的事情都能轻松达成。」 翼双手搭在脑后说道,胜己听了却皱起眉头。经过这一个月的相处,他完全相信黑宫拥有超人般的头脑,只是从他平时总是缺乏干劲的样子,实在很难与「完美超人」这个词联想在一起。 「哦,那小子现在真的很像冬眠中的熊,对任何事都提不起干劲,但他以前可是超级活跃的天才大学生喔!不仅考试全都拿第一,还允文允武,在网球大赛赢得优胜,女朋友也是一个接一个换,每个月都和不同的女友走在一起。唉,真是个臭屁自大的讨厌鬼呢。不过也只到大四为止。」 「小黑真的长得很帅呀,也难怪年轻女孩会自动倒贴上去。」由香里性感地拨着头发。 「黑宫医生臭屁又自大……?还是个帅哥?」胜己讶异地眨眼。 「哎呀,看来阿胜没发现呢。是邋遢的浏海和眼镜让他看起来变土里土气,五官其实很俊秀喔。」 「喔……」胜己发出既像叹气又像回应的声音。「请问……黑宫医生在大四那年遭遇到什么挫折呢?」 「嗯?啊,他遇到正牌货啦。」翼愉快地说。 「正牌货?你是指哪方面?」 「真正的天才。黑宫与对方相遇后,输得体无完肤,得知这个世界上还有比他更聪明的人。在此之前,他的人生都过得自信飞扬,从不知挫折为何物;大概是因为这样,反弹也格外严重,他甚至说自己是『没有价值的伪造品』。附带一提,那个『真正的天才』就是我妹(注9)。」翼搔着太阳穴说。 「你妹……?」胜己喃喃自语,这时由香里拍了拍手。 「好、好,闲聊时间结束,医院到啰。」 胜己抬头一瞧,发现青山第一医院近在眼前。 「接下来,让我们好好和藤原聊一聊吧。」 由香里再次于丰满的胸前合掌。 「……你们是什么人?」 藤原充满警戒地望着围在病床边的神酒诊所医疗人员。 抵达青山第一医院的秘密病房,一如翼等人所预想的,黑宫已经唤醒藤原的意识,神酒和真美也先一步来到医院。藤原看起来还算冷静,大概是已经听黑宫说明自己身上发生的事,只是因为长时间插管的缘故,声音还很沙哑。 「首先,身体感觉怎么样?」神酒轻松地开口。 「怎么可能好?我的肚子被你们剖开,还拿掉了内脏耶。」藤原嘲讽道。 「我们也是迫于无奈。不这么做的话,你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 「……这件事我听那个死气沉沉的医生说过了。」藤原咂嘴。「请问,我可以完全康复吗?」 「你伤到的可不只有内脏,肌肉和骨头也遭受重创,能不能恢复到正常行走大概有五成的机率。无论如何,你都必须先做好复健会很辛苦的心理准备。」 藤原听完神酒的说明,露出凝重的表情。 「那请你先回答我,你们是谁?为什么要救我?」 「我们是医生,医生救人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神酒笑着说。 「少来,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我还记得一点,你们追着把我载走的车子,在我被推下车的时候立刻过来救我,对吧?你们和绑架我的那票人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要追着他们?」 「不,我们追的不是他们……而是你喔。」 神酒手搭在床边的护栏上,脸逼近藤原,显得魄力十足。藤原绷着脸小声问: 「……我?」 「对,就是你。我们想调查一个叫做川奈雄太的男人为什么被杀。」 神酒在此稍作停顿,接着压低嗓音询问: 「是你杀了川奈雄太吗?」 「啥?川奈?……哦,那个在我们赌场欠钱的小鬼。他不是被分尸掩埋了吗?」 「正是。是你下的手?」 「喂喂,不要血口喷人。」藤原躺着摇头。「杀死他对我又没有好处。」 「用来杀鸡儆猴嘛。」 「我说啊,我们的确会适度威胁欠钱的家伙,但是把人杀了不就没搞头了?这么做既要不到钱,还会让其他客人吓得不敢上门,条子也不会放过我们,简直百害而无一利。我顶多只会让作弊的家伙吃点苦头。」 「川奈雄太曾在你的赌场作弊吗?」神酒追问。 藤原露出不以为然的笑容。 「哪有可能?我们 家的荷官可是职业级的,凭那个小鬼想作弊?门都没有。」 神酒盘着胳膊,侧眼看了翼一眼。翼轻轻点头,看来藤原说的是实话。 「说起来,那小子也已经还清债务了。」 正当神酒诊所的人陷入沉默时,藤原突然呢喃说道。神酒诧异地问: 「这是怎么回事?」 「那大概是去年十二月的事吧?那小子连本带利把钱还清了。」 「他哪来这么多钱?」神酒皱起鼻根。 「我哪知道?对我来说,只要他肯乖乖还钱就好。而且,那小子当场付给我超过欠款的一大笔钱,托我完成一项任务。唉,那种小生意我平时是不接的,但他毕竟是对我们赌场有许多贡献的『老主顾』,所以我才答应。」 「什么样的任务?」神酒探出身体。 「他要我帮忙弄到药。」 「药?是大麻或兴奋剂吗?」 神酒眯细双眼,藤原却摇了摇头。 「不是那种毒品,是一般医院在使用的药物。叫什么来着?好像是……赛罗……什么因的……」 「……赛罗卡因(xylocaine)?」黑宫悄声说出局部麻醉用的药名。 「对,就是这个。印象中,他要我帮忙准备那种药和针筒。」 「他为什么需要那种东西?」由香里自言自语般地说。 「我哪知?依我看,大概是自己打爽的吧?」 那是不可能的。胜己看着兴趣缺缺的藤原心想。做为局部麻醉药或抗心律失常药使用的赛罗卡因与大麻不同,摄取后不会带来任何快感。 大家纷纷露出困惑的表情沉默下来,病房内笼罩着沉重的气氛。 最令人讶异的是,他们追踪多时的藤原,竟然不是杀害川奈雄太的凶手。不仅如此,川奈雄太遇害前曾经见过藤原、还清所有债务,并托他准备麻醉药物,一切都是扑朔迷离。胜己揉着太阳穴。 「……对了,袭击你的那些男人是谁呢?」神酒用阴郁的声音打破沉默。 藤原本来都还挂着浅笑,听到这句话不由得皱眉。 「我不知道。当时我在停车场准备搭专用电梯上楼,那些人突然出现,从后面拿枪指着我。」 「你从事违法赌博,肯定有不少仇家吧?」 「这个嘛,确实是有些人看我不顺眼,但我想不出有谁会干这种事。我一直很留意别招惹麻烦,况且,应该没几个人知道我住在那栋公寓。我向来很小心保护个人资料。」 「一定有人走漏风声。我们还不是跑去那栋公寓堵你?」 神酒得意地仰起下巴,藤原只能愤恨地瞪着他。 「那么,那些人向你打听了什么消息?」 神酒忽然追问,藤原的表情顿时浮现动摇。 「……我不懂你的意思。」 「装傻也没用。我在治疗时发现你的右手从小指到中指的指甲都不见了。指甲是整片完整地不见,所以不可能是被推下车时脱落的。换句话说,你曾经被他们拷问。」 神酒滔滔不绝地说明。光是听到「拷问」这个可怕的单字,胜己便表情一沉,站在旁边的真美也皱起漂亮的眉毛。 「……货物。」藤原怏怏不乐地说。 「你说什么?」神酒把手贴上耳朵追问。 「就是货物啊,那些人问我:『货物在哪里?』」 「什么货物?」神酒惊讶地问。 「我也不晓得,所以老实回答『不知道』,结果那群人围上来揍我。但我也只能回答『不知道』,最后就……」藤原看向自己缠着绷带的右手。 神酒再次与翼交换眼色,翼仍旧轻轻点头,看来藤原一样没说谎。问题是,那群人说的「货物」到底是什么……? 男人由于向危险人物借钱,结果被杀掉做为警示──本来以为案情就这么单纯,没想到谜团越滚越大。 「欸,已经够了吧?看在你们救我一命的份上,我尽可能回答了自己知道的事,如果没事请离开吧,我很累了。」 藤原斜睨着围在床边的医疗人员。 「也是。你麻醉刚退,今天先这样吧。」 神酒沉重地叹气,眼神看向出口,胜己等人只能踏着沉重的脚步往出口走去。就在这时,藤原似乎想起什么,大叫一声「喂」。 「我在这里住院的事应该没人知道吧?尤其是条子,我不想扯上警察……否则麻烦可大了。」 「医生有义务守密,请放心。」 神酒一脸失望地回道,藤原这才放心地呼气。 「谢啦,你们是我的救命恩人,等我出院一定好好答谢你们。我的事业做很大,有的是钱。」 看藤原一副自鸣得意的样子,神酒露出嘲讽的笑容。 「但愿你出院时,你的事业都还在。」 「啊?什么意思?」藤原声音一沉。 「身为医生,我们绝不会泄露病患的消息。不过,关于某座港口定期举行的非法赌博,我身为善良的市民,自然有义务知会警察。比方说你们贿赂了哪位警官,还有从负责人那里打听到的事,我都会据实以报。」 「等、等等,开什么玩笑,你要是这么做……」 「别激动,伤口会裂开喔。」 神酒举起单手轻轻一挥,领着其他人退出病房。关上的门后方传来藤原的怒骂。 3 「哎呀~这里的咖啡总是这么好喝。」樱井坐在吧台前,心情绝佳地喝着加入大量砂糖与牛奶的咖啡。 神酒诊所的医疗人员从青山第一医院回到巽大楼后,先来到一楼的咖啡厅见警视厅搜查一课的樱井刑警。在他们探访藤原的归途中,樱井主动打电话给神酒。 「好啦,樱井兄,你今天是为何而来?」 大概是怕烫吧,樱井边吹气边小口喝着咖啡,神酒朝他喊道。 「首先,我想向你道谢。」樱井在吧台上放下咖啡杯。「多亏神酒医生帮忙,我们大规模取缔了好几间非法赌场。唉~我们虽然掌握了赌场存在的事实,但是每次地点都不一样,警方的动向也完全被看穿,真的很伤脑筋呢。你提供的情报不只让我们了解赌博举办的时间和地点,还让我们抓到流出情报的警官,真是太感谢你了。」 「但那不是搜查一课的工作,功劳应该算不到你头上吧?」神酒也啜饮一口咖啡说道。 「功劳虽然不是直接记在我头上,可是,收下功劳的家伙们这次欠我莫大的人情,日后一定派得上用场。」樱井低头窃笑。 这人乍看不起眼,实际上可能是个狠角色。看到樱井那种内心像在盘算什么的笑容,胜己不禁这么想。 「……你不可能光是为了道谢,就特地在办案途中跑来吧?」 神酒也学着他低头窃笑,胜己的脑中顿时冒出「尔虞我诈」这四个字。 「当然啦,我今天来,主要是想交换情报。」 「我已经给你很多好处,不但替你找出违法赌场,还查出川奈雄太曾出入赌场,并且欠赌场老板一大笔钱。」 「赌场老板是杀害川奈雄太的凶手吗?」樱井开门见山地问。 「不,不是他,凶手另有其人。而且我听说川奈在消失之前,已把债务连本带利都还清了。」 神酒也没有藏私,老实把刚到手的情报告诉樱井。 「既然这样,『还不出赌债只好杀人做为警示』这条线就断了。哎呀,搜查总部紧咬川奈是赌鬼这点拼命调查呢,想不到扑空了。」樱井抓了抓鸟窝头。 「你还是老样子,这么轻易就相信啦。好歹是个刑警,不稍微怀疑一下真的好吗?」与黑宫面对面坐在窗边的翼故意这么说。 「我干刑警这么多年,对方有没有说真话,我还是有基本的辨识能力。不过,当然完全比不上天久医生的读心术。哎呀,您的洞察力每次都让我啧啧称奇。」 面对樱井虽然客气但充满挑衅的言词,翼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樱井只能露出苦笑,转向神酒。 「那么,接下来换我提供情报。我针对你拜托我的东西做了点调查。」 「拜托的东西?」胜己忍不住插嘴。 「对,没错。」 樱井看向与真美和由香里坐同一桌的胜己。 「我们上周在江东区的马路上找到枪枝。这要感谢深夜里有善良的民众发现了枪枝,报警处理。他在电话里说:『应该有一把真枪掉在马路上,请马上派人搜索。』真是个亲切善良的一般市民呢。」樱井嘲讽地说。 胜己下意识地看向翼,只见他眉头一皱,食指摆在嘴前比「嘘」的手势。看来那一夜,当胜 己等人在露营车中拼命治疗、搬运藤原的时候,翼不但回收了迷你车,还顺便报警。 「报警是善良市民的义务嘛。」神酒神态自若地说。 「那么容我请教一下,神酒医生,你为何想了解关于那把枪的详情呢?」 「噢,是这样子的,在日本如此安全的国家,枪枝竟然会掉在大街上,这不是很吓人吗?所以我才想进一步了解。」 「原来如此。可是,这件事到目前为止都还没报导过呢。」 神酒和樱井双双挤出做作的笑容。 这是哪门子闹剧?胜己小口喝着冷掉的咖啡心想。他觉得快受不了了,这时坐对面的由香里拍拍手打断他们。 「好、好,让我们省去无聊的开场白,快点进入正题吧。我今天下午有手术,没有时间和你们在这边刺探来刺探去的。」 两人被由香里警告,纷纷露出心虚的表情。 「真是抱歉。呃,关于那把枪呢,我们查出它是改造过的托卡列夫手枪。这种枪一般流通于东南亚,比旧型手枪更好用,杀伤力也更高,近期被黑道分子广泛利用,是很令人头痛的改造品。」 「这表示有少见的违禁品被走私进来?」神酒问道。 樱井神情严肃地点点头。 「你说对了,枪械只是其中一种。这两、三年来,有许多本来无法进入日本的东西被走私进来。」 「具体来说,是哪些物品?」神酒压低声音。 「首先是违禁药物。」 「譬如兴奋剂?」 由香里插话问道,但樱井摇摇头说: 「冰毒、兴奋剂这一类毒品,从以前就开始有人走私进来。但最近出现了日本至今较少见的药种……例如海洛因。」 「海洛因……」 胜己低语。之前他待在急诊室进行外科实习时,曾看过几名因为吸食兴奋剂等危险药物而中毒被送进医院的病患,却从来不曾见过吸食海洛因或古柯碱等毒品的人被送进医院。 「尽管量还不是那么大,不过,最近确实有这类药物的走私痕迹。我们正试图查出走私路径,遗憾的是目前仍无进一步消息。因此我们猜想,他们应该是运用某种至今不曾有过的管道进行走私。」 「刚刚提到的那把枪,可能也是利用相同的路径?」神酒追问。 樱井缓缓地点头肯定。 「没错,这个可能性很高。枪械、毒品、赃物……所有你能想到的物品,全透过新的路径被送入日本。」 「也就是说,那些男人可能跟走私有关?」 胜己反射性地问出口,结果饱受诊所内所有人员的眼神非难。胜己察觉自己失言,不禁绷紧脸孔。这时樱井轻咳几声说: 「呃~我不清楚你说的『那些男人』是谁啦,不过拥有那把托卡列夫手枪的人,极可能与走私集团相关。或许他只是跟集团买枪……也有可能是其中一员。」 樱井(用非常刻意的方式)蒙混过去,胜己一方面松一口气,一方面心情也沉重起来。分尸命案之后是走私集团,总觉得自己逐渐掉入危险世界的漩涡中。 「你怎么了?樱井兄。」 胜己沉思到一半,被由香里的声音拉回注意力。仔细一看,樱井不知为何望着天花板。那副穷酸呆滞的模样,简直像面临裁员而茫然若失的上班族。 「啊,抱歉抱歉,我只是突然想到一些事。根据推测,那个走私集团主要经手东南亚的商品,而我记得川奈雄太在失踪之前才去过东南亚。」 「东南亚?我怎么没听说这件事?」神酒皱起鼻根。 「咦?我没跟你说过吗?」樱井装傻。「我们发现川奈雄太失踪前,曾经去过泰国几天。」 「泰国?他去那里干什么?」 「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男人独自去泰国旅游,多半是去当地买春……抱歉,大概是去找女孩子玩吧。这是搜查总部的初步想法。」 见真美眉头一皱,樱井急忙修正措词。 「而川奈在消失前还清了债务……」神酒喃喃低语。 「你认为川奈可能牵涉走私?」樱井轻缩下巴沉思。 「如此一来,便能说明川奈的钱从哪里来。他可能先收了钱,然后……」 「与集团发生争执,引来杀机。」樱井接着神酒说。 店内顿时沉默下来,店长擦杯子的碰撞声格外大声地回荡在耳际。 樱井耐不住沉重的压力而用力叹气。 「我也认为神酒医生的推论颇有道理,但那充其量只是推测,不是能上呈搜查总部的情报,毕竟掉落在江东区马路上的枪械,与川奈雄太之间没有任何关联嘛~」 樱井做作的语气清楚传达出一个讯息:「警方无法因为这点线索采取行动,所以这件事就拜托你们了。」 「……我明白了。樱井兄,这件事交给我来办。相对地,请你把关于川奈雄太的所有情报都说出来,这是交换条件。」 「我已经全部告诉你了。」樱井对苦笑的神酒说。 「真的吗?」 神酒边说边看了翼一眼。翼放下吹凉到一半的热可可,观察起樱井的表情。樱井吃惊道: 「天久医生,求求你饶了我吧,还有你妹妹也是。每次被你们兄妹俩这样一看,我都觉得自己彷佛没穿衣服呢。」 瞧樱井一脸害怕的模样,似乎是真的排斥这个举动。 「谁想看中年大叔的裸体!而且,我们兄妹取得情报的方式正好相反,那家伙才不会观察人类的表情变化……啊,等等,我不是说过了吗?请不要在黑宫的面前提起我妹的事。」 翼抬起下巴,提醒他黑宫就坐在桌子的对面。只见黑宫像只如临大敌的小动物,蜷缩着细瘦的身子发抖。 「啊,对不起。关于川奈雄太这个人,我确实无可奉告。在找出他失踪的女朋友之前,我们真的无法问出更多情报。」 「女朋友?」神酒讶异地问。 「咦?我没讲过吗?听说川奈有个女朋友,我们很想找她聊聊,但她目前行踪不明,我们也正在找她呢……」樱井再度装傻。 「完全没听过。」神酒投以愤恨的视线。 「该不会连女朋友都被杀了吧……」 真美掩嘴说道,然而樱井摇摇头。 「不不,那倒不至于。我这样说吧,听说川奈雄太借钱时擅自将女朋友列为保证人,他失踪之后,有其他债主跑去向他女朋友讨债,所以她大约在一个月前带着孩子躲起来了。」 「孩子?是川奈雄太的小孩吗?」由香里食指抵着唇问道。 「不,听说川奈和大他非常多岁的未婚妈妈交往喔。哎呀~若是能找那位女性聊聊,应该能问出很多消息吧。」 樱井刻意强调的声音响彻店内。 「为什么非得穿成这样不可?」 胜己以生疏的动作打着领带,同时嘟嘴抗议。他已经许久未穿西装,手一套进袖子里就觉得好拘束。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呀。要是遇到什么突发状况,穿西装会比穿便服更容易蒙混过去。」 由香里也整理着自己的西装领子,并朝他抛个媚眼。 「希望那种情形不要发生。」 胜己在露营车内无奈地唉声叹气。 在咖啡厅与樱井谈话后过了四个钟头的下午,胜己再次坐上露营车,与由香里、翼和黑宫一起来到川奈雄太女朋友的住家前。 胜己不禁在心中埋怨,自己明明是外科医生,为什么不是去开刀,而是跑来这里呢……?本来今天下午,他应该要担任神酒主刀的手术助手,为一位知名运动选手做手肘关节游离体摘除手术,然而,神酒听完樱井的话后对他说:「只是局部麻醉的小手术而已,我和真美两个人就够了,请你们去找出川奈女朋友的下落。」 但是又该从何找起?正当胜己满腹疑问时,由香里笑咪咪地问他:「阿胜,你应该有西装吧?」 由香里把露营车停进东京都板桥区某公共住宅的停车场后,说了句:「不可以偷看唷。」便走进位于车厢角落的厕所隔间。几分钟后,由香里走出来。她换下了平时常穿的低胸性感服装,穿上宛如大企业粉领族会穿的正式套装。 「好,接下来换你。」 胜己在由香里的催促下,套上从自家衣橱翻出来的西装。此时黑宫也已经换好衣服,只剩下翼还在更衣。 「……久等了。」 厕所门打开,翼穿着不甚合身的藏青色西装走出来,由香里瞬间大爆笑。 「……有什么好笑的?」翼噘起嘴。 「该怎么说……好 像七五三(注10)。」 胜己突然被由香里的话戳到笑点,跟着爆笑出来。身材娇小又有张娃娃脸的翼,穿着尺寸过大的西装模样,真的像极了孩童在节日被迫穿上正式服装。 「谁、谁跟你七五三啦!我可是成熟的男人!」翼瞪眼大叫。 「抱歉抱歉。没问题的,你这样穿很帅呢,肯定很受女孩子欢迎……我说的是有恋童癖的女孩子。」由香里再次夸张地大笑。 「……别再说相声了,快点走吧。」黑宫穿着灰西装,和平时没两样地嘀咕,打开露营车的后门出去。 总觉得黑宫医生穿上西装,好像要去参加丧礼喔……胜己边这么想边下车,发着脾气的翼和捧着肚子憋笑的由香里也相继下车。 由香里手拿着便条纸带路,四人来到紧密相连的其中一栋公共住宅前,爬上楼梯来到二楼,听说川奈雄太的女朋友就住在这里,樱井说她叫做芹泽久美子。 来到门前时,胜己不禁板起脸孔;原本闹翼闹得很开心的由香里,也霎时换上严肃的表情。房门的墙壁上,以鲜血般的红字杂乱写着「把钱还来!」、「小偷女」、「我要你吃不完兜着走!」等字句。 「……难怪会想逃走。」黑宫用阴沉的声音咕哝,随兴地按两次门铃。现场响起轻脆的「叮咚」声,门后方却毫无反应。 「果然不在家,这下怎么办?」 胜己自言自语地问。打从一开始,他们就知道对方不在,即使如此仍执意前来,这表示……胜己有不好的预感。 「接下来就麻烦小黑了。」 黑宫收到由香里的指示,在门前屈膝跪下,手往怀里一摸,从中拿出由两根细长金属组成的工具。 「我就知道……」胜己单手掩面。 「好了,阿胜,你去守着别让人接近,要是被看到很麻烦的。」 「别做亏心事不就好了!」 「那要怎么办案?阿胜,别闹脾气了,如果被人发现,你就说:『我们是从警察局来的。』懂吗?」由香里一脸认真地叮嘱。 「……一定要撒谎吗?」 「不算撒谎呀,我是叫你说『我们是从警察局来的』,又不是『我们是警察』。我们来的方向至少有经过一间警察局吧。」 「这跟诈骗集团有什么两样……」 就在胜己傻眼的时候,传来「喀嚓」的开锁声。 「开了……」 黑宫没趣般地悄声说道,起身转动门把,门发出嘎吱声朝外打开。 这么快?胜己惊讶不已,因为连一分钟都还不到。他听真美说过黑宫是开锁大师,但没想到这么夸张…… 「不愧是小黑,我们进去吧。」 由香里彷佛踏入自家家门一般,轻松走进去。 门后是一房一厅一厨的老旧住家,墙壁和天花板十分肮脏,厨房杂乱堆放着餐具和调味料等物品,客厅放着到处是破洞的沙发、小电视机、茶几与老旧的化妆台。三坪大的和室里有张儿童用的书桌,上面放着旧型号的直立式电脑,旁边折着两床棉被。 「化妆品几乎没带走,看来离开得十分仓促。」 由香里检查着化妆台的抽屉,黑宫边嘀咕边在屋内走来走去。翼则偷看了冰箱,大叫:「哇,臭掉了。」便急忙关上冰箱门。胜己看着这群人我行我素的样子,感到更加烦躁。 「你们在做什么?这样的行为叫做闯空门耶。既然确定芹泽久美子不在这里,我们赶快离开吧。」 「哎呀,阿胜,你心情不好?难道是那个来了?」 「怎么可能!」 胜己因为无聊的玩笑而瘪嘴,由香里却自顾自愉快地说:「哎呀,你的心情真的很差呢。」 「我跟你说,他是不高兴神酒哥和小真单独动手术啦。」翼嘲弄道。 心中的想法被说中,胜己一时语塞。 「咦?原来你这么想当今天的手术助手呀?」 「不是的……」 由香里讶异地挑眉,翼则踮脚对她咬耳朵。 「哦~我懂了。」由香里脸上浮现一丝贼笑。 「……什么?」 「没有啊,就觉得你好可爱喔~」由香里摸摸他的头。 「请不要摸我。」胜己甩头。「不说这个了,我们赶快离开吧,继续待在这里也不会知道芹泽久美子的下落。」 「……你错了。」黑宫走进和室,在书桌前的椅子坐下。 「怎么说呢?」 胜己一问,黑宫便默默按下桌上型电脑的电源开关。那台电脑似乎很旧,一按便发出吵闹的噪音,花了一分钟以上液晶萤幕才终于亮起,跳出输入密码的视窗。黑宫从西装内侧口袋拿出usb随身碟,插到电脑上,然后如弹琴般快速敲打键盘。下一秒,画面上便跳出数不尽的英文字母与数字,以惊人的速度由上而下跑动,画面中心冒出九个框框。 「这是什么……?」胜己从黑宫的肩膀后方看向萤幕。 「……密码破解软体,世界上随处可见,但经过我的特殊改写……面对一般电脑,只要三分钟就能破解密码。」 黑宫的语调虽然和平时一样平板,但胜己总觉得当中带着一丝骄傲。这时,最左边的框框里冒出字母「s」。 「……这是由『s』开头的九位数密码,接下来只需等待。」 黑宫先喘口气,接着把身体靠向椅背。说时迟那时快,翼不知何时走近,从旁伸手按下「esc」键。在画面上流动的文字顿时消失,再次恢复要求输入密码的画面。 「……你做什么?」黑宫阴森地问。 「第一个字是『s』的九位数密码对吗?知道这些就够了。」 翼用食指慢慢按下键盘,输入几个字后按下「enter」键,密码瞬间解除。 「怎么知道的……?」胜己瞠目结舌,翼则得意地哼了一声。 「你要好好磨练观察力。这个家里不是挂着好几幅母子合照吗?这表示孩子很受到疼爱。从挂在那里的运动会短跑冠军奖状,可以看出孩子名叫『芹泽悟』,既然密码的开头是『s』,前六个字母八成就是『悟』的罗马拼音『satoru』啦。」 「剩下的三个字呢?」 胜己一问,翼便指向贴在软木板中心的照片,只见一个开心的少年站在点着蜡烛的蛋糕前。 「这一定是生日照片,旁边显示的日期为九月十九日。很多人都会拿生日当密码,因此我猜后三码是『919』。只要稍微用点脑,这种事情很好猜的。」 「……与其胡乱猜测,还不如再等三分钟就能确实破解密码。」黑宫长浏海下的双眼怨恨地瞪着翼。 「缩短时间最重要,我们可是在闯空门耶。不说这个了,黑宫,你快点调查芹泽久美子搬去哪里。」 黑宫被翼一催,怏怏不乐地操作起滑鼠。 「……大概是这里。」 几分钟后,黑宫慵懒地指着萤幕,上面显示位在川崎市的月租式公寓的网页。 「咦?你是怎么查到的?」胜己问。 「……大约两个月前,这个网页每天都有留下浏览纪录,主要停留在租赁页面与有无空房的页面上。如果不想租,应该不会这么做。」黑宫嫌麻烦似地说明。 「这里只要事先支付租金就好,不需要确认住户的身分,或许会是躲债女人的好选择喔。」 「从距离来看也很合理,既是住惯的首都圈,又不至于近到遇见熟人。从心理学的角度来看,逃难者住这里的机率应该很高。」 由香里和翼接连说明。 「没错……」黑宫关上电脑。 「那么,我们马上去见芹泽久美子小姐吧。」 由香里开心地在屋内大喊。 4 「你好,方便聊聊吗?」 「什么?」穿着运动服的男人被由香里唤住,一手拎着垃圾袋皱起眉头。 「我有事情想请教你。」 男人看见穿着合身套装的由香里,搔了搔疑似刚睡醒而东翘西翘的金发。 这人感觉像是乡下的牛郎──胜己与由香里站在一起,望着男人心想。 胜己一行人离开芹泽久美子的住家后,花了约莫一小时的时间来到位于川崎市的月租式公寓。黑宫说他很累,想留在露营车中休息,于是搜集情报的工作便落到胜己和由香里头上。 「我等一下就要去上班,没空理你们,拜托找别人吧。还是说,你想不想来我的店里坐坐啊?你这么漂亮,我会给你特别服务的。店内店外都可以喔。」 男人把垃圾扔向旁边的垃圾场,以下流的眼神打量由香里 的身材,并浮现猥琐的笑容。看来他的确是做牛郎那一类的工作。 「哎呀,真是个好主意呢。如果你不介意我的行业……」 由香里从怀中拿出黑色本子。 「呃?那不是……」 「没错,我们是从警察局来的。」 由香里对神色明显动摇的男人露出勾人的微笑。 胜己在内心抱头:她还真的谎称自己是警察啊! 「只要我去店里,你下班后也会陪我玩吗?」 「别、别开玩笑了,我最讨厌警察!我可没有犯法喔!」 男人尖声大叫,感觉非常心虚。 「那么请你回答问题。」 由香里一说,男人就点头如捣蒜。由香里从套装口袋取出一张相片,对男人问:「你认识她吗?」 那是(擅自从房间拿来的)芹泽久美子的照片。 「哦,她啊。她干了什么事?」 「你认识她吗?」胜己探身询问。 「这女人最近才搬来这里嘛,长得的确挺漂亮,可是我和她打招呼时,她都不理人,感觉自视甚高呢,气死我了。」男人不悦地咂嘴。 「你知道她住几号房吗?」 「知道啊,和我住同一层楼,一○三号室。」男人爽快回应。 「谢谢你。阿胜,我们走。」 由香里把照片收回口袋,准备和胜己赶往公寓的方向。 「你找她的话,她现在不在家喔。」 两人闻言,停下脚步。 「……怎么说?」 「那女人在附近的便利商店打工啦,应该快回来了。」 「……你为什么知道得这么清楚?」由香里压低声音问。 「这有什么好问的……我们是隔壁邻居,知道也不奇怪吧?因为……很令人在意不是吗?总觉得她有什么难言之隐……要是她临时有难,我或许帮得上忙……」 男人小心翼翼地回道,令人不禁怀疑他是芹泽久美子的跟踪狂。 「……请问是哪家便利商店?」 「这条路直走五百公尺有个大十字路口,你再右转走三百公尺就到了。」男人紧张地指着大马路前方。 「我知道了,谢谢你。另外容我多说一句,请别对她毛手毛脚……懂了吗?」 由香里语带威胁地说,男人一脸害怕地拼命点头。 不屑地瞥了男人一眼后,由香里转过身去,踩着清脆的高跟鞋声离开。胜己也急忙跟上。 「……芹泽久美子真的住在这里呢。」 胜己小心翼翼地向明显臭着脸的由香里搭话。由香里侧眼望向他,深深叹气。 「抱歉抱歉,我每次遇见那种男人,都觉得好生气喔。」 「嗯,我也觉得不太舒服。」 「这是其中之一。一方面也是我的个人经验……」 由香里摇摇头说,胜己听得一头雾水。 「啊,别在意,我只是自言自语。」由香里嫣然一笑。 「对了,那家伙还真的相信你是女刑警呢。」 胜己试着转移话题缓和气氛,由香里马上得意地挺胸。 「那还用说!我以前演过舞台剧哟,刚刚那样太简单了。」 「你以前是舞台剧演员?」 「是呀,还是超级演技派。不只演技,我还很擅长模仿声音。」 「模仿声音?」 『就像这样,模仿其他人的声音讲话。』 由香里突然用男人的声音讲话,而且还是胜己非常熟悉的声音。 「刚刚的声音莫非是……」胜己嘴巴半张。 「没错,是你的声音。听到自己的声音对自己说话,感觉怎么样?」 「这个嘛……好像有点噁心……」 「我不只会模仿人声,还能模拟各种声音哟,譬如救护车的警笛声。想听吗?」 「……不用,我知道你有多厉害了。」 「讨厌~你这样要人家怎么接话嘛。总之,我很擅长这方面的演技,之前不是还曾大显身手吗?」 「之前是指哪时候?」 「色诱川奈雄太的朋友时呀。我告诉你,不是胸部大就能色诱喔!还要一面确认对方的反应,一面思考如何挑起对方的情欲,这很需要演技。」 「真的假的~?」胜己语带怀疑。 由香里眯细双眼,手指轻轻放在胜己的下巴,光是这么一个小动作,就让他背部传来酥麻感。 「要不要拿你来实验看看?」 「呃,不必了!」胜己肩膀一缩。 「哎呀,别客气,我知道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孩子,可以为你演演看喔。我想想喔,阿胜偏好纤细型的女孩子,所以我得先把胸部缠紧,然后脸上要化自然裸妆,看起来清纯一点。啊,但你其实也喜欢个性直爽的大姊姊吧,我有没有说错?」 胜己脑中浮现真美与雪子的脸孔。 「你、你在胡说些什么?我们赶快去找芹泽久美子吧。」 「欸,你害羞了?」 胜己加快脚步前进,由香里则捧腹大笑地跟上。 走了几十秒后,胜己停下脚步。 「嗯?你怎么了?」 由香里歪头问道,胜己指着正前方。距离他们数十公尺远的马路对面的人行道上,有位穿着素面洋装的女子一手提着环保袋,缓步从相反方向走来。 「会不会就是她?」 「没错,是芹泽久美子……」 由香里用锐利的眼神看着从人行道对面走来的女子。 「由香里医生……你怎么了?」 「啊,没事,只是有点在意罢了。我们走。」 她再次放松表情,左右确认没有来车后穿越马路,胜己也旋即跟上。由香里小跑步接近芹泽久美子,挡在她面前。久美子脸上闪过一丝紧张。 「你是芹泽久美子小姐,对吗?」 由香里一说出名字,久美子便露出害怕的表情,环保袋掉在地上。她一转身就要逃跑,结果让袋子里的盒装牛奶掉出来。 「不可以跑!」由香里尖声大叫。 久美子吓了一跳,全身发抖地回头看她。 「别怕,我们不是来跟你要钱的,只是有点事情想问你。你要是跑步跌倒了,肚子里的宝宝该怎么办?」 宝宝?胜己忍不住看向久美子的腹部。由于她穿着宽松的洋装,所以不易察觉,但经由香里这么一说,她的下腹部的确明显鼓起。 「请问你是……?」久美子充满戒心地望着由香里问。 由香里温柔地微笑开口: 「算是刚好路过的妇产科医生吧。」 「请问,两位医生找我有什么事?」久美子喝了一口柳橙汁,看着坐在对面的由香里和胜己,语气僵硬地问。 距离由香里在路上叫住她过了十几分钟后,三人来到附近的咖啡厅坐下。由香里以「在路上不方便说话」为由,邀她先找个地方坐下,久美子似乎不想把事情闹大,于是乖乖地跟来。 「我们想和你打听川奈雄太这个人。」 由香里一报出这个名字,久美子便露出不快的表情。 「……又是他。」久美子烦躁地自言自语。 「听说你是他的女朋友?」 由香里开门见山地问,久美子则重重叹气。 「雄太是我之前工作过的小酒馆常客,后来主动追求我。起初我以为他在开玩笑,毕竟我们年纪相差将近十岁。但他每次都说自己是一片真心,我便逐渐敞开心房,开始与他交往。他对小悟也很好,常常买玩具给他。」 「小悟是你儿子吧?」由香里问。 「是的,才小学五年级,调皮得很呢。」 久美子瞬间放松表情,但随即又板起脸孔。 「谁知道雄太害得我必须带着儿子逃跑……」 「是为了躲债吗?」 「是啊,那家伙不知何时拿我的名字当保证人借钱,这件事我还是在他失踪以后才知道。后来……那些人得知他的死讯,开始跑到我家讨债。本来我现在应该带着小悟回到名古屋的老家住。每次放长假时,我都会让小悟见见外公外婆,结果现在弄成这样子,我根本不敢回乡,连电话都不敢打……」 「恕我一问,你肚里的孩子该不会是……」 「对,是雄太的孩子。」 久美子露出慈爱的表情,摸着洋装鼓起的肚子部位。 「川奈雄太知道这件事吗?」 「当然知道呀,我一发现怀孕就跟他说了,还很期待他有了孩子后会戒赌、好好工作。还有,不要动不动就提自己的妄想。」 「妄想?什么妄想?」 「他从以前就时常妄想自己是某间大型建设公司会长的私生子,说万一出事还有父亲罩他,所以到处借钱。就算他喜欢吹牛,也不能分不清现实和幻想啊。」 由香里和胜己面面相 觑。 原来川奈雄太知道自己是小笠原雄一郎的儿子?或许是他母亲在临终前告诉他的吧?但是看他至今都不曾投靠父亲,应该自己也不是很确定。 「我告诉他肚子里有小宝宝时,他对我说出很有骨气的话。他说会把赌债都还清,让我和小孩过得幸福快乐。我真傻,那个当下竟然相信他。」 久美子抬头望着天花板,下一秒便表情一垮。 「他才刚夸下海口没多久,人就不见了,留下一屁股债给我。他消失不久,我家就受到各种骚扰,一开始是在玄关前留下像血的痕迹,接着手法越来越恶劣……当我听到他的死讯后,觉得自己的生命也受到威胁,所以逃到这里……」 胜己在语塞的久美子面前抿起嘴角。 看来连久美子也认为川奈雄太是因为欠钱被杀。不过,案情应该没这么单纯。 「请问川奈雄太先生失踪之前,看起来怎么样呢?」 久美子听到由香里的问题,疑惑地眯细充血发红的双眼。 「……你问这个做什么?我想不通医生为什么要调查雄太的死因?还有,你们怎么查到我住在这里?」 她一连问了几个正常人都会怀疑的问题。 「我们因为一些原因,正在寻找杀害川奈雄太的凶手,所以运用一些方式查出你的住址。」 由香里用官腔浓厚的方式回应,说完性感地眨眨眼睛。久美子看着他们的眼神显得更加狐疑。 「……你不会把我们住在这里的事情说出去吧?」 久美子低声询问,由香里急忙举起双手在胸前摇手否认。 「怎么可能!就像我刚刚说的,我们只是想找出杀害川奈雄太的凶手。如果能逮捕凶手,你也比较放心吧?至少不用担心生命受到威胁啊。」 「……我告诉他自己怀孕之后的两、三周,他看起来好像很烦恼、很痛苦。但他只说:『我很快就会把钱还清,再等我一下。』看来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久美子有气无力地说了起来。 「但是雄太消失前,突然变得相当开朗,还对我说:『这样我便能抬头挺胸地和你结婚,成为孩子的爸爸。』怎知……」 胜己静静看着紧咬下唇的久美子。这个时期与川奈雄太从某处取得巨款、还清积欠藤原的债务并取得麻醉药的时间一致。究竟川奈雄太是如何取得这笔钱,又准备做些什么呢? 「对不起,让你感到不好受。」 由香里安慰道,久美子听了缓缓站起来。 「已经够了吧?我要回家帮小悟煮晚餐。」 「……好的,抱歉耽误你的时间。」 由香里浅浅一笑,久美子马上逃也似地走出店门。 「……她过得好辛苦。」胜己望着关上的门呢喃。 由香里也带着淡淡的感伤点头。 「话说回来,川奈雄太死前到底想做什么?是不是想从事哪种违法交易来还钱呢……?」 「我也这么想。所以他才会满怀罪恶感,并拿事前收到的款项清偿藤原的债务。」由香里慵懒地把玩着发尾。 「如果只是这样,好像没办法解释他为什么拜托藤原准备麻醉药,以及他为什么在消失前变开朗。」 「就是说啊。」由香里含了一口已经冷掉的大吉岭红茶。 「由香里医生,你怎么了?看你似乎没什么精神。」 胜己忍不住问,由香里这才无力地笑笑。 「抱歉,阿胜。没有啦,我在妇产科看过太多像久美子小姐这样被男人连累的可怜孕妇,每次心情都会很低落。怀孕和生产本来应该是女人最幸福的时刻,结果却被烂男人搞砸,你不觉得很悲伤吗?」 「真的……」胜己喃喃自语,注视着由香里的侧脸。 下一秒,由香里露出嘲弄的笑容,大概是察觉胜己在看自己。 「干什么一直盯着人家看?」 「不,什么事也没有。」胜己急忙转移视线。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喔。不管怎样,因为这点事就意志消沉未免太奇怪了,你一定怀疑我有什么过去吧?」 胜己顿时说不出话,因为都被她说中了。 「如果是小翼也就算了,连我都能随便看出你在想什么,你真的太单纯啦。还有,不要随便探究女人的过去。」由香里半开玩笑地说。 「……对不起。」 「不过,我们都知道你为什么会来我们诊所上班,所以这么说或许对你不太公平。即使如此,还是请你尽量不要提起彼此的过去,这是这里的潜规则哟。尤其是小章的过去。」 「呃,但我已经听说神酒医生的过去了,他不是在外籍兵团当过军医吗?」 「……你是听谁说的?」 「真美小姐……」 「哦。附带一提,我听到的是他被自卫队的游击部队除籍后重念医学院。」 「啥?」胜己不太明白她的意思,错愕地大叫。 「小黑听到的版本是,小章是动乱国家的战争孤儿,买户籍偷渡到日本。小翼听到的版本则说,小章是忍者的后代,从小接受严格的忍术训练呢。」 「所以全是……」 「对,全是假的,小章的真实经历没人知道。」 「搞什么啊……」胜己浑身无力地仰望天花板。 「对我们而言,小章的过去一点也不重要。给予无处可去的我们一个归属的人叫做神酒章一郎,只要知道这点就够了。」 「归属……」胜己反覆咀嚼这句话。 由香里微微一笑,喝完杯中的红茶。 「好啦,在这边愁眉苦脸也不是办法,我们先回车里吧。继续让小翼和小黑单独待在车厢里,万一他们忍不住抱在一起怎么办?」 「呃……你想太多。」 「咦?两个男人共处一室,发生什么事都不奇怪呀。」 「……不,很奇怪。」 「是喔?那太无趣了。」 由香里走向出口,似乎是发自内心感到失望。 胜己和由香里走出咖啡厅后,直接前往停放露营车的停车场。 太阳已经下山,四周一片昏暗。胜己替自己揉揉肩膀。他们在早上听了樱井的话后,马上赶到板桥区的公共住宅,接着又为了寻找芹泽久美子而来到川崎,不但经历了长距离的移动,还做出非法入侵民宅等莫名其妙的事,胜己觉得身体疲惫不堪。 「欸,你这样很像中年大叔耶,明明还这么年轻。」 「也没有多年轻,都已经快三十了,如果像今天这样过劳就会肩颈酸痛。由香里医生,你难道不会吗?」 胜己一问,由香里就面带贼笑地双手抱胸。 「无时无刻都很酸啊,毕竟胸前带着这么重的负担嘛。」 「……是喔。」 你才比我更像大叔……正当胜己思索到一半时,发现前方走来某个眼熟的男人,看那褪色的金发、修得过细的眉毛,以及有点驼背的乾瘪身材,不正是他们在住宅前遇到并打听久美子情报的牛郎吗?稍早他还穿着宽松破旧的运动服,现在则换上金光闪闪的廉价西装,并用发胶抓出刺猬头,看起来正要去上班。 男人走到近处,看到胜己和由香里吓了一跳。 「你们想干什么?还有事情找我啊?」 「没事,只是刚好在路上遇到罢了,少往自己脸上贴金。」 由香里出言讥讽。看来她是真的很讨厌这种类型的男人。见男人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胜己突然有点同情他。 「你们警察是怎么搞的?你和你的伙伴都很没礼貌耶。」 男人烦躁地拨乱特地抓出造型的金发。 「我可没有多说什么喔。」 胜己赶紧撇清,男人却用力摇头。 「不是在说你啦,我是说你们的伙伴。」 「伙伴?」是指翼和黑宫吗?胜己一脸纳闷。 「我刚刚看到你们的另外两个伙伴在玄关前找那个女人问话,感觉气氛不太对劲,我还特别走去问:『没事吧?』却被他们吼说:『我们是警察,闪边去!』说完就进屋了。」 警察去久美子她家?胜己和由香里面面相觑。 「他们真的是警察吗?可以形容一下他们的外观吗?」 「咦?但他们说自己是警察啊……他们穿西装,戴着很大的墨镜,身材高大。」 胜己马上想起一周前在藤原的公寓遇到的那群人。 他还来不及深思便在柏油路上跑了起来。由香里虽然想跑,但因为穿着高跟鞋,想跑也跑不快,胜己赶紧放慢脚步。 「别等我,你快过去!我联络小翼他们,等一下再赶过去!」 胜己收到由香里的指 示,再次全力冲刺。 那些人为什么知道久美子住在这里?为什么要找久美子?说来说去,那些人到底是谁? 疑问一个接一个涌上心头,胜己甩甩头,把它们赶到头壳之外。当务之急是帮助久美子这对母子。胜己压低身体,全力冲刺。 他在短短几分钟内抵达住宅,边调整紊乱的呼吸边走入大厅,经过电梯打开后门,来到一楼的外侧走廊。走廊的左手边并排着八扇门,胜己眉头一皱。 久美子住哪一间?他想不出那个牛郎说过的房间号码。 据他所说,对方是两人组。可以的话,胜己希望来个出其不意,所以他必须确定久美子的家是哪一间,否则会打草惊蛇。胜己蹑手蹑脚地在走廊上前进,然而每一户都没有挂门牌。 这样下去只能乾瞪眼。胜己感到焦头烂额,下意识地从外套口袋拿出宝贝钢笔,快速用指尖转动,藉由这个安定心神的仪式让头脑冷静下来。 他再次眺望那些门,发现倒数第三扇门的门缝下似乎有水流出来,走近一看,是白色的液体。胜己马上想起久美子的环保袋里装的盒装牛奶。 就是这里!一定是久美子和男人们拉拉扯扯时,环保袋掉到地上,牛奶因此流出来。久美子就在这扇门后。 胜己慢慢转动门把、向外一拉,门却文风不动,使他为之一愣。本来他还妄想对方或许会忘记上锁,果然太天真了。 要怎么进去?绕到外面、从阳台进去呢? 这时背后传来声响,胜己屏气吞声,迅速转身摆好防守架势。 「呜哇!」后方传来小声的惨叫,胜己定睛一看,原来是翼和黑宫。翼还高举双手,比出投降的动作。 「翼医生,求求你不要吓我。」胜己松一口气,小声抱怨。 「我才被你吓死呢。收到由香里的通知后,我们就火速赶来。我先厘清一下,这里就是芹泽久美子的住处,他们母子被关在里面,对吧?」 「应该没错,我想进去救人,可是门锁着。」 三人小声对话。 「……我们是否该考虑报警,等警察过来?如果他们是闯进藤原家的那群人,很可能持有枪械,冒然闯入太危险。」 黑宫用格外严肃的表情说。他说得很有道理,但考虑到藤原被监禁在自家时曾经被拷问,如果久美子真的被他们抓住,很可能是一样的下场。除了久美子,还有她读小学的儿子。 「没有时间慢慢等警察,我来救人!」 胜己握起拳头,果断地说。翼贼贼一笑。 「哦,我不讨厌这种热血笨蛋。黑宫,那就麻烦你了。」 黑宫闻言,尽管脸色有点难看,但也没有异议,和上次一样从怀中取出开锁工具,以熟练的手势插入钥匙孔。不出十秒,便传来小声的开锁声。 「……可以进去了……但我和翼构不成战力,这表示你得一个人面对可能持枪的敌手,明白吗?」 黑宫浏海和镜片下的眼睛直视胜己,胜己缓缓点头。黑宫阴沉地叹一口气,用不仔细听就听不到的声音说:「小心一点。」接着看向旁边。 「那我收到通知就把门打开,让胜己冲进去英雄救美。」 翼握住门把。胜己轻轻点头,手放胸前,闭上眼睛。 说不定会中枪──不吉利的想法在心中逐渐膨胀,使他动弹不得。这时,屋里似乎传来微弱的孩童哭泣声,在集合住宅的屋子里看到的幸福亲子照浮现脑海。 「好!」胜己睁开眼睛时喊了出口。 翼一口气把门拉开,胜己从门边滑进去、闯入玄关,接着跑过短短的走廊,同时观察室内格局。 他在走廊深处发现客厅,两个戴墨镜、穿西装的男人站在那里,其中一人理着小平头,体格壮硕;另一人是标准身材,留着后梳油头。虽然看不到脸,不过怎么看都是绑架藤原的那批人。 胜己发现久美子嘴巴被绑住,倒在男人脚边,脸上有红肿的遭殴打痕迹。平头男右手握刀,左手扯着少年的头发。这位少年应该就是久美子的儿子芹泽悟。 地上散落着餐具、挂着猫咪布偶的小学生书包以及数本女性杂志,可见久美子曾经尝试抵抗。 先解决平头男──胜己迅速掌握住状况,锁定目标后压低身体走向客厅。男人们站在原地,视线透过墨镜射来。 胜己握住右拳,全速扑向持刀的平头男。男人虽然急忙架刀,但是已经太迟。 「喝!」 胜己发出饱满的吼叫,用身体的力量快速挥拳,往男人的颜面招呼。拳头传来鼻梁断掉的触感,平头男翻了个筋斗倒在地上,刀子和墨镜被揍飞。 「搞什么啊?」油头男的声音明显参杂着动摇。 就是现在。胜己右脚轻轻一踏,将之化为轴心旋转身体,同时轻抬左腿。旋转将近一百八十度后,他狠狠踢出左脚跟,以旋转的加速威力突击男人的侧腹。经过胜己八十公斤体重加乘的后回旋踢直击男人的肝脏,男人猛咳一声,当场抱着肚子跪下。 胜己气喘吁吁地看着倒下的两人,身体因为肾上腺素大量分泌而发抖。确定两人倒地不起后,胜己在久美子的身旁跪下。久美子嘴巴被绑着,发出微弱的哀号。 「不用、担心。我、是来、救你的。你、没事吧?」 胜己努力控制因为亢奋而不甚灵活的舌头说话。见到久美子害怕地点头,他才放心地呼气,为她松开嘴。 「小悟!」嘴巴一恢复自由,久美子马上大叫,并爬至呆滞蹲在地上的儿子身边,抱住他的身体。 少年被妈妈抱在怀里,双眼总算逐渐对焦。 太好了,成就感慢慢从胜己的胸口涌上来。 「总之我们先逃去安全的地方。」 胜己不知该如何处置倒地的两个男人。无论如何,保护芹泽母子脱离险境是最优先要务。 「是,我知道……」 久美子抬起泪湿的脸,接着露出惊恐的表情。察觉她的视线盯着自己背后,胜己慢慢转过头,然后思考完全当机。 平头男不知何时站了起来,然而胜己的目光不是对向他,而是小小的孔洞──一把枪的枪口正直直瞄准他的脸。 「臭小子……去死吧……」 墨镜被打掉的男人露出充满杀意的单眼皮双眼,威胁他道。 胜己心想,这个男人应该还没从疼痛中恢复,立刻扑过去或许能扳回一城。 冲啊!快冲过去!胜己拼命鞭策自己动起来,但连系大脑和身体的神经彷佛断线一般,身体动弹不得。 初次体验的「死亡恐惧」扑天盖地而来,笼罩他全身。胜己只能茫然望着男人慢慢扣下扳机。 「停!不准杀他!」 房内响起怒吼,男人的手指同时离开扳机。 「为什么不行?这小子揍了我耶!」 平头男斜睨着趴在地上出声阻止他的油头男。 「……你应该知道状况吧?」 油头男发出低沉的闷哼,缓缓爬起来。 平头男瞪着胜己数秒,接着用力甩头。 「那接下来该怎么办?把这小子绑起来,继续拷问那个女人吗?」 「不,把他绑起来后就快离开。我们已经威胁过小孩,她还是不肯说出位置,可见得那个女人什么都不知道。」 油头男揉着被踢的侧腹,皱起眉头。 「你又知道?至少和藤原那时一样,剥她个一片指甲……」 说到一半,平头男噤声往上瞧。胜己也竖起耳朵,微弱的警车警笛声震动鼓膜。 「妈的!臭小子,竟敢报警?」平头男叫嚣。 报警?是翼他们做的吗?胜己沉默地站着。 「我们快闪!」油头男大叫。 「等等,我的墨镜飞去哪……」 「管它的!你想被抓吗?」 油头男一阵恼火,踩着蹒跚的步伐走向玄关。平头男咂嘴之后,追上油头男的脚步。交错的瞬间,平头男用枪托敲击胜己的太阳穴,胜己当场跪下来。平头男满意地哼气后才走向玄关。 两人离开房间后,直到听见玄关大门关上的声音,胜己才坐在地上用力吸气。刚刚他甚至吓得忘记呼吸。 接着传来开门声,胜己和久美子身子颤动一下,害怕地看向玄关口。 「打扰了!」传来的是轻快的说话声。 进屋的不是那两名歹徒,而是翼,接着是黑宫,最后是不知何时赶到的由香里。 「你们没事吧?」 胜己很想回答翼「没事」,但舌头打结,说不出话。 「你太莽撞了!要是中枪怎么办?」 相 对地,由香里一脸严肃地痛骂胜己。胜己从喉咙挤出沙哑的「对不起」。 「算了啦,由香里,反正他没中枪,最后没事就好。」 「哪里好?又不是小章,怎能跟有枪的人硬碰硬呢!」 由香里被翼轻率的发言气得脸红脖子粗。虽然这样的反应很正常,但是胜己看了不禁感到窝心。 「别生气,皱纹会增加喔。」翼嘀咕道,由香里的脸涨得更红。 「那两个家伙呢……」胜己用还在发抖的声音问。 「啊,他们上当逃跑了,而且完全没注意到我们在走廊,看起来挺慌张的,大概以为警察真的要来了吧。」 翼咯咯发笑。 「有什么好笑的?」 「没想到他们那么容易就上当啊。」 「上当?」胜己皱起眉头,然后才发现警笛声不知何时消失了。 「没错,那是假的,全都是由香里装出来的。」 「由香里医生装的?」胜己听不懂,眉心越发紧皱。 「是啊。」 翼朝由香里轻抬下巴,示意她表演。由香里嫌麻烦似地张大嘴巴,两只手的指尖摸向喉咙部位,下一秒,她的口中竟发出小声的警笛声。胜己讶异到下巴掉下来。 「太强了。每次你都说我是妖怪,自己不也半斤八两?不过也多亏这项特技,才能赶跑那两个家伙。」 「这也是运用了模仿声音的技巧。先别说这个,久美子小姐,你没事吧?肚子会痛吗?」 「咦?啊,是。」久美子还处在状况外,只能茫然回应。 「留在这里很危险,请跟我们一起走。我们医院有很完善的保全设施,你和你儿子先住进去吧。要是因为过度惊吓造成流产就糟了,到了医院我帮你检查。」 久美子在由香里的催促下点头,牵起儿子的手走向家门。 「好,胜己,你要坐到什么时候?走啰。我们先和神酒哥会合,把该办的事情办一办。」翼拍拍胜己的肩膀。 「有什么事情要办?」胜己坐在地上问。 「……我有短暂瞄到其中一个男人的长相,可以画出素描。」黑宫低喃。 「虽然光靠素描无法得知男人的身分,但有总比没有好啊。线索越多越好。」 「线索……」 胜己抬头望着翼,缓缓张开右拳,拳头里有一包揉烂的纸火柴,上面写着「内衣酒吧 兔女郎俱乐部」。 5 太惊人了……胜己坐在异常柔软的沙发上,望着前方心想。中间夹着桌子的u字形沙发对面,坐着一个看起来像大明星的英俊男子,脸上挂着连同性的心都能掳获的性感微笑,一群戴着兔耳、身穿内衣的兔女郎陶醉地望着他。 救了受到袭击的芹泽母子两天后的晚上十点,胜己来到位于五反田的内衣酒吧。 两天前,他们将芹泽母子送进青山第一医院的秘密病房接受保护后,回到神酒诊所,向神酒和真美报告事发经过。神酒听他说明时,脸上表情彷佛写着「早知道那么刺激我也要参加」。接着,胜己从口袋拿出纸火柴说:「这是其中一个男人掉的。」 他们调查后确认了纸火柴上印的「兔女郎俱乐部」,是一家位于东京都五反田的色情酒吧,里面的小姐会穿着内衣陪酒。神酒了解之后(无视真美怀恨的眼神)愉快地说:「那么,我们潜入那家店调查吧。」 因此胜己才会来到这个被穿着性感内衣的小姐们围绕的地方,坐在沙发上啜饮乌龙茶。神酒坐在内侧,一手拿着威士忌酒杯,与他之间隔着一位穿红内衣的小姐。小姐的胸部紧贴着神酒的肩膀,神酒看起来有点色眯眯地盯着胸部瞧,令人看不下去。不过胜己感到傻眼的不是神酒,而是正前方的男子。 ……那真的是黑宫医生吗?胜己进入店内已经过了将近一小时,依然无法相信那个吸引全场小姐目光的美男子,和平时总是低头碎碎念的内科医生是同一人。 「那么,黑宫、胜己,你们两个跟我一起来。」 大约两小时前,他们将露营车停进这家店附近的投币式停车场,神酒在车内如此宣布,却惹来翼、由香里和黑宫同时出声抗议。 「我也想和只穿内衣的女生们喝酒!」 「人家也想调戏酒店妹~」 神酒冷眼瞥向同时抱怨的翼和由香里。 「翼看起来像未成年少年,进去还要检查身分证,这算什么潜入调查。由香里,那种店本来就没什么女性会去,你去太显眼了。我也怕你对小姐过度性骚扰,到时候被轰出去,因此两位的抗议无效。」 神酒说得很有道理,两人顿时无法吭声。这时黑宫用更甚以往的阴沉语气说: 「……为什么要我去?神酒哥,你自己和九十九去不就得了。」 「你在说什么?你可是扮演着重要的角色呢。任何女人见到你,口风都会变松啊。就这样说定了。由香里、翼,接下来麻烦你们,跟平时一样喔。」 神酒面露诡异的笑容,由香里和翼也一脸贼笑地逼近黑宫。 接下来,黑宫过长的头发经由由香里的巧手梳至脑后,并且换上隐形眼镜,甚至还化了淡妆。胜己看到改头换面的黑宫后,整个人震惊不已。黑宫平时被土里土气的黑框眼镜与长浏海遮住的脸,竟然俊美到令人发抖!不过,当时他的身上仍散发着一股阴沉的气息。 接着由香里与翼交棒。翼注视着黑宫的双眼,小声对他说话。没过多久,黑宫的表情逐渐洋溢自信,胜己只能愣愣地看着这一切发生。 「我只是稍微对他下暗示,让他恢复成以前的黑宫罢了。暗示对黑宫很有效。别担心,他明天就会变回来。」翼如此解释。等等,这叫「稍微」?胜己回想着翼的说词,望着眼前的黑宫。 「欸,你们知道兔女郎的兔耳朵代表什么意思吗?」 黑宫换边翘起修长的双腿,询问陪酒小姐们。只见她们面面相觑,异口同声说:「不知道~」 「兔子是繁殖力很强的动物喔。它们没有特定的发情期,一年到头都能交配。换句话说,你们戴的兔耳,是表示:『我正在发情期,随时都能交配。』」 黑宫边说边搂住旁边小姐的肩膀,凝视她的双眼。 「讨厌啦~」小姐双颊泛起红晕。 「对了,除了兔子以外,还有一种哺乳类动物没有特定的发情期,你们知道是什么吗?」 小姐们再次摇头。这时,黑宫突然吻住怀中小姐的脸颊,边吻边呢喃着: 「就是我们人类啊。被你们这群可爱的女孩子包围,任何男人都会发情的。」 「呀~」小姐们一阵尖声娇嗔。 在这边尽情玩乐,真的没问题吗?小姐双手环抱着胜己的右手臂,柔软的胸部顶了过来。他虽然感到小鹿乱撞,表情却愁眉不展。当胜己、神酒与(化身为花花公子)的黑宫要下车时,真美甜甜笑着说:「好好玩喔。」不过胜己马上发现,真美的眼睛完全没在笑。其实他也想过,今晚不如纵情玩乐一下,但每次脑中都会浮现真美当时的眼神,笑得他心里发寒。 「欸,帅哥们,你们是第一次来?这次为什么想来我们店里呢~?」 其中一位小姐嗲声嗲气地问。胜己动作一僵,神酒和黑宫也敛起表情。他们就是在等这个问题。 「是我前阵子在酒馆认识的朋友介绍我来的。」 黑宫说出之前排练过的台词。果不其然,小姐回道: 「是喔~哪一位啊?」 「嗯~我当时喝醉了,不记得对方的名字,名片也弄丢了……对他真抱歉,我还想向他道谢呢……」 黑宫露出遗憾的表情,这个演技马上钓到了酒店小姐。 「是怎样的人?如果是常客,描述他的特征我们或许会知道唷。」 坐在神酒身旁的小姐问道,黑宫温柔地对她微笑说: 「我不太会口头说明耶。对了,有没有铅笔和纸能借我呢?」 黑宫一问,小姐们马上齐声命令男店员:「铅笔和纸!快一点!」胜己不禁同情起急忙冲去找文具的男店员。 黑宫从店员手中接过铅笔,在铺在玻璃桌的纸上画了起来。他以极快的速度画着素描,男人的长相逐渐清晰。那张素描非常写实,在昏暗的店里看起来,简直就像真的照片。 素描不一会儿就完成了,上面画着长相凶恶的平头男。他正是两天前差点朝胜己头部开枪的男人。 那天黑宫躲在走廊角落,瞥见从芹泽久美子家冲出来的平头男。光是 第三章 1 哇,她看起来心情不太好……这里是距离自由之丘站五分钟路程的咖啡厅,胜己一看见新庄雪子推门进来的表情,就赶紧提高警觉。他和雪子从大学认识到现在,已经十年以上,因此一眼便能看出她心情不好。 雪子看见胜己坐在咖啡厅角落,表情几乎完全不变,「喀喀喀」地踩着高跟鞋大步走近。 ……不只不太好,简直糟透了,她可能会长篇大论地说教,这下伤脑筋了。胜己趁雪子不注意时悄声叹气。 「等很久了吗?」雪子睥睨着胜己,声音缺乏抑扬顿挫。 「不,没这回事,我才刚到。」 「是吗?」雪子在对面座位坐下,向服务生点了巧克力圣代。「胜己……你现在到底在做什么?」 「呃,我不明白你的意思……」胜己露出讨好的笑脸。 「别想傻笑蒙混过去喔,我是不会上当的,否则,你不会没头没脑地拜托我调查这种事情。」 雪子笔直地瞅着胜己的双眼。 四天前,胜己亲眼撞见大学恩师三森大树与锅岛对话,当天晚上便打给雪子:「你上次说,三森教授在你们医院有负面传闻,可以告诉我详情吗?」雪子大感诧异,因此胜己花了将近一个小时游说她,她才勉为其难地答应。 四天后的周六,雪子说:「我大概调查了一下。」约胜己在自由之丘的这家咖啡厅碰面。 胜己默默承受雪子的瞪视。起初他也是心不甘情不愿地加入调查,直到解救了受到袭击的芹泽母子,才真正下定决心要解开一连串的事件谜团……尤其这件事又关系到他的恩师。 「……好吧,这次我先不问。不过等整件事情结束,你一定要给个交代。」雪子倏地放松表情。 「到时候我一定会全部告诉你。」胜己用力点头。 「还有,你下次要补请我喝酒喔。我有一家一直想去的高级义式餐厅,不过看到价位心就凉了一半,既然你要请我,我就能放心去啦。」 「请、请手下留情……」胜己露出僵硬的笑容。神酒诊所的薪水虽然跟他之前待的医院一样多,问题是他之前才失业了好几个月,存款早已见底。 「什么意思嘛,小气的男人,明明托我调查那么危险的事。」 「小气是因为……等等,你说危险?」胜己皱起眉头。 雪子换上严肃的表情,向前探出身体。 「我在院内一一向可能了解详情的人打探消息,结果发现教授干的事可能比我原先所想的严重许多。」 「严重?怎么说呢?」 「我之前不是说过吗?传闻他跟黑道有往来。我仔细打听后,发现他与黑道的关系比想像中更紧密……」 雪子正准备压低音量,服务生便喊着「久等了」送上巧克力圣代。雪子顿时双眼发亮,大口吃起圣代。 这个人只要碰到甜食,就会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胜己根据相识多年的经验,决定慢慢等她吃完再说。 「……你说三森教授与黑道的关系相当紧密,具体来说是怎么一回事?」 胜己等雪子大快朵颐完毕后,小心翼翼地向她搭话。雪子被甜点融化的表情又再次紧绷。 「他似乎有接黑道介入的违法手术。有人曾在医院外撞见他和很像流氓的男人说话,那个人赶紧躲起来偷听,发现他们小声谈论着有关手术的事。」 「在医院外和很像流氓的男人见面……」胜己马上联想到锅岛。 雪子从包包拿出十几张照片。 「这些是我昨天偷偷溜进教授办公室偷拍的。」 「什么?溜进去?」 「干什么大惊小怪呀,不是你拜托我调查三森教授的吗?」 「呃,是这样没错,但我万万没想到你会溜进教授的办公室……」 「我说啊,三森教授在我们的医局工作,等于是我的顶头上司。自己的上司可能犯法,身为下属当然有必要调查清楚。」 胜己心想,没错,雪子就是这种个性,做任何事都不会敷衍了事。 「你不怕被三森教授发现吗?」 「不怕不怕,他从前天开始放暑假,为期一周,紧接着是学术研讨会的出差假。他会直接去菲律宾参加外科研讨会,真令人羡慕呢。」 「暑假……菲律宾……」胜己复述这两个单字。 后藤田贸易疑似从事东南亚方面的走私交易,三森在这个时间点去菲律宾出差,难道只是巧合? 「嗯?胜己,你怎么了?」 「啊,没事。对了,教授的办公室没锁吗?」 「我知道钥匙放在医局秘书桌的抽屉里,便趁秘书去吃午餐时借用了一下。」 「喔……」胜己半带不敢置信、半带佩服地应声,接着说:「雪子姊,你究竟在教授的办公室里发现了什么?」 雪子骄傲地挺起单薄的胸膛,皱眉指着照片。 「果然大有问题,你看。」 胜己看向照片,上面拍的是用英文书写的文件。 「……这是什么?」胜己读起文件上的小字。 「不能因为是英文就懒得看喔。这是外国银行的汇款证明,表示钱已汇入指定帐户,户名为『daiki mitsumori』,金额超过三十万美元,将近四千万日圆。」 「四千万?」胜己不由得大叫。 「小声点,会被其他客人听到啦。」 雪子在漂亮的唇瓣前比出「嘘」的动作。 「抱歉。可是,这会不会只是一般存款的转帐纪录?」 「……我上网调查了这家银行,发现他们最有名的就是绝不会泄露汇款者的资料,所以成为犯罪者爱用的洗钱帐户。而且,我发现的还不只这张。」 雪子从胜己手中拿回照片,抽出其中几张放在桌上,内容全是英文文件。 「我只是随便翻一下,就找到五张银行的汇款证明,上头的金额随便加一下便超过一亿圆!而且全是类似我刚刚说的那种银行……」 雪子暂停说话,喝了一口水,然后看向哑口无言的胜己继续说: 「我敢说,三森教授一定有在从事违法勾当……欸,胜己,你突然要我调查这件事,难道跟现在任职的医院有关?」雪子窥探着胜己的双眼问道。 「呃,不……」胜己一时之间回答不出来,只能支吾其词,心虚的态度等于是承认她的猜测。 「上次见面时我就想问了,胜己,你现在待的医院可以相信吗?」 「别担心,我们医院的人都很正常……不,虽然不太正常,不过每一位都是优秀的医疗人员。」 胜己试图缓和气氛,却无法洗去雪子的质疑。 「你能肯定绝对没问题吗?那可是三森教授介绍的医院啊。」 雪子不经意地说出关键之处,胜己不禁倒抽一口气。她说得没错,介绍胜己去神酒诊所工作的,正是目前疑云缠身的三森教授。 「你现在待的那家医院,该不会也跟黑道组织有关……」 「没有!这我可以保证!」 胜己下意识地抬起腰,大声嚷道,音量大到足以在嘈杂的店内引起关注。许多客人用怪异的眼神看向他,他才赶紧缩缩脖子,慢慢坐回椅子上。 「你别激动,否则人家会以为我们是情侣在吵架。」雪子瘪嘴。 「对不起。」胜己只能低头道歉。 「我也有错,不应该说你同事的坏话。不过我担心是难免的啊,胜己,你从以前就是滥好人,我一直都害怕你被人骗了。」 「原来你这么不相信我……」胜己嘟起嘴。 「没办法,谁教你是我可爱的弟弟呢?」 弟弟……这句残忍的话说得真自然啊。胜己露出自嘲的笑容。 「去年年底你出事的时候,我当下就觉得你是被人骗了。不,我直到现在都这么认为。」 说到胜俣医院发生的医疗过失,胜己表情一沉。 「雪子姊,你误会了,那真的是我的问题。