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尽头的圣骑士》 序章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裸奔男 扫图:naztar(lkid:wdr550) 录入:naztar(lkid:wdr550) ──凝视黑暗,倾听沉默,思考死亡。 光明唯在黑暗之中、 言语唯在沉默之中、 死唯在生之中存在。 『灯火之神葛雷斯菲尔的箴言』 关于死亡的记忆,是模糊而混浊的。 我的日子有大半时间都在昏暗的房间中度过。 ……因为我失败了。不知道在哪个环节失败了。结果变得几乎没办法走出家门。 家人们总是用暧昧模糊的态度对待我。 他们没有骂我,也没有为我叹息。只会对我露出含糊而感到伤脑筋似的笑脸,用陈腐的话语安慰我,然后一如往常地对待我。 或许那是出于他们的温柔,又或许是他们也不知道究竟该怎么做才好吧。 不管怎么说,那对我而言非常难受。 ……不知不觉间,认为『不能继续这样下去』的焦躁感开始在心中燃烧,使我不禁想搅动自己的胸口。 过起来舒适却又不太舒适的房间与自家;对于外面的世界深植心中的痛苦与恐惧;始终善良温柔,什么也不多说的家人们。 对于这些,我连踏出小小的一步都感到犹豫不决。 ……也许我本来还有挽救的机会。 在遭遇失败的隔天。 或是再隔天。 一周后。 一个月后。 一年后。 甚至十年后。 只要我往前踏出一步,搞不好就能有所改变了。 然而我却裹足不前,没能踏出步伐。 连踏出那么一小步的勇气都没有。缺少能让我踏出那么一小步的『什么』。或者是我在找藉口,告诉自己欠缺了些『什么』。 就在我迟迟踏不出脚步的过程中,说服自己放弃的理由却越积越多。 已经太慢了。 已经无法挽回了。 已经不知道该做什么才好了。 事到如今才做些什么,也只会被大家取笑而已。 ……明明焦躁感不断涌上心头,却不管做什么都觉得无力;明明想往前踏出一步,却对踏出步伐感到恐惧;明明想做些什么,却不知道该从何做起;明明活著是如此痛苦,却又没有寻死的激情。 于是我就像一滩淤塞的死水,只是将摆到眼前的食物放入嘴巴,浪费著廉价的娱乐,在惰性中活著。畏惧失败,对终将到来的毁灭视而不见,即便抱著些许的自觉,也依然让自己沉浸在这样的愚蠢之中。 我之所以对死亡的记忆会如此模糊,想必是因为我对自己是否活著都感到很模糊而混浊吧。 昏暗的房间。日夜颠倒的生活。萤幕的光。敲打键盘的声响。断续而混沌的记忆。 在那之中,还有稍微比较鲜明的光景。 引擎运转的声音。载著白色棺木的推车经过眼前。伴随无机质的机械声响,火葬炉的门板缓缓关上的声音。 那是在我朦胧的记忆中难得稍微清楚的、关于我父母过世的片段。 看著化为骨灰的双亲,我不记得自己究竟有没有流泪。一切有如在浓雾之中。从记忆唯一可以知道,就算想要以此为契机让自己踏出一步,也全都已经太晚了。 于是我再度回到含糊的日子……然后在不知不觉间中断了。 关于死亡当时的记忆相当模糊而混浊。 大概是因为我连活著都很模糊而混浊的关系吧。 闪烁而朦胧的记忆;扰乱胸口深处的苦痛;落下泪水,发出呻吟。痛到后来,连呻吟也发不出了。 眼前的一切渐渐转暗。 ──在最后,我似乎看到了一盏微弱的灯火。 ◆ 「呜哇……」 从模糊而混浊的记忆中,我睁开了眼睛。 看到昏暗的天花板……接著,一颗骷髅头忽然出现在我眼前。 在空洞的眼窝中燃烧著蓝色鬼火的骸骨让下颚骨喀喀作响,朝我缓缓伸出手臂。 「……!」 我当场发出惨叫。忍不住发出的惨叫声,听淑来莫名尖锐。 简直就像什么年幼的孩童。正当我这么想的时候,突然察觉到某种不太对劲的感觉。 我在情急之下挥动的手臂异常短小。肥嫩而短小的手臂……是婴儿的手臂。 不对,现在更重要的是眼前的骷髅啊。而且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陷入惊慌的思绪到处乱跳,静也静不下来。 总之,现在要先试著让自己冷静才行。冷静下来,好好观察状况── 「▓▓▓▓……」 骷髅用只有骨头的手指轻抚了我一下。 「呜哇啊啊啊啊啊……!」 这状况下怎么可能冷静啦!我不禁在内心臭骂著,变得更加混乱。 是会动的骸骨。是鬼怪。是灵异。是超自然现象啊。 突然遭遇这样的怪物,任谁都会感到恐怖的。我也一样。 而且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似乎变得又小又年幼。即使记忆暧味模糊,我也记得自己应该是身高不算矮的瘦高型身材才对。 但是那记忆却和我现在的身体感觉完全搭不上。 简直就像长大成人之后跨上自己小时候骑的三轮车一样,甚至更严重。 「■■■■……」 那骷髅似乎很伤脑筋地单手把我抱了起来,有节奏地缓缓摇晃。 无论我在手臂中如何挣扎,他始终很有耐性地摇晃著我的身体。 「啊……」 此时我才总算注意到了。 那骷髅摇晃我的动作即使笨拙,却非常温柔。 虽然大概是因为还不习惯而显得粗鲁,再加上他的手臂都是骨头,一点也不舒服……不过他似乎并没有要把我吃掉的打算。或许。当然我的观察力没有强到可以看出骷髅头的表情,所以我无法断定,也没解法完全放松警戒就是了。 但我总觉得这个骷髅的动作果然充满温柔的感觉。 在他眼窝中摇曳的蓝色鬼火,仔细看看好像也颇和蔼的。 「……」 感受到这些,我总算稍微冷静下来。 ……现在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感到疑惑的我决定暂时把注意力从骷髅身上移开,望向周围。 虽然我连脖子也没办法好好转动,不过可以看到几根又粗又壮观的柱子,以及好几道拱门。天花板的正中央有个采光用的圆形开口,光线从那里微微照下来。感觉应该是在什么建筑物内没错,但看起来莫名古老而庄严。我不禁联想到以前在照片中看过的古代罗马帝国万神殿(pantheon)。 然而,除此之外的状况我还是搞不懂。 只知道眼前有具骸骨尸体在动,然后我似乎变得又小又年幼。 在脑内确认了这些事情后,我想要进一步寻找线索,可是思绪却开始模糊起来。 大概是因为身体动过之后变得想睡了。 「啊……」 骷髅这时又用笨拙的动作想要哄我睡觉。 我的身体有如乘著平静的水波,被缓缓摇动。 感受著那样温和的波动……我再度进入了睡梦之中。 ◆ 醒来后,眼前是个看起来个性乖僻的鹰勾鼻老爷爷。 他的身体苍白,而且呈现半透明的状态。怎么看都是个幽 灵。 「──!」 我把尖叫声吞回肚子的同时,身体忽然被抱了起来。 于是我抬头一看,发现抱起我的是一个乾瘪的皮包骨女人。是木乃伊。 插图004 「~~!」 我拚了命忍住尖叫。 结果有另一道影子将头探了过来。是我睡前遇过的那个骷髅。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 终于,我还是发出尖叫了。不断哇哇大哭地挣扎起来。 「呜……」 然而大概是因为这个身体的缘故,我渐渐感到又累又饿,没力气继续乱动。 「■■■■……?」 幽灵老爷爷这时探头看向我的脸,接著对女木乃伊讲了些什么话。结果女木乃伊不知道从哪里端出一个碗,用汤匙舀起里面类似白粥之类的东西,递到我嘴巴前。 ……我不禁感到犹豫。或者应该说,没有让我不犹豫的理由。 被一具乾枯的木乃伊把不知名的食物放到嘴前,我想绝对没有人会乖乖把嘴巴打开的。 如果讲『木乃伊』不太容易想像,那讲历史课本上的『即身佛』应该就比较好理解了。也就是最终变得像枯树一样乾瘪的人体。我想应该没有人会想要被那种存在喂食东西……就算真的有,至少我也不会想要跟那样的家伙交朋友。 话虽如此,但我现在实在饿到受不了。而现状看来我没有其他摄食的手段。 再加上也许是身体变小造成的影响,食欲和睡眠欲都强烈到教人难以抵抗。 不管啦,豁出去了!于是我开口吃下眼前的食物…… 「……!」 没想到它相当美味。 虽然在我的记忆中,幼儿食物的味道应该很淡才对,不过大概是我的味觉也变得符合我现在的年龄了吧。 骷髅彷佛在表示『很乖很乖』似地摸了摸我的头。 「哇……?」 同时,我发现一件意外的事情。 把东西吃进嘴巴我才注意到,自己口中没有牙齿。 怪不得讲话的时候会感觉不太对劲。 ……原来幼儿是没有长牙齿的啊。我第一次知道。 如果我有过育儿经验,或许现在就能以此为线索,推测自己大约是在哪个发育阶段了。 例如说『哦哦~牙齿还没长出来不过已经没在喝母乳,那应该是出生后几个月大了吧。』这样。 然而在我的记忆中,根本不存在像『育儿经验』这种温馨又充满家庭气氛的片段。对于大家成长到某个年龄后通常都会知道的事情,我一点都不晓得。 ……自己是多么肤浅的一个人啊。我不禁这样觉得。 只会累积一些浅薄的知识,徒让岁数增长,然后就死了── 「啊。」 ──对了。 我死了。那个时候,我确实是死了。 即使在朦胧而混浊的记忆之中,我依然强烈记得死亡时感受到的苦痛。 「…………」 被会动的尸体包围、让人什么都搞不清楚的这个世界,该不会就是所谓死后的世界吧? 如果世上真有神明……难道这就是对我的惩罚吗? ◆ 后来大概经过了半年。 之所以会说『大概』,是因为我反覆睡睡醒醒,没能清楚区隔每一天时间的关系。 婴儿这种存在真的是很会睡,然后又很会因为肚子饿而醒来。 奇妙的感觉宛如沉浸在梦境或幻觉之中,也多亏如此,即使整天躺著也不会让人无聊到疯掉。 至于这段日子中我得到的情报,顶多就是确定这并不是什么梦境或幻觉而已。 如果这是什么梦境或幻觉,也未免太生动、太有现实感了。一个人究竟要怎么样才会梦到自己被会动的尸体换尿布什么的嘛。 ……如此这般,年幼到连移动身体都只能靠爬动的我,每天过著被三名死人照顾的生活。 在这样的日子中,我也自然而然渐渐理解那些死人话了。 印象中好像有哪位语言学家提出的理论是,婴儿的脑袋其实并非完全空白,而是与生俱来就有构筑系统性语言的机能,然后会以此为基础,透过外界给予的声音学得语言。虽然我的记忆很模糊,不过看来知识方面还记得不少的样子。 「拔~拔~……」 我使用还没办法好好控制的喉咙与舌头,试著发出单字的声音,却怎么也不顺利。 总觉得是因为死亡前的身体感觉还残留著,导致现在产生了不协调。『讲话』这种过去根本没特别去注意就能做到的事情,现在却感到如此困难。同样地,走路也还走不好。 ──要是我今后都这样没办法好好动、没办法好好讲话该怎么办?这样的恐惧不禁涌上我的心头。 「乖喔,想抱抱吗?」 大概是察觉到我心中的恐惧,女木乃伊露出想要让我安心的微笑。 这位身上穿著造型宛如古代神官、看起来古老破旧长袍的女性,被其他两人称呼为「玛利」。 虽然我觉得评判一位女性,而且还是木乃伊的美丑似乎不太好,不过我想她生前应该是很美丽的女人。身材苗条纤细,总是微眯著眼皮的模样让人觉得娴淑。枯木树皮般的肌肤上看不到明显的伤痕,而且隐约可以窥见她生前五官端整。带有卷度的一头金发即使在岁月摧残中失去了光泽,也依然发量丰富而美丽。 「今天就到外面稍微散散步吧。」 ……!她愿意带我出去吗! 「呵呵,瞧你那么开心。」 看来我把心情写到脸上了……毕竟我一直很在意这座神殿(?)的外面啊。 但是靠我这个身体实在无法走出去一探究竟,只能痴痴等待别人带我出去的机会。 「来。」 我的身体被抱了起来,同时让我微微闻到一股气味,但并不会让人感到不快。 大概是什么杏木之类的吧。感觉就像和蔼可亲的老奶奶身上飘出的线香气味。 「……哒~」 我稍微安心下来,沉浸在那香气之中。 在昏暗的神殿内,玛利抱著我一步步走著。 不同颜色的四角形石头交互拼成的地板。在上方遥远处的巨大半球形天花板,以及透过其顶点处如眼睛般打开的天窗微微透进屋内的光线。 墙壁上有外凹的半圆形后殿,装饰得宛如神庙,里面可以看到应该是这座神殿祭祀的各种神明雕像。 随著玛利往前走的脚步,那些神像陆续经过我眼前。 右手高举一把象徵雷电的剑,另一手拿著一个天秤,庄严而充满威严的男性。 手臂中抱有稻穗与婴孩,脸上带著慈爱笑容的丰满女性。 背对熊熊燃烧的火焰,手握槌子与铁钳,身材矮壮并留有一脸大胡须的男性。 伴著象徵风吹拂的雕饰,笑容亲切可人,手拿酒杯与金币,姿势富有跃动感但性别不详的年轻人。 腰部以下浸在清净的水流中,一手拿弓,另一手伸向类似妖精的存在,身上套著一件薄布衣裳的美丽年轻女子。 某种文字刻满背景,手中有拐杖与打开的书本,看起来很博学的独眼老爷爷。 这里信奉的应该是多神宗教吧。我心中不禁如此想著。而且光是看神像的样子,感觉多多少少就能知道是何种信仰的神明。 然而,下一尊雕像我却怎么也看不出来。 背景什么东西都没有,大概是想表现黑暗吧。神像身上的长袍头罩盖过眼睛,散发出阴森的感觉,也搞不清楚 是男还是女。 插图005 要说唯一的特徵,就是手上握著一盏握把很长,外观像提灯的灯火。乍看之下甚至给人宛如死神的印象。 ……那雕像手上的灯,让我莫名感到在意。 但玛利当然不知道她抱在怀中的我究竟在想什么,便继续往前走去。我即使视线紧盯著,那雕像还是很快就从我眼前消逝而去。 ……以后总有一天可以再仔细观察吧。我只能这么想著,挥散心中莫名不舍的感觉。 随后,我们渐渐远离天花板上那块有如眼睛的天窗,四周变得相当阴暗。唯有脚步声不断回荡。 到了深处一座刻满藤蔓雕饰的拱门下,玛利伸手推开沉重的铁门。 光线从轧轧作响的门板缝隙间透进室内,缓缓朝左右延展。 打开到充分的宽度后,玛利便踏出屋外。 「啊…………」 我眼前的视野豁然开朗。 一阵清爽的微风吹过。 清晨时分的山丘麓下,在晨雾中微微显得模糊。沿著广大的湖岸边,有一座石造建筑的都市。给人感觉就像中古世纪的城市,有高高的塔,也能看到美丽的拱门接连而成、类似高架渠的建筑物。 ……全部都是古老破旧的废墟。 随处可以发现建筑物的屋顶坍陷,外墙的灰泥斑驳不堪。街道的石板缝隙间杂草丛生,绿藤与青苔到处攀爬、附著在屋子上。过去想必曾有人居住的城镇,如今在一片青绿中宛如沉睡般慢慢腐朽。 缓缓升起的朝阳温柔地照耀这一切。 我不禁睁大了双眼。 那真是一片美丽的光景,甚至足以震撼一个人的灵魂。 我顿时有种彷佛一阵风从脚底吹向头顶天际的感觉。脑袋不可思议地渐渐清醒。全身所有的细胞都感受到这个世界。 ……我觉得自己好像回想起了某种不知被遗忘在何处的宝贵东西。 泪水不知道为什么涌上眼眶。即使我紧闭嘴唇试图忍耐,眼泪还是一滴接一滴地不断溢出。 我度过了一段极其暧昧而混浊的人生,最后也在那样的模糊之中死去。 所以我曾经以为自己会在这样的世界醒来,搞不好是上天给我的惩罚。 然而,这才不是什么惩罚。 虽然我不清楚这里究竟是何处,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但这肯定是上天的恩宠。美妙到教人惊讶的恩宠。 明明也没有这么做的必要,却有人将我曾经在浪费之中舍弃的东西又再度赐给了我。 那是何等温暖而幸福的礼物啊。我不禁有这样的确信。 「真是漂亮呢,威尔……可爱的孩子。」 我听到了玛利的声音。 威廉,昵称威尔。是我的名字。 那三人为我取的名字。 我死前的名字已经被吞没在模糊与混浊之中。因此这个名字就是我现在的名字。这个小小的身躯就是我的身体。 原本听起来像是别人名字的声响,原本彷佛不属于自己的身体,在此刻就像是互相咬合似地让我有种熟悉的感觉。 「啊……啊……」 我想要说些什么,却只发出了混著泪水的声音。但我不以为意,继续用不成熟的声带发出声音。 ……我决定了。 我这次一定要好好做。 在玛利摇著我的身体哄我的同时,我在心中下定了这样的决心。 现在的我什么都还不知道。究竟这里是怎么样的世界,自己为什么会生在此处。不过,那种事情只要今后慢慢理解就好了。 即使只懂得浅薄的知识,什么事也做不到,只要今后慢慢学习让自已做得到就好了。 停滞不前、缩起身体放弃一切的生活,我已经受够了。就算失败也没关系,样子难看也没关系,全身沾满泥巴也没关系。 我这次、这次一定要认真活下去。在这个世界,好好活下去! 伴随宛如新生婴孩哭啼般的叫声,我对自己如此发誓。 第一章 眼前有个天使。 一头淡栗色的微卷发、深蓝色的双眼,脸色看起来相当健康的幼儿。 「……这就是、我啊。」 在神殿角落的道具柜上找到一面古老化妆镜的我,想说是个确认自己现在长相的好机会而用双手拿起镜子一看,发现比想像中的还要可爱。 唉呀,毕竟我现在还是个小孩子,当然看起来多少会比较可爱。不论是谁,孩童时代的可爱程度都会增添个十分左右的。就算是满脸胡须的冷酷男子,翻开相簿一看也会发现儿童时代的他有多么惹人怜爱。 「……嗯。」 我轻轻把化妆镜放回原本的位置,然后握起拳头、张开。再握一次,再张开。 这双肥嫩柔软的小手,就是我的手。 ……从那天之后,经过了一年又几个月的时间。 教人惊讶的是,自从那天我接受了自己现在的名字与身体后,操控身体时不协调的感觉便急速消解。 死亡前操作身体的感觉变得稀薄,现在这娇小的手脚就是我的手脚。意识与肉体彻底互相咬合,让我很快就学会摇摇摆摆地走路,即使还不流畅也能够讲话了。 这一年来,我每天专注于反覆练习走路,并透过和玛利他们的对话来学习语言和发音。 即便如此,我现在还是偶尔会跌倒。应该是因为这个时期的身体还很小,头还很大的关系吧。 也或许是因为我的视野、平衡感以及肌肉都还不成熟的缘故。顺道一提,我对疼痛的耐受性也还很弱,所以当然每次跌倒都会哇哇大哭。 不过我还是一点一滴在进步著。也许对幼儿来说这些进步都是理所当然,但进步就是进步。我已经从只会爬只会哭的婴儿进步到可以上幼稚园或托儿所的程度了。 所以差不多来挑战下一个课题吧。 我下定过决心,要在这个世界好好活下去。要锻炼出强健的身体,并一件事一件事不断学习。因此首先就是── ◆ 「唔,你想学习文字……?」 在神殿深处的几间小房间之一,石头堆砌成墙壁的室内,摆有木制的小椅子与颇像个样子的书桌。墙壁外凹形成的凹室还有一张睡起来应该很舒服的床铺。 而在我面前则是一名眼神恐怖、感觉个性乖僻的鹰勾鼻老人,交抱手臂摸著他的下巴。 披著一件宽松长袍的身体呈现半透明,有如气体般让人碰不著。或许可以称之为「灵体」吧,简单讲就是个幽灵,ghost。 「嗯,拜托你啦,古斯。」 他的名字叫「古斯」。虽然正确来讲好像叫「奥古斯塔斯」的样子,不过因为太长了,所以玛利他们都是用简称在称呼。 而我现在正在拜托他教我文字。 当然,老实讲,比起文字什么的,我有许多更想问的东西。像是关于这个世界的事情,以及存在于自己脑中的这些记忆等等。然而一个还年幼的小孩子透过不成熟的词汇询问这些东西,终究只会得到相应的回答而已。 例如说,假设被幼童询问「太阳为什么会发光?」这种问题,会有人根据天文、物理或核融合理论向他深入说明解释吗? 通常是不会的。应该都会用「太阳公公是为了照暖大家,所以在努力发光喔。」之类的方式回答吧。 而实际上,我也曾经试著问了一下关于这个世界的事情,但大家都是像这样含糊带过而已。 因此像这类的东西现在问还太早了。我必须先累积一定程度的学识,让对方认定我是可以进行这类话题的对象,才有办法问出个所以然。 「嗯~文字。文字吗……得不到什么好处的事情,老夫可不想做。再说以你现在的年纪还太早了。」 「可是我很在意啊。」 「还太早了。」 古斯一副嫌麻烦地挥挥手想赶走我。 相对于总是很照顾人的木乃伊玛利,或是不管怎么样到头来都会理睬我的骷髅人布拉德,这个幽灵古斯对我的态度始终相当冷淡。即使对我做出什么刻薄冷落的事情也都不以为意,我拜托他事情也经常会很不耐烦地当场拒绝。 在个性上也很傲慢又乖僻,因此我平常都会稍微和他保持距离……然而要说到这三人之中谁脑袋最好,我想毫无疑问就是古斯了。从他讲话时的遣词用字以及表达方式也可以窥见他的博学。 「可是我就是很在意嘛。」 「吵死人了。」 「吶~!我很在意嘛~!拜~托~啦~!」 因此,我决定用符合现在还是小孩子的方式,试著跟他耍赖要求。 ……像这样以小孩的身分向家长撒桥,已经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我莫名觉得怀念,而感到有趣起来。 「吶~!吶吶吶~!古斯,拜托你嘛!拜~托~你~!」 连我都觉得自己有够幼稚了。大概是精神有受到肉体影响的倾向吧。 话说,我现在的脑袋也是小孩子的脑袋啊……但既然这样,我这些成熟的意识和感觉又是怎么回事?总觉得如果太深入去思考,应该会深陷大脑、精神或灵魂相关的迷宫之中吧。 所以我就别想太多,继续跟古斯吵闹好了。 「…………啊~够了!知道啦,老夫知道了。」 真是受不了小孩子。古斯如此喃喃自语后,嵝了一口气并看向我。 「唉……你说你想学习文字是吧?」 「嗯。」 对于这个世界的文字,我还不是很理解。 「唔……那么……」 古斯把手伸向摆在墙边的书架,其中一本书便轻轻飘了过来。 大概是什么念力之类的东西吧。毕竟连幽灵都有了,这点程度的东西就算有也不奇怪啦。到了最近,我对这些超自然现象也不感到惊讶了。 「首先就从个别的读法开始吧。」 古斯翻开的书页上,可以看到类似字母的文字一览表。不过…… 「嗯?这些没问题喔。」 「没问题?什么没问题?」 「这些,我已经会念了。」 关于这些文字我已经知道了。毕竟我在这座到处刻有图画与文字浮雕的神殿中生活了一年以上,也每天都在听这三人的对话。 只要将讲话时各种发音的使用频率与文章中文字的出现频率相互对照,多多少少就能理解了。「e」的发音出现频率最高,再来是「a」或「t」等等。先根据这些对照一下,接著解析起来就很快。 因此这些我都会念了。 「…………啥?」 古斯在我而前傻住。 「我是说,这些,我都会念了。」 「…………这段文章,你念念看。」 「『芬芳的花朵在淸风吹拂中鲜艳地片片散落。这个世界也不断在改变,就如同我的牛命。』……对吧?」 这点程度根本不算什么。 「……是布拉德或玛利教你的?」 「才不是。是我听大家讲话,看那些文字,自己学会的。」 在神殿的生活鲜少刺激,还不成熟的身体即使想动也有个限度。 思考的时间自然会比较多,因此我为了排解无聊而每天都在解析文字,当作是解谜游戏。 「…………威尔。」 古斯沉思了一段时间后,态度认真地向我问道: 「既然这样,你在意的是什么?」 「就是在神像的地方那些漂亮复杂的文字。」。 根据我对雕刻在神殿各处的文章进行的解读,这个世界的文字应该是以字母类的表 音文字为基础不会错。可是在像是神像浮雕之类的地方,偶尔会忽然参杂一些类似象形文字的复杂文字。 关于那些,我怎么也搞不懂。那究竟是什么东西,要怎么念,或者其实只是类似装饰的东西吗…… 「你是说《创造的话语》,上古时代的魔法文字啊。」 「创造,魔法。」 ……居然连这些东西都跑出来啦。 「唔,这老夫该从何说明起才好……」 「从头开始。」 就先请他从头开始说明吧。 反正我现在记忆力还很好,就算记不起来也多问几次就好了。 「那么讲起来就会很长啦。从前从前,再从前,世界诞生的时候。当时的世界还是巨大而不成形体的玛那,带著热量不断旋绕,有如煮沸的锅子般呈现一片混沌。」 ……我万万没想到竟然劈头就是天地创造。 「要、要从那里开始讲?」 「没错,要从那里开始讲。」 古斯看起来非常认真。 「在那片混沌之中的某处,出现了最初的神明。 神说『要有大地』,于是在神脚边的玛那便凝聚起来,成为大地。神头上的玛那变得稀薄,形成天空。就这样,天与地分开了。 关于这个神的名字并没有流传下来,通常都以『创造神』或『始祖神』称之。」 ……听起来感觉跟圣经神话或是希腊神话的天地创造很相似。 「创造神接著发出《话语》,刻下《记号》,创造太阳与月亮分开昼夜,将水集中分出海洋与陆地。 火诞生,风诞生,草木诞生,而后各种神明诞生,人类与动物诞生了。 如此这般,创造神将世界创造出来后,对那美丽的景象感到满意,不自觉地呢喃了一声『好』。然而,创造出『好』的存在,便代表同时会创造出『坏』的存在,就好像凝聚出大地便同时会形成天空一样。 于是恶意诞生,各种邪恶的神明也随之诞生了。创造神虽然想收回自己的话,但即便是神也无法将已经发出的话语收回口中。 诞生于世上的邪恶神明们杀害了创造神,生与死的概念便因此诞生。就这样,众多的神明们交织出的神话时代拉开了序幕……」 古斯讲到这边停下来,歇了一口气。 「在这段天地创造中使用过的话语,便是所谓《创造的话语》了。」 原来如此,是这样接回主题啊。 「换句话说,就是创造了世界的话语?」 「没错,正是如此。这个《话语》以及《记号》……也就是文字。话语和文字是拥有力量的。」 力量……力量、吗。 「可以做到什么?」 「唔,例如说……」 古斯伸出手指在空中比划。他的指尖发出神秘的磷光,随著手指的移动在半空中留下轨迹,写出两个美丽而复杂的象形文字。 手指接著轻轻一戳,在文字的最后点出一个点。 「哇!」 就在那个瞬间,我被吓得全身后仰。因为画在半空中的文字忽然变成了熊熊燃烧的红色火焰。火焰在半空中燃烧著,放出的热透过空气传到我身上。是真的火焰。 「够了吧?」 古斯说著,从口中发出一节、两节宛如音乐般带有旋律的话语。结果燃烧的火焰顿时消失,彷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似的。 我不禁入迷地盯著这些情景。 ……是魔法。不是什么机关戏法,是真的魔法。在这个世界,魔法是存在的。 太厉害了。不知道该怎么说,总之我忍不住感动起来。太厉害了。 或许有人会觉得光是有幽灵、会动的骸骨和木乃伊就已经够厉害了,事到如今也不值得那样大惊小怪,但我还是想大声主张:恐怖现象或超自然现象和魔法是不一样的。 「这样你理解了吧。只要描绘出《火焰(ignis)》的象形文字,就会定义出『火焰存在于此处』而燃烧。然后只要为了熄灭火焰而说出《消去的话语》,火焰便会消失。 这就是《创造的话语》,虽然一般都会称之为《魔法》就是了。」 我这时在脑中联想到的并不是电动游戏中的《魔法》,而是有点年代的奇幻小说中描写的《魔法》。不是那种只要消费点数就能轻松使用的一种技能,而是不能抱著随便的心态去对待、隐藏于世界背后的古老神秘。 在石造的昏暗房间中,一个鹰勾鼻老人的幽灵得意洋洋地说明著奇妙力量的情景,更是加速我那样的联想。 「然而,这个《创造的话语》其实是相当不便的东西。因为力量太强大,让人连笔记或对话也办不到。就连创造神也是因为《话语》而创造出邪恶的神明们,进而杀害了自己的生命。」 哦哦,这么说也有道理。若是只要写个『火焰』便会当场燃烧,根本就没办法随便写东西了。 那样不但极为不便,而且不管怎么想都会妨碍文明发展,甚至妨碍每天的日常生活。 「于是独眼的知识神恩莱特便思考、选出了二十个子音与五个母音。 为了故意让《创造的话语》不会发动力量,将文字与发音拆解简化并打乱,创造出了所谓的《俗用语言》。」 原来如此。 如果用日文来比喻,《创造的话语》就是汉字。要是随便书写这些汉字就会冒出火焰或发生爆炸等等,相当危险。因此聪明的神就简化字体,创造出假名文字了。 ……唉呀,虽然《俗用语言》并不是音节文字而是音素文字,所以在性质上与其说是日文假名还比较接近西洋字母就是了。 不管怎么说,总之那些并不是完全不同系统的语言象徵性地参杂在其中,而是类似汉字与假名混在一起使用的日文,是相同根源的语言。 「你刚才念的那些就是《俗用语言》,而你不会念的那些就是《创造的话语》,是上古时代伟大的魔法文字、神明们的《记号》。刻在神殿的那些文字则是透过加上删除线、故意写错一部分或是极端装饰化让它们不会发动效果的。」 原来如此。既然简化文字可以让效果不会发动,那么也能像那样在保留可以判别出原本文字的程度下改变并刻写在东西上。 至于为什么不惜做到这种地步也要故意刻上《创造的话语》的理由……只要听完这些话,我多少就能明白。 「《创造的话语》比起《俗用语言》更贴近神明,因此在为了敬仰神、奉献神而建的神殿中,自然应当要刻上《话语》。懂吗?」 「嗯,我懂。」 我点点头回应。这道理让人非常能够接受。 「那么威尔,说到底,为什么《话语》会拥有这样的力量,你知道吗?」 古斯扬起嘴角对我如此问道。 呃!这状况下,古斯这个问题的重点应该在于…… 「……我想那就跟我们为什么会把椅子认为是椅子的道理是一样的吧?」 「唔……」 印象中我好像在什么地方粗略读过,我原本所在的那个世界也被认为是透过认识啦、表象啦、观念等等而形成的世界。 例如说我们只要看到『木制的四脚圆椅子』,无论那是什么颜色、用什么木头制成,明明世上没有完全一样的东西,我们依然会认为「这是椅子」。换言之,就是会在脑中标上『椅子』这个话语标签并归类。 通常不会有人认为是『四根棒子』与『一块圆木板』,而且即使同样是有四支脚的木板也不会认为是『桌子』。另外,如果看到一个人坐在圆椅上也不会认为那是『木材与人 类合在一起的东西』,而是分开认识为『椅子』和『人』。 当然若是故意从不同角度去思考,也可以将它看成是『四根棒子』与『一块圆木板』,或者看成是『许多木材纤维的集合体』。或是像『这张椅子』、『那张椅子』这样,在同样是『椅子』的分类中区别各自的存在。 但不管怎么说,总之我们会透过标上名为『话语』的标签,将混沌的世界进行归类、化为观念便于认识,要不然就根本无法生活了。 就如同刚才那段创世神话所描述的,语言拥有从暧昧模糊中区别世界的力量。 于是,虽然思考了很长一段时间,不过…… 「换句话说,《话语》就是能区别、定义这个世界的东西。」 我这么回答后,古斯大概是感到非常惊讶的关系,当场瞪大眼睛、张合嘴巴。 「……呜。」 看到古斯那样吃惊的模样,我比起骄傲更先感受到莫名愧疚的心情。 因为上次死前的记忆还存在的关系,即使很浅薄,我还是拥有一般幼儿不可能会知道的各种知识。总有一种像在作弊的感觉。 如果把与生俱来的资质称为才能,或许我这些记忆也可以算才能吧。可是…… 「这、这这这、这孩子搞不好是可比老夫的天才啊!」 古斯奔出房间,或者应该说是穿透墙壁飞向大厅,对玛利和布拉德如此大叫。看到他那样子…… 我真不知道该说是坐立难安还是无地自容了。 「唉呦,古斯老爷爷,你是怎么啦?」 「哦,玛利,听老夫说啊……!」 古斯很激动地对玛利描述起刚才发生的事情。 像是建构理论的能力超越年龄应有的水准啦,洞察力也很优秀啦,能掌握本质的能力堪称魔法才能等等,苍白的幽灵比手画脚地不断强调主张。 「唉呦……」 木乃伊玛利始终温和平静地听著。 骷髅人布拉德则是背靠著墙壁,一副没什么兴趣的样子。 「只要从现在开始把各种知识教给他,或许就能派上什么用场了!讲老实话,老夫本来还觉得是捡来了个多余的东西,没想到意外有……」 咦…… 「喂,老头。」 那声音宛如一条快鞭。正当我因为古斯出乎预料的一句话而全身僵硬的瞬间,在我还没恢复思考之前那声音就传来了。 转头一看,那是站在墙边的布拉德发出的。他空洞的眼窝中,青白色的鬼火熊熊燃烧起来。 「你在那边讲什么多余的话。 ……他可还是个两三岁的小鬼,什么叫『捡来了多余的东西』?」 感觉得出来,他是在瞪著古斯。 「……捡来的东西就是捡来的东西。老夫本来根本就不想跟他扯上关系。」 「不是那种问题。」 「但现在知道他有那个才华了,老夫多少可以教他些……」 「不是那种问题。」 布拉德往前踏出一步。 从他全身彷佛释放出了某种看不见的气场。以前我都没有特别去在意过,不过布拉德的身材相当魁梧,骨骼也很粗壮。 「喂……」 他光是这样威吓一声,即使我只是站在旁边看也能强烈感受到一股吓人的魄力。 「古斯老头,我知道你的脾气就是那样,如今也没想要拿你如何的念头,也觉得那样很有你的样子。 但是啊,在一个小鬼面前讲他是『捡来的东西』也太超过了……你好歹也像得出来对方听到会有什么感受吧?」 布拉德朝我瞥了一眼后,又将视线放回古斯身上。 我不禁感到惊讶。 「…………唔、呜。」 那个傲慢又乖僻的古斯店然会被对方的气势压倒。明明平常应该是粗枝大叶又随便的布拉德老是会被古斯或玛利唠叨的说。 「如果你不想跟养育威尔扯上关系,你要在听不到的地方讲什么话都随便你。但是既然你说要教他东西,就改掉你那种态度。」 这样才合情埋吧?布拉德如此说道。 「………………」 古斯沉默一段时间后,缓缓摇头,叹了一口气。 「那发言的确不妥当。老夫今后会稍微小心点……抱歉了,威尔。」 「啊,不会……」 古斯竟然承认自己的错误而退让了。 自从认识这些人以来,我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情景。 我感到惊讶的同时,思考著该说些什么话来收这个场。毕竟我不原谅他的话,事情也无法告一段落。 「呃,没关系啦,古斯。我不会在意的。」 因此我姑且这么说道。 于是布拉德也收起了他的怒气,对古斯轻轻低下头。 「……我忽然那样凶人也很没礼貌。抱歉,原谅我吧,老头。」 「唔……你的粗鲁也不是今天才开始的,别在意。」 古斯也对他点点头如此回应。 「嘿,玛利,我稍微把威尔借走啦。」 「好呀,请便……古斯老爷爷,不介意的话要不要再跟我多聊一下?」 玛利始终都微眯著眼皮,用一如往常的温和表情看著那两人的互动。 「威尔,稍微跟我到外面走走吧。」 「呃、嗯。」 事出突然,让我还搞不清楚眼前发生这些事的意义。 不过唯有一件事我很确定。 布拉德他生气了……为了我生气了。 ◆ 都市的废墟今天看起来依旧美丽。 在上午的阳光照耀下,湖面反射出一闪一闪的光芒。 「呃~……该怎么说,威尔。」 ……然后我眼前是坐在山丘上望著那片景象的骸骨,画面有够格格不入。 「毕竟从你懂事以来就是现在这个状况,所以或许你什么也不知道啦……」 布拉德彷佛是在犹豫该怎么说明才好,而搔了搔他的头盖骨。 眼窝中青白色的火焰缓缓摇曳著。 「唉呀,不过你应该能明白吧?我、玛利和古斯老头,都和你是不一样的。」 「呃,嗯,我知道。只有我有体温,然后会呼吸。」 「唉呀,就是那样。这其中是有很多理由啦。是有很多理由,不过……」 关于我的来历应该有什么内幕,我多少也已经察觉出来了。 化为废墟的都市,几名不死族,在那之中只有一名活人幼儿,怎么想都是很不自然的状况。 古斯刚才说过『捡来的东西』什么的,所以也许我原本是个弃婴之类的吧。然后像玛利的个性上充满母性,因此我想应该是她把我捡来,而古斯表示不想要收留这种东西吧…… 虽然我可以做出各种推测,但到头来如果没人向我说明,我也不知道真相如何。然而…… 「我还没办法跟你说明。」 「嗯。」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就算对方似乎拥有超出年龄水准的智慧,一个观念正常的大人应该也不会对一个幼儿说什么『你是捡来的小孩』或是关系到那些背景的事情吧。通常都会选择隐瞒的。 布拉德轻轻耸了一下肩膀。 ……我这时才想到,布拉德刚才会对古斯那样生气,当然一方面是因为那发言没有顾虑到小孩的感受,不过或许也有一部分是因为古斯差点不小心把那方面的事情说溜嘴的缘故吧。 「呃~关于古斯老头啊,你也别生他的气了。那家伙就是那样,只要激动 起来就有想到什么讲什么的坏习惯。而且他平常就不会在讲话时考虑到对方心情什么的。」 「嗯,我也没生气啦。只是有点惊讶而已。」 然后布拉德之所以会发飙得那么恐怖,或许也是为了引开我的注意力。 为了不要让我听到自己是『捡来的东西』后理解其中的意义,对古斯涌起什么负面的感情,所以才藉由大吵大闹引开了我的思绪。 「嗯,是吗,你心胸真宽大啊,威尔。『大』是好事。 ……让我想想,等到你的身体和你的心胸一样大,能够理解接受各种事情之后……大家就会把现在没办法跟你讲的东西告诉你啦。」 「嗯。」 这些行动全合都是为了我。明白这点之后就能发现,布拉德对待我其实是非常顾虑我的心情,甚至到教人惊讶的程度。 布拉德真是个厉害的家伙……我上次死亡前有曾经对什么人做过这点、做到这点吗? 虽然记忆很模糊,但我认为应该没有。恐怕是几乎……不,完全没有。 这样一想,我就觉得胸口莫名紧了起来。 「我说,布拉德。」 「嗯,怎么?」 「呃,谢谢你……在各种事情上。」 所以我没办法好好表达出想说的话,到头来只能向他道谢而已。 「…………哈哈,别在意啦。」 他眼窝中的鬼火摇曳了一下。虽然我不懂得要怎么分辨骷髅头的表情,不过我觉得布拉德现在应该是扬起嘴角在笑吧。 他接著粗鲁地摸摸我的头。 「言归正传,你以后就好好去跟古斯老头学学文字和魔法之类的吧。再怎么讲,那老头好歹也是个超优秀的魔法师啊……不过同时也是个更厉害的守财奴就是了。」 这样跟你讲,你也不懂『钱』是啥玩意吧。布拉德如此说著,又让下颚骨「喀喀」作响地笑了起来。 「另外,既然老头要教你,那我将来总有一天也会教你各种东西!真是期待啊!」 「嗯……布拉德要教我什么?」 我有点好奇,毕竟布拉德给人的印象不算有学问的样子…… 「嗯,暴力。」 咦? 「暴力,打架的方法。然后还有锻炼肌肉的方法吧?」 「咦!」 「很方便喔?」 ……咦? ◆ 「布拉德从生前就……」 在神殿大厅的一张长椅上,玛利坐在我旁边开口如此说道。 「……呃,生前?也就是说,果然……」 「是呀,我们也不是从一开始就是这个样子的。嗯……我们经历过很多。对,真的经历过很多事情才变成这样的。」 玛利说著,有点寂寞地笑了一下。 究竟发生过什么事,我问不出口。而且就算我问了,她应该也会敷衍过去吧。 不过我还是记起来好了。记得他们并非原本就是骷髅、木乃伊或幽灵的存在。 如果照我生前的记忆,像这种状况通常都是抱有遗憾或执著的死者因强烈的感情而留在现世。他们也是这样的吗?抑或不是? 身为一个幼童的我能够得到的情报还太少了,无从判断……为了不要产生奇怪的偏见,我还是先别擅自判断吧。 「从生前,布拉德就是个战士了。」 「战士。」 「战士。手握武器战斗的人,是男孩子们崇拜的对象呢。」 也就是说,这世界的社会体制古老到会有那样的职业吗?虽然说光是看到那座都市废墟,我多少就有猜到是那种程度了……不过人类之间的争斗果然也是存在的。 看来如果想要在这世界活下去,或许也学学战斗的手段会比较好。 「布拉德真的很强喔?他拥有丰富的经验以及高超的技巧。 不只是人类之间的战斗而已,野兽、魔兽、妖魔、不死族、巨人、亚龙、恶魔,管你是什么都放马过来吧!这样的感觉。」 「哦……」 我随口回应的同时,全身不禁僵硬起来。 「…………呃,玛利?」 「嗯?」 「你刚才说什么?」 「不只是人类之间的战斗而已,野兽、魔兽、妖魔、不死族、巨人、亚龙、恶魔……」 ………………不、不不不,冷静点。 她说的那些怪物,不一定就是我记忆所知的那样。 「人类之间我还可以理解,可是……你说其他还有什么?」 「唉呦……唉呦唉呦,对不起喔。」 玛利说著,笑了起来。 这么说也对呢,都没教过你当然也不会知道啦。玛利沉稳地如此说道后,稍微想了一下…… 「让我想想喔,我记得古斯老爷爷的房间里应该有图鉴才对……」 说著,玛利便拉起我的手,带我走向神殿内古斯平时起居的那间石造小房间。 虽然古斯不在房间,但玛利还是一副很熟悉地借了一本图鉴。 「所谓的野兽就是这些,像饿狼啦、狮子啦、巨蛇啦……」 在描写细腻的图画中,可以看到各种我熟悉的动物。 说熟悉,也是我死前的知识,而且是透过电视上的特别节目看过的。 ……哇、哇~郝让伦怀念呦~ 「至于所谓的魔兽,就是指其中攻击性特别高、特别凶猛的野兽。」 「这、这样喔……」 「另外……你已经向古斯老爷爷学过关于神话的由来了吧? 身为始祖的创造神创造出了各式各样的存在,但也同时让邪恶的起因诞生,连祂自己最后也丧命在恶神手中。 然后恶神们根据祂们的性质,创造出了各种眷属。」 玛利缓缓翻动书页。 