全是我的错……」 「但你明明是前一天喝酒,当天却醉到无法开刀,未免太奇怪了吧?我也被叫去那里值过几次班,听过一些小道消息,胜俣医院的院长不就是三森教授的远亲吗?你会在那里值班,不也是教授介绍的吗?总觉得其中另有蹊跷。」 「……无论如何,都是因为我没有好好治疗,病患才会死掉。那个人会死,我要负全部的责任。」 「……把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未免太奇怪。反正我想说的是:请你记得,不要太容易相信别人。」 雪子用汤匙刮起黏在玻璃杯上的鲜奶油。 胜己和 雪子谈完后走出咖啡厅,往自由之丘车站移动。放眼望去,通往车站的大街上尽是家族或情侣,令他感到微微窒息。 「自由之丘平时就这么热闹吗?」 两人逆向走在从车站流出的人潮中,胜己向身边的雪子搭话。 「今天商店街那边好像有庙会活动,不然平时应该没这么拥挤……」 「为什么特别挑这天过来?」 「没办法啊,我也是刚刚才知道今天有办活动的嘛。」 雪子不服气地说,然后拉起胜己的手从大街绕进旁边的小巷。小巷里虽然也是人来人往,不过比起大街好多了,胜己总算能喘口气。 「对了,你今天放假吗?等一下有什么计画?」 胜己被雪子一问,仅转动眼球望向万里无云的晴空。他今天没有安排手术,巡视术后病患的工作也已经在早上结束。 「没有特别预定……」 「怎么了?看你闷闷不乐的。」 「听完三森教授的事,闷闷不乐很正常啊。倒是你,好像影响不大?你和三森教授认识这么久,现在又在同一个医局工作,难道没受到打击吗?」 胜己用阴沉的声音问,雪子却轻搔鼻头说: 「我们的确认识很久了,可是我又不像你一样,对教授百般信赖。我从很早以前就觉得教授虽然人很好,但私底下在盘算什么没人知道。」 雪子爽快地说完,主动勾起胜己的手臂 「回到正题。既然你今天没事,我们要不要去约会呀?反正我今天闲得很。」 「又提约会……」 明明上次才拒绝……胜己垂下嘴角。 「你那是什么表情?我只是发现你比我所想得还要没精神,所以才想帮你打气一下。啊,只是纯打气,不要想歪喔。我知道你现在有暗恋的对象。对了,你和那个暗恋的对象怎么样?有进展吗?」 瞧雪子一副乐得看好戏的模样,胜己只能苦笑以对。不过,他能感受到雪子刻意打起精神鼓励自己,这份体贴使他多少摆脱了沉重的心情。 「完全没进展。」不只如此,前几天还被真美放闪光弹。 「是喔。哎呀~好青春,年轻真好。」 「你不也才大我两岁!」 「那不重要。好嘛,说说你们现在进展得怎么样?我最近难得有空,却没有其他事情可做。」 「大学医院的外科不是很忙吗?」 「我是乳腺外科的医生,没那么忙。其实我也从前天开始放为期一周的暑假。」 「难得放假,可以出国玩啊。」 「才不要,难得可以好好休息,我才不想搞得那么累。我放假的时候喜欢悠闲度过。反正都要打发时间,我们要不要找间酒馆坐坐……」 雪子轻轻靠过来。这时,人群中有个染褐发的男子快步走近,胜己来不及闪躲,对方就朝他的肩膀撞上来。胜己被撞得措手不及、差点跌倒,男人却狠狠瞪他一眼,对他咂嘴。雪子虽然大叫:「给我站住!」然而对方的身影一下子便消失在人群中。 「胜己,你没事吧?」 「啊,没事没事。」胜己揉着肩膀。 「那就好。这一带真的人太多了,我们改去目黑附近喝茶吧。」 胜己正要说好,却感觉右手怪怪的,于是向下一看,发现自己的薄外套口袋里多了一个没见过的信封。 这是什么?是刚刚那个男人放的?胜己急忙回头,然而男人已经不见踪影。胜己疑惑地拿起信封,下一秒身体开始用力发抖。 「胜己?」雪子察觉不对劲,讶异地问。 「对不起,雪子姊,我还有其他事情。」 胜己说完,随即拨开人潮往车站前进。 「咦?等等啊,胜己!不会吧……」 背后传来雪子的抱怨声。 2 「……差不多像这样吗?」 黑宫拿着铅笔,用一如往常的平板语气问。胜己拼命回想当时的情形,同时凝视着放在吧台的纸上的男人素描。 「不,鼻子再低一些……眼神更凶一点。」 「是喔……」黑宫收到修正,用橡皮擦擦掉男人的眼睛和鼻子,重新用铅笔画了一遍。「……这样呢?」 「……对,我看到的人差不多长这样吧。」胜己轻轻点头。 「你说『差不多』?真不可靠耶。」 翼坐在比黑宫更里面的吧台席上,从旁揶揄。 「没办法,我真的只有看到短短一秒,当然不记得。」胜己嘟嘴抗议。 胜己在自由之丘与雪子道别后,直接赶往诊所的地下酒吧,找神酒商量事情。谈过之后,神酒马上召集全员。 「我刚刚不是说过很多遍了?让我试试看催眠术嘛,我可以帮你找出关于那个男人的记忆。虽然比不上黑宫,不过你看起来也很容易催眠,一定会很顺利。」 「我死也不要!」胜己把身子往后一缩,毫不留情地拒绝。他不久前才目睹黑宫的剧烈转变及之后的反效果,当然不敢随便尝试。 「你真的不用担心,我用的是与用在黑宫身上不同的催眠方式,效力很浅,只是稍微唤醒沉睡在脑中的记忆罢了,你完全不需要担心。」 翼格外亲切地堆起笑脸,这么做反而更加挑起胜己的不信任感。 「我看过电影,每次疯狂科学家说:『你完全不需要担心。』相信的人下场都很凄惨。」 「我又不是疯狂科学家!你好歹也说我是疯狂心理医生吧。」 「……所以你不否认『疯狂』啰?」 胜己甘拜下风地喃喃说道。这时后门打开,神酒、由香里和真美三人走了进来。 「素描画好了吗?」 神酒一问,黑宫便沉默地举起摆在吧台上的图画纸。神酒等人用力瞪着那幅画,瞪得图画纸都要穿孔了。 「有人见过这个家伙吗?」神酒一一审视员工,所有人都摇摇头。 「阿胜,你确定他长这样?」由香里问。 「大概吧……」胜己缩缩脖子。 「看吧,我就说还是催眠管用。」翼跃跃欲试。 「我才不要。」胜己再次强调。 「好吧,先别管塞信封给你的男人是谁,我们来确认内容吧。」 神酒把手中的长形信封放在吧台上,胜己用力抿嘴,看着信封上的字。 『里面是有关你们正在追查的事件情报,和你的伙伴看看。』 信封上用粗笔写着这行字,笔迹有棱有角。 「这只是普通的信封吧?」翼用手指戳着信封。 神酒等人趁着他们在画素描时,检查过信封内有无装入危险物体。 「是的,x光没有异常。我们也在信封前端开了一个小洞,用鼻腔内视镜检查过了,里面没有炸裂物或是毒药。」 神酒回答之后,翼便用手指将信封推到胜己面前。 「他说没问题,你打开看看吧。等我离开再打开喔。」 「……好。」 翼随即移动至房间角落,胜己白了他一眼,接着拿起信封,谨慎地开封确认内容物。里面只装着一张照片,胜己取出照片摆在吧台上。 「那是什么?」由香里惊讶地问。那是一个年轻男人的正面照,看起来类似证件照,不过解析度很差。照片上用粗笔潦草地写着:『快想起来。』 「快想起来?」胜己念着。刹那间,他的脑内传来一阵刺痛。 「这个人是谁?我完全没见过。」真美轻轻歪头。 「川奈雄太……」黑宫悄声说道。 「什么?小黑,你刚刚说什么?」 「这个男人是川奈雄太,分尸案的被害人……我在新闻上看过他的照片。」 黑宫倦怠地回答由香里的问题。 「咦!新闻上有播出川奈雄太的照片吗?我完全没印象。」 「确认死者身分的第三天,新闻有稍微播过……只是后来接连发生重大新闻,所以被草率带过。」 「哦,难怪我没印象。原来川奈雄太长这样啊,不难看嘛。看来久美子小姐即将临盆的宝宝或许会长得挺可爱的。」由香里在胸前拍手。 「但这句『快想起来』是什么意思?在场除了黑宫之外,没人见过川奈雄太的长相,连小笠原雄一郎和芹泽久美子都没有川奈的照片。」 翼确认安全无虞后,从角落走回吧台前,盯着照片。「就是说啊……」神酒盘起手臂。所有人都静了下来,思索这句耐人寻味的话是什么意思。 这时,胜己小声地打破沉默。 「……是我,我见过这个男人。」 「阿胜,你是说,你也在新闻上看过川奈雄太的照片吗?」 「不,我没看新闻,也没看报 纸。」 胜己摇头否定由香里的问题。自胜俣医院的医疗事故发生以来,他就不再看新闻、报纸或周刊杂志上的任何社论报导。 「那你怎么会知道川奈雄太的长相?」 「……我不知道。只能确定这句『快想起来』是针对我而来。」 奇怪的是,不管他再怎么绞尽脑汁,都想不起自己为何见过这张脸。胜己确定自己忘记某件重要的事,而且那件事非常重要。他感到精神无比煎熬。 正当胜己双手抱头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回头一看,翼不知何时站到他背后,还一脸贼笑。胜己吓得板起面孔。 「这种时候催眠术便派上用场了,把一切交给我吧。」 胜己差点脱口大叫「死也不要」,但他努力吞下话语,怯怯地开口: 「……麻烦你。」 「咦,真的?」这下连主动询问的翼都吓了一大跳。 那是什么反应?这不是害人更紧张了吗!胜己忍下内心的吐嘈,点头肯定。 「我好像忘记什么事。那件事非常重要,但我想不起来。翼医生,麻烦你!」 胜己诚恳地拜托翼帮忙,却不明白自己为何如此激动。 「唉,既然你都这么拜托我了,我可不能漏气啊。好,就由我来帮你拉开记忆底层的抽屉吧。」 翼微微点头,发出「咯咯咯」的怪笑。 「来,慢慢地吸气、吐气,你的手脚和肚子中央会逐渐变暖。」 「……是。」 胜己闭着眼睛回答。翼的声音彷佛带着回声,慢慢渗透进他的身体里。 胜己请求翼帮忙回溯记忆后,翼立刻要他在酒吧的沙发躺下来,展开催眠。起初胜己很怀疑这么做是否能唤醒记忆,不过听从翼的指示调整呼吸后,每次听到他的声音,胜己都觉得自己虽然还醒着,但彷佛泡在温暖的水里睡着了,感觉十分奇妙。 「准备完成。你比我想得更容易进入催眠,果然是单细胞生物啊。」 即使听到没礼貌的话,胜己依然闭着眼睛,只有身体微微扭动一下。 「哦,糟糕。难得今天进行得这么顺利,我得快点问才行。好,胜己,请问你看见什么呢?」 「什么都……看不见。」胜己闭着眼睛回答。 「没这回事,你边想着川奈雄太的脸,边仔细看看旁边。」 胜己遵从指示,回想川奈雄太的照片。紧接着,他感觉黑暗中亮起灯来。胜己觉得自己彷佛在作梦一般,转头看着周遭。 「喏,看见了吧。你现在人在哪里?」 「候诊区……医院的候诊区……」胜己如同发烧般说着呓语。没错,他独自站在为非住院病患设置的昏暗候诊区。 「医院?是你之前任职的四叶纪念医院挂号处?」 「不……不是。这里不是四叶纪念医院,而是……」 胜己说到一半停了下来,发出呻吟声。 「不用急,慢慢来,深呼吸喔,你不需要害怕任何事。」 翼柔声劝慰,胜己这才慢慢转头,观察候诊区。 「这里是……胜俣医院……我引发医疗事故的医院。」 「胜俣医院?你在那里看见了什么?」 胜己听到翼的问句后,同时看见倒在候诊区的人影,和那天一模一样…… 「有病患倒在这里……我最后没能救活他……」 「除了他以外呢?」 「病患旁边有护理师,一位中年护理师。」 「是吗……那么,请你接近他们。」 胜己无法立刻遵从翼的指示。他的脚动不了,只能站在原地。 「不用急,慢慢来喔,照自己的步调接近他们。」 耳边传来翼更加温柔的声音,胜己慢慢地、如履薄冰似地走向两人。不知从何处传来「喀啦喀啦」的声音。 男人弯腰抱着肚子,身上都是血,护理师脸色惨白地俯视他。胜己想伸手触摸男人,手却彷佛被什么东西勾住。 「奇怪?」胜己下意识地自言自语。 「怎么了?」耳边传来翼的声音。 「我的手被勾住了……不知道是被什么东西勾住……」 「……你的记忆正在重播。请仔细看个清楚,你应该漏看了什么。」 「漏看……」胜己喃喃说着,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忽然间,他发现右手背上连接着某样东西。 这是什么?胜己仔细观看,发觉是一条透明的细管。他每天都会看见这种管子,是点滴管。胜己用力倒抽一口气──他想起来了!被内线电话叫走的那一天,他因为前一晚太累有点昏沉,便在值班室打点滴。接到电话后,他推着移动式点滴架前往医院候诊区…… 就在这时,背后传来脚步声。胜己回头,发现护理师一脸惊恐地站在点滴架旁,右手拿着注射针筒,插进连接他手背的点滴输送管里。 他在做什么?胜己才刚这么想,视野突然一阵天旋地转,并在倒地的同时发现护理师对他注射了某种药物,应该是用静脉注射打了镇定剂。 为什么做这种事?这样要怎么抢救病患?又要害病患死去了吗?胜己倒在地上,在混浊的意识中,拼命把手伸向倒在旁边的男人。男人慢慢地转头看他。 沾满鲜血的脸,映入胜己眼里。 「呜啊啊啊啊啊!」胜己发出惨叫,猛地坐起上半身。 「冷静点,没事的,你什么都不用担心。」 有人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对他说话。仔细一看,翼正窥视着他的脸。 「翼医生……」 「你从记忆中回到现实世界了,明白吗?」 胜己点点头环视周遭,看见了神酒、由香里、黑宫和真美。诊所里的所有人都围绕在沙发旁,担心地望着他。 「对不起,我有点混乱……」胜己按住仍狂跳不已的心脏。 「你完全不需要道歉。那么,你想起来了吗?」 神酒用慰劳的语气问道。胜己轻舔乾燥的口腔,缓缓开口: 「我在胜俣医院害死的病人……就是川奈雄太。」 3 「也就是说,你是因为被护理师注射镇定剂,所以才无法救川奈雄太?」 「我想……大概是吧。」 胜己面对由香里的疑问,先犹豫了一下才点头。 胜己从翼的催眠中醒来后,向诊所成员报告了他在记忆的世界里看见的画面。大家听完他的说明,无不露出困惑之色,面面相觑。这样的反应很正常,因为就连胜己都还无法相信自己看见的事。 「可是,护理师为什么要迷昏阿胜?没有阿胜,要怎么救受伤的病患?事实上那位病患也……」由香里含糊带过。 「我也不清楚,或许是我看错……」胜己没自信地喃喃说着。 「不可能!」翼尖声否定。「我的催眠术会直接唤醒沉睡在脑部底层的记忆,所以,胜己刚刚看到的情景,都是现实中发生过的事。」 「可是小翼啊,你认为阿胜没救活的病患,真的会这么巧是川奈雄太吗?再怎么说……阿胜应该都知道自己没救活的病人是谁吧?」 由香里瞥向胜己。 「是的,那位病人患有毒瘾,有严重的精神障碍,之前曾多次自杀未遂而在各大医院住院。」 「看吧,和川奈雄太完全是不同人。小翼,你会不会失败啦?可能是阿胜的记忆混乱,把过去见过的病人看成川奈雄太的脸……」 「不可能……应该不可能啊。」翼噘嘴垂下头。 「如果……」始终坐在吧台前盘着胳膊没说话的神酒开口。「如果胜己看到的光景,真的是现实中发生的事呢?」 「小章,你在胡说什么?不可能有那种事吧。」 「只是假设。」神酒平静地回覆由香里。「如果胜己刚刚看到的情景是现实中发生过的事,表示川奈雄太在失踪之前,曾经腹部出血前往胜俣医院就诊,想上前抢救川奈的胜己却被护理师注射镇定剂而昏睡。等他再次醒来时,死去的已经是另一个腹部受伤的男人,这表示病患在这段期间被人调包了。」 「是谁为了什么目的做出这种事?」真美纳闷地问。 神酒拍一下手,彷佛在说:「你说到重点了。」 「没错,你说对了,是谁为了什么目的做出这种事?关于第一个问题,可以确定迷昏胜己的护理师和整件事脱不了关系。只是光凭护理师一人,不可能做到这种地步。对吧?胜己。」 「对,没错。」胜己突然被点名,立刻端正坐姿。 「在你失去意识之前,护理师曾经与谁通话吗?」 「……经你这么说,他好像消失了一段 时间。」 「依照推论,他很可能在那段期间接受了某人的指示。最可疑的人就是医院负责人──也就是医院的院长。」 「院长吗?」胜己皱起眉头。 「没错,如果是院长,就有可能调包病患。只要利用住院病人,或是前一天刚去世又无依无靠的病人就能做到。伪造文件后,便能瞒天过海。」 「等等喔,我不否认这样的可能性存在,但院长为什么要铤而走险?要是穿帮不就完了?」由香里颦眉问道。 「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一旦让胜己动刀,事情会变得更严重。」神酒的语气充满魄力。「胜己,事发当晚,你本来打算对患者施行怎样的治疗?」 「咦,治疗吗?首先为他输液,稳定生命征象……」 「然后为他开腹止血,对吧?」 神酒指出重点,胜己一连眨了好几次眼。 「是的,由于病患大量出血,伤口明显伤及腹腔。你是怎么知道的?」 「如果是这样,我的推测就有了合理的解释。」神酒扬起单边嘴角。 「怎样的『推测』?」翼追问。 「川奈雄太被债务逼到走投无路,为了偿还债款,很有可能参与后藤田贸易的走私行动。」 神酒一说出这段话,翼马上不满地嘟起嘴。 「神酒哥,我们在讲病患被调包的问题,不是走私喔。」 「走私与病患被调包,恐怕是相关事件。」神酒低声说道。 「相关事件?」翼复述这句话。 「没错,他们如何瞒过海关走私毒品,答案就在这里。」 胜己灵光一闪,又因为脑中浮现的想像而背脊发凉。 「难不成……藏进腹腔?」胜己胆颤心惊地开口,挤出沙哑的声音问。 「没错,他们将毒品塞入腹腔,用这种方式走私。」神酒沉重地点头。 由香里、翼和真美一时意会不过来,露出呆滞的表情,片刻后才恍然大悟地睁大眼睛。只有黑宫面无表情,似乎早就得出这个结论。 「咦,要怎么把毒品藏进肚子里?」由香里尖声问道。 「很简单啊,进行开腹手术,将杀菌密封的毒品袋塞入腹腔内缝合。袋子做小一点,伤口就小。如果使用绢线将毒品袋固定在腹膜,只要切开伤口便能轻松取出。这点小伤只要一、两周就能拆线,乍看像是盲肠炎的手术疤痕,出入海关时不用担心被发现。海关人员只会检查包包内的物品,不会管到肚子里。」 胜己听着神酒说明,想起那名病患腹部的伤口。记得伤口位在右下腹,与盲肠炎开刀的位置一致。 「……真的假的?」真美单手掩嘴,喃喃说道。 「不无可能。我还听过更拙劣的手法,有人把毒品装进保险套里吞下去,结果保险套被胃液溶解,导致当事者毒品中毒身亡。此外,那种做法还有形成粪便排出体外的风险,因此放入腹腔还算合理。」 「藏在肚子里走私也很危险啊,要是不慎引发腹膜炎……」 由香里的声音有气无力,大概是还未从惊吓中恢复。 「当然。装毒品的袋子若是没有彻底杀菌,或是手术技术不纯熟,的确很有可能引发腹膜炎。不过,只要交由一流的外科医生动刀,加上完善的医疗环境,成功率其实相当高,不是吗?」神酒反问。 由香里绷着脸沉思,似乎是在脑中模拟手术情境,想像自己是否办得到。数十秒后,她轻轻点头。 「的确办得到呢,只是放入的物体不能太大,否则会压迫到内脏。」 由香里重拾镇定,换上外科医生的专业表情。 「没错,所以他们才走私量少价高的海洛英,而非安非他命或是大麻。若是论重计价,海洛英的价格远高于其他毒品。」 神酒摊开双手,彷佛在说:「我说完了。」 「也就是说,我那天晚上看的病人真的是川奈雄太,而他的肚子里……」 「没错,恐怕藏了毒品。」神酒接着胜己说下去。 「所以不是因为我的疏失……」 胜己舌头打结,无法再说下去。神酒从吧台前的座位起身,手强而有力地搭上他的肩膀。 「没错,病患死亡的原因,应该跟你的酒醉无关。」 胜己听到这句话,顿时全身虚脱,整个人摇晃一下。 「你没事吧?」真美赶紧扶住险些跌倒的胜己。 真美大大的杏眼近距离看着胜己,胜己急忙坐正。 「放心……我没事。」他的声音在发抖。 「小心一点喔。」真美回以温柔的微笑。 「但假设神酒哥的推论正确,川奈雄太又为什么会受了重伤,前往胜俣医院?」翼皱起鼻子。 「……我猜,川奈雄太是不是想为自己开腹呢?」神酒压低声音回答。 「自己开腹?」翼喃喃地说。 「藤原不是说过吗?川奈要他帮忙准备麻醉药和针筒。由此可见,他想自行切开伤口,取出腹腔内的毒品,拿去卖掉大捞一笔。但他毕竟是外行人,无法成功为自己开腹,不慎割到大血管引发腹腔出血,所以才焦急地赶往胜俣医院。」 胜己想起那位病患曾经说过,腹部上的伤口是「自己弄的」。 「看来他原本就预定要在胜俣医院取出毒品呢……」由香里咕哝道。 「我猜他原订在几天后的深夜前往医院开刀、取出毒品,结果却因为大量失血,不得不提前去胜俣医院求助。因为要是去其他医院,一定会被移送法办。而当时值班的刚好是对此一无所知的胜己。」 胜己突然被点名,身子一僵。 「胜己打算为他开腹治疗,但很不凑巧的是值夜班的护理人员全是知情人士,其中一人看到川奈腹部上的伤口,立即察觉事态不妙,打电话请示院长该如何处理。院长被逼急了,命令护理人员弄昏胜己。于是对方依照吩咐、迷昏胜己,而川奈雄太也丢了性命。」 胜己听到这段话,双手紧紧握拳。 「为什么我完全不记得……」 「先别责怪自己。你昏倒时,很可能被插入鼻胃管,注入酒精类与做为安眠药使用的氟硝西泮(注12),引发顺行性失忆症(注13),失去昏倒当下的记忆。」 「竟然做到这种地步……」胜己听完神酒的说明,感到无言以对。 「院方长期协助毒品走私这件事要是被公诸于世,势必身败名裂,也难怪他们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真的是无所不用其极。」神酒表情一沉。 「等等,我有问题,那川奈雄太不是应该死在胜俣医院吗?为什么最后是被人分尸掩埋?」翼头痛般地皱眉。 「因为他的死法太过可疑,遗体势必被检方调查,一旦送去行政解剖,毒品恐怕会被发现。为此,院方必须调包病人,所以让胜己产生顺行性失忆,这样他才不会发现病患不同。至于川奈雄太的遗体,则另外交由后藤田贸易的人马处理掉。」 「就是那些戴墨镜的男人……锅岛他们。」 神酒点头回应由香里。 「没错,那些人想在处理遗体前取出腹中的毒品,所以将遗体切开。接着为了湮灭遗体的腹腔曾被翻找的痕迹,所以将之彻底分尸掩埋。」 大概是不停说话有点累了,神酒大口呼气。酒吧内弥漫着沉重的气氛。 「那么,锅岛他们为什么要袭击藤原和久美子小姐……?」 由香里耐不住沉闷,语气急切地问。 「哦,因为毒品还没找到。川奈成功从肚子里取出毒品,并在赶往胜俣医院之前把它藏起来了,锅岛那帮人现在仍在后藤田的命令下拼命寻找。」 「可是川奈已经死亡超过半年,为什么是现在?」 由香里自言自语般地问,神酒对此露出五味杂陈的表情。 「大概是因为我们开始调查川奈雄太吧。」 「什么?小章,你这是什么意思?」 「无论是藤原还是芹泽久美子,锅岛他们都比我们早一步抵达现场。」 「……你是说,消息是从我们这里流出去的?」由香里加重语气。 「有可能。」神酒咬牙切齿地说。 「章一郎哥,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真美大声问道,试图缓和越来越沉重的气氛。神酒摸着下巴,看向胜己。 「胜己,你认识胜俣医院的院长吗?」 「咦?是的,我们见过好几次面,他是一位年过花甲的医生……」 「院长是外科医生吗?你认为他有办法不弄破腹腔内的袋子将它取出来吗?」 胜己听懂了神酒的问题,摇 头回应: 「不,院长是内科医生,没有那种外科技术。」 「既然如此,他应该只有提供设备,从运货人腹腔内取出毒品的另有其人。」 神酒露出沉痛的表情。他脑中想到的人物是谁,胜己早已猜到。 「那个人是院长的亲戚,又是一流的外科医生,频繁去东南亚出差,又有不妙的传闻,接着更被发现他的国外帐户藏有大量存款……这已经不是巧合中的巧合所能解释。」 由香里见神酒缄默不语,叹气开口: 「三森教授就是协助后藤田贸易走私的外科医生。虽然他可能是小章的朋友,但是既然符合上述这么多条件,我想没什么好怀疑的。」 「是啊……你说得对。」神酒抿起嘴。 「不过刚刚小章说的那些都只是假设,没有任何证据。我们不能光凭猜测就盘问胜俣医院的院长和护理人员,或是后藤田贸易的负责人。毕竟他们和赌场的小混混不同,表面上都是正派人士。但你总能用『朋友』的身分找三森教授聊聊吧?只要带着小翼一起去,就能确定刚刚的推论是否正确,不是吗?」 由香里的语气不会咄咄逼人,而是平静地确认待办事项。神酒与她四目相交。 「……没错,这是正确的做法,由我来问问三森教授。」 神酒的声音听在胜己耳里,似乎带着一抹哀伤。 4 被翼施展催眠术三天后的傍晚,胜己一个人走在从家里通往车站的路上,眺望着火红的夕阳。这三天来,他都觉得有点看不到未来的方向。得知在胜俣医院死去的病人可能被调包后,他觉得心乱如麻。 他已经做好了要背负害死一个人的罪名活下去的心理准备,每天自问要如何才能赎罪,然后因为找不出答案而苦恼。但是,自从得知自己可能被下药迷昏后,他的心就静不下来。 无论如何,神酒的推理都只是「假设」,病人也可能没有被调包,事实上死于他的酒醉过失。但就算假设成立,他便能因此放下吗?不管怎样,他都没有救活那个腹部流血向他求救的男人。 总之,他必须尽快厘清那一夜发生的真相,无奈案情却迟迟没有进展,因为三森教授不见了。神酒决定找他问话后,始终无法与他取得联系;黑宫也利用各种社群网站找三森教授,但他自从几天前开始放暑假后就销声匿迹。胜己猜三森教授去了菲律宾为下周的学术研讨会做准备,但黑宫(不知道用了什么违法途径调查)说,他找不到三森教授正式的出境纪录。 胜己也向在大学医院工作的朋友们打听消息,却没人知道三森在哪里。校方也感到奇怪,就算三森正在放假,但他好歹是第一外科的主任,没道理联络不上吧。 难道他发现自己被怀疑,所以才躲起来吗?他在国外帐户藏了巨款,一旦察觉情势不利,或许能用非正规的途径逃去国外。 腰部传来震动,胜己轻轻甩头。他不知何时停下脚步,呆望着天空想事情。他从口袋拿出智慧型手机,发现收到一则讯息,是雪子寄来的。 『我提早到了,先喝一杯~等你到了六本木再打给我。』 「她已经到啦……」 胜己不由得苦笑。之前他拜托雪子调查关于三森教授的事,并约好今天要请她来六本木用餐当作回礼。距离约定时间还有将近一小时,她似乎提早到了。 「……快走吧。」 胜己加快脚步,并把手机放回口袋。这时,手机在手中用力震动。 莫非是雪子打来,叫他快一点吗?胜己瞥向液晶萤幕,然后皱起眉头。上面写着「未显示来电」。 胜己瞬间想要无视这通电话,大拇指瞄准「拒听」的按钮,然而胸口的骚动却使他按不下去。胜己慢慢将大拇指贴上「通话」键,把手机放至耳边。 『……九十九同学。』耳边传来压抑的声音。 「三、三森老师?」 胜己声音分岔。透过电话传来的声音,无疑是他的恩师──白泉医科大学第一外科讲座教授,三森大树。 『没错……你方便说话吗?』 三森平时讲话活泼开朗,但从电话传来的声音却异常低沉,听起来万分苦恼。 「当、当然方便!我打了好几通电话给您,可是都打不通,到底怎么了?」胜己结结巴巴地问。 『……情况有点复杂。』 「情况复杂?您说什么?」 三森没有回答胜己的问题,令他忽然一阵恼火。 「三森老师,您到底都做了些什么?胜俣医院的事情和您有关吗?」 胜己情绪失控,无法隐藏心中对于恩师的怀疑。即使如此,三森依然不肯松口。 「老师,请回答我的问题!」 胜己口沫横飞地吼着,惹得经过的中年主妇恐惧地看向他,并加快脚步离开。 『……电话里不方便讲。』三森总算开口。『我想和你单独聊聊,你一个人来以下住址找我,要是有其他人同行……我将拒绝回答。』 「……我明白了。」胜己犹豫了数秒,小声答应。 『那我要念住址了,你准备抄下。我人在足立区的……』 胜己急忙从怀中掏出笔记本和钢笔,用三森给他的钢笔写下地址。 『抄好了吗?』 胜己一回答「好了」,电话就被「喀」一声挂断,他只能茫然听着「嘟嘟……」声望着手机。 胜己刹那间也怀疑过这是不是陷阱,不过立刻把这个念头赶出脑海。他和三森有十年以上的交情,无法想像对方会直接加害自己。倘若对方真的发动攻击,他也有自信能压制五十几岁的三森。 总之先通知神酒他们,知道三森的下落了……然而胜己滑手机滑到一半,手指突然停下来。 ──胜己,你现在待的医院可以相信吗? 雪子前几天说的话言犹在耳。 这三天里,胜己一直在想,三森为什么介绍他到神酒诊所上班?难不成是想测试他对于这件事还记得多少,所以才将他安置在神酒的监视下?诸如此类的猜测在脑中盘旋不去。 胜己再次滑动萤幕,拨号声响了之后,电话被接起来。 『喂喂?』电话传来熟悉的声音。 「啊,雪子姊。」 『哦,胜己,你到了吗?我在六本木新城的……』 「抱歉,我突然有急事,没办法去了!下次再补回来!」 『什么?咦,不会吧?你要放我鸽子?喂,胜己……』 「真的很抱歉!」 胜己向尖声逼问的雪子道歉,接着挂断电话,快步朝车站的方向跑去。 胜己紧盯着手机app显示的地图,穿梭在巷弄之间。接到三森电话的一小时后,他来到距离绫濑站二十分钟路程的住宅区。时间已过晚间七点,太阳完全下山,剩下路灯和民宅窗户发出的微光照亮道路。 「快到了……」胜己看着地图移动脚步。液晶萤幕上方显示着十封以上的邮件通知,全是雪子寄来的。不知道是怎样恶毒的骂人内容,他吓得不敢点开看。 胜己停下脚步,gps地图app显示他抵达目的地。眼前是一栋相当老旧的公寓,胜己望着公寓前厅,门牌上写着「绫濑公寓」。这里就是三森指定的地点。他边留意周遭边走进公寓前厅,搭电梯来到五楼。 这里是三森教授的秘密住处吗?胜己在赶来的一路上,不停思索着三森叫他来的目的,至今仍未想出答案。 找到五一二号房后,胜己在门前细细吐气。最惨的情形是那群戴墨镜的男人躲在房里,但事到如今他也不能回头。不找三森问个清楚,当天晚上的真相就无法解开。 胜己咽下口水按下电铃,随即听见微弱的电子铃声。他紧张地等候反应,却没人为他开门,对讲机也无人回应。胜己一阵纳闷,又按一次电铃,结果一样。教授不在里面吗?胜己握住门把,边转边拉,门便「嘎叽」一声打开了。 门没锁?胜己犹豫一下,确认旁边没人偷看后,便从打开的门缝钻进去。 屋内没点灯,笼罩在黑暗中。胜己按了玄关旁的电灯开关,但是灯没亮,可能没有通电。他只好从口袋取出手机,藉由萤幕散发的微光照亮四周。 「三森老师,您在屋里吗?」胜己警戒地问,但无人回应。 胜己没有脱鞋,而是屈膝压低重心,蹑手蹑脚地穿过短短的走廊。他的脚似乎踢到东西,定睛一看,原来是随便扔在地上的袋装垃圾。 胜己边闪过垃圾边 来到走廊的尽头,用力打开眼前的门。门后是四坪左右的房间,路灯和月光从窗外洒落,视野比在走廊上清楚。 房里散乱不堪,和走廊一样堆放着好几包垃圾,房间中央的茶几上满是宝特瓶和啤酒罐。 胜己双眼盯着房间深处靠窗的那张床上,有人躺在那里。 「……三森老师?」胜己出声呼唤。 男人动也不动,似乎陷入熟睡。胜己慢慢穿过房间,来到床边后大吃一惊。 「怎么是……这家伙……」他下意识地喃喃自语。 躺在床上的男人不是三森。那张脸在朦胧月光的照耀下显得有点眼熟。浮肿的单眼皮、歪曲的鼻梁,以及那个小平头…… 是锅岛──胜己在川崎的月租式公寓击倒,并遭这人拿枪指着的男人。锅岛的舌头从厚嘴唇的缝隙间吐出来,两眼无神地望向天花板。 胜己心惊肉跳地摸向锅岛的脖子,手指从颈部摸不到颈动脉的跳动,此外皮肤也失去弹力。锅岛应该已经断气好几个小时。 仔细一看,他的脖子上留着勒痕。那是绳索的痕迹,看来是死于绞杀。 三森到底在哪里?为什么锅岛会死在这里? 胜己混乱地转动脑筋思考,觉得头痛得要爆炸了。他努力深呼吸,好让过热的脑袋冷却下来。 「……中计了。」稍微重拾冷静后,他呢喃说道。 这是陷阱,三森等人杀死身分曝光的锅岛,并打算将这项罪名转嫁给胜己。 胜己回想自己来时的过程。他完全没想到要把脸遮住,许多监视器恐怕都有拍到他;而且他进屋后摸了不少东西,一定留下大量指纹。再这样下去,他会被嫁祸为杀死锅岛的凶手。 胜己喘着气从口袋拿出手帕,想先擦掉房内的指纹。 就在这时,他全身一僵,似乎在瞬间听到「某个声音」。 希望只是错觉……胜己祈祷般地竖耳倾听,但期望落空了。警车的警笛声微微传入耳里,音量逐渐变大。三森可能躲在房间的某处监视,看见他进屋立刻报警。 警笛声越来越近,已经没有时间擦指纹了!胜己踢着木纹地板,拔腿就跑。他冲出玄关,跑过外侧走廊,直直冲下紧急阶梯。跑过一楼前厅冲出门外后,胜己看见远方有警车闪着红色警灯朝他逼近,急忙往反方向的小巷跑去。 胜己弯过好几个十字路口,全力冲刺。他虽然逃出了锅岛陈尸的公寓,却逃不过自己将成为头号嫌犯的现实。尽管双腿失去知觉、心脏揪痛到极限,胜己还是拼命跑过夜晚的街道。 5 趴在桌上的胜己听见自动门打开的声音,微微发着抖把头抬起来,看见两个像是学生的年轻人边聊天边走进店里。 已经天亮啦……胜己再次趴回桌上。他累到彷佛血管中流的是水银,身体笨重不堪,怎样都无法入眠。 胜己昨夜从锅岛陈尸的公寓逃出来后,像只被肉食野兽追赶的小动物般,拼命奔驰了好几个小时,直到累得一步也走不动,才走进附近二十四小时营业的速食店,在离门口最远的死角位子坐下,在这里待到天亮。 桌上放着他一口也没吃的汉堡和薯条。 现在是几点?胜己趴在桌面看着手表,时间就快要来到早上七点半。 从他接到三森教授的电话算起,还未超过半天…… 短短半天,一切全变了。再这样下去,他会被抹黑成杀人凶手。 胜己边想边缓缓坐起上半身,从牛仔裤口袋拿出智慧型手机。他一进入这家店就把手机关机,因为害怕警察会打电话过来,这股恐惧支配了他的行动。 锅岛的事应该已经上新闻了吧?胜己想了解现在的状况,于是用发抖的手指长按手机侧面的电源钮。 液晶萤幕跳出「wee」的字眼开机,胜己吞着口水瞪着画面好半晌。手机紧接着开始收件,不过没有未接来电,只有十封以上的邮件经由网路传送过来。 万一是警察寄的呢……?胜己害怕得心跳加快,鼓起勇气打开收信匣。看到寄信人后,他才安心地吐气。 收信匣的未读邮件全是雪子寄来的,大概是气他放鸽子,也气他没回信吧?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得知警察没有找他后,胜己安心(想到雪子发怒的样子也有点害怕)地一一读起信件内容。 前几封信的内容大致是:『放鸽子就算了,原因呢?』『麻烦你先回信好吗?』接着从中途变成:『叫你回信,你是听不懂啊!』『胜己,你把我当白痴耍吗?』光从字面就能想像雪子震怒的表情。 唉,她超生气的……胜己不禁苦笑,逐渐拾回在公寓房间看见尸体后便丧失的现实感。接着他打开最后一封信,那是半小时前传来的。 『胜己,你没事吧?应该没卷进什么麻烦事喔? 我很担心你。请你看到这封信后,先回信给我,好吗? 有烦恼欢迎找我商量,我们一起想办法。』 雪子姊……胜己一遍又一遍地读过信件内容,紧咬牙根。要是稍不注意,他好像就会发出呜咽声。 他很想打电话给雪子、向她求助。这股冲动支配了他的身体,让他迷迷糊糊地找出雪子的电话号码,但就是无法按下「通话」键。 他不能把雪子卷进来。 最后胜己回传了:『抱歉没回信。不用担心,我没事。』的信件内容,再次将手机关机。 把手机用力塞进口袋后,胜己伸手拿起汉堡,撕开包装纸。夹在面包间的肉饼变得又冷又硬,但胜己不以为意,仍将汉堡塞入口中,用剩下的乌龙茶灌下肚。多亏雪子的信,让他的脑细胞从当机状态恢复过来。 接下来该如何是好?他只找到一个答案。遇到这种异常状况,只能向神酒诊所的大家求救了。 可是,那些人真的能相信吗?胜己十指交握,祈祷般地回想几周以来的记忆。神酒诊所的每一个人,都不能称之为正常人。不过他们除了缺乏常识以外,基本上做事很有原则,乐意为了病患使用自己的特殊能力。而且,神酒接纳了失去立足之处的他,还说他是「伙伴」。 因为遭信任的三森背叛,胜己对自己看人的眼光完全失去自信。不过他有预感,神酒诊所的人一定不会对他见死不救。 走吧!胜己抬起头,充满力量地站起来。 「停在这里就行了。」 「是,谢谢惠顾,一共是两千八百圆。」 计程车司机停车后亲切地说。胜己从钱包抽出三张千圆钞票,对司机说「不用找了」,接着便直接下车。 胜己边听着司机道谢,边左右张望。几十分钟前,他终于离开速食店,在大马路拦下一辆计程车,回到诊所所在的巽大楼旁。 胜己确认计程车离去后,先躲在围墙角落偷看「巽咖啡厅」的状况。店里似乎没有客人,店长坐在吧台内看着报纸。胜己小跑步接近大楼,走进咖啡厅里。 「呃……早安,我有事情想找神酒医生……」 胜己向表情吃惊的店长搭话。吧台内设有连接地下酒吧与楼上诊所的内线电话,换作平时,店长会沉默地拨打内线、将话筒交给他,唯独今日,店长只是凝视着他,没有进一步动作。由此可见,恐怕店长已经知道昨晚发生的事。 「呃……我、我晚点再来。」 胜己察觉不妙,急忙转身朝门口踏出一步。就在这时,他突然被人从后方扣住。 胜己讶异地回头,发现店长不知何时走出吧台,从背后扣住他的两只手臂。 「放开我。」胜己拼命扭动身体,店长则将嘴凑近他耳边,以稳重的嗓音说道:「冷静点,别抵抗。」 在此之前从来没说过话的店长突然开口,让胜己霎时忘记抵抗。店长趁机将他拉进吧台里。 「你想干什么?」 胜己不由得大叫,店长却一脸严肃地指着窗外。胜己顺势望去,顿时睁大眼睛。玻璃窗外可以看到两名男子走来,其中一位是神酒,另一个则是顶着鸟窝头的驼背男。 「快躲起来。」店长再度出声,把胜己的头往下压。 胜己赶紧躲进柜台下,几乎在同时传来开门的风铃声。 「樱井兄,你也该相信我了吧,胜己真的没来这里。」 神酒的声音传来。胜己心想「樱井果然在找我」,心脏顿时激烈狂跳。 「在地下酒吧是没看到人啦……」樱井的声音充满怀疑。 原来如此,神酒是带樱井去地下酒吧,确认他 没有躲在那里──胜己马上便了解状况。 「从现场逃走的,真的是胜己吗?」 「对,罪证确凿。屋内留有九十九医生的指纹,此外监视器也拍下他的身影。」 樱井回答神酒,同时传来拉椅子的声音。 「店长,两杯特调。但我实在想不通耶,胜己为什么要去……叫什么来着……」 「锅岛,锅岛一太。」 「哦,对。胜己为什么要去锅岛一太家呢?他们两个怎么会凑在一起?」 「……这点神酒医生应该比我更清楚吧。」樱井压低声音。 「胜己的确是我们家的员工,但我不了解他的私生活。」 「是喔……锅岛本来是混黑道的,有伤害罪的前科。还有,他以前待过的帮派专门从东南亚走私毒品。」 「是喔~」神酒随便回应。 大概是不屑于神酒敷衍的态度,樱井不再说话,店长在两人面前放下咖啡的声音显得格外大声。 接下来的数十秒只听见喝咖啡的声音,胜己努力不发出任何声息。 「……神酒医生。」樱井用正经的语气打破沉默。「九十九医生是锅岛命案的重要嫌犯,接下来很快会被通缉……你要是有他的消息,请立刻通知我,绝对不能包庇他。」 「……你要我背叛同伴吗?」 「不是。我至今都对你们胡来的侦查方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唯独这次不能再通融了。你要是敢包庇九十九医生,会连累到所有人喔。」 「原来如此,我考虑考虑,感谢您在百忙之中还跑这一趟。」 神酒刻意用客气的语气挖苦,胜己听到了樱井的叹气声。 「到时候别说我没警告你们。那么,我差不多该回去工作……」 樱井有气无力地说完,传来拉开椅子的声音。胜己竖起耳朵,听见风铃的声音,樱井似乎离开了。 接下来呢?胜己抱膝而坐,烦恼不已。 「樱井兄已经走了,你出来吧。」 想不到神酒宛如早上打招呼一般,自然地这么说。胜己喉咙发出「噫」的怪声,怯怯地站起来。 「请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嗯?你说你躲在那里的事吗?……应该是凭气息吧。」神酒的视线在天花板流连片刻,接着说:「走吧。」 「走去哪?」 「地下室啊。」神酒用拇指比了比吧台内的门,起身说道。 胜己跟随神酒穿越后门,搭电梯到地下一楼。电梯下楼后,他们走过短短的走廊,一进入酒吧,胜己便大叫:「咦?」 由香里、翼、黑宫和真美已经到了,全员神情僵硬地瞅着胜己。 「呃,这是怎么一回事……?」胜己回头看神酒。 「今天早上,我从黑宫那里得知你成为杀害锅岛的嫌犯,于是把全员叫来。」神酒手搭胜己的肩膀,与他一同进入酒吧。 胜己在神酒的催促下在沙发坐下,其他人则静静围绕在沙发旁,低头看着他。如此诡异的情景,使他感到脖子发凉。 「那、那个……这件事我感到很抱歉,我被敌人暗算了。昨天晚上,我突然接到三森教授的电话……」 「没关系,你什么都不用说。」 胜己语无伦次地开始说明,神酒伸手挡在他面前、要他安静,接着瞥向站在左右两侧的翼和黑宫,只见两人重重点头。 「我一直感到很奇怪。」神酒再次看向胜己,慢慢开口说道。「川奈雄太被杀已经超过半年,为什么那些戴墨镜的男人,直到现在才对藤原和芹泽久美子下手?而且像是计算好似地在我们掌握情报时动手?仔细想想,答案其实很简单……因为我们这些人里有间谍。」 「什么!间谍?」胜己眨眨眼睛。 「少装了,我已经全部都知道。胜己,你就是间谍。」 神酒悲伤地摇摇头。 「等、等一下,这是误会!我不是间谍!」 「那你为什么要杀锅岛!」神酒突然震怒。 「人不是我杀的!我只是想跟三森教授谈谈,才被叫去那个房间。我到的时候,锅岛已经断气了。」 「如果这是真的,为什么三森教授打给你时,你没有先联络我们?」 「那是因为……」 胜己说不出话。他总不能说,因为自己不相信他们吧。 「由此可见,三森教授根本没有打电话给你。没错,三森教授与后藤田能串通一气,全是来自你提供的情报。」 「这太扯了,真美小姐不也看见锅岛在咖啡厅和三森教授碰面吗?」 胜己向真美求救,但她露出害怕的表情摇摇头。 「我只知道锅岛和一名初老的男人碰面说话。要不是胜己先生说那人是三森教授,我也不知道……」 「什么……」胜己完全愣住了,并对由香里、翼和黑宫送出求救的眼神,但全员都狠狠地把头撇开。 「协助后藤田贸易走私的医生不是三森教授,是你!川奈雄太想从腹中取出毒品导致大量出血,于是跑去胜俣医院求助。但你因为宿醉值班,没能救活他。你害怕走私的事情穿帮,于是串通胜俣医院的院长帮你调包病人,再请后藤田贸易的人替你处理尸体。」神酒不留情面地指责胜己。 「不是!我真的没有……」 「谁准你说话了!你宿醉的事被隔天上班的护理人员发现,因此陷入绝境。不过当前有一个更重要的问题:川奈从肚子里拿出毒品后,把它藏在哪里?找不到毒品的下落,会对后藤田贸易造成惨重的损失;一个弄不好,走私的事还有穿帮的危险。可是,你们只懂得如何用暴力威胁别人,没有追查毒品下落的能力。穷途末路之下,你们想到一个好方法,就是反过来利用我们。」 神酒不耐地咂嘴,继续说道: 「你先笼络三森教授,成功在我们诊所就职,然后将川奈部分遗体的埋藏地点泄露给警方知道,揭露分尸遗体的死者身分。川奈生前就到处吹嘘自己是小笠原建设会长的私生子,你知道我们诊所提供哪些服务,也听说小笠原会长是我们的病人,因此猜想我们可能有机会调查川奈的死因。一切都如你所料,我们接下小笠原会长的委托,开始侦办川奈的命案。」 神酒轻描淡写地说着,自嘲地扬起唇角。 「接下来就单纯多了。你顺利成为间谍,将我们的调查进度泄露给后藤田贸易知道,并利用后藤田贸易的人马──那些戴墨镜的男人──突袭了藤原和芹泽久美子,对吧?」 胜己没有回话,他完全愣住了,不知该从何反驳。 「……无法反驳吗?不过,杀死锅岛是你的败笔。锅岛看见你的脸,你因此觉得不能留他活口。不过这个行为,也暴露你和后藤田贸易是一伙的,否则你怎么可能知道锅岛住在哪里?」 「这、这太牵强了!是我把锅岛的墨镜揍飞的耶。如果我们是同伙,我干什么要这么做呢!」 胜己的脑袋总算开始运转,试图反驳这一切。神酒刚刚的推论乍听合理,仔细想想就会发现许多矛盾,只要好好解释,应该可以为自己辩白。 「闭嘴!」神酒的声音震动了墙面。「谁跟你管那些细节。你是间谍,背叛了我们,这种人说的话能信吗!」 神酒失去理智地大叫,让胜己吓傻了。 「神酒医生,求求你,听我解释!」 「少啰嗦!我知道你想干什么。你想乘隙掳走我们保护的芹泽母子对吧?你认为她知道毒品藏在哪里。」 「我、我没有……」 「你猜对了,川奈雄太消失前,托她藏匿了某样物品。遗憾的是,她已经离开青山第一医院,躲去其他地方。」神酒撇嘴。 「其他地方……?」胜己混乱不已,不禁反问。 「她去我位在长野深山的别墅待产了。等一切结束后,她会将川奈托她保管的东西交给我们做为谢礼。」 「呃,那不是毒品吗?你们要毒品做什么?」 胜己吓坏了,神酒则露出阴险的笑容。 「这还用问?……当然是拿去卖啊。」 「贩卖……毒品……」胜己嘴巴半张,用沙哑的声音说。 「对,在黑社会有人脉很方便呢,随便一数就有好几个『朋友』愿意收购毒品。」 胜己彻底无言以对,甚至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他以为神酒等人超乎常人的举止,都是为了病患着想,不敢相信他们会为了一己之私贩卖毒品…… 「眼睁睁看着寻觅多时的东西被夺走,感觉如何?一定很悔恨吧?想不想知道芹泽久美子人 在哪里?告诉你也无妨,她在长野县佐久市的……」 神酒挑衅似地报出芹泽久美子所在的别墅地址。 「为、为什么呢……」胜己虚弱地说。 为什么不肯听他解释?为什么要做出贩毒这种蠢事?疑问一个接着一个涌上心头,胜己的脑袋快要无法负荷。 「你是不是觉得奇怪,我为何把芹泽久美子的所在位置告诉你这个间谍?」 神酒调戏似地问着,手往怀中一探。看到他亮出的物体后,胜己瞪大眼睛。那个黑色的冰冷铁块──是一把左轮手枪。 「在黑社会人面广阔的另一个好处是,只要肯付钱,就有办法神不知鬼不觉地处理掉尸体。」 神酒将枪口对准胜己,准备扣下扳机。 下一秒,枪声撼动了整间酒吧。 6 差不多该行动了……时间刚过晚上九点,田所次义确认完表面后抬起头,望着树林间瞥见的别墅。黄色的灯光从别墅的窗户散发出来。 这栋别墅盖在远离城市的深山里,的确适合做为隐居的地点。不过相对地,正因为这里很荒凉,即使大声求救也不会有邻居发现。 天还没黑的时候,别墅前的马路就已没什么车流;这一个小时内,更是仅有一、两辆车通过。看来可以实行计画了,此事不宜久拖。要是让东京的后藤田等太久,到时候又要被他骂。 田所对藏在前方数公尺树丛里的菊野使眼色。菊野点头后,从外套口袋拿出墨镜和口罩,田所也如法炮制。其实光是待在天黑的树林里就已经够暗了,戴上墨镜更是连脚边的路都看不清楚,但他们非得这么做不可,毕竟他们的长相绝不能被任何人看到。 脸要是曝光,可能会跟锅岛一样被杀掉啊。 田所想起两天前与菊野一同绞杀的男人,赶紧轻轻甩头。 不,后藤田会下令做掉锅岛,不只是因为他的脸被看见,而是因为他太不细心。想到这里,田所忍不住咂嘴。 锅岛竟然不慎在芹泽久美子家中留下内衣酒吧的火柴盒。拜他所赐,那些医生才会查到后藤田贸易从事走私。 田所万万没想到锅岛到处自称「后藤田贸易的高层」,还自己印了名片。得知这件事时,他甚至气到发晕。 打从一开始,自己就反对录用他啊!一想起锅岛这个人,田所就咬牙切齿。锅岛和长年在后藤田底下做非法交易的自己和菊野不同,是从去年才参加「工作」的菜鸟。「这小子很会打,什么都肯做。」后藤田如此介绍锅岛加入。锅岛的确体格优秀,干起任何肮脏事都能心狠手辣、毫不犹豫,只是缺少这份「工作」所需的智慧。处理川奈的遗体时也是,竟然把断肢埋在市区的公园里,结果被狗翻出来,酿成严重的后果。 这次的骚动也是锅岛的粗心所引起。要不是锅岛泄露了走私品的内容,川奈怎会突然想从自己的肚子里把「那东西」取出来呢?真要追究起来,找川奈来当「运货者」的也是锅岛。放高利贷的朋友介绍了走投无路的川奈给锅岛,而锅岛完全没查清楚对方的背景就用了。田所和菊野选择「运货者」时,都会谨慎调查对方是否有背叛的可能性,以及,如果背叛了又要找谁追讨才好,这些锅岛都没做。 的确,这次的走私任务来得突然,没有时间慎选「运货者」,但早知如此,就应该坚决反对后藤田使用锅岛带来的家伙……田所只能用力咬牙,甩开心中的悔恨。 田所心想,经过这一回,后藤田应该也学乖了,知道只有他和菊野能信任,所以才下令杀了锅岛。从今以后,只有他们是后藤田的左右手。 「喂,该走了吧?」菊野看田所迟迟不动,忍不住搭话。 「啊,抱歉,我们上。」田所慢慢朝别墅逼近。 「不过那些医生也真愚蠢啊,直到最后都没发现自己被窃听。一切都跟『医师』预料得一样。」 菊野走在旁边,发出窃笑声。 「没错。」田所也忍不住嘴角上扬。 那群医生直到最后都没发现,「医师」在那个姓九十九的医生爱用的钢笔内装了窃听器。起初「医师」提议要在钢笔内装窃听器时,田所还认为应该装在更常随身携带的物品里,但「医师」却自信满满地憋着笑说:「他总是随身带着钢笔。」确实没错。虽然那个窃听器品质粗劣、音质很差,距离超过几百公尺就收不到讯号,不过,多亏九十九随时将它带在身上,他们因此获得许多有利的情报,能够比那些医生早一步抵达现场。 这位「医师」总是戴着大口罩遮住下半张脸,教他们把东西塞进肚子里走私的人也是「医师」。究竟是何方神圣? 田所见过一次「医师」从「运货者」肚子里取出毒品袋的手术现场,看那熟练的动作,连外行人也知道「医师」来头不小,恐怕是真正的医生。不过,他也很讶异医生会想出这种方式赚钱。 解决锅岛后,他们把杀人罪嫁祸到九十九身上,这个计画也是「医师」提议的。「医师」趁着锅岛不在时,打电话到后藤田的社长室提出这个方案。田所当时和后藤田及菊野一起听着电话扩音器传来的声音,还曾因为「医师」的语气太过冷酷,感到不寒而栗。 起初后藤田愤怒地大叫:「这种事不可能办到!」但随即被「医师」谆谆告诫地说服了,被动地接受这个提案。 然后,田所和菊野按照「医师」的指示杀死锅岛,「医师」也一如预告,将姓九十九的医生引去锅岛的房间。最后,九十九被那间诊所的医生怀疑是间谍,惨遭杀害,他们也因此得知芹泽久美子的藏身处。田所暗忖,所有人都被「医师」玩弄于鼓掌间,自己也不例外…… 田所微微发抖。按照「医师」的指示做,真的没问题吗?他心中有不好的预感,觉得未来势必会酿成大祸。 「不过,我还真没想到他们会杀死自己的伙伴。」 「就是说啊。」田所压低声音回道。他正一面拨开草丛,一面接近别墅。 那个医生竟然这么轻易就被杀掉,老实说他也很讶异。但多亏如此,替他们省了不少麻烦。反正知道后藤田贸易从事走私、用特殊方式「送货」的,就只有那些医生。虽然钢笔似乎在九十九中枪时坏掉了,无法继续窃听,不过田所他们保留了在此之前的所有录音档,如果那群医生想举发走私的事,只要用录音档交涉即可。田所等人手中握有他们杀人的证据,想必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医师」连这些都想到了吗? 田所决定无视脑中浮现的疑惑。他现在没空想东想西,当务之急是用各种手段从芹泽久美子口中问出「货物」的下落,早那些医生一步拿到手。 田所和菊野已经来到别墅的后门附近,连原本还能闲聊的菊野也安静下来。 田所小心翼翼地握住后门的门把,轻轻一转门就慢慢打开。 居然没锁?因为这里很偏僻,不怕被找到就大意了吗?田所皱起眉头,走进建筑物中。后门通向厨房,田所躲在墙角,屏息窥探屋内的动静。 他看见宽广的客厅,l形沙发上有个纤瘦、戴眼镜、穿着宽松洋装的女人,与一个头戴棒球帽的少年坐着看电视。由于田所位在斜后方,看不见两人的脸,不过可以确定女人挺着怀孕的肚子。这里除了他们,没看见其他人。 田所对菊野轻轻点头,接着一口气冲出厨房,女人和少年同时回头。女人一看见田所他们,镜片下的眼睛吓得睁大,发出沙哑的惨叫声想站起来。田所按住她的双肩,要她坐着。 「不准乱动,否则我就杀了那个小鬼!」田所低吼着威胁。 女人一脸惊恐地抱住坐在旁边的少年。戴棒球帽的少年不知是不是吓呆了,没有随便乱动,虽然脸被帽子挡住,不过能看见他嘴角紧绷。 「你、你们是……之前的……」 女人浑身发抖、结结巴巴地说。大概是她今天妆很淡又戴眼镜的关系,总觉得印象跟上次闯入公寓时不太一样,不过,那种柔弱、宛如受惊小动物般的反应如出一辙。 「劝你乖一点。你很保护那个小鬼吧?而且还挺着大肚子。」 女人听到田所的话,赶紧缩起身体抱住肚子。 好,要快点问出答案。田所斜睨着女人,轻声吐气。 「不用担心,你只管照实回答我们的问题,我们问完了马上走。」 田所放柔语气,用劝慰的方式说。 「真、真的吗?你发誓不会伤害我们?」女人露出求助的眼神。 真笨啊,田所在口罩下歪嘴一笑。后藤田命令他们问出「货物」的地点后,要就地解决他们。 「当然啊。快说吧,川奈把『货物』藏在哪里?」 田所半哄半逼问,女人却摇摇小脸。 「你说的『货物』是毒品吗?我听神酒医生这么说……」 「少装蒜!」菊野的怒吼响遍客厅。 「噫!」女人发出惨叫。 「是你把『货物』藏起来了吧!别想瞒我喔!你答应事后会把东西交给他们,这是帮助你藏身的条件。」 「那、那是因为……我要是不这么说,会被赶出去呀……我是骗他们的……我根本没收到什么毒品。」女人拼命解释。 「谁在跟你讲毒品?川奈从我们这里偷走的东西……是宝石。」 菊野一字一句地刻意强调。 「宝石……?」女人茫然反问。 「那不是普通的宝石!『双子之泪』是成对的特大蓝钻和粉钻,看来少说价值数十忆圆。」菊野略显激动地说。 「那不是去年在国外被盗……还上新闻的宝石吗……」女人低喃。 「没错,就是它。听说是什么阿拉伯王族去泰国玩时被偷走的,我们好不容易才拿到,却被川奈给……」 「够了,不用多说。」 田所打断一兴奋就说个没完的菊野。只要告诉她川奈偷走的是宝石就够了,接下来就看这女人知不知道东西在哪里。 「喂,你叫芹泽久美子对吧?」田所俯视茫然的女人。「川奈把宝石藏在哪?那小子有没有托你保管什么?」 「是、是你们杀了雄太?」女人开始全身发抖。 「不,那小子为了取出藏在肚子里的宝石,割开自己的肚子才死的,我们只是分尸罢了。」田所淡淡地陈述事实。 「你说他割开自己的肚子?你们为什么要把他分尸!」 女人似乎陷入恐慌,双手抱头地尖声大叫。 「闭嘴!」田所一吼,她便露出惊恐的表情安静下来。「那些都不重要,快点说,他把宝石藏在哪?」 「我、我不知道,他没有把东西交给我……」女人拼命摇头。 「少装了!你是想要我再揍那个小鬼?还是要踢烂你的大肚子啊?」 田所一胁迫,女人马上抱紧身边的少年,缩起身体保护肚子。 「求、求求你,不要碰我的小孩……」 「那就快点说出宝石在哪!」 田所狠狠揪起似乎完全吓傻、动也不动的少年衣领。 「住手!我告诉你雄太最后在电话里说了什么!」 「电话?」田所将视线转向女人,看见她不甘心地咬着下唇点头。 「去年年底,我在半夜接到一通电话,是雄太打来的。他的声音听起来很焦急、很痛苦,对我说:『仔细记住我接下来说的话。』」 「……继续说。」田所催促。 「雄太说:『我要是死了,千万别火葬。入棺之前先检查我的肚子。』」女人用虚弱的声音说。 检查肚子?他们剖开川奈的腹部调查过,并没有找到「双子之泪」。 「他说:『检查我的胃。』……」 女人胆战心惊地说出这句话,田所不禁瞪大墨镜下的双眼。 「那个白痴该不会……」菊野呻吟道。 「看来没错,他把『双子之泪』吞下去了。」 田所咬牙切齿地说。他们的确检查了川奈的肚子,却没有特地割开肠胃确认,分尸时也是随便用电锯切开。 当时应该检查得更仔细……田所深呼吸缓和焦虑,他没有时间为了已经过去的事情后悔。既然知道川奈吞下了「双子之泪」,他必须立刻前往回收。 「联络后藤田。」田所小声命令菊野。 菊野颔首表示明白,从外套口袋拿出智慧型手机走向厨房,在那里窃窃私语。女人紧张地望着他讲电话。 「好了。」几分钟后,菊野从厨房回来。 「他怎么说?」 「他要我们回去后,立刻去回收宝石。看来今天有得忙了。」 菊野夸张地揉着自己的肩膀。 「没办法啊,我们快点搞定这边吧。」 接下来要杀死这对母子,并处理遗体……田所边想边将视线转向女人,然后吃了一惊。女人双手拿着白布用力擦脸,眼镜不知何时被她丢在旁边。 这女人是谁?田所还来不及反应,女人便放下手中的布。田所一看到那张脸,墨镜下的眼睛不禁睁大。 女人的长相变了,弱不禁风的下垂眼变成炯炯有神的细长双眼,惨白的嘴唇变得丰厚红润,鼻梁似乎也高了一些。重点是,原先那股脆弱缥缈的气质已荡然无存,如今坐在沙发上的,是一个全身散发出魅力与生命力、教人屏息的美女。 「哎呀,你怎么啦?表情像只惊弓之鸟,女人化妆会判若两人不是常识吗?虽然我不只化妆,还用了特殊化妆的黏着剂啦。看起来很像久美子小姐吧?」 女人豪迈地大笑,隔壁的少年则懒洋洋地摘下压低的帽子。田所看到那张脸,感到更加混乱,因为他长得和芹泽久美子的儿子完全不像,个子虽然娇小,但应该不是小学生,可能是国中生或是高中生…… 「由香里,这些人岂止惊恐,可能还被你没化妆的模样吓坏了吧?三十岁的女人没化妆果然不行啊……」 少年嘲讽到一半,女人便抡起双拳,用力转他的太阳穴。 「说过多少次了,我才二十八岁!听懂了吗?是二、十、八、岁!」 她凶狠地贴近少年的脸,一字一句地说着,两人几乎要撞到额头。 「痛死啦!抱歉抱歉。」少年发出惨叫。「我还不是被迫扮成小学生,让我念一下有什么关系……」 女人终于放开少年,只见他口中不停嘀咕。 这是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事?田所依然无法动弹。 「哼,我可是脸绷得又紧又痛,身体重得不得了,胸部被压得无法呼吸,痛苦得很呢。」 女人起身,猛然脱下洋装。原来她在洋装下穿着t恤和牛仔裤,腹部用肚兜塞着一颗篮球,胸前紧紧缠绕着束胸。女人迅速解开束腹和束胸,篮球随之落地,丰满的胸部撑起衣服。 「对了,小翼,他们刚刚说的话都是真的吗?」 女人刻意伸懒腰突显好身材,向少年确认道。 「没错,货物是宝石,他们也已经知会老板了,这些都是真的。」 看见少年露出贼笑,田所努力尝试重启当机的脑袋。他们互称彼此为「小翼」和「由香里」,这名字很耳熟。田所窃听九十九时,似乎常听到这些名字…… 他们是那群医生?直到这一刻,田所才发现自己中计了,口罩和墨镜下的表情为之扭曲。 什么时候的事?从哪里开始是陷阱?要杀了他们吗?不,先通知后藤田再说。 「开什么玩笑!你们是老几啊?」 田所被身旁响起的怒吼打断思考,抬头一看,菊野正要冲上去揪住女人。说时迟那时快,房间的地板一阵晃动。 沙发前的木头地板掀开了一扇大约一平方公尺的门,一名男子从中走出。地板下有隐藏阶梯通往地下室,男子似乎一直躲在那里。 那是一名体格壮硕的中年男子,深邃的五官搭配柔和的笑容。男人停下脚步,站到菊野面前。 「小章,接下来就拜托你啰。」女人轻佻地说。 小章?也就是说,这个男人就是那间离谱诊所的代表吗?田所透过墨镜打量神酒。即使面对体格不逊于自己的菊野,神酒依然从容不迫,不但垂着双手,脸上还浮现微笑,宛如在与熟悉的友人对战。 这个男人很危险──田所至今为止在鬼门关前徘徊多次,本能告诉他这次非常危险。就在田所愣在原地时,旁边传来野兽般的嘶吼,菊野朝男人挥出拳头。 下一秒,菊野庞大的身躯伴随着一声巨响趴倒在木头地板上,身体微微抽搐,似乎完全晕过去。 田所简直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事。眼看着菊野的拳头就要命中男人的脸,男人却只是轻轻一闪,便以最小限度的动作避开攻击,紧接着如同握手般,以极其自然的动作出拳,不偏不倚地打中失去平衡的菊野下颚,震荡了脑部使他当场晕厥。 两人的水准差太多了。田所下意识地摸向外套左胸,手掌感受着坚硬的触感。他有带枪,只要拔枪,有可能致对方于死,但也不是百分之百。 尾声 「我明白了。」 芹泽久美子躺在床上静静地听完神酒的说明,用僵硬的声音回道,视线看向身旁的新生婴儿床。望见躺在那里安稳熟睡的女儿脸庞,她的表情自然地放松。 久美子听从神酒「住在这里不怕被找到」的建议,在青山第一医院住了下来,并于两周前顺利生下女儿。为她接生的是神酒诊所的妇产科医生,名叫夕月由香里。 久美子顺利产下健康的女婴,直到今天体力也恢复得差不多,神酒才告诉她整个事件的始末。这件事与她女儿的父亲──川奈雄太有关。 约莫三周前,久美子从新闻上得知有三名男子涉嫌遗弃雄太的遗体而被逮捕,却不曾听说事情的详细经过。神酒在说明时,请由香里将久美子就读小学五年级的儿子小悟带出病房。 「我到现在仍难以置信,不过既然神酒医生这么说了,我想一定是真的。」久美子将视线从女儿移到神酒身上。 「是的,已经不会有人想加害你们。妈妈和宝宝的状况都很好,等主治医生夕月同意后,你们就能出院。」 「……谢谢您。雄太真傻啊……傻到令人不敢置信。」久美子双手抓着毯子。 「川奈雄太先生大概是在得知您怀孕后,决定改过自新,所以还清了债务,并打算多赚一点。」 「但也不能因为这样就协助走私嘛!」 久美子对死去的男友感到生气,眼中浮现泪光。这时眼前出现一条手帕,她抬头一看,发现是神酒递上来的。久美子说声「谢谢」,接过手帕。 「不过,雄太先生真的打算协助走私、侵吞宝石吗?」 久美子轻拭眼角时,听见神酒彷佛在自言自语。 「您的意思是?」 「您先前曾说过,他在消失前的数周显得十分苦恼,不过消失之前变开朗了。」 「……对,没错。」 「他会那么烦恼,大概是想一次还清债务、和您组织新的家庭,却又觉得不该协助走私犯罪吧。而他会突然变开朗,是不是因为他偶然得知肚子里装的是阿拉伯王族遭窃的高价宝石呢?」 「光是知道那是宝石,就会变开朗吗?」 「因为宝石遭窃的阿拉伯王族,开出了两百万美元的悬赏金。换句话说,得到宝石便等于拥有超过两亿日圆。」 「所以他才……」久美子察觉神酒想说什么,不禁单手掩嘴。 「是的,川奈雄太先生不打算侵占宝石。他可能想利用某种管道将宝石还给原主、拿到悬赏金,之后再告发后藤田等人的走私行径。其实,他只要带着肚子里的宝石去报案就好,他却害怕自己因为协助走私而被逮捕,所以才想先把宝石从肚子里拿出来。但他毕竟缺乏医学知识,虽然取出了固定在伤口附近的宝石,却也割断了血管造成大量出血。」 久美子茫然听着神酒说明。 「想必他立刻察觉自己失手了。一想到自己可能会死,他感到十分彷徨。要是去一般医院就诊,走私的事恐怕会穿帮;但若是带着宝石去胜俣医院,宝石一定会被后藤田他们夺走。最后他选择藏起宝石,再赶去胜俣医院。这么做不是最好的方法,但他因为腹部出血而陷入恐慌,无法想得太仔细。令人遗憾的是,他最后还是在胜俣医院失血过多,不治死亡。」 「原来是这样……」久美子双手掩面。 她不希望雄太赌上性命还钱,只希望他好好活着。 「剩下的问题是,他究竟把宝石藏在哪里。」神酒起身。「想查明这件事,必须先知道他是在哪里割开自己的肚子。」 「不是自家公寓吗?」 「不,警察查过他家,没找到血迹。因为后藤田知道他住哪里,所以他选了其他不会被打扰的地点。」 「那会是哪里呢……?」久美子眉心紧皱。 「他是在十二月底从泰国回来的,刚好是学生放寒假的时候。久美子小姐,放长假时,您都会带儿子回娘家住吧?」 「……不会吧?」 久美子察觉神酒想说的事,吃惊地掩住嘴角。 「是的,如您所料,就在您位于板桥的房子里。他在那里打了麻醉药,自行割开肚子,应该是躲在浴室里面。我听由香里说,您当时疑似在自家门前发现血痕,但以为那是讨债人弄的警告。我猜想,那应该是川奈雄太先生离开你家、赶往胜俣医院时滴下的血。他不想让你担心,所以清除了屋内的痕迹,并在半路上丢弃使用过的麻醉药和刀子,唯独没有余力擦掉血痕。」 久美子说不出话,只是愣愣听着神酒继续说明。 「当腹部开始大量出血,他应该很迷惘该把宝石藏在哪里。他不希望自己参与宝石走私的事被发现,又希望要是自己死了,依然能将宝石送到你手中。」 神酒说着,走向小悟摆在病房角落的书包。他捧起书包,看着挂在侧面约十五公分大的猫咪布偶。 「我查过才知道,这个猫咪布偶很受小朋友欢迎。」 「……是的,这是一年前雄太送的礼物,小悟非常喜欢它。」 久美子声音发抖地回答。 「仔细一看,这只猫左右两边的眼睛颜色不一样呢,可是我没查到这款布偶有出异色双瞳的版本。」 久美子双眼圆睁。只见神酒面带微笑,端详猫咪布偶的眼睛。 「……这是钻石。川奈雄太先生急忙拆下布偶的眼睛,换成『双子之泪』,为的是如果自己发生不幸,依然能将宝石送到你手上。即使命在旦夕,他还在为你担心呢。」 久美子听到这里,不禁难过得哽咽。她一直觉得自己被雄太抛弃了,没想到雄太直到死前都担心着他们。 「川奈雄太先生总是临时起意、想到什么就做什么,有点思虑不周。不过可以确定,他是真的把你们看得很重要喔。」 神酒温柔地笑着说。 「……是。」久美子边哭边回答。 「我会负起责任,将宝石交给警方处理,并且努力为您争取奖金。这样好吗?」 久美子按着眼头颔首,同意神酒的提案。奖金已经不重要了,只要知道自己所爱的男人死前的遗志,她的心就充满温暖。 这时病房的门突然打开,是主治医生夕月由香里来了。 「久美子小姐,我要帮你们母女做健康检查啰~方便移动到健检室吗?」 听到主治医生开朗的声音,久美子拭着眼角说「好」,抱起旁边婴儿床上的女儿。小宝宝扭动一下,随即又熟睡。 久美子坐上夕月推来的轮椅,向神酒点头后离开房间。 通往健检室的走廊中间,有个细瘦的老人坐在长椅上。久美子来到老人身旁时,在后方推轮椅的夕月突然惊呼一声。 「怎么了?」久美子回头望向夕月。 「我把听诊器忘在病房里。等我一下,我回去拿。」 夕月没有给予回答的时间,直接转身返回病房。久美子目送她的背影离去后,望向怀中的女儿。 「好可爱的小宝宝。」 旁边传来声音。久美子朝一旁望去,发现长椅上的老人觑着宝宝的脸。 「谢谢。」久美子有些困惑地点头致意。 「她还好小啊,才刚出生吗?」老人眯细双眼。 「是啊,才两周大。」久美子微微一笑。刚刚她因为旁边突然有人搭话而吃了一惊,不过看见老人温柔的双眼,她便放下戒心。 「才两周就这么可爱,将来一定是个大美女喔。」 老人小心翼翼地伸手摸摸女婴的头。不知为何,久美子并无反感。女婴感受到抚摸,讶异地睁开眼睛,好奇地望着身边,接着绽放笑容。就在这时,走廊传来小跑步的声音,夕月回来了。 「抱歉,久美子小姐,让您久等了。」 「不会,有这位老先生陪我说话呢。那么我们先走啰。」 久美子对老人低下头,总觉得他的笑容有些寂寞。 「再见,请好好疼爱宝宝。」 「好的,没问题!」久美子再次被夕月推着前进,强而有力地答道。 「看到小孙女,感觉怎么样?」 老人目送芹泽久美子与她的女儿进入健检室后,神酒不知不觉来到老人身旁,向他搭话。 「可爱极了……真的很可爱。」小笠原雄一郎注视着健检室的门说道,他的脑海里浮现孙女可爱的笑容。 「鼻子的形状和会长您有点像呢。」 神酒坐在旁边说道。就算是恭维,小笠原也很开心。 「真的很谢谢您。您不只帮我抓到杀害儿子的 凶手,连孙女都……」 小笠原一阵哽咽。他从来没想过,在他的人生因为罹患胰脏癌、即将逝去的时候,还能像这样喜极而泣。这全是神酒他们的功劳。 三周前,小笠原听闻杀死儿子的凶手被逮捕,心想人生已经了无遗憾。因此,当神酒对他说:「您的孙女快出生了。」他一时之间还反应不过来。 一眼就好,至少让他在死前看孙女一眼──这三周来,小笠原都是靠着这个意念撑下去,如今这个愿望总算满足了,他的一生已没有遗憾,能够安心离去。 「去到那个世界之后,我终于可以向儿子下跪道歉,并且告诉他,你的女儿有多么可爱。」 小笠原望着天花板低语,神酒则静静地微笑聆听。 「好,神酒医生,差不多该走了。」小笠原对神酒说。 「这样就行了吗?」 「是啊,我还有事情想做,得快点回家。」 「有事情想做?」神酒一连眨了好几次眼。 「对,我想改写遗书的内容,多留一点东西给宝贝孙女。」 小笠原朝气蓬勃地说,神酒听了不禁微笑。 「那么,我送您回家吧。」 九十九胜己走下夹在大楼巷弄间的户外阶梯,心中的疲惫与解脱感不相上下。直到数小时前,他都在警局做笔录。三周前,他将雪子留给他的录音器交给樱井,警方做过声纹比对后,确定那是雪子与后藤田等人的交易现场,胜己至此终于洗清嫌疑。话虽如此,他仍不能完全放松。这三周里,警方不断针对他是如何取得录音器等问题穷追猛打,让他跑了好几趟警局。 根据神酒从樱井那里问来的消息,录音的内容公开之后,后藤田等人放弃做困兽之斗,对于走私、杀害锅岛和川奈雄太等事做了自白。胜俣医院的院长和对胜己注射药物的护理人员也遭到逮捕,唯独雪子被通缉,至今仍未落网。 八卦社论节目连日播出整宗案件的特别报导,媒体疯狂追着胜己跑,想采访他洗清罪嫌的一连串心路历程,害他不得休息。所幸这股狂热维持了一周后,大众的注意力就被其他更大的社会案件吸走了。 胜己终于在今天完成笔录。多亏樱井的照应,神酒诊所的人所做的各种(游走在法律边缘的)行为,几乎都没被提及。 胜己走下楼梯来到门边。完成最后的笔录走出警局时,他看了智慧型手机一眼,由香里通知他:『结束后来酒吧集合。』胜己累坏了,实在很想马上回家,不过最后还是来到这栋大楼前。时间已过晚上八点,四周一片黑暗。 胜己一推开门,随即听到「砰!」的拉炮声。 「恭喜!」众人向愣住的胜己齐声道贺。 定睛一看,神酒、由香里、翼、黑宫和真美五人手上都拿着拉炮(只有黑宫一脸不情愿)。 「喂,阿胜,你发什么呆呀?你是今天的主角,还不快点进来。」 由香里绕到胜己背后,推着他进门。 「咦?什么主角?」胜己有听没有懂,疑惑地问。 「你在说什么?今天不是你完全洗清嫌疑的好日子吗?锅岛和胜俣医院的问题都解决了,当然要开庆祝大会呀。」 胜己这才发现吧台上摆着各种丰富的料理和酒。 「主角到了,我们开始吧!」 「哦哦,总算可以开动了,我等到肚子都饿啦。」 神酒一喊,翼马上走向吧台,将料理一一放上盘子。 「呃,翼医生,通常要先乾杯喔?」 「神酒哥,麻烦你做乾杯用的鸡尾酒,我们边吃边等你。」 翼被真美念了一顿后,毫不反省地命令神酒备酒。神酒耸肩走进吧台,开始调配鸡尾酒。黑宫也慢慢走向吧台物色菜色。 「欸,阿胜。」胜己无奈地笑着,这时由香里戳戳他的肩膀。「我告诉你一件好事当作庆祝吧。」 「好事?」 「没错,知不知道这件事,会影响等一下小章问你问题时的答案喔。」 由香里恶作剧似地抛媚眼。胜己不懂,只能呆呆地眨眼睛。 「欸,小真。」由香里向真美搭话。 「是?怎么了?」 由香里小跑步靠过去问:「你之前说想搬出来自己住,那件事怎么样啦?」 「我只是随便说说的,实际上不可能办到嘛。没有我在,章一郎哥要怎么过生活呢?」真美耸肩道。 「别管小章了。你就是因为太宠他,他才永远学不会做家事。」 「但我还是无法坐视不管啊~谁教他是我的哥哥呢。」 「哥哥?」胜己破嗓地应道。 「怎、怎么了,胜己先生?竟然发出奇怪的叫声。」真美双眼圆睁。 「呃,你刚刚说哥哥……」 「咦?你不知道吗?章一郎哥是我的亲哥哥喔。」 胜己听到真美的话,吓得无言以对。 「因、因为你都叫他『章一郎哥』……」 「我们家从小父母就离婚了,章一郎哥跟爸爸住,我跟妈妈住。我们很少见面,所以我不好意思直呼他『哥哥』嘛……」 真美瞬间露出娇羞的表情,但随即眉头一皱。 「他在这里开业的时候邀我过来,我们才开始一起工作。谁知道五楼的居住空间乱得跟什么一样,所以我决定搬过来一起住。虽然我念过很多次了,但他的东西还是乱放一通。」 这时,神酒对鼓起双颊的真美说:「真美,帮我拿杯子过来。」她才离开。胜己呆呆地望着她的背影,由香里用手肘顶了顶他的侧腹。 「恭喜你啊,以后还有机会呢。」 「不,你误会了……」胜己结结巴巴地说。这时神酒对他招招手,于是他搔搔鼻头走向吧台。 「总之先坐下吧。」 「谢谢您的照顾。」胜己在吧台前坐下,神酒在他面前摆上装着鸡尾酒的小酒杯,胜己微微绷起脸。 「这是我特制的鸡尾酒喔。我还做了大家的份,我们就用它乾杯吧?」 神酒在吧台摆上与人数相同的酒杯,大家纷纷拿起酒。 「可是,我……」胜己凝视着杯子。 「你并没有因为酒醉值班而害死病人,只是心中还残留着被世人责难的阴影。我不认为你喝下这一杯就能恢复,不过,这或许是你复原的第一步。」 「……是。」胜己听完,手发抖地伸向杯子。 「啊,对了。」神酒似乎想起什么,大声问道:「你接下来呢?」 「接下来?」胜己停下手。 「是啊,世人对你的误会已经解开了。只要你希望,要回去四叶纪念医院的外科菁英班也不是问题。」 察觉这个可能性后,胜己嘴巴半张。 「你想回去四叶也可以,要留下来也可以,我们尊重你的决定。啊,你当然不用现在就急着决定。」 总觉得神酒的话听起来变得好遥远,胜己一一审视在场的每一个人。他一直梦想着能回四叶工作,如今却……胜己一下子就得出答案,连自己也吓一跳。 他率性地高举酒杯,对着神酒喊道: 「神酒医生,接下来还请继续让我拜师学艺!」 神酒刹那间露出吃惊的表情,不过随即笑逐颜开。仔细一看,其他成员脸上也满溢着笑容,连黑宫都轻扬嘴角。 「那么,重新祝福我们的新伙伴!」 神酒一说,室内便响起「乾杯」的合声。 胜己一口气喝乾鸡尾酒,感受酒精的刺激舒服地流过喉咙。 插图 台版 转自 深夜读书会 论坛:ritdon ———————————— 内容简介 ★格斗派外科医生+万事通内科医生+测谎器精神科医生=神酒诊所动作派医疗小说 ★日本书评网站bookmeter千人好评! 医术高超、服务到家、保密第一, 神酒医疗团队,保证手到病除! 齐聚怪胎名医的神酒诊所,专为vip客户服务, 除了提供一流的医疗,也乐于为客户解决疑难杂症, 例如──医治突然出现在客户家的后院,失忆又受伤的女子。 女子失去所有记忆,却说:「我做的炸弹要爆炸了……」 她明显与疑似恐怖攻击的大楼爆炸案有关,情况刻不容缓。 拥有超人般的洞察力、能看穿人心的精神科医生天久翼, 将协助这位名叫美铃的女子找回记忆。 而在协助过程中,翼也迎向迟来的初恋……? 序章 「喂,少唬人了!这是哪门子玩笑!」 真锅信二在狭小的警卫室里吼道,声音大到连墙壁都在震动,然而贴在耳边的电话听筒只传来呆板的电子音。信二粗暴地挂上电话,养在旁边鸟笼里的鹦鹉「哔子」似乎受到惊吓,发出尖锐的叫声。 「喂,发生什么事,吼这么大声?」 背后传来粗犷的询问声,回头一看,一名微胖的中年男子捧着泡面当宵夜坐在沙发上,大大的啤酒肚顶起深蓝色的警卫服。他是今晚和信二一起值班的猪原史郎。 「没事,只是接到恶作剧电话。」 「你吼这么大声,怎么可能没事?是谁打来的电话?」 猪原「嘶嘶嘶」地吸着泡面。 「……是个男的,没报姓名。」 两分钟前,警卫室接到一通电话,是信二接的。对方先询问:『是茅场町商办大楼吗?』接着说出意想不到的话。 「他说了什么?」猪原边嚼面边问。 「你相信吗?他说这栋大楼被装了炸弹……」信二惶惶不安地说。 猪原猛然呛到,面条从口中喷出来。 「你还好吧?」 「怎么可能会好啊?炸弹耶!」猪原咳嗽着反呛回去。 「喔,他的确说了炸弹,但肯定是恶作剧电话。」 「如果不是恶作剧呢?要是建筑物里真的有危险物,我们必须马上处理。你知道sop吗?」 「这个嘛……」信二接不出话。 他只是兼职警卫,半年前刚被分派到这栋大楼时,曾经领过标准作业程序手册,不过并未详读。 「你白痴啊!先确认有无危险物、疏散建筑物内的人员去避难,接着报警。那小子在电话里是怎么说的?」 信二总算察觉大事不妙,努力搜寻记忆。 「呃,我想想……他说顶楼装了炸弹,会在午夜十二点爆炸,要我在那之前完成全员疏散。还有,千万不要碰炸弹,因为稍微一碰就会爆炸……」 「午夜十二点……」猪原喃喃说道,看向墙壁上的时钟。信二也随之望去,时针指向晚间十一点四十三分,距离十二点已剩下不到二十分钟。 「顶楼是吧?我们走!」 猪原擦了擦沾到汤汁的嘴角,奔向出口,信二也急忙跟上。 两人一起坐上电梯,来到顶楼十三楼。昏暗的走廊通向左右两侧,猪原按下电梯旁的电灯开关,日光灯泛白的光线旋即照亮走廊,信二感到刺眼地眯起眼。 「茅场町商办大楼」是大约五年前落成的办公大楼,每个楼层各有两到三间公司,他们来到的十三层楼,电梯右侧是旅行社,左侧是证券公司。 「你去旅行社,我去证券公司。」猪原快速下达指示。 信二点点头,小跑步穿过走廊,来到旅行社的大门前,从口袋拿出万能钥匙。回头一看,猪原正打开证券公司的门走了进去。 真的会爆炸吗?信二半信半疑,边将万能钥匙插入锁孔,边环视无人的走廊。这栋大楼固定在晚间十点关闭,因此现在只剩信二和猪原两人。如果真有炸弹,也只有他们会被波及。一思及此,信二突如其来地感到害怕,手抖个不停,无法顺利转动钥匙。 是恶作剧,那一定是恶作剧!信二拼命安抚自己,费了一番劲才把门打开,进入旅行社的办公室。 室内并排着几十张的电脑办公桌,信二打开日光灯,快步巡视。 他快速确认过桌子下方、置物柜与堆积如山的瓦楞纸箱,没找到疑似炸弹的物体。手表的时间来到了十一点五十三分。 就说是恶作剧吧──才刚这么想,远方便传来喊叫。信二反射性地回头,冲到走廊。 「真锅!」 走廊深处果然回荡着猪原的叫声,信二赶紧跑过去。 「猪原,你在哪里?」信二大声问道。 「这里!茶水间!」 声音来自证券公司门前的茶水间。信二探头一瞧,看见猪原趴在地上,看着流理台的水槽下方,肥硕的身躯使他看起来像只狂吃饲料的猪。 「你在做什么?」信二问道。 猪原的大屁股向后挪动,缓缓爬起来说:「你自己看。」 他指着水槽下方。不易察觉的水管角落有个盒子,是个长宽四十公分、高十五公分左右的长方体黑盒子。 信二瞪大眼睛,眼珠差点掉出来。黑盒子上装了小型液晶面板,上面亮着红色的数字。 5:42、5:41、5:40……只见液晶面板上的数字逐渐减少。 「这该不会是……」 「没错……一定是炸弹。」猪原用沙哑的声音说。 「什么!我们该拿它怎么办?」 信二的语尾在发抖,而猪原也只是紧抿厚厚的嘴唇,没有答话。 「但这真的是炸弹吗?会不会只是恶作剧……」 信二一阵混乱,手下意识地伸向盒子,却被人从旁拦阻。 「白痴!小心爆炸!」 猪原喷着口水大吼,信二吓得身子一僵。 「对、对不起。那……我们先报警,请他们派防爆小组过来……」 「那样就来不及了!时间剩不到五分钟,我们快逃!」 猪原大叫「走吧」,拉着信二离开茶水间,在走廊上狂奔,肚子上的肥肉不断摇晃。「等、等一下……」信二急忙追在后头。 两人跑过走廊,坐进电梯里,猪原焦躁地一连按了好几次「关」的按钮。电梯门缓缓关上,电梯终于开始下降。 「别担心,还有四分多钟,一定来得及避难。」 猪原搭住信二的肩膀,信二气喘吁吁地点头。其实,他一直很讨厌爱发号施令、把麻烦工作丢给他的猪原,如今却觉得猪原看起来分外可靠。 电梯抵达一楼后,信二和猪原一路朝着后门跑,经过警卫室、打开后门冲出去,远离大楼。 将近午夜零时的街道上几乎不见人影,两人躲到其他大楼后方,与茅场町商办大楼保持五十公尺左右的距离后,猪原才敢用力吐气。 「躲在这里应该就没事了,我们先观察到十二点。我去报警。」 猪原从制服口袋拿出智慧型手机。信二放松地呼出一口气,脑中却顿时闪过一只绿色小鸟。 「哔子!」 「啊?你在说什么?」猪原讶异地问。 「哔子啊,它还在警卫室!」 四个月前,警卫室的窗外飞来一只受伤的鹦鹉,信二带它去看兽医,之后取名为「哔子」,成为警卫室饲养的招牌宠物。哔子现在变得非常亲人,打开笼子还会飞到人的手上撒娇。 「算了,放弃那只鸟吧。」猪原的语气略带恼怒。 信二低头看看手表,距离十二点还有三分多钟。 「我马上就回来!」 信二想也没想,便在柏油路上跑了起来,无视背后猪原的呼唤,直直冲向大楼。 他从后门进入大楼,打开入口旁警卫室的门。房间深处的桌子上放着哔子的鸟笼,信二直直走向桌子,把鸟笼紧紧揣在怀里。 但由于他急着跑向出口,脚不小心绊了一下,身体向前方跌去;又因为抱着鸟笼,无法及时伸手扶住地面。 信二的右肩狠狠着地,痛得松开双手,鸟笼因此摔在地上,哔子从打开的鸟笼门飞了出来。 哔子发出尖锐的叫声,在房间里飞来飞去。 「冷静点!快回笼子里!」 信二按着肩膀大喊,鹦鹉却激动地拍打翅膀,从这个角落飞到那个角落。 信二惊恐地看向手表,距离十二点已剩下不到一分钟。 这下该怎么办?信二绝望的双眼捕捉到眼前的窗户,他马上冲过去,将窗户完全打开。寒冷的夜风吹进来。 「快逃啊!」信二大喊。 哔子彷佛听懂他的话,直线飞向窗户,就这样飞上天空。 太好了!确认哔子逃出房间后,信二连滚带爬地逃离警卫室,从后门离开大楼。猪原从刚才就躲在另一栋大楼的墙角,见他出来连忙对他招手,口中似乎嚷着什么。 说时迟那时快,信二的背后传来一阵暴风,将他震飞。 他一时之间茫然无措,听不见任何声音,也没有任何感觉,只是呆望着天空──宛如夕暮时分的橘红色天空。 回过神来,信二发现自己呈现仰躺的姿势。 天空为什么是橘色的?信二转动眼球,看见黄色火焰从熟悉的大楼的顶楼窗户喷出来。 ……啊,真的爆炸了,不知道哔子有没有顺利逃过一劫? 信二闭上眼,眼皮下彷佛看见轻轻歪着头的绿色鹦鹉。 「喂,少唬人了!这是哪门子玩笑!」 真锅信二在狭小的警卫室里吼道,声音大到连墙壁都在震动,然而贴在耳边的电话听筒只传来呆板的电子音。信二粗暴地挂上电话,养在旁边鸟笼里的鹦鹉「哔子」似乎受到惊吓,发出尖锐的叫声。 「喂,发生什么事,吼这么大声?」 背后传来粗犷的询问声,回头一看,一名微胖的中年男子捧着泡面当宵夜坐在沙发上,大大的啤酒肚顶起深蓝色的警卫服。他是今晚和信二一起值班的猪原史郎。 「没事,只是接到恶作剧电话。」 「你吼这么大声,怎么可能没事?是谁打来的电话?」 猪原「嘶嘶嘶」地吸着泡面。 「……是个男的,没报姓名。」 两分钟前,警卫室接到一通电话,是信二接的。对方先询问:『是茅场町商办大楼吗?』接着说出意想不到的话。 「他说了什么?」猪原边嚼面边问。 「你相信吗?他说这栋大楼被装了炸弹……」信二惶惶不安地说。 猪原猛然呛到,面条从口中喷出来。 「你还好吧?」 「怎么可能会好啊?炸弹耶!」猪原咳嗽着反呛回去。 「喔,他的确说了炸弹,但肯定是恶作剧电话。」 「如果不是恶作剧呢?要是建筑物里真的有危险物,我们必须马上处理。你知道sop吗?」 「这个嘛……」信二接不出话。 他只是兼职警卫,半年前刚被分派到这栋大楼时,曾经领过标准作业程序手册,不过并未详读。 「你白痴啊!先确认有无危险物、疏散建筑物内的人员去避难,接着报警。那小子在电话里是怎么说的?」 信二总算察觉大事不妙,努力搜寻记忆。 「呃,我想想……他说顶楼装了炸弹,会在午夜十二点爆炸,要我在那之前完成全员疏散。还有,千万不要碰炸弹,因为稍微一碰就会爆炸……」 「午夜十二点……」猪原喃喃说道,看向墙壁上的时钟。信二也随之望去,时针指向晚间十一点四十三分,距离十二点已剩下不到二十分钟。 「顶楼是吧?我们走!」 猪原擦了擦沾到汤汁的嘴角,奔向出口,信二也急忙跟上。 两人一起坐上电梯,来到顶楼十三楼。昏暗的走廊通向左右两侧,猪原按下电梯旁的电灯开关,日光灯泛白的光线旋即照亮走廊,信二感到刺眼地眯起眼。 「茅场町商办大楼」是大约五年前落成的办公大楼,每个楼层各有两到三间公司,他们来到的十三层楼,电梯右侧是旅行社,左侧是证券公司。 「你去旅行社,我去证券公司。」猪原快速下达指示。 信二点点头,小跑步穿过走廊,来到旅行社的大门前,从口袋拿出万能钥匙。回头一看,猪原正打开证券公司的门走了进去。 真的会爆炸吗?信二半信半疑,边将万能钥匙插入锁孔,边环视无人的走廊。这栋大楼固定在晚间十点关闭,因此现在只剩信二和猪原两人。如果真有炸弹,也只有他们会被波及。一思及此,信二突如其来地感到害怕,手抖个不停,无法顺利转动钥匙。 是恶作剧,那一定是恶作剧!信二拼命安抚自己,费了一番劲才把门打开,进入旅行社的办公室。 室内并排着几十张的电脑办公桌,信二打开日光灯,快步巡视。 他快速确认过桌子下方、置物柜与堆积如山的瓦楞纸箱,没找到疑似炸弹的物体。手表的时间来到了十一点五十三分。 就说是恶作剧吧──才刚这么想,远方便传来喊叫。信二反射性地回头,冲到走廊。 「真锅!」 走廊深处果然回荡着猪原的叫声,信二赶紧跑过去。 「猪原,你在哪里?」信二大声问道。 「这里!茶水间!」 声音来自证券公司门前的茶水间。信二探头一瞧,看见猪原趴在地上,看着流理台的水槽下方,肥硕的身躯使他看起来像只狂吃饲料的猪。 「你在做什么?」信二问道。 猪原的大屁股向后挪动,缓缓爬起来说:「你自己看。」 他指着水槽下方。不易察觉的水管角落有个盒子,是个长宽四十公分、高十五公分左右的长方体黑盒子。 信二瞪大眼睛,眼珠差点掉出来。黑盒子上装了小型液晶面板,上面亮着红色的数字。 5:42、5:41、5:40……只见液晶面板上的数字逐渐减少。 「这该不会是……」 「没错……一定是炸弹。」猪原用沙哑的声音说。 「什么!我们该拿它怎么办?」 信二的语尾在发抖,而猪原也只是紧抿厚厚的嘴唇,没有答话。 「但这真的是炸弹吗?会不会只是恶作剧……」 信二一阵混乱,手下意识地伸向盒子,却被人从旁拦阻。 「白痴!小心爆炸!」 猪原喷着口水大吼,信二吓得身子一僵。 「对、对不起。那……我们先报警,请他们派防爆小组过来……」 「那样就来不及了!时间剩不到五分钟,我们快逃!」 猪原大叫「走吧」,拉着信二离开茶水间,在走廊上狂奔,肚子上的肥肉不断摇晃。「等、等一下……」信二急忙追在后头。 两人跑过走廊,坐进电梯里,猪原焦躁地一连按了好几次「关」的按钮。电梯门缓缓关上,电梯终于开始下降。 「别担心,还有四分多钟,一定来得及避难。」 猪原搭住信二的肩膀,信二气喘吁吁地点头。其实,他一直很讨厌爱发号施令、把麻烦工作丢给他的猪原,如今却觉得猪原看起来分外可靠。 电梯抵达一楼后,信二和猪原一路朝着后门跑,经过警卫室、打开后门冲出去,远离大楼。 将近午夜零时的街道上几乎不见人影,两人躲到其他大楼后方,与茅场町商办大楼保持五十公尺左右的距离后,猪原才敢用力吐气。 「躲在这里应该就没事了,我们先观察到十二点。我去报警。」 猪原从制服口袋拿出智慧型手机。信二放松地呼出一口气,脑中却顿时闪过一只绿色小鸟。 「哔子!」 「啊?你在说什么?」猪原讶异地问。 「哔子啊,它还在警卫室!」 四个月前,警卫室的窗外飞来一只受伤的鹦鹉,信二带它去看兽医,之后取名为「哔子」,成为警卫室饲养的招牌宠物。哔子现在变得非常亲人,打开笼子还会飞到人的手上撒娇。 「算了,放弃那只鸟吧。」猪原的语气略带恼怒。 信二低头看看手表,距离十二点还有三分多钟。 「我马上就回来!」 信二想也没想,便在柏油路上跑了起来,无视背后猪原的呼唤,直直冲向大楼。 他从后门进入大楼,打开入口旁警卫室的门。房间深处的桌子上放着哔子的鸟笼,信二直直走向桌子,把鸟笼紧紧揣在怀里。 但由于他急着跑向出口,脚不小心绊了一下,身体向前方跌去;又因为抱着鸟笼,无法及时伸手扶住地面。 信二的右肩狠狠着地,痛得松开双手,鸟笼因此摔在地上,哔子从打开的鸟笼门飞了出来。 哔子发出尖锐的叫声,在房间里飞来飞去。 「冷静点!快回笼子里!」 信二按着肩膀大喊,鹦鹉却激动地拍打翅膀,从这个角落飞到那个角落。 信二惊恐地看向手表,距离十二点已剩下不到一分钟。 这下该怎么办?信二绝望的双眼捕捉到眼前的窗户,他马上冲过去,将窗户完全打开。寒冷的夜风吹进来。 「快逃啊!」信二大喊。 哔子彷佛听懂他的话,直线飞向窗户,就这样飞上天空。 太好了!确认哔子逃出房间后,信二连滚带爬地逃离警卫室,从后门离开大楼。猪原从刚才就躲在另一栋大楼的墙角,见他出来连忙对他招手,口中似乎嚷着什么。 说时迟那时快,信二的背后传来一阵暴风,将他震飞。 他一时之间茫然无措,听不见任何声音,也没有任何感觉,只是呆望着天空──宛如夕暮时分的橘红色天空。 回过神来,信二发现自己呈现仰躺的姿势。 天空为什么是橘色的?信二转动眼球,看见黄色火焰从熟悉的大楼的顶楼窗户喷出来。 ……啊,真的爆炸了,不知道哔子有没有顺利逃过一劫? 信二闭上眼,眼皮下彷佛看见轻轻歪着头的绿色鹦鹉。 「喂,少唬人了!这是哪门子玩笑!」 真锅信二在狭小的警卫室里吼道,声音大到连墙壁都在震动,然而贴在耳边的电话听筒只传来呆板的电子音。信二粗暴地挂上电话,养在旁边鸟笼里的鹦鹉「哔子」似乎受到惊吓,发出尖锐的叫声。 「喂,发生什么事,吼这么大声?」 背后传来粗犷的询问声,回头一看,一名微胖的中年男子捧着泡面当宵夜坐在沙发上,大大的啤酒肚顶起深蓝色的警卫服。他是今晚和信二一起值班的猪原史郎。 「没事,只是接到恶作剧电话。」 「你吼这么大声,怎么可能没事?是谁打来的电话?」 猪原「嘶嘶嘶」地吸着泡面。 「……是个男的,没报姓名。」 两分钟前,警卫室接到一通电话,是信二接的。对方先询问:『是茅场町商办大楼吗?』接着说出意想不到的话。 「他说了什么?」猪原边嚼面边问。 「你相信吗?他说这栋大楼被装了炸弹……」信二惶惶不安地说。 猪原猛然呛到,面条从口中喷出来。 「你还好吧?」 「怎么可能会好啊?炸弹耶!」猪原咳嗽着反呛回去。 「喔,他的确说了炸弹,但肯定是恶作剧电话。」 「如果不是恶作剧呢?要是建筑物里真的有危险物,我们必须马上处理。你知道sop吗?」 「这个嘛……」信二接不出话。 他只是兼职警卫,半年前刚被分派到这栋大楼时,曾经领过标准作业程序手册,不过并未详读。 「你白痴啊!先确认有无危险物、疏散建筑物内的人员去避难,接着报警。那小子在电话里是怎么说的?」 信二总算察觉大事不妙,努力搜寻记忆。 「呃,我想想……他说顶楼装了炸弹,会在午夜十二点爆炸,要我在那之前完成全员疏散。还有,千万不要碰炸弹,因为稍微一碰就会爆炸……」 「午夜十二点……」猪原喃喃说道,看向墙壁上的时钟。信二也随之望去,时针指向晚间十一点四十三分,距离十二点已剩下不到二十分钟。 「顶楼是吧?我们走!」 猪原擦了擦沾到汤汁的嘴角,奔向出口,信二也急忙跟上。 两人一起坐上电梯,来到顶楼十三楼。昏暗的走廊通向左右两侧,猪原按下电梯旁的电灯开关,日光灯泛白的光线旋即照亮走廊,信二感到刺眼地眯起眼。 「茅场町商办大楼」是大约五年前落成的办公大楼,每个楼层各有两到三间公司,他们来到的十三层楼,电梯右侧是旅行社,左侧是证券公司。 「你去旅行社,我去证券公司。」猪原快速下达指示。 信二点点头,小跑步穿过走廊,来到旅行社的大门前,从口袋拿出万能钥匙。回头一看,猪原正打开证券公司的门走了进去。 真的会爆炸吗?信二半信半疑,边将万能钥匙插入锁孔,边环视无人的走廊。这栋大楼固定在晚间十点关闭,因此现在只剩信二和猪原两人。如果真有炸弹,也只有他们会被波及。一思及此,信二突如其来地感到害怕,手抖个不停,无法顺利转动钥匙。 是恶作剧,那一定是恶作剧!信二拼命安抚自己,费了一番劲才把门打开,进入旅行社的办公室。 室内并排着几十张的电脑办公桌,信二打开日光灯,快步巡视。 他快速确认过桌子下方、置物柜与堆积如山的瓦楞纸箱,没找到疑似炸弹的物体。手表的时间来到了十一点五十三分。 就说是恶作剧吧──才刚这么想,远方便传来喊叫。信二反射性地回头,冲到走廊。 「真锅!」 走廊深处果然回荡着猪原的叫声,信二赶紧跑过去。 「猪原,你在哪里?」信二大声问道。 「这里!茶水间!」 声音来自证券公司门前的茶水间。信二探头一瞧,看见猪原趴在地上,看着流理台的水槽下方,肥硕的身躯使他看起来像只狂吃饲料的猪。 「你在做什么?」信二问道。 猪原的大屁股向后挪动,缓缓爬起来说:「你自己看。」 他指着水槽下方。不易察觉的水管角落有个盒子,是个长宽四十公分、高十五公分左右的长方体黑盒子。 信二瞪大眼睛,眼珠差点掉出来。黑盒子上装了小型液晶面板,上面亮着红色的数字。 5:42、5:41、5:40……只见液晶面板上的数字逐渐减少。 「这该不会是……」 「没错……一定是炸弹。」猪原用沙哑的声音说。 「什么!我们该拿它怎么办?」 信二的语尾在发抖,而猪原也只是紧抿厚厚的嘴唇,没有答话。 「但这真的是炸弹吗?会不会只是恶作剧……」 信二一阵混乱,手下意识地伸向盒子,却被人从旁拦阻。 「白痴!小心爆炸!」 猪原喷着口水大吼,信二吓得身子一僵。 「对、对不起。那……我们先报警,请他们派防爆小组过来……」 「那样就来不及了!时间剩不到五分钟,我们快逃!」 猪原大叫「走吧」,拉着信二离开茶水间,在走廊上狂奔,肚子上的肥肉不断摇晃。「等、等一下……」信二急忙追在后头。 两人跑过走廊,坐进电梯里,猪原焦躁地一连按了好几次「关」的按钮。电梯门缓缓关上,电梯终于开始下降。 「别担心,还有四分多钟,一定来得及避难。」 猪原搭住信二的肩膀,信二气喘吁吁地点头。其实,他一直很讨厌爱发号施令、把麻烦工作丢给他的猪原,如今却觉得猪原看起来分外可靠。 电梯抵达一楼后,信二和猪原一路朝着后门跑,经过警卫室、打开后门冲出去,远离大楼。 将近午夜零时的街道上几乎不见人影,两人躲到其他大楼后方,与茅场町商办大楼保持五十公尺左右的距离后,猪原才敢用力吐气。 「躲在这里应该就没事了,我们先观察到十二点。我去报警。」 猪原从制服口袋拿出智慧型手机。信二放松地呼出一口气,脑中却顿时闪过一只绿色小鸟。 「哔子!」 「啊?你在说什么?」猪原讶异地问。 「哔子啊,它还在警卫室!」 四个月前,警卫室的窗外飞来一只受伤的鹦鹉,信二带它去看兽医,之后取名为「哔子」,成为警卫室饲养的招牌宠物。哔子现在变得非常亲人,打开笼子还会飞到人的手上撒娇。 「算了,放弃那只鸟吧。」猪原的语气略带恼怒。 信二低头看看手表,距离十二点还有三分多钟。 「我马上就回来!」 信二想也没想,便在柏油路上跑了起来,无视背后猪原的呼唤,直直冲向大楼。 他从后门进入大楼,打开入口旁警卫室的门。房间深处的桌子上放着哔子的鸟笼,信二直直走向桌子,把鸟笼紧紧揣在怀里。 但由于他急着跑向出口,脚不小心绊了一下,身体向前方跌去;又因为抱着鸟笼,无法及时伸手扶住地面。 信二的右肩狠狠着地,痛得松开双手,鸟笼因此摔在地上,哔子从打开的鸟笼门飞了出来。 哔子发出尖锐的叫声,在房间里飞来飞去。 「冷静点!快回笼子里!」 信二按着肩膀大喊,鹦鹉却激动地拍打翅膀,从这个角落飞到那个角落。 信二惊恐地看向手表,距离十二点已剩下不到一分钟。 这下该怎么办?信二绝望的双眼捕捉到眼前的窗户,他马上冲过去,将窗户完全打开。寒冷的夜风吹进来。 「快逃啊!」信二大喊。 哔子彷佛听懂他的话,直线飞向窗户,就这样飞上天空。 太好了!确认哔子逃出房间后,信二连滚带爬地逃离警卫室,从后门离开大楼。猪原从刚才就躲在另一栋大楼的墙角,见他出来连忙对他招手,口中似乎嚷着什么。 说时迟那时快,信二的背后传来一阵暴风,将他震飞。 他一时之间茫然无措,听不见任何声音,也没有任何感觉,只是呆望着天空──宛如夕暮时分的橘红色天空。 回过神来,信二发现自己呈现仰躺的姿势。 天空为什么是橘色的?信二转动眼球,看见黄色火焰从熟悉的大楼的顶楼窗户喷出来。 ……啊,真的爆炸了,不知道哔子有没有顺利逃过一劫? 信二闭上眼,眼皮下彷佛看见轻轻歪着头的绿色鹦鹉。 「喂,少唬人了!这是哪门子玩笑!」 真锅信二在狭小的警卫室里吼道,声音大到连墙壁都在震动,然而贴在耳边的电话听筒只传来呆板的电子音。信二粗暴地挂上电话,养在旁边鸟笼里的鹦鹉「哔子」似乎受到惊吓,发出尖锐的叫声。 「喂,发生什么事,吼这么大声?」 背后传来粗犷的询问声,回头一看,一名微胖的中年男子捧着泡面当宵夜坐在沙发上,大大的啤酒肚顶起深蓝色的警卫服。他是今晚和信二一起值班的猪原史郎。 「没事,只是接到恶作剧电话。」 「你吼这么大声,怎么可能没事?是谁打来的电话?」 猪原「嘶嘶嘶」地吸着泡面。 「……是个男的,没报姓名。」 两分钟前,警卫室接到一通电话,是信二接的。对方先询问:『是茅场町商办大楼吗?』接着说出意想不到的话。 「他说了什么?」猪原边嚼面边问。 「你相信吗?他说这栋大楼被装了炸弹……」信二惶惶不安地说。 猪原猛然呛到,面条从口中喷出来。 「你还好吧?」 「怎么可能会好啊?炸弹耶!」猪原咳嗽着反呛回去。 「喔,他的确说了炸弹,但肯定是恶作剧电话。」 「如果不是恶作剧呢?要是建筑物里真的有危险物,我们必须马上处理。你知道sop吗?」 「这个嘛……」信二接不出话。 他只是兼职警卫,半年前刚被分派到这栋大楼时,曾经领过标准作业程序手册,不过并未详读。 「你白痴啊!先确认有无危险物、疏散建筑物内的人员去避难,接着报警。那小子在电话里是怎么说的?」 信二总算察觉大事不妙,努力搜寻记忆。 「呃,我想想……他说顶楼装了炸弹,会在午夜十二点爆炸,要我在那之前完成全员疏散。还有,千万不要碰炸弹,因为稍微一碰就会爆炸……」 「午夜十二点……」猪原喃喃说道,看向墙壁上的时钟。信二也随之望去,时针指向晚间十一点四十三分,距离十二点已剩下不到二十分钟。 「顶楼是吧?我们走!」 猪原擦了擦沾到汤汁的嘴角,奔向出口,信二也急忙跟上。 两人一起坐上电梯,来到顶楼十三楼。昏暗的走廊通向左右两侧,猪原按下电梯旁的电灯开关,日光灯泛白的光线旋即照亮走廊,信二感到刺眼地眯起眼。 「茅场町商办大楼」是大约五年前落成的办公大楼,每个楼层各有两到三间公司,他们来到的十三层楼,电梯右侧是旅行社,左侧是证券公司。 「你去旅行社,我去证券公司。」猪原快速下达指示。 信二点点头,小跑步穿过走廊,来到旅行社的大门前,从口袋拿出万能钥匙。回头一看,猪原正打开证券公司的门走了进去。 真的会爆炸吗?信二半信半疑,边将万能钥匙插入锁孔,边环视无人的走廊。这栋大楼固定在晚间十点关闭,因此现在只剩信二和猪原两人。如果真有炸弹,也只有他们会被波及。一思及此,信二突如其来地感到害怕,手抖个不停,无法顺利转动钥匙。 是恶作剧,那一定是恶作剧!信二拼命安抚自己,费了一番劲才把门打开,进入旅行社的办公室。 室内并排着几十张的电脑办公桌,信二打开日光灯,快步巡视。 他快速确认过桌子下方、置物柜与堆积如山的瓦楞纸箱,没找到疑似炸弹的物体。手表的时间来到了十一点五十三分。 就说是恶作剧吧──才刚这么想,远方便传来喊叫。信二反射性地回头,冲到走廊。 「真锅!」 走廊深处果然回荡着猪原的叫声,信二赶紧跑过去。 「猪原,你在哪里?」信二大声问道。 「这里!茶水间!」 声音来自证券公司门前的茶水间。信二探头一瞧,看见猪原趴在地上,看着流理台的水槽下方,肥硕的身躯使他看起来像只狂吃饲料的猪。 「你在做什么?」信二问道。 猪原的大屁股向后挪动,缓缓爬起来说:「你自己看。」 他指着水槽下方。不易察觉的水管角落有个盒子,是个长宽四十公分、高十五公分左右的长方体黑盒子。 信二瞪大眼睛,眼珠差点掉出来。黑盒子上装了小型液晶面板,上面亮着红色的数字。 5:42、5:41、5:40……只见液晶面板上的数字逐渐减少。 「这该不会是……」 「没错……一定是炸弹。」猪原用沙哑的声音说。 「什么!我们该拿它怎么办?」 信二的语尾在发抖,而猪原也只是紧抿厚厚的嘴唇,没有答话。 「但这真的是炸弹吗?会不会只是恶作剧……」 信二一阵混乱,手下意识地伸向盒子,却被人从旁拦阻。 「白痴!小心爆炸!」 猪原喷着口水大吼,信二吓得身子一僵。 「对、对不起。那……我们先报警,请他们派防爆小组过来……」 「那样就来不及了!时间剩不到五分钟,我们快逃!」 猪原大叫「走吧」,拉着信二离开茶水间,在走廊上狂奔,肚子上的肥肉不断摇晃。「等、等一下……」信二急忙追在后头。 两人跑过走廊,坐进电梯里,猪原焦躁地一连按了好几次「关」的按钮。电梯门缓缓关上,电梯终于开始下降。 「别担心,还有四分多钟,一定来得及避难。」 猪原搭住信二的肩膀,信二气喘吁吁地点头。其实,他一直很讨厌爱发号施令、把麻烦工作丢给他的猪原,如今却觉得猪原看起来分外可靠。 电梯抵达一楼后,信二和猪原一路朝着后门跑,经过警卫室、打开后门冲出去,远离大楼。 将近午夜零时的街道上几乎不见人影,两人躲到其他大楼后方,与茅场町商办大楼保持五十公尺左右的距离后,猪原才敢用力吐气。 「躲在这里应该就没事了,我们先观察到十二点。我去报警。」 猪原从制服口袋拿出智慧型手机。信二放松地呼出一口气,脑中却顿时闪过一只绿色小鸟。 「哔子!」 「啊?你在说什么?」猪原讶异地问。 「哔子啊,它还在警卫室!」 四个月前,警卫室的窗外飞来一只受伤的鹦鹉,信二带它去看兽医,之后取名为「哔子」,成为警卫室饲养的招牌宠物。哔子现在变得非常亲人,打开笼子还会飞到人的手上撒娇。 「算了,放弃那只鸟吧。」猪原的语气略带恼怒。 信二低头看看手表,距离十二点还有三分多钟。 「我马上就回来!」 信二想也没想,便在柏油路上跑了起来,无视背后猪原的呼唤,直直冲向大楼。 他从后门进入大楼,打开入口旁警卫室的门。房间深处的桌子上放着哔子的鸟笼,信二直直走向桌子,把鸟笼紧紧揣在怀里。 但由于他急着跑向出口,脚不小心绊了一下,身体向前方跌去;又因为抱着鸟笼,无法及时伸手扶住地面。 信二的右肩狠狠着地,痛得松开双手,鸟笼因此摔在地上,哔子从打开的鸟笼门飞了出来。 哔子发出尖锐的叫声,在房间里飞来飞去。 「冷静点!快回笼子里!」 信二按着肩膀大喊,鹦鹉却激动地拍打翅膀,从这个角落飞到那个角落。 信二惊恐地看向手表,距离十二点已剩下不到一分钟。 这下该怎么办?信二绝望的双眼捕捉到眼前的窗户,他马上冲过去,将窗户完全打开。寒冷的夜风吹进来。 「快逃啊!」信二大喊。 哔子彷佛听懂他的话,直线飞向窗户,就这样飞上天空。 太好了!确认哔子逃出房间后,信二连滚带爬地逃离警卫室,从后门离开大楼。猪原从刚才就躲在另一栋大楼的墙角,见他出来连忙对他招手,口中似乎嚷着什么。 说时迟那时快,信二的背后传来一阵暴风,将他震飞。 他一时之间茫然无措,听不见任何声音,也没有任何感觉,只是呆望着天空──宛如夕暮时分的橘红色天空。 回过神来,信二发现自己呈现仰躺的姿势。 天空为什么是橘色的?信二转动眼球,看见黄色火焰从熟悉的大楼的顶楼窗户喷出来。 ……啊,真的爆炸了,不知道哔子有没有顺利逃过一劫? 信二闭上眼,眼皮下彷佛看见轻轻歪着头的绿色鹦鹉。 「喂,少唬人了!这是哪门子玩笑!」 真锅信二在狭小的警卫室里吼道,声音大到连墙壁都在震动,然而贴在耳边的电话听筒只传来呆板的电子音。信二粗暴地挂上电话,养在旁边鸟笼里的鹦鹉「哔子」似乎受到惊吓,发出尖锐的叫声。 「喂,发生什么事,吼这么大声?」 背后传来粗犷的询问声,回头一看,一名微胖的中年男子捧着泡面当宵夜坐在沙发上,大大的啤酒肚顶起深蓝色的警卫服。他是今晚和信二一起值班的猪原史郎。 「没事,只是接到恶作剧电话。」 「你吼这么大声,怎么可能没事?是谁打来的电话?」 猪原「嘶嘶嘶」地吸着泡面。 「……是个男的,没报姓名。」 两分钟前,警卫室接到一通电话,是信二接的。对方先询问:『是茅场町商办大楼吗?』接着说出意想不到的话。 「他说了什么?」猪原边嚼面边问。 「你相信吗?他说这栋大楼被装了炸弹……」信二惶惶不安地说。 猪原猛然呛到,面条从口中喷出来。 「你还好吧?」 「怎么可能会好啊?炸弹耶!」猪原咳嗽着反呛回去。 「喔,他的确说了炸弹,但肯定是恶作剧电话。」 「如果不是恶作剧呢?要是建筑物里真的有危险物,我们必须马上处理。你知道sop吗?」 「这个嘛……」信二接不出话。 他只是兼职警卫,半年前刚被分派到这栋大楼时,曾经领过标准作业程序手册,不过并未详读。 「你白痴啊!先确认有无危险物、疏散建筑物内的人员去避难,接着报警。那小子在电话里是怎么说的?」 信二总算察觉大事不妙,努力搜寻记忆。 「呃,我想想……他说顶楼装了炸弹,会在午夜十二点爆炸,要我在那之前完成全员疏散。还有,千万不要碰炸弹,因为稍微一碰就会爆炸……」 「午夜十二点……」猪原喃喃说道,看向墙壁上的时钟。信二也随之望去,时针指向晚间十一点四十三分,距离十二点已剩下不到二十分钟。 「顶楼是吧?我们走!」 猪原擦了擦沾到汤汁的嘴角,奔向出口,信二也急忙跟上。 两人一起坐上电梯,来到顶楼十三楼。昏暗的走廊通向左右两侧,猪原按下电梯旁的电灯开关,日光灯泛白的光线旋即照亮走廊,信二感到刺眼地眯起眼。 「茅场町商办大楼」是大约五年前落成的办公大楼,每个楼层各有两到三间公司,他们来到的十三层楼,电梯右侧是旅行社,左侧是证券公司。 「你去旅行社,我去证券公司。」猪原快速下达指示。 信二点点头,小跑步穿过走廊,来到旅行社的大门前,从口袋拿出万能钥匙。回头一看,猪原正打开证券公司的门走了进去。 真的会爆炸吗?信二半信半疑,边将万能钥匙插入锁孔,边环视无人的走廊。这栋大楼固定在晚间十点关闭,因此现在只剩信二和猪原两人。如果真有炸弹,也只有他们会被波及。一思及此,信二突如其来地感到害怕,手抖个不停,无法顺利转动钥匙。 是恶作剧,那一定是恶作剧!信二拼命安抚自己,费了一番劲才把门打开,进入旅行社的办公室。 室内并排着几十张的电脑办公桌,信二打开日光灯,快步巡视。 他快速确认过桌子下方、置物柜与堆积如山的瓦楞纸箱,没找到疑似炸弹的物体。手表的时间来到了十一点五十三分。 就说是恶作剧吧──才刚这么想,远方便传来喊叫。信二反射性地回头,冲到走廊。 「真锅!」 走廊深处果然回荡着猪原的叫声,信二赶紧跑过去。 「猪原,你在哪里?」信二大声问道。 「这里!茶水间!」 声音来自证券公司门前的茶水间。信二探头一瞧,看见猪原趴在地上,看着流理台的水槽下方,肥硕的身躯使他看起来像只狂吃饲料的猪。 「你在做什么?」信二问道。 猪原的大屁股向后挪动,缓缓爬起来说:「你自己看。」 他指着水槽下方。不易察觉的水管角落有个盒子,是个长宽四十公分、高十五公分左右的长方体黑盒子。 信二瞪大眼睛,眼珠差点掉出来。黑盒子上装了小型液晶面板,上面亮着红色的数字。 5:42、5:41、5:40……只见液晶面板上的数字逐渐减少。 「这该不会是……」 「没错……一定是炸弹。」猪原用沙哑的声音说。 「什么!我们该拿它怎么办?」 信二的语尾在发抖,而猪原也只是紧抿厚厚的嘴唇,没有答话。 「但这真的是炸弹吗?会不会只是恶作剧……」 信二一阵混乱,手下意识地伸向盒子,却被人从旁拦阻。 「白痴!小心爆炸!」 猪原喷着口水大吼,信二吓得身子一僵。 「对、对不起。那……我们先报警,请他们派防爆小组过来……」 「那样就来不及了!时间剩不到五分钟,我们快逃!」 猪原大叫「走吧」,拉着信二离开茶水间,在走廊上狂奔,肚子上的肥肉不断摇晃。「等、等一下……」信二急忙追在后头。 两人跑过走廊,坐进电梯里,猪原焦躁地一连按了好几次「关」的按钮。电梯门缓缓关上,电梯终于开始下降。 「别担心,还有四分多钟,一定来得及避难。」 猪原搭住信二的肩膀,信二气喘吁吁地点头。其实,他一直很讨厌爱发号施令、把麻烦工作丢给他的猪原,如今却觉得猪原看起来分外可靠。 电梯抵达一楼后,信二和猪原一路朝着后门跑,经过警卫室、打开后门冲出去,远离大楼。 将近午夜零时的街道上几乎不见人影,两人躲到其他大楼后方,与茅场町商办大楼保持五十公尺左右的距离后,猪原才敢用力吐气。 「躲在这里应该就没事了,我们先观察到十二点。我去报警。」 猪原从制服口袋拿出智慧型手机。信二放松地呼出一口气,脑中却顿时闪过一只绿色小鸟。 「哔子!」 「啊?你在说什么?」猪原讶异地问。 「哔子啊,它还在警卫室!」 四个月前,警卫室的窗外飞来一只受伤的鹦鹉,信二带它去看兽医,之后取名为「哔子」,成为警卫室饲养的招牌宠物。哔子现在变得非常亲人,打开笼子还会飞到人的手上撒娇。 「算了,放弃那只鸟吧。」猪原的语气略带恼怒。 信二低头看看手表,距离十二点还有三分多钟。 「我马上就回来!」 信二想也没想,便在柏油路上跑了起来,无视背后猪原的呼唤,直直冲向大楼。 他从后门进入大楼,打开入口旁警卫室的门。房间深处的桌子上放着哔子的鸟笼,信二直直走向桌子,把鸟笼紧紧揣在怀里。 但由于他急着跑向出口,脚不小心绊了一下,身体向前方跌去;又因为抱着鸟笼,无法及时伸手扶住地面。 信二的右肩狠狠着地,痛得松开双手,鸟笼因此摔在地上,哔子从打开的鸟笼门飞了出来。 哔子发出尖锐的叫声,在房间里飞来飞去。 「冷静点!快回笼子里!」 信二按着肩膀大喊,鹦鹉却激动地拍打翅膀,从这个角落飞到那个角落。 信二惊恐地看向手表,距离十二点已剩下不到一分钟。 这下该怎么办?信二绝望的双眼捕捉到眼前的窗户,他马上冲过去,将窗户完全打开。寒冷的夜风吹进来。 「快逃啊!」信二大喊。 哔子彷佛听懂他的话,直线飞向窗户,就这样飞上天空。 太好了!确认哔子逃出房间后,信二连滚带爬地逃离警卫室,从后门离开大楼。猪原从刚才就躲在另一栋大楼的墙角,见他出来连忙对他招手,口中似乎嚷着什么。 说时迟那时快,信二的背后传来一阵暴风,将他震飞。 他一时之间茫然无措,听不见任何声音,也没有任何感觉,只是呆望着天空──宛如夕暮时分的橘红色天空。 回过神来,信二发现自己呈现仰躺的姿势。 天空为什么是橘色的?信二转动眼球,看见黄色火焰从熟悉的大楼的顶楼窗户喷出来。 ……啊,真的爆炸了,不知道哔子有没有顺利逃过一劫? 信二闭上眼,眼皮下彷佛看见轻轻歪着头的绿色鹦鹉。 「喂,少唬人了!这是哪门子玩笑!」 真锅信二在狭小的警卫室里吼道,声音大到连墙壁都在震动,然而贴在耳边的电话听筒只传来呆板的电子音。信二粗暴地挂上电话,养在旁边鸟笼里的鹦鹉「哔子」似乎受到惊吓,发出尖锐的叫声。 「喂,发生什么事,吼这么大声?」 背后传来粗犷的询问声,回头一看,一名微胖的中年男子捧着泡面当宵夜坐在沙发上,大大的啤酒肚顶起深蓝色的警卫服。他是今晚和信二一起值班的猪原史郎。 「没事,只是接到恶作剧电话。」 「你吼这么大声,怎么可能没事?是谁打来的电话?」 猪原「嘶嘶嘶」地吸着泡面。 「……是个男的,没报姓名。」 两分钟前,警卫室接到一通电话,是信二接的。对方先询问:『是茅场町商办大楼吗?』接着说出意想不到的话。 「他说了什么?」猪原边嚼面边问。 「你相信吗?他说这栋大楼被装了炸弹……」信二惶惶不安地说。 猪原猛然呛到,面条从口中喷出来。 「你还好吧?」 「怎么可能会好啊?炸弹耶!」猪原咳嗽着反呛回去。 「喔,他的确说了炸弹,但肯定是恶作剧电话。」 「如果不是恶作剧呢?要是建筑物里真的有危险物,我们必须马上处理。你知道sop吗?」 「这个嘛……」信二接不出话。 他只是兼职警卫,半年前刚被分派到这栋大楼时,曾经领过标准作业程序手册,不过并未详读。 「你白痴啊!先确认有无危险物、疏散建筑物内的人员去避难,接着报警。那小子在电话里是怎么说的?」 信二总算察觉大事不妙,努力搜寻记忆。 「呃,我想想……他说顶楼装了炸弹,会在午夜十二点爆炸,要我在那之前完成全员疏散。还有,千万不要碰炸弹,因为稍微一碰就会爆炸……」 「午夜十二点……」猪原喃喃说道,看向墙壁上的时钟。信二也随之望去,时针指向晚间十一点四十三分,距离十二点已剩下不到二十分钟。 「顶楼是吧?我们走!」 猪原擦了擦沾到汤汁的嘴角,奔向出口,信二也急忙跟上。 两人一起坐上电梯,来到顶楼十三楼。昏暗的走廊通向左右两侧,猪原按下电梯旁的电灯开关,日光灯泛白的光线旋即照亮走廊,信二感到刺眼地眯起眼。 「茅场町商办大楼」是大约五年前落成的办公大楼,每个楼层各有两到三间公司,他们来到的十三层楼,电梯右侧是旅行社,左侧是证券公司。 「你去旅行社,我去证券公司。」猪原快速下达指示。 信二点点头,小跑步穿过走廊,来到旅行社的大门前,从口袋拿出万能钥匙。回头一看,猪原正打开证券公司的门走了进去。 真的会爆炸吗?信二半信半疑,边将万能钥匙插入锁孔,边环视无人的走廊。这栋大楼固定在晚间十点关闭,因此现在只剩信二和猪原两人。如果真有炸弹,也只有他们会被波及。一思及此,信二突如其来地感到害怕,手抖个不停,无法顺利转动钥匙。 是恶作剧,那一定是恶作剧!信二拼命安抚自己,费了一番劲才把门打开,进入旅行社的办公室。 室内并排着几十张的电脑办公桌,信二打开日光灯,快步巡视。 他快速确认过桌子下方、置物柜与堆积如山的瓦楞纸箱,没找到疑似炸弹的物体。手表的时间来到了十一点五十三分。 就说是恶作剧吧──才刚这么想,远方便传来喊叫。信二反射性地回头,冲到走廊。 「真锅!」 走廊深处果然回荡着猪原的叫声,信二赶紧跑过去。 「猪原,你在哪里?」信二大声问道。 「这里!茶水间!」 声音来自证券公司门前的茶水间。信二探头一瞧,看见猪原趴在地上,看着流理台的水槽下方,肥硕的身躯使他看起来像只狂吃饲料的猪。 「你在做什么?」信二问道。 猪原的大屁股向后挪动,缓缓爬起来说:「你自己看。」 他指着水槽下方。不易察觉的水管角落有个盒子,是个长宽四十公分、高十五公分左右的长方体黑盒子。 信二瞪大眼睛,眼珠差点掉出来。黑盒子上装了小型液晶面板,上面亮着红色的数字。 5:42、5:41、5:40……只见液晶面板上的数字逐渐减少。 「这该不会是……」 「没错……一定是炸弹。」猪原用沙哑的声音说。 「什么!我们该拿它怎么办?」 信二的语尾在发抖,而猪原也只是紧抿厚厚的嘴唇,没有答话。 「但这真的是炸弹吗?会不会只是恶作剧……」 信二一阵混乱,手下意识地伸向盒子,却被人从旁拦阻。 「白痴!小心爆炸!」 猪原喷着口水大吼,信二吓得身子一僵。 「对、对不起。那……我们先报警,请他们派防爆小组过来……」 「那样就来不及了!时间剩不到五分钟,我们快逃!」 猪原大叫「走吧」,拉着信二离开茶水间,在走廊上狂奔,肚子上的肥肉不断摇晃。「等、等一下……」信二急忙追在后头。 两人跑过走廊,坐进电梯里,猪原焦躁地一连按了好几次「关」的按钮。电梯门缓缓关上,电梯终于开始下降。 「别担心,还有四分多钟,一定来得及避难。」 猪原搭住信二的肩膀,信二气喘吁吁地点头。其实,他一直很讨厌爱发号施令、把麻烦工作丢给他的猪原,如今却觉得猪原看起来分外可靠。 电梯抵达一楼后,信二和猪原一路朝着后门跑,经过警卫室、打开后门冲出去,远离大楼。 将近午夜零时的街道上几乎不见人影,两人躲到其他大楼后方,与茅场町商办大楼保持五十公尺左右的距离后,猪原才敢用力吐气。 「躲在这里应该就没事了,我们先观察到十二点。我去报警。」 猪原从制服口袋拿出智慧型手机。信二放松地呼出一口气,脑中却顿时闪过一只绿色小鸟。 「哔子!」 「啊?你在说什么?」猪原讶异地问。 「哔子啊,它还在警卫室!」 四个月前,警卫室的窗外飞来一只受伤的鹦鹉,信二带它去看兽医,之后取名为「哔子」,成为警卫室饲养的招牌宠物。哔子现在变得非常亲人,打开笼子还会飞到人的手上撒娇。 「算了,放弃那只鸟吧。」猪原的语气略带恼怒。 信二低头看看手表,距离十二点还有三分多钟。 「我马上就回来!」 信二想也没想,便在柏油路上跑了起来,无视背后猪原的呼唤,直直冲向大楼。 他从后门进入大楼,打开入口旁警卫室的门。房间深处的桌子上放着哔子的鸟笼,信二直直走向桌子,把鸟笼紧紧揣在怀里。 但由于他急着跑向出口,脚不小心绊了一下,身体向前方跌去;又因为抱着鸟笼,无法及时伸手扶住地面。 信二的右肩狠狠着地,痛得松开双手,鸟笼因此摔在地上,哔子从打开的鸟笼门飞了出来。 哔子发出尖锐的叫声,在房间里飞来飞去。 「冷静点!快回笼子里!」 信二按着肩膀大喊,鹦鹉却激动地拍打翅膀,从这个角落飞到那个角落。 信二惊恐地看向手表,距离十二点已剩下不到一分钟。 这下该怎么办?信二绝望的双眼捕捉到眼前的窗户,他马上冲过去,将窗户完全打开。寒冷的夜风吹进来。 「快逃啊!」信二大喊。 哔子彷佛听懂他的话,直线飞向窗户,就这样飞上天空。 太好了!确认哔子逃出房间后,信二连滚带爬地逃离警卫室,从后门离开大楼。猪原从刚才就躲在另一栋大楼的墙角,见他出来连忙对他招手,口中似乎嚷着什么。 说时迟那时快,信二的背后传来一阵暴风,将他震飞。 他一时之间茫然无措,听不见任何声音,也没有任何感觉,只是呆望着天空──宛如夕暮时分的橘红色天空。 回过神来,信二发现自己呈现仰躺的姿势。 天空为什么是橘色的?信二转动眼球,看见黄色火焰从熟悉的大楼的顶楼窗户喷出来。 ……啊,真的爆炸了,不知道哔子有没有顺利逃过一劫? 信二闭上眼,眼皮下彷佛看见轻轻歪着头的绿色鹦鹉。 「喂,少唬人了!这是哪门子玩笑!」 真锅信二在狭小的警卫室里吼道,声音大到连墙壁都在震动,然而贴在耳边的电话听筒只传来呆板的电子音。信二粗暴地挂上电话,养在旁边鸟笼里的鹦鹉「哔子」似乎受到惊吓,发出尖锐的叫声。 「喂,发生什么事,吼这么大声?」 背后传来粗犷的询问声,回头一看,一名微胖的中年男子捧着泡面当宵夜坐在沙发上,大大的啤酒肚顶起深蓝色的警卫服。他是今晚和信二一起值班的猪原史郎。 「没事,只是接到恶作剧电话。」 「你吼这么大声,怎么可能没事?是谁打来的电话?」 猪原「嘶嘶嘶」地吸着泡面。 「……是个男的,没报姓名。」 两分钟前,警卫室接到一通电话,是信二接的。对方先询问:『是茅场町商办大楼吗?』接着说出意想不到的话。 「他说了什么?」猪原边嚼面边问。 「你相信吗?他说这栋大楼被装了炸弹……」信二惶惶不安地说。 猪原猛然呛到,面条从口中喷出来。 「你还好吧?」 「怎么可能会好啊?炸弹耶!」猪原咳嗽着反呛回去。 「喔,他的确说了炸弹,但肯定是恶作剧电话。」 「如果不是恶作剧呢?要是建筑物里真的有危险物,我们必须马上处理。你知道sop吗?」 「这个嘛……」信二接不出话。 他只是兼职警卫,半年前刚被分派到这栋大楼时,曾经领过标准作业程序手册,不过并未详读。 「你白痴啊!先确认有无危险物、疏散建筑物内的人员去避难,接着报警。那小子在电话里是怎么说的?」 信二总算察觉大事不妙,努力搜寻记忆。 「呃,我想想……他说顶楼装了炸弹,会在午夜十二点爆炸,要我在那之前完成全员疏散。还有,千万不要碰炸弹,因为稍微一碰就会爆炸……」 「午夜十二点……」猪原喃喃说道,看向墙壁上的时钟。信二也随之望去,时针指向晚间十一点四十三分,距离十二点已剩下不到二十分钟。 「顶楼是吧?我们走!」 猪原擦了擦沾到汤汁的嘴角,奔向出口,信二也急忙跟上。 两人一起坐上电梯,来到顶楼十三楼。昏暗的走廊通向左右两侧,猪原按下电梯旁的电灯开关,日光灯泛白的光线旋即照亮走廊,信二感到刺眼地眯起眼。 「茅场町商办大楼」是大约五年前落成的办公大楼,每个楼层各有两到三间公司,他们来到的十三层楼,电梯右侧是旅行社,左侧是证券公司。 「你去旅行社,我去证券公司。」猪原快速下达指示。 信二点点头,小跑步穿过走廊,来到旅行社的大门前,从口袋拿出万能钥匙。回头一看,猪原正打开证券公司的门走了进去。 真的会爆炸吗?信二半信半疑,边将万能钥匙插入锁孔,边环视无人的走廊。这栋大楼固定在晚间十点关闭,因此现在只剩信二和猪原两人。如果真有炸弹,也只有他们会被波及。一思及此,信二突如其来地感到害怕,手抖个不停,无法顺利转动钥匙。 是恶作剧,那一定是恶作剧!信二拼命安抚自己,费了一番劲才把门打开,进入旅行社的办公室。 室内并排着几十张的电脑办公桌,信二打开日光灯,快步巡视。 他快速确认过桌子下方、置物柜与堆积如山的瓦楞纸箱,没找到疑似炸弹的物体。手表的时间来到了十一点五十三分。 就说是恶作剧吧──才刚这么想,远方便传来喊叫。信二反射性地回头,冲到走廊。 「真锅!」 走廊深处果然回荡着猪原的叫声,信二赶紧跑过去。 「猪原,你在哪里?」信二大声问道。 「这里!茶水间!」 声音来自证券公司门前的茶水间。信二探头一瞧,看见猪原趴在地上,看着流理台的水槽下方,肥硕的身躯使他看起来像只狂吃饲料的猪。 「你在做什么?」信二问道。 猪原的大屁股向后挪动,缓缓爬起来说:「你自己看。」 他指着水槽下方。不易察觉的水管角落有个盒子,是个长宽四十公分、高十五公分左右的长方体黑盒子。 信二瞪大眼睛,眼珠差点掉出来。黑盒子上装了小型液晶面板,上面亮着红色的数字。 5:42、5:41、5:40……只见液晶面板上的数字逐渐减少。 「这该不会是……」 「没错……一定是炸弹。」猪原用沙哑的声音说。 「什么!我们该拿它怎么办?」 信二的语尾在发抖,而猪原也只是紧抿厚厚的嘴唇,没有答话。 「但这真的是炸弹吗?会不会只是恶作剧……」 信二一阵混乱,手下意识地伸向盒子,却被人从旁拦阻。 「白痴!小心爆炸!」 猪原喷着口水大吼,信二吓得身子一僵。 「对、对不起。那……我们先报警,请他们派防爆小组过来……」 「那样就来不及了!时间剩不到五分钟,我们快逃!」 猪原大叫「走吧」,拉着信二离开茶水间,在走廊上狂奔,肚子上的肥肉不断摇晃。「等、等一下……」信二急忙追在后头。 两人跑过走廊,坐进电梯里,猪原焦躁地一连按了好几次「关」的按钮。电梯门缓缓关上,电梯终于开始下降。 「别担心,还有四分多钟,一定来得及避难。」 猪原搭住信二的肩膀,信二气喘吁吁地点头。其实,他一直很讨厌爱发号施令、把麻烦工作丢给他的猪原,如今却觉得猪原看起来分外可靠。 电梯抵达一楼后,信二和猪原一路朝着后门跑,经过警卫室、打开后门冲出去,远离大楼。 将近午夜零时的街道上几乎不见人影,两人躲到其他大楼后方,与茅场町商办大楼保持五十公尺左右的距离后,猪原才敢用力吐气。 「躲在这里应该就没事了,我们先观察到十二点。我去报警。」 猪原从制服口袋拿出智慧型手机。信二放松地呼出一口气,脑中却顿时闪过一只绿色小鸟。 「哔子!」 「啊?你在说什么?」猪原讶异地问。 「哔子啊,它还在警卫室!」 四个月前,警卫室的窗外飞来一只受伤的鹦鹉,信二带它去看兽医,之后取名为「哔子」,成为警卫室饲养的招牌宠物。哔子现在变得非常亲人,打开笼子还会飞到人的手上撒娇。 「算了,放弃那只鸟吧。」猪原的语气略带恼怒。 信二低头看看手表,距离十二点还有三分多钟。 「我马上就回来!」 信二想也没想,便在柏油路上跑了起来,无视背后猪原的呼唤,直直冲向大楼。 他从后门进入大楼,打开入口旁警卫室的门。房间深处的桌子上放着哔子的鸟笼,信二直直走向桌子,把鸟笼紧紧揣在怀里。 但由于他急着跑向出口,脚不小心绊了一下,身体向前方跌去;又因为抱着鸟笼,无法及时伸手扶住地面。 信二的右肩狠狠着地,痛得松开双手,鸟笼因此摔在地上,哔子从打开的鸟笼门飞了出来。 哔子发出尖锐的叫声,在房间里飞来飞去。 「冷静点!快回笼子里!」 信二按着肩膀大喊,鹦鹉却激动地拍打翅膀,从这个角落飞到那个角落。 信二惊恐地看向手表,距离十二点已剩下不到一分钟。 这下该怎么办?信二绝望的双眼捕捉到眼前的窗户,他马上冲过去,将窗户完全打开。寒冷的夜风吹进来。 「快逃啊!」信二大喊。 哔子彷佛听懂他的话,直线飞向窗户,就这样飞上天空。 太好了!确认哔子逃出房间后,信二连滚带爬地逃离警卫室,从后门离开大楼。猪原从刚才就躲在另一栋大楼的墙角,见他出来连忙对他招手,口中似乎嚷着什么。 说时迟那时快,信二的背后传来一阵暴风,将他震飞。 他一时之间茫然无措,听不见任何声音,也没有任何感觉,只是呆望着天空──宛如夕暮时分的橘红色天空。 回过神来,信二发现自己呈现仰躺的姿势。 天空为什么是橘色的?信二转动眼球,看见黄色火焰从熟悉的大楼的顶楼窗户喷出来。 ……啊,真的爆炸了,不知道哔子有没有顺利逃过一劫? 信二闭上眼,眼皮下彷佛看见轻轻歪着头的绿色鹦鹉。 