「专制与暴虐之神伊尔特里特的眷属──妖魔……有时也被称为妖鬼。」 在她翻开的书页上我看到……有点类似日本的鬼吧? 看起来就是很狡诈且残酷的小个子鬼,以及全身肌肉然后同样感觉很残酷的大块头鬼。 「次元神迪亚利谷玛的眷属──来自地狱的恶魔们……」 接著是恶魔之类像是恶梦产物的东西。 有头部长得像鸟的人类,或是宛如蜘蛛般长有好几只手臂等等,把人类与各种动物的部位拼在一起,教人毛骨悚然的存在。 「再来是不死神斯塔古内特的眷属──不死族……」 也就是所谓的僵尸,以及像这三人一样的骷髅人、幽灵、木乃伊等等。 然而图鉴上描绘的不死族们感受不出像这三人的知性。 「…………我们就是和不死神定下了契约。」 玛利小声呢喃的这句话,听起来极为阴暗。 「临死之际的强烈感情,让我们与斯塔古内特订下契约,变成了这个样子。 ……可说是善良阵营的叛徒呢。」 因为那话语听起来实在太悲伤…… 「──是发生了什么事?」 让我忍不住开口问了。即使明知深入询问也没有好处,我还是无法克制自己。 「呵呵……发生过很多事情。对不起喔,我居然对一个小孩子讲这些奇怪的话。」 玛利笑了。笑得很苦。 随后,她重整气氛似地继续说道: 「除了这些邪恶神明的眷属们,当然世界上也有善良神明的眷属们喔。 就是包含精灵、矮人、半身人在内的各式种族。」 「玛利……」 「 另外还有像巨人或龙等等,立场中立但拥有强大力量的种族。 虽然他们之中也有信奉善良神明的存在,但同时也有信奉邪恶神明的存在。 世界非常辽阅,种族也很多样。这本图鉴上记载的只是代表性的例子而已喔。」 我知道她是故意岔开话题,也没有回头去讲的意思。 「…………」 因此我也接受了她的想法。 既然对方不想讲,我也没有逼问的手段。在这种事情上,就算我跟她耍赖强求也没有意义吧。 「……也就是说,这个世界……其实很危险吗?」 「是呀,很危险的。虽然我还活著的时候是稍微比较和平……但现在不知道变得怎么样了。我猜恐怕恶化得相当严重吧。」 紧接著,玛利又不经意地说出了这样恐怖的发言。 我不清楚她是基于什么根据这样说的,不过…… 「……我是不是变强一点比较好?」 「如果你能变强,我也会比较安心呢……」 她这句话听起来感受相当深切。 ……因此不管怎么说,总之我决定要不惜努力让自己变强了。毕竟在这个世界,似乎不够强壮就活不下去的样子。 同时,我也认为应该要记住关于这三人背后种种内幕的线索。他们养育著弱小无力的我,而且现在也愿意传授我为了活下去所需的力量。 在我的记忆中,我对为我做过同样事情的父母不但没有尽到孝行,甚至还不断害他们操心、给他们添麻烦啊。 等到哪天我充分成长之后……我希望这次能够好好报答这三人给予我的恩情。 ◆ ……后来又经过了五年。 我现在大概七岁左右,不过这世界似乎并没有庆祝生日的习惯。我询问之后才知道,这里好像是用虚岁的方式在计算。刚出生就是一岁,然后每过一个新年就加一岁的样子。 顺道一提,我本来还担心既然不是从零开始算,该不会这世界连「零」这个数字或是进位计数法之类的概念都没有,但其实已经有了。只是因为依循从「零」还不是一个明确数字的时代就传承下来的传统,所以婴儿出生时就是一岁了。 的确,人类的岁数计算方式本来就不至于会有很大的差异嘛。我可以理解。 换言之,我如果以这个世界的方式来计算,就是七岁加一岁的八岁……可是当我询问「那新年又是哪一天」的时候,得到的回答竟然是「不知道」。 不,正确来讲应该是大家都知道新年的开始是哪一天。 就是一年中白天最短、黑夜最长的一天。太阳的力量变得最微弱,然后从隔天开始又会恢复力量的那一天。 一阳来复──换言之就是冬至──的那一天,似乎就是新的一年的开始。 然而,我们这里是远离人类社会的废墟都市,而且还是在郊外的神殿。那三人对历数都没什么兴趣,而且化为不死族之后对冷暖的感觉也变迟钝了。 结果他们顶多就是透过「花开始绽放了」、「太阳变强烈了」、「叶子开始转黄转红了」、「渐渐开始飘雪了」的感觉在过日子的样子。 这种与外界没有交流的生活中,的确没什么理由需要去观测天象之类的。我是不清楚这三人究竟在这里生活了多久的时间,但总觉得只要一个不小心忘记,或是嫌麻烦而没记住经过日数或日期,就会变得无从考据了。 ……不管怎么说,我从那之后又透过询问和学习收集了不少情报,就来整理一下现况吧。 首先,我虽然一直以来都讲得有点含糊,至今也还没办法完全断定,但我就这么说了吧。 看来我似乎是投胎了。 投胎、转世、重生、reination,要用什么讲法都可以,总之我这些记忆是所谓前世的记忆,我已经死过,然后又生下来了。 而且是生在不同的世界。至少在我上次死的的记忆中,「魔法」这种东西不存在于现实中,也没有骷髅人或幽灵在路上乱跑。那些全都是虚构的产物。 这个世界与前一个世界之间有某种程度的共通点,但同时也明显不一样。我才说是投胎,而且是转世到不同的世界。 这样的结论应该大致上没什么问题才对……然而我之所以无法完全断言,是因为还有其他几种可能性也无从否定的关系。 在这个世界有像魔法那样不可思议的技术,因此我搞不好是被人透过那类的技术植入了虚假的记忆。也搞不好单纯只是我的大脑有什么异常,会产生奇怪的幻想之类的。另外既然有幽灵的存在,我这个或许也不是什么投胎转世,而是像附身之类的人格取代现象。也或许现在这个我其实只是幻觉,而我生前记忆的那颗脑袋此刻正漂浮在某间实验室的水槽中…… 或许、或许、或许。要讲「或许」根本就没完没了,真的没完没了。再探究下去甚至真的可以讲到像「水槽中的脑」那样老套的哲学问题之中。 我认为像这种问题只要一烦恼起来就完蛋了,绝对得不出个结论。 因此我决定暂时就理解成「我投胎转世到了异世界,而且偶然还保留有前世的记忆」这样了。 毕竟这是最无可非议、最能让我在精神上保持平稳的想法。 例如说,我可一点都不希望我的真面目其实是扼杀了一个小婴儿的精神并取而代之的恶灵。虽然我不至于会说自己无法承受自责的念头,但如果我是个那样给人添麻烦的存在,心情上也未免太沉重了。 另外更让我无法接受的展开就是,哪天我在某处得知了冲击性的事实,然后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是漂在水槽中的脑……我真心祈祷那样的一天不会到来。 ◆ ……好啦,总之就是这样『投胎后』虚岁八岁的我──威尔现在所处的世界是个很危险的场所。 「《燃烧(mmo)》《火焰(ignis)》……呜哇!」 宛如爆炸般强烈的热气忽然冒出。 插图006 我忍不住吓得往后退开的同时,古斯立刻咏唱《消去的话语》把我眼前的火焰熄灭。 「这个蠢货!你发音太标准啦!」 居然会因为发音太标准而被骂,真是没道理啊。 「威尔,正因为你有才华,相对地更应该去熟悉调整精密度,要不然可是会自爆而死的!」 对,例如我现在在学习的魔法──《创造的话语》……就是很危险的玩意。 虽然我们为了预防万一,是来到神殿所在的山丘上练习。可是…… 「古斯……这得到的结果也太不固定了,难道就没有什么解决的办法吗?」 「没有。所谓《话语》就是这样的东西。」 这个再现性实在不高。即使昨天和今天想做同样的事情,也不会二度发生同样的现象。 讲得详细一点就是…… 「来复习一次。列出发动魔法的步骤。」 「呃……感知充满世界的玛那,使之与自己的玛那共鸣并凝聚,将《创造的话语》发音出来或记述下来,共三个阶段。」 万物的根源、世界起始时的混沌──『玛那』,充满这个世界。而首先就是去感知它、与之共鸣并将它凝聚。 然后透过把《创造的话语》发音出来或记述下来,将玛那定义为某种形式──例如火焰。 真要讲起来,步骤就只有这样而已。 然而,正因为单纯所以能够下功夫调整的余地极少,再现性怎么也难以提升。 「如你所说那种寻求稳定成果的尝试,其实从古早以前就有了。 许多贤者们绞尽脑汁,但改善程度终究还是有限……你实际练习之后应该也能理解吧?」 「嗯……首先,玛那的分布不平均。」 这几年来我在古斯的教导下练习提升感觉,而幸运的是我似乎颇有才华的样子,如今已经能够感受到玛那的存在。但是……充满这个世界、做为魔法素材与燃料的「玛那」这种东西,说到底根本就不是均质分布的。 可以想像一下把墨汁滴到水中只稍微搅拌一下后的状况。墨汁在水中有些地方很浓、有些地方很淡,而且会以不规则的方式流动。而魔法光是燃料就呈现这样的状态。 「没错。过去也曾有过几种创造均质玛那环境的尝试。 例如将极为古老的古树或者是宝石、贵金属等等东西拿来当凝聚器。但是……」 「花的成本很高,却得不到相应的效果对吧。」 「没错……说到底,人类体内的玛那本身就是流动的。只凝聚外部的玛那终究也有限度。」 即便让外侧的玛那保持在某种程度的均质状态,要与之共鸣的使用者体内玛那依然很不安定。 那同样在体内就像是刚搅拌没多久的水与墨汁一样,浓淡不均又到处流动。 不但状态复杂,而且似乎更难进行调整。 「话虽如此,但那么做的确会有效果,因此利用古树、宝石或贵金属制成的拐杖就成为魔法师的一种象徵了。」 看来在这个世界也有所谓「拿拐杖的魔法师」的样子。 「……那古斯为什么不使用拐杖?」 虽然我有看过几次他拿著一把镶有翠玉、把手像鸟嘴的拐杖啦…… 「太招摇的拐杖只会引人注目。战斗的时候,要是被敌人看出是魔法师就会积极遭到攻击,而且使用凝聚器也会让对手容易看出魔法的起始点啊。」 ……真是听起来恐怖,但相当有实战性的理由。 「哦哦,偏离主题了。回到《话语》不稳定的事情上。充满这个世界以及体内的玛那都是呈现流动性且分布不均,即使尝试均质凝聚也有个限度。再说,人类在发话、记述的行为上也存在著不稳定。严格来讲,没有人能够二度说出同样的话语。」 即使是同一个人讲出同样一句话,音波的波形也会有所不同。即使写出同样的文字,笔迹也不可能完全吻合。就是这个意思吧。 毕竟不是机械在发话、记述,而是活生生的人类在讲话书写,所以会这样其实也是理所当然的。 「基于以上的理由,到头来普遍得到的结论就是:只能靠直觉去估计出较好的状态了。」 因为魔法不可能达到如工业制品般的均质化,所以最后也只能得出「可以配合当下玛那的状态,熟练进行调整的魔法师真是太强啦!」的结论是吧。 「…………好恐怖。」 「没错,魔法是很恐怖的。」 我本来还在想为什么创造神使用的技术会被称为「魔性之法」,但既然使用起来这么有风险,会那样称呼倒也说得通了。 ……我那天的印象果然没错。 这世界的魔法和电动游戏中消费点数就能轻松得到均质成果的《魔法》不一样。 真要讲起来,还比较接近古典奇幻作品中那种不安定但是很强大的《魔法》。 「《话语》不得随意滥用,行使力量会伴随相与的危险。」 古斯总是不断这样告诉我,就像口头禅一样。 据玛利和布拉德的讲法,古斯似乎是个不折不扣的大魔法师。说他虽然平常的表现看不出来,但只要发挥实力就会很厉害。描述时感觉对古斯充满信赖。 然而古斯本人却一点都不会自豪这种事情。 「唉呀,这些话你也听老夫讲过很多次了。」 他反而总是会对我说些带有教训意义的警告故事。 例如有魔法师试图改变地形,却诱发大地震而被地裂吞没。 有魔法师频繁改变天气,结果招致附近一带气候不良苦于饥荒。 有魔法师让自己变身为动物,却连思考上也变成了动物。 有魔法师对仇敌施放解体万物的魔法,却因为愤怒与憎恨导致口齿不清结果自爆。 甚至有魔法师打开连接异次元的洞,结果被另一头不知什么东西吃掉了。 「总之你该学会的是如何巧妙地、精密地施展小魔法。然后若是可能,最好连那样的小魔法都不要使用。」 引火、驱赶蚊虫、杂技程度的骗人把戏、找寻东西的法术等等小魔法虽然效果有限,但相对地万一失败的时候风险也较小。 不管再怎么严重的失败,顶多也只是「吃了点苦头」的程度而已。 然而照古斯的说法,真正理想的魔法师其实不用魔法,或者会使用效果很小的咒语来得到最大限度的成果。既然一个人操控庞大的力量时总是有伴随偶发意外或人为失误的可能性,我觉得这样的思考方式也颇合理的。 只不过── 「简单讲就是要靠钱啊。」 古斯的状况是有点恶化到最后得出很夸张的结论就是了。 「每次听你这结论我都觉得怪怪的……」 「说那什么话,这可是很重要的一件事。」 古斯用他一如往常的乖僻态度严肃说道: 「想达到目的根本不需要使用什么魔法,只要买适当的道具或雇用适当的人才行了。 变动地形虽然是大魔法,但只要有钱根本不需要使用魔法,去雇用工匠和人手来施工就行。赚钱用钱的能力,跟魔法一样重要啊!」 而对挺出上半身大声主张的古斯,我不禁被吓得后仰身体。 「一个幽灵崇尚拜金主义也太奇怪了吧!」 「老夫也是觉得遗憾到不行啊!为什么老夫没办法用这双手抚摸金银财宝!」 「变、变态啊啊啊!」 「闭嘴,谁是变态!」 「就是你啦,古斯啦!」 「还真敢说!好,变更预定计画!今天就让老夫好好告诉你钱的美妙……」 「什么!今天应该是神话吧!预定是要讲神话的吧!」 「钱比较重要啊!」 「或许对古斯来说是那样没错,但也不能因为那样就乱改预定吧!」 「唔……这么说也对。那么关于钱的话就下次再说……」 就像这样,古斯偶尔会变得很奇怪。 说真的,一个没有实体而且还是魔法师的幽灵竟这副德行,教人作何感想啊。 话虽如此,古斯讲的东西通常还是很有道理,听起来很有趣。 「以前老夫有跟你讲过恶神诞生,杀害了身为始祖的创造神对吧?」 「嗯。」 「从那之后,便进入了善良之神与邪恶之神相争的时代。要说到善神与恶神间代表性的战争嘛……对了,威尔,你在神殿有看过那个吗?」 「那个?」 「手拿剑与天秤的男神雕像。」 我好像有印象。 是右手高举一把象徵雷电的剑,左手拿著一个天枰,庄严而带有威严的壮年男神雕像。 「嗯。」 「那便是善良之神的王,秩序与审判的管理者。 同时也是玛利信仰的地母神玛蒂尔的丈夫──雷神沃鲁特。」 哦哦,原来主神是那个雷电的神明啊。 这么说来,雷神在我前世的各种神话中也常占有很重要的地位。 「沃鲁特有个兄长神,是掌管暴虐与专制的战神。乘著迅猛无比的神马《愤怒rs)》与《贪婪(gre ed)》拖曳的战车疾驰四方的伊尔特里特。」 古斯转动著手指继续说道: 「双方率领各自的眷属,反覆过无数次战事。不过这些故事都有个共通典型。 刚开始的战局都是兄神伊尔特里特占有优势,而心地善良的地母神玛蒂尔在丈夫陷入苦境时给予保佑,让沃鲁特靠著获得加持的雷剑展开反击。最终沃鲁特虽然击败了伊尔特里特,但伊尔特里特躲藏到地底,历经岁月累积力量后,趁著弟神沉浸在和平之中而心生大意时又再度展开战事。」 就这样,神明间的战争不断延续。古斯如此说道。 原来如此。我点点头后,稍微想了一下又疑惑歪头。 「那内容不就是……人类社会一开始都是透过暴力与专政统治,但后来农耕社会顺利发展……」 随著农耕活动的进步,雷电便不再是上天的威怒或恐怖的象徵,而是甘霖的前兆了。 「……然后法律和秩序也因此浸透到整个社会。不过久了之后这些东西会渐渐腐败,于是又会透过暴力遭到颠覆。」 就是这样的寓言吧?听到我这样一问,古斯顿时瞪大了眼睛。 「你这孩子,脑袋真的很灵光啊。」 他说著又点点头。 「确实,受到雷神沃鲁特和战神伊尔特里特保佑的眷属们之间的战争,大致上都是这样的形式。」 如果说是将这样的发展描写成神明之间的战争,似乎也说得通啊。古斯点头表示同意。 「保佑?」 「啊~……就是指神明给予眷属的力量。」 「呃?那是指物理性的吗?」 「当然是物理性的。」 古斯一副『你在问什么废话?』似地对我如此说道,但是以我前世的记忆和感觉来说,有点难以理解神明直接赐予人力量究竟是怎么回事。 或许那单纯是指给予勇气或幸运之类的意思……然而照古斯的口气听起来应该不是那样。 以前玛利也跟我说过『和不死神订下契约』之类的话。 ……如果照字面上解释,就代表这个世界的神明至少有办法把人类变成不死族。虽然我不清楚另外还能办到什么事情,但这样看来,这世界的神明们似乎拥有现实性的干涉能力的样子。 不过那又是透过怎么样的形式……正当我思考到这边的时候,古斯忽然清了一下喉咙。 「咳!总之,神明之间的战争到了最后,所有的神明都在决战中失去了肉体,于是双方阵营皆撤退到了次元的另一头,如今想藉由强大的力量干涉这个世界已经变得相当困难就是了。 但不管怎么说,这个故事有一个道理值得思考吧?」 「值得思考的道理?」 「没错。」 古斯咧嘴一笑。 「神明的善恶,终究也是人类自己在归类的。」 「……啥?」 我不禁发出呆傻的声音。古斯则是对那样的我继续说道: 「你仔细想想看,掌管腐败秩序的沃鲁特其实也可以说是恶神,而打倒腐败社会的革命者伊尔特里特其实也可以称之为善神。然而在现实中却没有人会把沃鲁特毁谤为恶神,也没有人会把伊尔特里特赞扬为善神。虽然这种话要是被神官们听到不会有好脸色看……不过到头来所谓善神与恶神的分类,也只是信仰的人做出的区分罢了。」 古斯的表情看起来非常认真。 「神明和咱们是不一样的。祂们是透过和咱们不同的尺度在思考事情,以不同的尺度在活动。 而其中相较起来,思考方式比较接近人类,具有协调性、想法与活动基本上不会危害到社会的存在就会被归类为善神了。这是老夫的想法。」 ……当然,这些话你可别讲出去喔?古斯笑著如此说道。 这个世界的神明是真的存在,甚至拥有干涉的力量,因此想必人民的信仰应该相当虔诚才对。可是古斯却一点也不忌讳,在想法上相当不拘常规。 「该怎么说……古斯还真是摇滚呢。」 「摇滚是什么?」 「我也不太清楚,总之就是不受常规拘束的感觉。」 听到我这么说,老贤者古斯便咧嘴一笑。 「小鬼头有时候就是喜欢随便乱造词汇,不过……嗯,这词听起来不错。」 他似乎很中意的样子……我不禁打从心里觉得,他真的是个很摇滚的老爷爷啊。 ◆ 在可以遥望湖泊与废墟都市的高丘山脚。 我和布拉德面对面站在一座小水泉旁。 「好,挥剑练习和跑步训练都结束了,就来打一场吧。」 布拉德平常总是会用模仿单手剑的棒子或模仿长枪的棒子,做挥舞或突刺的动作来代替热身运动。 虽然选择用剑或用枪是根据他当时的心情,不过用剑的次数稍微比较多一点。据他的讲法,长枪是战场上使用的武器,而剑是随身携带的武器,所以他会比较重视用剑的样子。 挥剑练习之后,接著就是长距离跑步或短距离冲刺,等这些练习都结束后,就是武打游戏。也就是拿比较柔软的树枝之类的东西比赛击中对手的游戏。 不同于枯燥乏味的挥剑练习或长距离跑步,这游戏虽然有时候会被打得很痛但非常有趣。不过布拉德的技术实在很好,我总是很难击中他。 「毕竟你也快要八岁了,我就稍微再用力一点吧。」 「什么!」 「什么叫什么啦?」 「布拉德的力气那么大,被你用力打到可是会死的啊!」 光是之前『近乎点到为止』的规则就常常打得我很痛了说!要是他再用力…… 「放心放心,说力气大,现在的我全身也只有骨头而已,没问题啦……大概。」 「什什什什什么叫『大概』啦!」 「哈哈哈!不想死的话就加把劲别让我打到吧!」 「住手!住手!」 布拉德笑著,手握软树枝逼近过来。 「啊,要不然你也可以用魔法啊。你总有跟古斯老头学到些什么吧? 看你是要用火球还是雷击都行喔?」 边说边接近的他,早已大幅缩短了双方的距离。 他嘴上说可以用魔法,但其实根本没让我用的打算嘛。 「太奸诈了吧,真是的……!」 「呵哈哈,威尔,这就是战斗啊!」 面对如此说著又继续逼近的布拉德,我情急之下大叫出来: 「《加速(eleratio)》!」 这是古斯教过我的实战用《话语》。 「哦?」 我全身顿时加速,一个箭步朝后方拉开距离。 就在布拉德深感兴趣地看著我的时候,我接著又叫出准备好的《话语》。 「《奔跑(currere)》《油(oleum)》。」 我叫出这些《话语》的瞬间,布拉德脚下的草地便出了一层厚厚的油脂(grease)。 「呜喔!」 结果布拉德当场滑了一跤。虽然那是用玛那创造出来、没过多久就会消失的东西,但也足够让对手失去平衡了!