「喂,少唬人了!这是哪门子玩笑!」 真锅信二在狭小的警卫室里吼道,声音大到连墙壁都在震动,然而贴在耳边的电话听筒只传来呆板的电子音。信二粗暴地挂上电话,养在旁边鸟笼里的鹦鹉「哔子」似乎受到惊吓,发出尖锐的叫声。 「喂,发生什么事,吼这么大声?」 背后传来粗犷的询问声,回头一看,一名微胖的中年男子捧着泡面当宵夜坐在沙发上,大大的啤酒肚顶起深蓝色的警卫服。他是今晚和信二一起值班的猪原史郎。 「没事,只是接到恶作剧电话。」 「你吼这么大声,怎么可能没事?是谁打来的电话?」 猪原「嘶嘶嘶」地吸着泡面。 「……是个男的,没报姓名。」 两分钟前,警卫室接到一通电话,是信二接的。对方先询问:『是茅场町商办大楼吗?』接着说出意想不到的话。 「他说了什么?」猪原边嚼面边问。 「你相信吗?他说这栋大楼被装了炸弹……」信二惶惶不安地说。 猪原猛然呛到,面条从口中喷出来。 「你还好吧?」 「怎么可能会好啊?炸弹耶!」猪原咳嗽着反呛回去。 「喔,他的确说了炸弹,但肯定是恶作剧电话。」 「如果不是恶作剧呢?要是建筑物里真的有危险物,我们必须马上处理。你知道sop吗?」 「这个嘛……」信二接不出话。 他只是兼职警卫,半年前刚被分派到这栋大楼时,曾经领过标准作业程序手册,不过并未详读。 「你白痴啊!先确认有无危险物、疏散建筑物内的人员去避难,接着报警。那小子在电话里是怎么说的?」 信二总算察觉大事不妙,努力搜寻记忆。 「呃,我想想……他说顶楼装了炸弹,会在午夜十二点爆炸,要我在那之前完成全员疏散。还有,千万不要碰炸弹,因为稍微一碰就会爆炸……」 「午夜十二点……」猪原喃喃说道,看向墙壁上的时钟。信二也随之望去,时针指向晚间十一点四十三分,距离十二点已剩下不到二十分钟。 「顶楼是吧?我们走!」 猪原擦了擦沾到汤汁的嘴角,奔向出口,信二也急忙跟上。 两人一起坐上电梯,来到顶楼十三楼。昏暗的走廊通向左右两侧,猪原按下电梯旁的电灯开关,日光灯泛白的光线旋即照亮走廊,信二感到刺眼地眯起眼。 「茅场町商办大楼」是大约五年前落成的办公大楼,每个楼层各有两到三间公司,他们来到的十三层楼,电梯右侧是旅行社,左侧是证券公司。 「你去旅行社,我去证券公司。」猪原快速下达指示。 信二点点头,小跑步穿过走廊,来到旅行社的大门前,从口袋拿出万能钥匙。回头一看,猪原正打开证券公司的门走了进去。 真的会爆炸吗?信二半信半疑,边将万能钥匙插入锁孔,边环视无人的走廊。这栋大楼固定在晚间十点关闭,因此现在只剩信二和猪原两人。如果真有炸弹,也只有他们会被波及。一思及此,信二突如其来地感到害怕,手抖个不停,无法顺利转动钥匙。 是恶作剧,那一定是恶作剧!信二拼命安抚自己,费了一番劲才把门打开,进入旅行社的办公室。 室内并排着几十张的电脑办公桌,信二打开日光灯,快步巡视。 他快速确认过桌子下方、置物柜与堆积如山的瓦楞纸箱,没找到疑似炸弹的物体。手表的时间来到了十一点五十三分。 就说是恶作剧吧──才刚这么想,远方便传来喊叫。信二反射性地回头,冲到走廊。 「真锅!」 走廊深处果然回荡着猪原的叫声,信二赶紧跑过去。 「猪原,你在哪里?」信二大声问道。 「这里!茶水间!」 声音来自证券公司门前的茶水间。信二探头一瞧,看见猪原趴在地上,看着流理台的水槽下方,肥硕的身躯使他看起来像只狂吃饲料的猪。 「你在做什么?」信二问道。 猪原的大屁股向后挪动,缓缓爬起来说:「你自己看。」 他指着水槽下方。不易察觉的水管角落有个盒子,是个长宽四十公分、高十五公分左右的长方体黑盒子。 信二瞪大眼睛,眼珠差点掉出来。黑盒子上装了小型液晶面板,上面亮着红色的数字。 5:42、5:41、5:40……只见液晶面板上的数字逐渐减少。 「这该不会是……」 「没错……一定是炸弹。」猪原用沙哑的声音说。 「什么!我们该拿它怎么办?」 信二的语尾在发抖,而猪原也只是紧抿厚厚的嘴唇,没有答话。 「但这真的是炸弹吗?会不会只是恶作剧……」 信二一阵混乱,手下意识地伸向盒子,却被人从旁拦阻。 「白痴!小心爆炸!」 猪原喷着口水大吼,信二吓得身子一僵。 「对、对不起。那……我们先报警,请他们派防爆小组过来……」 「那样就来不及了!时间剩不到五分钟,我们快逃!」 猪原大叫「走吧」,拉着信二离开茶水间,在走廊上狂奔,肚子上的肥肉不断摇晃。「等、等一下……」信二急忙追在后头。 两人跑过走廊,坐进电梯里,猪原焦躁地一连按了好几次「关」的按钮。电梯门缓缓关上,电梯终于开始下降。 「别担心,还有四分多钟,一定来得及避难。」 猪原搭住信二的肩膀,信二气喘吁吁地点头。其实,他一直很讨厌爱发号施令、把麻烦工作丢给他的猪原,如今却觉得猪原看起来分外可靠。 电梯抵达一楼后,信二和猪原一路朝着后门跑,经过警卫室、打开后门冲出去,远离大楼。 将近午夜零时的街道上几乎不见人影,两人躲到其他大楼后方,与茅场町商办大楼保持五十公尺左右的距离后,猪原才敢用力吐气。 「躲在这里应该就没事了,我们先观察到十二点。我去报警。」 猪原从制服口袋拿出智慧型手机。信二放松地呼出一口气,脑中却顿时闪过一只绿色小鸟。 「哔子!」 「啊?你在说什么?」猪原讶异地问。 「哔子啊,它还在警卫室!」 四个月前,警卫室的窗外飞来一只受伤的鹦鹉,信二带它去看兽医,之后取名为「哔子」,成为警卫室饲养的招牌宠物。哔子现在变得非常亲人,打开笼子还会飞到人的手上撒娇。 「算了,放弃那只鸟吧。」猪原的语气略带恼怒。 信二低头看看手表,距离十二点还有三分多钟。 「我马上就回来!」 信二想也没想,便在柏油路上跑了起来,无视背后猪原的呼唤,直直冲向大楼。 他从后门进入大楼,打开入口旁警卫室的门。房间深处的桌子上放着哔子的鸟笼,信二直直走向桌子,把鸟笼紧紧揣在怀里。 但由于他急着跑向出口,脚不小心绊了一下,身体向前方跌去;又因为抱着鸟笼,无法及时伸手扶住地面。 信二的右肩狠狠着地,痛得松开双手,鸟笼因此摔在地上,哔子从打开的鸟笼门飞了出来。 哔子发出尖锐的叫声,在房间里飞来飞去。 「冷静点!快回笼子里!」 信二按着肩膀大喊,鹦鹉却激动地拍打翅膀,从这个角落飞到那个角落。 信二惊恐地看向手表,距离十二点已剩下不到一分钟。 这下该怎么办?信二绝望的双眼捕捉到眼前的窗户,他马上冲过去,将窗户完全打开。寒冷的夜风吹进来。 「快逃啊!」信二大喊。 哔子彷佛听懂他的话,直线飞向窗户,就这样飞上天空。 太好了!确认哔子逃出房间后,信二连滚带爬地逃离警卫室,从后门离开大楼。猪原从刚才就躲在另一栋大楼的墙角,见他出来连忙对他招手,口中似乎嚷着什么。 说时迟那时快,信二的背后传来一阵暴风,将他震飞。 他一时之间茫然无措,听不见任何声音,也没有任何感觉,只是呆望着天空──宛如夕暮时分的橘红色天空。 回过神来,信二发现自己呈现仰躺的姿势。 天空为什么是橘色的?信二转动眼球,看见黄色火焰从熟悉的大楼的顶楼窗户喷出来。 ……啊,真的爆炸了,不知道哔子有没有顺利逃过一劫? 信二闭上眼,眼皮下彷佛看见轻轻歪着头的绿色鹦鹉。 「喂,少唬人了!这是哪门子玩笑!」 真锅信二在狭小的警卫室里吼道,声音大到连墙壁都在震动,然而贴在耳边的电话听筒只传来呆板的电子音。信二粗暴地挂上电话,养在旁边鸟笼里的鹦鹉「哔子」似乎受到惊吓,发出尖锐的叫声。 「喂,发生什么事,吼这么大声?」 背后传来粗犷的询问声,回头一看,一名微胖的中年男子捧着泡面当宵夜坐在沙发上,大大的啤酒肚顶起深蓝色的警卫服。他是今晚和信二一起值班的猪原史郎。 「没事,只是接到恶作剧电话。」 「你吼这么大声,怎么可能没事?是谁打来的电话?」 猪原「嘶嘶嘶」地吸着泡面。 「……是个男的,没报姓名。」 两分钟前,警卫室接到一通电话,是信二接的。对方先询问:『是茅场町商办大楼吗?』接着说出意想不到的话。 「他说了什么?」猪原边嚼面边问。 「你相信吗?他说这栋大楼被装了炸弹……」信二惶惶不安地说。 猪原猛然呛到,面条从口中喷出来。 「你还好吧?」 「怎么可能会好啊?炸弹耶!」猪原咳嗽着反呛回去。 「喔,他的确说了炸弹,但肯定是恶作剧电话。」 「如果不是恶作剧呢?要是建筑物里真的有危险物,我们必须马上处理。你知道sop吗?」 「这个嘛……」信二接不出话。 他只是兼职警卫,半年前刚被分派到这栋大楼时,曾经领过标准作业程序手册,不过并未详读。 「你白痴啊!先确认有无危险物、疏散建筑物内的人员去避难,接着报警。那小子在电话里是怎么说的?」 信二总算察觉大事不妙,努力搜寻记忆。 「呃,我想想……他说顶楼装了炸弹,会在午夜十二点爆炸,要我在那之前完成全员疏散。还有,千万不要碰炸弹,因为稍微一碰就会爆炸……」 「午夜十二点……」猪原喃喃说道,看向墙壁上的时钟。信二也随之望去,时针指向晚间十一点四十三分,距离十二点已剩下不到二十分钟。 「顶楼是吧?我们走!」 猪原擦了擦沾到汤汁的嘴角,奔向出口,信二也急忙跟上。 两人一起坐上电梯,来到顶楼十三楼。昏暗的走廊通向左右两侧,猪原按下电梯旁的电灯开关,日光灯泛白的光线旋即照亮走廊,信二感到刺眼地眯起眼。 「茅场町商办大楼」是大约五年前落成的办公大楼,每个楼层各有两到三间公司,他们来到的十三层楼,电梯右侧是旅行社,左侧是证券公司。 「你去旅行社,我去证券公司。」猪原快速下达指示。 信二点点头,小跑步穿过走廊,来到旅行社的大门前,从口袋拿出万能钥匙。回头一看,猪原正打开证券公司的门走了进去。 真的会爆炸吗?信二半信半疑,边将万能钥匙插入锁孔,边环视无人的走廊。这栋大楼固定在晚间十点关闭,因此现在只剩信二和猪原两人。如果真有炸弹,也只有他们会被波及。一思及此,信二突如其来地感到害怕,手抖个不停,无法顺利转动钥匙。 是恶作剧,那一定是恶作剧!信二拼命安抚自己,费了一番劲才把门打开,进入旅行社的办公室。 室内并排着几十张的电脑办公桌,信二打开日光灯,快步巡视。 他快速确认过桌子下方、置物柜与堆积如山的瓦楞纸箱,没找到疑似炸弹的物体。手表的时间来到了十一点五十三分。 就说是恶作剧吧──才刚这么想,远方便传来喊叫。信二反射性地回头,冲到走廊。 「真锅!」 走廊深处果然回荡着猪原的叫声,信二赶紧跑过去。 「猪原,你在哪里?」信二大声问道。 「这里!茶水间!」 声音来自证券公司门前的茶水间。信二探头一瞧,看见猪原趴在地上,看着流理台的水槽下方,肥硕的身躯使他看起来像只狂吃饲料的猪。 「你在做什么?」信二问道。 猪原的大屁股向后挪动,缓缓爬起来说:「你自己看。」 他指着水槽下方。不易察觉的水管角落有个盒子,是个长宽四十公分、高十五公分左右的长方体黑盒子。 信二瞪大眼睛,眼珠差点掉出来。黑盒子上装了小型液晶面板,上面亮着红色的数字。 5:42、5:41、5:40……只见液晶面板上的数字逐渐减少。 「这该不会是……」 「没错……一定是炸弹。」猪原用沙哑的声音说。 「什么!我们该拿它怎么办?」 信二的语尾在发抖,而猪原也只是紧抿厚厚的嘴唇,没有答话。 「但这真的是炸弹吗?会不会只是恶作剧……」 信二一阵混乱,手下意识地伸向盒子,却被人从旁拦阻。 「白痴!小心爆炸!」 猪原喷着口水大吼,信二吓得身子一僵。 「对、对不起。那……我们先报警,请他们派防爆小组过来……」 「那样就来不及了!时间剩不到五分钟,我们快逃!」 猪原大叫「走吧」,拉着信二离开茶水间,在走廊上狂奔,肚子上的肥肉不断摇晃。「等、等一下……」信二急忙追在后头。 两人跑过走廊,坐进电梯里,猪原焦躁地一连按了好几次「关」的按钮。电梯门缓缓关上,电梯终于开始下降。 「别担心,还有四分多钟,一定来得及避难。」 猪原搭住信二的肩膀,信二气喘吁吁地点头。其实,他一直很讨厌爱发号施令、把麻烦工作丢给他的猪原,如今却觉得猪原看起来分外可靠。 电梯抵达一楼后,信二和猪原一路朝着后门跑,经过警卫室、打开后门冲出去,远离大楼。 将近午夜零时的街道上几乎不见人影,两人躲到其他大楼后方,与茅场町商办大楼保持五十公尺左右的距离后,猪原才敢用力吐气。 「躲在这里应该就没事了,我们先观察到十二点。我去报警。」 猪原从制服口袋拿出智慧型手机。信二放松地呼出一口气,脑中却顿时闪过一只绿色小鸟。 「哔子!」 「啊?你在说什么?」猪原讶异地问。 「哔子啊,它还在警卫室!」 四个月前,警卫室的窗外飞来一只受伤的鹦鹉,信二带它去看兽医,之后取名为「哔子」,成为警卫室饲养的招牌宠物。哔子现在变得非常亲人,打开笼子还会飞到人的手上撒娇。 「算了,放弃那只鸟吧。」猪原的语气略带恼怒。 信二低头看看手表,距离十二点还有三分多钟。 「我马上就回来!」 信二想也没想,便在柏油路上跑了起来,无视背后猪原的呼唤,直直冲向大楼。 他从后门进入大楼,打开入口旁警卫室的门。房间深处的桌子上放着哔子的鸟笼,信二直直走向桌子,把鸟笼紧紧揣在怀里。 但由于他急着跑向出口,脚不小心绊了一下,身体向前方跌去;又因为抱着鸟笼,无法及时伸手扶住地面。 信二的右肩狠狠着地,痛得松开双手,鸟笼因此摔在地上,哔子从打开的鸟笼门飞了出来。 哔子发出尖锐的叫声,在房间里飞来飞去。 「冷静点!快回笼子里!」 信二按着肩膀大喊,鹦鹉却激动地拍打翅膀,从这个角落飞到那个角落。 信二惊恐地看向手表,距离十二点已剩下不到一分钟。 这下该怎么办?信二绝望的双眼捕捉到眼前的窗户,他马上冲过去,将窗户完全打开。寒冷的夜风吹进来。 「快逃啊!」信二大喊。 哔子彷佛听懂他的话,直线飞向窗户,就这样飞上天空。 太好了!确认哔子逃出房间后,信二连滚带爬地逃离警卫室,从后门离开大楼。猪原从刚才就躲在另一栋大楼的墙角,见他出来连忙对他招手,口中似乎嚷着什么。 说时迟那时快,信二的背后传来一阵暴风,将他震飞。 他一时之间茫然无措,听不见任何声音,也没有任何感觉,只是呆望着天空──宛如夕暮时分的橘红色天空。 回过神来,信二发现自己呈现仰躺的姿势。 天空为什么是橘色的?信二转动眼球,看见黄色火焰从熟悉的大楼的顶楼窗户喷出来。 ……啊,真的爆炸了,不知道哔子有没有顺利逃过一劫? 信二闭上眼,眼皮下彷佛看见轻轻歪着头的绿色鹦鹉。 第一章 1 「胜己先生,在那边!请小心喔!」 亮起路灯的小巷里,传来一之濑真美紧张的声音。胜己压低重心,一道黑影从巷弄角落猛然扑来。这是他们这次的目标。 影子迫近眼前,发出尖锐的怪叫扑向胜己,钩状的凶器闪着锋利的光芒。 凶器朝颜面一挥,胜己急忙向后仰,千钧一发地闪过攻击。他打从还在医学院就读的时候便勤练综合格斗技,甚至考取了执照,长年的武术经验使身体自己动了起来。 胜己双手绕过影子的身躯,使出擒抱封住对方的行动。 「抓到了!我抓到了!」 「哦,干得好!那家伙非常凶暴,千万别松手喔。」 小个子的男人和真美一道从巷角走出来,语气无比轻快。男人有张少年般的娃娃脸,与不到一百六十公分的瘦小身躯,乍看像是高中生,但其实是超过三十岁的成年人。这个人是胜己任职的神酒诊所内的精神科医生──天久翼。 「我了解!」 胜己拼命抓住在怀中疯狂挣扎的目标。这时,目标再次挥舞凶器。 「危险!」神酒诊所的护士真美发出尖叫。 「唔!」凶器从前臂划过头顶,传来刺痛,胜己发出呻吟。 目标看准胜己退缩的空档,更加奋力挣扎,如同软体动物般从空隙溜走,脚底抹油似地跑掉了。 「你搞什么啊?」翼跑过来,傻眼地抱怨。 「胜己先生,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嗯,我没事。」胜己检视刺痛的手臂,血微微从凶器划过的伤口渗出来。 「你流血了,伤口要快点消毒才行。」 真美从牛仔裤口袋拿出手帕,为胜己按住伤处。 「别管他了,我们必须快点追上目标,否则之前花那么多时间把那家伙逼到墙角又是为了什么?黑宫,你说对吧?」 翼回过头,对从后方缓步走来的高瘦男子搭话,那是神酒诊所的内科医生──黑宫智人。 「……来不及了。对方速度很快,现在追已经太迟。」 黑宫藏在长浏海与土气黑框眼镜下的双眼瞅着胜己,用淡淡的语气说道。 「对不起……」胜己缩缩脖子。 「这不是胜己先生的错,是那家伙速度太快了。」真美替他讲话。 「……一旦溜走,又要重新搜寻对方的躲藏地点,这下棘手了……而且雨势有增大的趋势。」 黑宫忧郁地咕哝着,看向阴暗的天空。几分钟前滴滴答答下起的小雨逐渐增强,再过不久恐怕会变成倾盆大雨。 他们从傍晚开始寻找目标,花了好几个小时查出对方藏匿的地点,如今却要从头来过,看来今晚之内找到的机率越来越渺茫。 现场的气氛逐渐沉重,就在这时,一名体格优秀的中年男子从目标逃跑的方向走来,他是神酒诊所的外科医生兼院长──神酒章一郎。 「你们怎么啦?脸这么臭。」 神酒留着些许胡碴,有张精悍的脸孔,脸上却挂着少年般的爽朗笑容。胜己看到他手上抱着的物体,不禁「啊!」地大叫。 刚刚逃跑的目标被神酒揣在腋下,放弃挣扎似地垂下身体。 「为了以防万一,我先绕到另一头守候。这家伙一跑过来,就被我逮个正着。」 神酒「嘿咻」一声托住目标的背和屁股,目标便舒服地在他的怀中蜷缩起身体。胜己呆若木鸡地望着这一幕。 「想不到这只劳师动众的猫,还挺乖的嘛。」 「喵~」褐色的虎斑公猫叫了一声,像在附和他的话。 「哎呀,欢迎回来。真的开始下雨了,你们没淋到雨吧?」 胜己一行人从地下停车场搭电梯来到一楼,走进咖啡厅里,坐在吧台前读着文库本小说的夕月由香里随即和大家打招呼。 由香里拥有擦身而过的男人无不回头的亮丽容貌、傲人的胸围与纤纤细腰,穿着紧身毛衣更加突显她的好身材。 虽然她看起来有点像酒店小姐,实际上却是一位医术高明的妇产科医生,隶属于神酒诊所的医疗团队。 「啊,这孩子就是逃走的猫咪吧?」 由香里走上前,窥视着胜己怀中的猫用外出笼。 「某人悠闲喝茶的时候,我们可是被搞得人仰马翻呢。不但爬遍了这只猫可能躲藏的地方,还被它抓得好惨。」翼夸张地摊开双手。 到处爬来爬去,还被抓得很惨的是我吧……胜己扁嘴心想。 「没办法嘛~人家不久前才替一位女演员做了卵巢囊肿手术,要去探视她的术后恢复情形。再说,找猫这种事,我也帮不上忙。对了,你们是怎么找到它的?」 「先前往猫咪逃跑的地点,由黑宫做罪犯侧写(注1),推敲它可能逃去哪一带。找到猫后,再由我观察它会逃往哪个方向,在那里设下陷阱。」翼得意洋洋地挺胸说道。 「小黑的脑袋里装满百科全书,应该很了解猫咪的习性吧。可是小翼,你怎么知道它会逃往哪个方向呢?」由香里疑惑地问。 「我可以揣摩猫咪的心思啊。」 「你连动物的心都能看穿?」由香里皱起眉头。 翼擅长解读人心,透过表情和态度的细微变化,就能看出一个人的想法。这项能力精准到令人毛骨悚然,翼也因此得到「觉」这个妖怪的封号。 「猫的表情变化不明显,所以难度比人类高,但不是办不到,只要看眼神摆放的位置和整体的氛围就知道了。」 「你还是老样子,简直是妖怪。就算小黑事前做过分析调查,也只能掌握大致的范围,真亏你能找出那么小的猫咪躲藏的位置。」 由香里食指放在嘴边,翼耸肩说道: 「哦,那要感谢神酒哥,是他发现猫脚印,循序渐进地将它逼入死胡同。神酒哥好酷,好像猎人喔。」 「小事而已,比追踪会消灭踪迹的人类要简单多了。」 神酒彷佛觉得这没什么,在吧台前坐下来。 这个人到底是何方神圣?胜己忍不住偷看神酒。 在怪胎群聚的神酒诊所里,就属这位院长的经历最为谜团重重。神酒既是医术高超的外科医生,又习得一身能轻松一打十的高强格斗技巧。就连他的妹妹真美,也不知道哥哥这身技术是从哪里学来的。 「不愧是小章。看来我去了也没什么意思,顶多只能模仿发情母猫的叫声,把附近的公猫全吸引过来。」 「这也很厉害吧……」胜己苦笑说道。 由香里拥有吸睛艳丽的外表与曾为舞台剧演员的出色演技,最擅长的特技则是「模仿声音」。她不只能完美重现男女老少的声音,还能运用喉咙发出各式各样的声音。模仿猫叫声对她来说,想必只是小菜一碟。 「模仿发情动物的叫声,不是你最擅长的事情吗?」 「……你想暗示什么?」由香里狠狠瞪了翼一眼。 「接下来呢,只要顺利抓住逃跑的猫咪就好。胜己负责埋伏却遭到反击,光荣负伤。最后是神酒哥亲自出马,成功抓住猫咪,解决这个案子。」 翼跳过由香里的问题继续说明,由香里不禁瞥向胜己手臂上的红色伤痕。 「天啊,看起来好痛。阿胜,你没事吧?还好我没去,待嫁姑娘的身体要是受伤怎么得了。」 「不,你多虑了。」翼再次多嘴。 「……阿胜,帮我抓住那小子。」 由香里甜甜一笑,但是眼神完全没笑。 胜己急忙点头,把猫笼交给真美,双手往前搭住翼的肩膀。 「呃,胜己,你想出卖前辈吗?」 翼虽然挣扎着想逃跑,但凭他不满五十公斤的矮小身材,当然不可能甩开身高一百七十八公分、体重超过七十五公斤的胜己。 「对不起,翼医生,但我更怕由香里医生。」 翼被胜己硬是架着,推到由香里的面前,吓得脸上血色尽失。 「我还不给你一点颜色瞧瞧。」由香里举起两只拳头,抵住翼的太阳穴。 「对不起,我不该乱说话的。快住手啦,真的会痛耶!小真,救救我啊。」 「是翼医生不对,竟然对妙龄女子说出那种没礼貌的话。」 真美把头撇开,懒得救他。 「不对吧,由香里不年轻了,呜啊啊啊……」 由香里的拳头在太阳穴用力转动,翼痛得发出惨叫。 「话说回来,我们为什么非得去抓猫不可?」 胜己叹气在吧台前坐下,朝着吧台内的店长喊道「我要特调」。头发白到发银的店长只是静静点头。 这位老先生既是「咖 啡厅 巽」的店长,同时是神酒诊所所在的「巽大楼」的房东。在此之前,胜己只听他开口说过一次话。店长手冲的咖啡堪称天下绝品,然而这家店除了神酒诊所的人员以外,几乎没有其他客人上门,想必这也和店长接近病态的沉默有关。不过,店长自己也经营得相当随兴,有时刚过中午就关店,有时却又如今天这般营业到深夜,似乎无心招揽更多一般客群。 「因为是重要客户交代的。啊,店长,我也要特调。」 神酒坐在胜己旁边,语气轻快地点餐。 开在这栋大楼的「神酒诊所」不同于一般的医疗机构,与他们签约的客户需要治疗的时候,诊所会在对外完全保密的状态下,为他们提供顶级的医疗服务。因此光从建筑物的外观,无法看出这栋大楼内藏有医疗设施。需要看诊的时候,病人可从地下二楼停车场的电梯,直达位在二到四楼的神酒诊所。 胜己是二十九岁的外科医生,因为某些苦衷离开原先任职的综合医院,在三个月前正式成为神酒诊所的一员。 能与各个医疗领域的专家共事固然值得骄傲,但这间诊所也有它的问题:他们不只提供医疗服务,还积极替客户解决私人纠纷,当中有不少案子伴随着高度危险。然而,这些医生非但不怕,还乐于插手管事,运用各自的特殊能力解决案件。 「就算是重要客户,抓猫也不是医生该做的事吧?」 「不会啊,我相信这也是了不起的医疗行为。」 神酒挺起胸膛,否定扬声抗议的胜己。 「为什么抓猫也算是医疗?」 「胜己,你听着,这次委托我们找猫的山下女士,在两年前痛失在山下建筑承包商担任会长的丈夫,现在独自住在大房子里。为了排遣寂寞,她养了那只猫。」 神酒指了指被真美从笼子里放出来、抱在怀里的猫。 「哦……我听说过这件事。」胜己不置可否地回应。 「她的女儿已经结婚,目前住在夏威夷,最近生了小孩。山下女士为了去见第一个孙子,昨天飞往美国。可是,就在她去美国的前一天,爱猫不慎从窗户的缝隙钻出去。这件事让山下女士懊恼不已,于是拜托熟识多年的我们利用她出国的期间找猫,并且好好地照料猫咪。」 「我知道,但这和医疗有什么关系?」 「山下女士长年接受黑宫的糖尿病治疗,成功把血糖控制在安全数值内,如今却飞往了夏威夷。」神酒大大地摊开双手。「夏威夷是充满高热量食物的美食天堂,如果爱猫就这样不知去向,山下女士可能会自暴自弃地大啖美食排解压力,血糖再次飙高是可以想见的。严重一点,还可能引发糖尿病酮酸血症(注2),导致心跳停止……」 「我知道了,我都知道了。」 胜己头痛地打断话题,只见神酒心满意足地点头。 胜己忍不住叹气。这些牵强的说法都是藉口,神酒只是想寻求刺激罢了,所以才会一头栽进这些麻烦事当中,还将诊所里的员工都拖下水。 其他员工对此早已习以为常,甚至感染了神酒享受办案之乐的坏毛病。 「可是,在山下女士回来前,这孩子要怎么办呢?」 真美看着在怀中眯起眼睛的猫,疑惑地问。 「哎呀,可以养在这里啊。虽然不能让它进诊所,不过小章和小真住的五楼应该没问题吧?」 由香里总算放开翼的头,手指轻搔猫咪的脖子。猫咪从喉咙发出呼噜声。 「那倒是没问题,但我们一整天不在家,放它看家很可怜,有时候还会出差好几天呢……」真美伤脑筋地说。 「不然白天的时候,就养在咖啡厅吧?有店长陪着,猫咪就不会寂寞了。」 「呃,这里是餐饮店……饲养动物没问题吗?」 「没问题、没问题,现在不是挺流行猫咪咖啡厅的吗?」由香里转向店长问道:「你说好不好?」店长低头望着手边冲到一半的咖啡,微微点头。 「好耶,以后你就是店里的招牌猫了,要帮我们多拉点客人进来喔。」 由香里拍拍猫咪的头,猫咪回应似地「喵~」了一声。 「咦!养在这里吗?」 胜己不由得提高音量。每天早上在这里享用早餐,已经是他的习惯了。 「不好吗?胜己先生,你讨厌猫咪吗?」真美抬眸问道,楚楚可怜的大眼睛注视着胜己。胜己暗恋真美,当然不可能拒绝她。 「不、不会啊……只是那家伙好像很讨厌我……」 胜己支吾其词,真美则对他微微一笑。 「胜己先生刚刚追着它到处跑,它吓到才会凶你啦。你看,它现在很乖呢,要不要抱抱看?」 真美把猫抱到他的面前。胜己无可奈何、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至今都乖巧躺在真美怀里的猫咪却突然哈气,对他使出猫拳。 「好痛!」胜己手指遭到猫咪的肉垫攻击,反射性地缩手。 「欸,你怎么啦?不可以恶作剧。」 真美重新抱好猫咪。低吼的猫再次发出舒服的呼噜声,用脸颊磨蹭真美的胸脯。 「阿胜,看来你遇到对手了。」由香里对板着脸孔的胜己咬耳朵。 「别闹我。」胜己不悦地扁嘴。 「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喔。」真美把猫放到地板上,猫马上直线走到胜己脚边,咬住他的脚踝。 这家伙是怎么搞的?胜己忍不住叹气,这时店里突然响起爵士乐,神酒从外套口袋拿出智慧型手机。 「喂?是我,神酒。」 是急诊吗?胜己偷瞄神酒。神酒诊所基本上走全预约制,不过一个月内可能会接到几通来自客户的急诊。 「是,我明白了。」 神酒结束通话后,扭着脖子将手机收回口袋。 「小章,有状况吗?」 「不,是梅泽先生打来的,要我立刻去他家一趟。」 神酒露出思索的表情,回答由香里的问题。 「有人突然生病了?」 「详情我也不清楚,他只是一直叫我快点过去。」 「哎呀,可能又有案子可接啰。」由香里扬起红唇的嘴角。 「梅泽先生是谁?」胜己小声询问真美。 「我们的固定客户,梅泽化妆品公司的总裁。」 「哦,我听过那家公司。」 那是一家连不熟悉化妆品的胜己也知道的大公司。 「神酒哥,这下怎么办?」翼半带调侃地问。 神酒深邃的五官浮现一抹窃笑。 「客户有求于我,岂有不去的道理?」 2 神酒接到电话才过三十分钟,神酒诊所的人便全员抵达赤羽北区的豪宅。 「搞不懂……为什么连我们也要跟来……?我主治精神科,对急诊病患没辙啊……」 翼脸色发青,声音听起来快死掉了。 「在不确定详情的情况下,还是全员出动比较保险。」 神酒为翼撑起雨伞,笑容满面地答道。 他们搭着诊所持有的露营车过来,担任司机的真美是个疯狂驾驶,使得车内宛如遭暴风雨肆虐的小船。受害者不只翼,连胜己、由香里和黑宫也在车子抵达宅邸的同时,脸色惨绿、连滚带爬地下车。 「那也不用这么急吧……」 翼说到一半,急忙双手捂嘴蹲了下来。神酒一面拍拍他的背,一面递伞给胜己和其他人。 「可是,说不定状况真的很危急,所以当然是越快越好。」真美从驾驶座探出头回答。 救护车也没飙这么快!胜己撑起雨伞,拍抚不断反胃的胸口。 「啊,好酷的车子……」 真美凝视着停车场内的两辆家用车喃喃自语,其中一辆是lexus轿车,另一辆是保时捷的carrera跑车。 「竟然买了全新的carrera跑车,记得上次来时看到的是cayenne。」 「cayenne是保时捷的运动型多用途车吗?」 胜己不自觉地接话,真美马上双眼闪闪发亮。 「没错,而且不是一般的车型,是cayenne turbo喔!像carrera那种跑车虽然很帅,不过马力超强的多用途车也很棒呀,引擎的威力真不是盖的……」 真美是个开车技术一流的飙车狂,一提到车子相关的话题就停不下来,尤其提到跑车时更是如此。 「真美,车子的话题等会儿再聊,我们先去见梅泽先生。」 神酒沉稳地打断话题,真美点头表示明白。 「好的,那我在车子里等你们,要是被开违规 停车的罚单就糟了。」 你怎么不先担心超速的问题呢……胜己在心中对笑着挥手的真美吐嘈。 神酒朝正门走去,胜己等人也步履蹒跚地跟上。 好大的房子……胜己眺望着门扉后方的豪宅心想。在一块约有两个篮球场大的土地中央,盖着一栋三层楼的洋房。即使这里距离东京市中心有一段距离,房价还是不容小觑吧。 神酒按下门铃,对讲机随即传来男人的声音: 『是神酒医生吗?』 「对,是我。现在方便进去吗?」 『噢,快请进!』男人尖声说道。 一行人通过大门,穿越院子里绿油油的草皮来到玄关前。门已经打开,一名头发稀疏、身材肥胖的中年男子探出头来。 「谢谢你,神酒医生,得救了。」 「您在电话里说事态紧急,我当然要立刻赶来。梅泽先生,请问您遇到什么状况呢?」神酒客客气气地问。 「先进来吧。」梅泽招手。 这里真像暴发户的住处。胜己环视天花板挑高的门厅,墙上挂着看不出主题的抽象画,还装饰着与人等高的龙雕像。地板光可鉴人,材质应该是大理石。 「这边!」梅泽快步前进。 「是您的家人突然生病吗?」 「不,我老婆和女儿出国旅行了,不是她们。」 听到神酒的问题,梅泽急忙摇头。 「这边,这个房间。」 梅泽打开位在走廊中间的门。胜己从神酒的肩膀后方偷偷望去,那是一间少说有十坪大的客厅,里面有张高级木头餐桌、很大的l形皮革沙发与目测八十寸的液晶电视,房间深处还有一座正统的暖炉,落地的玻璃窗外是宽广的后院。 「所以呢?这里到底有什么?」 翼总算从晕车状态恢复,朝房间深处走去。 「这暖炉不是装饰用的?真的可以点火……」 翼的话语突然中断,身体一僵。 「小翼,你怎么了?」 由香里接着走进房内问道,而翼只是沉默地指着暖炉边的l形沙发。由于从门口只能看到沙发背面,所以他们直到此刻才发现沙发上有东西。 「那是什么……」由香里来到翼的身旁,睁大细长的眼睛说不出话。 「对对!这就是我请各位过来的理由!」梅泽双手抱头。 胜己和神酒瞬间互看一眼,小跑步接近沙发。 眼前的光景让胜己瞪大眼睛,连踩着缓慢脚步最后赶到的黑宫(由于脸被长浏海和眼镜遮住,所以看不出表情)也当场愣住。 沙发上仰躺着一名闭眼的女人,年龄大约三十岁,身材纤细,穿着t恤和牛仔裤,留着整齐俐落的黑色短发,相貌端正但没有化妆,感觉相当朴素,而且全身被雨淋湿。最为触目惊心的,是凝结在她头部右侧到脸颊的红黑色血痕。 「胜己,确认生命征象!我来检查头部的外伤,由香里检视其他部位有无受伤,黑宫测试昏迷指数和神经反应。翼,你回车上叫真美,并且把急救设备带来。」 就在大伙被出乎意料的情景吓呆之时,神酒清晰地下达指示。众人赶紧回神,纷纷展开行动。 胜己手指轻压女人的颈部,清楚地摸到颈动脉。检查脉搏之后,胜己确认她的胸口,看见胸前微微地上下起伏。 「摸得到颈动脉!也有呼吸!」胜己大声喊道。 「头部右侧有道五公分左右的撕裂伤,已经止血。由香里,其他外伤呢?」 神酒拨开女人的头发确认伤口,同时发问。 「腹部没有明显的外伤,下肢也没事,背部等颈部固定后再做确认。」 由香里掀开t恤检查女人的身体,黑宫同时轻拍女人的脸颊,对方毫无反应。 「这是怎么回事?」 神酒厉声询问躲在远方观看的梅泽。 「我不知道!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待在自家客厅休息,那个女人突然闯入后院,昏倒在那里!」 「然后呢?」 「我跑去院子叫她,但她一眨眼就失去意识,我只好先把她移到沙发上,然后立刻打电话给你。」 「为什么不叫救护车?一般人都会这么做吧?还有报警。」 神酒眯细双眼。 「这是因为……」 「他不想在这个家里引起骚动。」 翼和真美搬着担架回到房间里,代替一时语塞的梅泽发话。担架上放着装了急救设备的大波士顿包,真美放下担架后,双手抱起包包赶至病患身边。 「急救设备来了!」 「谢谢你,真美小姐。」 胜己从急救包里取出点滴,在女人的手臂绑上止血带,确保注射部位。由香里从旁拿出超音波扫描器,将扫描端对上女人的腹部,检查内脏有无损伤。真美俐落地组装好简易点滴架并吊上点滴,以备随时都能进行输液。 「不想引起骚动是什么意思?」 面对神酒的质问,翼洋洋得意地哼了一声,指着餐桌解释: 「这不是很好猜吗?你看,餐桌上放着两个酒杯,表示他刚刚正与某人开心地喝酒。」 「和这名女子吗?」 由香里边移动扫描端边问,但翼摇摇头。 「不是喔,梅泽先生没有说谎,这个女人真的是非法入侵。因为,这里刚刚还有另一个人。」 翼露出贼笑,梅泽表情一沉。 「另一个人?那个人去哪里了?」 由香里紧盯着超音波画面问,翼则夸张地叹气说: 「你还是老样子,一点都不敏锐呢。那个人当然是逃走了啊,因为不想被人知道自己来过这里。」 「啊~烦死了!直接解释给我听好吗?」 眼前状况紧急,翼还有心情吊人胃口,由香里被逼急了,烦躁地问。 「换句话说,直到刚才为止,这个家里还有其他女人。那个女人刻意挑选家人不在的时间和梅泽先生单独喝酒──我说对了吧?」 「不……那是……」梅泽支吾其词。 「你和那位地下情人谈情说爱时,那名女子突然闯入院子。要是叫了救护车或是报警,你们偷情的事可能会穿帮,所以你才改叫我们过来。」 翼左手伸到面前,竖起食指说。 「为什么不打完电话后,让对方赶在救护车和警车抵达前离开呢?」 胜己提出质疑。 「关于这点……」翼沉吟一会儿,睁大本来就很大的眼睛,仔细观察梅泽的表情。梅泽不敌压力,轻轻别开头。 「原来如此。」十秒后,翼做出结论,双手抱在胸前说道: 「因为他也不想被人知道自己今晚在家,对外可能谎称自己去出差吧。一旦报警,这件事就会穿帮,偷情的事也可能连带被发现,所以,他才向绝对会替客户死守秘密的我们求救。」 梅泽听到翼的精辟剖析后,嘴巴一开一阖,如同缺氧的金鱼。由此可见,翼猜对了。翼还是一样,把别人的心思摸得一清二楚。胜己目瞪口呆又半带佩服地看着翼。 「唉,不能因为太太去旅行,就把小三请到家里啊,有太多破绽可能被发现了。对方是谁?酒店妹?空姐?秘书?啊,有反应。所以是秘书?你和自己的秘书偷情?」 「梅泽先生,这是真的吗?」 神酒斜眼望着翼滔滔不绝的模样,低声问道,语气明显带着怒气。 这也难怪……胜己轻轻摇头。如果翼所言属实,梅泽就是不顾倒下女子的性命安危,也要隐瞒自己的婚外情。急救讲求分秒必争,一旦耽误黄金救援时间,病患可能因此丧命,或是蒙受极大的损伤。 「不是的!呃……事实的确是这样没错,但我只是照着那个女人的话做。」 「这是怎么回事?」 神酒瞪着声音发抖的梅泽。 「在她昏过去前,我有提到要不要报警,是她亲口叫我『不要报警』。而、而且……就算叫救护车,也要花一些时间才能送到医院治疗,直接联络你们也是为了她好……」 梅泽露出谄媚的嘴脸,神酒闻言,把眼神转向翼。 「呃~那个女人叫他不要报警似乎是真的,但『联络我们比较快』只是随便搪塞的藉口。」 翼说明到一半,黑宫突然说:「安静……」只见昏迷的女人发出微弱的呻吟,慢慢睁开眼皮。 「啊!呀啊啊啊!」 女人一张开眼睛,随即发出惨叫、挥舞四肢,似乎陷入恐慌状态,这是昏倒的人苏醒时常有的反应。 见她还有力气挣扎,胜己才稍感宽心。既然没有身体麻痹,发生脑出血等致命症状的机率也很低。 「冷静……你先冷 静点……好痛!翼,交棒。」 黑宫试图安抚情绪失控的女子,过长的浏海却被抓住,眼镜还差点被扫掉,只得向翼求救。 「真拿你没办法。」 翼夸张地耸肩,悄悄从后方接近沙发,不让女人发现。 他来到坐起上半身的女人身后,从死角轻拍她的肩膀。女人一回头,他立刻在她面前用力拍手。清亮的拍手声响遍客厅,女人因此停下动作。 「冷不防吓人这一招,不管对谁都很管用呢。」翼得意地挺胸,接着窥探女人的双眼问道:「稍微冷静下来了吗?」 「咦?你们是……?」女人不停眨眼。 「放心,我们不是坏人。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吗?」翼柔声询问。 「呃……不清楚。」 「你才刚恢复意识,难免会有点混乱。那么……首先,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神情一僵,彷徨地左顾右盼,眼神像在求助。 「小姐,你怎么了?」 「……我不知道。」女人怯生生地开口。 「啥?」翼为之一愣。 「我什么都想不起来……包括自己的名字。」 3 「解离性失忆症?」由香里坐在吧台前,食指贴上红唇。 「是啊,这种失忆症不仅是遗忘自己的名字,连过往的生活也会忘得一乾二净,原因通常来自心理因素,不过这次的案例应该是头部外伤造成的。由香里,你自己是医生,至少知道这些吧?」 翼坐在沙发上,不敢置信地碎念着。 「嗯……好像听过。但我上次读精神科,已经是参加国考时的事了,早就忘得差不多啦。」 「你的国考,想必是很久远以前的事吧?难怪你会忘记……啊,抱歉,我开玩笑的,真的是开玩笑的啦!」 由香里面无表情地站起来,翼急忙道歉。 胜己倚着吧台,边眺望由香里狠狠捏起翼的脸颊,边灌下手中的姜汁汽水,让呛辣的碳酸饮料痛快地通过喉咙。 胜己等人在赤羽的梅泽家为女子包扎治疗后,姑且把她载上露营车带回诊所。神酒诊所的露营车经过改良,移动中也能动手术,所幸女子的状况稳定,不需要在回程的路上紧急开刀。 抵达地下二楼的停车场后,神酒和真美随即带女子前往四楼的手术室缝合头部的外伤,剩下的四人则待在神酒基于兴趣而在地下一楼开设的酒吧(不如说是员工休息室)等候消息。 「那要怎样才能治好这种失忆症?」 胜己待由香里教训翼暂告一段落后,赶紧插嘴问道,但翼双手捂着被由香里狠狠拉扯的脸颊,似乎痛到不想讲话。 「……大部分的时候,记忆会随着时间经过自动恢复。」 黑宫坐在翼的身旁使用平板电脑,语气冷淡地开口。 「不是有人说,给予患者与失忆相同等级的刺激,记忆就会回来了?」 「由香里,你不会把那种无稽之谈当真吧?」 翼抚着双颊,眼神怨恨地瞪着由香里。 「怎么可能~我当然是开玩笑的。」由香里挥手否认。 「你有一半是认真的吧?就是因为这样,才说外科医生的脑子是肌肉做的。」 翼读出由香里的心思,用惹人厌的语气反击。由香里无法反驳,只好嘟起嘴。 「……由翼施展催眠疗法,或许能提早恢复记忆。」 黑宫自言自语般说道,胜己听了不禁表情一皱。他刚来这里工作时,曾经为了解开某个办案关键,请翼替他施展催眠疗法唤醒记忆。这番话令他想起脑中记忆被人翻箱倒柜的不快感。 「啥~催眠疗法?」翼明显反弹。「强迫唤醒记忆会对当事者造成很大的负担,资讯量越大越严重。如果是胜己也就算了,我可不想用在漂亮姊姊身上。」 是他就无所谓吗?胜己埋怨地看向翼,却被翼无视了。 「哎呀,小翼,原来你喜欢那种长得有点苦情的漂亮大姊姊啊~」 由香里单手掩嘴,调侃地说。 「并没有,况且她的年纪应该比我小。」 「不过你们两个要是站在一起,不论怎么看,都像国中生弟弟与年龄差距很大的姊姊呢。」 「你说谁像国中生!」翼呲牙裂嘴。 「不难理解啦,小朋友都会迷恋漂亮的大姊姊,那会让他们觉得自己彷佛长高了,可以一窥大人的世界……我说得对不对?」 由香里摸摸翼的头,手却被他挥开。 「对啦,的确是比某个浓妆艳抹的大妈好多了。」 「你说谁是大妈?」 「我只是说出世间的常理,自称二十八岁的由香里大妈。」 ……这是在演哪出?胜己啜饮着姜汁汽水,从旁眺望翼和由香里互瞪彼此。就在这时,吧台内的门传来「砰」的声响,几秒之后,神酒推门进来。 「哎呀,小章,辛苦你了,她的状况怎么样?」由香里问道。 「头部的伤口已经缝合,生命征象和神经反应也没有异状,应该没有大碍,只是记忆迟迟没有恢复的迹象。」 神酒在玻璃杯倒入气泡水,一口饮尽。 「是喔,连自己的名字也不知道,一定很坐立难安吧。对了,她人呢?」 由香里垂下娟秀的眉毛。 「真美带她去洗澡、换衣服,再过一会儿就会下楼。」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翼推开由香里问道。 「时间不早了,今晚只能先让她在这里的病房过夜。」 胜己看向手表。不知不觉间,时间已经超过午夜十二点。 「明天呢?」翼追问。 神酒搔搔鼻头说:「照理说,还是报警比较好。她的家属或许会向警方报案协寻,此外她还极有可能涉及某种案子。只是……」 「她本人不希望报警。」翼接着说下去。 神酒苦笑点头。 「是啊,我刚刚替她缝合头部的外伤时,稍微提到明天……啊,已经是今天……我问她今天要不要去警察局报案,她马上大叫:『千万不能报警!』我怕她太激动,所以没有追问。」 「她为什么坚持不报案呢?」胜己喃喃自问。 翼露出嘲讽的笑容说:「我看就连她本人,也不知道自己为何那么怕警察吧。」 「她是真的失忆吗?」 翼用力点头,回答神酒的询问。 「嗯,千真万确。她没有说谎,是真的不知道自己是谁。」 「但她这么讨厌警察,总觉得事有蹊跷。该不会在躲警察吧?可能是通缉要犯之类的?」由香里提出质疑。 「……不是。」黑宫小声插话。 「嗯?小黑,你刚刚说什么?」 「……我也想到这种可能,所以刚刚上网看了通缉要犯的名单,不过没看到那个女人的照片……因此,至少现阶段她还没被警方追捕。」 黑宫慢悠悠地抬起平板电脑给胜己瞧,手指在液晶萤幕上滑动,通缉要犯的照片一一掠过。 「既然小黑都这么说了,她应该不是现行通缉犯。但她头部受创倒下,又这么害怕警察,我好像嗅到危险的味道。」 由香里这番低语,使胜己脑内的警铃大作。危险的味道即是案件的警讯,这间诊所里有个人最爱这类话题。 胜己小心翼翼地注视神酒。 唉,我就知道──看到神酒上扬的嘴角,胜己单手扶额。 「既然她本人说不想去警察局,我们当然不能强迫她去啰。」神酒愉快地表示。 「那要怎么办?静待她恢复记忆吗?」由香里纳闷地问。 「不,梅泽先生请我们治疗她。因此,她已经算是我们诊所的病人,我们有义务尽快帮助她恢复记忆。」 「要我用催眠疗法强制唤醒记忆吗?那样做对身体的负担很大喔。」 神酒摇了摇食指,否决翼的提案。 「她头部受伤,不宜强行侵入脑部探索记忆。与其这么做,找出能帮助她恢复记忆的线索比较聪明。」 神酒看向在场的每一个人。 「线索?」翼皱起眉头。 「没错,首先要确认她的身分,说不定这个刺激能帮助她恢复记忆。」 「确认身分吗……有道理,就这么办吧。」 翼露出贼笑,由香里也是类似的表情。黑宫虽然沉默地低着头,脸被浏海遮住,但没有提出反驳。 「呃,可是,我们平时还要看诊……」 胜己战战竞竞地表达反对,神酒却浮现少年般的笑容。 「别担心,我们只要在不妨碍平日工作的情况下调查就行了。我前面也说过,帮助她恢复记忆亦是治疗的一环。」 果然又变成这样子,胜己揉着太 阳穴在心中哀号。神酒每次都来这招,胜己知道他最喜欢插手办案,却总是找不到反驳的藉口。 吧台内的门后方再次传来电子声,门接着打开,真美带着身穿毛衣和长裙的女子进入酒吧。 胜己看到女人的模样,微微吃了一惊。从梅泽家将她运来这里的途中,她的脸和衣服上都沾满血,头发也乱成一团,所以胜己始终没发现她生得眉清目秀。虽然不像由香里那样性感、吸引男人注意,但那份冷静忧郁的气质十分撩拨人心。 「请问,这里是……?」女人害怕地环顾灯光昏暗的酒吧。 「类似员工休息室。」真美姑且回应。 「这样啊。真的很谢谢你们,我给各位添麻烦了。」女人深深鞠躬。 「别客气。对了,你还是想不起自己的名字吗?」 由香里轻松地带出话题,只见女人露出难过的表情。 「是的,不只名字,其他事情也想不起来……」 「别沮丧,再过一段时间,一定会恢复。」翼鼓励道。 「谢谢你。」女人微笑以对。 「呃,你看到的这些人,都是我们诊所的员工……」 真美一一为她介绍。女人听到翼其实是三十多岁的精神科医生后,露出不敢置信的怀疑表情,翼不禁扁嘴。 「我要再次谢谢你们,以后请多指教,我叫……」 真美介绍完众人之后,女人想接着打招呼,却想不起自己的名字,只能低头咬住嘴唇。 「对了,在你恢复记忆以前,要不要先取个代称?」 由香里赶紧打圆场。 「『赤羽』怎么样?因为我们是在赤羽发现你的。」 翼马上提案。 「呃……我……叫什么名字都可以……」 「那就决定是『赤羽』啰。赤羽,以后请多指教。」 翼开朗地说,但被取名为「赤羽」的女子却彷徨焦虑地左顾右盼。 「你怎么了?」真美问道。 「我也不知道,总觉得,我好像在哪里见过这种昏暗的地方……」 赤羽说到一半便「唔!」地闭上嘴,抱着头部两侧蹲下来。 「你没事吧?」 真美急忙上前,想拍拍她的背,但还没摸到,手就被人从旁阻拦。 「咦?翼医生?」 翼抓住真美的手腕,食指立在嘴前,走到赤羽的面前。 「别担心,你先冷静下来。」 他与单膝跪地的赤羽视线等高,柔声安抚。赤羽喘着气抬起头,昏黄的灯光照亮她额头上的汗珠。 「先深呼吸。来,慢慢吸气、吐气。」 赤羽按照指示,反覆做着深呼吸。 「你刚刚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翼一问,赤羽便轻轻点头。 「那么,方便告诉我你想起了什么吗?」 「我、我……」 赤羽虽然开口却舌头打结,无法顺利表达。 「不要急,慢慢来,照自己的步调就行了。」 翼把手放上赤羽的肩膀。平时看起来像高中生甚至国中生的他,总算有点成熟大人的样子。 「昏暗的房间……我曾经待在昏暗的房间……」赤羽声音颤抖地说。 「那里只有你一个人吗?」 「不,还有其他男人,大约三个左右……」赤羽摇摇头。 「他们对你使用暴力吗?」翼搭着她的肩膀问。 赤羽再次摇头。 「不……他们只是监视我。监视我做东西……」她的呼吸又转为急促。 「没事,没事的。你在那个房间里做了什么呢?」 「我做了……四个……」眼神空洞、喃喃自语的女子猛然抬起头。「时间!现在几点了?」 「咦?午夜十二点三十二分……」 真美看着手表回答,赤羽的表情惊恐地扭曲。 「什么!完了……来不及了……」 「来不及?什么事情来不及呢?」翼追问。 只见赤羽双唇发颤地回答: 「炸弹……我做的炸弹要爆炸了……」 「炸弹?」 就在翼讶异的同时,赤羽倒了下来,他急忙扶住她。 「……她昏倒了,应该是精神冲击造成的昏厥。」 「她刚刚说了炸弹对吧?而且是她亲手做的?」 由香里走过来,察看闭上眼睛的赤羽表情。 「她的记忆还很混乱,说不定没什么太深的含意。」 「……不,你们错了。」 在旁边使用平板电脑的黑宫突然开口。 「黑宫,你为什么这么笃定?」 翼回过头,黑宫便举起平板电脑,上面播着电视新闻。胜己看着新闻画面,倒抽一口气。拿着麦克风的记者身后,有栋顶楼喷出橘色火焰和黑色浓烟的大楼,消防云梯车正对着火焰喷洒水柱。 「……从刚刚起,每一台新闻都出现快报。」黑宫调大音量。 『午夜十二点整,位于茅场町的办公大楼,发生大规模的爆炸,现在消防队正在抢救火势。根据目击者的证词,是大楼顶楼突然发生爆炸,现场已传出伤者,消防人员正在努力扑灭火势……』 记者激动的喊叫,使酒吧陷入凝重的氛围。 4 早上八点刚过,「咖啡厅 巽」的门打开,门上挂的风铃奏出凉爽的铃声。 「早安。」 胜己忍着呵欠打招呼,店里随即传来「喵啊啊!」的叫声,一颗褐色毛球犹如子弹般扑来,抱住胜己的脚踝。 「好痛!喂,不要抓我!很痛啦!」 胜己的裤子惨遭猫爪攻击,痛得大叫。然而猫咪非但没有放开他的小腿,还张口咬下。 「龙之介,不行!」 真美小跑步过来,双手揣住猫咪的腋下,猫咪立刻全身瘫软,任凭她处置。 「对不起,胜己先生,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你别放在心上。」 看到真美抬眸道歉,胜己下意识地挤出笑容,尽管他的脚踝还在隐隐作痛,说不定裤管底下流血了。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总觉得连昨天被抓的手腕也跟着疼痛。 「对了,『龙之介』是……」 「啊,那是猫咪的名字。今天早上,我们打了国际电话通知饲主山下女士已找到猫咪并会代为照顾的事,她便跟我们说了猫咪的名字。龙之介,你说对不对?」 「喵~」真美一问,龙之介马上回答似地叫了一声。 「这名字还挺帅的嘛。话说回来,想不到白天真的寄养在咖啡厅里。」 听说昨天是店长把猫带回去,今天早上又带来开店。 真美将龙之介高高抱起,凑到胜己面前,本来全身放松的猫咪马上用力哈气,拼命扭动四肢。 「啊,龙之介,不要乱动。呃?」 龙之介从真美的怀中逃脱,轻轻跳到地板上,朝胜己的脚使出一记猫拳,接着一溜烟地逃到店内深处。 「龙之介,等一下!」 胜己望着真美追随龙之介而去的背影,叹气心想自己到底是招谁惹谁,要被猫痛恨成这样?拜那只猫所赐,他每天早上悠闲吃早餐、和真美聊天小憩的美好时光,都被破坏了。 「看样子,你完全被它嫌弃了呢。」 窗边传来笑声,定睛一看,由香里面带笑意对他招招手。胜己向吧台内的店长点了晨间套餐,然后在由香里的对面坐下。 「你看起来没睡饱,黑眼圈好重喔。」 由香里两手轻轻划过擦了淡淡眼影的眼睛下方。 「没办法啊,我昨天到家的时候,已经超过半夜两点。再加上发生了那种事,害我整夜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哎呀,难得小章提早放人。你这样今天当助手没问题吗?」 「那倒是不用担心。」 胜己回想起昨夜的经过。他们让昏倒的赤羽睡在三楼病房后,神酒就放胜己、由香里和黑宫回家,因为今天早上有一场某大企业老板娘的子宫癌切除手术,是由香里执刀,胜己担任助手。那是一场大手术,过程中还得仰赖黑宫做麻醉和全身管理,因此三人昨天才提早下班休息。 「你怎么看昨天那件事?」胜己字斟句酌地开口。 由香里边喝咖啡边翻阅桌上的报纸,看到标题写着「茅场町大楼爆炸,疑似为恐怖攻击」,不禁表情一沉。 「每一家的新闻头条都在讲这件事,电视新闻从清晨一直播到现在。就我所知,目前有一人受伤,幸好无人丧命。不论如何,位在东京中央的大楼被炸飞整整一层楼,当然不能等闲视之。」 「这起爆炸案和赤羽有关吗?」 胜己压低音量问,这时店长刚好从吧台内走出来,为他送上吐司、盘装炒蛋与咖啡的晨间套餐。 他们的对话可能被 店长听见了,但胜己并未放在心上,因为店长显然是「自己人」,而且沉默寡言、口风极紧,所以他们时常在这里开会。 胜己先喝下一口黑咖啡缓和内心的激动。芳醇的香气通过鼻腔,顺口的苦味同时在口中化开。 「谁知道呢?光从昨天发生的事,实在看不出端倪。」 「可是,赤羽得知时间来不及后,受到很大的打击,这不是证明了她至少知道爆炸的时间吗?既然这样,导致她失忆的头部伤势,会不会也和这起爆炸案有关?那么,似乎还是报警比较……」 胜己向前探出身体,然而话还没说完,嘴巴就被由香里塞了吐司。 「阿胜,别冲动。我们现在只知道赤羽失去记忆、是我们的病人,除此之外一无所知。」 胜己乖乖聆听由香里的教诲,边啃着吐司边点头。 「对了,赤羽还没醒吗?」 「哦,她刚刚醒了,翼医生正在和她说话。」 真美不知何时来到身边,回答由香里的问题,接着说句「打扰了」,在胜己的旁边坐下。 「猫呢?」胜己稍稍挪向窗边,转动眼珠确认周遭。他很怕龙之介当面对他挑衅,但是猫咪躲得不见踪影时,他依然不能松懈,因为随时都有可能遭到猫拳暗算。 「龙之介蜷缩在吧台上休息喔。」 真美的回答令胜己稍稍松一口气。 「小真,你们整夜守着赤羽吗?」由香里问。 「没有耶,今天的手术由我递器械,所以由香里姊你们回去之后,我就回房就寝了。剩下章一郎哥和翼医生留下来守在病房外。」 「哦~小章我不意外,但连小翼也留下来,那可就稀奇了。情况怎么样?赤羽醒来后还有提到炸弹的事吗?」 「没有,她仍处于混乱状态,不记得自己提过『炸弹要爆炸了』,也不明白自己为何说出这种话。」 「是喔,结果还是没有恢复记忆吗?感觉这件事情不好办呢。啊,对了,稍微换个话题……」由香里脸上浮现耐人寻味的笑容。「小翼真的很中意赤羽呢。」 「咦?真的吗?」真美眨了眨双眼皮深邃的大眼睛。 「肯定没错,我昨天一看到他的反应就知道了。那种梦幻型的轻熟女正中他的红心,否则那个任性小鬼怎么可能整夜留守。」 「你又不是翼医生,怎么知道?」 胜己忍不住提出质疑。 「怎么不知道~说到恋爱,我的直觉可比小翼呢。阿胜,你说是不是?」 胜己对真美一见钟情的事轻而易举被由香里看穿,急忙啜饮咖啡掩饰心虚。 「嗯?你们在聊什么?」 真美好奇地歪头,胜己赶紧挥手说「别在意」。 这时,咖啡厅的后门打开,翼、神酒和黑宫鱼贯而入。这里的格局和地下酒吧一样,后门通往大楼电梯,可以往来各个楼层。 「哎呀,说曹操,曹操就到。」 「你们聊到我喔?八成又是坏话。」 翼嘟起嘴,脸上有严重的黑眼圈,看上去疲惫不堪。反观神酒,看起来似乎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我才没有说你坏话呢,只是稍微聊聊感情生活罢了。」 翼从由香里的表情看出她刚刚说了什么,脸色一沉。 「赤羽怎么样?」由香里把话题交棒给神酒。 「情绪比较稳定了,我请她有任何状况就按护士铃。」神酒揉揉自己的肩膀,向店长点餐:「三份晨间套餐,其中一份的饮料要热可可。」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总不能一直悠哉地等下去吧。」由香里问。 神酒边点头边在吧台前坐下,轻摸蜷缩在吧台上打盹的龙之介背部。 「是啊,不论如何,她昨天提到炸弹绝对不是偶然,我们必须查出她的身分。」 「我们自己查吗!」胜己的声音提高八度。 「不然谁要查?」 「一般来说不是警察吗……」 胜己怯怯地说,神酒却缓缓摇头。 「不能报警。我们是医生,有义务为病人守密,况且保密到家正是我们诊所的特色。既然她是我们的病人,没有她的首肯,我们当然不能报警处理。」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这件事牵涉到爆炸案啊。再说,她并不是我们的客户,接下来还要继续接受治疗吗?」 「我们没有证据能证明她是昨天那场爆炸案的犯人,因此还是得以守密为优先。你别忘了,她可是我们的大客户梅泽先生正式拜托我们治疗的病人。」 神酒毫不犹豫地断言,胜己顿时无法反驳。 「所以,治疗费是由梅泽先生买单?」翼意兴阑珊地问。 「没错,他刚刚听了赤羽的病症,表示愿意负担费用,还说等她恢复记忆以后,有事想找她商量。」 「八成是要她别把自己偷情的事说出去。换句话说,治疗费是封口费。」翼扁嘴嘲讽。 「……昨天的爆炸案疑似是恐怖攻击。如果真的与她有关,我们不能坐视不管……不快点查清楚,可能会有更多人受害。」 黑宫自言自语般地重启话题。 「小翼,你为什么不发挥平日的本领,读读她的想法呢?」 由香里把话题丢给翼。 翼轻轻跳上神酒隔壁的吧台座位,摊开双手说: 「喂,我已经强调过很多次,我不是真的能读心,而是综合表情的变化、瞳孔的缩放、呼吸的缓急等人体下意识的反应,由此推断出对方在想什么。因此,我虽然能从有意隐瞒的人口中问出情报,但是遇到像赤羽这种丧失记忆的就没辙了。」 「既然如此,是不是只能用催眠疗法强制唤醒记忆?虽然很难受,但只能请她忍耐一下。」 由香里再次提议,翼却摇头说:「太危险了。」 「危险?你的催眠疗法真有那么危险吗?你昨天不是说过,催眠虽然具有危险性,但也不是不能用?」 「因为我昨天以为她的失忆单纯来自头部外伤。」 「咦?不是吗?」 「一般来说,会遗忘过去所有记忆的解离性失忆症,由心理因素引发的机率比外伤造成的机率还大。你们昨天也看到了吧,她一提到炸弹就昏倒,我就是看到那一幕才改变想法,觉得她最近可能遭受过重大精神创伤。换句话说,头部外伤只是引发记忆丧失症状的导火线,她会把过去忘得一乾二净,恐怕和精神创伤脱不了关系,所以,我才判断使用催眠疗法强制唤醒记忆是非常危险的做法。」 「她的记忆不会恢复了吗?」真美紧张地问。 翼摇摇头说:「不,我想记忆迟早会回来,不过要注意一件事,造成精神创伤的记忆若是一口气恢复,当事者的精神可能会无法承受。轻微者会有创伤后压力症候群,严重者甚至有可能变成废人,这一点也不夸张。」 翼难得换上严肃的口吻低语,店内的气氛顿时变凝重。 「……如果是慢慢恢复的话呢?」神酒呢喃。 「嗯?神酒哥,你刚刚说什么?」翼斜睨而去。 「你刚刚说『一口气恢复记忆』很危险,既然这样,我们也别操之过急,循序渐进地让她慢慢恢复记忆呢?这样是否可行?」 「理论上是可以,这么做的风险的确比一口气恢复来得小,只是,这也等于要她慢慢回想痛苦的记忆,过程会很辛苦。」 翼才刚说完,吧台内的门突然打开,胜己吃了一惊。开门的人是和昨天穿着同一件毛衣及长裙的赤羽。 「抱歉……我看大家都下来一楼,所以过来看看。」 赤羽忐忑不安地走进店里,真美急忙起身走向她。 「你没事吧?睡不着吗?」 「我没事,虽然还有点反胃,不过已经好多了。对不起,让各位担心。」 「那就好。对了,你肚子饿不饿?这里的早餐很好吃喔。」 「我也可以吃吗?」 「当然啊。店长,追加一份晨间套餐。」真美喊餐。 店长正在倒咖啡,低头望着杯子,手轻轻一抬。 真美拥着赤羽的背,带她走向包厢席。这时,龙之介从吧台上跳下来,蹭到赤羽的脚边。 「哇!」赤羽惊呼,往后一退。 「啊,抱歉,你会怕猫吗?」真美抱起龙之介。 「不,只是下意识地闪开……对不起。」 用不着道歉,那只猫真的很危险──胜己边喝咖啡,边在心中碎念。 赤羽缓步走到由香里和胜己坐的包厢旁边,身子微微发抖,双眼注视着桌上的报纸。由香里急忙盖住报纸,尴尬地搔搔鼻头。 「天久医生。 」赤羽低头沉默数秒,回头喃喃说道。 「咦?怎么啦?」翼突然被点名,赶紧挺胸。 「请对我试试看催眠疗法。」 「什么?为什么?」 「对不起,我站在门后,听到你们的谈话。那个『催眠疗法』或许可以帮助我想起过去吧?」 「是没错……但那么做可能会非常痛苦……」 「没关系。」赤羽重新注视报纸。「昨天爆炸的大楼肯定和我脱不了关系。脑中留下的影像告诉我,我昏倒前在组装机械……那大概是炸弹吧。说不定……我就是放炸弹的罪魁祸首,所以才那么害怕报警……」赤羽缩起身子,双手抱住自己的肩膀。「可是,我觉得自己也想阻止炸弹爆炸。我今天醒来后,心里一直七上八下,觉得自己忘记很重要的事,求求你帮助我想起过去。」 赤羽说完深深一鞠躬。翼表情凝重地沉思十几秒,端起店长送来的热可可,烦躁地灌下一大口。 「好啦,我做、我做就是了。」 「那么,我们立刻开始……」赤羽霎时露出明亮的表情。 「不行,要试也要等到晚上再试。」翼伸掌比出制止的动作。 「为什么?我想快点想起来!」 「事前准备千万不能马虎。一来是因为催眠疗法在有点困时比较有效,而你才刚起床吧?二来……」翼的身体无力地靠在吧台上。「我累坏了,催眠你之前,我自己就会先睡着。」 四坪大的房间里,烛光昏黄摇曳。晚上十点过后,赤羽和神酒诊所的医生们在巽大楼的三楼病房集合。 房内的东西不多,只放了一张床、床头柜、电视和桌子,旁边还附一间整体浴室,因此也可当作值班室使用。 神酒诊所与徒步五分钟可达的青山第一医院签订契约,基本上只要是在神酒诊所动手术或需要住院的病人,都能利用他们顶楼的秘密病房,但其实神酒诊所自己也备有一间病房。 他们即将在这里为赤羽施展催眠疗法,唤回她的记忆。胜己等人在墙边排排站,守候着躺在房内病床上的赤羽,以及站在病床边的翼。 怎么一副要举行黑魔法仪式的样子?胜己环视阴暗的病房心想。他们关掉日光灯,在床头柜点上微光摇曳的香氛蜡烛,让赤羽放松身心,进入容易催眠的状态。 「我们开始吧。」翼开口。 「麻烦你。」赤羽紧张地回答。 「请你缓缓深呼吸,慢慢吸气~吐气~吸气~吐气~对,照这个节奏呼吸喔,你会发现手脚越来越重。」翼循循善诱地说。「你看,手脚是不是越来越重啦?接下来,你的身体会变温暖,彷佛泡在温水游泳池般。请你放松全身力气,尝试在水中漂浮……」 看在旁人眼里,催眠或许像是一场闹剧,但因为胜己曾亲身经历过,所以非常了解,只要听着翼的引导话语,被催眠者就会陷入半梦半醒的奇异状态。 「接着,你回到熟悉的家,对不对?」翼问。 「是……」赤羽闭眼回答,似乎进入催眠状态。 「可以形容一下房间的样子吗?你看见什么?」 「我在……客厅里。」赤羽如同发烧梦呓般缓缓述说。 「那是独栋民宅还是大厦?」 「大厦。客厅摆着餐桌、沙发和电视柜。」 「有窗户吗?」翼问。 「窗户……」 赤羽低语,闭着眼睛,轻轻转动头部,似乎在记忆中的房内绕行。 「有,我看见窗户了。」她的声音略为激动地提高。 「窗外的景色是?」 「大楼……远方有两栋大楼,一大一小排列在一起,前面有条河……」 翼一面聆听,一面回头对黑宫使眼色。黑宫轻轻点头,等一下打算依照赤羽的记忆画出素描。黑宫是不输给画家的绘画高手,不论是人物素描还是景物素描都难不倒他。 「现在请你回头看看客厅,餐桌上有东西吗?」翼再次引导话题。 「餐桌上……?没有耶,我没看到……」赤羽大惑不解。 「真的吗?你再看仔细点,桌上是不是有温热的饭菜呢?」 「饭菜……?啊,有的,有一盘炖菜还冒着热气。」 「没错,桌上准备了好吃的炖菜。请问,有谁坐在椅子上吗?」 「椅子上……?」赤羽再次语带困惑。 「没错,椅子上有没有坐人?你的家人、朋友,或是亲密的对象。」 「家人……家、人……」赤羽茫然说道,接着突然睁大眼睛,坐起上半身尖叫:「不要!」 「赤羽?」 翼急忙伸手安抚,想让双手抱头高声尖叫的赤羽躺回床上,但她粗暴地撵开翼的手,挥舞的手还扫过翼的脸,指甲似乎抓伤了他。翼蹙起眉头,按住脸颊。 赤羽依然双手抱头并持续甩头,模样异常激动,胜己吓得不敢吭气。 她彻底陷入恐慌状态,接着身体倏然失去平衡,眼看要从床上跌下来。胜己在心中大叫不妙,幸好神酒一个箭步冲上前,扶住她的身体。 赤羽也想甩开神酒,但神酒早一步扣住她的双手,动作看似轻柔,却让她动弹不得。赤羽左右甩头,宛如闹脾气的孩子,神酒则温柔地安抚她躺回床上。 「到此为止。」翼叹息道,在赤羽面前弹一下手指。赤羽瞬间如同电池没电般停下动作,闭上眼睛。 「翼医生,你没事吧?」 真美一问,翼才胆战心惊地摸向自己的右脸,那里有一道抓伤微微渗出血来。 「好痛!怎么回事?我该不会受伤了吧?妈啊,要快点急救!由香里、小真,快救救我!」 这次换成翼陷入恐慌。 「太夸张了,只是轻微抓伤、稍微出血而已,去洗个脸贴上ok绷就没事了。」 由香里傻眼地嘀咕,翼却睁大双眼大叫: 「血?我流血了?那是重伤吧!快替我止血啊!」 「血已经停了。话说回来,现在是什么状况?为什么赤羽会突然抓狂?催眠失败了吗?」 「谁说失败的!」翼鼓起双颊。「不仅没失败,还大成功!她是容易催眠的体质,我应该清楚地唤醒她的记忆。」 「那她为什么会突然抓狂呢?」 「八成是因为看得太清楚。」翼脸色一沉,望着躺在病床上的赤羽。「在她心中,家人是不堪回首的往事。我想她的家庭,一定发生过重大变故。」
注1:罪犯侧写 透过心理评估推敲出罪犯的性格特征、行为模式等的调查方式。 注2:糖尿病酮酸血症 简称dka(diabetic ketoacidosis),一种会引发生命危险的糖尿病并发症。症状包括上吐下泻、呼吸加快、神智不清等,严重者会昏迷。 第二章 1 好累啊……胜己揉揉脖子暗想。时间已过晚上六点,太阳沉下山头,胜己走在路灯亮起的小巷,朝着巽大楼前进。 为赤羽实行催眠疗法的隔天早上,有一场由神酒主刀、胜己担任助手的大肠癌切除手术,病人是一位知名演员。手术结束后,他开着露营车将病人送到青山第一医院,和往常一样住进顶楼的秘密病房。 交代完术后点滴施打等注意事项,他接着巡视昨天由香里的手术病患,为她更换纱布等等,等一切结束后,回过神来天也黑了。 冬日即将来临,寒风料峭逼人,胜己拉紧大衣的领口,心中思索着赤羽的状况。 早上,他们本来想问清醒的赤羽在催眠时看见什么,但翼研判她受到极大的精神冲击,现在还不宜说话,因此只能择日再问。 现在的情形容许他们这么悠哉吗?胜己紧抿嘴角。茅场町的大楼爆炸案占据各大新闻和谈话节目的头条,凶手至今仍逍遥法外、动机成谜,日本全国笼罩在不知炸弹何时会爆炸的阴霾中。 可以继续藏匿可能涉及那场爆炸案的重要证人吗?胜己对此感到忐忑不安。 巽大楼到了。胜己从窗户窥探店里,只见店长摸着蜷缩在吧台上的龙之介,但没看见其他同事。 在楼下吗?胜己绕进一旁的小巷,那里有道通往地下室的户外阶梯。胜己推开一下去就能看见的铁门,进入「bar 神酒」,发现除了黑宫以外的人都聚集在昏暗的店里。 「怎么了?你们为什么全都围在这里?」 胜己凑过去。由香里回过头来,竖起食指要他安静。仔细一看,吧台上放着一台小型的行动电视,胜己站在由香里的身后,觑向萤幕。 『以下是本日发送至各大媒体的声明稿:「茅场町的爆炸案是老天给予堕落社会的惩罚。你们这些人只懂得拼命敛财,忘记崇敬大自然,甚至想以神自居。因此我们必须予以矫正,让你们想起人类是多么脆弱、渺小的生物。我们会继续替天行道,直到彻底净化这个肮脏的社会为止──真实之牙。」以上就是对方发出的声明稿。警视厅将严加调查这则声明与日前茅场町一案的关联性……』 胜己愣怔地听着主播激动的播报,萤幕上同时秀出字迹方正、像是用尺画出来的声明稿特写。 「这……」 胜己失去言语,神酒按下电视的静音钮说道: 「从刚刚起,每一家新闻都在播这件事,听说声明稿在今天送到了各大媒体。」 「所谓的声明稿,就是刚刚那个内容超扯的东西?」胜己尖声反问。 那篇声明稿乍看煞有介事,仔细一看会发现内容乱七八糟、不知所云。 「是啊,真的很扯,主张有够多,目的大概是不想被人看出真面目。重点是……」神酒的脸蒙上阴影。「『我们会继续替天行道』──换句话说,爆炸案可能还会陆续发生。」 胜己闻言,倒抽一口气。只见主播涨红着脸,仍滔滔不绝地播报这则新闻。 「神酒医生,赤羽的事情是不是应该报警处理呢?这次真的不是闹着玩的。」 胜己一面留意神酒的脸色,一面尝试提议。 「不行。」回答的人不是神酒,而是翼。 「为什么?」胜己看向翼。 「报警的话,警察一定会严加盘问,而她只能一问三不知,因为她是真的什么也不记得。」 「可是,警察应该能查出她的身分吧?」 胜己反问,翼却嗤之以鼻地说: 「知道身分又怎样?就算她真的涉案也什么都不记得了,这样根本没意义。」 「怎么会没意义呢?即使她无法举证,警察也能透过身家调查,近一步查出爆炸案的相关线索。再说,说不定她和警方聊过之后,会想起什么啊。」 「警方才不会相信她失忆,一定会认为她刻意隐瞒,然后尝试逼供,你觉得她受得了吗?」 胜己回想起赤羽昨晚接受催眠时精神错乱的样子,顿时语塞,翼乘隙继续说: 「随便将她交给警察,可能会害她精神崩溃。我是她的主治医生,绝对不允许。」 翼完全不给反驳的机会,胜己因此沉默下来。 「欸,我们不妨再试试看催眠疗法,慢慢帮助她恢复记忆吧?这次别提到家人就没事了。」 由香里用轻松的语气提议,试图缓和紧绷的气氛。 「昨天的催眠对她造成的冲击太大,近期内都不宜再试。等她平静下来后,我会再谨慎地尝试看看,只是可能要花不少时间。」 「具体来说是多久?」 「谁晓得呢?快则一周或是一个月,慢则一年吧。也有可能她这辈子都不会恢复记忆。」 「真棘手,现阶段我们只能把希望放在小黑身上了。」由香里搔搔额侧。 「对了,怎么没看见黑宫医生?」胜己小声询问旁边的真美。 「她在赤羽的病房画画。」 「画催眠时她看见的景物吗?」 「对。」 真美点头时,后门正好打开,黑宫和平时一样慢吞吞地走进来。 「画好了?」 黑宫没回答胜己的问题,而是静静翻起手上的素描纸。在点着橘灯的昏暗酒吧里,那张图细致逼真到宛如黑白照片。 一条宽广的河流流过眼前,河堤后方是一片街道,中央画着两栋大楼,其中一栋高耸入天,另一栋虽然只有它的一半高,但高度也不容小觑。 「小黑真的很会画画呢。你只听赤羽的口头描述,竟然就能画出这么逼真的图,真不是盖的。」由香里佩服地说。 「……画画而已,只要多练习,谁都办得到。」黑宫显得不以为然。 「中间那两栋大楼好眼熟喔。」真美食指贴着嘴唇说道。 「是池袋。」神酒含笑摸着下巴。「这是『太阳城60』和它旁边的『王子饭店』,赤羽住在能看见池袋的地方。」 「真的是这里吗?」 胜己眺望窗外,外面是独栋民宅栉比鳞次的住宅区。 黑宫根据赤羽的记忆画下素描两天后的下午,胜己坐在真美驾驶的迷你车后座来到此处。 「……是这里没错,眼前有河川流过。而且只有来到这附近时,『太阳城60』和『王子饭店』呈现的角度和画中一模一样。」 黑宫夹在胜己和翼的中间坐在后座,小声回应。 「但我没看见河,也没看见大楼啊。」 胜己的视线范围内,只看见住宅街道。 「……因为位置太低了。若从一定的高度看往池袋的方向,就会看见我画的风景……由此可见,赤羽住的楼层应该颇高。」 完成素描的隔天下午,黑宫查出赤羽住在东京都北区浮间一带。 今天赤羽的精神状态已恢复稳定,他们便带她坐上真美的黑色迷你爱车,来到浮间一带绕绕。 「你对这附近有印象吗?」 真美握着方向盘,询问副驾驶座的赤羽。 「好像有一点眼熟……对不起,我不是很确定。」 赤羽不安地注视窗外。 「别放在心上。总之我们先在附近绕绕,你要是想起什么,再告诉我喔。」 真美微微一笑,踩下油门,迷你车便冲出去。 「你开太快了啦,这样赤羽要怎么慢慢看呢?」 胜己有不好的预感,从后座出声提醒。 「明明就很慢。这附近车流不多,兜风好舒服喔。」 真美稍稍按下驾驶座的窗户。风从窗外吹进来,抚弄真美的乌黑秀发,让她舒服地眯起眼。 不,时速已经超过八十公里了……胜己不禁板起脸孔。 真美是个重度飙车狂,一旦摸到方向盘(双重意思)就会失控。每当这时候,都是神酒或由香里出面劝阻,但他们今天留在诊所,替之前开过刀的病人进行复诊。 车流量少的单向双线道似乎有点像赛车跑道,真美不敌诱惑,情绪亢奋地加速。 「小真,你开太快,已经超速了啦!」 翼发出惨叫,但似乎没传进笑容可掬的真美耳里。就在这时,赤羽「啊!」地大叫,迷你车同时紧急煞车,胜己因为安全带勒紧胸口而发出哀号。 「怎么回事?」 真美在路肩停车。赤羽似乎也被安全带勒住,表情痛苦地摸着胸口,指着驾驶座方向的车窗外。 「就是那栋大楼!」 赤羽指着一栋大约一公里远的十层大楼。 「你看过那栋大楼吗?」 赤羽没回答真美的问题,直接开门冲出车外。 「啊,赤羽!」 真 美大喊,但赤羽只是不停往前跑。胜己急忙开门。 「我去追她。真美小姐,你先把车开到那栋大楼附近。」 「好。」真美看向汽车导航。「这里几乎都是单行道,无法抄小路。我在大楼附近等你们。」 「好的。翼医生、黑宫医生,我们走!」 黑宫在胜己的催促下懒洋洋地行动,翼则似乎太过紧张,一时解不开安全带,烦躁地扭动身体。 等两人慢吞吞地下车后,胜己已经追着赤羽跑到数十公尺外。 「她家就在那栋大楼里面?」 「……从她的反应看来,可能性挺高的。」 胜己和黑宫边对话边移动脚步。本来胜己应该可以轻松追上女人的脚步,但翼比想像中还缺乏运动神经,所以彼此距离迟迟无法缩短。 胜己与黑宫对看一眼,拔腿冲刺。身后传来翼微弱的叫唤:「喂,等等我……」 他们花了约莫二十秒,才在人行道的红绿灯前追上赤羽。 「赤羽,你这样乱跑太危险了!」 胜己跑过去,搭住她的肩膀。 「我认得那栋大楼!我认得它!」 赤羽激动地说,指着马路对面的住宅区里格外高耸醒目的大楼。 「不用急,房子不会跑走的。」胜己劝道。 赤羽似乎稍微重拾冷静,脸颊泛红地垂下头。 「对不起……我太激动了。」 「别这么说,你好不容易才找到记忆的线索嘛。」 胜己说完,翼才姗姗来迟。 「你们、都跑得好快……不用、那么急、也没关系吧。所以、我才说你们、空有体力、没有脑袋……」 是你缺乏运动──胜己在内心吐嘈。不过才跑两百公尺,翼竟然喘成这样。 「才不是咧,我偶尔也会散步啊。」 翼好不容易才停止喘气,埋怨地看着胜己。看来他又从胜己的表情读出心思。 「你又不是老人,光是散步怎么行?偶尔也要运动一下。」 「麻烦死了。对了,赤羽,你不用急,房子不会跑掉。」 刚刚已经说过了──胜己又在心中吐嘈。 「很抱歉惊扰大家。」 「不会啦,你别在意。我们快点过去吧。」 看见赤羽低头道歉,翼急忙在胸前摆手。红灯切换成绿灯,赤羽和翼并肩穿越马路。 看来翼是真的拿赤羽没辙。胜己和黑宫跟上两人的脚步,注视着翼的背影暗忖,之前他从来没见过翼这么好声好气。 走过斑马线、进入住宅区的小巷后,翼回头说: 「你到底想说什么?」 翼放缓脚步,走到胜己身边小声质问。 「我想说什么,你不是都知道吗?」 面对胜己的嘲讽,翼皱起眉头。 「不是你想的那样。」 「真的?具体来说,你觉得我是怎么想的?」 胜己窃笑。谁教翼三不五时就捉弄他,此仇不报非君子。 「胜己,你最近越来越像由香里了,小心别被那个好色大妈同化喔。」 「好色大妈啊……我会替你转达的。」 「呃,拜托不要。说她好色应该无所谓,但说她是大妈可能会被杀掉。」 「你也知道要害怕,不说不就没事了?」 「我们家的人就是心里有话便憋不住啊,所以我常被两个妹妹包夹。」 「原来你有两个妹妹?我还以为只有一个。」 「喂,笨蛋!」翼急忙在嘴巴前比出「嘘」的动作,视线投向走在前方的黑宫。胜己跟着望向黑宫的侧脸,发现那张本来就缺乏血气的脸变得更惨白,而且修长的身躯开始颤抖。 「黑宫,深呼吸、深呼吸,没事没事,鹰央不在这里。」 翼搭着黑宫的背,在他耳边安抚道。黑宫缩着身体轻轻点头,脸部僵硬至极。 原来翼的妹妹叫「鹰央」啊?胜己歪头思索。根据他先前得知的资讯,黑宫上大学前是个傲慢又自负的天才,是翼的妹妹彻底粉碎他的自尊心。自从知道自己只是「伪造的天才」后,黑宫变得一蹶不振、郁郁寡欢。 就胜己所见,精通古今中外各种知识的黑宫如果不是天才,那谁才是天才?因此,他实在无法想像究竟是何方神圣把他吓到魂飞魄散。 翼费了番力气才让黑宫冷静下来,接着走回胜己的身旁提醒道: 「我已经再三强调,不要在黑宫面前提起我妹。」 「是你自己先说的喔。对了,赤羽没问题吗?」 胜己瞥向带头的赤羽。 「为什么这么问?」 「上次她接受催眠的时候,不是陷入恐慌状态吗?如果她家真的在那栋大楼里,她一过去就恢复记忆,不是会受到更大的刺激吗?」 「放心,这倒是没问题。」翼摇摇头。「我的催眠疗法是一口气强制唤醒她的记忆,那包括尘封在意识底层的旧伤,所以她的反应会特别大。如果是靠自己的力量想起来,过程比较缓慢,还可以避开不愉快的回忆,因此不用担心会陷入恐慌。」 「哦,了解。」 「如果她家真的在那里,去了应该能刺激脑部,帮助她日后慢慢想起过去。」 翼是这方面的专家,既然他如此断定,胜己也只有点头的份。 走了几分钟后,赤羽逐渐加快脚步。距离大楼只剩一百公尺。 「果然没错,我以前住在这里!」 赤羽指着大楼兴奋地大叫。 只要再走过二十公尺的弯道,就能抵达目的地。 但是赤羽正要转弯时,忽然停下动作。 「赤羽,你怎么了?」 胜己察觉有异,急忙冲过去。 朝着弯道的尽头望去,胜己内心一惊。位于前方五十公尺处的大楼外侧,停了超过十辆的警车包围一楼大厅。制服警察拉起封锁线,外面挤满看热闹的民众。 胜己抬头往上瞧,顶楼外侧走廊有看起来像刑警的男人在走动,其中一户的门是打开的,警察们从里面搬出瓦楞纸箱。 警方在搜索民宅──胜己理解状况后,瞥向呆立原处的赤羽。 这不是偶然,刑警们搜索的房间,八成就是赤羽家。 「……警察在看我们,突然停下来反而可疑,继续走。」黑宫压低声音说。 的确有一名制服警察盯着他们。胜己对翼使眼色。 「赤羽,我们走。」 翼牵起赤羽的手,但她只是呆滞地望着大楼,一动也不动。「赤羽!」翼高声呼唤,赤羽却发起抖来。 「别担心,慢慢跟我走。」翼强而有力地说。 赤羽害怕地点点头,迈开脚步。 他们由黑宫打头阵,胜己、翼和赤羽尾随在后,慢慢接近大楼。时值平日午后,大厅附近却聚集了将近二十名看热闹的民众。 「……说不定会遇到熟人,你把头压低。」 赤羽依照黑宫说的低下头。胜己藉机用眼角余光观察四周,这里看起来就像是一般家庭会住的平凡大楼。 胜己一行人穿越主妇与路过的上班族围观的区块。 他们通过大楼正面,又往前走几十公尺。黑宫在十字路口右转,一行人静静走在围墙环绕的巷弄之中。 走到这里应该没问题了吧──胜己才刚这么想,带头的黑宫便压低声音说: 「……被跟踪了。」 「什么?」胜己反射性地回头。 「不要回头!」黑宫小声而尖锐地阻止他。「……回头会打草惊蛇……用转角的广角镜确认。」 眼前刚好来到十字路口,胜己转动眼珠子确认转角处的圆镜。果不其然,隔了一段距离的后方,两个男人跟了上来,目测约三十岁,穿着西装,眼神比在街上跑业务的上班族锐利许多。 「黑宫,你确定吗?」 翼紧张地问,他牵着的赤羽也面如槁木。 「……肯定没错。他们混在看热闹的人群里,趁我们经过时跟上来。」 黑宫面向正前方,语气平静地说。 「他们是刑警吗?」 胜己舔了舔乾燥的嘴唇问道。 「……恐怕是。」 被刑警跟踪最麻烦了,要是一个弄不好,赤羽会被收押,连他们也会被视为爆炸案的同伙。 正当胜己犹豫不决时,黑宫从外套的内侧口袋拿出智慧型手机与某人通话。 「……在下一个十字路口右转,所有人全力冲刺两百公尺。」 黑宫结束通话后告诉大家,翼点头说「了解」,胜己则吞下到口的疑问。黑宫和翼比他资深许多,至今走过多少个鬼门关,目前也只能相信他们。 胜己感到越来越紧张,吞了吞口水。 一进入十字路口,黑宫便缓缓右转,翼和赤羽如法炮制;胜己最后一个 转弯,来到后方男人们的死角。 「跑!」黑宫喊道。 胜己重心向前,拔腿冲刺。黑宫也一改平日慢条斯理的动作,细长的手脚随着节奏摆动,不断加速。 胜己边跑边确认小巷子里,巷弄在两百公尺处中断,通往一条单向三线道的大马路,黑宫指的应该是那里。 当他跑过小巷的一半时,背后传来「站住!」的愤怒吼叫,回头一看,男人们追了上来。 胜己表情一皱。翼跑得比想像中慢,赤羽也落后将近十公尺。 叫你运动,你偏不听──胜己稍微放缓速度。要是翼被抓到,要去救他吗?如果那些人真的是刑警,肯定会被他们以妨害公务罪逮捕啊。胜己内心挣扎不已,与黑宫同时冲出小巷。 这里到底有什么呢?胜己四下张望,耳朵听见引擎的重低音咆哮声。往声音传来的方向一看,一辆黑色迷你车正以惊人的速度接近。 胜己还来不及回神,迷你车便在眼前紧急煞车。轮胎发出惨叫,塑胶烧焦的臭味掠过鼻子。 「快上车!」真美从车窗探出头来。 哦,原来黑宫刚刚是在和她通电话!胜己总算了解状况,打开后方座位的门,坐进车里,黑宫也很有默契地坐上副驾驶座。 胜己坐到最里面,为赤羽和翼留下空间,一面留意开着的车门外。男人们穷追不舍,赤羽应该来得及上车,问题是翼。 两名男人当中,较矮的那一个脚程相当快,眼看慢吞吞的翼就要被追上。 「翼医生,跑快一点!」真美神色紧张地握着方向盘。 赤羽紧接着躲进车里,但翼离迷你车还有超过十公尺的距离,而且那个男人紧追在后。他理着平头,有对老鹰般的眼睛,右侧眉毛到眼角有一大道疤痕。 翼抬高下巴,露出泫然欲泣的窝囊表情奋力奔跑,眼看刀疤男伸手就要抓住他。 「天久医生!」 就在男人要碰到翼的肩膀的前一刻,赤羽从车内伸长了手。 翼向前一扑握住赤羽的手,胜己也慢半拍地回过神来,探出身体抓住翼的手肘,用力把他拉进车内,想抓住翼肩膀的男人因此扑了个空。 「我要飙车了!各位抓牢!」 真美话还没说完,迷你车便冲出去。还未关上的后车门撞到护栏,「磅」一声关上。 「啊~又刮伤了?我之前才刚修理完耶!」真美大声哀号。 翼经过一场全力冲刺已精疲力尽,直接倒在座位下的地板上,没力气爬起来。 胜己擦擦额头上的汗水,回头注视后挡风玻璃。男人们已经不见踪影,迷你车放缓车速,混进车流之中。 「翼……拜托你以后多运动。」 黑宫回过头来,低头对着倒地不起的翼说。平时翼一定会猛烈反弹,但他现在只能用力喘气。 「那些人是谁?」真美从驾驶座问道。 「……恐怕是刑警。」黑宫闷闷地回答。 「咦?刑警?你们怎么会惹上刑警?」 「……晚点再慢慢向你说明,我们先回诊所。」黑宫接着又补充一句:「请注意行车安全。」然而真美没答话。 「你怎么了?真美小姐?」 胜己从真美的沉默察觉不祥的预感,探出身体窥视她的侧脸。 「顾不了行车安全了。」 真美瞥了后照镜一眼。 「怎么回事?」 「后方有一辆黑色马自达,以惊人的速度追上来,而且紧跟不放,一定是在跟踪我们。」 胜己再次回头确认后挡风玻璃外。果不其然,隔着一辆车的后方,有一辆黑色马自达。 「那辆车真的是在跟踪我们吗?说不定只是单纯开在后面……」 胜己话还没说完,跑在正后方的丰田prius改变车道,马自达清楚地映入眼帘。看到坐在副驾驶座的男人,胜己倒抽一口气。没错,是刚刚追着他们的刀疤男。 「刚刚追我们的家伙坐在那辆车上!」胜己声音高八度地说。 「……小真,交给你了。」黑宫边叹气边系上安全带。 「了解,请各位系好安全带!」 真美脸上浮现肉食兽发现猎物般的笑容,胜己急忙扣上安全带,僵直不动。瘫在地上的翼似乎也察觉危险,急忙跳上座位,对赤羽大叫:「快点系上安全带!」 「好,我们走!」 确认全员都系上安全带后,真美轻轻舔嘴。下一秒,强烈的后座力朝全身袭来。迷你车猛然加速,翩翩起舞般穿梭在行进的车流中,每次变换车道,胜己的身体就被左右甩动。 「天真的家伙。只懂些赛车皮毛,竟然想跟踪我?」 真美打从心底愉悦地转动方向盘。迷你车的轮胎发出刺耳的声响,边甩尾边钻入狭窄的小巷。 车窗外的街景以惊人的速度流逝而去,胜己彷佛看见人生的走马灯。 2 「听起来真惨耶~」 胜己虚弱无力地趴在吧台上,听见由香里语带同情地说着风凉话。龙之介跳上吧台,对他的头使出一波波的猫拳攻击,但他甚至没力气闪躲。不一会儿,龙之介便嫌无聊似地跳下桌子。 上演追车戏码后又过了一小时,胜己等人回到「咖啡厅 巽」,向神酒报告事发经过。黑宫和翼也跟胜己一样,虚脱地趴在桌面。 他们的迷你车眨眼间便摆脱跟踪,但真美说「说不定还有其他跟踪车辆」,于是又飙了将近三十分钟。 胜己的内耳半规管被连续猛摇三十分钟,完全被摇晕了,即使已下车休息一段时间,现在依然觉得天旋地转。 「原来赤羽身体不舒服,都是小真飙车害的?」 龙之介又跳回吧台上,由香里边摸着它的头边问。 当他们回到巽大楼的地下停车场,赤羽已经累到无法自力行走,现在真美陪她去三楼病房休息。 「那是其中一个原因,我想精神打击应该更大。这也不能怪她,好不容易找到自己的家,结果却被警察拉起搜查封锁线。」 胜己终于找回平衡感,抬起头说。 「哎呀,难为她了。警察为什么要去搜索她家?这和爆炸案有关吗?」 「应该有关吧?照理说啦。」 「所以呢?她家因为爆炸案被警察封锁调查,你们还被疑似是刑警的人跟踪,这听起来很不妙耶。」由香里瞥向神酒。 「的确不太妙……」神酒无奈地说。 「万一赤羽真的是爆炸案的凶手,我们也会被当成共犯哟,再这样藏匿下去真的好吗?」 神酒盘起胳膊,沉思了数十秒才慢条斯理地说: 「她是我们诊所的病人,除非有明确的证据指出她是凶手,否则我们都不该泄露资讯。保密是我们的最高宗旨,不能因为这样就破例。」 神酒一一看过在场的每一个人,下达指令。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由香里扬起恶作剧的微笑,仍趴在桌上的翼和黑宫也放松嘴角。 真服了你们……胜己扶着额头,感到脑部隐隐作痛。为何这些人越是置身险境,越显得神采奕奕呢? 傻眼归傻眼,胜己也发现自己不如想像中排斥。难道他慢慢被这里的空气毒化了吗?胜己越想越害怕,忍不住开口: 「这么做真的好吗?爆炸案还未结束,赤羽的记忆或许能防范凶手下一次犯案,如果交给警察处理,说不定能查出相关资讯。」 「不用担心。」神酒挺胸说:「比起警察,我很确定我们更能从她口中探出情报。只要把得知的情报悄悄交给警察,就能有效预防犯案。」 唉,又在鬼扯。胜己只能叹气了。 「小章,你要怎么向赤羽问出情报?小翼的催眠疗法很危险,不能再用了。」由香里问。 这时,翼摇摇晃晃地勉强从桌上爬起来。 「没关系,她今天看到了自己家,这对记忆造成很大的刺激,接下来她一定会慢慢想起来。」 「所以只能等啰~」由香里双手搭在脑后说道。 「……既然知道她家地址,我会由此搜查相关资讯。可能会花一点时间,但应该能查出身分。」黑宫额头贴着桌面说。 「对喔,小黑真聪明。只要查出本名,应该有助于她恢复记忆。」由香里在胸前合掌附和。 确立方向后,气氛顿时轻松不少。这时,摸着下巴沉思的神酒喃喃说道: 「刑警吗……」 「嗯?小章,你有说话吗?」 「没什么,只是有点怀疑。那些追着你们的男人,当真是刑警吗?」 神酒用食指抹抹鼻头。 「咦?不是刑警会是谁 ?」 「不知道,但总觉得事有蹊跷。」 「怎么说?」由香里轻歪脖子。 「关于这起爆炸案,警方应该有另外成立搜查总部。按照常理,跟踪你们的刑警不是搜查总部的警视厅搜查一课,就是当地辖区的刑警。既然如此,他们不可能一看见跟踪对象上车,便立刻出动侦防车追上去。刑警的工作是以盘查问案为主,无法随时备妥跟踪用的车子。」 「说不定附近刚好出动了侦防车呀?」 「如果是这样,他们快被真美甩开时,应该会亮起旋转警示灯、启动警笛才对。从你们的对话听来,他们似乎没有这么做?」 「是的。」胜己被神酒一问,赶紧点头。 「所以说,追着你们的人并不是刑警啰?」由香里一脸困惑。 「不,我只是提出假设。还有一种刑警是跟踪专家,即使快被目标对象甩开,仍是以不引起民众注意为优先……例如公安。」 「公安……」胜己喃喃复述。 警视厅公安部,主要任务为监督恐怖组织不危害社会安宁的警备部门。胜己内心七上八下,怎样都无法平静。 「哦,我不意外。那起爆炸案被怀疑是恐怖攻击,政府会出动公安也不奇怪。那么,追着你们的男人是公安的刑警啰?」 「还不确定。公安是跟踪专家,即使目标大步快跑,他们也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追上去,因为跟踪最重要的是不被对方发现。还有,不论真美再厉害,要甩开公安也不是那么简单。」 「你是说,可能有人偷偷跟来了……?」 无人回答由香里的问题,屋内再次鸦雀无声。 「失忆真的很头痛呢。换作平时,小翼光看对方一眼,就能知道那个人是不是凶手啦。」 由香里轻快地说,试图打破沉默,翼听了皱起眉头。 「这次也可以啊,反正赤羽不是爆炸案的凶手。」 「哎呀,还真敢说。连她本人都在烦恼自己是不是凶手,你是怎么知道的?」由香里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这是因为……」翼心虚到说不出话。 「这就是爱呀。」 「才不是!」 由香里双手抱胸,性感地扭动身体,翼气得大叫。 「用不着害羞嘛,小翼也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心仪的女孩子就在身边,会在意是当然的啰。」 「情窦初开个头!不要让我一直重复,我已经三十多岁了!」 「你真爱说笑~」 「谁在跟你开玩笑!」 见到平时把自己玩弄于鼓掌的翼处于下风,胜己感到大快人心。这时,翼瞪了他一眼,似乎看穿他的心思。 「胜己,你那是什么表情?」 「没有啊,你多心了。」 「一个不敢和小真告白的人,就这么喜欢看我被整吗?」 「关真美小姐什么事!」 胜己奋力一吼,同时偷偷观察真美的哥哥──神酒的反应,然而神酒只是面无表情地斜睨着他。胜己不敌神酒的视线压力,感到背脊发凉。 「对呀,阿胜,你和小真毫无进展吗?」由香里露出贼笑。 「呃,关于这件事……」 正当胜己绞尽脑汁想藉口时,救兵意外现身。 「……应该不是公安。」黑宫自言自语似地说。 「嗯?小黑,你说什么?」由香里歪头问。 「……跟踪我们的不是公安,他们应该不是警察。」 「你怎么知道的?」 神酒不知何时恢复平时的表情,轻轻向前探出身体。 「……车牌号码。我重新回想了追车时的经过。」 黑宫拥有过目不忘的本领,能在脑中重播、观看过去见过的景象。胜己完全无法想像他的脑内构造。 「你查过车牌号码了吗?」 黑宫向神酒点点头。 「……查过了,是『r』开头。」 「租赁车吗?」神酒蹙眉。 「……对,是租赁车。警察跟踪时会开警车,所以那些人并不是警察。」黑宫一口断定。 「到头来还是不知道对方的身分……」由香里嘟哝。 这时,神酒幽幽地说:「警察为什么会查到她家?」 「咦?不就是一般的明查暗访吗?」由香里感到不解。 「大楼爆炸没隔几天,警方就锁定她家,进展未免太神速。看来不是早有目标,就是有人通风报信。」 「有可能。跟踪的人不是警察,会不会也和这件事情有关?」 「赤羽记得自己曾被人软禁,在监视下制作炸弹。」 「难道是逼她做炸弹的人向警方通风报信吗?」 由香里瞪大擦了淡淡眼影的双眼。 「嗯,有可能。他们可以匿名报案,说那栋大楼里有制作炸弹的痕迹,设计赤羽成为代罪羔羊。没想到她本人突然现身,那些人才急忙追上去。」 「等等,这样有点说不通啊?」由香里双臂交抱,这个动作更加突显她的丰胸。「赤羽要是被抓到,不是会供出真凶吗?现在案件还没落幕,他们没理由这么做呀?」 「如果他们很肯定赤羽不会被抓到呢?」 「怎么说?」 由香里低声询问,似乎嗅到一丝不祥的意味。 「我们在梅泽先生家发现赤羽的时候,她的头受伤了。」 「呃?是那时的伤……」 由香里顿失言语,神酒用力点头。 「没错,我猜是软禁她的男人下的手。换句话说,他们以为赤羽死了,想藉机把罪名栽赃给她。死人不会泄漏口风,还能扰乱警方的侦办方向。」 由香里听了神酒的说明,表情更加沉重。 「可、可是……」翼站起来。「这样还是不太对啊,就算他们再怎么菜,也不会忘记确认生死吧?」 「假如当时的状况不容许他们确认呢?」 「具体来说?」 「我们在梅泽先生家看到赤羽时,她不是浑身湿透吗?我们以为是被雨淋湿的,但可能不是。」 「你想说什么?直接告诉我结论。」翼不耐烦地握拳。 「新河岸川流经赤羽住的大楼,接着流向梅泽先生住的北区赤羽一带,最后注入隅田川。」 「咦?等等,你的意思是……」 「没错,赤羽被人关着制作炸弹,好不容易乘隙逃出来,却被逼到新河岸川的桥上,头部遭受重击、坠入河中。那天刚好下雨,河水暴涨,击落她的凶手八成以为她死了。但她大难不死,被冲到下游爬上岸,因为头部遭受重创而失忆,在街上彷徨,最后躲进梅泽先生家──如此一来,所有疑点都有合理的解释。」神酒双手一摊。 听闻这段令人震惊的推理内容,在场所有人都默不作声。这时,蜷缩在吧台上睡觉的龙之介倏然抬起头,跳下吧台内侧的地板走向后门,接着用后脚站起,喵喵叫着猛抓门板。下一秒门就开了,真美探出头来。 「啊,龙之介,你来迎接我啊?谢谢。」 龙之介被真美抱起,开心地发出呼噜声。 「奇怪?你们怎么了?」 真美察觉店内乌云笼罩,一一望向每个人的脸。 「等一下再详细告诉你,我想先了解赤羽的状况。」由香里率先搭话。 真美两手放在胸口说: 「她说有事情想告诉大家,请你们过去一趟。」 「有事情要告诉我们?什么事呢?」 「她好像想起什么了。」 真美露出灿烂的笑容。 「不好意思,突然把各位叫来。」 胜己等人一走入病房,赤羽立刻坐起上半身想下床。 「啊,你今天应该累坏了吧,坐着就好。」翼对她说。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赤羽低头致意。 这小子肯定爱上人家了。胜己从旁观察翼的反应,在心里咕哝。 「听说你想起了什么?」 面对神酒的提问,赤羽虚弱地笑说: 「是啊,但只有想起一点点,不是全部。」 「这样就很够了。请问你想起了什么?」 「刚刚跟踪我们的男人……」赤羽望着天花板娓娓道来。「他们不是刑警。那个眼角有刀疤的男人是监禁我的其中一人,我在那些人的监视下做了四个炸弹。」 「四个……你确定追着我们的,就是监禁你的那票人吗?」 「是的,我很确定。那个男人想抓住天久医生的肩膀时,我产生了既视感,想起自己曾经被他追杀过。」 「那件事发生在你昏倒的那一天吗?」 「大概是。」赤羽表情僵硬地继续说:「那天是雨天,我在暴雨中遭到那个男人追赶,在桥上被抓到……之后的事我就不记得了。」 想必是 头部遭受重击,跌入暴涨的河流中。胜己看了神酒一眼。赤羽的一番话,与神酒方才的推理如出一辙。 「我明白了。除此之外,你还想起什么?」 「……只有一件事。」赤羽在此稍作停顿,手放胸口深深吐气。「我想起自己叫什么名字了。我叫做津田美铃。」 3 「……津田美铃,三十一岁,关东电机大学工学系研究所毕业后,进入知名电机公司四叶电机当研发人员……我还查到不少她发表的论文。」 灯光柔和昏暗的酒吧内,黑宫坐在沙发上亮出平板电脑,萤幕显示着身穿白袍的津田美铃──到昨天为止还被称作「赤羽」的女子。 被刀疤男追逐的隔天傍晚,神酒诊所的员工们下班后直接来到地下酒吧集合,聆听黑宫说明从「津田美铃」这个名字查到的资料。 「自关东电机大学研究所毕业,又在四叶电机工作,看来是超级科班菁英。」 神酒边整理吧台内的酒柜边说。 「可是,就算是一流的技术人员,也不见得会做定时炸弹呀?」由香里半躺在沙发上,啜饮一口玻璃杯中的柳橙汁。 「怎么不会?这年头随便上网都能查到炸弹的做法,只要有心,一流技术人员当然能做出正式规格的炸弹。」 神酒一一窥视酒瓶,确认里面是不是空的。 「……津田美铃专攻精密工程……擅长客制化的定时装置。」 黑宫语气平板地赞同神酒的话。 「天啊,这年头真乱。」由香里摇晃杯子,发出「喀啦喀啦」的冰块声,接着转头对正用抹布擦吧台的真美问:「对了,赤羽……啊,不对,美铃的状况呢?」 「她好像很累,今天在房内休息。我白天有带她去一楼咖啡厅用餐,但龙之介一直蹭过来,害她心神不宁。」 「龙之介明明那么可爱,她真的很怕猫呢。」 「哪里可爱……」胜己坐在由香里隔壁小声抱怨。 「……看来她不是天生怕猫。」 黑宫指着电脑萤幕,上面是美铃笑盈盈地抱着幼猫的照片。 「……我用名字搜寻,找到了这张照片,是十年前与同学拍的,这时她还不怕猫。」 「说不定是被龙之介这种凶悍的猫抓过以后,从此变得怕猫啊?」胜己有气无力地说,接着抱头叹息。 「看你没什么精神,怎么了吗?」由香里关切道。 「我昨天开始觉得身体不太舒服,好像有点发烧。」 「我看看……哎呀,真的有点烫。」 懒洋洋瘫坐在沙发上的由香里端正坐姿,双手捧住胜己的脸颊,将自己的额头贴过去。见由香里的脸贴近面前,胜己顿时感到心头小鹿乱撞。 「由香里,请你别当着我们的面色诱胜己。」翼厌烦地说。 由香里露出狡黠的笑容。 「这只是一般的问诊呀,色诱要这样才对。」 语毕,她突然环抱住胜己的头,将他的脸搂入穿着毛衣的胸脯。胜己的嘴巴和鼻子都埋进柔软的温柔乡里,无法呼吸,感到血液直冲头顶。 「放手啦,女色狼,胜己会被你闷死。」 翼受不了地开口,由香里这才放开他。胜己逃出温柔乡,捂着眼角。脸上残留的柔软触感使他双颊发烫,有点头昏眼花。 这时,他感到背部一凉,害怕地回过头。原本在擦拭吧台的真美停下动作,双眼冰冷地瞅着他。 「呃,这是……」 胜己急着解释,但真美冷酷地撇过头。 「胜己,克制一下你的猪哥脸。你看,你把小真弄生气了。」 「我没有生气!」真美咬牙切齿地反驳翼的挑衅。 「重点是炸药。」忽然传来低沉的嗓音,神酒开口了。 「嗯?神酒哥,你说什么?」翼眨眨眼。 「定时装置确实难不倒一流的技术人员,然而炸药就不一样。能破坏整个楼层的炸药不容易取得。」 「那应该也是自己做的吧?」 「想做出威力如此惊人的炸药,需要高度的化学知识和设备,而且原料并不好取得,我不认为长项是精密工程的美铃能调配炸药。」 「所以呢?」 由香里看见翼搔着脸颊,不禁扬起嘴角。 「我们的话题硬是被打断耶。小章,你这么不想听到妹妹的恋情发展吗?也太爱妹心切了吧。阿胜,你说是不是?」 由香里贴近胜己的耳朵说。胜己词穷,心里只想着晚点得去安抚真美的情绪。 「炸药应该是监禁美铃的那些人弄来的吧。他们自己做不出定时装置,所以才抓美铃来协助他们制作炸弹。」 「为什么是美铃?会做炸弹的人应该很多吧?」由香里提出疑问。 「我也不知道。等我们查出更多关于她的资料后,应该会水落石出。」 神酒看向正在使用平板电脑的黑宫。黑宫察觉视线,不悦地扁嘴。 「……没那么快。今天病人多,我忙了一整天。」 「我了解,那就请你再抽空调查,我和其他人会从别的管道旁敲侧击。」 这时,外侧铁门发出沉重的声响打开。 「喏,他来了。」神酒愉快地说。 一名中年男子进入酒吧,他留着一头乱发,身穿皱巴巴的褐色大衣,姿势驼背、脖子向前倾,模样像极了美国某知名警探剧的男主角。 「嗨,各位好久不见。」 神似神探可伦坡的男子──警视厅搜查一课专办凶杀案的刑警樱井公康,举起单手打招呼。 「樱井兄,不好意思,又劳驾你过来。来,先请坐。」神酒邀他入座。 樱井走入店里,在神酒的对面坐下。 「你想喝什么?全部我请。」 「那么,我想来杯波本威士忌加冰块。」 樱井喜孜孜地望着神酒背后的酒柜。 「你值勤中喝酒没关系吗?」 面对翼的问题,樱井露出得意的笑容。 「上星期我们小组才侦破一宗杀人案,我放假啰。搜查一课的杀人案侦查小组只要破案就会放假养精蓄锐,所以我今天可以喝个痛快。翼医生要不要也来一杯?」 「嗯,当然要。神酒哥,给我来杯一样的,双倍不加冰。」翼马上举手跟进。 「了解。」神酒喜上眉梢,从柜子拿出两个酒杯。 「怎么连翼医生也喝了?我们不是还要调查美铃的案子……」 胜己忍不住碎念,由香里对他轻轻耸肩。 「没关系啦,别看小翼那样,他的酒量好得吓人呢。」 「是这样没错……」 胜己想起自己曾多次被他灌醉,忍不住皱眉。 神酒将琥珀色的液体逐一倒入杯中,加了球形冰块的那一杯摆在樱井面前。 「那我就不客气了。」 樱井含下一口威士忌,幸福地闭起眼睛、吞下喉咙。 「哇,真赞。」 樱井畅快吐气,将酒杯举至眉前摇晃,发出轻脆的冰块声。 「真的很赞耶。神酒哥,再来一杯。」 翼一下子清空酒杯,递出空杯子。樱井吃了一惊。 「哇,真不愧是翼医生,酒量完全不输你妹妹。」 「不要再提我妹了。我们家的人都很会喝。」 翼摇摇头,再次一口灌下神酒重新倒好的威士忌。 「对了,我拜托你的事查到了吗?」 神酒趁翼喝酒时发问,樱井随即收起笑脸。 「当然查好啰,但我可不能白白告诉你。又不是在办案,突然要我从车牌号码调查车主可不容易。」 「我会按照往例,提供加倍的情报当作谢礼。」 神酒语气轻快地表示,樱井却依然面不改色。 「神酒医生,这些年你帮了我不少忙,我很信任你的为人。可是请你了解,随便将侦察机密透露给一般人知道,这件事情要是曝光,我可会人头不保啊。请问这件事真的值得我冒这么大的风险去做吗?」 然而神酒只是笑而不答。樱井又喝了一口威士忌,大声吐气道: 「你之前向我买情报时,多少会透露一点案情让我知道,这次却静悄悄的,想必是很危险的案子?」 樱井紧盯神酒的双眼。经过十几秒的沉默后,神酒倏然放松表情说: 「话说回来,不久前茅场町才发生了大楼爆炸案。」 神酒忽然喃喃自语,樱井倒抽一口气。 「难不成和爆炸案有关!」 「没有啊,樱井兄,只是闲话家常而已~」 神酒对倾身向前的樱井摆摆手,但樱井的眼神不减锐利。 「如果你手上握有爆炸案的线索,还请提供消息,并且按兵不动。那件案子太危险了。 」 「怎么个危险?」 「你这是明知故问。那件案子被怀疑是恐怖攻击,甚至出动了公安。念在贵诊所有不少赞助者是财政界的大人物,而且常对破案提供不少帮助,我先前才对各位的所作所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这次遇上公安,可不能等闲视之。他们要是知道各位插手爆炸案,恐怕贵诊所从今以后都要被公安盯上,所有人的行动都将受到监视。」 樱井压低声音警告,神酒却未见动摇,从柜子拿起一只酒杯,不慌不忙地擦了起来。 「樱井兄,你认为茅场町的案子是恐怖分子干的吗?」 「咦?」樱井被这个没头没脑的问题问傻了。 「我说那起爆炸案啊。你也认为那是恐怖分子为了宣扬自己的理念而干的吗?」 「……我不清楚,那个案子不是我负责的。」 「用不着这样提防我,我只是想知道你怎么看而已。听了整起事件的概要和嫌犯送来的声明稿后,你自己的想法呢?」 樱井禁不起神酒的催促,犹豫了数秒后,以「纯属我的个人见解」为开场白说: 「那才不是恐怖分子干的。那份声明稿虽然写得有模有样,不过似乎……缺少一股狂热。若是真的恐怖分子,字里行间应该要更加疯狂。」 「没错。」神酒放下擦好的杯子,满意地颔首。「他们引爆大楼不是为了恐怖攻击,而是另有目的,然而警方却往恐怖攻击的方向侦办。」 「搜查总部可没断定是恐怖攻击喔,目前还在摸索各种可能性。」 「不过警方目前还是往恐怖攻击的方向侦办吧?他们锁定名叫津田美铃的女子为制造炸弹的凶手,认为这是恐怖组织策划的攻击,现正如火如荼地调查津田美铃与恐怖组织之间的关系。」 「……你知道得真详细,比没参与调查的我知道得还多呢。」 樱井投以试探的眼神。 「我们在警界的眼线可不只你一人。」神酒随口说道,直视着樱井的双眼。「再这样拖下去,不知还要多久才能破案。别忘了这段期间,对方还有可能再度犯案。」神酒语重心长地说。 樱井无法反驳,只能不甘心地闭嘴。 「樱井兄,把你知道的消息告诉我吧。我们不会妨碍警方办案,也会加倍小心不被公安缠上。」 「……提供情报之后,就能知道爆炸案的凶手是谁吗?」 樱井从大衣口袋掏出对折的便条纸。 「这个可能性很高。我一查出凶手是谁会立刻通知你,你就说是从『熟识的情报贩子』听来的,把凶手的身分转达给负责侦办爆炸案的调查人员,如此一来既能抓到犯人,你又能做个人情,不是一举两得吗?」 神酒说得有声有色,樱井继续投以埋怨的眼神。 「……我明白了。」 十几秒后,樱井屈服似地叹气,饮尽杯中残余的威士忌,将便条纸递给神酒。 「这是从你说的租赁车车牌号码查到的车行地址。」 神酒微微一笑,收下便条纸。 4 胜己坐在日产跑车「faidy z」的副驾驶座,望着窗外长吁短叹。 「深夜和美女独处,不要一直唉声叹气嘛。」 由香里深深躺在驾驶座的椅背上,噘起红唇。她的紧身短裙向上撩起,露出一节大腿,害胜己不知该把视线往哪里摆。 「不是因为你的关系,我只是身体有点倦怠。」胜己抹去额头的汗珠。 「你的体力还没恢复吗?哎呀,车内很暗,我现在才发现你的脸红红的呢?和美女在车内独处,是不是让你很紧张呀?」由香里边打哈哈,边触摸胜己的额头。「欸,你的额头好烫喔!还好吧?有没有好好吃药?」 「我这两天有吃抗生素……」 「吃了抗生素还是没有好?你回去还是请小黑帮你看一下吧,如果生了什么怪病就糟糕。」 「别吓唬我。」胜己板起脸孔。 「我不是在吓你喔。阿胜,你最近没去花天酒地吧?一夜情时记得要戴保险……」 「我才不会做那种事!」 「真的啊?还以为抓到你的小辫子了。如果拿『我要告诉小真』来威胁你,应该很有用吧?」 由香里憋着笑意说道。胜己看着她的模样,同时感到背后传来一股冷颤。 「好啦,不闹你了。对不起,你身体不舒服,还要来这里守候。」 「没办法,谁教它一共有三个据点。」 胜己将视线投向挡风玻璃的对面,那里亮着一块招牌,上面写着「春日部租车行」。 樱井提供的情报指出,三天前追逐真美迷你车的马自达,出自「春日部租车行」这间公司。 等樱井回去后,他们火速调查了该租车行,发现它在埼玉县内有三家分店。神酒马上打电话给总公司洽询:「我之前和你们租过黑色马自达,这次想再租一样的车款。请问你们那里现在有几辆黑色马自达呢?」对方回覆:『只有一辆。』 店员还说,黑色马自达正在出租中,车子预计今日之内会归还,如果有需要,明天就能租借。得知这个重要消息后,神酒拟订了去租车行店面堵人,并且跟踪还车人的计画,却碰上一个大问题:春日部租车行在任一店面都能还车,因此大家才决定兵分三路,一组两人,分别去三家店堵人。 于是胜己坐着由香里的爱车,来到位在千间台的分店。他们把车停在路肩,在车内监视了两个小时以上,眼看时间已超过晚上十点半。由于租车行只营业到十一点,如果对方想在今天之内还车,应该会在半小时内现身。 「奇怪,人迟迟不来,会不会已经在其他分店还车了呢?」胜己喃喃说道。 由香里确认了智慧型手机一眼说: 「我没收到通知,对方应该还没现身。」 「是喔?真烦,到底要不要还车啊?真希望对方快点出现。」 「欸,你这么讨厌和我独处吗?」 「不,没那回事。」 眼看由香里噘起艳丽红唇,胜己急忙在胸前摆摆手。 「开玩笑的啦。不过,若是换成和小真一组,你应该恨不得能待久一点吧?可惜她和小章一组。」由香里调侃道。 神酒和真美负责看守春日部车站前的总店,翼和黑宫则去了位在越谷大型购物中心旁的分店堵人。 「你多虑了……这么做很合理,因为对方去总店还车的机率最高,当然要派擅长追车的真美小姐与擅长步行跟踪的神酒医生。」 「这是其中一个原因,可是,我相信小章也不想让你和小真独处喔。孤男寡女共处密室,要是擦出火花怎么办?」 「怎么可能?」 胜己笑着带过,由香里却把脸凑近。 「我不是在开玩笑。小章只是隐藏得很好,骨子里可是重度恋妹呢,哪天他说出『想和我妹交往,要先打赢我』这种话也不奇怪。」 胜己试想一下,不由得苦笑。他亲眼看过几次神酒的拳脚功夫,真的强到让他自叹不如,要打赢神酒恐怕比登天还难。 「反正就是因为这样,小章才会做此安排。真是的,竟然把小翼和小黑分在一组,我看他们一定忙着打情骂俏,把看守的事忘得一乾二净。」 「……不,你想太多。」 「咦?你不觉得那两人肯定有一腿吗?因为从来没听说他们有女朋友呀。小黑拿下眼镜可是超级帅哥,小翼那种型的也很受喜欢小弟弟的熟女姊姊们欢迎,没有女朋友实在太奇怪了,这不是证明了他们彼此相爱吗?」 由香里不知何时变得异常兴奋,胜己被她的气势吓到,忍不住向后缩。 「可是,翼医生怎么看都对赤羽……不对,怎么看都对美铃有意思。连我这么迟钝的人都发觉了,可见有多明显。」 「也是喔~既然这样,发展成刺激的三角关系也不赖。你明明都已经有我了,为什么还爱上美铃──小黑由爱生恨,最后终于忍不住……」 「不要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看见由香里抱着自己双肩扭动身体,胜己忍不住吐嘈。他的身体已经够不舒服,这下子连头都痛起来。 「开玩笑的、开玩笑的。不过,我可以理解小翼为什么会爱上美铃。」 由香里忽然换上成熟女性的侧脸。 「不是单纯因为翼医生喜欢那一型的吗?」 「嗯,那是其中一个原因,但不是全部,否则他不会这么坚持要帮她。小翼和容易爱上别人又失败的你不一样。」 胜己 皱起眉头。三个月前,他才因为爱上不该爱的人而惹祸上身。 「回到刚才的话题,我认为这和他的特殊能力有关。」 「你说他的读心能力?」 「没错,他可以从一般人无法察觉的言行举止变化读出人心,而且正确率高得吓人,然而这项能力反而阻碍他的人际发展,尤其是恋爱关系,原因你懂吧?」 胜己缓缓点头。 「大概懂。太过了解情人的想法,或是完全被摸透,感觉都很糟。」 「没错,所以他才无法积极谈恋爱。如今美铃突然闯入他的生活,又因为失忆的关系,小翼得以积极探索她的心思,却无法看得一清二楚。这对他来说,一定是很新鲜的体验。」 「因此把这种感觉误以为是爱吗?」 胜己问,但由香里慢慢摇头。 「不能说是误会。对某人感兴趣,不正是恋爱的第一步吗?他应该是对摸不透心思的美铃产生好奇心,那种感情又逐渐增温为爱。」 「好像满有道理的,不过看得出来他不习惯谈恋爱。他面对美铃的态度,简直就像不敢向暗恋的女生告白的国中生。」 「光看外表真的很像国中生呢。是说阿胜,你有资格说别人吗?」 由香里向胜己抛媚眼。 「我不懂你的意思。」胜己把眼神移开。 「小真呀。你来诊所工作已经三个月了,动作好慢喔。」 「你是指哪方面?」 「上床呀……」 「由香里医生!」 胜己急忙大叫,由香里逮到机会,发出叹息。 「果然还没做。受不了耶,快点把她约去家里推倒啦。」 「我怎么敢!」 「真是的,你这样太没志气了。你们平时到底都去哪里约会?」 「……我们并没有约会。」 胜己的语气,宛如为迟到找藉口的小学生。 「什么!连约会也没有?你看看你自己,不也是国中生等级吗?」 「少管我!」 胜己撇开头。他当然想约真美出去,只是每次见到她,旁边都有神酒或其他人在,一直苦无独处的机会。 「天啊,你明明对她一见钟情,却一直拖到现在都还没行动?再这样下去,她会被其他男人给追走哟。小真那么可爱,气质又好……啊,开车时不算。」 莫名其妙被人念了一顿,胜己也很沮丧。他知道自己必须表现得更主动一点,然而三个月前发生的事阴影犹存,害他一时半刻无法积极谈恋爱。 「欸,不要那么沮丧,好像是我在欺负你。」 想不到你也有自知之明……胜己用怨恨的眼神看着由香里。 「对了,阿胜,你要不要约小真去那里看看?」 由香里双手合掌,车内响起轻快的拍手声。 「那里是哪里?」 「东京都内的美术馆接下来要举办『大印象派画展』,许多知名作品都是初次跨海来日本展出喔。」 「印象派……?」 「瞧你一脸呆滞,该不会没听过印象派吧?」 「呃,那是画的种类对吧?嗯……好像是指令人印象深刻的画……」 胜己心虚不已,由香里鄙夷地望着他。 「印象派是在十九世纪的法国诞生的艺术流派,例如毕沙罗、窦加或是莫内……唉,详情你再去请教小黑,他会巨细靡遗地告诉你。重点是,小真很喜欢印象派的画,你瞒着小章邀她去看『大印象派画展』,她一定会很高兴,懂了吗?」 由香里整个人逼到面前,胜己只得连声说好,她这才心满意足地点头。 「去完美术馆约会后,再带她去气氛不错的餐厅,最后邀她回家……」 「由香里医生!」 由香里再次扭动身体,被胜己尖声打断。 「讨厌,用不着这么大声,我耳朵没聋。我想说的是,小真是很内向的女孩子,你不主动一点的话……」 「不是,你看那里!」 胜己指着挡风玻璃外,一辆黑色租赁车驶进了租车行。 「那不是……」 「没错,是追着我们的马自达。」胜己紧张地说。 马自达在租车行的办公室前停车,两个男人走下来,胜己见状「啊」了一声。 他见过其中一名男子,那就是前几天追着他们的刀疤男。男子当时穿着西装,今天则穿着黑外套与牛仔裤的便服。 「是之前追着我们的家伙。由香里医生,请你联络神酒医生。」 由香里点点头,拿起放在驾驶座旁的智慧型手机。 两名男子与店员稍作交谈后,便徒步离开租车行。胜己与由香里交换眼色,打开副驾驶座的车门下车。 冰冷的夜风舒缓燥热的体温,胜己双手插进外套口袋,慢慢走在男人们对面车道旁的人行道上。 他们一开始便说好,来还车的人如果走路离开,就由胜己徒步跟踪;如果备有其他车子,就开faidy z追上。 胜己边用眼角余光观察两名男子,边移动脚步。将近十一点的深夜里,路上几乎不见行人。 察觉他们往千间台车站的反方向走,胜己眉头紧皱。 他们到底要去哪里?不管是搭电车还是叫计程车,都应该要往车站去,难道他们来此另有目的? 胜己舔了舔乾燥的口腔。那些男人肯定跟爆炸案有关,继续跟踪他们或许能找到凶手的根据地。胜己十分紧张,心跳逐渐加快。 此刻神酒等人应该已接获通知,正赶往这里,至少在他们抵达前都不能跟丢──胜己思索到一半,两个男人突然于停在路肩的车辆后方停下脚步交头接耳。下一秒,刀疤男迅速转头,注视胜己所在的方向,两人视线交会。 男人们突然跑了起来,冲进人行道旁的大公园里。 被发现了!胜己急忙看看左右,所幸马路上没有汽车接近。他直接穿越单向双线道的马路,奔入男人们消失的公园。 这座公园很大,跟足球场有得比,里面还有公民会馆、市民育乐中心、围起栅栏的小池塘等等。公园里有许多大树,死角也多,无法一眼望见深处。胜己努力睁大眼睛,但没找到男人们的身影。 要是在这里跟丢,简直赔了夫人又折兵。胜己往广场深处前进。 跑去哪里了?胜己气喘吁吁地绕到公民会馆后方,在此停下脚步。刀疤男就站在十公尺远的路灯下。 胜己站在原地,把男人从头到脚打量一遍。他们差不多同年,都是三十岁左右。几天前第一次交锋时,由于距离太远没看清楚,原来男子脸上除了眼角有道明显的刀疤外,还有其他小伤疤。此外他的颧骨很高,薄薄的嘴唇给人冷酷的印象,身高大约一百七十公分。 「……是之前的家伙啊,你怎么知道我们是向谁租车的?」刀疤男低声问。 此时背后传来动静,胜己回头一看,刚才跟刀疤男走在一起的平头男从大树下现身。此人的身高目测约一百八十公分,隔着大衣也能看出体格很好,年龄大概二十出头。胜己发现自己上当了。 「说话啊!你怎么查到那家店的!」 平头男的怒吼震动空气。胜己沉默以对,在脑中模拟接下来的行动。 跟踪已宣告失败,他不能让这两个男人逃跑。只要抓住其中一人,翼就能利用读心术揭穿他们的身分。 「叫你说话,你是耳聋了吗!」 平头男气得脸红脖子粗,刀疤男却搔搔脖子嘟哝:「闭嘴。」平头男为之一愣,立正站好。 「那个女人呢?」刀疤男边脱下外套边问。 「你是指谁?」胜己重新面向刀疤男。 「少装傻,我是说之前和你们在一起的女人──津田美铃。告诉我她在哪里,这样你就不会受伤。」 「为什么执意要找她?」 胜己边警戒后方的男人边问。他今天身体微恙,想尽量避开二打一的情形,争取时间直到神酒他们过来。 「关你屁事。」 刀疤男反呛后轻抬下巴,胜己背后同时传来踢地声,平头男发动了攻击。 只能硬上了。胜己仅转动脖子看向身后,望见平头男举起右手奔来。 就是现在!男人一进入攻击范围内,胜己便快速旋转身体,同时抱起右膝,将身体转到一百八十度,再顺势猛力踢出右脚。他的脚跟在体重的加成下,踢中男人的心窝。反击的后回旋踢命中要害,平头男发出惨叫,抱着肚子倒地。 剩一个。胜己转回身体,不禁倒吸一口气。 刀疤男已经脱下外套,身上仅穿一件t恤,压低重心、双手置于下巴前,朝他步步逼近 。胜己反射性地举起手臂护住头部,右手臂顿时感受到冲击,痛到发麻。他咬牙撑住,使出回旋踢扫向对方的身体和手臂,然而对方迅速向后跳开,使他扑了个空。 刀疤男在下巴前方抱紧双拳,身体微微摇摆。从他独特的架势,胜己察觉男人是一名拳击手,而且水准很高。 男人抬眼注视胜己,慢慢缩短距离。 要来了!胜己摆出防御架势的同时,男人一口气逼近。 胜己瞄准男人的腹部一踹,想藉此拉开距离,但攻击却被对方用左手轻轻挡开,并且迅速滑入近身出拳。 左重拳命中胜己的侧腹,震荡了肝脏,使他不能呼吸地弯下腰。男人见机不可失,瞄准他弯下的头部,由上而下使出右直拳。胜己赶忙压低身体,拳头造成的风压惊险地掠过头顶。 不敌对手的打击气势时,应该先将对方扭倒,用寝技予以反击。胜己遵循综合格斗技理论想出了对策,但不知是刚才的重拳威力犹存,还是因为他今天身体状况不佳,身体不听大脑使唤。 他尝试抱住男人的腿,却被对方先一步挥出左钩拳。张开双手试图扭倒敌人的胜己,这下子完全闪避不及。 钩拳扫过下巴尖端,使颈部歪离头部重心三十度,强烈的离心力震荡脑袋,胜己感到天旋地转。 胜己膝盖着地,向前方倒去。 「你练过空手道吗?但动作有够慢。」 男人的声音在胜己耳中听来异常遥远,他的脸颊感受到冰冷的地面。 胜己努力想爬起来,但可能是严重的脑震荡影响,他连手指都没办法动。刀疤男狠狠踹了趴在地面的胜己一脚,让他呈现仰躺姿势,左手扯住他的外套衣襟。 「我再问你一次,津田美铃呢?她到底躲在哪里?」 男人硬是拉起胜己的上半身,咄咄逼人。 「……你们……是什么人?」 胜己拼命控制麻痹的舌头说话。刀疤男皱眉,拳头狠狠揍向胜己嘴角,一股血腥味在口中扩散。 「现在是我在问话,你以为你是老几?说,那个女人为什么还活着?为什么没有溺死?」刀疤男搔头逼问。 由此可知,神酒的推论是对的。 「雅次哥,趁他们还没报警,我们赶快把这个男人带走吧。」 平头男终于从打击的震荡中恢复,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闭嘴!谁准你叫名字的!蠢蛋!要不是你随便拿球棒敲她头,我们现在会搞得这么麻烦吗!」 「等警察来了更麻烦吧。名字不怕啦,等我们问完话后,把他沉入海里不就得了?」平头男做出惊悚的发言。 刀疤男放开外套睥睨胜己,接着命令:「把他搬上车。」 平头男拉起胜己外套的后衣领,直接拖着走。胜己虽然奋力抵抗,但脑袋和身体的线路似乎还没接通。 接下来要怎么办?正当胜己拼命思考逃脱的方法,刀疤男突然停下脚步。 「雅次哥,你怎么了?」 「闭嘴!你没听见吗?」刀疤男愤恨咬牙。 这时,胜己也听见微弱的警笛声逐渐接近,而且越来越大声。 「有人报警!」刀疤男脸色一变,大叫:「快逃!」 「那他咧?」平头男指着胜己。 「别管他了,先跑啦!」 平头男被拔腿就跑的刀疤男一吼,急忙放开胜己的衣襟,朝公园的出口奔去,胜己只能倒在地上,眼睁睁看着两人的背影离开。 他从树木缝隙间看见两人跳上停在路肩的车子,旋即发动引擎,扬长而去。 啊,他们还准备了那辆车……胜己茫然思忖,回过神来才发现警笛声消失了。 「阿胜,你没事吧?」 熟悉的声音传来,胜己转动眼球望去,看见由香里忧心忡忡的表情。 「刚刚的警笛声是你弄的?」 胜己恍然大悟,总算放松嘴角。 「没错,和之前一样,我模仿了警笛声。我想说过来看看状况,却看见你倒在地上,真的吓坏了。」 「谢谢你、救我一命。」胜己用稍微能动的舌头道谢。 「别客气。不过你会输,表示对方有两把刷子。」 「是的……对方很强。」 胜己用恢复动作的手,按住闷痛的右侧腹。 5 「你竟然让对方逃跑了?」 翼不敢置信地在酒吧大叫,胜己只能坐在沙发上,垂头丧气地道歉。 胜己获救之后,被由香里扶上faidy z的副驾驶座,从千间台的公园回到神酒诊所的酒吧,与其他成员会合。 胜己报告了在千间台发生的经过后,马上受到翼的责难。 「我们好不容易才锁定爆炸案的嫌犯,结果却让对方跑了,你说这下该怎么办?对了,胜己,你不是很擅长变魔术吗?有没有和上次一样摸进对方的口袋,拿到什么线索啊?」 翼站在沙发边缘,声音抱着一线希望。 没错,胜己读大学的时候,除了常跑综合格斗技练习场,还参加学校的魔术同好会,是个变魔术高手。只要他想,便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扒走对方身上的物品。这项本领在三个月前的案件中立下大功,成功找到破解凶恶犯罪的线索,然而这次…… 「抱歉,我这次没有余力摸进对方的口袋,他的动作太快了。」胜己惭愧地缩起身体回答。 「搞什么啊,真是个废物。」翼再次补刀。 「一味责怪他也没用啊。」 真美边说,边替胜己跌倒时擦伤的脸部消毒,龙之介在她脚边「喵~」了一声,似乎在帮腔。由于咖啡厅已经打烊,龙之介本来应该寄养在五楼真美他们的住处,但真美以「没人陪会很可怜」为由,把它带来了。 胜己一和猫咪对上眼,马上往后退。直到现在,他还是很怕这只猫,只要和它四目相接,第一次见面时被狠狠抓伤手臂的惨痛回忆便重回脑海。事隔这么多天,被抓伤的部位仍旧隐隐作痛。 「要是胜己有好好抓到人,我们现在已经破案了。胜己和神酒哥是我们的打手耶,反过来求救像话吗?」 「因为对方真的很强呀,你就别再责怪他了。阿胜身体不舒服,还是努力应战呢。」 由香里坐在吧台前,忍不住斥责翼。 「……你身体不舒服吗?」 至今都沉默地坐在u形沙发上的黑宫抬起头。 「不,没那么严重……」 「又在逞强。你不是从昨天开始发烧,全身倦怠吗?而且吃药后不见改善。」 黑宫听到由香里的说明,长浏海下的双眼射出锐利的光芒看向胜己。 「……她是说真的吗?」 「嗯,是这样没错。」 「喔……」 黑宫将胜己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一遍,然后看向黏在真美脚边的龙之介。 「……脱掉。」黑宫猛然起身。 「什么?」 「……把上衣脱掉。」黑宫紧盯胜己的双眼。 「等一下,为什么突然要我脱衣服?」 「……少啰唆,快点脱掉。格斗技比赛不是都裸上身吗?」 「呃,是这样没错,但那是比赛,我为什么非得在这里脱衣服不可?」 胜己左顾右盼,想找人求救。由香里不知何时从吧台走来,身旁的真美则与之相反,朝吧台移动。 「小黑,你想干嘛?都已经有小翼了,还想对阿胜出手吗?」 黑宫不理会由香里的玩笑,径自把脸凑到胜己面前。 「……快一点,这是为了诊断病情。」 「咦?病情?你说我发烧的原因吗?」 胜己眨眨眼睛,黑宫则厌烦地点头。 「好吧……」 胜己缩缩脖子,慢慢解开衬衫钮扣。不过因为由香里目不转睛地盯着,害他浑身不自在,好不容易才脱下长袖衬衫,露出上半身。 「哇,身材真棒,有肌肉也有腹肌呢,不愧是武术家。欸,小真,机会难得,你也来看看嘛。」由香里朝她招手。 「不必了!」真美脸泛红晕地拒绝。 「咦~好可惜,真的很养眼喔。」 「由香里……擦擦口水。」翼目瞪口呆地提醒。 「哎呀,不小心就……」 由香里抹抹嘴,胜己突然觉得自己像被蛇盯上的青蛙。黑宫没有说话,静静抓着胜己的右手东看西瞧。 「请问,我的右手怎么了吗?」 胜己十分困惑,但黑宫只是沉默地把手伸向他的腋下,害他忍不住往后缩。 「……别动,会妨碍诊断。」 黑宫不容分说地命令,胜己只好乖乖任他摆布。结束腋下的触诊后,黑宫摸摸胜己的脖子,接着 又看了他的口中,小声说:「……可以穿上衣服了。」 「这么快~」 胜己眼角瞥见由香里不满地抗议,急忙慌慌张张地套上衣服。 「……你吃的抗生素是头孢菌素(cephalosporin)吗?」 「咦,抗生素吗?印象中是头孢菌素没错,怎么了吗?」 胜己点头。头孢菌素是一系列属于β内酰胺类的抗生素,对大部分的细菌有效,而且相较之下副作用小,因此被广泛使用。 「原来如此……」黑宫回过头,指着蜷缩在吧台座位上睡觉的龙之介。「……原因出在龙之介。」 「咦?那只猫吗?」胜己再次困惑地眨眼。 「……你之前追捕龙之介时,右手不是被它狠狠抓了一下吗?……伤口到现在还没消肿。」 经黑宫这么一说,胜己卷起袖子露出右手臂,那里有道五公分长的红色肿疤。他本来想说应该过几天就会好,所以消毒后便放置不管,结果直到现在仍未消肿。 「该不会是这个伤口害的吧?」 「……我触诊时,在你的腋下摸到淋巴结肿大。你受伤过了这么多天,抓伤部位依然是肿的,加上服用头孢菌素类的抗生素无效──基于以上症状,我能轻易诊断出你得了猫抓病。」 「猫抓病……」胜己看向龙之介。 「……是的。猫抓病正如它的名称,是被猫抓伤所引起的。受伤后过了几天,病人会出现发烧、肉芽肿性淋巴腺炎及全身倦怠等症状。这是一种人畜共通的传染病,是由一种叫韩瑟勒巴通氏菌的革兰氏阴性菌引起的,但是在猫身上不会发病。日本有百分之十的流浪猫身上带原,人类一旦被这些猫抓伤,就会受到感染。我猜龙之介逃家时,可能曾和外面的野猫打架,因此成为带原体。下次带它去看兽医的时候,最好和医生说一下。」 「这种病要怎么治疗呢?」 胜己抚摸右手臂上红肿的伤痕。 「……只能使用解热镇痛剂或是敷药予以治疗,通常不需要用到抗生素。不过也有说法指出,投以四环霉素等抗生素能快速治愈。」 黑宫回到原来的座位,表情像在说:「我的任务结束了,接下来不关我的事。」 「胜己先生,对不起,都是这孩子害你生病的。」 真美不知何时抱起龙之介,满脸歉意地走过来。 「不用道歉,当时它是因为受到惊吓才会抓我,应该不是故意的。」 胜己强颜欢笑,伸手要摸龙之介的头,但它刹那间「哈!」地威吓,亮出爪子作势要抓他,吓得他急忙缩手。龙之介扭动身体,逃出真美的怀抱,轻轻跳到地板上往店里走去。 ……一定是故意的。龙之介蹲在角落盯着胜己瞧,一双猫眼在微光映照下闪出妖异的光芒,害胜己打冷颤。这时,翼「啪」地拍响双手。 「很高兴了解胜己的病情,那么,接下来该怎么办?我们失去了追查爆炸案凶手的线索。」 「不一定喔。」至今都静静站在吧台内的神酒忽然开口。 「咦?可是车子已经还给租车行,那些男人也逃走了,我们需要去租车行检查驾照的影印资料吗?那一定是假的啊。」 「大概吧。」神酒扬起嘴角。 「既然是假的,我们要怎么追查犯人?」翼抓抓头。 神酒露出一抹坏笑,看向胜己问道: 「能够轻松打倒你的家伙,八成练过格斗技,对吧?」 「是的,他应该是一名实力高强的拳击手。」 双手在下巴前方抱拳的动作、抬眼瞪视敌手的眼神……没错,那是「泰森拳击躲藏姿势(peek-a-boo)」,是擅长近战的拳击手专用的架势。 「我猜是职业拳击手,而且在日本保有亮眼的战绩。对了,那家伙的体格和阶级大概落在哪里?」 察觉神酒的意图,胜己赶紧回想当时的记忆。 「身高大约一百七十公分,体格很好,大概界于沉量级到超级沉量级(注3)。」 「有没有其他特征?」 「典型的近战型选手,拥有猛烈的左右钩拳,ko率极高,年龄和我相仿。」 「知道这些特征就够了。黑宫,请你根据胜己刚刚说的条件,搜寻拳击手的资料库,从中一定能找到击败胜己的男人。」 神酒对看着平板电脑的黑宫下达指示,但他却动也不动,彷佛没听见声音。 虽说黑宫平时动作就不大,却不至于像这样毫无反应。正常来说,他会轻轻点头,或是嫌麻烦似地举起单手。胜己感到诧异,稍稍探出身体,窥视坐在对面的黑宫表情。 因为浏海盖住脸与黑框眼镜的关系,加上店内灯光昏暗,看不清楚他的脸,胜己只发现他薄唇半张。 「怎么回事?」 胜己一问,黑宫才以迟缓的动作转过平板电脑,萤幕显示一栋顶楼的窗户喷出熊熊烈焰的大楼。 「这是……」 胜己舌头打结,黑宫阴沉地说: 「……第二起爆炸案发生了。」