紧接著…… 「《落下(cadere)》《蜘蛛网(araneum)》!」 我又进一步用《话语》创造出黏答答的蜘蛛网落到布拉德身上。 「啊、喂……!」 倒在地上的布拉德立刻被蜘蛛网缠住。而且他越是挣扎,网丝就会越缠绕在他的骨头上。 如果是火焰或雷击的魔法 ,万一失败就会受到严重的伤。不过油脂或蜘蛛丝的魔法就算失败也不会有多严重的影响。既然魔法的再现性很低,我只要懂得如何巧妙运用就行了。 古斯说得一点也没错,其实根本不需要使用什么华丽的魔法,而是要巧妙地、精密地施展小魔法才对。 「嘿!」 趁著布拉德在挣扎的时候,我在油脂上小心翼翼不让自己也滑倒、并慢慢靠近到他身边,然后用力挥下树枝。 啪!树枝打在骨头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呜哇……可恶,我认输!」 听到布拉德很不甘心的投降宣告…… 「成、成功啦──!」 我忍不住紧握起双拳,大声欢呼。 没想到我竟然完封胜利了。 ◆ 「真了不起……是古斯老头教你的?」 「嗯。」 《蜘蛛丝(web)》和《油脂(grease)》消失后,露出一副佩服模样的布拉德听到我这么回应,便摇曳著眼窝中的鬼火笑了起来。 「你这家伙真的不简单!这下我也明白古斯老头为什么会说你是天才啦。」 「?」 「因为通常应该会想用比较华丽的火焰或闪电之类的大玩一场吧?年轻的魔法师都是那样的。」 「嗯~我不太想用那类的魔法,毕竟古斯也说过那很危险的。」 我也觉得要是一个不小心就会伤到自己的魔法的确非常危险。自己无法完全控制又带有风险的力量根本不能称为力量,单纯只是危险物而已。 ……我之所以会这样想,搞不好也有一部分是受到前世记忆的影响吧? 「薰陶得真是彻底。如果你是用《火焰箭矢》程度的东西,我就能轻松闪过然后逼到你眼前的说。」 「你、你闪得过?」 「闪得过啊。话说只要我拿出真本事,像刚才那个《蜘蛛丝》和《油脂》的连续技,虽然不容易但我也不是无法应付啦。」 布拉德讲得一副很平常的样子,可是我怎么也无法想像要怎么做。 「……呃,怎么应付啊?」 「就用手上的树枝硬是把掉下来的蜘蛛丝缠起来,然后尽量保持平衡从油脂地带走出来就好啦。」 还真是有够硬来的突破手段。话说回来…… 「原来你有对我放水吗?」 「不放点水才糟糕吧?我们可是大人和小孩子啊。」 要是一直输就会养成输掉的习惯,有时候累积胜利经验也是很重要的。布拉德如此说道。 「不过我还是有拿出几分的实力……要是大人面对小孩子的攻击不拿出全力就无法应付,在那个当下就算是输啦。」 呃,这样讲好像也对。一个大人跟小孩子比赛体力时就算拿出全力获胜,在各种意义上也等于是实质落败了。 「我说,威尔……古斯老头他啊,可是被人尊称为《仿徨贤者(wandering sage)》,是个货真价实的大魔法师喔。他曾经又是讨伐怪物,又是平息泛滥河川,还重新发掘出了好几个古老的《话语》。」 「是喔……」 关于古斯是个大魔法师的事情我已经听过很多次,不过看来他果然是个非常厉害的人物。 「你刚才那个不使用火力系的魔法,而是专注于妨碍敌人以及操控战场状况的做法……就是古斯长年来历经各种尝试,最后得出的一项结论。那家伙虽然是个乖僻的老头了,但能力上毫无疑问是首屈一指的。所以他教过的东西你可要好好记住。」 「嗯,没问题……我很尊敬古斯的喔。」 那就好。布拉德如此点点头。 「话说,布拉德也是个很厉害的战士对吧?」 「是啊,不是我在自夸,我可是被人称为《战鬼(war ogre)》哩。」 嘴上说不是在自夸却得意挺起胸膛的样子,实在很符合布拉德的个性。 「然后玛利也被称为《地母神(mater)的爱女》,有一段时期我们三个人……噢。」 「怎么了?」 「……没事,只是这段故事讲起来太阴暗,到最后会有点沉重啦。」 「…………」 听他这样一说,我也顿时想到了一些可能有关的事情。 为什么像我当时那样的一个婴儿,会在一座与世隔绝的废墟都市神殿中? 为什么曾经似乎实力相当高强的这三人,会化为不死族在这种地方生活? 关于这些事情,至今在我心中依然充满疑惑。 不过至少可以确定,现在的状况想必不是什么完美结局所造成的结果。虽然玛利和布拉德偶尔会对我说溜嘴,可是他们始终绝口不提那些只字片语以上的内容。 「……你以后总有一天会告诉我吧?」 「没错。我一定遵照约定,等你再长大一点就循序渐进告诉你。」 布拉德说完后,轻轻伸展了一下身体,并重新握起树枝。 「好,再来比一场吧……这次不准用魔法!」 「什么么么么么么么么么!」 抗议的话还没讲完,布拉德便朝我逼近过来,于是我赶紧挥动手中的树枝。 可是我的攻击却被他轻易闪开,紧接著他的树枝便甩到我眼前。 我忍不住当场闭起眼睛…… 「笨蛋,别把眼睛闭上!」 结果我的额头就这样被树枝打到。 「痛啊~!」 我顿时摀著额头缩起身子。虽然我们使用的是很柔软又有弹性的树枝,而且布拉德也没有特别用力,但是在那么快的速度下被打到还是很痛的。 「另外,因为痛就缩起身子更是下下策。就像这样。」 布拉德伸出脚尖一勾,就把我绊倒。 如果是在实战中,我搞不好会被对手当足球一样踢飞吧。甚至可能连内脏都会被踹破。 「就算被拳头击中脸部,也绝对不要把眼睛闭上。靠训练克服你的反射动作。」 在一转眼就会分出胜负的战斗中,自己遮蔽自己的视觉根本是外行人才做的事情。布拉德对我如此说道。 「然后就算被击中也要忍耐下来,往前踏出一步。」 「都、都已经受伤了还要往前进吗……?」 正常来讲要是吃了对手的攻击,应该要先想办法拉开距离重整战局才对吧?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威尔,要是吃了一击就往后退下,你觉得对手会怎么想?」 「怎么想……」 「刚才这一击打得漂亮!而且对方还退下了,可见一定很痛!这下自己占有优势,要趁胜追击──对手应该会这么想吧?」 ……啊。 「那么对手为了解决你,当然就会展开进一步攻击。而且你还受了伤,不论要挡要逃都会变得不利。你本来是为了回避糟糕的状况,但其实单纯只是把自己逼进死胡同而已。那是相当肤浅的做法……嗯?你怎么啦?露出那样奇怪的表情。」 为了回避风险而拉开距离,却让状况变得越来越难挽回。 那样的经验我有过太多次了。 「……可是就算往前进,又该怎么做?」 很简单啊。布拉德笑著说道: 「不顾一切往前冲,不管三七二十一拚命攻击就对了。」 ……根本就是硬碰硬嘛。 「反正退后也是死路一条,还不如豁出去放手一搏。提升反覆攻击的速度,管他用剑也好枪也好拳头也好,总之就是要不断攻击。对手在那瞬间肯定也在想『刚才那一击打得 漂亮!我赢了!』所以心理上自然会露出破绽。只要趁那时候立刻拚命反攻,你就有机会也命中对方一、两记漂亮的攻击。这样一来就算把你的伤势算进去,少说也能让状况变得势均力敌,甚至搞不好可以逆转获胜。」 吃了苦头后要往前进。挺身往前,还以颜色。 「就算反击行动被对手撑过,对手也会心生怀疑:刚才那一击明明很漂亮的,难道其实一点都不痛吗?只是惹对方生气了而吗?自己的攻击难道无效吗?你只要让对手有了这些想法……」 布拉德的骷髅头感觉好像咧嘴笑了一下。 「就反而会是对手往后退下,转攻为守。这样一来你也能歇一口气啦。」 原本战况是对我方不利,却能让对手无法察觉自己占有优势。 ……面对不确定的未来,选择不畏风险挺身往前,把主导权从对方手中抢夺过来。 「你在攻击上虽然直觉不错,但整体来说太过畏缩了。首先要从这点开始改进。」 听好啰。布拉德如此说道。 「只要靠彻底锻炼出来的肌肉与暴力,大致上的状况都有办法解决喔。」 布拉德弯起手臂摆出挤起肌肉的动作,但是在我眼中当然只看得到骨头而已。 「……好强烈的自虐行为啊。」 听到我这么吐槽,布拉德顿时一脸铅愕,沮丧起来。 ◆ 过了几个月后。 温暖的天气渐渐变得炎热,连日来阳光都非常强烈。 古斯的课程内容包含从魔法和神话一路到算数、簿记或经济,有时甚至还会跳去讲法律或土木,可说没个主轴。不过布拉德的上课内容就总是相当单纯清楚。 「首先就是锻炼肌力和体力,这比任何事情都重要得多啦。」 布拉德弯起手臂,摆出强调上臂肌肉的动作。 但是他当然没挤出什么肌肉,我只看得到他的肱骨而已。 「不过像招式之类的就不重要吗?」 「想使用招式的前提还是要先有肌肉啊。」 布拉德二话不说就否定了我的疑惑……但真的是这样吗? 或许是因为我上辈子在漫画之类的作品中习惯看到以小搏大的情节,所以听到布拉德这样断言难免感到有点奇怪。 布拉德大概是察觉出我心中的疑惑,而继续说道: 「嗯~……不然我问你,你如果不使用魔法有办法把我扳倒吗?」 他说著,站稳下盘。身高将近两公尺的巨汉骨骼放低腰部稳住下盘的样子,充满惊人的魄力,绝不是虚岁八岁左右的小孩子能够随便推倒的。 「……不可能。」 「对吧?即使拥有再厉害的招式,没武器的状况下要对付体格差距这么大的对手也太勉强了。所谓体格差距、体重差距、肌力差距等等,会直接反映在力量上。当然如果会使用什么招式或许就有让战况翻盘的『可能性』,但那种东西是因为充满梦想所以才容易让人憧憬啊。」 布拉德不知不觉间缩短和我的距离,轻轻一个动作便把我的脚绊倒。就在我当场跌到草地上的瞬间,我反射性地把身体缩起来,做出被彻底锻錬出来的护身倒法动作。布拉德偶尔会像这样偷袭测验我的护身技术,要是我没做好,就又要在草地上跌跌滚滚,锻炼护身倒法的基础了。 「好,做得不错……那么言归正传,在现实状况中通常都像这样,总是比较巨大的一方占有优势。 毕竟光是『巨大』就很有利、很强。虽然如果有武器或魔法就没办法一概而论就是了。」 只要手握杀伤力强大的武器,便能缩短体格要素上的差距。布拉德如此说道。 的确,当小孩子和大人在双方徒手、持刀或握枪的状况下交手时,最能够让战况接近势均力敌的应该就是握枪的状况吧。 「然而基本上,体格与肌力的重要性依然不会变。所以你必须多吃、多运动,让自己长大才行。」 「嗯。」 当然,透过运动消耗了热量之后,就要吃得更多才能转换为肌力。 如果没能转换为肌力,运动所消耗的份就会白费。布拉德经常都说「这样太浪费啦」。上辈子的我不但食量很小又偏食,而且用餐很不规律。希望我这辈子能够尽量规律用餐,尽量吃多吃饱一点。 「回到肌力的话题上……所谓的『肌力』强就强在不需要挑选状况。举个例子来说,假设有个很强的拳术师,也就是透过轻盈的脚步与锐利的拳击战斗的人。」 听布拉德这么一说,我便联想到拳击选手。 「要是战况不小心演变成双方纠缠扭打,你觉得那些拳击招式能有效到什么程度?」 ……在极近的距离下当然还是可以殴打对手的侧腹之类,但威力应该会减半吧。 我记得在实际拳击比赛中,也有一种叫『扭抱(ch)』的技术。 「相反地,假设有个很擅长缠斗招式,投摔或固定对手的技术很高超的家伙……但要是遇到步法灵巧的对手,总是被巧妙地拉开距离从远处殴打时又怎么样?他拥有的招式能有效到什么程度?」 「唔……」 这同样也是招式无法活用的状况。 「招式没办法使用的状况比比皆是……然而几乎在所有状况中,『肌力强大』都会是很有效的优势,不太容易形成不利。 管他是双方缠在一起扭打,还是拉开距离互相殴打,只要有肌力就能压制对手,拳头威力也会很高。拿武器的状况也是一样,有肌力就能轻松挥舞而且能连续挥动好几次,也能压制对手的武器。 相对地,所谓的『招式』,我虽然不会说没有用处,但那只有在『可以使用招式的状况下』才能发挥效果。武器技术也是一样,你无法保证身上随时都有携带自己习惯使用的武器……但肌肉只要好好锻錬,就不会离开自己的身体。」 真是非常现实的一段分析。换言之,所谓肌力或体格是一个人的基础能力值,而招式终究只是视状况可以达到加分效果的东西。 「综合以上观点,究竟该优先加强哪一边就很淸楚了吧?首先要锻炼肌肉,然后才学招式。懂了吗?」 「嗯,我懂了。布拉德其实也有考虑很多事呢,真意外……」 「你原本都以为我是个笨蛋对吧……好,你这好孩子,给我过来。」 哇~!我很故意地尖叫逃跑,于是布拉德也笑著追了上来。 ……就像这样,在嬉闹玩耍中布拉德也会锻炼我的身体,同时教导我许多事情。 例如掷石子。 不是徒手丢石头让它在水上弹跳的那种游戏,而是更适用于实战的东西。 「…………」 从神殿所在的山丘往街道的反方向走下坡,穿过墓碑林立的草原后,便能看到一片茂密的森林。 弯著身子接近那片森林的我和布拉德,手中各自握有一条长长的绳子,是用好几根草搓揉编织成的草绳。 绳子的一端有可以套在手指上防止松脱的圈圈,绳子中央则是编有大约可以塞下一颗乒乓球的小囊。 这是称为投石索的武器……在前世的记忆中,我记得像旧约圣经中的大卫还有爱尔兰的英雄库胡林都使用过这东西。在日本来讲就是「印地」了。 在森林附近经常会有野鸟群聚。 我将中指套进投石索的圈圈,把一颗大小适中的石子放进小囊,然后用食指和拇指轻轻捏住绳子的另一端。挥甩大约两圈加速后,看准时机放开手指,装在小囊中的石头便顺势飞了出去。绳子本身则因为有套在中指上的关系还留在我手中,只有石子「咻 第二章 在冰冷的大厅中,弥漫著彷佛连一声咳嗽都会遭到拒绝似的寂然沉默。 我将双腿盘为莲花坐,手背放在膝盖附近。稍微摇动身体,调整姿势。接著宛如一根棒子贯通天地般伸直背脊,缩起下巴。 在宽敞的神殿大厅中静静闭上眼睛。 「………………」 视觉被遮蔽,听觉、触觉、嗅觉与味觉感受到的刺激也少得可以。 我缓缓吐气后,轻轻吸气。吐气与吸气合为一组动作,在心中计算次数。 一、二、三、四、五…… 将全神贯注于数数上。要是产生了杂念,就从头开始计数。 ──所谓『进入无心』并非不去思考的意思。那样只会让自己不断想著『不要思考』这件事,陷入没有意义的循环之中。像那样在言语和概念上打转的游戏,是无法让自己进入无心的。 ──所谓的无心,所谓真正的无心,是指将精神不断集中在『当下』的意思。不论是对过去的回想或是对未来的幻想,都要从脑中赶出去。要全神贯注,只想著眼前的『当下』。 ──要把自己完全拋在神明面前。不是过去的自己,也不是未来的自己。而是将此时此刻在此处、最纯粹不经装饰而渺小的自己放到神明面前。没有所谓的密技,就只是一心不乱地这么做。思考现在,集中精神,把自己放出去。这就是『无心祷告』的做法。 玛利说过的话闪过我脑海,但很快又随著计算呼吸而消失了。 一、二、三、四、五…… 只顾不断反覆,将精神集中在记算次数上。 其他什么都别想。 听到了风的声音。远处传来鸟啼。 皮肤感受到自己坐著的感觉。 不断反覆,计算次数。 吐气。吸气。感受到了呼吸的声音,心脏的脉动。 不断反覆,计算次数。 计算次数。 计算。 往深处。 往无止尽的深处。 彷佛潜入一片蓝蓝深海中的感觉。 往深处。 往深处。 往无止尽的、深处──── ──不知道究竟『潜』了多久的时问。 「叮」一声摇铃的声音,让我同到了现实。 张开刚才紧闭的眼皮,神殿中的光景看起来莫名鲜艳。 太阳已经完全下山,灯火照耀著四周。在冰冷的昏暗之中,被摇曳的火光照亮的神像雕刻无比艳丽,相当梦幻。 ……人类很容易习惯各种事物。 一旦习惯了『看』的行为,对看惯的东西就会看得含糊随便。一旦习惯了『听』的行为,对听惯的声音就会听得含糊随便。触觉亦然,嗅觉亦然,味觉亦然。 那是因为对刺激变得能够对应得更有效率的缘故。 然而相对地,也会让人忘记感动,让感性变得迟钝。 我非常喜欢从深沉的祷告中清醒过来的这个瞬间。 彷佛是重获新生般,无论是眼睛看到的或是耳朵听到的,一切都会感到新鲜无比。全身的感觉都像是长年淤积的脏污被擦拭乾净似地有一种爽快感。 沉浸在余韵中一段时间后,我缓缓解开莲花坐。因为长时间保持同样姿势的关系,全身上下到处酸痛。 「……好,辛苦了,威尔。」 就在这时候,手中握著摇铃提示礼拜结束时间的玛利对我开口说道: 「为期五天的『沉默祷告』就到这里结束。」 「你、你也辛苦了……」 我今年虚岁十三。自从我的手臂被烫伤之后,已经过了五年。 事实上,那烫伤的疤痕据说只要玛利抱著被火燃烧的觉悟,就能靠祝祷术治疗到不留痕迹的程度。然而我拒绝了那样的提议。 一方面是因为我觉得没有必要为了治疗这种伤还要特地让玛利被火烧,而且布拉德也说过这是男人的勋章。 在古斯包含魔法在内的各种治疗下,我经历难受与痛苦之后,一如原先大致上的预想,从我的手心一路到手臂留下了大块的变色痕迹。据说这已经算是治疗得很好了。其实我本来还抱著伤痕可能比这更凄惨、肿得更难看的觉悟,因此我甚至还感到有点扫兴的程度。 ……如今那『勋章』依然缠绕在我的手臂上。 从那事件之后,我的身体日渐长高。 现在我的视线已经与玛利同高,也相当接近古斯。至于布拉德嘛,虽然还是必须抬头仰望,不过他有说过我『变得威武』了。 毕竟这世界没有像我上辈子用的测量工具所以我不太确定,但我想自己应该已经超过一百六十公分了。 在这个世界要测量东西时主要都是靠身体尺……也就是像拇指与食指比成手枪的形状后两指距离大约十五公分之类的……但我还是忍不住会想换算成公制单位,大概是因为前世记忆的关系吧。 言归正传,讲一下到今天为止的这五天。 古斯与布拉德的课堂我都请了假,参加了一场『沉默祷告』。这是祭祀地母神玛蒂尔的修道院会在冬季举行的严格修练,据说玛利生前也体验过几次。 而这个修练内容实在很惊人。 从第一天日出到五天后的日落为止,除紧急状况之外禁止一切发言。 甚至连指示都是靠鸣钟或摇铃,除了最低限度的睡眠以外,其他时间就是不断祷告。 起床祷告,坐下祷告,走路走到全身酸痛也祷告。适度休息后又坐下祷告,就寝时祷告。吃饭时感谢的祷告,观察自己、与自身对话的祷告,请求保佑的祈愿祷告,赞颂神明的赞美祷告。 各式种类的祷告都完成之后,最终的收尾就是我刚才那延续好几个小时的无心祷告。 ……谁办得到啦!白痴吗!刚听到修练内容时我自己也这么想过,不过人意外地只要有心就能办到,真是恐怖。 顺道一提,玛利就算再怎么能撑,那样长时间的持续祷告还是会让她被烧到消灭的。因此她只负责在旁辅助我,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我虽然有稍微想过『都祷告了这么多,我会不会也获得祝祷术的力量啊?』之类的念头,但始终都没有丝毫迹象,看来祝祷术真的很重视和神明之间的缘分。 据说即便是非常虔诚的信徒也有很多人没能获得术法,所以大概就是这么回事吧。 不管怎么说,总之玛利在祷告方面的教育可说是相当严格。不过…… 其实这还算好了。 ◆ 玛利的教育中最严格的内容,也就是到『沉默修行』的程度。 而她平常顶多就是教我怎么做鞋子啦、怎么缝衣服啦、怎么种菜啦、怎么做才符合礼仪之类的。该怎么说呢,就是在常识范围内,给人疗愈的感觉。 相较之下,古斯的课程最近变得有点奇怪。 他虽然总是露出一脸很不耐烦的表情,但还是会为我上课。不过课程内容变得越来越难,而且一次所教的分量也越来越密集。 说到那密度,简直不是开玩笑的。 暗记各式各样的《话语》,把《话语》互相组合成句子或文章;为了能灵巧发话、咏唱而进行的发声、发音训练;再加上从几何学、算数、修辞、辩论等等的知识,到地理、历史、法学、天文、土木建筑、医学、经济与经营等等学问都排进课程内容,还叫我隔天就要全部记起来。 到了隔天就是测验,然后再塞更多东西,再测验。十几天再来一次总复习…… 疲劳轰炸的程度让人觉得填鸭式教育根本是小意思了。 老实讲, 我甚至怀疑古斯会不会是在期待我快点叫苦投降。 当然关于几何学和算术等等部分,我可以依靠前世的记忆,而且我在数学方面还算拿手,所以可以把这些当成歇一口气的时间。可是到了最近,这招也行不通了。 因为古斯只要知道我会了,就会像跳级一样跳过那部分,再追加教我更多的东西。 我也不是没想过稍微装傻混一下的念头,但既然都已经下定决心要认真活下去,我就不想对自己放水。 值得庆幸的是,这个威尔的身体还很年轻,记忆力也很好,让我勉强可以跟得上进度。 ……另外,跟著古斯学习到这边也让我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他真的非常博学,而且懂得都非常深。 以前布拉德跟我提过,古斯过去被人尊称为《仿徨贤者(wandering sage)》。 所谓的『仿徨』是指徘徊流浪的意思。而我多少可以感受得出来,古斯从前想必是真的到各地流浪过,从经验和知识两方面累积学问的。 这个世界的文明水准如果不考虑魔法等方面,应该比我上辈子的世界落后很多……但无论是关于生物构造的话题或者建筑步骤的话题,古斯都能讲得毫不迟疑而且相当实际。 他所讲的内容完全没有我前世的中古世纪学问中常见的幻想部分可以插入的余地。 顺道一提,关于在我上辈子的世界中是幻想产物的亚人或幻兽等等存在,古斯也能讲得毫不停顿。听著他那些似乎是基于真正遭遇过的经验所说的内容,我都不禁会觉得用上辈子的知识找小漏洞质疑的行为根本是很愚蠢的……毕竟在我眼前就有个货真价实的幽灵啊。 不管怎么说,总之古斯的课程内容就是像这样的超高密度教育。 虽然我拚命让自己能跟上进度,但也不晓得究竟能跟到什么时候。 古斯在个性上有些乖僻,要是我不小心叫苦一声,他搞不好就会立刻中止对我的教育。因此我一句怨言也说不出口,只能努力完成眼前这些分量庞大的课题 他的教育相当严格。说是有点奇怪也不为过吧。 ……然而,其实古斯的课程还算是第二好的。 相较于古斯,布拉德的教育更奇怪。不是有点奇怪而已,是真的奇怪至极。 从武打游戏发展到练习挥舞木剑、木枪等等,然后学一些动作型,到这边我都可以理解。从打猎延伸到学习设置陷阱或追捕狩猎、杀死大型动物、在森林中野外求生好几天等等,这些我也可以理解。身体成长到一个程度之后,开始施行正式的跑步与肌力训练等等,从布拉德的教育方针考虑起来我当然也能理解。 把不知从哪里拿出来的──为了不要让小孩子碰到所以会藏起来也是当然的──真剑、真枪及正式的皮铠装备起来然后跑步、练习挥舞和摆动作型等等,以战士教育来讲我觉得也是理所当然。 可是接下来的训练就很奇怪了。真的很奇怪,简直疯狂。 「好,那么从今天开始,我要把你丢进真正的实战中。」 啥? 「话说在先,攻击你的家伙脑子里都只会想著要杀死你喔。」 ……啥? 「那就出发吧。当然我也会在旁监督,但如果发生意外还是真的会丧命的。你可别死啦。」 …………啥啊啊啊啊啊? ◆ 就从结论讲起吧──我吃了一场相当大的苦头。 具体来说,布拉德首先指示我拿起一把长剑跟一块圆盾,然后就让我跟他不知从哪里抓来的下等不死族互相厮杀。 对方是个没有耳鼻、只有一只眼睛、彷佛在笑的弯月形嘴巴教人感到毛骨悚然,全身又黑又乾的怪物尸体。体格大致跟我相同,一被释放就立刻举起它有缺损的爪子朝我攻击过来。 ……实在有够恐怖的。 也许有人会觉得『你明明都训练过那么多次了还怕什么?』但是训练和实战根本就不一样。 对手抱著想杀死我的意志,是很可怕的一件事。我不知道究该怎么表现才能传达那份恐惧…… 交战双方都为了尽可能让意外死亡或严重伤害不要发生而在各种限制之下进行的训练,会让人莫名有种安心感。就算对方做出不顾风险的奇特行动而我方无法对应,也不会受到什么重伤或死亡。相反地,就算我方抱著承担风险的觉悟尝试大胆的行动,万一结果失败同样也不会受到重伤或死亡。 对于『冒风险』这种行为的代价很低,也因此可以尝试各种行动,检讨利弊,从中学习到一、两项真正有用的东西。 在我上辈子的世界中,确立了安全比赛机制的武术或格斗技便能蓬勃发展并获得普及。 然而在实战中,所有行动都会伴随风险。 有时候光是一个攻击没挡下、一个脚步没踩稳,就会让战斗当场结束。 而等待著自己的就是丧命,是死亡结局。 一切的行动无论风险多寡,都有可能连结到死亡。 这会让人脑袋变得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究竟该怎么做才对。 当然我保有前世的记忆,但从感觉上我知道这是极为稀有的案例,因此打从一开始我就不期待『还会有下辈子』什么的。或者说,假设就算真有下辈子,在生理上对死亡涌现的忌避感还是难以克服的。 另外,恐惧的感受并不仅限于对致命伤而已。 要是眼睛被戳到就会瞎掉,要是肌腱被砍断、手脚就会无法动弹。也有可能喉咙被毁,或是手指缺损。我上辈子好像在那里听过,鼻子被砍掉的人会让鼻水流不停,不知道那是不是真的? 总而言之,伴随对手释放的杀气,这些恐怖的可能性也会同时朝我袭来。 视野顿时变得狭窄,心跳加速,呼吸急促,身体发抖,思考停滞…… ──然后无关乎这些现象,我一剑便砍死了对手。 用盾牌将不死族朝我挥来的爪子弹开,往斜前方踏出脚步与对手擦身而过的同时,朝对方身体使出一记反击的横斩。彻底锻炼过的下盘发挥旋转力道,透过肩膀与手臂的肌肉用力一砍。 扎实的手威瞬间传来。 我紧接著拉开距离进行确认,便看到全身乾燥的不死族被一刀两断,化为尘埃渐渐崩散。 ……我在实战中体验到的恐惧绝不是假的。不过即便如此,我从小一路锻炼过来而勇敢正直的肌肉却毫不理会那些胆小的思考,自发行勤。对手这样攻过来就这样动、这种状况下这么做是最好的等等,这些判断都已经化为反射动作浸透我的身体。 受过战斗训练的士兵或格斗家,在我上辈子的世界中经常会被称为『杀戮机器』,而我现在也明白的确是那样没错了。彻底锻炼过的战士透过机械性的反射动作就能杀死敌人。 正如布拉德曾经所说,恐惧或厌恶等等所有感情都会被搁置在一边。 「呼…………」 我刚才砍死的怪物,应该是恶神之一──次元神迪亚利谷玛的眷属,也就是称为『恶魔』的存在。而且想必是当中位阶比较低、比较弱的家伙。 这是我在古斯的博物学课程中学到的东西,所以不会错。 ……不过我听说恶魔是异次元的生物,被击毙之后多半都会当场消灭才对。没想到也会有化为不死族的存在,或许是很少见的案例吧。 我低头看向被我击倒、化为尘埃的怪物,同时心中思考著这些事情。 虽然对方是不死族怪物,但我明明是砍杀了呈现人类外型的对手,内心却很不可思议地没什么激动的感情。没有兴奋、没有恐慌也没有混乱。假设现在被同样的对手再度 袭击,我应该也同样能够当场砍杀对方。 ……对于夺取生命的行为之所以没什么动摇,大概是因为至今的训练过程让我很熟练了吧。 确认对手完全化为尘埃后,我看向布拉德,发现他一脸呆滞地站在那里。虽然骷髅头不会有什么表情变化,但他半开著嘴巴一直望著我。 「布拉德,我赢了……你怎么啦?」 「哦、哦哦,没错,你做得很好……呃~以初次厮杀来说,还算可以。」 虽然他讲得好像没什么大不了的样子,可是声音有点兴奋,听起来似乎很开心。 看来对于布拉德来说,我刚才的表现非常好。 只是考虑到万一我得意忘形会很伤脑筋,所以他才没有大肆夸奖的。 「哼哼~」 看出他这样的想法后,我也感到开心。因为我把布拉德教过我的东西都好好学起来了。 这点让我心中相当自豪。 ……好啦。 我刚开始有说过自己吃了一场苦头,但这种程度感觉并没有那么夸张是吗? ……错了,接下来才是夸张的部分。 「啊、喂,你别得意忘形。我只说『还算可以』而已,『还算可以』……」 「少来~别逞强啦。其实我是天才对吧?」 我有点调皮地如此说道。 当然我只是在开玩笑,是抱著让布拉德吐槽的打算,可是…… 「……天才、吗?说得也对……你或许真的是个天才……」 布拉德却不知道为什么用有点认真的语气回应我的玩笑话之后…… 「好,那就把预定计画提前,来点更吃力的内容吧,天才!」 他竟然一副很开心地对我讲出了这样极为恐怖的发言……真的假的? ◆ 场景来到平常总是从神殿所在的山丘上眺望的那座废墟都市。 在这座因为太危险、所以布拉德过去从不让我靠近的城市底下,我第一次知道原来还有构造很复杂的地底部分。 在我进入之前,布拉德才告诉我,以前这里是人类与名叫『矮人族』的种族居住的都市。 所谓的矮人族拥有矮小而强壮的身体,擅长冶炼、工学与建筑,亲近大地而喜好居住在地洞中,在城市也会构筑巨大的地下城。 而现在这座废墟的地下城,据说已经变成了像布拉德抓来那种缺乏知性的凶暴不死族徘徊的危险场所。正因为那些不死族偶尔会从地底下冒出来,所以布拉德才会禁止我靠近废墟都市。 ……而我现在就站在那样的地方。 身上的装备有衣服、鞋子以及皮铠,长剑、短剑与圆盾,另外就是背包里装了水的水袋、面包和肉乾。布拉德要我只靠这些东西一个人逃脱,就把我丢在地下城的深处后离开了。 眼前是一片深邃的黑暗。 不只是『昏暗』而已。别说是往前一步的距离了,甚至伸手放到眼前都看不到。一丝光线都不存在的黑暗,连平衡感都会变得混乱。 ……或许有人注意到了,我一开始拿到的装备中并没有照明类的道具。 早就已经没有眼球的布拉德似乎可以靠其他超自然的知觉认识周围状况,而我是在一片漆黑之中被他抱到这地方来的。 当然我根本不可能记得来时的路。然后布拉德也不给我任何灯具,就这样把我丢在不死族的巢穴中,成为现在这个状况。 ……光是一开始的条件就太夸张了。 不过恐慌也解决不了问题。简单来讲,这是布拉德给我的应用问题。只要我把至今学过的东西巧妙地融会贯通,应该就能处理这个状况。 我深吸一口气后,透过彷佛将触觉扩展到皮肤之外的感觉,感知周围的马那并共鸣。接著拔出短剑,在手中的盾牌上小心翼翼地刻下代表灯火的《话语》──《光(lumen)》。 于是盾牌立刻发光,用魔法灯火清楚照亮周围十公尺左右。不会像火焰一样摇曳,亮度也很高,是接近前世萤光灯亮度的魔法灯火。虽然大约几个小时就会熄灭,不过刻出来的《话语》只要凝聚起周围的玛那就能再度发光。 我利用这灯火确认周围状况,发现这里似乎是一个小房间。 有一处出入口,光线照不到的前方是一片漆黑。大概是有风透进来的关系,可以听到宛如低鸣般的风声。 ──我不知道需要多久才能脱逃出去。 看来问题就在休息时间了。因为单独一个人没办法轮流站哨。要在这种环境中休息,需要好几道准备工作,以及相当大的胆子。 我想像了一下在昏暗的房间中抱著大腿休息的情境,顿时有点不寒而栗的感觉……然后不经意想到:明明我上辈子一直都独自窝在房间里的说,真是讽刺。 这十年来,我身边总是会有布拉德、玛利、古斯。 「……原来自己一个人,是这么寂寞,这么让人不安啊。」 我如此小声呢喃。在不知不觉间,我连这样的事情都遗忘了。 布拉德想要考验我的,大概是综合性的实战能力吧。 在严格的实战环境中能够顽强对抗的肉体。 面对各式各样的状况都能灵活对应的技术。 在危险与孤独之中依然能保持平静的精神。 把他们三个人教导过我的东西综合起来,然后即使没有他们在身边也能好好发挥。 这就是这场训练的意义。 我今年虚岁十三,不久后就要十四岁。 这个世界的成人年龄是十五岁,因此我应该能独立生活的时期就快到了。 ──真希望能用最棒的成果给他们瞧瞧。我不禁这么想著。 我想告诉他们,教育我的东西都有好好成形;我想让他们觉得教过我是很值得的;如果可以,我希望他们能感到骄傲,认为我是值得自豪的徒弟。 所以说,我要尽自己的全力去行动。如此下定决心的我,在迷宫中迈出了步伐。 ◆ 一条带刺的尾巴从视野死角袭来。我用盾牌弹开的同时…… 「──《沉默吧(tacere)》,《嘴巴(os)》!」 毫不迟疑地发出强迫沉默的《话语》。于是我眼前的骨骼怪物立刻紧闭下颚,中断了他原本要发出的《话语》。 我不放过这个机会,想要拉近与对手的距离。然而如暴风般挥甩的短枪却让我不得不紧急停止并往后退下。 ……一对彷佛黑暗凝聚的空洞眼窝与我互瞪著。 这里是地下城的大厅。 在我眼前有一只化为骸骨的恶魔。 如果用一句话形容他的外观,大概就是人类与鳄鱼的混合种吧。 身高约两公尺左右,头骨让人会联想到恐龙。与体格相衬的粗壮背脊上排列了各种突起物,莫名细长的尾巴前端甚至还带有尖刺。 而他长得像人类的手上,握著丝毫没有生锈的短枪。 我记得在古斯的课堂中有学过,应该是叫『维拉斯库斯』的恶魔。 下颚的力道足以咬碎金属铠甲,从出人预料的方向袭来的尾巴可匹敌暗杀者的攻击。擅长各式各样的武器,连《创造的话语》都会使用,算是位阶很高的恶魔。 强韧的鳞片与橡胶般的外皮,再加上厚实的肌肉,棘手的程度有如全身穿戴铠甲的骑士。不过现在我眼前这只因为已经化为骸骨,失去了那些防护,算是比较幸运的部分。 古斯在课堂中有说过,即使派十名战士对付这家伙,最后也只会留下十具尸体。但那或许只是一种夸张表现而已。 ……因为我眼 前这家伙跟布拉德比起来,动作迟钝得多了。 「喝!」 我抓准时机,一口气拉近距离。 用盾牌架开对手刺出的短枪,盾与枪「轧轧轧」地发出摩擦的声音。 当我逼到对手眼前时,维拉斯库斯立刻用他已经无法使用魔法的嘴巴朝我咬来。 不过这早就在我的预料之中,于是我压低身体、翻滚避开之后──起身的同时将长剑刺进对手尾椎附近。紧接著扭转剑身破坏了尾巴的接合点,我便感觉到对手打算再次从死角攻击我的尾巴前端当场失去力气,崩裂散去。 维拉斯库斯似乎很惊讶地一瞬间停止动作。 于是我趁胜追击,架起圆盾,连人带盾冲撞对手。 想当然,在通常状况下只有一百六十公分左右的我,就算用身体冲撞足足有两公尺上下的巨大躯体,应该也没办法让对方有丝毫动摇才对。 然而现在我的对手全身只有骨头,而且断了细长的尾巴后失去平衡,因此我使出浑身的力气连同盾牌一撞,冲击力道就让维拉斯库斯在下个瞬间倒下。 我紧接著踩住对方短枪的握柄。 可是维拉斯库斯却立刻放开短枪,跳起来把双手伸向我,朝我咬过来。 ……一如我的计画。 早已用双手握住剑柄的我,将长剑高高举起,迎击对手。 「喝、呀啊啊啊啊啊!」 注入浑身气魄挥下的一剑,把咬向我喉咙的维拉斯库斯的头盖骨当埸击碎。 骨片四散,高大的骨骼趴倒在地上。 ──同时,我的长剑前端也被折断,旋转飞向空中。 然后「当啷」一声掉落在房间角落。 「…………啊。」 维拉斯库斯渐渐化为尘埃。然而我一路来依靠的这把无铭长剑彷佛是做为击退强敌的代价般,彻底被折断。 我顿时脸色发青。 不妙。 在这个不死族到处徘徊的地下城中,没有主要武器可用实在太糟了。 忍不住感到动摇的我,接著不经意发现维拉斯库斯刚才使用的那把短枪并没有化为尘埃。于是我捡起来一看,注意到那并不是恶魔风格,而是矮人风格的枪。 「嗯~……」 该不会这其实是从前住在这座地下城的矮人们留下的作品吧? 可是为什么经过了这么长的岁月却丝毫没有生锈……我感到疑惑而观察了一下,才发现短枪上各处都刻有《创造的话语》。 据古斯所说,在过去众神战争的时代,神明们会在各式各样的道具上刻下各种《记号》,创造出许多神剑秘宝。而矮人族据说继承了那些技术的一部分,拥有将《话语》注入武器的密技。 也就是说,这把没有生锈的短枪就是地底之民矮人族造出的魔法武器。 这类武器普遍都极为坚固,而且对于像灵体的古斯那样不受物理性攻击的对手也能发挥效果。有些东西甚至还带有像喷火或产生冲击等等强烈的附加效果。 ……然而,我现在没办法当场彻底鉴定。要使用一把不知道效果的短枪有点恐怖。 可是没有主要武器能用是更恐怖的一件事。 唉呀,既然维拉斯库斯都那样正常使用了,应该不会有什么危害使用者的效果。我事后再请古斯好好鉴定,现在就先利用这把短枪吧。 如此决定后,我便握注枪柄,试著突刺几下,或是在手中挥舞。 ……真是好用,简直就像会吸附在我手上一样。 「好。」 这下应该可以再出发了。 就在我如此想著,并踏出脚步的瞬间…… 「…………!」 背脊忽然感到不寒而栗的我,赶紧转回头一看。 是古斯。 他全身释放出杀气,目不转睛地盯著我。 插图007 ◆ 「…………古斯?是古斯、没错吧?」 我会忍不住如此确认,是因为对方的模样看起来实在太阴森吓人了。 有著鹰勾鼻与凶巴巴的眼神,脑袋聪明什么事都知道,个性又有点乖僻的幽灵老人。和布拉德或玛利不同,总是与我保持一段距离……可是只要我用真诚的态度反覆请教,他也会老实回应我的要求。 那才是平常的古斯。 我深深相信,他在最根本的部分肯定是非常善良而温柔的人。 ……可是,现在的他不一样。 向我射来的视线中带有明确的杀气,举起的手中可以感受到恐怕足以使用强大魔法的玛那。 我的后颈附近彷佛被冷风吹到似地顿时竖起鸡皮疙瘩。 「…………」 古斯什么话也不说。 简直像变了个人一样。原来他只要带著杀气摆出架式,是这么地恐怖。 但我无论怎么看都不觉得那是幻觉或乔装。 对方毫无疑问就是古斯。 然而,他为什么会释放出如此强烈的杀气? 再说,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啊。」 ──当然我也会在旁监督,但如果发生意外还是真的会丧命的。你可别死啦。 我记得布拉德这么说过。 会在旁监督但还是有意外死亡的危险性,反过来讲就是只要没发生意外就不会死。换言之,无论再怎么严苛的状况这都还是在上课的范围内,除非我犯下严重的失误或遭遇到敌人的瞬间就被杀,否则只要事情演变到我无法处理的地步,应该就会有人来救。 那么又要怎么来救我?如果要在这座地下城负责这样的工作……首先最适任的就是能够穿透墙壁的灵体古斯了。毕竟在这种像迷宫一样的地下城中,要跟我保持遇到紧急状况能及时拯救的距离并跟踪我,玛利应该办不到,对布拉德来说肯定也很难。 当我在这座地下城到处徘徊、战斗、寻找出口的时候,古斯恐怕一直都在监视著我吧。因此换句话说…… 「……这也是、授课、吗?」 我战战兢兢地如此询问。 或许这也是授课的一环,让古斯负责当我的对手吧。 ……若是这样就好了。我心中如此期待著。 但我的本能却一直发出警告:不对!不是那样! 「这是、在上课吧?呃、及格条件是──」 古斯在半空中开始描绘起《话语》,代替对我的回答。 看到文字我就知道了,那是攻击用的《话语》。 ……是为了杀人而用的魔法。 「呜!」 我如此判断之后,便立刻选择转身逃跑。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还搞不淸楚。 但总之我必须逃跑才行……! 我感受到这样的直觉,于是一边注意著背后一边全力冲向大厅的出口。就在那瞬间…… 「《启动吧(epergisci)》……」 古斯出冰冷无比的声音念出了《话语》。 结果我准备要逃出去的出口附近的瓦砾,忽然变成将近三公尺、几乎要碰到天花板的巨大人偶,站了起来。 「什么!」 那是用魔法力量创造出来的石头人偶(哥雷姆)! 是古斯预先在瓦砾上刻下复杂的《记号》,然后咏唱出启动用的《话语》。 而他用手指写的文字是故意吓我,让我选择逃跑的伎俩……也就是说…… 这地方早已是古斯细心准备好的杀人区域。 当我察觉这点的时候,哥雷姆朝我挥出了拳头。 「……! 」 拥有压倒性质量的拳头,用圆盾是挡不下来的。 于是我抓准时机在千钧一发之际躲开后,刺出才刚入手的魔法短枪反击。目标是对手腹部,让它维持哥雷姆状态的《记号》。 魔法短枪的枪尖宛如竹签串肉似地轻易刺入了瓦砾形成的哥雷姆。我紧接著横砍般削掉《记号》,哥雷姆便当场崩落,化为瓦砾── 下个瞬间,有东西忽然擦过我头边,撞在墙壁上伴随硬质的声响碎裂四散。 我赶紧往旁边跳开。离出口越来越远了。 是什么东西射来了?我还来不及思考这个疑问,又紧接而来了好几发──是瓦砾!仔细一看,古斯在半空中写下的《话语》周围有大量的瓦砾飘浮著。 它们就像手枪射击般接二连三飞来。 是《石砾(stone st)》的魔法,而且是极高难度的一种……! 「呜、哇、啊!」 我在地板上不断翻滚闪避。 细小的瓦砾碎片没办法全部用盾牌挡下,打得我到处像是被火烧到般疼痛。 就在我拚命调整呼吸,准备对下一波飞来的石砾发出《消除的话语》时…… 「《落下(cadere)》《蜘蛛网(araneum)》。」 ……我顿时不寒而栗。 那是我熟悉的魔法──《蜘蛛丝的话语(web)》。 