注3:沉量级 welter,为六十四至六十七公斤,超级沉量级(super welter)为六十七至六十九公斤。 第三章 1 打击沙包的声音此起彼落地传进耳里,胜己抬起头,看见招牌上写着「成田拳击场」。时值平日午后,胜己和神酒一同来到位在大田区西马込住宅区一角的老旧拳击场。 两天前的深夜,胜己列举出拳击手的条件,黑宫则在昨天傍晚过滤出上百人的名单,将之集结成册。胜己接过名册,才翻了一会儿便停下来。刀疤男的照片就在里面。 「……他叫老虎雅次,沉量级的拳击手,战绩为十二胜一败,全是靠着重拳ko对手……曾打进日本第一的顺位,是一位前途看好的拳击手,然而七年前在一场冠军赛中被人ko,造成视网膜剥离,从此引退。当时他才二十四岁,现在三十一岁了。」 这是黑宫针对照片上那名男子的说明。听说老虎雅次还是职业选手时,隶属于眼前这家成田拳击场。 「我们走。」 神酒作势开门,胜己急忙抓住他。 「等等,就这样进去吗?」 「不然呢?这不就是我们的目的吗?」 「是这样没错……」 胜己含糊其词,望着组合屋内的老旧练习场。时间是平日下午,想必里面充斥着将未来赌在拳击上的年轻人。胜己不认为打扰他们练习是明智之举,若是一个不慎,不只问不到话,还可能引起纠纷。 「那当然要赶快进去啊。」 神酒脸上漾起少年般的笑意,胜己只能举手投降。正因为知道可能引发纠纷,神酒才执意要闯吧。 来到神酒诊所工作的这三个月以来,类似的情形反覆发生。神酒章一郎这号人物最喜欢哪里有麻烦就往哪里跳,破案可说是他的人生乐趣。 胜己看着神酒推门而入,同时懊悔着由香里或真美为何不在。今天白天由香里有一场手术,需要真美交递器械,黑宫则负责麻醉控管,实在抽不出时间来。 附带一提,平时若是需要问案,他们都会带着「人体测谎机」翼一起过来,但他今天也缺席。听说美铃因为精神受创而病倒,疲倦到无法下床,于是翼留在诊所陪她。 胜己轻声叹气,尾随神酒走入练习场。 这里约有半座篮球场大,中央设置擂台,只见一位留络腮胡的中年男子戴着拳靶,另一位光头拳击手神情紧绷,不停对着拳靶使出重击。那位拳击手体格壮硕,每次出拳,拳靶都发出又沉又响的声音。 擂台下约有十名左右的拳击手正在进行训练,包括击沙包、快击拳击球、跳绳或是假想训练等。他们一面进行训练,一面诧异地看着神酒和胜己走进来。 「混帐!刺击的时候,不准解除右侧防御!」 擂台上的中年男子用拳靶挥击光头男的脸。光头男气喘如牛地大喊:「是!」将右拳高举至脸侧。 回合钟声在练习场内响起,拳击手们同时停下动作,进入一分钟的休息时间。 「好,拳靶训练结束,调整呼吸!」 男人用运动服的袖子抹去额头的汗水,以拳靶轻拍光头男的肩膀。光头男边喘边说:「会长,谢谢指导!」跳下擂台。看来那个戴拳靶的男人是这里的会长。 胜己在擂台下观察会长。他应该是前职业拳击手,尽管肚子微凸,但肌肉相当结实,额头和眉骨很高、眼皮浮肿,这是额头反覆接下重拳的拳击手拥有的特征。 「两位是来见习的吗?」会长从擂台上睥睨他们。「想见习的话,去那边的椅子上坐好,别挡在那里妨碍训练。」 「我们不是来见习的。」神酒愉快地说。 「不是来见习,那来干什么?」 「抱歉,百忙中前来打扰,我们想请教一些问题。」 神酒客客气气地说,会长却挥了挥戴着拳靶的手作势赶人。 「别说笑了,我忙得很,你们要是不想报名就快滚。」 「我们想和你聊聊老虎雅次。」 会长听到这句话,浮肿的双眼瞬间眯细,场内一阵喧哗。休息时间结束的钟声响起,场内却没人开始动作。 「发什么呆!动啊!」 会长一吼,场内的练习生才急急忙忙就位。会长哼了一声,瞪着神酒。 「你们是警察吗?雅次闯祸了?」 「不,我们不是警察,只想以私人身分请教几个问题。」 「那我们没什么好谈的,快滚。」 「有话好商量嘛,真的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 神酒尽量放松语气,会长却不屑地撇撇厚唇: 「废话少说!快滚!」 他的怒吼震动墙壁,练习生们因此停下来。 「拜托你通融一下,我保证问完立刻回去。」 神酒虽然表现客气,语气中却带着威胁。这时,一只手放到他的肩膀上。 「搞什么东西!你已经妨碍到我们练习了,快点滚!」 一名褐色平头的练习生发出威吓。同一时间,神酒右手轻轻一甩,撵开肩膀上的那只手,冲入男人下怀,双手朝他胸前一推。出其不意的反击使练习生失去平衡,屁股着地。 「混帐东西!」其他练习生团团包围他们。 胜己暗忖:「唉,我就知道。」一切正如他所料,令他欲振乏力。 「对不起,你突然拍我肩膀,我才吓了一跳。」 神酒高举双手投降。 太假了,怎么看都是你设计好的!胜己投以埋怨的眼神。 包围他们的练习生逐渐逼近。 「停!」 会长一喝,十几名练习生便吓得发抖。 「会长,是这家伙先挑衅……」褐发男用戴着手套的手指着神酒。 「王八蛋,你这样还叫职业拳击手吗!你打外行人,是想害我这间拳击场倒闭是不是啊!」 褐发男挨骂,闷闷地咬牙。 「要不然,我们来对战?」神酒突然冒出这句话。 「你说什么?」会长皱起鼻根。 「如果是对战便没问题吧?就当我是来见习的,与你的学生对战。如果输了,我会立刻滚蛋;如果我战到最后,你就把老虎雅次的事情告诉我,如何?」 「……你是认真的?」会长蹙眉。 「千真万确。」 神酒用挑衅的眼神一一扫视在场的练习生,弄得现场怒气沸腾。 「会长,这小子交给我,我保证把他打飞。」 褐发男气到涨红了脸,向前一步。他的身高不到一百七十公分,比神酒整整矮了十公分,不过t恤袖子下的手臂非常粗壮。 会长犹豫不决,没有答应。 「啊,请放心,尽管拿出实力吧。运动本来就会受伤,更何况是拳击。」神酒彷佛看透会长的心思,主动提议。 「会长,麻烦您了!」褐发男再次催促。 「……两回合,戴上护头套和十六盎司的手套。」会长迟疑地说。 神酒点头表示明白,褐发男则握拳叫好。 「我们马上准备,方便借我们护头套和手套吗?胜己,你来帮我换装。」 神酒从外套口袋拿出护齿牙套。 「……你果然有预谋。」 胜己不禁傻眼,神酒对他促狭一笑。 胜己从其中一位练习生的手中接过手套和护头套,与神酒一起移动到擂台边。此时褐发男已经站上擂台练习挥拳,蓄势待发。 「真的没问题吗?这边需不需要交给我?」 胜己边松开手套的绳子,边小声询问正脱下鞋袜的神酒。他知道神酒实力高超,但他使用的武术不同于一般的格斗技,而是以一对多为前提的古流武术或军队格斗技。擂台赛是一对一的比赛,他无法想像神酒要如何与职业拳击手对战。 「拳击没有踢技、没有抛摔、没有寝技,你身为综合格斗家,真有胜算吗?」神酒露出贼笑,手掌拍了拍他的背。「而且你病才刚好,不要逞强。」 神酒说得没错。黑宫诊断他罹患猫抓病后,虽然马上改变了使用的抗生素,烧也退了,但身体依然疲倦不消。 语毕,神酒脱下外套和衬衫,裸露上半身,在场的练习生无不叹为观止。他的斜方肌从脖子到肩膀高高隆起,背部可见厚实的背阔肌,六块腹肌也非常结实。 他的身材还是一样猛耶──胜己在心中感叹。神酒的皮肤上布满各种刀疤,总觉得还有像是弹痕的伤疤,不过胜己告诉自己那应该是错觉。想着想着,他已经为神酒戴上手套。 神酒戴上手套和护头套,站上擂台轻轻挥拳。风切声划过胜己的耳膜,会长浮肿的双眼同时睁大。 「喂,松井。」 会长叫住不断踏步练习挥拳的褐发男,他边摇动身体边扭头:「怎么啦?」 「你下来 吧。」 「咦?为什么?不是说要和他对战吗……?」 「别问了,快下来!你会受伤。」 褐发男被会长怒斥,表情一愣,急忙跳下擂台。 「石川,你上。」 会长呼唤刚刚与他练习打拳靶的光头男,男人眨眨眼睛说:「咦?我吗?」现场顿时骚动四起。 「我上真的可以吗?对方可是外行人耶。」 光头男走上擂台,用手套搔搔颈子。 「别当他是外行人,全力以赴。」会长压低音量。 光头男察觉事情不对劲,表情紧绷。 「我要换人,没问题吧?」会长看向神酒。 「好的,请。」神酒轻快回应。 「附带一提,石川是中量级的日本高手,这样没问题吗?」 胜己闻言眉头一皱。对方可是中量级的高手,这么做太危险了,就算戴上护头套与十六盎司的大手套,对方的拳头还是有惊人的杀伤力。 「所以他是你们这里的明日之星啰?那我可得小心点,别让他受伤了。」 听到神酒这番挖苦,光头男气得脸红脖子粗。 希望一切顺利──胜己祈祷般地望着擂台,此时会长已把神酒和光头男唤到擂台的中央。 「只比两回合,有一方被击倒就算比赛结束;如果我判断继续比赛会有危险,也会中途喊停。只能用拳头对肚脐以上的部位进行攻击,明白吗?」 会长语气紧张地说明规则,接着让两名选手互碰手套,神酒和光头男看着彼此点头。 「就位。」会长一喊,两人便各自移动到擂台一角。 「神酒医生,你真的没问题吗?」 胜己从场边递给他护齿牙套。 「天晓得?总之我就尽情享受比赛啰。」 他果然乐在其中。胜己边看着神酒装上护齿牙套,边单手揉着太阳穴。叮!比赛铃声响起,神酒徐徐地转头。 光头男在下巴前方抱拳,上半身倾斜地移动到擂台中央,胜己马上想到同样架势的刀疤男。 神酒则与光头男相反,双手垂在身旁,散步似地走到擂台中央。两人走到只差一步就能发动攻击的距离,双双停下脚步。 接着,神酒随兴地举起戴着手套的左拳,光头男朝他的手套轻轻挥拳牵制,这是开始的信号。 只见神酒微蹲马步、双手垂放,男人则轻轻摇摆身体,忽然缩短距离,挥出锐利的左刺拳。神酒身子轻轻一扭,拳头便在他的鼻子前方停下来,快速收回。他的动作完全被看穿了。 有过第一次的近身接触后,男人也察觉神酒绝非泛泛之辈,表情带有一丝紧张,眼神从手套上方狠狠射来。 下一秒,光头男再次拉近距离,如机关枪般朝神酒的颜面一连使出数发刺拳。神酒挪动脚步后退,脱离刺拳的攻击范围。光头男似乎早已料到,瞬间窜入神酒的怀中,朝他的腹部使出重拳。神酒夹紧腋下,运用右手肘保护肝脏。光头男隔着手肘攻击神酒的肝脏部位,紧接着瞄准他的脸,用力挥出左钩拳。 瞄准太阳穴的左钩拳遭神酒仰身闪避,强烈的风压划过浏海,然而光头男依然识破他的动作,再次朝神酒的颜面使出右直拳,一连串的战术非常熟练,毫无滞碍。 会被击中──胜己在心中大叫不妙,却见神酒脖子一扭,使对方瞄准不易,力量就这样被瓦解。光头男失去平衡向前倒去,神酒则边转动脖子边旋转身体,如同跳舞一般,再次泰然自若地站好。 光头男好不容易才重回架势,信心明显动摇。这也难怪,他完美地完成一连串战术,以为可以命中对方的脸,结果却被从来没见过的动作给轻易瓦解。 这次光头男拉开距离,不再进攻。神酒的身体自然地微微倾斜,脸上始终保持一抹浅笑。 「上啊!」会长吆喝助阵。 光头男下定决心,嘴巴用力吐气,再次发动攻势。但他才刚踏出前脚,神酒置于前方的左脚便如溜冰一般向前滑,右脚维持不变,双腿自然张开,使上半身向下一沉。 眼见神酒以行云流水的动作缩短距离,光头男急忙避开,左手使出刺拳。但神酒只是轻轻将左手肘向外一推,就化解这波攻势。光头男反射性地抬高身体,神酒马上跨开双腿杀入他的近身,对准光头男的心窝刺出左拳。 光头男察觉不妙,表情扭曲地向上击出短拳,不过还是神酒的攻击抢先一步。 「喝!」神酒丹田运气,双脚在擂台上重重一踏,戴着手套击出左拳。 男人的心窝吃了一拳……不,是受到「撞击」,宛如被车撞飞似地飞向后方。 光头男重重倒下,在地上翻转一圈,背后撞到擂台的绳索。他靠在绳索上,呆望着还舍不得收拳的神酒,虽然没有受伤,却被从未见过的攻击吓傻了,而在擂台下观战的胜己也看傻了。 竟然这么轻易就击飞八十公斤重的男人…… 「down!」担任裁判的会长大喊。 听到判决的声音,光头男急忙起身说:「我还可以打!」然而会长对着抱起双拳的他摇摇头。 「比赛结束了。」 「为什么?应该没有读到十秒啊。」 「我一开始说过,其中一方被击倒,就算比赛结束。」 光头男激动地抗议,却被会长静静打断。他一时间说不出话,仍不甘心解除架势,执意向前跨出一步。 「我并没有被击倒,只是肚子被压制,并没有受伤。刚刚只是滑倒……」 「王八蛋!再比下去,你会受重伤!」 会长面红耳赤、喷着口水大骂弟子。光头男吃了一惊,慢慢垂下拳头。 「……对不起。」 会长轻拍垂头丧气的弟子肩膀,回头看着神酒说: 「我答应告诉你任何事,你们先进来办公室吧。」 「随便找个地方坐吧。」 会长一屁股坐在塑胶椅上,一口气灌下桌上茶杯中的绿茶。神酒和胜己隔着桌子,在会长对面的椅子坐下。 胜己和神酒被带进练习场深处的办公室,里面约有五坪大,散乱拥挤地放着拳击手套、拳靶、坏掉的沙包和奖杯等物品,看起来颇有历史,一整面墙壁上都是裱框的奖状。 办公室与练习场中间隔了一道墙,墙上开着窗户,以便能随时确认练习状况。练习生纷纷回去训练,但仍不时好奇地偷看办公室。 「刚刚谢谢你。」会长瞥了神酒一眼,如此嘀咕。 「我不懂你的意思。」神酒装傻。 「我说刚才的对战。你要是拿出真本事,我们家的明日之星就毁了。」 「没这回事,谁胜谁负还不知道呢。」 「谦虚过头更惹人厌。」会长弹舌。「好吧,你想打听什么?」 「如先前所说,我想打听老虎雅次的事,听说他之前隶属于这间拳击场?」 会长皱起眉头,露出头痛的表情。 「对,他是我们这里的选手。你是怎么知道他的?」 「我们是在某些机缘下认识的。你知道他住在哪里吗?」 「……我们已经好多年没联络。」会长不耐烦地说。 「我听说他曾是这里的王牌选手,好像还曾经爬到日本第一的位置?」 会长闻言,表情变得柔和一点。 「你查得真仔细。没错,他曾是我们家的王牌。虽然不是沉量级的顶级选手,但他用速度和重拳弥补体型上的劣势,从处女战开始连续五场比赛都在一回合内ko对手。之后的所有比赛全靠ko得胜,一口气冲上排行第一名。」 回想起打在侧腹的那记重拳,胜己不禁皱眉。 「听说他还曾经打进冠军赛?」 神酒切入核心,会长骄傲的表情顿时消失,变得愁眉不展。 「是啊,他保持不败的纪录,一路打进冠军赛,对手是连续五次卫冕成功的超级冠军,但我相信他一定会获胜。他不应该止步于日本冠军,拿下世界冠军并不是梦想。」会长仰起脖子,视线在天花板游移。「那场比赛中,雅次一直处于优势,也在第五回合时击倒对手,分数大幅领先地迈向最后一局。只要完成那场比赛,新的冠军就会诞生。」 「可是却不如人意。」 神酒导入话题,会长咬牙点头。 「是的,他太执着于连续ko的纪录。我明明说过等计分判定就好,他却硬要ko对方。他太小看冠军的实力……」 「结果激起对方的报复心?」 「对,那小子平时出拳锐利,不过当他想击倒对手时,会出现大动作挥舞右钩拳的坏习惯。之前他都靠这 记瞄准耳边的重拳打败对手,但冠军没这么好对付,他早就看穿雅次的攻势,使出右直拳反击。」 会长用力击掌,发出「磅」的一声。 「一记扎扎实实的右侧反击,把他击昏了。」 「他就这样被ko了吗?」胜己问道。 会长摇摇头说: 「不,他虽然吃了一记重拳飞出去……但不知是幸或不幸,他撞到擂台角柱,并未倒下。那里刚好是我这个教练站的位置,所以比赛继续进行。」 「但他不是失去意识了吗?竟然没有当场倒下?」胜己追问。 会长露出讽刺的笑容回答: 「真正的拳击手啊,即使失去意识也不会轻易倒下。只要不倒下,就能继续战斗,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的训练,会让他们的身体自己动起来。」 「而老虎雅次就是这种选手。」神酒带回话题。 「没错。」会长闭上双眼。「他虽然挂在柱子上,依然继续出拳,但在意识涣散的情况下,当然无法正常应战,结果被冠军打得落花流水,一共有几十发吧。即使如此,他仍旧没有倒下。」 「他不投降吗?」 「……办不到,比赛只剩一分钟便结束,只要再撑一分钟就是雅次夺冠,所以他无法丢毛巾投降。直到裁判判决前,我都站在角柱下方,眼睁睁看着他被痛殴!」会长握紧拳头,用力捶打桌子。「最后雅次惨遭ko,导致视网膜剥离,病情很严重,动了好几次手术都没有痊愈,他不得不从职业生涯引退。」 「你知道他后来怎么了吗?」神酒平静地问。 「引退后,他完全变一个人。世界冠军梦碎后,他开始跟奇怪的人鬼混,成天酒醉闹事,幸好最后都顺利和解,没有被起诉。」 「这表示他很有钱?」 「是我出的钱。」会长有气无力地说。「我拿出毕生积蓄,勉强凑出来的。」 「你对他这么好啊?」胜己大吃一惊。 「是啊,那小子也觉得很愧疚,终于良心发现,不再打架闹事,靠着朋友的介绍去保全公司工作,大概安分地工作了两年吧。」 「两年后发生什么事?」 面对神酒的问题,会长重重地叹气。 「被裁掉了。他任职的公司被大型保全企业收购,一家名叫『日本警卫保全』的公司。」 「哦,我听过那家公司……」 连对保全业完全不熟的胜己都知道,可见那间公司的名声多么响亮。 「偷偷跟你说,『日本警卫保全』的总裁也是我们的客户喔。」 神酒对胜己附耳说道。胜己吃了一惊,看见神酒露出贼笑。 也太多大人物来神酒诊所看病了吧……胜己再次体认到这个事实,恢复镇定聆听会长淡淡述说的往事。 「雅次好不容易才振作起来、好好工作,结果却被开除。心灰意冷的他,这次真的走上歪路,当起地痞流氓的保镳,再度因为伤害罪被抓,于是我就和他断绝关系。我教他的拳击,不是用来做坏事的。」 会长阖上双眼,一脸难受地沉默下来,房内的气氛变得分外凝重。过了数十秒,会长才慢慢张开眼睛。 「我知道的事就这么多了,你还有其他想问的吗?」 神酒凝视着会长思考半晌,开口问道: 「我想知道老虎雅次的本名,方便的话,还想请教你们之间的关系。」 「关系?」会长挑眉。 「是的。从这番话听来,你对他有一份独特的感情。就算他是你们家的王牌,教练也不会帮一名选手出钱打官司。而且你一提到他,情绪就特别激动。」 「……我怎能不激动?」 会长露出痛心疾首又自嘲的笑容。 「他本名叫成田雅次,是我的独生子。」 2 「我们回来了。」 神酒推门走进咖啡厅里,胜己尾随而入。 他们在成田拳击场和会长谈过之后,直接返回巽大楼。太阳已经下山,橙色的暮光自窗外洒落。 「啊,小章……辛苦了。」 由香里坐在里面的桌子前,声音略带迟疑。 定睛一看,由香里、翼、黑宫和真美都围坐在四人桌前。只有由香里抬起头,其他三人都低头紧盯着黑宫的平板电脑。 发生什么事?胜己纳闷。他们四人的态度明显有异,黑宫或许除外,因为他平时就很阴沉少话,不过就连开朗的真美、聒噪的由香里和喜欢嘲讽的翼都板着脸,那就很奇怪了。 「你们怎么全在这里?美铃的状况呢?」神酒走近四人。 「她还是不舒服,在房间休息。听她说反胃想吐,我提议开止吐药给她,但她不想吃药。」翼答道。 「是吗?还有,你们是怎么了?表情这么严肃。」 围桌而坐的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看到他们的态度,胜己肯定出事了。这下就连刚从拳击场活动筋骨回来、心情正好的神酒都敛起表情。 「嗯……我们不是拜托小黑继续调查美铃的事吗?刚刚有了重大发现……所以就把大家都叫来。」由香里语气低落地说。 「重大发现?」神酒疑惑地眯细双眼,黑宫对他亮出平板电脑。 胜己走到神酒背后,越过他的肩头确认萤幕,上头正在播报新闻。看到新闻标题,胜己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神酒也吞声屏息。 『日前在荒川河岸发现的车辆,当中的遗体经由警视厅比对,已确认为住在北区的三十四岁男子津田一纪及其两岁的女儿铃香。警视厅判断,这场死亡车祸起因于父亲的不当驾驶。车辆不慎冲出八公尺高的桥梁,坠落河岸起火燃烧,详细情形请见后续报导……』 「这是……」胜己颤抖地说。 「……两个月前发生的车祸,一辆自小客车从荒川桥上摔落后起火燃烧,车内的父女不幸烧死。听说是深夜从亲戚家返家的途中发生的悲剧。」黑宫机械式地说明。 「在这场意外中丧生的父女……」 「是的,他们是美铃的先生和女儿。」 胜己因为太过震惊而说不出话,由香里代替他说下去。 店内顿时陷入沉重的静默,只闻店长翻阅报纸的声音。 「这就是导致美铃失忆的主因吧。」翼双手搭在后脑勺上说道。 「咦?怎么说?」 胜己不禁脱口而出,翼冷冰冰地看着他。 「我之前说过,忘记过往生活的解离性失忆症,大多是心理因素造成的。头部外伤的确是启动失忆的开关,但记忆迟迟没恢复,甚至对我的催眠疗法产生排斥反应,表示是她深层的意识关闭了记忆,想藉此遗忘痛失家人的哀伤。」 「她一直抗拒去警察局,会不会和这件事情有关?」真美垂下眼帘,喃喃说着:「或许她曾经去警察局确认丈夫和女儿的遗体……因为车祸而烧毁的尸体。」 「而当时的记忆沉睡在脑海,所以她下意识地抗拒去警察局吗?小翼,上述推论合理吗?」由香里问。 「很合理啊。」翼闷闷不乐地回答。 「问题在于他们两位的死,真的单纯是车祸造成的吗?」神酒冷静地指出重点。 听到这句话,店内的气氛霎时变得紧张。由香里抬眸凝望神酒问道: 「你想说的是,他们其实不是死于意外?」 「我整理一下目前的资讯:先是两个月前发生车祸,紧接着上个月美铃又遭人软禁,并被迫制作定时炸弹。」 「时间这么接近,两者有关联也不奇怪。」 「最有可能的情形是她遭人威胁,如果不协助制作炸弹,就要危害她的家人。」神酒低语。 「不对啊,杀了他们要怎么威胁美铃呢?」胜己提问。 神酒摸了摸长出胡碴的下巴。 「警方把这起车祸当成意外处理,换句话说,他们并未找到明确的他杀证据。」 「把车子烧掉,不就是为了湮灭证据吗?」 胜己越听越糊涂。 「那是一种可能,不过还有另一种可能:凶手本来不打算致他们于死,只是想稍微威胁一下、让他们受点小伤,所以擦撞他们的车子,这么做却让美铃的先生受到惊吓,不当转动方向盘,才会连人带车从桥上摔落。他们没料到会有这种情形,既然失去了威胁的手段,他们乾脆采取强硬的做法,直接监禁美铃,逼她制作定时装置。」神酒一口气说明完毕后,又补上一句:「这充其量只是假设。」 「但倘若假设正确,美铃为什么不在家人丧命时先报警?」由香里产生疑问。 「这有两个可能,一 是她因为打击太大,脑筋一时转不过来,真的以为是车祸意外;二是她有不得已的苦衷,无法举发凶手。一切都要等她恢复记忆才能知道。翼,这件事你应该还没告诉美铃吧?」神酒瞥向翼。 「当然不敢说,美铃就是不愿意想起这件事吧。证据是她虽然想起自己的姓名,却不肯积极调查自己的身分。之前我一直觉得奇怪,现在终于明白了,因为一旦深入调查,就会发现亲人已经亡故,所以她才会下意识地抗拒这件事。若是藉由外力强迫她接收讯息,会对她造成很大的负担,一个不慎,有可能精神崩溃。」翼大大地摊开双手。 原来美铃封闭了丧失至亲的记忆。想到她未来的路,众人不禁露出沉重的表情。这时,胜己的脚边传来猫叫声,原来是龙之介不知何时过来了,正在啃咬他的鞋子。 「啊,龙之介,不可以~」 真美起身抱起龙之介。猫咪在她怀中扭动,大概是不满攻击胜己时被打扰,「喵喵喵」地叫个不停。 胜己忽然感到哪里不对劲,低头看看龙之介的脖子,然后在褐色猫毛中看到红色的东西。 「这是……?」 「我帮它买了项圈。这孩子活泼好动,我怕它会二度走失。戴起来很好看吧?」 「哦,原来如此,好可爱的项圈。」 胜己把脸凑过去,龙之介便停止挣扎,像个拳击手似地对空挥出左右猫拳,可爱的模样缓和了店内的气氛──被攻击的胜己除外。 真美将它放到地上,它立刻溜到角落。目送猫咪离去后,神酒拍拍手提振士气。 「好吧,在她自动恢复记忆以前,我们先别提到她家人的事。这样好吗?」 在场众人一致点头。 「美铃只要待在这里就很安全,我们现在应该把注意力集中在爆炸案。等凶手落网,美铃就能洗清嫌疑,慢慢找回记忆。黑宫,你还有找到其他消息吗?」神酒精神抖擞地问。 「……关于前天的爆炸案,新闻媒体又收到新的声明稿,内容和上次一模一样,这意味着凶手的犯案还没结束。情报就只有这些。」黑宫用窸窸窣窣的声音回答。 「小章那边呢?那个叫老虎还是龙的拳击手调查得怎么样?」由香里问。 神酒得意洋洋地弯起嘴角。 「我们查到他的本名。他叫成田雅次,是那间拳击场老板的儿子,现在行踪不明。他有伤害罪的前科,还和黑道成群结党。黑宫,你可以用这个名字查查看吗?」 「……知道名字就能查了。具体来说要调查哪一方面的事?」 「关于成田雅次的所有资料,越多越好。不过我们目前最需要的是……下一次爆炸的时间和地点。」 神酒这席话震慑全场,连号称扑克脸的黑宫,那对被浏海和黑框眼镜挡住的眼睛都微微睁大。 「等一下,神酒哥,不管黑宫再怎么神通广大,他也不会变魔法,不可能光靠一个名字就查到下一次的犯案地点啦。」 面对翼的质疑,神酒扭扭脖子。 「是吗?对我来说,黑宫就是魔法师啊。」 「啥?你到底在说什么?」 「黑宫的搜寻、分析能力在一般人眼里看来,就像施了魔法。我相信他能预测下一次的犯案时地。」 神酒对黑宫投以挑衅的眼神,平时面无表情的黑宫似乎缓缓笑了。 「……交给我,我来施展魔法。」 3 智慧型手机响起流行歌曲,刚冲完澡并擦乾身体的胜己急忙穿着内裤冲出浴室,拿起丢在床上的手机,液晶萤幕上显示来电者为「由香里」。 难道是急诊?胜己按下通话键,看了墙上的时钟一眼,时间刚过晚上十点。 『嗨~阿胜~』话筒传来朝气蓬勃的声音。『今天辛苦你了,你现在在家吗?』 去拳击场踢馆后又过了三天,胜己一早便和由香里进开刀房,担任卵巢癌手术的助手。那是一场大手术,过程一切顺利,将病人送至青山第一医院的秘密病房、交代完术后的治疗方针后,太阳也下山了。之后,他又替其他住院病人复诊、开药,直到三十分钟前才终于回到家。 「我才刚洗完澡,正想放松一下。」 『咦?洗澡?你现在该不会全裸吧?』 「……有穿内裤。」 『真的?可以顺便问一下是哪种内裤吗?三角裤?平口裤?啊,我猜阿胜是四角裤派的。颜色呢?』 「……没事的话我要挂了。」 『啊~等一下,我开玩笑的嘛。阿胜,你应该要多多培养幽默感。』 「我不需要那种可能会被告的幽默感。有什么事情吗?该不会是有急诊吧?我马上过去。」 『你就是太死板了~嗯,不是急诊,但可以请你过来一趟吗?小章说要全员集合。』 由香里一改轻佻的语气,压低声音回答。胜己闻言板起脸孔。 「发生什么事?为什么要全员集合?」 『听说小黑查到下一个爆炸的地点了。』 接到由香里的电话过了半小时,胜己搭着计程车来到东阳町,从车站徒步十分钟的办公商圈就是由香里指定的地点。 下了计程车后,胜己前往由香里提供的地址集合。深夜的商办区域相当冷清,他在办公大楼间穿梭一阵子,看到一辆眼熟的车──是神酒诊所的改装露营车。 胜己小跑步过去,朝驾驶座一望,真美如往常般坐镇驾驶座,察觉胜己到来便拉下车窗。 「胜己先生,辛苦你了。」 「听说查到最新的爆炸地点,现在的情况如何?」胜己急忙问道。 他在三十分钟前接到电话的时候,只听由香里说了重点,还不清楚详情。 「嘘,小声一点。」 真美在嘴巴前竖起食指,胜己急忙单手掩嘴。 「总之其他人也到了,你先上车吧。」 胜己点点头,按照真美的指示从后门上车。一上车他便吃了一惊,内部改装成救护车的露营车内,除了诊所的医疗阵容外,还有美铃的身影。 「咦?为什么美铃也来了……」 只见美铃神色仓皇地坐在急救病床边的椅子上。 「集合电话响起时,小翼正在美铃的房间和她说话。」由香里对坐在病床对面的翼抛出埋怨的眼神。「结果,他不小心在美铃面前说溜嘴,大叫:『查出爆炸地点了吗!』」 由香里叹口气,藉机训翼一顿。翼缩缩脖子低下头,细瘦的身体显得更娇小。 「这不是天久医生的错,是我坚持要跟来的。」 美铃替坐在隔壁的翼说话。 「你为什么想来呢?」 胜己忍不住问,美铃脸上浮现坚毅的表情回答: 「定时装置是我做的,如果那里真的放了炸弹,我说不定可以处理。」 胜己心想,的确是这样没错,问题是诊所背地里的工作不该让外人知道吧?这些人不惜一切手段也要达成目的,其中部分「手段」甚至游走在法律边缘。 「现在最重要的是拆除炸弹。」 翼似乎读出胜己的忧虑,忍不住插嘴。尽管无法完全接受,但胜己也只能点头同意。事情究竟为何会变成这样……? 「话说回来,真的查出爆炸地点了?」胜己问。 神酒瞄了身旁的黑宫一眼,胜己也跟着望去,顿时吓得往后缩。平时重郁缠身、死气沉沉的黑宫,今天更像个死人,与其说他消沉,不如说是累到不成人形,背驼得比平时更厉害,肩膀也松垮垮地垂着,长浏海与黑框眼镜下的双眼彷佛上了烟熏妆,出现严重的黑眼圈。 胜己这才想起自从三天前在咖啡厅见过黑宫后,他们都未打过照面。胜己和黑宫一个专精外科,一个专精内科,基本上是分开看诊,所以他才没留意到黑宫的状况。黑宫该不会已经三天没睡觉了吧? 「……这三天我针对成田雅次做了全面的调查,尤其加强网路社群方面的搜寻,找出他的名字,一一过滤交友关系。」黑宫的声音比平时更显得无精打采。「……成田雅次的朋友、朋友的朋友、朋友的朋友的朋友……我不停扩大搜寻范围,查清了他在网路社群上的所有纪录……想看看他有没有针对爆炸案发表过言论。」 「那样一来,人数应该很惊人吧?」 胜己呆住了,假设一个人有十个朋友,那么「朋友的朋友的朋友」便可能高达上千人之多,光想到要一一确认这些人在网路上的发言,胜己就快要晕倒。 「……所以我连续熬夜三天,做了地 毯式搜索,还用『爆炸』、『炸弹』、『危险』做关键字进阶搜寻,彻底搜索一番。」 难怪累得像鬼一样。胜己暗忖,挤出僵笑。 「然后,你查出了爆炸地点?」 黑宫慢悠悠地点头。 「……是啊,刚刚查到的。有个家伙疑似是成田雅次的朋友,他发了一封简讯给女朋友,叫她不要半夜在东阳町附近游荡。他女朋友似乎在东阳町打工。」 「咦?光凭这点,你就肯定今晚这附近会发生爆炸吗?」 胜己的声音激动起来,黑宫不悦地扁嘴。 「……当然不只有这样。那个女朋友追问男朋友怎么回事,男友回答:『有网友说今天半夜,那里会爆炸。』但我上网搜寻过,完全没找到类似传闻……换句话说,那个男人是经由其他管道知道的。」黑宫低喃。 「那个男人会不会是共犯?是他和成田雅次一起策划了这起爆炸案吗?」 「……嗯,可能性很高。」 「知道他的身分和地址吗?我们请翼医生去观察他,如此一来便立见分晓。」 「……他们是在网路社群交谈,从那里弄到个资不是不行,但要花一点时间,我们现在没有时间。」 「已经这么紧迫了啊……」胜己呢喃。 黑宫讽刺地扬起嘴角。 「……男人说了今晚会爆炸,要女朋友今晚不要待在东阳町。」 「什么!」胜己反射性地看向手表。时间是晚上十点四十五分,「今晚」已经剩不到两小时。 「这下明白了吧?」神酒起身,拍拍他的肩膀。「我们已经没时间,所以直接叫大家在这里集合。」 「警察呢?不是应该叫防爆小组过来吗?」 胜己整个人慌了,但神酒只是摇摇头。 「报警也没用,除非真的找到炸弹,否则防爆小组不会出动。爆炸案发生以来,警方动不动就接到『有炸弹』的恶作剧电话,通常来的都是附近派出所的警察,只能大致上检查一下而已。」 「那我们该怎么办?」 「当然是自己找。」 「找炸弹吗?为什么要多事?直接打电话给警卫室,告诉他们『大楼被装了炸弹』不就好吗?」 「那样子会被当成恶意骚扰,更何况他们可能也找不到。与其浪费时间干那种事,不如我们全员出动,这样子找到炸弹的机率还高一点。」 「可是,万一找到一半时,炸弹爆炸该怎么办……?」胜己的声音在发抖。 「没问题啦。前两次爆炸前,嫌犯都在晚间十一点四十分左右打电话到警卫室,要他们赶紧避难,接着炸弹便在午夜十二点整爆炸。两栋爆炸的大楼都是晚上关闭的类型,由此可见,犯人的目的不是大量杀人。」 「说不定有例外啊!」胜己马上反驳。 「这么做的确得冒险,所以我不勉强你参加。」 「咦……?」胜己一愣,一一看过同伴的脸,每个人都十分坚决,害他不禁抱头大声叹气。 「明白了……可是,目前知道是哪栋楼被装了炸弹吗?这一带大楼很密集耶。」 「……前两次爆炸,炸弹都被装在顶楼,而且都是十三楼。」黑宫开口说明。「……因此,这次如法炮制的机率很高。根据我的调查,这附近深夜关闭、总楼层是十三楼的大楼,只有一栋『山田商业大楼』,距离这里约三十公尺。」 「你查得真仔细,但它应该上锁了吧,我们要怎么潜进去?」胜己问。 这时由香里站起来,性感地扭动身躯。 「这就要靠我和阿胜出马啰。」 鹤桥诚在警卫室大大地伸懒腰,躺在沙发上翻阅漫画杂志。他刚刚才吃过泡面当宵夜,吃饱了睡意忽然袭来。时间将近午夜十一点,大夜班要到早上八点才结束,他还有很多时间需要打发。 诚心想,好想快点脱离现场喔。他把杂志随手扔在桌上,揉揉眼睛。 他今年三月从大学毕业,在知名保全公司「日本警卫保全」工作刚满半年,每天都在现场担任警卫。虽然担任警卫的多是兼职人员,但「日本警卫保全」的正职员工进公司的第一年,都得在现场担任警卫以学习警备工作内容。诚毕业于工科大学,对保全系统比较感兴趣,结果却每天在现场被老鸟们呼来唤去。 那些家伙个个都是电脑白痴,却跩得跟二五八万似的。等我出人头地,要把你们这些冗员通通炒鱿鱼──他边妄想边排解值夜班的苦闷。 尤其是远藤,第一个就拿他开刀!诚想起今天与他一同值班的中年警卫那张臭脸。远藤除了工作不认真,还动不动就大呼小叫,又喜欢碎碎念,刚刚说「我去一下便利商店」,然后就消失了三十分钟没回来。 哪怕远藤只是兼差,但他们可是日本最具权威的保全公司,怎么会录用这种人呢?诚始终感到奇怪,直到上个月,这个谜底总算解开。小道消息指出,远藤本来在一间小型的三流保全公司工作,该公司后来被「日本警卫保全」并购,他才被调来这里当兼职人员。 可恶,那种烂人干嘛不直接开除啊!诚愤恨咂舌,这时听见后门打开的声音,他急忙起立,要是被远藤发现他坐着,不被骂臭头才怪。 「大姊,不行啦,在这里不好吧?」 「没事啦~没事~」 房门外传来一男一女的声音。诚皱起眉,从柜台窗口向外偷看,走廊站着一对年轻男女,大概是从后门进来的。 女人披着大衣,似乎喝醉了,脸泛潮红,倚着男人走路,男人困窘地在走廊东看西瞧。 「唉,走路小心一点。」男人扶着女人走过警卫室。 「喂喂喂,你们站住。」 诚推开小窗,急忙阻拦。「什么?」男人困惑地眨眼,年纪大概三十岁左右,体格锻炼得不错,但眼角略微下垂,感觉没什么魄力。 「大楼晚上十点就关闭了,要到早上七点才能进来。」 「呃,可是我听说她是这里的员工……」 「在这里工作也一样,过了晚上十点就不准进来。还有,你们是怎么从后门进来的?那里应该上锁了啊。」 「是喔?但我一推就开了啊……」男人缩缩脖子。 远藤那个臭小子忘了上锁吗?诚的眉头越皱越紧。 「我不管你有什么理由,反正本大楼现在不准进来,请回吧。」 诚直接赶人,男人窥探头垂得低低的女人说: 「大姊,他说不能进去耶,我们回去啦。」 「听他在胡说~我常常在办公室~喝到三更半夜~」 大概是酒醉的关系,女人说话口齿不清,头轻轻抬起。刹那间,诚的心跳漏了一拍,双颊泛红的女人生得国色天香,细长的眼睛、尖挺的鼻梁、肉感的丰唇,简直集性感于一身。 她的大衣衣襟微微敞开,露出身穿酒红色晚礼服的玲珑身躯,诚的双眼被女人胸前的深沟给吸引住了。 「哎~通融一下嘛,我的同事应该还留在办公室,我想和大家一起喝酒啊~」 女人娇声娇气,抬起双眸望着诚。 「不行啦,我相信这栋大楼已经没人了。」 诚直盯女人的胸部,声调不自觉地拉高。 「大姊,你八成认错大楼了,我们快走啦,不要为难人家。」男人劝道。 「嗯~不可能呀。」女人说着,打开警卫室的门。 「请别这样,这里只有保全人员能进来。」 「你真爱计较。嗯~里面好闷热喔~」 女人边往里面走,边脱下身上的大衣,露出香肩以及被低胸晚礼服裹住的曼妙身材。诚不敌美色,猛吞口水。 「唉,不要自己跑进去啦。抱歉,她今天喝多了。」男人急忙追上,低头道歉。 「不,没关系……」诚已经无法好好说话。 「小哥,你要不要来一起喝呀?这里应该有酒吧?」 女人走过来,纤细的手指托起诚的下巴。诚的背部一阵酥软,下一秒,女人便脚步不稳地向前倒。 「小心!」诚反射性地伸手扶住女人,姿势变成将她抱在怀里,手臂上的柔软触感使他飘飘欲仙。 「你在做什么,小心一点。」男人进来扶住女人,再次抱着她向诚致歉:「对不起,造成你的麻烦。」 「哪里……这位小姐怎么会醉成这样?」 为了不被察觉自己的兴奋,诚力持镇定。男人的眼神瞬间犹豫了一下。 「说来话长……她参加完朋友的婚礼,又赌气喝了第二摊。因为最后一个单身的朋友也结婚了,只剩她还没嫁掉…… 」 「你说什么?」女人低吼。不知道是不是诚多心,总觉得她瞬间很清醒。 「抱歉,当我什么都没说!」男人惊恐地挺直背脊。 到底是怎么回事?正当诚满头雾水,警卫室的门打开,一位身穿制服、外貌弱不禁风的中年男子走进来。另一位值班警卫远藤回来了。 「喂,鹤桥,你巡完了没?等等,这两个家伙是谁?」 远藤察觉这对男女。 「我巡完了。他们似乎走错大楼,就这样跑进来……」 诚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远藤则用讶异的眼神观察他们。一看到当中有个美女,他马上露出下流的笑容。 「大楼关了,请你们快点滚出去。喂,那个女人给我扶吧。」 远藤色眯眯地伸手要揽女人的腰,但还没碰到她,远藤便发出呻吟趴倒在地。 「请不要用你的脏手碰我『大姊』。」 只见刚才还一脸孬相的男人,反扣住远藤的手腕。诚在培训时学过防身术,知道远藤非常擅长肘关节和肩关节固定术,但他竟然被反扣在地,像只被钉住的虫。 「哦,谢谢你了,『小老弟』。」女人调侃。 她不知何时已经站直,蹒跚的脚步也踏稳了,微笑俯视远藤的表情已不见刚才的娇媚,而像个自信洋溢的成熟女性。 「对不起喔,我对你这型的男人没兴趣。」女人对远藤放话,拿起挂在椅背上的大衣披在身上,对男人喊道:「『小老弟』,走啰。」男人听了才放开远藤。 「你好大的胆子!少瞧不起人!」 远藤恢复自由后气得大嚷,不过被男人一瞪就噤若寒蝉。 「拜拜啰,小哥~」女人向诚抛了个飞吻,走出警卫室,男人立刻跟上。 「那两个家伙搞什么鬼?」 远藤摸着刚刚被反扣的手腕,怏怏地咕哝。 诚没有回话,只是不断眺望着女人离去的门扉。 「久等了~」由香里愉快地说。 胜己和由香里离开警卫室后,来到神酒等人等候的大楼后方小巷。 「情况怎么样?」神酒问。 由香里得意地抬头挺胸说道: 「当然是大成功呀。阿胜,对吧?」 胜己被问,从外套口袋拿出一把钥匙,这是他刚刚从那个年轻警卫的制服口袋里偷来的。钥匙虽然用炼子扣在裤子上,但胜己趁由香里倒在他身上分散注意力时,轻而易举地解开炼子、取走钥匙。 「哇,胜己果然是一流的扒手。」 听翼如此调侃,胜己轻轻瞪了他一眼回嘴: 「不是扒手,是魔术师!」 「不过你的行为完全是扒手呢。」 「你们怎么这样啊,是你们要我做,我才勉强帮忙的耶。话说回来,为什么不叫黑宫医生开锁呢?这样不是省事多了吗?」 只要黑宫有心,不论再难的锁,都能在几分钟之内打开。打开山田商业大楼后门的人也是他。 「……抵达目的地不知道还要开几道锁,直接偷万能钥匙比较快。再说,我今天没睡饱,身体虚弱,不确定能不能连续开锁。」黑宫的语气渗出疲劳。 「我们没时间聊天。由香里,警卫室里有监视画面吗?」神酒低声问。 「没看到。」由香里收敛表情,摇头回应。 「那大概只有监视器在录影,这样好办多了。我和胜己打头阵,走啰。」 神酒离开小巷,脚步自然地绕到山田商业大楼的后方。胜己双手插进外套口袋,紧跟在后。 这栋大楼真的被装了炸弹吗?胜己紧张不已,蹑手蹑脚地前进。 神酒接近大楼的后门,确认周遭无人经过后,从大衣口袋拿出一个小型喷雾器。 他从后方接近设置在后门的监视器,手伸到死角,对着镜头按下喷雾器,罐子喷出的雾状喷漆遮住了镜头。 胜己心想他手法真熟练,然后小跑步接近后门,抓着钥匙的手伸出口袋。 他把钥匙插进锁孔向右一转,一下便传来「喀嚓」的开锁声。胜己压下门把,小心翼翼地往内瞧,里面是漆黑的长廊,没看见警卫人员的身影,旁边的紧急照明灯发出绿光,看来这里是紧急逃生梯。 「可以进来。」 胜己小声报告后,神酒回头向大家招手,翼他们便从小巷跑出来。胜己率先闯入建筑物里,尝试推开逃生门,但这道门也上锁了。 胜己再次使用万能钥匙开门,翼等人同时闯入建筑物中。 一行人穿过通往逃生梯的铁门,最后进入的胜己再从内侧上锁。 「不会吧!我们要爬楼梯到顶楼吗?」 翼抬头望着绵延不绝的楼梯,出声抱怨。 「不然你自己留在这里呀。美铃,我们走。」 翼被由香里这番话激到,噘嘴说:「爬就爬。」 由神酒打头阵爬楼梯,胜己紧跟在后,拼了命才跟上一次跨两阶的神酒。来到八楼后,胜己俯视中空的楼梯间,确认其他成员有没有跟上。 翼似乎瘫在五楼中间,由香里冷眼看着黑宫扛起翼的肩膀。 他也太虚了吧……胜己在心中吐嘈,再次往上冲刺。 好不容易来到十三楼顶楼,胜己推开逃生门进入楼层。楼梯旁就是电梯,监视器镜头已经喷上喷漆,神酒果然神速。 「好慢喔,你有没有在运动啊?」神酒搭话。 他的额头微微渗出汗水,但是完全没喘。 「是你……太快……了……」胜己边喘边回答。 「会吗?总之先把门打开吧。」 胜己环视楼层,紧急照明灯的绿光照亮往左右两侧延伸的走廊,最里面是转角,看来走廊应该是一整圈围绕着楼层。走廊一侧并列着几扇玻璃门,另一侧是对外的玻璃窗,门里应该都是出租办公室。 胜己用万能钥匙打开最近的一扇门,往里面偷瞧。这里似乎是英语会话教室,门前是柜台,左右是一间间的教室。 「这里交给我,你去打开其他门。」 神酒点亮笔灯,走进办公室。胜己说「我知道了」,一一打开走廊上的其他门锁。 他在十三楼绕了一圈,把所有门都打开后,翼他们才终于来到顶楼。 「我要……好好……褒奖自己……」 「别耍蠢,快点帮忙找炸弹。要不是你,我们早就上来了。」 由香里完全不同情上气不接下气的翼,冷冷说道。 「……现在的进度呢?」 胜己向黑宫说明状况,大家听完后,纷纷点亮事前准备的笔灯,分头寻找。 胜己打开其中一扇门,用笔灯照亮,那是一家小型出版社,门上写着「太阳出版」,书籍和书稿在几张相连的桌上叠成小山。 「好乱,起码整理一下吧。」 胜己边嘀咕边搜索房间。根据美铃的记忆,炸弹的外形是黑色立方体盒子,上面有液晶萤幕计时器。 桌子底下、垃圾堆内、柜子上、瓦楞纸箱堆叠的角落……所有能藏东西的地方,胜己都仔细找过一遍,但没找到类似的物体。 不是这里。胜己看向手表,时间已超过十一点十五分,他从口袋里拿出智慧型手机。 「是我,胜己。真美小姐,你听得见我的声音吗?」 『是,我是真美,听得见喔。』 手机传来真美的声音。为了方便联系,他们使用app串连所有人的手机,当作无线电使用。 「大家正在顶楼找炸弹,你那边的状况如何?」 『现阶段没有动静,无人入侵大楼。』 「了解,保持联络。」胜己把手机收回口袋。 真美将露营车停在路肩待命,负责监视整栋大楼。起初她也想一起来找,但神酒说需要一个人守在外面监视大楼,她才被说服,乖乖留在车内待命。 说归说,神酒医生其实是怕宝贝妹妹遇到危险吧?胜己边思索,边整理眼前的状况。 他们也想过犯人或许会在接近十二点时带着炸弹闯入,不过目前看来,这个可能性不高。 说起来,这栋大楼真的会在今天晚上爆炸吗? 一旦产生怀疑,干劲就打了折扣,不过胜己还是努力搜索出版社。走廊上的玻璃门纷纷传出微光,想必大家都在拼命寻找。 好吧,接着要找哪里?出版社外面是电梯与通往屋顶的逃生梯,胜己搔搔太阳穴,用笔灯照亮走廊。 对了,走廊转角处好像有间厕所,总之去那里看看吧。 胜己弯过转角前进,随即看到男女厕的入口。 「先找这里好了。」 胜己自言自语,打开连接男女厕走廊上的扫具间的门。里面只有四分之一坪的大小,当中堆 满清扫工具,长柄拖把随便立在墙边,水桶直接放在水槽里,洗手台下方堆满抹布。 「就说要整理一下嘛!」 胜己蹲下来,拨开堆积如山的抹布,手突然停下来。他在湿抹布下发现了黑色物体,看起来是刻意用抹布藏起来。 胜己用颤抖的手捏起黑色物体上的最后一条抹布,液晶萤幕计时器跃入眼里。胜己捏着抹布,吓得跌坐在地,然后直直冲到走廊上。 「找、找、找到了!我找到了!」 胜己舌头打结地拼命大叫。不出一秒,脚步声便从远方接近。 「找到了吗?」「真的有啊?」「这里吗?」「真的假的?」 大家一窝蜂地跑来,你一言我一语。胜己坐在地上,手指发抖地指着扫具间。神酒用笔灯照亮洗手台,一看见那个从抹布山中露出的黑盒子,所有人都吞声屏气。 「由香里,现在几点?」神酒低声问。 「十一点十八分。」由香里的语气少了平日的轻佻。 「了解。」神酒颔首,走过坐在地上的胜己旁边,进入扫具间。 「等、等、等一下,神酒哥,你想干嘛?」翼慌张追问。 「要先确认这是不是真的炸弹。」 「不要啦!这样太危险了,接下来交给警察处理吧。」 「我只是要确认它是不是炸弹……反正就先看看吧。」 神酒确认洗手台下方。 「『反正』?太草率了吧!」 神酒不理会翼的惨叫,径自在黑盒子前蹲下来。黑宫按下门旁的电灯开关,点亮扫具间的日光灯。 「……太暗很危险。」 「你说得没错,总之先把碍事的东西拿开。」 神酒伸手轻捏盒子周围的抹布。 「……小心一点,别动到盒子。」 「我知道。以防万一,你用笔灯照亮我手边。」 神酒小心翼翼地拿起一条条抹布放到一旁。他花了两分钟才清完所有抹布,大声吁气,回头看着大家。 「美铃,这是炸弹没错吧?」 移开抹布以后,洗手台下出现一个长宽约四十公分、高十五公分的黑盒子,外盒中央有个小小的液晶萤幕计时器,不过未显示数字。 「没有错……这是炸弹。」美铃僵硬地回答。 「是吗?仔细一看,外壳上有个小小的拉环,好像很容易打开,我要是拉开它会爆炸吗?」 「等等,神酒哥!你想做什么!」翼吓坏了。 「小章,小翼说得对,接下来报警处理吧。」由香里尖声说道。 然而,神酒摇了摇头。 「不行,已经太迟了。」 「太迟?」胜己看向手表,时间已来到午夜十一点二十二分。 「假如按照之前的模式,炸弹会在午夜十二点整爆炸,时间剩下不到四十分钟。就算现在报警,防爆小组还没到,炸弹就会爆炸了。一个不慎,来到这里的员警全会遭殃。」 「……防爆小组基本上也不是拆除炸弹,而是使用液态氮将之冰冻,再送去安全的地点爆破。」 黑宫赞同神酒的想法。 「不然,继续把炸弹留在这里吧?之前的爆炸案中也没出现罹难者,或许凶手有留意别伤到人。这栋大楼已经关闭,只要呼吁警卫避难……」 「不行。」神酒打断翼。「这栋大楼的确没有人,但周围的大楼可不一样。你刚刚也看到了吧,附近有很多人到现在还在加班;再来,之前两起爆炸案的大楼都离其他大楼有一定程度的距离,所以才没出现严重死伤,不过这回不一样,这一带每栋大楼都贴得很近,要是发生规模一样的爆炸,很可能会出现死伤。凶手的目的的确不是杀人,但不保证一定不会伤害到人。」 「那、那我们要怎么办?」翼沙哑地问。 「由我来拆炸弹。」 神酒从大衣口袋拿出小盒子,打开盒盖后,里面有各式各样的工具。 你根本打从一开始就决定要自己拆!胜己呆望着脱下大衣的神酒。 「等、等等啊,小章,你想自己拆炸弹?这未免太异想天开了吧!」 由香里难得声音发抖。 「放心,我能搞定。五分钟后我就要开始拆炸弹,你们通通出去,远离这栋大楼。」 神酒露出贼笑,但现场无人回应,一阵静默。相对地,也没有人真的跑掉。 「……我没有拆炸弹的经验,但具备拆卸知识,理论上我留下来,拆除的成功率会比较高。」黑宫率先用平板的语气打破沉默。 「可是……」神酒罕见地犹豫不决。 「我也要留下来。我们至今走过多少鬼门关,怎么可以在这时候让你一个人耍帅?我们等你,你快点拆一拆喔。」 由香里边说边瞄了胜己一眼,他只能大大地耸肩。 「好好,我留下来就是了。由香里医生说不走,我自己跑掉像话吗?」 「哎呀,阿胜好棒,女权主义者。」由香里故意取笑他。 胜己苦笑。如果没有遇见神酒他们,他这辈子都无法重返医院;不仅如此,现在还得背上杀人犯的罪名,遭受牢狱之灾,所以他当然不能丢下这些恩人不管。况且,他是发自内心相信神酒能化解危机。 「随便你们。美铃,请你尽快避难。翼,你护送她回车上。」 神酒露出迟疑又腼腆的表情说道。 「是啊,美铃,你快走。」翼马上催促。 然而美铃站在原地不动。 「那颗炸弹是我做的……我也要承担责任。」美铃声音僵硬地说。 「等、等等啊,美铃,你或许做了炸弹,不过是被人威胁的。这不关你的事,我们快点一起去避难。」 翼拉起美铃的手,但他的手没什么力气,完全拉不动她。 「那个定时装置是我亲手组装的,虽然记忆很模糊,但我或许能给予拆解上的建议。」美铃的声音充满决心。 神酒神情肃穆地沉思几秒,接着缓缓点头: 「……好吧,那就麻烦你。」 「是!」美铃强而有力地点头。 「那小翼呢?你大可自己去避难喔。」由香里浮现挑衅的笑容。 翼求助似地东张西望,一会儿后决定投降。 「……好啦,我留下来,我留下来就是了。神酒哥,你可不准失败喔!我要是死了,变成鬼也要找你报仇。」 翼慢吞吞地抬起头,怨恨地看着神酒。 「……你要是死了,神酒哥当然也会死,你想吓他也没用。」 黑宫没头没脑地冒出这句话,翼负气地鼓起双颊。 「小章,真的万事拜托啰,我可不想还没结婚就死掉。」 「你还没放弃结婚啊?」翼悄声说。 由香里默默走到翼的背后,两只拳头朝他的太阳穴用力钻,翼的惨叫声回荡在整个楼层。 这些人是怎么搞的?情况紧急,竟然还在打打闹闹!胜己压抑着心中的不安及恐惧,同时感到啧啧称奇。他心想,和神酒混久了,某种重要的神经或许会断掉吧。 不过,我也没资格说别人──胜己自嘲地笑了。炸弹就在眼前,拆除失败便会爆炸,无人能幸免,但他还是选择留下来。这三个月来,他恐怕被神酒下蛊了吧。不过,他并不觉得反感。 「我们要是全部死在这里,小真就要孤苦无依了,所以我们一定要成功。」由香里教训完翼以后,如此表示。 「那还用说……开始吧。」 神酒一本正经地跪在黑盒子前,黑宫从旁点灯照亮他的手。美铃走到神酒身后,越过肩头注视炸弹。 「啊,美铃,靠太近很危险的。」翼急忙出声。 「……只要待在同一个楼层,站在哪里都没差,炸弹一旦爆炸,我们无人能幸免。站得近一点更好,来不及感到痛就粉身碎骨了。」黑宫阴沉地说。 「谢谢你多嘴,让我更加放心。」翼愤恨地瞪着黑宫。 「美铃,我想先打开外壳,请问壳上有装诡雷陷阱(注4)吗?」神酒问。 美铃阖上双眼,寻思数秒后答道: 「应该没有,我记得外壳没有加工。」 「了解。」 神酒捏住小拉环,提心吊胆地轻轻掀开外壳。 「黑宫,打灯。」 黑宫按照指示,将笔灯的光束照进掀开的缝隙。神酒趴在地上,眯眼细瞧。 「没看到类似电缆的东西,应该不用怕。」 神酒谨慎地取下厚重的金属外壳,露出内部构造。长方形的洞口下,液晶萤幕计时器完全裸露出来。 胜己站在一旁看着盒内构造,不禁抿住嘴角。盒子的左半边塞满各式电子零件、仪板,以及五颜六色缠绕在一 起的电线;右半边则装了六块形似羊羹的立方体,上面有许多像是小钉子的东西,左边的电线就连接在它上面。 电影里常见的定时炸弹,如今就出现在现实之中,胜己被炸弹的魄力震慑得忘记呼吸。 「c4吗……」神酒自言自语。 「咦?小章,你刚刚有说话吗?」由香里小声问道。 「c4是军队专用的高性能炸药,这些量足以炸毁整层楼。」 「不怕不怕,只要不爆炸就没事了吧?上啊,速速解决这家伙!」 由香里努力鼓舞士气,但神酒非但没有变轻松,脸色还越发凝重。 「左边的电子零件全是诡雷陷阱,破解的顺序一错,炸弹就会立刻爆炸。而且,里面使用了大量没看过的零件……黑宫。」神酒询问黑宫的意见。 「……我知道每个零件分别是用什么材料做的,但无法立刻知道它们的作用。」 黑宫回答的声音比平时更阴沉。 「所以无法破解吗?」翼尖声嚷嚷。 「……花点时间了解构造,大概就能知道该怎么拆除。」 「要花多久?」 「……大约半天吧。」 「半天?我们只剩半小时耶!怎么算都来不及啊!」翼抱头大叫。 「……的确来不及。」黑宫淡淡表示。 「小章,我们这回先放弃拆炸弹,赶快离开这里吧。然后疏散警卫室和大楼周边的人,把伤害降至最小。」 即使由香里提出警告,神酒还是犹豫不决。 撤离或许是最好的选择──正当胜己也这么认为时,口袋传来手机铃声,他急忙掏出手机。 『我是真美,听到呼叫请回应。喂!听到呼叫请回应!』 是真美不安的紧急呼叫。发现炸弹后一阵兵荒马乱,都忘记通知她了。 「我是胜己,真美小姐,听得见我的声音吗?」 『啊,胜己先生,你们突然失联,我很担心呢。大家都好吗?』 「嗯,很好,目前很好……」胜己说得模棱两可。 『目前很好?所以是等一下会不好吗?需不需要我过去支援?』 「不!千万别过来!」胜己忍不住大喊。 『你们找到炸弹了……对吗?』 真美刹那间了解发生什么事,声音变得僵硬。胜己只能小声回道: 「嗯,你说对了。」 『胜己先生,请帮我传话给章一郎哥……帮我和哥哥说,请他不要逞强。我猜他一定嚷着要拆炸弹吧。』 不愧是兄妹,真是心有灵犀。胜己不敢对她说:「已经在拆了。」只能回答:「好的,我答应你。」 『麻烦你了,胜己先生。』 真美的恳求打动了胜己,他上前一步,对神酒说: 「神酒医生,真美小姐要我传话给你:『哥哥,不要逞强,求求你快回来。』大概是这样。」 胜己把真美的话稍微加工一下转达给神酒。要阻止这个恋妹狂,这么做最有效。只见神酒咬牙深思数秒,起身说道: 「我们撤退,警告周边人员避难。」 大家一致对此表示赞同,准备冲向逃生梯,只有美铃凝视着炸弹没有移动。 下一秒,她取代神酒的位置,在炸弹前跪下。 「美铃,去避难吧。」由香里相劝。 然而美铃一动也不动,充耳不闻。 「美铃……你是不是想起什么?」翼战战兢兢地问。 美铃指着炸弹的某处,她的指尖差点碰到电子零件,使大家捏了一把冷汗。 「这里是感应式的温控装置,防爆小组若使用液态氮冰冻,一旦温度降到摄氏零度以下就会引爆。这个是自转旋翼机,倾斜超过十度就会引爆。这边则装了计速器,移动时速超过两公里就会爆炸。所以,冰冻或是移至安全的地方全都无效,除此之外,还装了各种诡雷陷阱。」美铃平静地说明炸弹的装置。「再怎么优秀的防爆小组,都无法拆解这枚炸弹……如果真的要拆,大概只有制造它的人办得到。」 「你能立刻拆除吗?」 由香里怀抱一丝期待,但美铃摇摇头。 「没办法,它的设计太复杂,组装完成后就很难拆掉,包含我自己在内。不过……」 美铃右手伸向炸弹,手指捏住连接炸药的六条电线。 「等等!你想做什么?」 在由香里尖叫的同时,美铃大胆地拉起电线。 要爆炸了!胜己闭上眼,然而四周风平浪静。他害怕地睁开眼,看见美铃扯下电线,还若无其事地左右晃动。 「我……没死……?」翼茫然地俯视自己的身体。 「是的,天久医生,不用担心。」美铃要他安心。 「这是怎么一回事?」由香里惊魂未定。 「我想起这枚定时炸弹的构造了。炸弹一旦启动、开始倒数计时后,想拆除几乎是不可能的。不过,只要它还没启动,无论怎么碰都不会爆炸。若是不这样子设计,就无法搬运了。」 「原、原来啊……你早说嘛,害我吓得寿命缩短。」翼忍不住碎念。 「对不起,我太粗心了。」美铃露出少女般的天真笑容,翼完全拿她没辙,只能默默嘟嘴。 「也就是说,它不会爆炸啰?」由香里小心地偷看炸弹。 「……c4炸药只能由雷管引爆,就算遇到火也不会爆炸。雷管已经拔掉,危机解除。」黑宫代替美铃回答。 胜己放心地呼出积在肺里的空气,由香里、翼和神酒也和他一起大声吐气。 「吓死我了,幸好最后化险为夷。接下来呢?要把炸弹留在这里吗?」由香里面向神酒问道。 「不,就算现在不用担心它会爆炸,但若是雷管又被接上,危机会重演,那样子太危险了,我们还是把它带走吧。」 「或者,我们可以把雷管剪掉,炸弹就让警察自己发现?再怎么说,它都是追查凶手的重要物证。」 「由香里说得对。你是哪根筋不对劲啊,竟然想带走这么危险的东西。」 翼大力赞同由香里的提案。 「……我也认为带走比较好,如此一来,我们就能查清它的构造,或许还能帮助美铃恢复记忆。」 黑宫的语气一如往常地满不在乎,双眼却好奇地盯着炸弹瞧。 「黑宫只是单纯想研究那颗炸弹吧!带回去要是被警察搜到不就死定了?我们会被当成恐怖分子耶。」 「……炸弹没爆炸,凶手或许会来回收炸弹,拿去用在其他地方。我们应该将它带走。」 翼和黑宫的视线擦出火花,胜己无奈地搔搔额侧。他自己没有定见,只想快点离开这栋大楼。这时,他听见了电子音。 电梯到楼的声音……?看到从转角冒出的人影,胜己拼命憋住才没大叫。警卫拿着手电筒上来了,是刚刚由香里溜进警卫室时,从外面回来的中年警卫。 胜己的视线落向手表,时间不到午夜十一点半,凶手应该还没来电预告,大概是警卫定时巡逻。眼看警卫在附近绕来绕去、越走越近,胜己连忙蹑手蹑脚地逃回厕所。 「警卫!警卫来了!」 胜己用气音通知,翼和黑宫才停止口头之争。 「凶手已经电话通知了吗?」神酒蹙眉。 「不,应该只是巡逻时间到了,警卫正从电梯那边走过来。」 「快逃,留意脚步声。」 神酒关掉扫具间的电灯,带头开溜。 他们小跑步朝电梯的相反方向跑去,在黑漆漆的走廊前进。正当负责殿后的胜己弯过转角,手电筒的光照了过来,看来警卫已经走到厕所的位置。 他们在走廊绕了一大圈,经过逃生梯时,神酒推门而入。 「什么?又要爬楼梯?为什么不搭电梯?」翼表达不满。 神酒狠狠瞥了他一眼。 「电梯有装监视器,别抱怨了,快来。」 翼宛如挨骂的孩子,缩缩头乖乖走进逃生口。 就在翼以令人提心吊胆的龟速下楼梯时,胜己发现外套口袋传来声响。 『你们怎么都不理我!』 接起电话,是真美难得动怒的声音。 「我是胜己。真美小姐,我们快出去了。」 『啊,胜己先生,你们都还好吗?炸弹呢?』 「没事,已经拆掉了。」 『哦,章一郎哥果然干了,他每次都不听劝!我之后再好好骂骂他。』真美气呼呼地说。 胜己有那么一瞬间想替神酒解释,但实在没余力多说话,所以只说一句「交给你了」就结束通话。 走了几分钟,他们总算回到一楼,离开逃生梯,从旁边的后门溜出大楼,一出去就看到露营车停在那里。 「大家快上车!」 真美从驾驶座的车窗探出头。她一听到要撤退,便把车子开过来。胜己等人迅速从后门跳上车。 「要死了……我动不了……」翼倒在车上。 「只是下楼梯而已,你这样太逊啦,回去真的要好好运动哟。」 由香里微微喘气,厌烦地望着翼。 「你们、每个人、都针对我……」翼嘀咕着抬起头,突然嘴巴张大。「啊!」 「你干嘛忽然大呼小叫?」由香里双手捂住耳朵。 「看看你手上拿的是什么东西!」翼指着站在由香里背后的黑宫。 「……看也知道,是炸弹。」 黑宫两手捧着黑盒子,将它摆在车子中央的急救病床上。 刚刚一阵兵荒马乱,炸弹就这样被黑宫带出来了。胜己绷起脸,在明亮的露营车内,炸弹看起来更加骇人。 「你在想什么!神酒哥,你看他啦!」 「都拿来了有什么办法?总不能再放回去吧。」 神酒爽快地这么说,翼气得直跳脚。 「全员到齐了喔?车要开啰,抓稳一点。」 真美从驾驶座转过头来,声音中掺杂着兴奋。她在外面枯等多时,一定很期待飙车吧。 「等一等,真美。」 「怎么了?章一郎哥。」 真美被哥哥打断,略有不满。 「我们的确要走了,不过,你先把车子停在能看见大楼正面的地方。」 「咦,那不就在旁边而已吗?为什么呢?」 「我想确认警方会不会赶来,还有警卫有没有成功脱逃。如果有,表示凶手打了预告电话;如果没有,情况就不一样了。」 「咦?没道理不打电话呀?之前两次不是都有吗?」由香里不明白神酒的意思。 「是啊,凶手应该是打算这么做,但也有可能出现例外……」神酒稍作停顿,视线投向病床上的炸弹。「那就表示,凶手知道炸弹已不在现场。」 假如凶手知晓炸弹的去向,意谓着他在某个地方监视。胜己感到不寒而栗。 「明白了,我先把车子开到勉强能看见正门的地方。」 真美说完,慢慢驾驶车子,一会儿后再次停车。胜己凝视着挡风玻璃外,他们刚刚潜入的山田商业大楼正门就在前方三百公尺处,保持这段安全距离,就算警察真的来了也不怕起疑。 「十一点四十分了……」神酒望着手表。「照理说凶手应该正在打电话,警察会在十分钟后赶到。」 这时,后方传来由香里的声音:「美铃,你没事吧?」胜己急忙回头,看见她痛苦地捂着嘴。 「我没事……只是有点反胃。」 虽然这么说,但她的脸色十分苍白,怎么看都不像没事。美铃早已身心俱疲,刚刚又潜入大楼、爬上爬下、寻找炸弹并拆解炸弹,难怪会累坏。 「你想吐吗?那里有简易洗手间……」由香里指着车门边的角落。 「如果方便,我想呼吸一下外面的空气……」美铃怯怯地说。 「我记得那条小巷子再过去有一座小公园,刚刚来的路上曾经过,我们去那里借洗手间,顺便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吧,我带你去。章一郎哥,这样好吗?」 真美从驾驶座回过头来,自告奋勇地说。 「动作要快,警察一来我们就得离开。」 「没问题,很近的,我听到警笛声便会赶回来。」真美抬头挺胸,移动到后车厢说:「美铃,我们走吧。」 「谢谢,让你费心了,麻烦你。」 美铃虚弱地道谢,和真美一道从后门下车。 「难不成……」 由香里看着两人下车,不知小声说了什么。 「怎么了吗?」胜己问。 「没事、没事。」说是这么说,她却盯着胜己的脸,笑意渐浓。 「到底怎样……?」胜己一头雾水。 由香里踩着轻快的脚步,绕到他的背后,轻轻一堆。 「小真,两个女孩子半夜去公园很危险,以防万一,带个保镳吧。」 「啊,也对喔。胜己先生,你方便吗?」 「咦?呃,当然好。」胜己慌张回答。 这时由香里靠近他的耳边说: 「快上啊。听我的话,约小真去看美术展。」 胜己一回头,就看到由香里对她抛媚眼。 「加油喔!」 见她笑着挥挥手,胜己只能无奈点头。 「是要加什么油?」真美起疑。 「没事没事,我们走。」 胜己努力蒙混过去,催着她们出去。一出车厢,夜晚的空气凉爽舒适。 三人由真美带路,走进大楼之间的小巷子。 「啊,就是那座公园。」一出巷口,真美便指着前面说道。 前方五十公尺的大楼缝隙间能瞥见一座公园,三人朝着那里前进。 这座公园不大,约二十平方公尺,中央种着几棵银杏树,并且配置了几张长凳;面对大马路的两端设有出入口,角落有间公共厕所。 「失礼了。」美铃进入公园,小跑步奔向厕所。 「你一个人去ok吗?」真美关心道。 「没问题。」美铃回头,无力地笑一下。 「她好像真的很不舒服呢。」 两人在公园入口目送美铃奔去洗手间,真美喃喃说道。 「是啊,头部的外伤已好得差不多,但记忆未恢复,或许会造成身心失调吧。」 「就算本人希望能恢复记忆,潜意识却想遗忘失去家人的伤痛……这样一定很痛苦吧。」 「是啊,一定很难受。」胜己同意。 「在她身体状况好的时候,偶尔会和我喝茶聊天,美铃的个性很温柔娴雅喔,为什么老天要这样捉弄她呢……」 真美万分遗憾地抿住双唇。 失去家人、受到监禁、被逼着制作定时炸弹,还差点遭人灭口──美铃的遭遇,实在太不幸了。 「希望她能得到幸福。」 「是啊,所以我们要先抓到犯人。胜己先生,一起加油吧。」真美睁着双眼皮的大眼看着他。 该加油的不是我们,是警察吧……想归想,胜己还是点点头。真美露出开心的微笑,美得让胜己目不转睛。忽然间,他想起由香里刚刚对他眨眼。 「那个……真美小姐……」胜己的声音微微发抖。 「是?」真美的头轻轻一歪。胜己舔了舔乾燥的口腔,鼓起勇气继续说:「我听由香里医生说,你好像喜欢印象派的画?」 「印象派?对,我最喜欢了!你也是吗?」 真美往前探出身子,猛然拉近距离。这个反应超出了预期,胜己微微向后仰,姑且点头。 「原来是这样,哇~我好高兴遇到能聊绘画的人,哪像章一郎哥,对艺术一窍不通;黑宫医生虽然懂很多知识,但兴趣不大。翼医生更夸张,看着画的时候会碎碎念个不停,例如:『这位画家在画这幅画的时候,身陷桃色纠纷当中,因为心怀罪恶感,所以这个年轻女人的脸用色比较深……』等等。」 「我记得由香里医生满懂艺术的……」 胜己被滔滔不绝的真美吓到,赶紧这么说。 「没错,但她喜欢抽象画,和我的喜好不太一样。不过我觉得立体主义(注5)很厉害唷!毕卡索果然是天才。只是啊,佩服和感动是两回事嘛。啊,但我喜欢康丁斯基(注6)后期的作品,该怎么说,表现美丽色彩的方式很直接吧。说来说去,我最喜欢的还是印象派恬淡、带点梦幻感的用色,你不觉得吗?」 「啊……嗯。」 聊到艺术,真美便侃侃而谈,胜己只能含糊应声。那些话对他来说太难懂,彷佛在听某种艰涩的外语。 「对不对?就某方面来说,印象派当时的用色已经趋近于成熟呢。对了,胜己先生,你喜欢哪位画家?」 「呃……莫内吧?」 胜己小心翼翼地举出少数记得的画家名字。 莫内应该是印象派的画家吧?拜托一定要是! 胜己一面在心中祈祷,一面观察真美的反应,只见她奇妙地眨动眼睛。 弄错了吗?难道莫内不是印象派的?就在胜己急忙想找藉口时,真美突然握住他的手。 「你也喜欢莫内吗?我也是!梵谷和高更的笔触虽然很强劲,但我更喜欢莫内纤细、感动人心的色彩!尤其是他晚年的〈睡莲〉……」真美似乎深受感动,握着胜己的手闭上眼睛。 看来她很需要一个能聊艺术的朋友。为了圆谎,他接下来可得好好恶补一下印象派的画作。 胜己决定明天就去买入门书籍,然后切入正题: 「对了,你若是有空,要不要和我去看最 第四章 1 「感觉好新鲜喔。欸,阿胜,我穿这样好看吗?」 「好看好看,很适合你。」 胜己穿上白袍,敷衍地回应兴奋无比的由香里。 「由香里,不要再问了,你从刚刚到现在已经问过几百遍啦。」 翼走在前面几步之处,回头说道。他虽然也披上白袍,但尺寸不怎么合身,下摆长到快拖地。 怎么看都是翼医生穿白袍比较新鲜──胜己在心中下评语。 「有什么关系,我难得穿护士服,让我兴奋一下嘛。」 由香里像个芭蕾舞者,灵巧地转一圈。 成功阻止山田商业大楼爆炸过了两天后的傍晚,胜己、翼和由香里一同走在东京都内的某间综合医院里。 「你不要太引人注目喔,到时候被发现我们不是这间医院的人就完蛋了。」 「不会啦,医院这么大,医护人员一定很多,不会有人因为遇到生面孔就起疑。」 由香里要碎碎念的翼放轻松。 「就算是这样,你也不用刻意引人注目啊。」 「哎呀,真要说的话,是你比较显眼吧?简直就像小孩子穿大人的衣服。那是你跟小黑借来的白袍吗?」 「对啊,也只能跟他借了,毕竟我是精神科医师,不需要穿白袍。说到尺寸不合这点,你自己不也一样?」 翼指着由香里的胸口,那里确实很紧绷,扣子都快爆开了。 「嗯,这套护士服是向小真借的,身高刚刚好,就是胸部太紧。哎呀,阿胜,你是不是很在意?」 胜己被由香里调侃,急忙收回飘向丰满胸前的视线。 「这些话请不要让真美小姐听到,她会沮丧的。」 「小真是清纯型的女生,大可不用在意胸围嘛。哦,对了,抱歉岔题,阿胜,你有没有看到龙之介的项圈?我去借这套衣服时,小真在找它呢。」 「那只猫的项圈不见了吗?」 「好像是喔,听说那个项圈是特制的,昨晚不见了。」 「那只猫基本上不是只会待在咖啡厅或五楼的居住空间吗?应该不难找吧?」 「是呀,但就是找不到,所以小真很伤脑筋呢。小翼,你有没有看到?」 「我哪知道?」翼一副不甘己事的态度。 「也是喔,小翼忙着照顾美铃,哪有闲情逸致管龙之介。」 由香里面露窃笑。 「不是啦,到底要我说几遍。」翼把头撇开,加快脚步。 「少来,你真是个害羞鬼~对了,美铃的精神似乎恢复得不错呢,自从那天晚上拆除炸弹后,她感觉有活力许多。我本来担心她会因为差点被绑架而身心受创,幸好最后没事,照这情形恢复下去,记忆应该很快就回来了。」 「……所谓的恢复记忆,等于是要她想起家人过世、只剩她存活下来的痛苦回忆。」翼悄声低语,并未回头。 「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总不能一直逃避下去。正因为是重要的人,所以更要想起来呀。刚开始或许会很痛苦,但跨越之后,就能再度向前迈进。」 由香里流露哀伤的笑容。 「你说得太轻松了,人不是那么容易振作的生物,我是精神科医生,至今看过太多案例,许多人无法承受创伤,因此发疯。心灵一旦彻底崩溃,再也无法藉由外力治好……哪怕你能看透那个人的心也一样。」 「或许吧,但我相信美铃不会崩溃。即使知道真相,她也能重新振作。」 「你凭什么一口咬定!」翼停下脚步,猛然回头。「你很了解美铃吗?」 胜己暗吃一惊,他从来没看过翼如此情绪失控的模样,而由香里只是温柔地微笑,直视着翼的双眼。 「总、总之,我们先找到那间病房吧。」 胜己忍不住打圆场,见翼沉默地转身,继续在走廊上前进,他才轻声吐气。 「话说回来,美铃真不愧是技术人员,一下子就做出神酒医生拜托的东西。」胜己寻找别的话题缓和气氛。 「就是说呀,她看起来那么温柔贤淑,拿起烙铁焊接电路板却格外有魄力,真让人大开眼界。」 由香里跟上话题,翼却毫无反应。 「不过,神酒医生要她做『那个』的用意到底是什么?」 「反正一定没好事。你也看到他委托美铃做东西时的表情了吧,跟小屁孩有什么两样?」 「是啊,心里有话,干嘛不明讲呢?」 胜己和由香里闲聊到一半,前方的翼突然停下来。 「你们到底有多少废话可聊?到了喔。」 翼指着眼前的个人病房,门上挂着「622」的牌子。 「那位真锅信二就住在这里。」由香里轻声说。 住在这间病房里的人,是第一起爆炸案发生时,被暴风吹走而身负重伤的警卫。昨天神酒与樱井碰面,以他们现有的情报做为交换条件,取得真锅信二在此住院的消息。 「真锅先生,打扰了~」 由香里敲敲门板推开门,朗声进入病房,胜己和翼尾随而入。 「啊,你好……」 一名青年躺在床上看杂志,对他们点头致意。他的右脚打上厚厚的石膏,自天花板垂下的绳子吊起右脚。 「您好,我是精神科的护士,名叫夕树。这边是精神科的筑紫医生与催眠治疗师雨宫医生。」 由香里顺畅地说出之前决定好的假名和职称。 「请问……精神科的医生找我有什么事?」 真锅被由香里的气势压制,望着胜己他们的方向。 「咦,您没听说吗?是主治医师拜托的,他是骨科的……」 由香里食指贴着唇瓣,靠近真锅的床侧。 「你说藤本医生?」 「对对,藤本医生。抱歉,我不太擅长记人名。藤本医生说您被卷入暴风、过度惊吓,所以记不太清楚事发的经过,对不对?」 由香里带起话题,这件事也是从樱井那里听来的。真锅轻声说「是」。 「藤本医生拜托我们,使用催眠疗法帮助您恢复记忆。」 「催眠疗法?那是催眠术吗?」真锅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安。 「是的,我请精神科的筑紫医生为您说明。医生,麻烦你。」 胜己在由香里的提醒下靠近病床。 「您不用担心,催眠术听起来或许很可疑,但它是确实受到医界认可的医疗行为,和电视上表演的催眠秀是完全不同的东西。它只是让病患处于放松状态,引导出残留在潜意识当中的记忆而已,没有任何危险性。」 「哦……这样啊。」真锅稍微放松表情。 他们这次拟定的计画是先派出由香里主导话题,让对方相信胜己是精神科医生,接着由胜己保证催眠疗法的安全性,使真锅对翼产生信赖感。 「还有,本院的催眠疗法将由国家级的有照催眠治疗师──雨宫医生为您进行。」胜己介绍翼。 真锅看到翼的娃娃脸,以及那身快要拖地的白袍,脸上再度笼罩不安。翼看出他的想法,眉间的皱纹加深。 「别看雨宫医生外貌年轻,有张娃娃脸,他可是相当资深的催眠治疗师,目前已经累积了为上千人看诊治疗的经验。」 「没错,他只是长了张娃娃脸,其实是一名实绩显赫的医生哟,下周还要远赴美国参加学术研讨会,发表关于催眠疗法的演说呢。」 胜己和由香里急忙随口搪塞,努力不让真锅起疑。两人「娃娃脸、娃娃脸」地说个不停,害翼的眉头越皱越紧。 「那个『催眠疗法』有没有副作用呢?」 「几乎没有,一旦成功,就能帮助你想起事情。」 翼走到病床边,制式化地回答真锅的问题。 「可是我并没有真的丧失记忆,只是有点混乱,细节想不起来……」 「催眠疗法能够唤醒你下意识看到的情景。重新回忆那一夜的经过,可以帮助你察觉之前没注意到的细节,进而找出与犯人相关的线索。」 「……如此一来,就能抓到放炸弹的凶手吗?」 「没错,凶手一旦落网,或许能阻止其他人受害,你将是协助破案的大英雄。」翼紧盯真锅的双眼,语带挑衅地说:「你想当英雄吗?」 真锅神情紧绷地舔舔嘴,缓缓开口: 「想!」 「看到哔子飞出窗外后,我也急着向外逃,一出去猪原便对我大叫,我还来不及反应,就被暴风吹飞了……」 真锅闭着眼睛坐在床上,专注地轻声述说。十分钟前,他在翼的引导下进入催眠状态,将记忆回溯至接到爆炸预告的电话之后。 「你被吹走后,接下来呢?」翼 追问。 真锅阖着眼皮,脸色一沉。 「大楼起火……火势熊熊燃烧……四周突然变暗……」 他的声调越变越高,翼搭住他的肩膀。 「别担心,你待在很安全的地方,什么都不用怕。」 真锅稍微放松僵硬的表情。 「好的,接下来试着回想还没接到电话的时候。那天晚上,你和名叫猪原史郎的警卫一起值班吗?」 胜己绷紧嘴角,倾听翼的悄声引导。那位猪原史郎,正是第一起爆炸案的头号嫌疑犯。 「是,我们当晚一起值班……真是讨厌。」 「你不想和他一起值班吗?为什么?」翼问道。 真锅愤恨地抿嘴说: 「他仗着自己是正职员工,嚣张得不得了,老是把工作丢给我做。」 「这样啊,这种人真的很讨厌。我再请教一个问题,那天负责巡逻的人是谁?」 「巡逻吗……啊,那天晚上十点大楼关闭后,我们难得分工巡逻,上半层由猪原负责,下半层由我负责。」 「你是指猪原那天难得参与了巡逻工作对吧?猪原巡逻完毕之后,还曾经离开过警卫室吗?」 「离开警卫室……?」 「对,请你仔细回想巡逻完后发生的事。在那之后,猪原曾经短暂离开过警卫室吗?」 「……有的,他说要去上厕所,大概离开警卫室十分钟左右。」 真锅沉默了数秒才回答。 「那时候是几点?」 「……不知道……我没留意得那么仔细。」 「没关系,你知道的。瞧,猪原刚走出去,门关着,房里只有你一人。你在做什么呢?」 翼描述情境,真锅轻轻甩头。 「杂志……我在看机车杂志。」 「没错,你在看杂志。好,请你放下杂志,慢慢抬起头,看看四周。」 「四周……」真锅眼皮下的眼球动了起来。 「有没有看到时钟?」 「……有,挂在墙壁上。」 「现在请你仔细看着时钟,时针指向几点?」 「……二十三分,十一点二十三分。」 听到答案,胜己和由香里交换眼色。十一点二十三分──在爆炸预告电话打来的十几分钟前,猪原曾经离开过警卫室,并在十分钟后回来。他是不是利用这十分钟的时间,启动炸弹上的倒数计时器,并且回报给共犯?事件发生的那一天,猪原会主动揽下巡逻上半层楼的工作,大概就是想趁那时候藏炸弹吧。 「谢谢,最后想再请教你,猪原是怎样的人?」 「我对他一无所知。」真锅立即回答。 「不会的,你们是同事,就算你不想,平时应该也会闲话家常。你或许左耳进右耳出,不过大脑都帮你记起来了。」 翼如此教导,真锅则微微点头。 「猪原是不是『日本警卫保全』的正职员工呢?」 「是的,我也不知道凭他那种人,为什么可以当正职员工……」 「要被正式录用很困难吗?」 「『日本警卫保全』是很大间的保全公司,一般来说不会录用那种人,就连我也一直拿不到正职聘书,只能当兼职人员。」 「猪原有没有说过,他是怎么拿到正职聘书的?他的个性那么自大,说不定曾说出来炫耀过,你仔细想想。」 「炫耀……对,他曾经洋洋得意地说过……」真锅说梦话似地开口。 「洋洋得意地说过什么事?」 「以前……他被一家小型保全公司正式录用……后来那家公司被『日本警卫保全』并购,而他幸运地没被裁员,还直接成为他们的正职员工……」 真锅断断续续地说着,胜己听了忍不住抓住病床扶手,探出身体问: 「那间公司叫什么名字?」 「啊!白痴!」 翼瞪了胜己一眼。真锅猛然张开眼睛,似乎从催眠状态苏醒了。 「『全球保全』,这是猪原之前待过的公司名称。」 真锅口齿清晰地说。 2 「……『全球保全』是十年前由名叫鸭志田亮介的男子,及其友人猿渡恒彦合伙创立的小型保全公司,主要业务是提供保镳,在五年前被『日本警卫保全』收购。」 店里响起黑宫缺乏抑扬顿挫的声音。胜己等人从真锅信二口中得知消息后,马上请黑宫调查「全球保全」这家公司。大约一小时后,当他们返回「咖啡厅 巽」时,黑宫便说:「……调查完毕。」并娓娓道来。 「那间『全球保全』就是成田雅次任职过的公司吗?」 由香里坐在吧台前,向坐在沙发上的胜己发问。 「肯定没错,他父亲也是这么说的。对吧,神酒医生?」 胜己对坐在由香里隔壁的神酒发问,但他只是双肘撑着桌面,视线飘忽不定。 「欸,小章?你有没有在听?」由香里用手肘顶神酒的侧腰,他才回神说:「嗯? 怎么了吗?」 「我才想问你怎么了呢?从刚刚就一直发呆,你在想什么呀?」 「没什么事。」 神酒敷衍回应,惹来由香里埋怨的眼神。 「怎么可能没事?还有,你今天去哪里?」 今天早上,他们为青山第一医院的术后病患复诊后,神酒未告知目的地便消失了一段时间,然后几乎与胜己他们同时回到店里。 「不要凶巴巴的,皱纹会变多喔。话说回来,你们在聊什么?」 「人家才没有皱纹呢!真是的,不知道你这次又在打什么馊主意……我们刚刚是在说成田雅次和那个姓猪原的警卫,之前是不是都在那家『全球保全』工作过?小章,你不是和阿胜一起去见过成田的爸爸吗?」 「是啊,确实是那家公司,但他因为公司被并购而失业了。」 「既然这样,那家公司的人涉案的可能性应该很高?」 「嗯,应该吧。」 「你的反应很没劲耶……」 神酒瞥了叹气的由香里一眼便转过头,向黑宫搭话: 「黑宫,那个开了『全球保全』、名叫鸭志田的家伙,是个怎样的人?」 「……他的经历非常危险,二十几岁就赴美加入民营军事公司,在那里认识了之后的合伙人猿渡。他们都是那家军事公司的正职员工,时常被外派到伊拉克或阿富汗等地出差,归国后善用出国学会的技能,创立了保全公司提供随扈。」 「民营军事公司吗?那应该很擅长使用枪械或是爆裂物,也懂得如何与危险人物打交道。」神酒歪嘴一笑。 「也能取得军用炸药啰?」由香里问。 神酒轻轻耸肩,笑而不答。 「那个鸭志田现在在干嘛?」 翼独自坐在深处的桌席,啜饮店长冲泡的热可可,百无聊赖似地问黑宫。 「……他现在是『日本警卫保全』的常务董事。」 「什么?那么危险的家伙竟然当上常务董事?」 「……他是个狡诈的男人,以自己熟知的随扈机制做为筹码,成功推行并购案,加入有意拓展这块新市场的『日本警卫保全』,并利用交换条件成为他们董事会的一员。」黑宫边喝咖啡边说明。「……不过,他现在在公司过得并不如意。『日本警卫保全』的前总裁为了商机买下鸭志田等人的技术、并购『全球保全』后,在四年前换了新总裁,新总裁一上任就将鸭志田发派边疆。」 竟然调查得那么仔细──胜己暗自佩服黑宫的情搜能力。 「现在的总裁就是我们的客户东海先生对吧?果然聪明。小章啊,我们需不需要警告一下东海先生呢?跟他说鸭志田这个人可能不安好心。」 「是这样没错……」 神酒回答得心不在焉,使由香里越发起疑。 「小章,你今天好奇怪喔,到底怎么了?如果有进展就告诉我们啊,这样说不定能找出今晚爆炸的地点。」 「不,今晚不会爆炸……是明天晚上。」神酒说。 胜己和由香里同时大吃一惊,翼和黑宫却毫无反应。 「这是怎么回事?你解释一下啊!」 「由香里,你冷静一点。想也知道,神酒哥早上去见了『他』,大概是从『他』那里得到什么消息。」 翼冷静地安抚激动的由香里。 「谁啊?」 「……从状况来看,只有一个人选。」黑宫啜饮一口咖啡。 「不知道的只有我吗?你们是不是想排挤我呀?」由香里急得跳脚。 不不,被排挤的还有我喔……胜己心想。这时,吧台内的后门打开,真美与美铃走入店里。 「章一郎哥,你拜托美铃做的东西已经完成了。」 真美推着载货用的推车进来,上面有神酒交代美铃制作的物品,以及盘踞在物品上方的龙之介。 「龙之介,你先借过一下喔。」 龙之介听话地跳上吧台,在那里蜷缩成一团。真美把物品从推车移到吧台上,掀开盖子。 「哦哦,和我要求得一模一样。美铃,谢谢你。」神酒语带兴奋。 「以防万一,我做了两个,请自由选用完成度较高的成品。」 大概是忙着赶工而疲累至极的关系,美铃的声音有点僵硬。 「你为什么要她做这种东西?」 由香里的语气像在说「简直被你打败」,连生气的力气都没了。 「为了明天晚上的飨宴做准备啊。」 神酒贼贼一笑。 3 ──这么做真的没问题吗? 隔天下午将近四点,胜己走在青山的街道上忍不住思忖。今天早上,他协助神酒为某知名演员动了一场腹腔镜胆囊切除手术,那是半小时便结束的小手术。接着按照往例,他利用露营车将病患送到青山第一医院做术后疗养、为其他住院病患复诊、填写病历和注射处方笺,完成例行的工作后,在这个时间走在返回诊所的路上。 多么平凡的日常光景,但这一切都将在数小时后全盘颠覆。 胜己在脑中反覆推敲昨天神酒在咖啡厅提到的「飨宴」内容。 事情真的会顺利进展吗?还有,神酒的推理真有那么厉害,能一口断定凶手们的目的是为了「那个」?胜己的心中有千百个不安。 此时,神酒和真美应该已经在诊所为今晚的计画做准备,其他成员也差不多要结束看诊,五点相约酒吧进行最终确认。 只能硬着头皮上了──胜己下定决心抬起头。倘若神酒的策略顺利进行,事件就能圆满落幕,还能替美铃洗清嫌疑。 这时手机铃声响起,胜己从口袋拿出智慧型手机,液晶萤幕上显示着「真美」。他按下通话键,把手机贴到耳边。 『不好了!』 耳边传来刺痛鼓膜的大叫。 「咦?发生什么事?」 真美的语气十分急切,胜己不禁停下脚步。 『伤脑筋,大家刚好都不在诊所……章一郎哥去见樱井兄,其他人也都各自出外诊……你在青山第一医院,离诊所最近……』 「真美小姐,冷静点,你人在诊所里吗?」 『我在诊所的后巷,胜己先生,你现在到哪里了?快点过来!』 「我正在回去的路上,大概三分钟左右到,你没事吧?」 『我没事,可是……』 确认真美安全无虞后,胜己先是松一口气。 「我马上到,你先冷静。还有,究竟发生什么事?」 真美在电话那头发抖地说: 『美铃……美铃她被抓走了!』 「所以,凶手留下了这封威胁信?」 由香里指着吧台上的纸,胜己从由香里的后方望着那张纸。 津田美铃在我这里。 要是报警,她就没命了。 不准把你们正在做的事情告诉警察。 乖乖听话,三天后就释放人质。 上面写着彷佛用尺画出来的方正字迹。 「是的,美铃迟迟没回来,我出去找她,发现我借她的迷你车停在后巷,驾驶座上放着那张纸……」 真美在由香里身边低下头,声音无精打采。 一小时前,胜己一路狂奔至后巷,看见真美瘫坐在车门打开的迷你车旁。胜己往车内一瞧,驾驶座上留下了这封威胁信,他急忙联络所有人回来,然后大伙聚集在酒吧内商讨对策。 「是说,美铃为什么要跟你借车?」翼坐在沙发上问。 真美垂头丧气地说明来龙去脉: 「她说想再稍微改良今天的作战要用到的『东西』,因此需要外出采买必要的零件,但我忙着为今晚做准备,暂时离不开……她说五金行很近,只要有车就能自己去。那里的确五分钟就到了,我昨天才带她一起去过,心想她应该不会迷路,就把迷你车的钥匙交给她。我应该要跟她一起……」 真美无法把句子说完。 「照这情形看来,她应该是被迫在后巷停车,然后遭人绑走。那条巷子很窄,被车子前后包夹就无法动弹。」 神酒站在吧台内,双臂交抱地喃喃说道。 「……大概是我们阻止爆炸的那一夜被跟踪了,他们知道美铃躲在这里。」黑宫低语。 「前因后果晚点再说,我们先去救人要紧。小章,你说该怎么办?」 由香里问神酒。神酒走出吧台,拿起那封威胁信走向翼。 「翼,你光从这封信,能不能找出线索?」 「别闹了,区区一张纸,是能知道什么?要查指纹请去拜托黑宫喔。」 「不是指纹,而是对方的字迹和文章的内容。你能不能单靠这些字,推测出威胁者的资讯?」 「别开玩笑了,如果文章够长,我的确能够推测出当事者的精神状态。但这篇文章太短,还消除了字迹特征。我不是神,办不来就是办不来。」翼用力摇头。 「这里就你料事如神,如果你办不来,还有谁办得到?」神酒故意这么说。 翼搔搔脖子沉默数秒,向神酒伸手说: 「你真的很会钓人耶。」 翼睁大如猫般的杏眼,凝视接过的威胁信。几分钟后,他用力吐气,揉揉鼻根。 「从文字的特征看来,写这封信的人是男性,使用简洁的文章表示他想隐瞒身分,不过字体排列稍嫌凌乱,想必他的精神状态相当焦虑。在这篇文章中,写下『警察』和『你们正在做的事情』这些字的力道特别重,表示他很害怕我们向警方提供情报。相对地,『三天后』和『释放』写得较随便,表示这些字没什么意义。我只能看出这么多了。」 翼将威胁信还给神酒。 「……也就是说,凶手不打算释放美铃。」神酒低语。 「今晚的计画要怎么办?」由香里问。 神酒把每个人都看过一遍,接着说:「按照原订计画进行。」 「不好吧!美铃可是被他们抓去当人质了耶?」 胜己声音拔尖,神酒笔直地注视他的双眼。 「这封威胁信上只强调『不要报警』,并没有说不能妨碍他们的计画,换句话说,对方没料到我们会妨碍犯案。他们太过小看我们了,由此可见,这里受到监视的可能性很低。」 「但也不能完全保证啊,我们要是随便行动,说不定会害到美铃……」 「你认为我们光是坐以待毙,美铃就会回来吗?」 胜己被问傻了。 「凶手的目标是美铃,不是我们。对他们来说,美铃相当危险,她不只知道那些人干的勾当,还是重要的代罪羔羊,是非死不可的人。我们若是不主动反击,美铃绝对会被杀掉。」 听到神酒的推论,胜己整张脸僵住了。 「那么,如果想救美铃,我们必须……」 由香里嘟哝,神酒接下去说: 「没错,如果想救美铃,我们今晚必须抓住犯人,逼问出他们监禁美铃的地点。对方也很焦急,一定会在今夜行动。」 「……就算她现在已经被杀掉也不奇怪。」 黑宫静静地开口,说出大家不敢说出口的假设,真美不禁双手捂嘴。 「机率很低……反正人已经抓到,随时都能灭口,既然如此,不如留她活口,必要时还能拿来威胁我们。要动手的话,应该会在计画成功后下手。」 神酒的语气听来有点没把握,店内再次鸦雀无声。 「对了,小章,你去见了樱井兄,他那边有什么进展吗?会不会影响我们的计画?」 由香里刻意提振语气,想化解沉闷的气氛。 「哦,我只说了能说的部分,请他提供协助。只要事情进展顺利,一切都能圆满收场。」 「你请他调查警卫对不对?结果怎么样?」 「前两起爆炸案发生时的值班警卫,双双都在前天失踪。搜查总部已经将他们列为嫌犯,展开正式调查。」 「……前天,也就是我们阻止爆炸的隔天。看得出来凶手很紧张,今晚行动的可能性很高。」 神酒用力点头赞同黑宫的意见。 「今晚就会见真章,接着是救出美铃。」 目睹车子在眼前辗到地雷而炸碎,当时住的宿舍还惨遭火箭炮攻击,但他都不如今晚这般紧张。 鸭志田看向手表,时间已过晚上十点,他把手放在胸口做着深呼吸,接着看向站在旁边的猿渡恒彦。即便隔着西装,也能看出猿渡非常壮硕,身高超过一百九十公分,乍看像极了扮演反派的摔角选手。猿渡察觉鸭志田的视线后,轻轻点头。 鸭志田在美国的民营军事公司认识了猿渡,曾与他多次出生入死,有时是猿渡救了他,有时是他救了猿渡,两者的次数无法比较。猿渡是他唯一信赖的人,反之亦然。 鸭志田重新面向前方,看着作业人员放下最后一个箱子走出门外。 「要开始了。」鸭志田轻声说道。 「是啊。」猿渡的回应中气十足。 「东海先生,所有作品都搬进去了,接下来有请贵公司保管到下周搬出之前。没问题的话,请在这里签名。」 中年作业人员将文件交给穿西装的壮年男子。这位身材中等、白发苍苍的男人,就是「日本警卫保全」的总裁东海盛定,只见他神情僵硬地在文件上签字。 东海身旁站着两名穿黑西装的高个男,他们是美术馆的策展人。背后有位金发碧眼的美女,带着嫣然的笑容审视房内,东海说她是法国派来的顾问,负责监督这次物品的运送。女子虽然身着名牌套装,但尺寸略紧,藏不住她的性感身材。 明明是个美女,太可惜了──鸭志田在心中嘀咕时,女人与年纪较长的那一位策展人交头接耳。 「嗯,目前程序上没有问题,那就按照预定,在大家的见证下就此锁上保险柜。」中年策展人声音宏亮地说。 东海点点头,看向鸭志田。 「鸭志田常务,有劳你。」 「是!东海先生。」 鸭志田表现得毕恭毕敬,走到厚度超过二十公分的巨大钢铁闸门前。 他们所在的地点,是位于东京都羽村市的「日本警卫保全」分行。这栋建筑物坪数不大,地上有三层楼,此处则是未对外公开的地下保险库房。 只有持有特殊通行证的人,才能进入地下二楼的特别区域。这里是「日本警卫保全」以最尖端的科技打造的保险库,唯有要保管今天这般珍贵的委托物时,才会开启使用。 鸭志田往保险库里偷看。如小型体育馆的宽广空间内,堆放着数十个木箱。他吞了吞口水,朝门边的墙壁瞧,那里有扫描视网膜专用的镜头与密码输入器,以及上面用红字写着「close」的按钮。 鸭志田用力按下按钮,重达一吨的钢铁闸门缓缓滑行,发出沉重的声响关闭,内侧传来上锁的声音。 「保险库已经锁上,预定三天后搬出物品,届时再请总裁过来监督。」 鸭志田说明,东海板着脸点头。能够开启这道闸门的只有总裁东海、副总裁以及董事长三人,就连担任常务的鸭志田都没收到视网膜血管分布登录通知及密码。 「大家辛苦了,那我们先行告退。」 合计超过二十人的作业人员离开房间,他们是大型物流公司专门运送重要物品的专案人员,这次负责将物品从机场运至大楼内,再从大楼地下一楼的停车场送达这座保险库。 作业人员离去后,房内只剩下鸭志田、猿渡、东海、三名美术馆的相关人员,以及五名警卫在场。 「总裁,我们移去其他房间讨论今后的行程。」鸭志田说。 东海点头示意,模样带着一丝忐忑。鸭志田对猿渡说:「接下来交给你。」然后带着东海等人走出保险库房。 一行人在门扉相连的冰冷走廊前进,鸭志田领着众人来到贵宾接待室。 「很荣幸本单位的保险设施这次能雀屏中选,猿渡分行长也很开心。」 鸭志田从接待室角落的冰箱拿出纸盒装的绿茶,递给沙发上的东海等人。 「没办法啊……东京市区最近治安不好嘛。」 东海不甚甘愿地说,鸭志田在内心窃喜──一切都按照计画进行。 「日本警卫保全」除了这栋羽村分行之外,在日本桥总公司和新宿分公司也设有同样规格的保险库,本来这次的案子应该由总公司承办,但却临时变更地点到羽村分行,原因来自于最近两起发生在东京市区的大楼爆炸案。 日本桥与新宿的保险库都位在大楼顶楼,而且两处都是十三楼的建筑物,考虑到两起爆炸案都发生在东京市区的十三层大楼顶楼,「日本警卫保全」才不得不动用位在羽村分行的地下保险库。 「好,我们赶快将行程确认过一遍。」 东海用吸管喝了一口绿茶,急忙道出正题。这也难怪,毕竟公司这次承接的「物品」来头可不小,若是有丝毫损伤,甚至会引发国际纠纷。 「失礼了。」鸭志田在对面沙发坐下,注视东海以手帕拭汗的紧张模样。 活该──鸭志田在心中咒骂。 五年前,「日本警卫保全」决定并购「全球保全」时,当时还是副总裁的东海始终反对到底,理由是「全球保全」的技术虽然很吸引人,不过鸭志田等人的交友关系令人不安。 其实他也没说错,鸭志田认识许多反社会组织的狐朋狗友,也会聘用他们当保镳。这次计画所需的c4炸药,亦是从前任职民营军事公司时认识的同事,透过不正当管道走私进来的。 最后,前任总裁要鸭志田好好隐瞒与那些人的关系,并以高价买下他的技术。「全球保全」被「日本警卫保全」收购,鸭志田晋升为常务董事,本来他认为自己能就此飞黄腾达,总有一天能够坐上日本最大保全公司最高的位置,一切却被眼前的男人给破坏了。 四年前东海走马上任,鸭志田从此被发派边疆,从原先保镳单位的负责人降职为东京都多摩地区的负责人,只能管理一些关于个人住家安全的琐碎工作。不仅如此,听说东海还彻底调查他与反社会组织之间的关联,对方一旦亮出证据,他只有等着被解雇的份。 东海就任总裁还不到一年,就粉碎了鸭志田在「日本警卫保全」晋升的梦想。 接下来的三年,鸭志田一心想着如何将自己的权限发挥到最大极限。他善用多摩地区管理者的权力,安插猿渡成为羽村分行的分行长,并且召集了从「全球保全」时代培养至今的部下们过来。因此,今晚负责监视保险库的警卫全是他的人,也是他的共犯。 鸭志田一面巩固地盘,一面静待时机成熟。三年后,让一切水到渠成的「物品」终于到来。 坐对面的金发女人与她身旁的中年策展人咬耳朵,策展人抬起头注视鸭志田。 「呃,她说:『我们这次基于日本政府的强烈希望而出借的艺术品,样样都是世界级的重要收藏,还请使用最尖端的科技尽保管之责。』」 「当然。」鸭志田从容地点头。「直到下周展出『大印象派画展』为止,我们都会善尽职责好好保管它们。」 日本这次能举办至今规模最大的「大印象派画展」,除了有法国政府的帮忙,还要感谢欧洲各国的美术馆倾力相助。当他得知「日本警卫保全」接下艺术品抵达日本至送去美术馆期间的保全工作后,便下定决心要将这些艺术品化为自己的退休金。 「这是本次请贵公司保管的作品列表。」 较年轻的策展人递出作者与作品名称的文件列表,鸭志田看着上面的名字,嘴角差点藏不住笑意。 莫内、窦加、雷诺瓦、梵谷……全是家喻户晓的画家,市价总计超过一千亿日圆,要是拿去黑市贩售,也可用数百亿日圆卖出。 鸭志田暗想:「再过不久,这些东西都是我的了。」他已经安排好将画作送出国外的走私船,也与经由澳门进入中国的黑市零售商打好招呼,接下来只差打开保险库的闸门、偷走艺术品而已。 鸭志田确认时间。晚间十一点十三分,差不多了。 「我们来确认时程吧。」 话声刚落,东海的腰间便传来震动声,他从裤子口袋拿出智慧型手机贴到耳边。 「喂?是我……什么?你再说一遍……炸弹?怎么可能……喂,这到底是怎么……喂!」 东海一脸莫名其妙。 「怎么了,东海先生?」 中年策展人出声询问,他才战战竞竞地开口: 「听说这栋建筑物被装了炸弹……午夜十二点会爆炸……」 「炸弹!」 策展人大叫。 「不会啦,那一定是恶作剧电话,怎么可能有炸弹呢……」 东海故作轻松,表情却相当紧绷。 「总裁,对方有没有报名字?具体上说了什么?」 鸭志田从沙发起身,紧盯东海的双眼。东海似乎感受到压力,把头撇开。 「好像是叫『真实之牙』吧……还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什么『被资本主义绑架的艺术应当烧毁』。」 「『真实之牙』不就是最近在大楼放炸弹的恐怖组织吗?这也可能不是恶作剧啊。总裁,他有交代炸弹的事吗?」 「呃……他说找到后绝对不能碰,若是移动炸弹或是想拆除它,整栋楼就会被炸掉。还说他们的目标是艺术品,让所有人员去避难。」东海快速说道。 旁边的中年策展人低声向女人说明,女人脸色发青地站起来,开始说起鸭志田听不懂的语言,大概是法语吧。 「东海先生,她说要立刻把艺术品撤出这里。」 中年策展人边安抚激动的女人边翻译。 「撤出……会不会太草率了……说不定是恶作剧……」 东海结结巴巴地说,用求救的眼神看向鸭志田。 鸭志田冷眼心想:没种的男人,一点小事就吓成这样。 这时,门被猛烈推开。 「常务,有状况!」猿渡推门进来,高声嚷嚷。 「我们在谈重要的事!」鸭志田按照剧本斥责猿渡。 「有炸弹!我们刚刚接到威胁电话,说这里装了炸弹。」 听到猿渡上气不接下气报告的内容,东海与两名策展人大吃一惊。 「……总裁的手机刚刚也接到一样的电话。猿渡分行长,你马上带所有值班人员去找炸弹。」 「已经在找了……而且找到了疑似是炸弹的物品。」 猿渡的声音拔尖。很会演嘛!鸭志田也敛起表情,逼问猿渡: 「真的?东西在哪里?」 「我们在保险库隔壁的器材室,发现了陌生的黑盒子。」 「报警了吗?」 「已经报警了,但防爆小组过来至少要一个小时。」 「一个小时!」鸭志田看着手表。「炸弹十二点就要爆炸了,这样怎么赶得上!」 「鸭志田常务,接下来呢……?」东海的声音在发抖。 鸭志田咬牙切齿,假装烦恼地沉思数十秒,然后看向东海。 「总裁,把艺术品撤走吧。距离预告的爆炸时间还有四十分钟,足够我们把东西搬出去。」 「可是,那座保险库有经过防爆加工……」 「保险库的门的确很坚固,但要是建筑物本身因为爆炸而坍塌呢?那样的话,保险库会被压垮啊。」 「建筑物垮掉?应该不至于吧?」 「不,可能性很高。总裁,没有时间让你犹豫了。」鸭志田催促东海。 「常务说得对,东海先生,艺术品受损会引发国际纠纷,那可是世界至宝啊。」中年策展人马上接话,侧眼看着身旁的女人。「她也交代:『立刻把艺术品撤出这里。』」 「好、好吧。鸭志田,我们走。分行长,你叫能去的人都赶去保险库支援。」 「遵命!」猿渡用可靠的声音说。 鸭志田准备与东海等人离开接待室,那个年轻策展人似乎太过心急,冲出去时撞到他的背。鸭志田回头瞪他,见男人露出怯色道歉,伸手想替他抚平西装。 「不用了。」 鸭志田粗暴地甩开他的手,策展人向后晃了几步,这次背部撞上猿渡。他紧张地回过头,边道歉边伸手想替猿渡整平西装,但再次被猿渡咂舌拒绝。 他们一路奔向保险库,现场已有五位制服警卫赶到。鸭志田一一确认五人的长相──全是他手下的人,也就是这场行动的共犯。当他们确定要在今天动手后,分行长猿渡就把他们排上班表。 「把所有艺术品撤出去!搭电梯去地下停车场,用警备车送出去。总裁,接下来麻烦你。」鸭志田催促。 东海对站在旁边的中年策展人投以无奈的眼神,只见对方默默点头。 东海走向巨大的闸门,窥视旁边的镜头。电子音轻声响起,机器正在扫描他的视网膜。东海接着挡住手边输入密码,门内传来重重的开锁声。 ……成功了!鸭志田望着巨型闸门缓缓开启,内心感慨万千。 至今的付出即将开花结果,他拼命压抑自己别发出欢呼,与猿渡一同将手伸进西装怀中。 「门开了,赶快把东西搬出来。」 东海小跑步回来,在两名策展人与女人身边站好。鸭志田缓缓从怀里伸出手。 「总裁,托你的福,一切都进展顺利,我要好好感谢你呢。」 鸭志田微微一笑,举起左轮手枪对准东海。猿渡也在身旁举枪,枪口指向美术馆人员。 「呃!常务,这是怎么回事!」 「总裁,如你所见,我们将从今天退出『日本警卫保全』,保险库里的东西就是我们的退休金。」 鸭志田威胁道,只见东海的脸色越发惨白。 「炸弹……是假的吧?」 「不是喔,炸弹真的放在隔壁的器材室里,只是还没启动倒数计时装置,目前可以搬运。」鸭志田扬起嘴角。 「搞了半天,你们就是连环爆炸案的凶手?收手吧,等你们离开,我会立刻报警,警察很快会追上你们。」 鸭志田和猿渡听到东海的话,瞬间对看一眼,同时噗嗤大笑。 「总裁,你恐怕无法报警。再过不久,你就会和炸弹一起葬身保险库。」 鸭志田微微低头,抬眼观察东海,享受他因为恐惧而扭曲的面孔。 「你在这里杀了我也没用,警方只要调查保险库里的残骸,马上会知道艺术品被盗走,你们是逃不掉的!」 东海发出怒吼,鸭志田却竖起右手食指轻轻摇了摇。 「不劳总裁操心,我们已在隔壁器材室准备了替代用的艺术品,虽然都是一些三流作品,不过年代和里面的宝藏一样,只要炸碎就分不出来了。」 东海闻言,顿时说不出话。 「等我们搬出真正的艺术品后,会把你和旁边这三位紧紧绑住,和假的艺术品及炸弹一起送进保险库。剧本是这样演的:恐怖分子在装艺术品的箱子里混入炸弹,一起送进保险库中。我们收到爆炸预告后紧急避难,你们几位则因为责任感太强,跑回保险库想抢救艺术品,不幸的是炸弹在这时爆炸了。」 鸭志田大声宣布,东海呼吸急促地指着鸭志田说: 「为、为什么炸弹会在箱子里?警察不是傻子,绝对会揪出你们这些人!」 「谢谢你为我们操心,只是那个时候,我们恐怕已经不在日本。我们会在其他国家,用新的名字迎向新的人生。」鸭志田在此停顿,叫住在身旁待命的警卫们。「喂!我要确认保险库,你们派两个人过来,剩下的和猿渡一起绑住他们。」 鸭志田把枪收回怀中,瞥了猿渡一眼,猿渡静静点头。 他对猿渡充满感谢之情,没有猿渡帮忙,这次大费周章的计画就无法成立。这场计策动用了许多金钱,什么时候被自己人捅一刀都不奇怪,但他深信唯有猿渡绝对不会背叛自己,因为拥有这份确信,他才敢铤而走险。 只要他想,甚至能够弄来数十把枪,但他只让自己和猿渡拿枪,因为其他人都不值得相信。 要说谈得上信赖的,大概就是成田吧。鸭志田想起那个右眼眼角有疤的男人。 猿渡找来的那个前拳击手非常好用,他很敬重猿渡,对猿渡的命令绝对效忠。 鸭志田走入保险库,不断朝深处前进,排在左右两侧的木箱,彷佛在恭迎他的造访。走到保险库的底部时,他忽然抬起头。 「怎么了?」身后的警卫问。 「安静!」鸭志田尖声说道,竖起耳朵。他听到某处传来电子声。 鸭志田循声接近,声音来自保险库最里面的木箱夹缝。他蹲下来,窥探木箱与木箱之间的缝隙,那里似乎放着什么。 「手电筒。」 鸭志田继续察看缝隙,手向后伸。警卫递上手电筒,让他能够照亮缝隙。 他感到心脏彷佛被人用冰冷的手用力握住。 那里有个黑色盒子,盒盖上装了计时器。是津田美铃做的定时炸弹。 炸弹怎么会跑来这里?不是应该放在隔壁的器材室吗?而且…… 鸭志田的目光盯着电子仪板:8:12、8:11、8:10……红色的数字正在倒数计时。 炸弹已被人启动。这个定时装置一旦 打开就关不起来,而且无法移动,八分钟后会炸飞这个保险库里的所有东西。 鸭志田整个人僵住,就在这时,身后的警卫突然「啊!」地大叫。鸭志田下意识地回头,吓得张大眼睛,只见保险库的闸门正慢慢关上。 他急忙跑向保险库的出口,但还来不及出去,门便重重关上,电灯紧接着断电,室内陷入黑暗。 鸭志田手忙脚乱地打开手电筒照亮前方,眼前挡着一道巨大的钢铁闸门。 奇怪?被关住了……鸭志田心想,同时压抑着内心的慌张照亮门边。那里有个红色按钮与格子状的对讲机,当有人不慎被误关在里面时,可以用它来对外求救。他把手电筒交给其中一名警卫,用力敲下按钮。 「搞什么鬼!谁来解释一下!」 他扯开嗓门大叫,对讲机传来熟悉的声音。 『鸭志田,听得见吗?』 「猿渡!太好了,快放我出去!炸弹在里面啊!」 鸭志田松一口气,却迟迟未收到回应。 「……猿渡?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 『炸弹是我放的。』 保险库里回响着猿渡不以为然的声音,鸭志田不禁怀疑起自己的耳朵。 「喂,猿渡,这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把炸弹放在这里,还启动了定时装置?我们不是说好等艺术品都搬出去再启动吗!」 『已经搬完了。』 「什么?」 『你没听见吗?已经搬完了。我趁你和总裁在接待室说话的时候搬的,你自己确认看看。』 鸭志田先是呆愣一秒,接着大叫:「让开!」从警卫手上抢过手电筒,急忙伸手确认身旁的木箱。他用手电筒的底部敲破封装的木箱上方的盖子,从裂缝向内望,里面是空的。 『鸭志田,你这下懂了吧?那些空木箱就是你的陪葬品,宝藏则由我收下。』 现场回荡着猿渡嘲讽的声音,鸭志田再次摇摇晃晃地接近对讲机。 「猿渡,你为什么背叛我?我们不是一起走过风风雨雨,像是兄弟一样吗?」鸭志田握住拳头,挤出声音。 『兄弟?真不要脸,我都知道了,你最后打算要杀死我,把一切责任推到我头上。』 「胡说八道!我才不会做那种事!」 『真的吗?不过说真的,我一点也不想参与这么恐怖的计画。』 「你在说什么!这不是我们一起策划的吗?炸掉大楼、使案子看起来像恐怖分子干的,还要在今晚杀死总裁、抢走艺术品……这些都是我们共同计划的啊!」 『这些馊主意打从一开始就注定失败,警察已经察觉放炸弹的人是我们以前的部下,也知道他们是爆炸当晚的值班警卫!』 「所以我们不是讲好要先把他们藏起来吗?」 『说得真好听,你其实把他们杀了吧?我全都知道,你打算杀死所有伙伴,一个人独占那些钱!』 对讲机传来歇斯底里的叫声,说话内容也颠三倒四。鸭志田曾在战场上目睹过几次人类陷入极限状态而崩溃的样子,看来这次计画带给猿渡太大压力,他才会精神失常,导致记忆混乱。 「猿渡,你先冷静地回想一下,他们藏在福冈的秘密基地,等我们把艺术品搬过去会合后,就会和他们一起搭船,偷偷逃去国外啊。」 鸭志田努力劝说,但没有立刻收到回应。 『……你说的秘密基地在哪里?真的有那种东西吗?』 「喂,你连这个都忘记了?在福冈市的……」 鸭志田报出秘密基地的地址,同时感觉到猿渡慢慢恢复冷静。 『那个女人也在那里吗?』 对讲机传来低沉的声音。 「哪个女人?」 『津田美铃啊!她也被你关在那里吗?』 「我们不是说好别管她了吗?」 『我才不信!那女人知道我们的计画,你一定想杀了她!』 「猿渡,你仔细回想,那个女人只知道第一场爆炸的时间,而且那是因为负责监视她的人不小心说溜嘴。其他的爆炸案时间、地点,以及我们的身分,她都不知情。我们之前的确说过可以杀了她,把罪嫁祸到她身上,以此扰乱警方的侦办方向,不过后来重新讨论后,觉得不用多此一举,反正警方绝对不会查到我们。然后,我们不是说好别管她了吗?」 鸭志田慢慢解释事情的来龙去脉,希望能帮助猿渡想起来。 『说谎!你明明绑架了她!』 「你误会了,事情办完后,我们要赶快逃去国外,哪有那种闲功夫理她?」 鸭志田轻声解释,对讲机那头又沉静下来。 他相信猿渡会恢复冷静。 『所以,你并没有打算杀了我、把一切过错推到我头上?我不会有事……』 从对讲机传来的粗哑嗓音越来越微弱。 「当然,你不用承担任何责任。爆破大楼、一度想杀害津田美铃、偷走艺术品、杀死东海,这些责任全由我来扛。这是我个人的计画,并由我主导实行,你尽管放一百二十个心,把门打开吧。东海那种货色,只要稍微给他一点苦头吃,他就会吐出密码的。」 纵使因为爆炸时刻分秒逼近而感到焦急,鸭志田还是努力慢慢说话。只差一点猿渡就会开门,他确定自己快成功了。 『我帮你开门……』 对讲机传来回应,鸭志田松一口气,看着漆黑的天花板,后面两位屏息聆听对话的警卫也发出欢呼。 保险库内侧的锁传来解锁声,门慢慢开启,室内同时亮起日光灯,鸭志田一时无法适应强光而眯起眼睛。 「……呃?」 看到门外的情形,他发出错愕的叫声。 外头一共站着四个人,分别是「日本警卫保全」的总裁东海、两名策展人,以及从法国派来的女性顾问。 怎么是他们?鸭志田看向墙角,顿时感到更加混乱,因为猿渡和三名警卫被封箱胶带捆住手脚,嘴巴被东西塞住,倒在地板上。 猿渡对着吓呆的鸭志田大叫,却因为嘴巴被封住,听不懂他在讲什么。 「现在是怎样……?」鸭志田茫然若失。 「surprise!」 粗哑的嗓音传入耳里,这是二十年来与他同进退、共生死的战友声音,然而声音并非来自墙角,而是距离他没几步的保险库闸门前。 「哎呀,你的眼睛瞪得好大呀,是撞鬼了吗?」 之前一直说着陌生语言的金发碧眼美女,以流利的日语讥讽,但她的声音怎么听都像男人,而且与猿渡如出一辙。 「这样子懂了吗?刚刚是我透过对讲机和你说话的喔。」 女人哈哈大笑,美艳的外貌配上低沉沙哑的烟酒嗓,感觉莫名诡异。 「你不是法国派来的顾问……」 「不是喔,我在日本土生土长。」 女人忽然变回清澈的嗓音,手往头部一扯,金发下便露出黑色长发。鸭志田吓到说不出话,女人当着他的面摘下蓝色隐形眼镜。 「爽快多了。」女人轻甩头发,一头黑发如绢丝般摇曳。 鸭志田发现自己呼吸变得急促,急忙深呼吸调整情绪,慢慢找回冷静后,他开始厘清眼前发生的事。 「……我中计了。」 「没错,你总算想通了。」 中年策展人露出爽朗的笑容,走到女人面前。不一会儿,那位年轻的策展人也走上前。 不,他们不是策展人。鸭志田总算理解状况,斜眼望着倒在墙角的猿渡等人。八成是这两人打倒了猿渡他们,还把他们绑起来,策展人可办不到这种事。 鸭志田总算察觉和东海站在一起的三人是谁,他们就是藏匿津田美铃、阻止第三次爆破行动的那群家伙。 「你们到底是谁?为什么知道我们会在今天行动?」 「……我们是『日本警卫保全』的警卫啊,只不过是今天临时雇来兼差的。这次的爆炸案很明显与『全球保全』的人有关,这些人还准备了老旧的画作,不知道要拿去做什么用。只要知道这些资讯,便能猜出你们的目标是『大印象派画展』的艺术品。」 男人似乎是真心享受这场推理。 鸭志田回头看向保险库的深处问‥ 「里面的炸弹是假的?」 「没错,很逼真吧,毕竟是出自原创者津田美铃之手。对了,你们放在隔壁房间的炸弹实在太危险,我们先回收了。」 「……这些箱子打从一开始就是空的?」鸭志田气到几乎咬破嘴唇。 「是的,真品已经送到总公司的保险库严加保管。附带一提,这些箱子并非全部都是 空的,有的里面藏了针孔摄影机,你刚刚说的话全被录下来了。」 鸭志田知道自己彻底中计了,一旦被警察带走,将永世不得翻身。他决定运用行走战场的经验,寻找死里逃生的方法…… 鸭志田细细吐气,轻抓脖子,迅速把手探进怀里。 他拔出藏在怀中的左轮手枪,瞄准中年男子,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奇怪的是,枪声并未响起,只有击锤发出空洞的敲击声。 「什……」 鸭志田顿时语塞,急忙察看弹匣,发现弹匣是空的,里面的子弹凭空消失。 青年默默放开手,几颗子弹从他的掌中掉落,发出轻脆的声音掉落地面。 鸭志田想起走出接待室时,那个青年曾经撞到他。 难不成,他趁那个时候摸出手枪、拿出子弹,又放回原处?这么一说,那个青年当时也曾撞到猿渡。 他就觉得奇怪,猿渡明明有枪,怎么会那么容易被人抓住?察觉真相后,鸭志田愣在原地。 自己到底惹到谁了?鸭志田心想,并感到轻微头晕。就在这时,中年男子换上严肃的表情问: 「你刚刚说你没有绑架美铃,是真的吗?」 「……如果我是说真的呢?」 鸭志田慎选用词。用那个女人当筹码,或许可以用来威胁他们。 「无所谓,反正我们抓到你之后,让翼问一问就知道答案。」 中年男子自言自语地说完,点了点下巴。鸭志田的背部忽然窜过冷颤,双手不自觉地挡住身体,身旁的两名警卫讶异地望着他。 刚刚是怎么回事?鸭志田也不明白自己为何感到恐惧,但眼前的男人一进入备战状态,他全身的细胞都随之发出警报,之前这种情形只发生在战场上。 鸭志田偷偷把手放入口袋,握住预藏的刀子。那个女人和东海应该构不成战力,只要解决眼前的两个男人,他就能逃过这一关。三打二,而且己方有武器,应该可以硬闯成功。 「这里交给我就好,你还有其他对手。」 中年男子对青年说。 「可以吗?」青年似乎感到抱歉。 「当然。」中年男子爽快点头。 「那就交给你。」 青年转身,快步奔向出口,鸭志田只能呆呆目送青年消失在门的另一边。 「好,来吧。」 中年男子的语气宛如在道早安,女人面带笑容,东海则一脸害怕地退开。 竟然想要一个打三个?他可是穿梭过无数战场啊!这人在和平的日本过惯了是不是?怒气盖过鸭志田的警戒心,他看向左右两旁的警卫。 「一起上。」 两人听到鸭志田的低声命令,神情紧张地点头,拿起挂在腰间的警棍,鸭志田也抽出藏在口袋的刀。 「上!」 鸭志田一下令,两名警卫同时发出吼叫冲向男人,鸭志田则迟了一秒才握住刀子扑过去。 他是这么想的:既然能抓住猿渡,表示这家伙应该有两把刷子,不过想一打三还是太天真。他打算趁前面两人挡住攻击时,拿刀割断男子的脖子。 见到两名警卫举起警棍冲出保险库,男人依然一派悠哉地垂着双手。第一名警卫朝男子的头部挥下警棍,眼看钢铁制的警棍就要敲破他的头,他却突然轻轻向后一滑,警棍因此挥了个空。 警卫失去平衡向前倒,男人刹那间便拉近距离,双手轻轻朝警卫的身体一推。 警卫向前踩了好几步,朝另一个警卫倒去,两个人面对面撞成一团。 男人分别抓住两名警卫的后脑勺,彷佛敲钹似地将他们的头狠狠撞在一起。现场响起沉重的撞击声,两名警卫当场倒地。 鸭志田急忙停步,看见警卫们微微抽搐,完全晕过去了。 「过来吧。你不过来,换我过去。」 男人在眨眼间击倒两名对手,还悠哉地向他挑衅。鸭志田回过神来,把刀举到胸前,却迟迟踏不出那一步。 他总算明白刚才那股冷颤所谓何来,眼前的男子体内散发出一股完全不输给灼热战场的危险气息,一不留神,绝望的情绪似乎就会把他击溃。 「啊啊啊啊啊啊!」 鸭志田发出吼声驱散恐惧,扑向男人,眼看刺出的刀尖就要插进胸口,男人却轻轻一闪,令鸭志田扑了个空。 男人抓住鸭志田持刀的手臂,笑容可掬地轻轻扭至身旁,光是这个动作就让鸭志田的肘关节痛到彷佛要被扭断,刀子掉了下来。鸭志田痛到受不了,忍不住踮脚以减轻疼痛,男人的右手就在这时抓住他的后脑。 手臂被放开的同时,他的头也被对方狠狠向下压。 怎么会这样?鸭志田只能眼睁睁看着男人的膝击朝颜面迫近,脑中茫然浮现这个疑问。 5 胜己气喘吁吁地跑出分行,左顾右盼地确认。他来到羽村市的郊外,附近民家较少,放眼望去十分空旷,有大片农田相连,后方则是成排河堤。 那个男人不在保险库里,那么八成在这附近。胜己一面左右张望,一面走在被铁丝网包围、约有棒球场那么大的建筑用地里,不一会儿便听到车子的引擎声。沿着铁丝网种植的树木对面出现一辆厢型车,是前几天绑走美铃的那辆车。 胜己跑了起来,然而才刚接近,厢型车便马上开走。 胜己心想「要追上」,急忙把手伸进口袋,想联络留在附近的迷你车里待命的真美和黑宫,但手的动作突然停下。 厢型车离去的马路上站着一个男人,身高顶多一百七十公分,全身肌肉发达,右侧眉毛到眼角有一道疤──没错,是成田雅次。 胜己把手伸出口袋,不疾不徐地走过去。成田也朝他走来,两人隔着铁丝网对峙。 「我联络不上猿渡哥,又在这里看到你,看来作战失败了。」成田淡淡表示。 胜己点头回应:「没错,他们都被抓住了,很快会移送法办。」 他离开保险库时,鸭志田等人还想做困兽之斗,不过面对神酒迟早会输,并交由在附近待命的翼来盘问,一问出美铃的所在地,就会通知警察到场。 「我有料到。」成田放弃似地说,但也彷佛松一口气。 「为什么不逃?你的伙伴刚刚坐着厢型车逃走了吧?」 「逃也没用,躲去国外的手续是猿渡哥和鸭志田负责处理,没有他们,我们哪里也去不了。日本的警察很优秀,躲起来马上会被找到。再说,我还有事情没做完。」 「什么事?」胜己追问。 成田扬起嘴角说:「和你一决胜负。你一个人在附近徘徊,也是在找我吧。」 「正是。」胜己笑了。 「那道河堤后面有个小运动场,要不要去那里打?这样就不怕被人打扰,地面也不会打滑。」 成田以大拇指指着背后的河堤。 「听起来不赖。」 「那走吧,我不想被警察打断。」 胜己听从成田的建议,从前方不远处的铁丝网门走出去,两人并肩而行,爬上通往河堤的楼梯。 「喂,」爬楼梯时,胜己开口。「你为什么要协助犯案?难道是为了钱?」 成田没有立刻回答。两人爬上河堤,看见三座五人制的小足球场,后方就是多摩川。似乎是为了夜间也可使用,运动场外点着灯,不至于太暗。 「……说我不缺钱是骗人的,不过,最主要还是因为猿渡哥拜托我。」成田边走下楼梯边说。 「猿渡就是和鸭志田一起创立全球保全的人?」 「他是我高中拳击社的学长,我们虽然相差好几届,但他在我念书时非常照顾我。不过,因为他在美国工作的关系,只能偶尔回来日本找我。」成田看着天上的月亮。「我在冠军赛被ko后退出拳坛,那段时间相当自暴自弃,动不动就找人干架,最后惹上流氓,是猿渡哥救了我一命。他为了我,独自跑去黑道办公室谈判,还邀我加入他刚跟人合伙成立的公司,虽然那家公司最后被『日本警卫保全』并购,我也被赶出去,但他一直很照顾我。」 成田来到楼梯的最底层,朝着五人制足球场走去。 「是那家伙计划了这次的犯案,拜托你一起帮忙的吗?」 胜己声音僵硬。不论怎么想,这都是假借报恩为名义,行利用之实。 「不,全是鸭志田想的,猿渡哥阻止不了他,只好勉强答应帮忙。鸭志田本来是想攻击有人在的大楼,是猿渡哥说服了他,才将伤害降到最低。」 「可是你揍了美铃,还把她扔进暴涨的河川。」 成田受 到指责,表情一皱。 「你大概觉得我在找藉口,但我真的没打她,只是想把她带回去。是鸭志田的部下在慌乱中拿球棒敲她,才害她不小心掉进河里。」 成田打开围住球场的铁丝网走进里面,胜己跟上去。 「是你们绑走了美铃吗?」 胜己小声问,成田却疑惑地眯起眼。 「你在说什么?」 「鸭志田也是这样子装傻,可是除了你们以外,还有谁会绑架美铃?你们不只杀害美铃的家人,强逼她制作定时炸弹,现在还想杀了她彻底封口,对吧?事到如今多杀一条人命只是加重罪行,请你们放过她。」 成田闻言愣了几秒,接着突然笑出来。 「有什么好笑的?」胜己皱眉。 「你们搞错了不少事情。」成田嗤之以鼻。 「搞错?搞错什么?」 「如果可以,我不介意慢慢告诉你,不过现在已经没时间。我们期待已久的场地到了,赶快开始吧。」 成田脱下外套,走了几步回过头,两手缓缓举起,在面前抱拳。他微微弯腰,抬眼瞪着胜己。胜己跟着脱下外套,跨步稳住重心,双手放在胸前。 「等你赢过我,我再详细告诉你。」 成田的身体如钟摆般左右摇晃,胜己也轻轻吐气。 很快地,成田伴随吐气声发动攻势,胜己想以左回旋踢瞄准他的手,但他不是直线逼近,而是朝左侧跳步移动,胜己的腿没能追上成田,让他杀入近身。 成田猛力挥出左拳,胜己只能赶紧放低右肘保护肝脏。拳头击中右腕,胜己虽然已经做好防御架势,强烈的冲击仍使他屏息。 依照他们第一次对决时的套路推断,成田接下来会对太阳穴使出重击。胜己举起双手护住头部,但成田的拳头瞄准的不是脸,和刚刚一样是侧腹。胜己这次来不及挡,肝脏遭受重击,他痛得弯下腰。 成田弯身运气,准备使出致命一击。胜己这次不再护头,双手伸向成田的脸,在他击出左钩拳的前一刻抱住他的头,夹紧在腋下用力拉扯。成田失去平衡,挥出的左钩拳扫过胜己的后脑,虽然免去了直接冲击,余威仍使他摇晃一下。 胜己眼见机不可失,腹部用力,对贴在胸前的成田头部使出膝击,却被他以双臂挡下来。 既然攻击头部没用,那就……胜己边想边固定住敌人的头,身体用力摇摆,以头部为中心产生的离心力使成田失去平衡感,胜己再弯起膝盖,对准他的身体狠狠一踹,听见他发出一声闷哼。 胜己继续晃动身体,朝成田的身躯使出膝击。 只要腹部持续吃痛,不用多久,成田势必会把手放下来护住身体,胜己打算趁那时候对准他的头使出强烈膝击,如此一来就能一举ko。想归想,成田却不甘示弱地振臂高挥,对胜己的手臂外侧挥出右钩拳。胜己摇晃他的身体,试图改变钩拳的行进方向,但却慢了一拍,拳头直接命中太阳穴。胜己双手一松,放开藉由扭抱固定住的成田头部。 胜己一低下头,成田的短钩拳马上朝他的下颚袭来。胜己被迫仰起头,眼睛正好望见敌人以流畅的动作对他使出左钩拳。 左钩拳命中太阳穴,胜己眼前一白,双腿发软地跪下去。 胜己在脸部即将贴地的前一秒咬紧牙关维持意识,跳到成田的脚边。 「哦?」成田吃了一惊。 胜己使出摔跤常用的双腿过胸摔。这在综合格斗技当中,也是最常用来制伏对手的招式之一。 时机掌握得分秒不差,换作平时,他应该已经夹起成田的身体,将他扭摔在地,然而刚才的重击引发的脑震荡使得胜己力不从心,虽然把成田扳倒,却不足以将他击溃。 要是稍微停下来,他就会被成田甩开,当成沙包猛揍。 「喝啊啊啊!」 胜己发出吼叫,肩膀朝成田的身体一撞,成田因此撞上身后的铁丝网。 趁现在!胜己挤出浑身力量,双手用力把成田的腿向前拉,使他失去重心屁股着地。接着,胜己再把成田的腿向上一扯,使他背部朝着地面倒下。 胜己把成田的腿当作跳箱,骑到他身上。成田虽然奋力抵抗,却是胜己的体重占了优势,他无法轻易甩开。胜己握紧拳头,朝成田的脸猛揍。由于脑震荡还没恢复,拳头的力气或许不够,不过有体重加乘,威力应该还行。 因为脸颊遭到殴打,成田以双手遮脸,胜己马上使出体重加乘的肘击,攻击他缺乏掩护的身体。从成田的指缝间,可以看见他面容扭曲。 如果成田挡脸,胜己就攻击身体;如果成田挡身体,胜己就攻击脸。因为还要集中精神压制敌人的腿,胜己无法使出足以把人一拳击昏的重拳,不过应该慢慢确实地消磨了敌人的战力。 一旦压制敌手,对方的攻击模式就很好猜,如同翻过来的乌龟般任人宰割,单用手臂勒住脖子就能取胜。 胜己正要收拳时,成田突然从下方朝他的脸挥拳,不过这一拳没有体重加乘,也无法扭腰旋转增加威力,即便命中影响也不大。胜己准备挡开这一拳,怎知对方忽然张开手掌,抓住他的左耳。 这个突发状况使胜己皱起眉头。