以前我在和布拉德的训练中使用过,深切明白这魔法有多恐怖。 于是我情急之下把《消除的话语》往上方发出,消去蜘蛛丝。 然后举著盾牌想要冲向出口,但脚下却冷不防地出现一滩油脂,害我滑倒。 怎么回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魔法产生的速度也太快了。 就算是古斯,应该也没办法用这么快的速度连续使用魔法才对……我这么想著,把视线望过去,才发现真相。 ──古斯他一副理所当然地同时用嘴巴《咏唱》并用手指《记述》著。 「双重魔法投射(double-cast)……!」 虽然理论上可行,但只要稍有不慎就可能自爆的《话语》,他竟然同时发声与记述,而且还个别分配玛那。 不用试我也知道,那绝不简单。 「呜……!」 面对追加飞来的石砾,我拚命翻滚闪避。 虽然我想逃到油脂(grease)的范围外,但接著又是蜘蛛丝(web)。 麻痹、衰弱、迟钝、睡云。各种凶恶的弱化魔法接连袭来。 只要我稍微停下动作,马上就会被石砾攻击。 我虽然靠《消除的话语》以及身体动作勉强避开致命伤,难看地尝试了好几次逃跑,却全都失败。 即使已经拚了命对付,但我还是一步一步被逼到绝境…… 古斯大概是感到不耐烦了,面无表情地缓缓张开双臂。 「咦…………?」 伴随玛那的光芒,一左一右分别在空中写出不同的《记号》。 再加上嘴巴依然继续咏唱著《话语》。 ……三重魔法投射(triple-cast)。 「骗人、的吧……」 我已经绝望了。 单纯计算等于是古斯能够再多发挥一人份的火力。 没有让我逃跑的余地。我逃不掉的。会被杀的。 古斯用冷酷无情的视线低头望著我,毫不犹豫地准备发动魔法。 他是认真的。他是真的打算把我杀掉。 为何?究竟为什么? 「古斯……」 我连自己为什么会被杀都搞不清楚,就要被养育之亲杀掉了。 ……我不要。 我不要。我不要那样。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泪水涌上眼眶。思考开始加速,不断转动。 我不想死。要快点逃。可是逃不掉。不可能逃得掉的。 我不想死。 我不想死。 不想死的话…… 不想死的话,该怎么办? ──这把短枪是刻有《话语》、连灵体也能刺穿的短枪。 掷枪。把枪掷出去,射穿对手。我脑中响起这样冷静的呢喃声。 现在的状况或许我可以抢先一步。只要我刺中古斯,射中要害。只要杀了古斯,我就能活下去。 是古斯先企图杀掉我的,就算他被杀也是当然的报应。所以…… 刺他。刺穿他。刺他。刺他。 杀了他──! 我听著回荡在脑中发狂似的吼叫声──勉强挤出微笑,让僵硬的手放开了短枪。 短枪掉落在地上的声音听起来莫名响亮。 古斯似乎很惊讶地停止发动魔法。 「古斯……我说、古斯。」 我该对他说什么? 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一件事。 「古斯会想要杀掉我……是因为有什么理由让你不得不杀我对吧?」 要不是那样,古斯不可能会想杀死我的。 只有这点,即便是遇到这样的状况,我依然深信不疑。 我很仰慕他。是真心仰慕著他。 「吶,古斯……爷爷。」 我张开双手。 抬起下巴,亮出自己的喉咙。让他容易瞄准。 「动手吧,没关系。不需要给我什么反击的机会。」 「────!」 古斯抽了一口气,讲不出话来。 好久没看到爷爷这么惊讶的表情了。我不禁这么想。 或许是自从我小时候讲到话语的那件事以来吧。 「……我知道的。」 说到底,如果古斯拿出真本事,他根本不需要演这种闹剧。 这里是只有我一个活人的地下空间。他只要大量释放火焰魔法之类的,就能透过缺氧和中毒轻易把我杀掉。要不然就是更单纯地,用冲击魔法让这间大厅的天花板崩塌就行。身为灵体的古斯既然可以穿透墙壁,当然也能穿透掉落下来的天花板,最后还是只有我会丧命。 然而古斯却选择用石砾魔法等等悠哉的手段杀我。 简直就像在给予我反击的机会。 「我知道,我明白,可是……」 我明白那肯定就是古斯勉强找到的妥协点。但是…… 「我一点都、不想要、跟古斯互相厮杀……」 泪水夺眶而出。 我也不想死。那很恐怖,非常恐怖。 即便有死过一次的记忆,恐怖的事情还是很恐怖。但就算这样…… 「比起自己死,我更不想要伤害古斯啊……」 某种难以克制的感情从胸口深处涌上来,让我忍不住啜泣哽咽。 真是难看啊。我不禁这么想。 ……既然都第二次了,我本来希望能稍微帅气一点接受死亡的说。 「如果那对古斯是很重要的事──那就动手吧。」 ……古斯中断了所有魔法,默默呆站在那里。 看著那样的他,我露出僵硬的笑容。 「你杀了我,没关系……我不会害怕的。」 我紧闭起嘴唇,勉强装帅。我不能够死得太难看。 ──因为我是古斯的徒弟。 「啊,不、不过,我还是希望你别让我太痛、就是了……」 古斯他……默默无语地朝我接近。 我紧握起颤抖的双手。 古斯接著对我伸出手。 我用力闭上眼睛── 「唉呀,抱歉!老夫有点太过火啦!呵呵呵!」 接著听到的,是这样一句话。 古斯用他透明的手假装在摸我的头,并莫名夸张地如此大叫。 「咦……」 我感到惊讶。 「不过毕竟占了地利,是老夫赢啦!虽然害你吓到了,不过这下你也体验到和魔法师的战斗啦!对吧?」 我感到惊讶的,并不是原来这一切都是在上课。 我惊讶的,是古斯打算把一切都当成是在上课。 证据就是古斯一句接著一句讲话的声音一点都不像平常的他。 为什么?为何会这样……难道是被情所动了?像古斯那样的人物? 不可能的……那又是为什么? 「古斯…………」 「好啦,你什么都别问了。既然你都打倒了维拉斯库斯,还拿到了枪,布拉德肯定已经很满意啦!这种让人郁闷烦躁的地方,咱们快快出去吧!威尔!」 古斯变得很多话。非常多话。虽然我想我当时的表情应该很难看,不过…… 「对了,老夫刚才的《双重》和《三重》很厉害吧?从今天开始,老夫也会把像那样适合在实战使用、不太规矩的技巧都教给你。所以你就别生气了吧……?」 我猜古斯大概也露出了想哭的表情。 ……关于这座都市,关于那三个人,关于我自己的来历,各种谜团依然存在。 布拉德或许是等我十五岁的时候会把这些告诉我吧。 解开谜团的日子就快到来了。 ◆ 和古斯的那件事情之后,我每天的日子依然过得和以前一样。 我当时跟古斯一起抵达出口,和等待在那里的布拉德会合之后,一句也没提到和古斯的那场战斗。既然古斯没有告诉布拉德,我相信肯定有什么不说的理由。 当然,因为是在隐瞒事情,所以我态度上或许多少会有点奇怪。 不过我毕竟才刚经历过那场极为疯狂的训练,被丢到不死族的巢穴中花了半天的时间逃脱生还,所以举止上多多少少奇怪的地方,也被布拉德和玛利误以为是恐惧和紧张还没消退的缘故了。 ……另外,维拉斯库斯的骷髅似乎其实是相当棘手的存在。古斯在报告训练经过的时候提到「威尔和维拉斯库斯打了一仗」后,布拉德便一副情有可原似地安慰了我一句「那古斯老头会出手帮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啦」,而完全没有考虑倒我单独获胜的可能性。 但是听到古斯接著说我是单独一个人获胜之后,布拉德的下巴就当场掉了下来。而且是一如字面上的意思,下颚骨掉落到地上。 他慌慌张张把下颚骨装回去的模样看起来实在有够超现实的。 ……话说,维拉斯库斯真的有那么难对付吗?我总觉得比布拉徳弱了好几倍啊。该不会是因为某种理由被弱化了吧?我记得课堂中有学过,不死族在技能或能力上通常比起生前都不会有所成长才对。 「呃,维拉斯库斯对布拉德而言是多难应付的对手啊?」 「嗯,我吗?如果是我就直接冲上去砍了对方的脑袋,然后就结束啦!」 布拉德挺起胸膛如此说道。 ……搞什么。维拉斯库斯果然没那么强嘛。 看来单纯只是布拉德对我评价过低,或是认为我在实战中无法发挥出实力而已。 「既然这样,我只是打赢维拉斯库斯根本还不算什么啊。」 稍微得到一点力量就得意忘形只会摔得更惨,要小心才行。 听到我如此警惕自己并说出的这句话,布拉德和古斯却都露出奇怪的表情…… 「哦、哦哦。」 「说、说得没错。」 然后分别含含糊糊地这么回应我。怎么回事?总觉得我好像误会了什么事情的样子。 我还搞不清楚状况下话题就此结束,接著开始讨论我的战利品了。虽然我在地下城有发现一些古老硬币或装饰品之类的东西,但碍于行李数量,最后带回来的只有那把短枪而已。 毕竟这是我第一次得到的战利品,因此那三人都感到很有兴趣。 大家一起观察著短枪,提出各种评价。 短枪的枪尖是直枪型,利刃部分稍长。和枪柄合起来的长度刚好超过我的身高。 刃纹属于直刃,刀锋较大,钢铁表面洁亮无瑕。靠近刃尾的部分有一段往内缩细,而照布拉德的看法是这样的造型相当出色漂亮。 握柄部分是很有品味的深褐色,据玛利说似乎是一种叫核桃木的材质制成的。在枪尖根部还镶了一圈刻有《话语》的青铜圆环。 虽然整体造型很符合矮人族注重实用为主的制造特色,不过那反而酝酿出排除了多余装饰的美感与存在感。 深色的枪柄配上光线照耀下闪闪发亮的钢铁枪尖。光想到这是属于我的武器,我就一反平常的个性感到有点兴奋起来了。 甚至忍不住握起短枪跑到庭院练习挥舞和摆架式的程度……说来害臊,但男人总是会希望拥有自己专用的武器或交通工具之类的啊。 同样身为男性的人应该也能理解这份心情吧。 根据我重新向古斯请教鉴定的方法并一起详细调查之后,知道了这是一把枪铭叫《胧月(pale moon)》的短枪。 在枪尖和枪柄分别有《创造的话语》附加的魔法效果。 枪尖是强化贯穿力与切割力,以及防止破损与磨耗的《话语》,另外还刻有以我之前用过的《光(lumen)》为基础的《话语》,可以当成能调整范围与亮度的照明工具。虽然没办法放出让敌人眩目的强光,不过在暗处拿来当照明已经十分足够,根本不需要携带火把了。 而枪柄部分除了同样有维持硬度与品质的《话语》之外,还刻有物体伸缩相关的《话语》。似乎可以在保持硬度与韧性的条件下,几分钟内调节枪柄长度到某个程度的样子。虽然没办法在战斗中忽然伸长,不过视状况可以当成长枪使用,在狭窄的地方也能变成短枪携带。 ……即使没有像火焰或冲击之类华丽的效果,但每个效果都非常方便,可以想像出各式各样的用途。 好棒。太棒了。是真的魔法武器!而且是属于自己的武器! 变得更加兴奋的我忍不住尝试用各种长度挥枪,而且明明没什么污渍却还是反覆擦拭。至于那三人,尤其布拉德和古斯则是始终用很温暖的视线看著我。 ◆ 后来我又过著相当平静的日子。 布拉德的课堂虽然变得偶尔会带我进入地下城,不过我也已经习惯了。拿著《胧月(pale moon)》或长剑与化为不死族的恶魔们交手,累积了好几场的实战经验。即使遇到维拉斯库斯等级的敌人,对付起来也不再像上次那样棘手了。 到后来我不但大致记住了地下城的构造,而且不管出现什么敌人都不成我的对手,结果变得反而是我要背负不利条件才行了。例如只携带衣物和短剑进入地下城,靠著从不死族手中夺取武器防具之类的手段在现场准备所需道具,然后解决掉指定数量的敌人才能回来。刚开始的确很辛苦,不过我没花上多少时间就学会怎么应付了。 顺道一提,我虽然有捡到各式各样保存状况良好的武器或装饰品,但果然还是没有比《胧月(pale moon)》更好的高级品。然而尝试使用过各种低品质、量产品或高级品,从长到短形形色色的武器也是相当好的经验。 另外古斯也遵守约定,教了我双重或三重魔法行使等非正式的技巧。 在我上辈子的世界中也有像左右手分 别写不同文字,或是一边演奏乐器一边表演其他项目的杂技表演,而魔法的多重投射便有点类似那样的技术。诀窍就跟布拉德教的武术一样,让身体把各种有用的组合熟记起来,变得能够自动施展。我虽然和古斯讨论出几种实用的组合并让身体熟悉,但姑且不说双重投射,三重的难度实在太高,我怎么也没办法完全学起来。那想必是古斯经过长年修练得到的成果吧。希望我哪天也能追上他的实力。 ……至于讲座课程方面也有了变化。古斯不再对我施行严苛的填鸭教育了。 「你的学识已经很足够啦。」 在平常上课用的房间中,古斯对我露出微笑点点头。 「是时候教你些其他的东西了。」 「其他的东西?」 我如此回问后,古斯又「嗯」地点点头。 「你和布拉德一起到地下城去,收集一些硬币回来。让老夫教你很重要的东西。」 听到古斯用认真的语气如此说道,我立刻伸直背脊点头回应。 虽然我不清楚古斯要用硬币教我什么,但既然他都讲到这个地步了。 肯定是什么真的很重要的东西。 于是我和布拉德一起收集硬币回来之后── 「哦,老夫等你们好久啦。」 我看到古斯手上拿著骰子、碗以及某种棋子与棋盘等待著我们。 「哦,老头,要来一场吗?好久没玩啦。」 总觉得布拉德的语气听起来好像很兴奋的样子。 「嘿,威尔,你还没玩过这个对吧!」 「…………」 「唉呀,只要玩过一次大概就能学会啦……威尔?」 「…………」 呃,古斯? 「怎么?」 「这应该是所谓的『赌博』吧?」 「什么赌博,讲得那么没品味。要优雅一点,叫知性游戏。」 「果然是赌博嘛!」 「唉呀唉呀,别那么激动。」 「这教人怎么不激动!是你说要教我重要的东西,害我那么期待的说,结果居然是赌博!」 「别那么说,知性游戏可是不能小看的喔?」 古斯接著便滔滔不绝地开始讲起他的歪理。 据他说只要成为一流的魔法师,精通知性游戏也是修养的一种。 因为这类的游戏偶尔会被拿来当成魔法师之间决斗的手段。毕竟魔法在各方面的危险性太高,要是和因缘际会下起了争执互相仇视的对手进行物理性决斗,多半都会演变成两败俱伤而没有意义的结果。因此有时候会选择在起了争执时签下契约书,然后透过知性游戏做个了断…… 我不禁联想到上辈子也有以卡牌游戏为主题的漫画,而且仔细想想不只是漫画情节,在真实历史中也偶尔会有拿游戏当决斗或判决手段的例子。 这样想想,果然在这个世界也稍微学一下赌博会比较── 「呃,不对不对!」 差点就被古斯说服的我赶紧左右甩头。 「赌博就是赌博啊!玛利绝对会生气的!」 「哦,威尔……」 古斯咧嘴一笑。 「你是在害怕对吧?」 「啥?」 「没关系没关系,你用不著隐瞒。毕竟要和人称《仿徨贤者》的老夫正面较量知性游戏,会害怕也是正常的。」 他的笑容看起来一副瞧不起人的样子。 「说得对,玛利应该会生气吧。会想逃跑也是没办法的事儿吧!就逃吧!嗯,没关系。老夫和布拉德玩个开心就好。」 甚至还故意「嘻嘻嘻」地发出嘲笑声。 「……你少瞧不起人喔?」 于是我上钩了。 对……就这样被他骗上钩了。 大家都知道,赌博是有成瘾性的。在我上辈子的世界甚至有病态赌博,也就是「赌博成瘾症」这样的疾病名称存在。 赌博输了会产生焦躁与愤怒,赢了则会给予大脑快感与满足等刺激。久而久之便会对刺激产生麻痹性,进而追求更强烈的刺激,于是沉迷于赌博中。 用不著特地引用前世的各种典故,被这种充满魔性的游戏魅惑的人就已经多到不胜枚举了── 至于我究竟想表达什么嘛…… 「六六!好耶,我赢啦!」 「呜!你这人在关键时的直觉依旧是这么准……!」 「下一场,再来一次吧!」 就是我也不小心沉迷其中了。 我们在玩的有点像前世的「双陆棋」,是掷骰子比赛让棋盘上的棋子前进的游戏。 「好好好,再来一场。不过先等一下,威尔你听好了,让我教你一个诀窍吧。像这种游戏啊,有所谓的『流向』……」 「才不,流向什么的根本是幻想!一切都是纪录和机率而已,只要反覆合理的行动,最终就能……」 「讲那种话,但最输的不就是老头你吗?」 现在布拉德手边有堆积如山的金币。 他虽然零零碎碎的败局很多,不过只要遇到胜负关键时都不会输。 看著那样的情景,让我也忍不住会想相信真有所谓的流向或是直觉了。 「…………」 赢得第二多的则是我。 在我手边是靠著脚踏实地的挑战,以及避开与布拉德豪赌所得到的银币小山。 「唔唔唔……」 至于最输的人就是古斯。 他虽然老是主张理论和机率很重要,可是每次遇到布拉德豪赌的时候就会丢弃那些主张选择硬碰硬。大概是古斯倔强的个性在作祟吧。 我希望能这样继续维持在第二名,然后如果有机会就窜上第一名。那么接下来的战略就应该── 正当我想到这边的时候,房门忽然「磅!」一声被打开。 玛利登场了。 我、布拉德与古斯都同时「啊!」地张大嘴巴。 「…………」 玛利沉著眼皮,露出一脸温和的微笑。 明明是和平常一样的表情,我却不知道为什么全身不断发抖。 「你们三个,乖乖跪下。」 她平静的声音让我顿时喷出冷汗。 「呃、不、那个……」 「玛利,这是有理由的……」 「话说,是古斯他……」 我们三人挥著手慌慌张张想要辩解…… 「乖乖跪下。」 但是一看到玛利的笑脸,人家都无法反抗了。 玛利的说教是又长又严厉,让我学到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沉迷于赌博真的很不好呢! ◆ 赌场开张事件先摆到一边,相对于课程内容变化很大的古斯,布拉德的课程倒是没什么改变。 「呼……!」 上半身赤裸的我吐著气握住树枝,反覆进行肩引体上升运动。 注意让背肌也能出到力气,缓缓把自己的身体往上拉。 ──只用单手。 「呼……!」 「哦哦,背部越来越结实啦。」 布拉德的训练内容一点都没变。 锻炼身体,训练技术,狩猎爬树攀岩,或是游泳采集,并在过程中学习鱼类和植物的辨别方法。 训练内容一点都没变。 不过我的身体随著训练渐渐改变了。原本用双手吊单杠改为增加重物,接著又改为只用单手。伏地挺身时也在背上加重物,或者改为用倒立的姿势。 腹肌越来越明显,胸肌越来越 结实,手脚也越来越粗壮。一点一滴慢慢变化──变得越来越像从前的布拉德那种战士的肉体。 「好,到此为止。」 我完成所有每日例行的基础锻炼后,布拉德对我如此说道。 「今天要做什么?互打吗?」 「不,我今天想去采集蜂巢。你去冲个水把汗洗掉,多穿几件衣服,然后拿几块布过来。」 我点头回应后便跑去把汗水冲掉,多穿了几层衣服,再回到布拉德的地方。 结果我见到布拉德探头看著一个小小的壶内,露出贼笑。 「嗯?那是──」 「哦,你瞧。」 于是我也探头一看,发现从壶中飘出野葡萄甘甜的香气──以及刺鼻的独特气味。 里面的液体还不断冒著泡泡。 「听好了,威尔,这个是把野葡萄榨出来的汁装进煮沸过的壶……」 「……酿酒?」 「搞什么,原来你知道啊!」 只要在含有糖分的液体中丢入某种菌类,那些菌便会把糖分解形成酒精,换言之就会变成酒了。 「那么你说要去采集蜂巢是──」 「没错,我要把蜂蜜加进去提升糖分!」 想当然,糖分增加,酒精度数就会随之提高,变成更烈的酒。 「既然是男人就要习惯喝酒啊。」 「……会不会被玛利骂?」 「别~担心,偷偷来就好啦,偷偷来。这是男人之间的秘密!」 被眼窝中的鬼火开心闪烁的布拉德这样一说,我也很难拒绝了。 于是我忍不住被他说服,两人在森林中到处寻找蜂巢,「哇哈哈」地笑著用浓烟把蜜蜂熏走后,得到蜂蜜并加进酒壶中。 布拉德也顺便教我吃蜜蜂的幼虫,没想到其实挺美味的……连我自己都不禁在想:相较于前世,我变得还真是野性啊。 接著又过了几天,我们确认有好好发酵成酒之后,便两人私下交杯了。 不过想当然,布拉德既没有喉咙也没有舌头,把酒倒进口中也只会滴滴答答地落下去── 「啊啊,美味!太美味啦!」 他肯定尝不出酒的味道,也不可能喝醉的。 但是他看起来一副很美味,很愉快的样子。 「……嗯。」 而我也觉得和布拉德一起喝的酒很美味。 明明也没什么下酒菜,我们还是一杯接著一杯,以明月伴酒越喝越多。 心情渐渐变得轻飘飘地,只是开点小玩笑就会笑到乐不可支。 就这样,两人都喝得像醉鬼的结果── 「来试胆吧!」 「试胆?」 「去偷看玛利换衣服!」 「哦~真需要胆量!」 「对吧~?」 「了不起~!」 我们哈哈笑著,不知道为什么事情就变成这样了。 在理性上我当然知道这是很糟糕的行为。 再说,那种事到底有什么好玩的啦!即使是变得迟钝的理性,我想还是有对自己吐槽这样理所当然的疑问。 