成田的手用力拉扯,胜己为了保护耳朵不被扯伤,选择自己往旁边倒。 成田放开耳朵站了起来,胜己扑向他的脚边,打算再次使出寝技将他摔倒,却被对方推开双肩,左拳往头部一鈎。这一拳并不重,但足以让胜己瞬间失去重心,成田乘隙钻入近身,这次换成胜己被逼到铁丝网前。 成田吐出口中的血水,采半蹲姿势扑进胜己怀里,头顶抵住他的下颚。胜己抬头闪躲,旋即撞上后面的铁丝网。 成田将胜己逼到铁丝网前,握紧双拳朝他的身体使出一连串的重拳。内脏遭受重击,胜己痛苦得无法呼吸,双手抱住肚子,成田马上揍他的脸。 保护脸身体就被揍,保护身体就换脸被揍,成田以牙还牙地猛攻,胜己的意识逐渐变得模糊。 他倚靠着铁丝网勉强站立,等待最后的时机到来。强烈的左重拳重创肝脏,胜己的双手不听使唤地往下垂。就在这瞬间,他看见成田张大眼睛退后一步。 成田向前俯冲,对着胜己毫无防备的脸使出猛烈的右钩拳。 就是现在!胜己挤出仅存的力量,右脚朝背后的铁丝网一踢。两人一口气缩短距离,面对来势汹汹的右钩拳,胜己缩起左臂,向内旋转挥出肘击。 成田威力十足的右钩拳与胜己的肘击交错而过,左肘传来的剧烈冲击,麻痹了胜己的手腕。 胜己失去平衡摇晃了几步,随即回过头,看见成田瘫倒在地。 他们去成田拳击场的时候,从会长口中听到成田的弱点:当成田想击倒对手时,会有大动作挥舞右钩拳的坏习惯,胜己等的就是这一刻。 成田迟缓地抬起上半身瞪着胜己。从右眉到眼角的疤裂开了,涔涔流出鲜血。 只见他双手撑地,拼命想爬起来,但手无力支撑身体,很快又倒下去,摔在旁边的铁丝网上。胜己没有乘胜追击,只是低头望着成田,并在心中默数。 成田双手攀住铁丝网,蹒跚地站起来面向胜己。 「我刚刚已数了五秒。你还能够摆出迎击姿势吗?」胜己问。 成田低头望着自己垂下的双手。手抖个不停,他慢慢地抬起手臂。 「six……seven……eight……」 胜己继续读秒,成田的手剧烈抖动,勉强举至面前。 「nine……」 读秒声停止,胜己慢慢走向成田。成田脸上浮现心满意足的笑容,举起的手臂无力垂下,整个人倒了下去,背靠着铁丝网坐下。 胜己低头望着他,并解除攻击架势。 「ten……这场算我赢啰?」 「没办法,喊完就算数。目前ko过我的人,只有日本冠军和你一个。」成田就像变了一个人,表情非常平静。 「因为我听你父亲说了你的弱点。不过我要说,你是真正的拳击手。等你清偿罪孽以后,要不要回去父亲的拳击场当教练?」 「我已经被他断绝父子关系,回不去了。」 「真的吗?我倒觉得你父亲很挂念你。」 胜己带着伤势、半跛着走过去,从口袋拿出智慧型手机,液晶萤幕上显示着「由香里」。他按下通话键,把手机贴到耳边。 「喂?」 『啊~总算接了。阿胜,你人在哪里?情况还好吗?』 「我在河堤边,事情都结束了。你们那里……想必没事吧。」 有神酒在,区区三个人算什么? 『那还用说?全都抓到了,所以我才打电话想问你状况如何,结果打半天都不通,害我很担心呢。』 由香里的声音十分不高兴。看来在他们对战的过程中,手机响过非常多次。 「抱歉,我刚刚在忙。」 『我们迟迟联络不上所有人,吓都吓死了。』 「所有人?连真美小姐也没接电话吗?」 胜己想起方才逃走的厢型车,难不成真美发现车子便自己追上去,然后出了什么意外? 『不,小真和小黑没事,但小翼死都不肯接电话,这样子我们要怎么盘问抓到的人嘛。』 「翼医生吗?」 胜己皱眉。今天出发之前,翼曾说过:「我今天身体不舒服,不想搭小真开的车子。」当时真美还不悦地反问:「这是什么意思?」因此,翼应该是自行开车过来的。按照原定计画,翼会把车子停在附近待命,等他们抓到犯人之后,翼再赶去分行问出美铃的下落。 『对啊,很奇怪吧?他今天整个人魂不守舍。总之我再打一次看看,你也帮忙打听美铃的下落喔!晚点见。』 由香里自个儿说完便挂断电话。 翼究竟去哪里?胜己将手机收回口袋,走向坐在地上的成田。 「接下来换你说了。」 「说什么?」 「美铃啊,她不是被你们绑走的吗?还有,你刚才说我们『搞错』?」 「哦,那件事啊。」成田面带苦笑。「你一定以为是我们杀了她的家人,把她关起来,还硬逼她制作炸弹对吧?全是那个女人在瞎扯,炸弹是她自愿做的。」 「啊?她为什么要协助你们偷艺术品?」 胜己的眉头皱成一团。 「她并没有协助我们偷艺术品,应该说,她不知道那些炸弹的用途。她和我们做了交易,只要她交出定时炸弹,就能拿到炸药。」 「拿到炸药?」胜己听得一头雾水,忍不住反问。 「没错,鸭志田会找上那个女人,是因为她在积极打听取得炸药的管道。她在黑市网站留言问『要花多少钱才能买到炸药』,因此与专卖违禁品的男人搭上线。然后那个女人又说,除了炸药之外,她还需要其他电子零件,那些零件显然是要拿来做定时炸弹的,于是男人调查了她的身分,发现她是某知名电机企业的技术人员,赶紧通知了鸭志田,因为他正在请男人帮忙找能制作定时炸弹的人。」 成田淡淡地陈述来龙去脉,胜己无言地听着。逐渐逼近真相的真实感,使他的心跳加速。 「鸭志田见到她后,与她约定『我可以帮你弄到高性能的炸药,但相对地,你要替我做出绝对无法破解的定时炸弹』,那个女人爽快答应,完全没过问定时炸弹的用途,我才觉得她疯了呢。」 成田露出嘲讽的笑容。 「喂,你别想骗我喔,美铃逃走的时候不是被你们揍,还掉进河里吗?如果这是一场和平的交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胜己板起脸孔,成田坐着耸肩说道: 「那个女人做了四颗炸弹后,突然大喊『不干了』,鸭志田当然不答应,她便威胁说要报警,从自家房间冲出去,我们才会急忙去追她。」 「……假设这是真的,美铃为什么会突然喊停?」 成田对此再次耸肩。 「我哪知道?女人就是让人搞不懂。她可是像疯了一样,嚷着要报仇。」 「报仇?报什么仇?」 「替被杀死的先生和女儿报仇啊。什么?你们竟然不知道?」 「等等,除了你们以外,还有谁会对美铃的家人下手?」 胜己的脑子乱成一团,忍不住提高音量。 「哦,她先生和女儿在路上被酒驾的车子撞到,整辆车从桥上掉下去。她说要找那个驾驶复仇,所以需要炸药。」 「那不是单纯的车祸吗……」胜己说不出话。 「那个女人原先也以为是意外,但事发后过了一阵子,有个年轻的女人去她家拜访,告诉她事件的真相。那个年轻女人是某家大公司的老板秘书兼情妇,事发当天曾与老板幽会,听说他们酒喝到一半时,公司突然有事,那个老板不得不紧急赶回去。他当时喝得醉醺醺的,撞上一对无辜的父女。看到车子起火燃烧,他吓得当场逃跑,还命令秘书不准说出去。」 「……但那位秘书受不了良心的苛责,把真相告诉死者的遗孀美铃。」 胜己接着说下去,成田点点头。这时,远方传来声响,胜己回头一看,真美和黑宫带着好几名警卫爬下河堤。想必他们是收到了由香里的通知,才带着不是鸭志田人马的其他警卫赶来逮捕成田。 胜己面向成田,直直望着他的双眼问道: 「你知道美铃想报仇的大老板是谁吗?」 成田抹了抹还在微微冒血的右眼伤口,扬起嘴角说: 「知道……听说是一家叫梅泽化妆品公司的老板。」 6 「求求你住手!」 美铃面无表情地望着眼球布满血丝大叫的男人。 梅泽──害死她挚爱丈夫和女儿的男人,坐在三公尺前的木椅上,大腿上摆着一个黑盒子,盒盖上的液晶萤幕计时器闪着亮光。 美铃撇开视线,环顾这个十坪大的房间。这里是用圆木搭建的高雅度假小屋,有挑高的天花板、宽广的空间,以及沙发、餐桌、酒柜等家具,所有物品都营造出高贵的氛围。房间一隅的暖炉燃烧着木材,火是美铃方才点的。 这里是梅泽位在轻井泽的别墅,四个小时前,美铃和他来到这里。 「对不起!我不会把这件事告诉别人!求求你,把这个东西停下来!」 「办不到。」美铃冰冷无情地说。 「为什么!」梅泽的声音拔尖。 「那颗炸弹没有安装解除机能,一旦开始倒数计时,除非你能拆开它,否则没有停止的方法。」 「那、那求求你,帮我拆开它!拜托!」梅泽高喊,表情像是随时会哭出来。 「别想了,它安装了许多诡雷陷阱,拆解时想不引爆几乎是不可能的……这个世界上只有我能解开它。」 「既然你会,那就快点救……」 「我不会救你!你杀了我的家人!」 美铃的怒吼盖过梅泽的声音,他吓得脸色发青。 「我一直在想该如何杀死你……」 美铃回头望着暖炉里摇曳的火焰。 从男人的秘书来找她的那一天起,她便启动了这项计画。秘书哭着跪地磕头,悉数说明美铃的丈夫和女儿为何而死、责任在谁身上。从那一刻起,她痛失家人而空洞的内心便燃起小小的火焰,那是名为复仇的火苗。 首先,她思索如何才能让梅泽感到痛苦。杀死他的家人、让他遭受同样的痛楚是最直接的方法,但她不想牵连无辜,最后决定使用定时炸弹。 她要梅泽处于动弹不得的状态,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死期一分一秒地逼近,这是她所能做到最适合用来折磨梅泽的方法。 美铃以换取炸药为条件,为鸭志田制作定时炸弹,准备实行杀害梅泽的计画。这些事情她本来都忘了,直到她在东阳町阻止了大楼爆炸的那一晚才突然想起来。那天晚上,她被掳进厢型车里,成田对她说:「你不是要找杀死家人的家伙报仇吗?」刹那间,记忆如洪水般涌来,她想起丈夫和女儿,以及自己为何要制作定时炸弹。 尾声 「好了吗?我等一下弹响手指,你就会苏醒。」 房内响起轻快的弹指声,同一时间,躺在床上的美铃睁开眼睛。 「美铃,怎么样?」 守在墙角的由香里出声关切,她的身边还站着神酒、胜己、黑宫和真美,每个人都看着美铃。 「是,我全都想起来了……」美铃坐起上半身,浅浅一笑。 「太好了~」由香里在胸前合掌。 「交给我治疗,保证安心。」 翼偷看美铃的脸。相识以来,笼罩在她脸上的失忆阴霾已彻底消散,不知怎地,他竟感到有点落寞。 阻止艺术品被盗、救出差点被炸死的梅泽两天后的下午,翼在神酒诊所的病房为美铃进行催眠疗法,找回残存的模糊记忆。 「如此一来,疗程就结束了。美铃已经痊愈,可以出院啰。」 「谢谢大家……翼医生,谢谢你。」 美铃望着翼,翼却忍不住移开视线。 「我只是完成自己的工作,会向梅泽先生申请治疗费。啊,得叫他在前往警局自首前付清。」 梅泽获救后,获得三天的时间整顿周身事务,接着会去警局自首。要是违约,秘书和神酒等人会出面告发他,想必他不敢逃跑。此外,他还必须保密被美铃绑架、以炸弹要胁等事。 翼回想起两天前梅泽的表情,他看起来快吓死了,应该是不会打破约定。 「那么美铃,时间差不多了……」 神酒出声搭话,美铃微笑点头。神酒推开大门,外面站着一位身穿皱巴巴大衣的中年刑警。 「嗨~你就是津田美铃小姐?久仰,敝姓樱井,详情我都听神酒医生他们说了。」 樱井缩缩脖子入内。 整起事件虽然没有造成任何人丧命,但美铃做的炸弹炸毁了大楼是不争的事实,无法当作没这回事。 神酒和樱井讨论后,决定据实以报比较保险,内容包括她是为了报仇才与鸭志田联手制造炸弹,却在中途反悔,想阻止一切,结果引来杀机等。之后的部分改为她因为失忆,在不知道名字的情况下住进青山第一医院。为此,他们特别准备了假病历作证,并请青山第一医院的精神科医生当证人。念在她的家人刚过世,自己又差点被杀,美铃应该能获得缓刑。 根据樱井回传的消息,鸭志田被抓后到现在依然保持缄默,不过同时逮捕的成田、猿渡及其他众多部下都承认犯案,加上保险库内还留着铁证如山的画作,他们一定会被处以重刑。这次樱井和诊所众多位高权重的客户也各尽其力,使神酒诊所的员工们参与的部分得以隐藏在台面下。 「那么,津田小姐,我们走吧。」樱井出声。 美铃点头下床,穿上鞋子往前走。 樱井、美铃及诊所的成员们一起走出病房,来到地下一楼。一走上街,便见到咖啡厅前已经停着一辆侦防车,樱井打开后车门。美铃回过头,向神酒诊所的所有人深深一鞠躬。 「这次真的很感谢各位的照顾。」 「美铃,保重喔,记得要回来让我接生小宝宝,我们约好了。」 「是。」 美铃开心地回应由香里。昨天由香里替她做了产检,确定她确实怀有身孕。 其他人也一一和美铃道别,只有翼将头别开,不肯说话。 「翼医生……」 翼突然被叫住,急忙转向正面,美铃不知何时走了过来。 「我们回去啰。」 由香里提醒大家,众人纷纷走进咖啡厅,留下翼和美铃独处。连樱井都机灵地意会过来,笑咪咪地坐进侦防车的副驾驶座。 「呃,唔……保重喔。」 翼的声音在发抖,无法正眼看着美铃。 「请看着我说话。」美铃温柔地说。 翼瞬间顿了一下,才怯怯地把视线转向她。 然后,他吃了一惊。 「我走了,翼医生……后会有期。」 美铃伸出雪白的手掌。翼轻轻吐气,带着微笑与她握手。 「嗯,下次见,美铃。」 两人的手就此分开,美铃舍不得似地转身,坐进侦防车的后座。 引擎声响起,车子启程,美铃在后车窗玻璃内回过头,轻轻挥手。翼也向她挥手,目送她离开。 「走了呢。」 背后冷不防传来说话声,翼急忙回头,发现由香里不知何时站在那里。 「不要静静站在人家背后,吓死我了。」 「抱歉抱歉。刚刚气氛很不错喔,好色鬼。」 由香里用手肘顶他的腰。 「什么东西?」 「你明知故问~小翼,你明年该不会要当爸爸了吧?明明看起来像个国中生,竟然有小孩啦?我要替你未来的小孩接生吗?哇,感觉真怪。」 「你自己一个人在瞎猜什么?我们才没聊到那些事。」 翼虽然摇头,由香里却露出怪笑。他从表情看出由香里心里在说:「一切尽在不言中嘛,你光看脸就知道美铃的心情了,不是吗?」 「吵死了。」翼跨着大步走向咖啡厅。 「哎呀,人家什么都没说唷,是你自己猜到的吧?小翼,这样虽然很好,但你不能操之过急喔,美铃的家人才刚过世,你不能表现得太急躁,要好好支持她。即使没有血缘关系,只要你好好疼爱那个小孩,事情一定会进展顺利的。啊,不过你要是和美铃在一起,小黑会吃醋呢。」 「才不会!」 翼用力开门进去,看见真美双手抱起龙之介,跳舞似地转圈圈。龙之介的脖子上戴着之前被翼借走的项圈,表情臭得不得了。 「是发生什么好事吗?」 由香里一问,真美才停止转圈,紧紧抱住龙之介。 「龙之介的饲主山下女士刚刚来电,说女儿要接她去夏威夷住,希望我们能替龙之介找愿意疼爱它的新主人。」 「哦,你马上报名了对不对?」 「是的!龙之介,从今天起,你就是我们家的小孩喔。」 龙之介回答般地「喵~」了一声,胜己不禁皱眉。翼边观察大家的反应,边在吧台前坐下。 「店长,我要热巧克力。」 点餐后,店长一如既往,安静地冲泡热可可。翼悄悄地观察每个人的模样。 胜己边害怕被猫抓,边烦恼告白的时机。神酒察觉这件事,有点坐立不安。真美因为胜己迟迟不主动而显得有点焦虑。由香里黏着胜己和真美,心想这次要怎么闹他们,黑宫则在心里对由香里翻白眼。 附带一提,龙之介之所以老是攻击胜己,是因为害怕饲主真美被他抢走。 翼只要光看表情就能读心(即使对象是猫),因为这项能力,他无论待在哪里都不自在。 可是,这间充满怪人的神酒诊所,待起来倒是意外舒适。 店长将装着热可可的杯子端上吧台。 「谢啦,店长。」翼道谢,啜饮一口热可可。 他边享受温暖的甜味在口中扩散,边闭上眼睛。 脑中浮现的,是温柔微笑的美铃。 「好了吗?我等一下弹响手指,你就会苏醒。」 房内响起轻快的弹指声,同一时间,躺在床上的美铃睁开眼睛。 「美铃,怎么样?」 守在墙角的由香里出声关切,她的身边还站着神酒、胜己、黑宫和真美,每个人都看着美铃。 「是,我全都想起来了……」美铃坐起上半身,浅浅一笑。 「太好了~」由香里在胸前合掌。 「交给我治疗,保证安心。」 翼偷看美铃的脸。相识以来,笼罩在她脸上的失忆阴霾已彻底消散,不知怎地,他竟感到有点落寞。 阻止艺术品被盗、救出差点被炸死的梅泽两天后的下午,翼在神酒诊所的病房为美铃进行催眠疗法,找回残存的模糊记忆。 「如此一来,疗程就结束了。美铃已经痊愈,可以出院啰。」 「谢谢大家……翼医生,谢谢你。」 美铃望着翼,翼却忍不住移开视线。 「我只是完成自己的工作,会向梅泽先生申请治疗费。啊,得叫他在前往警局自首前付清。」 梅泽获救后,获得三天的时间整顿周身事务,接着会去警局自首。要是违约,秘书和神酒等人会出面告发他,想必他不敢逃跑。此外,他还必须保密被美铃绑架、以炸弹要胁等事。 翼回想起两天前梅泽的表情,他看起来快吓死了,应该是不会打破约定。 「那么美铃,时间差不多了……」 神酒出声搭话,美铃微笑点头。神酒推开大门,外面站着一位身穿皱巴巴大衣的中年刑警。 「嗨~你就是津田美铃小姐?久仰,敝姓樱井,详情我都听神酒医生他们说了。」 樱井缩缩脖子入内。 整起事件虽然没有造成任何人丧命,但美铃做的炸弹炸毁了大楼是不争的事实,无法当作没这回事。 神酒和樱井讨论后,决定据实以报比较保险,内容包括她是为了报仇才与鸭志田联手制造炸弹,却在中途反悔,想阻止一切,结果引来杀机等。之后的部分改为她因为失忆,在不知道名字的情况下住进青山第一医院。为此,他们特别准备了假病历作证,并请青山第一医院的精神科医生当证人。念在她的家人刚过世,自己又差点被杀,美铃应该能获得缓刑。 根据樱井回传的消息,鸭志田被抓后到现在依然保持缄默,不过同时逮捕的成田、猿渡及其他众多部下都承认犯案,加上保险库内还留着铁证如山的画作,他们一定会被处以重刑。这次樱井和诊所众多位高权重的客户也各尽其力,使神酒诊所的员工们参与的部分得以隐藏在台面下。 「那么,津田小姐,我们走吧。」樱井出声。 美铃点头下床,穿上鞋子往前走。 樱井、美铃及诊所的成员们一起走出病房,来到地下一楼。一走上街,便见到咖啡厅前已经停着一辆侦防车,樱井打开后车门。美铃回过头,向神酒诊所的所有人深深一鞠躬。 「这次真的很感谢各位的照顾。」 「美铃,保重喔,记得要回来让我接生小宝宝,我们约好了。」 「是。」 美铃开心地回应由香里。昨天由香里替她做了产检,确定她确实怀有身孕。 其他人也一一和美铃道别,只有翼将头别开,不肯说话。 「翼医生……」 翼突然被叫住,急忙转向正面,美铃不知何时走了过来。 「我们回去啰。」 由香里提醒大家,众人纷纷走进咖啡厅,留下翼和美铃独处。连樱井都机灵地意会过来,笑咪咪地坐进侦防车的副驾驶座。 「呃,唔……保重喔。」 翼的声音在发抖,无法正眼看着美铃。 「请看着我说话。」美铃温柔地说。 翼瞬间顿了一下,才怯怯地把视线转向她。 然后,他吃了一惊。 「我走了,翼医生……后会有期。」 美铃伸出雪白的手掌。翼轻轻吐气,带着微笑与她握手。 「嗯,下次见,美铃。」 两人的手就此分开,美铃舍不得似地转身,坐进侦防车的后座。 引擎声响起,车子启程,美铃在后车窗玻璃内回过头,轻轻挥手。翼也向她挥手,目送她离开。 「走了呢。」 背后冷不防传来说话声,翼急忙回头,发现由香里不知何时站在那里。 「不要静静站在人家背后,吓死我了。」 「抱歉抱歉。刚刚气氛很不错喔,好色鬼。」 由香里用手肘顶他的腰。 「什么东西?」 「你明知故问~小翼,你明年该不会要当爸爸了吧?明明看起来像个国中生,竟然有小孩啦?我要替你未来的小孩接生吗?哇,感觉真怪。」 「你自己一个人在瞎猜什么?我们才没聊到那些事。」 翼虽然摇头,由香里却露出怪笑。他从表情看出由香里心里在说:「一切尽在不言中嘛,你光看脸就知道美铃的心情了,不是吗?」 「吵死了。」翼跨着大步走向咖啡厅。 「哎呀,人家什么都没说唷,是你自己猜到的吧?小翼,这样虽然很好,但你不能操之过急喔,美铃的家人才刚过世,你不能表现得太急躁,要好好支持她。即使没有血缘关系,只要你好好疼爱那个小孩,事情一定会进展顺利的。啊,不过你要是和美铃在一起,小黑会吃醋呢。」 「才不会!」 翼用力开门进去,看见真美双手抱起龙之介,跳舞似地转圈圈。龙之介的脖子上戴着之前被翼借走的项圈,表情臭得不得了。 「是发生什么好事吗?」 由香里一问,真美才停止转圈,紧紧抱住龙之介。 「龙之介的饲主山下女士刚刚来电,说女儿要接她去夏威夷住,希望我们能替龙之介找愿意疼爱它的新主人。」 「哦,你马上报名了对不对?」 「是的!龙之介,从今天起,你就是我们家的小孩喔。」 龙之介回答般地「喵~」了一声,胜己不禁皱眉。翼边观察大家的反应,边在吧台前坐下。 「店长,我要热巧克力。」 点餐后,店长一如既往,安静地冲泡热可可。翼悄悄地观察每个人的模样。 胜己边害怕被猫抓,边烦恼告白的时机。神酒察觉这件事,有点坐立不安。真美因为胜己迟迟不主动而显得有点焦虑。由香里黏着胜己和真美,心想这次要怎么闹他们,黑宫则在心里对由香里翻白眼。 附带一提,龙之介之所以老是攻击胜己,是因为害怕饲主真美被他抢走。 翼只要光看表情就能读心(即使对象是猫),因为这项能力,他无论待在哪里都不自在。 可是,这间充满怪人的神酒诊所,待起来倒是意外舒适。 店长将装着热可可的杯子端上吧台。 「谢啦,店长。」翼道谢,啜饮一口热可可。 他边享受温暖的甜味在口中扩散,边闭上眼睛。 脑中浮现的,是温柔微笑的美铃。 「好了吗?我等一下弹响手指,你就会苏醒。」 房内响起轻快的弹指声,同一时间,躺在床上的美铃睁开眼睛。 「美铃,怎么样?」 守在墙角的由香里出声关切,她的身边还站着神酒、胜己、黑宫和真美,每个人都看着美铃。 「是,我全都想起来了……」美铃坐起上半身,浅浅一笑。 「太好了~」由香里在胸前合掌。 「交给我治疗,保证安心。」 翼偷看美铃的脸。相识以来,笼罩在她脸上的失忆阴霾已彻底消散,不知怎地,他竟感到有点落寞。 阻止艺术品被盗、救出差点被炸死的梅泽两天后的下午,翼在神酒诊所的病房为美铃进行催眠疗法,找回残存的模糊记忆。 「如此一来,疗程就结束了。美铃已经痊愈,可以出院啰。」 「谢谢大家……翼医生,谢谢你。」 美铃望着翼,翼却忍不住移开视线。 「我只是完成自己的工作,会向梅泽先生申请治疗费。啊,得叫他在前往警局自首前付清。」 梅泽获救后,获得三天的时间整顿周身事务,接着会去警局自首。要是违约,秘书和神酒等人会出面告发他,想必他不敢逃跑。此外,他还必须保密被美铃绑架、以炸弹要胁等事。 翼回想起两天前梅泽的表情,他看起来快吓死了,应该是不会打破约定。 「那么美铃,时间差不多了……」 神酒出声搭话,美铃微笑点头。神酒推开大门,外面站着一位身穿皱巴巴大衣的中年刑警。 「嗨~你就是津田美铃小姐?久仰,敝姓樱井,详情我都听神酒医生他们说了。」 樱井缩缩脖子入内。 整起事件虽然没有造成任何人丧命,但美铃做的炸弹炸毁了大楼是不争的事实,无法当作没这回事。 神酒和樱井讨论后,决定据实以报比较保险,内容包括她是为了报仇才与鸭志田联手制造炸弹,却在中途反悔,想阻止一切,结果引来杀机等。之后的部分改为她因为失忆,在不知道名字的情况下住进青山第一医院。为此,他们特别准备了假病历作证,并请青山第一医院的精神科医生当证人。念在她的家人刚过世,自己又差点被杀,美铃应该能获得缓刑。 根据樱井回传的消息,鸭志田被抓后到现在依然保持缄默,不过同时逮捕的成田、猿渡及其他众多部下都承认犯案,加上保险库内还留着铁证如山的画作,他们一定会被处以重刑。这次樱井和诊所众多位高权重的客户也各尽其力,使神酒诊所的员工们参与的部分得以隐藏在台面下。 「那么,津田小姐,我们走吧。」樱井出声。 美铃点头下床,穿上鞋子往前走。 樱井、美铃及诊所的成员们一起走出病房,来到地下一楼。一走上街,便见到咖啡厅前已经停着一辆侦防车,樱井打开后车门。美铃回过头,向神酒诊所的所有人深深一鞠躬。 「这次真的很感谢各位的照顾。」 「美铃,保重喔,记得要回来让我接生小宝宝,我们约好了。」 「是。」 美铃开心地回应由香里。昨天由香里替她做了产检,确定她确实怀有身孕。 其他人也一一和美铃道别,只有翼将头别开,不肯说话。 「翼医生……」 翼突然被叫住,急忙转向正面,美铃不知何时走了过来。 「我们回去啰。」 由香里提醒大家,众人纷纷走进咖啡厅,留下翼和美铃独处。连樱井都机灵地意会过来,笑咪咪地坐进侦防车的副驾驶座。 「呃,唔……保重喔。」 翼的声音在发抖,无法正眼看着美铃。 「请看着我说话。」美铃温柔地说。 翼瞬间顿了一下,才怯怯地把视线转向她。 然后,他吃了一惊。 「我走了,翼医生……后会有期。」 美铃伸出雪白的手掌。翼轻轻吐气,带着微笑与她握手。 「嗯,下次见,美铃。」 两人的手就此分开,美铃舍不得似地转身,坐进侦防车的后座。 引擎声响起,车子启程,美铃在后车窗玻璃内回过头,轻轻挥手。翼也向她挥手,目送她离开。 「走了呢。」 背后冷不防传来说话声,翼急忙回头,发现由香里不知何时站在那里。 「不要静静站在人家背后,吓死我了。」 「抱歉抱歉。刚刚气氛很不错喔,好色鬼。」 由香里用手肘顶他的腰。 「什么东西?」 「你明知故问~小翼,你明年该不会要当爸爸了吧?明明看起来像个国中生,竟然有小孩啦?我要替你未来的小孩接生吗?哇,感觉真怪。」 「你自己一个人在瞎猜什么?我们才没聊到那些事。」 翼虽然摇头,由香里却露出怪笑。他从表情看出由香里心里在说:「一切尽在不言中嘛,你光看脸就知道美铃的心情了,不是吗?」 「吵死了。」翼跨着大步走向咖啡厅。 「哎呀,人家什么都没说唷,是你自己猜到的吧?小翼,这样虽然很好,但你不能操之过急喔,美铃的家人才刚过世,你不能表现得太急躁,要好好支持她。即使没有血缘关系,只要你好好疼爱那个小孩,事情一定会进展顺利的。啊,不过你要是和美铃在一起,小黑会吃醋呢。」 「才不会!」 翼用力开门进去,看见真美双手抱起龙之介,跳舞似地转圈圈。龙之介的脖子上戴着之前被翼借走的项圈,表情臭得不得了。 「是发生什么好事吗?」 由香里一问,真美才停止转圈,紧紧抱住龙之介。 「龙之介的饲主山下女士刚刚来电,说女儿要接她去夏威夷住,希望我们能替龙之介找愿意疼爱它的新主人。」 「哦,你马上报名了对不对?」 「是的!龙之介,从今天起,你就是我们家的小孩喔。」 龙之介回答般地「喵~」了一声,胜己不禁皱眉。翼边观察大家的反应,边在吧台前坐下。 「店长,我要热巧克力。」 点餐后,店长一如既往,安静地冲泡热可可。翼悄悄地观察每个人的模样。 胜己边害怕被猫抓,边烦恼告白的时机。神酒察觉这件事,有点坐立不安。真美因为胜己迟迟不主动而显得有点焦虑。由香里黏着胜己和真美,心想这次要怎么闹他们,黑宫则在心里对由香里翻白眼。 附带一提,龙之介之所以老是攻击胜己,是因为害怕饲主真美被他抢走。 翼只要光看表情就能读心(即使对象是猫),因为这项能力,他无论待在哪里都不自在。 可是,这间充满怪人的神酒诊所,待起来倒是意外舒适。 店长将装着热可可的杯子端上吧台。 「谢啦,店长。」翼道谢,啜饮一口热可可。 他边享受温暖的甜味在口中扩散,边闭上眼睛。 脑中浮现的,是温柔微笑的美铃。 「好了吗?我等一下弹响手指,你就会苏醒。」 房内响起轻快的弹指声,同一时间,躺在床上的美铃睁开眼睛。 「美铃,怎么样?」 守在墙角的由香里出声关切,她的身边还站着神酒、胜己、黑宫和真美,每个人都看着美铃。 「是,我全都想起来了……」美铃坐起上半身,浅浅一笑。 「太好了~」由香里在胸前合掌。 「交给我治疗,保证安心。」 翼偷看美铃的脸。相识以来,笼罩在她脸上的失忆阴霾已彻底消散,不知怎地,他竟感到有点落寞。 阻止艺术品被盗、救出差点被炸死的梅泽两天后的下午,翼在神酒诊所的病房为美铃进行催眠疗法,找回残存的模糊记忆。 「如此一来,疗程就结束了。美铃已经痊愈,可以出院啰。」 「谢谢大家……翼医生,谢谢你。」 美铃望着翼,翼却忍不住移开视线。 「我只是完成自己的工作,会向梅泽先生申请治疗费。啊,得叫他在前往警局自首前付清。」 梅泽获救后,获得三天的时间整顿周身事务,接着会去警局自首。要是违约,秘书和神酒等人会出面告发他,想必他不敢逃跑。此外,他还必须保密被美铃绑架、以炸弹要胁等事。 翼回想起两天前梅泽的表情,他看起来快吓死了,应该是不会打破约定。 「那么美铃,时间差不多了……」 神酒出声搭话,美铃微笑点头。神酒推开大门,外面站着一位身穿皱巴巴大衣的中年刑警。 「嗨~你就是津田美铃小姐?久仰,敝姓樱井,详情我都听神酒医生他们说了。」 樱井缩缩脖子入内。 整起事件虽然没有造成任何人丧命,但美铃做的炸弹炸毁了大楼是不争的事实,无法当作没这回事。 神酒和樱井讨论后,决定据实以报比较保险,内容包括她是为了报仇才与鸭志田联手制造炸弹,却在中途反悔,想阻止一切,结果引来杀机等。之后的部分改为她因为失忆,在不知道名字的情况下住进青山第一医院。为此,他们特别准备了假病历作证,并请青山第一医院的精神科医生当证人。念在她的家人刚过世,自己又差点被杀,美铃应该能获得缓刑。 根据樱井回传的消息,鸭志田被抓后到现在依然保持缄默,不过同时逮捕的成田、猿渡及其他众多部下都承认犯案,加上保险库内还留着铁证如山的画作,他们一定会被处以重刑。这次樱井和诊所众多位高权重的客户也各尽其力,使神酒诊所的员工们参与的部分得以隐藏在台面下。 「那么,津田小姐,我们走吧。」樱井出声。 美铃点头下床,穿上鞋子往前走。 樱井、美铃及诊所的成员们一起走出病房,来到地下一楼。一走上街,便见到咖啡厅前已经停着一辆侦防车,樱井打开后车门。美铃回过头,向神酒诊所的所有人深深一鞠躬。 「这次真的很感谢各位的照顾。」 「美铃,保重喔,记得要回来让我接生小宝宝,我们约好了。」 「是。」 美铃开心地回应由香里。昨天由香里替她做了产检,确定她确实怀有身孕。 其他人也一一和美铃道别,只有翼将头别开,不肯说话。 「翼医生……」 翼突然被叫住,急忙转向正面,美铃不知何时走了过来。 「我们回去啰。」 由香里提醒大家,众人纷纷走进咖啡厅,留下翼和美铃独处。连樱井都机灵地意会过来,笑咪咪地坐进侦防车的副驾驶座。 「呃,唔……保重喔。」 翼的声音在发抖,无法正眼看着美铃。 「请看着我说话。」美铃温柔地说。 翼瞬间顿了一下,才怯怯地把视线转向她。 然后,他吃了一惊。 「我走了,翼医生……后会有期。」 美铃伸出雪白的手掌。翼轻轻吐气,带着微笑与她握手。 「嗯,下次见,美铃。」 两人的手就此分开,美铃舍不得似地转身,坐进侦防车的后座。 引擎声响起,车子启程,美铃在后车窗玻璃内回过头,轻轻挥手。翼也向她挥手,目送她离开。 「走了呢。」 背后冷不防传来说话声,翼急忙回头,发现由香里不知何时站在那里。 「不要静静站在人家背后,吓死我了。」 「抱歉抱歉。刚刚气氛很不错喔,好色鬼。」 由香里用手肘顶他的腰。 「什么东西?」 「你明知故问~小翼,你明年该不会要当爸爸了吧?明明看起来像个国中生,竟然有小孩啦?我要替你未来的小孩接生吗?哇,感觉真怪。」 「你自己一个人在瞎猜什么?我们才没聊到那些事。」 翼虽然摇头,由香里却露出怪笑。他从表情看出由香里心里在说:「一切尽在不言中嘛,你光看脸就知道美铃的心情了,不是吗?」 「吵死了。」翼跨着大步走向咖啡厅。 「哎呀,人家什么都没说唷,是你自己猜到的吧?小翼,这样虽然很好,但你不能操之过急喔,美铃的家人才刚过世,你不能表现得太急躁,要好好支持她。即使没有血缘关系,只要你好好疼爱那个小孩,事情一定会进展顺利的。啊,不过你要是和美铃在一起,小黑会吃醋呢。」 「才不会!」 翼用力开门进去,看见真美双手抱起龙之介,跳舞似地转圈圈。龙之介的脖子上戴着之前被翼借走的项圈,表情臭得不得了。 「是发生什么好事吗?」 由香里一问,真美才停止转圈,紧紧抱住龙之介。 「龙之介的饲主山下女士刚刚来电,说女儿要接她去夏威夷住,希望我们能替龙之介找愿意疼爱它的新主人。」 「哦,你马上报名了对不对?」 「是的!龙之介,从今天起,你就是我们家的小孩喔。」 龙之介回答般地「喵~」了一声,胜己不禁皱眉。翼边观察大家的反应,边在吧台前坐下。 「店长,我要热巧克力。」 点餐后,店长一如既往,安静地冲泡热可可。翼悄悄地观察每个人的模样。 胜己边害怕被猫抓,边烦恼告白的时机。神酒察觉这件事,有点坐立不安。真美因为胜己迟迟不主动而显得有点焦虑。由香里黏着胜己和真美,心想这次要怎么闹他们,黑宫则在心里对由香里翻白眼。 附带一提,龙之介之所以老是攻击胜己,是因为害怕饲主真美被他抢走。 翼只要光看表情就能读心(即使对象是猫),因为这项能力,他无论待在哪里都不自在。 可是,这间充满怪人的神酒诊所,待起来倒是意外舒适。 店长将装着热可可的杯子端上吧台。 「谢啦,店长。」翼道谢,啜饮一口热可可。 他边享受温暖的甜味在口中扩散,边闭上眼睛。 脑中浮现的,是温柔微笑的美铃。 「好了吗?我等一下弹响手指,你就会苏醒。」 房内响起轻快的弹指声,同一时间,躺在床上的美铃睁开眼睛。 「美铃,怎么样?」 守在墙角的由香里出声关切,她的身边还站着神酒、胜己、黑宫和真美,每个人都看着美铃。 「是,我全都想起来了……」美铃坐起上半身,浅浅一笑。 「太好了~」由香里在胸前合掌。 「交给我治疗,保证安心。」 翼偷看美铃的脸。相识以来,笼罩在她脸上的失忆阴霾已彻底消散,不知怎地,他竟感到有点落寞。 阻止艺术品被盗、救出差点被炸死的梅泽两天后的下午,翼在神酒诊所的病房为美铃进行催眠疗法,找回残存的模糊记忆。 「如此一来,疗程就结束了。美铃已经痊愈,可以出院啰。」 「谢谢大家……翼医生,谢谢你。」 美铃望着翼,翼却忍不住移开视线。 「我只是完成自己的工作,会向梅泽先生申请治疗费。啊,得叫他在前往警局自首前付清。」 梅泽获救后,获得三天的时间整顿周身事务,接着会去警局自首。要是违约,秘书和神酒等人会出面告发他,想必他不敢逃跑。此外,他还必须保密被美铃绑架、以炸弹要胁等事。 翼回想起两天前梅泽的表情,他看起来快吓死了,应该是不会打破约定。 「那么美铃,时间差不多了……」 神酒出声搭话,美铃微笑点头。神酒推开大门,外面站着一位身穿皱巴巴大衣的中年刑警。 「嗨~你就是津田美铃小姐?久仰,敝姓樱井,详情我都听神酒医生他们说了。」 樱井缩缩脖子入内。 整起事件虽然没有造成任何人丧命,但美铃做的炸弹炸毁了大楼是不争的事实,无法当作没这回事。 神酒和樱井讨论后,决定据实以报比较保险,内容包括她是为了报仇才与鸭志田联手制造炸弹,却在中途反悔,想阻止一切,结果引来杀机等。之后的部分改为她因为失忆,在不知道名字的情况下住进青山第一医院。为此,他们特别准备了假病历作证,并请青山第一医院的精神科医生当证人。念在她的家人刚过世,自己又差点被杀,美铃应该能获得缓刑。 根据樱井回传的消息,鸭志田被抓后到现在依然保持缄默,不过同时逮捕的成田、猿渡及其他众多部下都承认犯案,加上保险库内还留着铁证如山的画作,他们一定会被处以重刑。这次樱井和诊所众多位高权重的客户也各尽其力,使神酒诊所的员工们参与的部分得以隐藏在台面下。 「那么,津田小姐,我们走吧。」樱井出声。 美铃点头下床,穿上鞋子往前走。 樱井、美铃及诊所的成员们一起走出病房,来到地下一楼。一走上街,便见到咖啡厅前已经停着一辆侦防车,樱井打开后车门。美铃回过头,向神酒诊所的所有人深深一鞠躬。 「这次真的很感谢各位的照顾。」 「美铃,保重喔,记得要回来让我接生小宝宝,我们约好了。」 「是。」 美铃开心地回应由香里。昨天由香里替她做了产检,确定她确实怀有身孕。 其他人也一一和美铃道别,只有翼将头别开,不肯说话。 「翼医生……」 翼突然被叫住,急忙转向正面,美铃不知何时走了过来。 「我们回去啰。」 由香里提醒大家,众人纷纷走进咖啡厅,留下翼和美铃独处。连樱井都机灵地意会过来,笑咪咪地坐进侦防车的副驾驶座。 「呃,唔……保重喔。」 翼的声音在发抖,无法正眼看着美铃。 「请看着我说话。」美铃温柔地说。 翼瞬间顿了一下,才怯怯地把视线转向她。 然后,他吃了一惊。 「我走了,翼医生……后会有期。」 美铃伸出雪白的手掌。翼轻轻吐气,带着微笑与她握手。 「嗯,下次见,美铃。」 两人的手就此分开,美铃舍不得似地转身,坐进侦防车的后座。 引擎声响起,车子启程,美铃在后车窗玻璃内回过头,轻轻挥手。翼也向她挥手,目送她离开。 「走了呢。」 背后冷不防传来说话声,翼急忙回头,发现由香里不知何时站在那里。 「不要静静站在人家背后,吓死我了。」 「抱歉抱歉。刚刚气氛很不错喔,好色鬼。」 由香里用手肘顶他的腰。 「什么东西?」 「你明知故问~小翼,你明年该不会要当爸爸了吧?明明看起来像个国中生,竟然有小孩啦?我要替你未来的小孩接生吗?哇,感觉真怪。」 「你自己一个人在瞎猜什么?我们才没聊到那些事。」 翼虽然摇头,由香里却露出怪笑。他从表情看出由香里心里在说:「一切尽在不言中嘛,你光看脸就知道美铃的心情了,不是吗?」 「吵死了。」翼跨着大步走向咖啡厅。 「哎呀,人家什么都没说唷,是你自己猜到的吧?小翼,这样虽然很好,但你不能操之过急喔,美铃的家人才刚过世,你不能表现得太急躁,要好好支持她。即使没有血缘关系,只要你好好疼爱那个小孩,事情一定会进展顺利的。啊,不过你要是和美铃在一起,小黑会吃醋呢。」 「才不会!」 翼用力开门进去,看见真美双手抱起龙之介,跳舞似地转圈圈。龙之介的脖子上戴着之前被翼借走的项圈,表情臭得不得了。 「是发生什么好事吗?」 由香里一问,真美才停止转圈,紧紧抱住龙之介。 「龙之介的饲主山下女士刚刚来电,说女儿要接她去夏威夷住,希望我们能替龙之介找愿意疼爱它的新主人。」 「哦,你马上报名了对不对?」 「是的!龙之介,从今天起,你就是我们家的小孩喔。」 龙之介回答般地「喵~」了一声,胜己不禁皱眉。翼边观察大家的反应,边在吧台前坐下。 「店长,我要热巧克力。」 点餐后,店长一如既往,安静地冲泡热可可。翼悄悄地观察每个人的模样。 胜己边害怕被猫抓,边烦恼告白的时机。神酒察觉这件事,有点坐立不安。真美因为胜己迟迟不主动而显得有点焦虑。由香里黏着胜己和真美,心想这次要怎么闹他们,黑宫则在心里对由香里翻白眼。 附带一提,龙之介之所以老是攻击胜己,是因为害怕饲主真美被他抢走。 翼只要光看表情就能读心(即使对象是猫),因为这项能力,他无论待在哪里都不自在。 可是,这间充满怪人的神酒诊所,待起来倒是意外舒适。 店长将装着热可可的杯子端上吧台。 「谢啦,店长。」翼道谢,啜饮一口热可可。 他边享受温暖的甜味在口中扩散,边闭上眼睛。 脑中浮现的,是温柔微笑的美铃。 「好了吗?我等一下弹响手指,你就会苏醒。」 房内响起轻快的弹指声,同一时间,躺在床上的美铃睁开眼睛。 「美铃,怎么样?」 守在墙角的由香里出声关切,她的身边还站着神酒、胜己、黑宫和真美,每个人都看着美铃。 「是,我全都想起来了……」美铃坐起上半身,浅浅一笑。 「太好了~」由香里在胸前合掌。 「交给我治疗,保证安心。」 翼偷看美铃的脸。相识以来,笼罩在她脸上的失忆阴霾已彻底消散,不知怎地,他竟感到有点落寞。 阻止艺术品被盗、救出差点被炸死的梅泽两天后的下午,翼在神酒诊所的病房为美铃进行催眠疗法,找回残存的模糊记忆。 「如此一来,疗程就结束了。美铃已经痊愈,可以出院啰。」 「谢谢大家……翼医生,谢谢你。」 美铃望着翼,翼却忍不住移开视线。 「我只是完成自己的工作,会向梅泽先生申请治疗费。啊,得叫他在前往警局自首前付清。」 梅泽获救后,获得三天的时间整顿周身事务,接着会去警局自首。要是违约,秘书和神酒等人会出面告发他,想必他不敢逃跑。此外,他还必须保密被美铃绑架、以炸弹要胁等事。 翼回想起两天前梅泽的表情,他看起来快吓死了,应该是不会打破约定。 「那么美铃,时间差不多了……」 神酒出声搭话,美铃微笑点头。神酒推开大门,外面站着一位身穿皱巴巴大衣的中年刑警。 「嗨~你就是津田美铃小姐?久仰,敝姓樱井,详情我都听神酒医生他们说了。」 樱井缩缩脖子入内。 整起事件虽然没有造成任何人丧命,但美铃做的炸弹炸毁了大楼是不争的事实,无法当作没这回事。 神酒和樱井讨论后,决定据实以报比较保险,内容包括她是为了报仇才与鸭志田联手制造炸弹,却在中途反悔,想阻止一切,结果引来杀机等。之后的部分改为她因为失忆,在不知道名字的情况下住进青山第一医院。为此,他们特别准备了假病历作证,并请青山第一医院的精神科医生当证人。念在她的家人刚过世,自己又差点被杀,美铃应该能获得缓刑。 根据樱井回传的消息,鸭志田被抓后到现在依然保持缄默,不过同时逮捕的成田、猿渡及其他众多部下都承认犯案,加上保险库内还留着铁证如山的画作,他们一定会被处以重刑。这次樱井和诊所众多位高权重的客户也各尽其力,使神酒诊所的员工们参与的部分得以隐藏在台面下。 「那么,津田小姐,我们走吧。」樱井出声。 美铃点头下床,穿上鞋子往前走。 樱井、美铃及诊所的成员们一起走出病房,来到地下一楼。一走上街,便见到咖啡厅前已经停着一辆侦防车,樱井打开后车门。美铃回过头,向神酒诊所的所有人深深一鞠躬。 「这次真的很感谢各位的照顾。」 「美铃,保重喔,记得要回来让我接生小宝宝,我们约好了。」 「是。」 美铃开心地回应由香里。昨天由香里替她做了产检,确定她确实怀有身孕。 其他人也一一和美铃道别,只有翼将头别开,不肯说话。 「翼医生……」 翼突然被叫住,急忙转向正面,美铃不知何时走了过来。 「我们回去啰。」 由香里提醒大家,众人纷纷走进咖啡厅,留下翼和美铃独处。连樱井都机灵地意会过来,笑咪咪地坐进侦防车的副驾驶座。 「呃,唔……保重喔。」 翼的声音在发抖,无法正眼看着美铃。 「请看着我说话。」美铃温柔地说。 翼瞬间顿了一下,才怯怯地把视线转向她。 然后,他吃了一惊。 「我走了,翼医生……后会有期。」 美铃伸出雪白的手掌。翼轻轻吐气,带着微笑与她握手。 「嗯,下次见,美铃。」 两人的手就此分开,美铃舍不得似地转身,坐进侦防车的后座。 引擎声响起,车子启程,美铃在后车窗玻璃内回过头,轻轻挥手。翼也向她挥手,目送她离开。 「走了呢。」 背后冷不防传来说话声,翼急忙回头,发现由香里不知何时站在那里。 「不要静静站在人家背后,吓死我了。」 「抱歉抱歉。刚刚气氛很不错喔,好色鬼。」 由香里用手肘顶他的腰。 「什么东西?」 「你明知故问~小翼,你明年该不会要当爸爸了吧?明明看起来像个国中生,竟然有小孩啦?我要替你未来的小孩接生吗?哇,感觉真怪。」 「你自己一个人在瞎猜什么?我们才没聊到那些事。」 翼虽然摇头,由香里却露出怪笑。他从表情看出由香里心里在说:「一切尽在不言中嘛,你光看脸就知道美铃的心情了,不是吗?」 「吵死了。」翼跨着大步走向咖啡厅。 「哎呀,人家什么都没说唷,是你自己猜到的吧?小翼,这样虽然很好,但你不能操之过急喔,美铃的家人才刚过世,你不能表现得太急躁,要好好支持她。即使没有血缘关系,只要你好好疼爱那个小孩,事情一定会进展顺利的。啊,不过你要是和美铃在一起,小黑会吃醋呢。」 「才不会!」 翼用力开门进去,看见真美双手抱起龙之介,跳舞似地转圈圈。龙之介的脖子上戴着之前被翼借走的项圈,表情臭得不得了。 「是发生什么好事吗?」 由香里一问,真美才停止转圈,紧紧抱住龙之介。 「龙之介的饲主山下女士刚刚来电,说女儿要接她去夏威夷住,希望我们能替龙之介找愿意疼爱它的新主人。」 「哦,你马上报名了对不对?」 「是的!龙之介,从今天起,你就是我们家的小孩喔。」 龙之介回答般地「喵~」了一声,胜己不禁皱眉。翼边观察大家的反应,边在吧台前坐下。 「店长,我要热巧克力。」 点餐后,店长一如既往,安静地冲泡热可可。翼悄悄地观察每个人的模样。 胜己边害怕被猫抓,边烦恼告白的时机。神酒察觉这件事,有点坐立不安。真美因为胜己迟迟不主动而显得有点焦虑。由香里黏着胜己和真美,心想这次要怎么闹他们,黑宫则在心里对由香里翻白眼。 附带一提,龙之介之所以老是攻击胜己,是因为害怕饲主真美被他抢走。 翼只要光看表情就能读心(即使对象是猫),因为这项能力,他无论待在哪里都不自在。 可是,这间充满怪人的神酒诊所,待起来倒是意外舒适。 店长将装着热可可的杯子端上吧台。 「谢啦,店长。」翼道谢,啜饮一口热可可。 他边享受温暖的甜味在口中扩散,边闭上眼睛。 脑中浮现的,是温柔微笑的美铃。 「好了吗?我等一下弹响手指,你就会苏醒。」 房内响起轻快的弹指声,同一时间,躺在床上的美铃睁开眼睛。 「美铃,怎么样?」 守在墙角的由香里出声关切,她的身边还站着神酒、胜己、黑宫和真美,每个人都看着美铃。 「是,我全都想起来了……」美铃坐起上半身,浅浅一笑。 「太好了~」由香里在胸前合掌。 「交给我治疗,保证安心。」 翼偷看美铃的脸。相识以来,笼罩在她脸上的失忆阴霾已彻底消散,不知怎地,他竟感到有点落寞。 阻止艺术品被盗、救出差点被炸死的梅泽两天后的下午,翼在神酒诊所的病房为美铃进行催眠疗法,找回残存的模糊记忆。 「如此一来,疗程就结束了。美铃已经痊愈,可以出院啰。」 「谢谢大家……翼医生,谢谢你。」 美铃望着翼,翼却忍不住移开视线。 「我只是完成自己的工作,会向梅泽先生申请治疗费。啊,得叫他在前往警局自首前付清。」 梅泽获救后,获得三天的时间整顿周身事务,接着会去警局自首。要是违约,秘书和神酒等人会出面告发他,想必他不敢逃跑。此外,他还必须保密被美铃绑架、以炸弹要胁等事。 翼回想起两天前梅泽的表情,他看起来快吓死了,应该是不会打破约定。 「那么美铃,时间差不多了……」 神酒出声搭话,美铃微笑点头。神酒推开大门,外面站着一位身穿皱巴巴大衣的中年刑警。 「嗨~你就是津田美铃小姐?久仰,敝姓樱井,详情我都听神酒医生他们说了。」 樱井缩缩脖子入内。 整起事件虽然没有造成任何人丧命,但美铃做的炸弹炸毁了大楼是不争的事实,无法当作没这回事。 神酒和樱井讨论后,决定据实以报比较保险,内容包括她是为了报仇才与鸭志田联手制造炸弹,却在中途反悔,想阻止一切,结果引来杀机等。之后的部分改为她因为失忆,在不知道名字的情况下住进青山第一医院。为此,他们特别准备了假病历作证,并请青山第一医院的精神科医生当证人。念在她的家人刚过世,自己又差点被杀,美铃应该能获得缓刑。 根据樱井回传的消息,鸭志田被抓后到现在依然保持缄默,不过同时逮捕的成田、猿渡及其他众多部下都承认犯案,加上保险库内还留着铁证如山的画作,他们一定会被处以重刑。这次樱井和诊所众多位高权重的客户也各尽其力,使神酒诊所的员工们参与的部分得以隐藏在台面下。 「那么,津田小姐,我们走吧。」樱井出声。 美铃点头下床,穿上鞋子往前走。 樱井、美铃及诊所的成员们一起走出病房,来到地下一楼。一走上街,便见到咖啡厅前已经停着一辆侦防车,樱井打开后车门。美铃回过头,向神酒诊所的所有人深深一鞠躬。 「这次真的很感谢各位的照顾。」 「美铃,保重喔,记得要回来让我接生小宝宝,我们约好了。」 「是。」 美铃开心地回应由香里。昨天由香里替她做了产检,确定她确实怀有身孕。 其他人也一一和美铃道别,只有翼将头别开,不肯说话。 「翼医生……」 翼突然被叫住,急忙转向正面,美铃不知何时走了过来。 「我们回去啰。」 由香里提醒大家,众人纷纷走进咖啡厅,留下翼和美铃独处。连樱井都机灵地意会过来,笑咪咪地坐进侦防车的副驾驶座。 「呃,唔……保重喔。」 翼的声音在发抖,无法正眼看着美铃。 「请看着我说话。」美铃温柔地说。 翼瞬间顿了一下,才怯怯地把视线转向她。 然后,他吃了一惊。 「我走了,翼医生……后会有期。」 美铃伸出雪白的手掌。翼轻轻吐气,带着微笑与她握手。 「嗯,下次见,美铃。」 两人的手就此分开,美铃舍不得似地转身,坐进侦防车的后座。 引擎声响起,车子启程,美铃在后车窗玻璃内回过头,轻轻挥手。翼也向她挥手,目送她离开。 「走了呢。」 背后冷不防传来说话声,翼急忙回头,发现由香里不知何时站在那里。 「不要静静站在人家背后,吓死我了。」 「抱歉抱歉。刚刚气氛很不错喔,好色鬼。」 由香里用手肘顶他的腰。 「什么东西?」 「你明知故问~小翼,你明年该不会要当爸爸了吧?明明看起来像个国中生,竟然有小孩啦?我要替你未来的小孩接生吗?哇,感觉真怪。」 「你自己一个人在瞎猜什么?我们才没聊到那些事。」 翼虽然摇头,由香里却露出怪笑。他从表情看出由香里心里在说:「一切尽在不言中嘛,你光看脸就知道美铃的心情了,不是吗?」 「吵死了。」翼跨着大步走向咖啡厅。 「哎呀,人家什么都没说唷,是你自己猜到的吧?小翼,这样虽然很好,但你不能操之过急喔,美铃的家人才刚过世,你不能表现得太急躁,要好好支持她。即使没有血缘关系,只要你好好疼爱那个小孩,事情一定会进展顺利的。啊,不过你要是和美铃在一起,小黑会吃醋呢。」 「才不会!」 翼用力开门进去,看见真美双手抱起龙之介,跳舞似地转圈圈。龙之介的脖子上戴着之前被翼借走的项圈,表情臭得不得了。 「是发生什么好事吗?」 由香里一问,真美才停止转圈,紧紧抱住龙之介。 「龙之介的饲主山下女士刚刚来电,说女儿要接她去夏威夷住,希望我们能替龙之介找愿意疼爱它的新主人。」 「哦,你马上报名了对不对?」 「是的!龙之介,从今天起,你就是我们家的小孩喔。」 龙之介回答般地「喵~」了一声,胜己不禁皱眉。翼边观察大家的反应,边在吧台前坐下。 「店长,我要热巧克力。」 点餐后,店长一如既往,安静地冲泡热可可。翼悄悄地观察每个人的模样。 胜己边害怕被猫抓,边烦恼告白的时机。神酒察觉这件事,有点坐立不安。真美因为胜己迟迟不主动而显得有点焦虑。由香里黏着胜己和真美,心想这次要怎么闹他们,黑宫则在心里对由香里翻白眼。 附带一提,龙之介之所以老是攻击胜己,是因为害怕饲主真美被他抢走。 翼只要光看表情就能读心(即使对象是猫),因为这项能力,他无论待在哪里都不自在。 可是,这间充满怪人的神酒诊所,待起来倒是意外舒适。 店长将装着热可可的杯子端上吧台。 「谢啦,店长。」翼道谢,啜饮一口热可可。 他边享受温暖的甜味在口中扩散,边闭上眼睛。 脑中浮现的,是温柔微笑的美铃。 「好了吗?我等一下弹响手指,你就会苏醒。」 房内响起轻快的弹指声,同一时间,躺在床上的美铃睁开眼睛。 「美铃,怎么样?」 守在墙角的由香里出声关切,她的身边还站着神酒、胜己、黑宫和真美,每个人都看着美铃。 「是,我全都想起来了……」美铃坐起上半身,浅浅一笑。 「太好了~」由香里在胸前合掌。 「交给我治疗,保证安心。」 翼偷看美铃的脸。相识以来,笼罩在她脸上的失忆阴霾已彻底消散,不知怎地,他竟感到有点落寞。 阻止艺术品被盗、救出差点被炸死的梅泽两天后的下午,翼在神酒诊所的病房为美铃进行催眠疗法,找回残存的模糊记忆。 「如此一来,疗程就结束了。美铃已经痊愈,可以出院啰。」 「谢谢大家……翼医生,谢谢你。」 美铃望着翼,翼却忍不住移开视线。 「我只是完成自己的工作,会向梅泽先生申请治疗费。啊,得叫他在前往警局自首前付清。」 梅泽获救后,获得三天的时间整顿周身事务,接着会去警局自首。要是违约,秘书和神酒等人会出面告发他,想必他不敢逃跑。此外,他还必须保密被美铃绑架、以炸弹要胁等事。 翼回想起两天前梅泽的表情,他看起来快吓死了,应该是不会打破约定。 「那么美铃,时间差不多了……」 神酒出声搭话,美铃微笑点头。神酒推开大门,外面站着一位身穿皱巴巴大衣的中年刑警。 「嗨~你就是津田美铃小姐?久仰,敝姓樱井,详情我都听神酒医生他们说了。」 樱井缩缩脖子入内。 整起事件虽然没有造成任何人丧命,但美铃做的炸弹炸毁了大楼是不争的事实,无法当作没这回事。 神酒和樱井讨论后,决定据实以报比较保险,内容包括她是为了报仇才与鸭志田联手制造炸弹,却在中途反悔,想阻止一切,结果引来杀机等。之后的部分改为她因为失忆,在不知道名字的情况下住进青山第一医院。为此,他们特别准备了假病历作证,并请青山第一医院的精神科医生当证人。念在她的家人刚过世,自己又差点被杀,美铃应该能获得缓刑。 根据樱井回传的消息,鸭志田被抓后到现在依然保持缄默,不过同时逮捕的成田、猿渡及其他众多部下都承认犯案,加上保险库内还留着铁证如山的画作,他们一定会被处以重刑。这次樱井和诊所众多位高权重的客户也各尽其力,使神酒诊所的员工们参与的部分得以隐藏在台面下。 「那么,津田小姐,我们走吧。」樱井出声。 美铃点头下床,穿上鞋子往前走。 樱井、美铃及诊所的成员们一起走出病房,来到地下一楼。一走上街,便见到咖啡厅前已经停着一辆侦防车,樱井打开后车门。美铃回过头,向神酒诊所的所有人深深一鞠躬。 「这次真的很感谢各位的照顾。」 「美铃,保重喔,记得要回来让我接生小宝宝,我们约好了。」 「是。」 美铃开心地回应由香里。昨天由香里替她做了产检,确定她确实怀有身孕。 其他人也一一和美铃道别,只有翼将头别开,不肯说话。 「翼医生……」 翼突然被叫住,急忙转向正面,美铃不知何时走了过来。 「我们回去啰。」 由香里提醒大家,众人纷纷走进咖啡厅,留下翼和美铃独处。连樱井都机灵地意会过来,笑咪咪地坐进侦防车的副驾驶座。 「呃,唔……保重喔。」 翼的声音在发抖,无法正眼看着美铃。 「请看着我说话。」美铃温柔地说。 翼瞬间顿了一下,才怯怯地把视线转向她。 然后,他吃了一惊。 「我走了,翼医生……后会有期。」 美铃伸出雪白的手掌。翼轻轻吐气,带着微笑与她握手。 「嗯,下次见,美铃。」 两人的手就此分开,美铃舍不得似地转身,坐进侦防车的后座。 引擎声响起,车子启程,美铃在后车窗玻璃内回过头,轻轻挥手。翼也向她挥手,目送她离开。 「走了呢。」 背后冷不防传来说话声,翼急忙回头,发现由香里不知何时站在那里。 「不要静静站在人家背后,吓死我了。」 「抱歉抱歉。刚刚气氛很不错喔,好色鬼。」 由香里用手肘顶他的腰。 「什么东西?」 「你明知故问~小翼,你明年该不会要当爸爸了吧?明明看起来像个国中生,竟然有小孩啦?我要替你未来的小孩接生吗?哇,感觉真怪。」 「你自己一个人在瞎猜什么?我们才没聊到那些事。」 翼虽然摇头,由香里却露出怪笑。他从表情看出由香里心里在说:「一切尽在不言中嘛,你光看脸就知道美铃的心情了,不是吗?」 「吵死了。」翼跨着大步走向咖啡厅。 「哎呀,人家什么都没说唷,是你自己猜到的吧?小翼,这样虽然很好,但你不能操之过急喔,美铃的家人才刚过世,你不能表现得太急躁,要好好支持她。即使没有血缘关系,只要你好好疼爱那个小孩,事情一定会进展顺利的。啊,不过你要是和美铃在一起,小黑会吃醋呢。」 「才不会!」 翼用力开门进去,看见真美双手抱起龙之介,跳舞似地转圈圈。龙之介的脖子上戴着之前被翼借走的项圈,表情臭得不得了。 「是发生什么好事吗?」 由香里一问,真美才停止转圈,紧紧抱住龙之介。 「龙之介的饲主山下女士刚刚来电,说女儿要接她去夏威夷住,希望我们能替龙之介找愿意疼爱它的新主人。」 「哦,你马上报名了对不对?」 「是的!龙之介,从今天起,你就是我们家的小孩喔。」 龙之介回答般地「喵~」了一声,胜己不禁皱眉。翼边观察大家的反应,边在吧台前坐下。 「店长,我要热巧克力。」 点餐后,店长一如既往,安静地冲泡热可可。翼悄悄地观察每个人的模样。 胜己边害怕被猫抓,边烦恼告白的时机。神酒察觉这件事,有点坐立不安。真美因为胜己迟迟不主动而显得有点焦虑。由香里黏着胜己和真美,心想这次要怎么闹他们,黑宫则在心里对由香里翻白眼。 附带一提,龙之介之所以老是攻击胜己,是因为害怕饲主真美被他抢走。 翼只要光看表情就能读心(即使对象是猫),因为这项能力,他无论待在哪里都不自在。 可是,这间充满怪人的神酒诊所,待起来倒是意外舒适。 店长将装着热可可的杯子端上吧台。 「谢啦,店长。」翼道谢,啜饮一口热可可。 他边享受温暖的甜味在口中扩散,边闭上眼睛。 脑中浮现的,是温柔微笑的美铃。 「好了吗?我等一下弹响手指,你就会苏醒。」 房内响起轻快的弹指声,同一时间,躺在床上的美铃睁开眼睛。 「美铃,怎么样?」 守在墙角的由香里出声关切,她的身边还站着神酒、胜己、黑宫和真美,每个人都看着美铃。 「是,我全都想起来了……」美铃坐起上半身,浅浅一笑。 「太好了~」由香里在胸前合掌。 「交给我治疗,保证安心。」 翼偷看美铃的脸。相识以来,笼罩在她脸上的失忆阴霾已彻底消散,不知怎地,他竟感到有点落寞。 阻止艺术品被盗、救出差点被炸死的梅泽两天后的下午,翼在神酒诊所的病房为美铃进行催眠疗法,找回残存的模糊记忆。 「如此一来,疗程就结束了。美铃已经痊愈,可以出院啰。」 「谢谢大家……翼医生,谢谢你。」 美铃望着翼,翼却忍不住移开视线。 「我只是完成自己的工作,会向梅泽先生申请治疗费。啊,得叫他在前往警局自首前付清。」 梅泽获救后,获得三天的时间整顿周身事务,接着会去警局自首。要是违约,秘书和神酒等人会出面告发他,想必他不敢逃跑。此外,他还必须保密被美铃绑架、以炸弹要胁等事。 翼回想起两天前梅泽的表情,他看起来快吓死了,应该是不会打破约定。 「那么美铃,时间差不多了……」 神酒出声搭话,美铃微笑点头。神酒推开大门,外面站着一位身穿皱巴巴大衣的中年刑警。 「嗨~你就是津田美铃小姐?久仰,敝姓樱井,详情我都听神酒医生他们说了。」 樱井缩缩脖子入内。 整起事件虽然没有造成任何人丧命,但美铃做的炸弹炸毁了大楼是不争的事实,无法当作没这回事。 神酒和樱井讨论后,决定据实以报比较保险,内容包括她是为了报仇才与鸭志田联手制造炸弹,却在中途反悔,想阻止一切,结果引来杀机等。之后的部分改为她因为失忆,在不知道名字的情况下住进青山第一医院。为此,他们特别准备了假病历作证,并请青山第一医院的精神科医生当证人。念在她的家人刚过世,自己又差点被杀,美铃应该能获得缓刑。 根据樱井回传的消息,鸭志田被抓后到现在依然保持缄默,不过同时逮捕的成田、猿渡及其他众多部下都承认犯案,加上保险库内还留着铁证如山的画作,他们一定会被处以重刑。这次樱井和诊所众多位高权重的客户也各尽其力,使神酒诊所的员工们参与的部分得以隐藏在台面下。 「那么,津田小姐,我们走吧。」樱井出声。 美铃点头下床,穿上鞋子往前走。 樱井、美铃及诊所的成员们一起走出病房,来到地下一楼。一走上街,便见到咖啡厅前已经停着一辆侦防车,樱井打开后车门。美铃回过头,向神酒诊所的所有人深深一鞠躬。 「这次真的很感谢各位的照顾。」 「美铃,保重喔,记得要回来让我接生小宝宝,我们约好了。」 「是。」 美铃开心地回应由香里。昨天由香里替她做了产检,确定她确实怀有身孕。 其他人也一一和美铃道别,只有翼将头别开,不肯说话。 「翼医生……」 翼突然被叫住,急忙转向正面,美铃不知何时走了过来。 「我们回去啰。」 由香里提醒大家,众人纷纷走进咖啡厅,留下翼和美铃独处。连樱井都机灵地意会过来,笑咪咪地坐进侦防车的副驾驶座。 「呃,唔……保重喔。」 翼的声音在发抖,无法正眼看着美铃。 「请看着我说话。」美铃温柔地说。 翼瞬间顿了一下,才怯怯地把视线转向她。 然后,他吃了一惊。 「我走了,翼医生……后会有期。」 美铃伸出雪白的手掌。翼轻轻吐气,带着微笑与她握手。 「嗯,下次见,美铃。」 两人的手就此分开,美铃舍不得似地转身,坐进侦防车的后座。 引擎声响起,车子启程,美铃在后车窗玻璃内回过头,轻轻挥手。翼也向她挥手,目送她离开。 「走了呢。」 背后冷不防传来说话声,翼急忙回头,发现由香里不知何时站在那里。 「不要静静站在人家背后,吓死我了。」 「抱歉抱歉。刚刚气氛很不错喔,好色鬼。」 由香里用手肘顶他的腰。 「什么东西?」 「你明知故问~小翼,你明年该不会要当爸爸了吧?明明看起来像个国中生,竟然有小孩啦?我要替你未来的小孩接生吗?哇,感觉真怪。」 「你自己一个人在瞎猜什么?我们才没聊到那些事。」 翼虽然摇头,由香里却露出怪笑。他从表情看出由香里心里在说:「一切尽在不言中嘛,你光看脸就知道美铃的心情了,不是吗?」 「吵死了。」翼跨着大步走向咖啡厅。 「哎呀,人家什么都没说唷,是你自己猜到的吧?小翼,这样虽然很好,但你不能操之过急喔,美铃的家人才刚过世,你不能表现得太急躁,要好好支持她。即使没有血缘关系,只要你好好疼爱那个小孩,事情一定会进展顺利的。啊,不过你要是和美铃在一起,小黑会吃醋呢。」 「才不会!」 翼用力开门进去,看见真美双手抱起龙之介,跳舞似地转圈圈。龙之介的脖子上戴着之前被翼借走的项圈,表情臭得不得了。 「是发生什么好事吗?」 由香里一问,真美才停止转圈,紧紧抱住龙之介。 「龙之介的饲主山下女士刚刚来电,说女儿要接她去夏威夷住,希望我们能替龙之介找愿意疼爱它的新主人。」 「哦,你马上报名了对不对?」 「是的!龙之介,从今天起,你就是我们家的小孩喔。」 龙之介回答般地「喵~」了一声,胜己不禁皱眉。翼边观察大家的反应,边在吧台前坐下。 「店长,我要热巧克力。」 点餐后,店长一如既往,安静地冲泡热可可。翼悄悄地观察每个人的模样。 胜己边害怕被猫抓,边烦恼告白的时机。神酒察觉这件事,有点坐立不安。真美因为胜己迟迟不主动而显得有点焦虑。由香里黏着胜己和真美,心想这次要怎么闹他们,黑宫则在心里对由香里翻白眼。 附带一提,龙之介之所以老是攻击胜己,是因为害怕饲主真美被他抢走。 翼只要光看表情就能读心(即使对象是猫),因为这项能力,他无论待在哪里都不自在。 可是,这间充满怪人的神酒诊所,待起来倒是意外舒适。 店长将装着热可可的杯子端上吧台。 「谢啦,店长。」翼道谢,啜饮一口热可可。 他边享受温暖的甜味在口中扩散,边闭上眼睛。 脑中浮现的,是温柔微笑的美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