「哈哈哈。」 「哈哈哈。」 然而对醉鬼讲那些话都没有意义就是了。 ……于是我们立刻移动。总觉得走廊摇摇晃晃的。不对,摇摇晃晃的应该是我自己吧。 我们算准时机,偷偷摸摸接近玛利的房间。 房内传来衣布摩擦的声音。 我和布拉德两人从门缝窥视。 玛利缓缓脱下宽松的长袍。 不论是我还是布拉德,只要认真起来就能让动作极为安静,要偷窥根本是游刃有余。 「啊!」 「喂你!笨……!」 不过前提是在没有喝醉的时候。 脚步蹒跚的我这时摔了个大跤。 「呀!是、是谁!」 我们即使想逃也来不及了。 玛利在转眼间就把衣服穿好跑出来,当场抓到我们── 「威尔?布拉德?你们在做什……酒味好重!」 这时的玛利也难得一副很慌乱的样子。 「呃,不……这是……!」 「哦哦,我们只是想说,稍微偷看一下你换衣服。」 「你、你、你……!」 如果是生前的状态,我想玛利现在应该面红耳赤吧。 慌张害臊的玛利看起来意外可爱,让我不禁一瞬间怦然心动── 「你们在做什么啦,笨蛋!」 接著我的脸颊上便留下了一个红通通的手印。身为主犯的布拉德甚至被揍到头骨一直转,然后被玛利骑到身上连续殴打。 ……毕竟我们是喝到烂醉又偷窥女性换装,这也是应得的惩罚吧。我还觉得真亏玛利这点程度就原谅我们啦。 隔天早上我一醒来,发现自己梦遗了。 ……没错,就是我的初精。 虽然这时期我已经开始变声,初精会来也是理所当然的。但没想到我对性觉醒的契机竟然是玛利换衣服。 对性觉醒的契机竟然是玛利换衣服…… 而且这件事还被布拉德发现,然后指著我大爆笑,于是我狠狠踹了他一顿。 后来我们互相发誓,这件事要对玛利保密到进了坟墓为止。在我清洗著弄脏的兜裆布时。 ……以后还是少喝酒为妙吧。真的要少喝。 ◆ 像这样把焦点放在我和布拉德或古斯之间的小插曲,会感觉好像我是个无药可救的顽皮小鬼。 但我其实基本上是个乖小孩。应该是个乖小孩……我想啦,或许。 「玛利,我把田里的杂草拔完,洗好的衣物也拿去晒啰。」 「好的,威尔,你辛苦了。」 「另外我也顺便把神像上的灰尘擦乾净,花也供好了。」 「……唉呦,真的吗!」 证据就是我最近不只是帮忙而已,甚至会抢在玛利之前先把家事做好。抢先做好……换言之就是不等玛利指示,而且要清楚掌握好做家事的顺序,考虑什么事情是必要的,并且在玛利动手之前先执行。这其实意外地很难。 毕竟玛利的行动很快。据她说「不让家事累积的诀窍就是稍微对什么事情感到在意时便立刻处理」的样子。因此像扫除工具或农具等等,平常就会摆在随手可得的地方,只要稍微有点灰尘或杂草让她在意便会马上处理掉。 想要抢在她之前,就必须随时注意周围各处,而且也不能嫌麻烦。为了减少玛利的辛劳而好好思考行动,在某种意义上或许比布拉德或古斯的课堂学到的东西更多也说不定。至少在「正常生活」的意义上,比打架变强更重要得多了。 如果我上辈子也能像这样好歹做做家事,或许至少可以减轻家人的负担吧……在这个世界的生活中,我绝对不要再重蹈覆辙。 「谢谢你,威尔。那么既然时间空出来了……对了,今天我帮你剪头发吧。」 「啊,这么说来……」 不知不觉间我的头发又变长了。我都快忘记上次请玛利帮我剪头发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玛利连剪头发的技术都很好。顺道一提,古斯是根本就不剪头发,而我之前有一次拜托布拉德的结果,只有一个「惨」字可以形容。 「那就麻烦你了。」 我最近变声期结束,身高越来越高,肩膀也变得很宽。 玛利和古斯都已经被我追过。虽然还不到跟布拉德同高的程度,不过体格差距也缩小到一定程度,可以和他进行格斗战的练 习了。 在秋季凉爽的上午,玛利拿著一把锋利的剪刀,毫无犹豫地一刀一刀将我的头发剪落。 「威尔的喉结都跑出来了,差不多也快开始长胡子了吧……」 「这么说也对。我好像应该去跟布拉德学一下怎么用剃刀……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 「呵呵,毕竟布拉德也很长一段时间没用过剃刀呢。」 上辈子的世界因为电动刮胡刀太过普及,还真不知道有多少年轻人用普通的剃刀刮过胡子。当然我也是不会用,所以要学才行。 不过被刺刀割伤感觉会很痛的样子。如果外面世界的风气允许,或许留胡须也是个选择……我想到这边时,忽然产生了一个疑惑。 「这么说来,布拉德原本的脸究竟是什么样子啊?」 古斯的脸就是现在看到的那个模样,而玛利也只是水分乾掉而已,茂密的金发和温柔的面孔还在,所以多少可以想像得出来。但布拉德是最难想像的。 听到我这么一问,玛利感到怀念似地望向远方,停下手中的剪刀。 「……布拉德和威尔的感觉差很多。从骨骼也可以知道,他的手臂和脖子都很粗壮,肩膀也很宽……长相看起来自信满满,感觉斗争心强烈又充满野性。有著一头像狮子般的头发,以及一对彷佛会贯穿对手的锐利眼眸……要说是『美男子』或许稍嫌凶了一点吧。」 我想像把已经看惯的布拉德骨骼加上肌肉,然后披上皮肤再套上头发。有著一对锐利眼神,充满野性又身材健壮,有如狮子般的男人…… 「……哇,还真像他。」 「对吧?」 他其实是很帅气的喔。玛利有点害臊地笑著如此说道……这两人之间果然是那样的关系吗? 因为他们在我面前总是保持身为大人的节制态度,让我搞不太清楚。而且即使我有前世的记忆,对于那方面的观察力还是很差,就更加搞不懂了。 玛利重新操起剪刀,继续为我理发。 她的动作中不太会犹豫,偶尔会从各种角度探头确认。 「来,剪完啰。」 不久后,玛利这么说著并拿起镜子给我看。 ……在镜中是个长相凛然又爽朗的青年。有著一头微卷的栗色头发,深蓝色的眼眸给人柔和的印象。如果只看脸或许很像什么富家少爷,不过配上筋骨健壮的身体,感觉还比较像是名门家的年轻武士。 「呵呵,真是个美男子呢。」 「才没那种事,我比较希望自己是像布拉德那种长相的说。」 毕竟这个世界似乎很危险的样子,我觉得能够散发出魄力,给人感觉很强的脸孔应该比较实用吧……更重要的是,我一直都希望自己能变得像布拉德那样。 「刚才你说我们不太像,其实让我有点遗憾。」 听到我这么说,玛利便笑著回了一句:要是有两个布拉德那可麻烦了呀。 「不过威尔真的差不多要成为一个大人…………啊。」 「……?」 「威尔不久后就要举行成人仪式了。」 玛利把剪落的头发清掉,取下绕在我脖子上的布并接著说道: 「你要用心选择自己的守护神,想好誓言的内容喔。」 ……糟糕,我完全忘记这件事了。 ◆ 这个世界信奉的是多神教,有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神明受到人们敬仰。 每个人有各自特别信奉的神明,也就是守护神。成人之前的小孩子似乎被视为是受到父母的守护神保佑,而所谓的成人仪式便是从那样的保佑下脱离……也就是选择自己个人的守护神,立下誓言、请求庇护。 然后顺从自己守护神的意向而活,顺从自己守护神的意向而死,便被认为是好事。这样讲或许会感觉好像存在某种拘束,但如果遇上环境或心境上的变化,据说也是可以再举行仪式改变自己信仰的守护神。 另外举例来说,像是出远门旅行时大家都会为风神瓦尔献上供品等等,根据状况祭拜守护神以外的神明也是很普通的事情……感觉是比较宽松的多神教。 至于生死观则大致上是以轮回转世的概念为基本。 人在死后会被带到次元另一方、自己所信奉的神明面前,对生前的所作所为接受检视。若有顺从神明的意向便能在喜悦的草原得到安息,否则就要在苦痛的荒野中反省悔改。经过一定时间后又会投胎转世,像这样经历过好几次的生与死,让灵魂彻底锻炼,最后人就能踏上通往神的阶梯……的样子。 特别杰出的英雄或圣者便能超越人的次元而成为神。就算听完这样的解释,实际上我也搞不太清楚。 在日本或古罗马之类信奉多神教的世界中,异常杰出的人物在死后就会被当成神明崇拜。或许最终的目标就是像那样的感觉吧。 ……神殿的大厅依旧给人一种庄严的印象。 自从那天我在这里睁开眼睛后,究竟已经过了多少的岁月?当时我还不知道这些神像的名字,不过随著岁数增长与学习知识,如今我也全部都知道了。 这些雕像全都是这个世界自古存在、最有名的神明们。 右手高举象徵雷电的剑,另一手拿著天秤,庄严而充满威严的壮年男性。 这是正义与雷电之神──沃鲁特。 祂是善良神明们的首领,也是人类的庇护者,掌管恩惠之雨与制裁之雷的主神。从统治阶层到一般民众皆有大量信徒,与兄弟神──掌管专制与暴虐的恶神伊尔特里特反覆展开著激烈的战役。 以结实累累的稻田为背景,怀中抱著一个婴孩,露出慈爱笑容的丰满女性。 地母神玛蒂尔。 是玛利信仰的神明,掌管大地的恩惠与育儿,也是刚才那位沃鲁特的妻子。赐予的祝祷多半与农事或育儿相关,因此和沃鲁特一起受到广大的信仰,尤其是在农村地区。 背对熊熊燃烧的火焰,手握槌子与铁钳,身材矮壮并留有一脸大胡须的男性。 这是火焰与技术之神──布雷兹。 据说是矮人族的祖先,在我去过的矮人族地下城中也经常看到祂的雕像。除了受到工匠们信仰之外,据说因为激烈的性情与提倡努力锻炼的关系,和沃鲁特同样受到战士们敬仰的样子。顺道一提,布拉德的守护神就是这位布雷兹。 伴著象徵风吹的雕饰,笑容亲切可人,手拿酒杯与金币,姿势富有跃动感的年轻人。 这是风与交流之神瓦尔。 掌管商业、交流、自由与幸运的闹事分子。是个性开朗的小人族──半身人的祖先。受到商人、赌徒与旅人等等的信仰,据说在都市街道上经常会有祭祀瓦尔的小庙。 腰部以下浸在清净的水流中,一手拿弓,另一手伸向类似妖精的存在,身上套著一件薄布衣裳的美丽年轻女子。 这是水与绿之神蕾亚希尔维亚。 掌管大海、河川和森林的恩惠,以及狩猎与灵精等等,个性反覆无常的女神,据说也是精灵族的祖先。在猎人、渔夫或樵夫等等与大自然息息相关的职业中存在众多信徒。之所以会被认为是个性反覆无常的神明,或许跟自然灾害有关吧……顺道一提,虽然肉眼看不见,但灵精、妖精等等似乎也实际存在于这个世界。据说还有一脉独特的神秘术大宗是可以借用其力量的样子。 某种文字刻满背景,手中有拐杖与打开的书本,看起来很博学的独眼老爷爷。 这是古斯以前也有提过,创造出文字的神明──知识神恩莱特。 在知识分子中的信徒很多,据说独眼能看透可见之物,而失去的眼睛则能看透不可见的事物 第三章 在冬季清新的空气中,冰冷的风吹过神殿所在的山丘。 湖岸边的一栋栋废墟房屋宛如在忍受寒风似地伫立著。薄薄的云层覆盖天空,明明是正中午,阳光却很微弱。即使抬起头也感受不到丝毫暖意。 时光转眼飞逝,今天就是我和布拉德对决的日子了。 ……明天我将成年,然后到了春天应该就会离开神殿,踏上旅途。 「…………」 我仔细伸展筋骨后,握起重量是平日练习时两倍重的剑挥舞了一下。 斜劈、横砍、缩剑前刺。剑锋划破空气的声音响彻四周。 「…………」 古斯说过的话顿时浮上脑海。不过我努力集中精神,将杂念挥散。 身体渐渐变暖,进入能够发挥全力的状态。 「……好。」 做完暖身运动的我将练习用剑放下,并确认自己的装备。 锋利的真剑,金属外框的木板贴上皮革制成的圆盾,腰带上还有缠斗用的短剑。厚布制成的衬衣外面套上皮革制的软皮甲,重点部位更穿上金属制的护颈、护胸、护手与护腿等等,最后再戴上曲线简单的头盔。这些就是我今天要使用的全部装备了。 把所有装备都穿到身上后的模样,不管怎么看都感觉像个重战士或骑士。 「威尔,让我帮你吧。」 如此的重装备要自己一个人穿戴、检查是极为麻烦的一件事。于是玛利一副很熟练地帮忙我确认铠甲的绳子和金属扣是否都有绑紧、扣好。 ……这样层层厚重的装备,我想大概也只有今天会穿了吧。 等春天踏上旅途后,我不可能像电玩游戏的人物那样,无论在街上或山中都无时无刻穿戴著铠甲。毕竟还不确定旅程会有多漫长,那么比起过剩的武装,更应该优先携带旅行用的必需品才对。 不过今天的状况和那又是两回事……这次的对手可是认真起来的布拉德。即便有玛利的祝祷术,若当场死亡也是回天乏术的。 考虑到万一被认真起来的布拉德攻击命中也能免于当场死亡的防御等级……我也只能得出「从都市挖找出矮人制的高级装备,彻底做好完全防御」这样的结论了。 毕竟今天再怎么说都是比赛,也就是较量能力,而不是互相厮杀。 「嘿,威尔,准备好了吗?」 布拉德对我如此询问。他身上没有穿戴铠甲,当作是对我的让步。 另外他腰上虽然绑了一圈剑带并挂有一把黑鞘的单手剑,但今天的主角并不是那把剑。 ……而是一把巨大到教人傻眼的双手巨剑。 我转头环顾四周。 在到处都是枯草的山丘上,只有玛利和布拉德而已,看不到古斯的踪影。 「──我随时都行。开始吧。」 我轻轻摇头,把古斯的事情赶出脑海。 集中精神。现在要专心在战斗上。 「好,那就来进行最终确认。今天不使用魔法,不使用会当场死亡的攻击,除此之外没有任何限制。遇到危急状况由玛利负责施术对应。分出胜负的方法是直到有一方宣告认输或无法继续战斗为止。」 布拉德语气轻松地说著,并和我拉开距离,架起巨剑。 毕竟玛利如果拿出真本事,管你是被辗烂或砍碎据说都能够让部位重生,因此这条件可说是相当不留情。接著── 「你就小心点,可别死啦。」 伴随布拉德低沉到教人毛骨悚然的声音,最后的测验开始了。 ◆ 「……!」 那简直有如暴风。 厚重的钢铁利刃带著巨大的质量,以难以置信的速度从上下左右朝我袭来。 如果正面抵抗,恐怕光是挡下一击就会瞬间让剑被砍断或是让盾牌破裂吧。更不用说是身上的护具,只要随便一个部位被击中,肯定就会当场无法继续战斗了。 因此我只能尽力避免被直接命中,而从侧面弹开巨剑的轨道,用盾牌往斜向架开,闪避攻击,绕到对手后方,撑过对手的攻势。 虽然在某种程度上早有预料,但我明明已经穿了这么多防具,也真的只能达到「避免当场死亡」的效果而已! 不死族的力气与技术是依据生前的状态为基准……而我现在所面对的,是教人吃惊的夸张力气,以及能够让那样的力气发挥在武器上的技术。 以我前世所得的知识来说,普通状况下即便拿日本刀也应该无法砍破铠甲,即便拿西洋剑也无法砍破西洋盔甲才对。毕竟要是那种事情轻易就能办到,甲胄这种东西也不可能在世界上变得如此发达。 「呜……!」 然而布拉德的状况完全不一样。靠著他压倒性的体格、巨大无比的武器产生的离心力,以及生前彻底锻炼肌肉所获得的威力,无论任何东西都能够强行斩断。就算无法切断,光是冲击力道也足以把对手当场击倒。 ──只要有充分锻炼过的肌肉所发挥的暴力,面对大致状况都有办法解决。 布拉德的存在毫无疑问地体现了他平日这项主张。 「……咕、呜!」 我这把长剑的攻击距离并不短。虽然不短,但对手的巨剑更长。 现况就是我只能乖乖让对手从自己的攻击范围之外连续进攻。而且身为不死族的布拉德不会感到疲惫,所以我也无法跟他打持久战。可恶。我也不是没准备好对付布拉德用的策略,但是照这样下去我根本连发挥的机会都没有。 布拉德那家伙,居然真的这么没大人风度想赢过我……! 「……!」 我刻意拉开一大段距离引诱布拉德追击后,拔出腰上的短剑朝他投掷。 「哦?」 就在布拉德把双手剑像盾牌一样架起来弹开短剑的瞬间,我跟在短剑后面冲了过去…… 「呜哇!」 却又赶紧剎住脚步,被迫跳开。 因为布拉德用一只手握住剑柄尾端,另一手抓住剑身根部比较不锐利的部分,把巨剑当剃刀一样朝我小腿砍来。 「哈哈哈……你以为只要冲到近距离就能对付我了吗?」 布拉德眼窝中的鬼火轻轻摇曳。感觉那骷髅头似乎对我咧嘴笑了一下。这么说来,我隐约记得前世好像在哪读过大太刀或双手巨剑也有这样的运用方式。 「看来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的样子……受不了,你也太难对付了吧。」 既然布拉德可以将双手握得较宽,把巨剑当成剃刀般使用,那么除了砍小腿之外,他也有可能使用短距离的突刺。 要是我随便冲到他面前,搞不好会被他用类似棍术的技巧对付。 布拉德不只是有力气而已,还完全熟练这把巨大武器的使用方式。 他能够将这把奇重无比而威力极高的武器,透过惊人的臂力从远处发动快速、精密又连续不间断的攻击;即使被对手冲到自己面前,也能改变握剑方式近距离对应……简单讲就是在各方面都强得可以。 既没有偏重武器,也没有偏重力量,更没有偏重技巧。全部都近乎满分,没有破绽可寻……《战鬼(war ogre)》这称号取得可真好,我还真的有种遇到鬼的感觉啊。 「…………」 看来,这下我只能赌了。我做好觉悟了。 「哦?」 布拉德大概也看出我的决心,把巨剑高高举到头上。 彷佛在宣告:不管你打什么主意我都会把你砍倒。 「…………」 如果用剑挡剑会断裂,用盾牌挡盾牌会破裂,用铠甲挡铠甲也会碎裂。 小伎俩程度的攻击只会被他靠改变握剑方式对应。 究竟该如何撑过他这一击,冲进我方的攻击距离内…… 「──呀啊啊啊!」 答案只有一个。 我为了振奋自己而一边吶喊一边冲向布拉德。至于布拉德的对应则是──将高举的剑垂直移到侧面,朝我的躯干横砍过来! 那动作就好像棒球打击手全力挥棒。毕竟如果是从头上往下挥,有可能被我用盾偏向旁边,冲到面前;砍头有可能被我靠压低身子、砍小腿则可能被我靠跳跃避开攻击,冲到面前;然而面对横砍躯干,我就只能选择往后跳开或硬挡。但我剎住脚步往后跳开的话,这次行动就毫无意义了,选择硬挡又只会被布拉德的蛮力击破。 因此布拉德这个对应相当合理,很符合他的个性。 ──不过也正因为如此,被我猜到了。 如果用盾牌挡盾牌会破裂,用铠甲挡铠甲也会碎裂。 「呜喔……?」 所以我选择让巨剑在盾牌上滑动减速,再用铠甲挡下。 插图008 巨剑几乎让盾牌变形后,又击中我躯干部的金属甲。 「咕、呜……!」 我能不能承受住这一击,就是最大的赌局。 而我在赌局中获胜了。 「呜、喔喔喔喔!」 「!」 我紧接著放低姿势冲到布拉德面前,连人带盾往斜上方撞击。 ……布拉德的双脚顿时离开地面。 没错。 不死族透过某种神秘的力量能够保持自己生前发挥的威力与制动,可以挥舞巨剑,又不会被巨剑的质量拉扯得甩来甩去。 然而在纯粹意义上的重量又是如何?如果单纯只是要把布拉德的身体抬起来,会有他生前那么重吗? ……不会。这点我已经透过维拉斯库斯实际验证过了。 化为骸骨的不死族,身体重量会减轻。 如果我想要攻略以战士而言比我强大的布拉德,关键就在这点。 人类的骨骼重量即使包含脑脊髓液在内,也只占体重的百分之十以下。 就算假设布拉德生前是个体重远超过一百公斤的壮汉,现在顶多也只有十公斤左右!包含武器重量在内也不可能超过五十公斤!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我对失去平衡的布拉德全力刺出长剑。 目标是他的背骨。看我一击…… 「威尔。」 温柔的声音忽然传进我耳朵。 下个瞬间,我的长剑居然被布拉德的肋骨夹住了。 「!」 手握巨剑的布拉德把我的长剑夹在他肋骨间的缝隙,全身扭转……使出唯有骷髅人才能办到、利用肋骨的空手夺白刃。 我惊讶得连放开剑柄都来不及,回过神时已经被布拉德连同巨剑的重量拉扯手臂,甩到地上。身体用力撞到地面的冲击让我顿时无法呼吸。 「──真是了不起的一击啊。」 当我赶紧想站起身子的时候,一把利刃已经架在我的脖子上。 是布拉德挂在剑带上的那把备用单手剑。消光黑的刀身上可以看到鲜艳的大红色纹路,难道是什么魔剑吗? ……虽然感觉很邪恶,不过真是一把美丽的剑。一反现场的状况,我心中不禁涌起这样的感想。 「我认输。」 然后,我静静宣告投降了。 虽然古斯似乎有考虑过各种状况,但说到底,这根本不是要不要故意输的问题。即便我想尽对策、使尽全力……教人不甘心地,我在纯粹的剑术上还是赢不过布拉德。 「哦,辛苦啦……话说回来,可恶,没有肌肉果然还是很不方便啊。」 分出胜负后,布拉德便把剑收回,并嘀咕了一下。虽然这发言依旧让人忍不住想吐槽,不过我也明白他想说什么。就在我针对这点想回应什么的时候…… 「……布拉德?」 玛利冰冷无比的声音忽然传来。 「呃!玛利……」 「呃什么呃!」 双手扠在腰上的玛利一副「我很生气喔」地瞪著布拉德。 另外,身为木乃伊的玛利并没有眼球,因此看起来更加恐怖。 「……你应该说过,自己不会再使用那招了吧?」 那招?不会再使用? 「你、你在说什么呢~?」 「不要跟我装傻!就是那个用肋骨夹住对手武器的招式!」 「呃、不、可是我现在已经没内脏啦……」 「什么!布拉德,你生前就用过那招了?」 「就是用过呀,这个人!」 玛利气到不行地接著说道: 「很难以置信对不对!」 我不禁点头回应。真的教人难以置信啊。 本来我还以为那是唯有不死族才能办到的技巧……但这么说来不,死族是不会成长的。基本上能使用的技巧都以生前为基准。 换言之,如果生前没有做过那种疯狂行径的经验,化为不死族后也做不出来。 「当时的对手是一只恶魔,使用的刺剑上刻有《贯穿(pees)》的《话语》。」 「那家伙不但动作敏捷,武器特性上也让我很难对付,结果竟突破我往玛利冲过去,所以我就忍不住……」 「什么叫忍不住!」 忍不住挺身抵挡又用肋骨夹住对手武器后把对手甩倒在地上砍死吗……简直疯了。是《战鬼》才做得出来的行为。 「真、真亏你没死啊?」 「如果没有祝祷术绝对就死了呀!」 「我就是想说可以靠你的祈祷嘛!」 呜哇~居然还有那种战术。而且原来是为了保护玛利啊…… 「我那时候!是真的很担心!你会不会当场丧命了呀!我不是说过你以后不可以再做那种事了吗!」 玛利难得会这样大发雷霆。 嗯,布拉德的心情我虽然可以理解,但我也能理解玛利的心情。 ……你那样玛利当然会生气啦,布拉德。 我不禁一脸苦笑地看著布拉德挨骂的样子。 就算我再迟钝也多多少少看出来了──他们这是清官难断某某事的关系啊。 「呃~总之,言归正传。」 布拉德做了一个清喉咙的动作。 「威尔,你虽然没赢过我,但能达到这程度已经很不错了……虽然没赢过我啦!虽然没赢过我!」 「别强调两遍行不行!有够讨人厌的!」 可恶~那种变态行动有谁可以预料得到啦!我明明都有预先想好对付大威力巨剑的方法,以及针对体重轻的弱点下手的方针,但全部攻略手段都施展成功却还是被他逆转翻盘了。 「哈哈哈!你现在心情如何?」 「可恶啊啊啊!我下次绝对会堂堂正正完封你!」 然后他居然还对我做出「吶吶你现在心情如何啊?」的发言! 「哈哈哈,就是那股志气,就是要有那股志气喔,威尔?」 「不要得意忘形!」 「痛啊!」 他被玛利敲头啦,活该! 「真是的,布拉德也是威尔也是,两人都认真点呀!」 连我也被骂了。 「来,言归正传!」 「是……」 被玛利说教的布拉德不甘不愿地点头回应。 「话说回来,如果我有什么必杀剑或奥义招式之类的,这种时候就可以传授给你了 说。」 「没有吗?」 「没有。」 布拉德很乾脆地如此断言,并耸耸肩膀。 「我的战斗方式和你不一样。我没有打算把你训练成『我的仿制品』,所以对我来说可靠的招式,对你来说就不一定了。 ……而且我以前也跟你说过,所谓的『招式』是在限定状况下使用的东西。只仰赖一个招式也没有意义。」 布拉德滔滔不绝讲话的语气听起来相当冷静。 让人感觉得出身经百战的战士散发出的风采。 「比起那种东西,更重要的是基础。你要让自己过去学过的东西随时随地都能好好发挥出来。」 咚。布拉德用拳头敲了一下我的胸膛。 玛利则是看著我们的互动,露出微笑。 「我和玛利……都把真正重要的东西全部教你了。」 骷髅人的拳头不带体温。 不过我确实感受到从他的拳头扩散到我胸口的一股暖意。 因此我决定稍微鼓起勇气…… 「是……爸爸,妈妈!」 挺起胸膛,笑著如此回答。 「哈哈,爸爸?这么说来,确实很像是那种关系啊。」 布拉德哈哈大笑起来。 「的确很像呢,呵呵……」 玛利也露出温和的笑脸。 我不禁感到莫名害臊地抓抓自己的头,和布拉德与玛利三人笑了好一段时间。 这感觉真是太好了。一想到自己到了春天就必须离开这地方,便觉得万分不舍。 「……好,虽然我没有奥义可以教你,不过就当作是你离开父母独立的证明吧。」 「?」 「这个给你。」 我们笑完之后,布拉德拆下剑带递给我的,是刚才分出胜负时的那把魔剑。给人感觉邪恶而妖艳的雾黑色单手剑。 「这是我搜藏的魔剑之中最强的一把。」 ……最强?在布拉德的搜藏之中?呃,那也未免太…… 「我明明没有赢你啊。」 「我就说是你独立的证明啦。来,拔出来看看。」 布拉德说著,把单手剑连同剑带一起硬塞到我手中。 于是我只好带著犹豫把剑带绕在自己腰上,战战兢兢地拔出单手剑。 「…………」 呈现消光黑色的双刃单手剑。 重心偏向剑锋微微鼓起的部分,感觉切砍能力很高。装饰给人某种不吉祥的印象,剑身上的大红色纹路妖艳而美丽。 「剑铭为《噬尽者(over eater)》,以魔剑等级来说是最高级。就算面对神明的《木灵(echo)》,只要剑刃击中便能砍断。 刻在上面的《话语》极为难解,不过效果简单来讲就是一句话。」 布拉德语气平静地说道。 「只要用这把剑砍到有生命的存在,砍了多少,使用者的生命力就会恢复多少。」 ……咦? 「呃,等等,我是不是听错了?」 「只要用这把剑砍到有生命的存在,砍了多少,使用者的生命力就会恢复多少……你没有听错。」 在混战中什么也不用思考,只要一直挥舞这把剑就能成为最终的胜利者了。布拉德接著如此说道。 我想像起这句话中的意义,顿时脸色发青。 「你脑袋很聪明,应该已经察觉到了。但我还是要告诉你……尽可能不要把它拔出来,尽可能别去依赖它。」 布拉德语气平静地说著。 「这玩意虽然可以让使用者『感觉自己好像变强了』,但并不是可以培养提升使用者精神的名剑。你越是使用它就会越依赖它,剑技也会变得傲慢而随便,退步到难以想像的程度。最后的命运就是在得意忘形中遭遇到更强的高手、遭人下毒或是被弓箭手从远处包围,接著一头栽进轮回之中了。」 在这种意义上,它可说是货真价值的魔剑啊。布拉德如此说道。 「唉呀,已经变成不死族的我根本没有所谓的生命力,用这玩意吸也吸不到什么东西,拿著也是浪费。所以就趁这机会给你吧,虽然刚才讲了那么多,但我想你应该没问题,会知道该在什么时候使用才对。」 玛利也点点头表示认同。 ……他们两人都相信我可以好好使用这样恐怖的东西。 前世的记忆顿时闪过脑海,让我的心稍微痛了一下。 我真的是那样了不起的人物……值得让他们这么信任我吗? 「好啦~既然交付了魔剑就要讲讲它的来历,这是自古以来战士的传统!接下来就来讲讲关于这把剑的事情吧!」 彷佛要把闪过我心中的忧郁挥散似的,布拉德语气开朗地继续说道。 「当然也要讲讲和这把剑有关的──你一直很想知道的──关于我们以及你的来历。」 那是…… 我一直以来都很在意的事情。 「……!布拉德……」 布拉德朝玛利瞧了一眼,玛利则是微笑著点头回应。 「毕竟威尔已经能独当一面了。」 「……以前就约定好等你长大之后要告诉你。而现在你无论精神上还是身体上都充分成长啦。」 虽然讲起来会很长,不过我就告诉你吧。布拉德如此说道。 「这是一段描述企图征服这片大陆的恶魔王之王──《永劫者们的上王》的故事。是描述许多英雄以及我们败北的故事。」 沙…… 一阵刺骨的寒风从山丘下的墓地刮上来,吹过我们身边。 「──同时也是你之所以会在这里长大的理由。」 ◆ 那恶魔之王虽然拥有许多称号,但谁也不晓得他真正的名字叫什么。 有谓之《不死的剑魔》。 有谓之《王中之王》。 有谓之《无垢的邪恶》。 有谓之《无尽黑暗》。 有谓之《战岚的驱使者》。 有谓之《哄笑者》。 ──有谓之《永劫者们的上王》。 距今两百年前左右,大量的恶魔军团席卷了当时长年沉浸在和平之中的南边境大陆(south mark)。而率领那些恶魔军团的就是被如此称呼的恶魔之王。 「那是对这个次元界抱有野心的恶魔诸王,在地狱界经过漫长的雌伏后掀起的一场世界规模大乱。」 「在各个大陆又是《王级(king)》又是《将军级(general)》的,冒出一堆阶级上来讲不应该会随随便便现身的家伙……」 那似乎是一场恶魔之王们共谋之下爆发的惊人大乱。 要说那究竟有多夸张,像我以前打倒过的那个维拉斯库斯,在分类上是属于《队长级(ander)》。 而《将军级(general)》比它高一阶,《王级(king)》又更高一阶。 如果把维拉斯库斯当基准来思考,我若单独遇上带领几名《士兵级(soldier)》的《将军级(general)》,抱著背负极大风险的觉悟应该还能对付……但《王级(king)》的对手就除非是双方单独相遇之类怎么想都不可能发生的假设状况,否则肯定一点胜算都没有。 那样的家伙大量出现在各地,不难想像究竟有多混乱。毕竟世界上不是个人都接受过战斗训练,而且即便是像我这样受过训练的人,遇上一大群的《士兵级(soldier)》要对付起来,还是很花功夫与体力的。 「然后那些冒出来的《将军级(gene ral)》和《王级(king)》恶魔们,甚至还献上庞大数量的血肉给他们信奉的神明──次元神,进行过好几次的大仪式。 虽然你应该有跟古斯学过地理,但你可别以为现在的世界还是长那样……就算陆地被凿了一个大洞变成海洋,或是海水蒸发变成大陆,都不值得惊讶啊。」 「专制与暴虐之神伊尔特里特以及不死神斯塔古内特的眷属们,也彷佛是在呼应恶魔们似地在世界各地活化……而善良之神们为了与其对抗也耗费了大量的精力。 就这样发生过好几次足以让地图改变的大战,情报变得混乱而错综复杂。最后各地间的联络便完全断绝了。」 混沌的程度让我有点难以想像。 总之这个世界变得一团混乱就是了。 「也因为这样,当时其他大陆发生的状况我们也不太清楚。我们只知道主要在南边境大陆(south mark)作乱的那个《上王》而已。」 「刚才讲过的那些称号听起来还真恐怖……」 「是啊……不过老实讲,那家伙的能力简直疯狂到让人觉得那些称号根本不足以形容的程度。虽然外观上看起来只是个眼神冷酷的小鬼,不过……」 不过? 「首先,他能够无限制用自己流的血创造出《士兵级(soldier)》恶魔,用自己削下来的肉创造出《队长级(ander)》恶魔。」 「…………我是不是幻听了?」 「他能够无限制用流出来的血创造《士兵级(soldier)》恶魔,用削下来的肉创造出《队长级(ander)》恶魔。」 「那是什么作弊技能啦……」 「作弊?」 「就是指很不公平的意思!」 能够无限制创造战力根本是开玩笑吧! 「而且除了用刀剑以外都无法伤害他,不管是用魔法还是弓箭,都没办法伤到他一根寒毛……」 布拉德叹了一口气后接著说道: 「然后使用的爱剑就是那把《噬尽者(over eater)》。」 「…………」 「是个和敌人互相砍杀的同时,还能一边大笑一边生产出大军的疯狂家伙。」 「……我无话可讲了。」 未免也太作弊了吧……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渐渐被人以王中之王的意义称呼为《上王(high king)》。因为他的能力在《王级(king)》之中明显很突出……或者说是脱离常轨。」 有许多城市都被成群的恶魔吞没了。 玛利接著如此呢喃。 「这座都市也是一样。这里原本是湖上交通的重要据点,但即便人类与矮人族拚命抵抗,也撑不到几天便遭到攻陷了。」 她说著,遥望远处的废墟之城。 「然后《上王》就这样留在街上增产恶魔,让附近一带的水上交通都完全被恶魔们压制。帆船满载的《士兵级(soldier)》与《队长级(ander)》恶魔利用水路袭击各地的村落,连日连夜地杀人放火。难民因此大量出现,而平安的都市则时而发生内乱,时而虐杀因为难以收容而化为暴徒的难民们……」 这状况光是用听的就让人感到浑身难受。 「没有人能够杀掉《上王》,南边境大陆(south mark)注定将要灭亡。不只如此,《上王》的魔爪恐怕甚至会跨越海峡与中海,延伸向北方的草原大陆(grassnd)吧。正当大家都这么认为的时候──」 玛利笑著说道。 「──古斯,《仿徨贤者(wandering sage)》奥古斯塔斯出面提议『就是现在』讨伐,《上王》。」 我不禁瞪大眼睛。 「就是、现在?等等喔?那个《上王》拥有大量的部下,靠弓箭和魔法都无法杀死,就算用唯一有效的刀剑砍他,也会从血肉产生出新的恶魔吧?而且他还拥砍杀对手可以让自己恢复生命的魔剑对吧?」 「是呀。」 「那讨伐……是要怎么讨伐啊?再说,那个《上王》真的是能够杀死的……」 我讲到一半忽然停下,脑海中闪过许多片段,有种好像快要想出什么的感觉。 于是我进入思考。恶魔军团。除了刀剑以外,无论弓箭还是魔法都无效。血肉可以化为恶魔。魔剑。城市。地下城。布拉德的战技。玛利的祝祷术。古斯的作战…… 「……………………啊,我知道了。」 灵感彷佛电流般窜过。 没错。我知道了,如果这样做确实是有可能性。若处理得当甚至能够杀掉敌人。 「你、你知道了?」 「……真的知道了吗?」 「嗯,应该。」 我摸著挂在腰上剑带的《噬尽者(over eater)》。 理论上这样是可行的。应该有杀掉《上王》的可能性。 「古斯想到的方法大概是挑选精锐部队从地下城入侵吧。」 这座都市有矮人族建造出来的复杂地下城。虽然我没才华探索出来,不过我想那里恐怕也有隐藏通道之类的东西。只要找个地方想办法潜入内部,应该就有避开恶魔军队直攻城镇中枢的可能性。 「而且应该也有用探物魔法之类的技巧,事先确定《上王》所在的位置。这对古斯来说想必是易如反掌才对。」 玛利和布拉德都表现出惊讶的样子。看来到这边为止我都说对了。 「然后……」 我把手放到嘴边,再度确认刚才闪过的灵感。 这作战最大的问题就在于杀掉对手的方法。弓箭会被弹开,魔法也无法造成伤害。虽然用砍的有效,但同时也会无限制地产生出恶魔,而且只要被对手的魔剑击中,对方受的伤就会复原。 想要对付这种敌人的方法── 「在战斗中、把魔剑抢过来。」 ……我想也只有这样了。 《噬尽者(over eater)》据说只要砍到对手就能恢复自己的生命。从名字上推测,恐怕是透过吸收对手生命力之类的方式吧。 而问题就是那把剑在敌人的手中。 除了剑砍以外无法造成伤害的对手,不但能够无限创造出小喽啰,又能一边攻击一边让自己恢复,这种对手根本打不赢。 然而这个『打不赢』的前提之一──魔剑是可以转让或抢夺的物品,并不是《上王》与生俱来的特有能力。 「只要把魔剑抢过来,《上王》的特性反而会把《上王》自己逼上绝路。」 因为越是砍伤对手就能让恢复我方生命用的小喽啰越多。 布拉德刚才不就说过了,这是一把在乱斗中什么也不用想,只管拚命挥舞就能成为最终胜利者的剑。 我方可以把不断涌出的小喽啰当成补血材料,持续砍斩《上王》。 相对地,《上王》则是失去了补血道具的魔剑,没办法无限再生。 「只要让战况陷入胶著,最后会先叫苦的应该是《上王》才对。」 我嘀嘀咕咕地小声呢喃著。 「至于抢夺的方法……首先由古斯放出大魔法将周围的喽啰们一扫而空。《上王》不会被魔法伤到反而是正好不过。」 总之要尽速让战况演变成一对一单挑的局面…… 「然后由布拉德负责攻击,由玛利靠祝祷术治疗双方,就不会有更多恶魔出现了。」 既然敌人的血肉会变为恶魔,只要对方一受伤便立刻帮他治疗就行了。 毕竟我方第一阶段 的目标不是让敌人受伤,而是抢夺武器。 「……应该还需要一些人手负责阻挡从四周聚集过来的恶魔。我想参加作战的人数大概是几十人到一百人左右吧?」 这些人想必各个都是相当强悍的精锐,但周围的敌人数量肯定也多得吓人,我方恐怕只有渐渐被削减战力的份吧。 「接下来就看布拉德是要靠武器缠绕还是把对手压制在地上,或是砍断对手的手腕手指等等,总之努力把魔剑抢过来就对了。而这点绝对有成功办到。」 「喂,等等,为什么你能讲得那么肯定?」 「布拉德现在会拥有魔剑这件事,本身就是抢夺成功的证据了吧?」 「…………」 嗯,看来我讲对了。 「然后胜负就定下啦。」 虽然对手几乎可以说是作弊等级,不过理论上靠这样就能杀死才对。那么古斯当然不可能错过这样的机会,肯定有招募到一群精锐,成功实行了作战。 「而《上王》大概是死了吧?然后大家也被恶魔的残党们吞没……」 最后几乎是以两败俱伤的形式,所有人都死了。真是悲伤的结局。 不过这片大陆也因此得救── 「错了,威尔。」 ……咦? 「你果然是个天才,我现在更加确信这点啦。但你最后的结论错了。」 布拉德一副苦涩地说道。 「我们……我最终没能把《上王》彻底杀死。」 他这句话语中,流露出深深的绝望与放弃。 ◆ 「没能、彻底杀死……?」 布拉德把头低下。 玛利则是对我的疑问点头回应。 「威尔,你的猜测非常正确。教人惊讶地,当年古斯的作战计画从头到尾都被你说对了。正如你所推想,古斯将能看到的要素全部加以活用,导引出了杀死《上王》的可能性。」 而那项作战计画也确实成功了。玛利语气冷静地如此说道。 「然而……」 接著,她的声音变得彷佛在遥望什么虚幻的东西般。 「然而,能够看到的要素并非《上王》的一切。《上王》是个连古斯都无法预想到的怪物。」 这次我是真的无言了。就连『作弊也该有个限度吧』之类的话都讲不出口。 ……那家伙到底是什么东西嘛。 「显露出本性的《上王》舍弃童子的外观,变成了丑恶的异形战士。然后,呃……」 玛利顿时难以启齿似地变得结巴,于是布拉德接著她说道: 「拿出真本事的《上王》是个比我还强的用剑高手。」 布拉德遥望远方,大概是在回想与《上王》的战斗吧。 可是…… 「……我砍不到他。我有过好几次和巨大对手交战的经验,但就连一剑也砍不到对方却是第一次。」 我完全无法想像。 布拉德居然敌不过?那究竟是强到什么地步?要累积多少经验才有办法达到那样的境界啊。 「我的魔剑不断挥空,对方用《索取的话语》变出来的平凡魔剑却可以不断砍到我。明明那些将希望托付给我们、自愿当人墙阻挡敌军的伙伴们正在外头陆续牺牲。」 布拉德的声音带著乾笑,彷佛在描述什么劣质的恶梦一样。 「想找藉口的话是要多少都有喔?例如对方可是恶魔中的老大,是《王级(king)》中的《王级(king)》,身体能力和我完全不同,而且抢来的魔剑是单手剑,和我平常用的巨剑不一样等等。」 但是啊,布拉德说道。 「我在古斯的魔法与玛利的祝祷之下已经受到充分的支援了。而且《上王》还在小鬼外型的阶段时也已经受了大量的伤。」 对手同样也有能找藉口的要素,而实战本来就是这样的东西。布拉德如此告诉我。 「在这些前提下,那家伙稍微比我……恐怕只是稍微比我高了一阶吧。站在我有生之年没能达到的境界……」 那或许对布拉德而言是深深刻在心中的凄惨伤痕吧。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平常总是很开朗的他会用这样消沉的语调不断讲话。 「我到现在依然总是会想,自己究竟缺少了什么,究竟该怎么做才好……」 玛利沉下眼皮,感觉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但威尔你也知道……一切都太迟了。」 不死族是不会成长的。 即便布拉德再怎么思考,再怎么挥剑…… 「我的剑术就到此为止了。」 ……他也绝对无法踏上《上王》比他高出的那一阶境界。 现场沉默了一段时间── 「然后,就在我们败色渐浓的时候……」 玛利接著闭上嘴巴的布拉德,继续说道。 「古斯和我都用尽各自的奥义,对《上王》施予了封印。想说就算杀不死,至少也……」 这是代表那两人对布拉德的胜利已经放弃的意思。 我很清楚这三人有多么互相信赖,对彼此的人格与能力都带著尊敬的心犊。 而那样的他们却在伙伴发挥能力的最大舞台上,决心做出等同于宣告『靠你的能力太勉强了』的行为……究竟是抱著怎么样的心情? 「幸运的是……我们的术法成功了。《上王》被古斯的法术束缚后,接著被玛蒂尔的奇迹所生成的大地裂缝吞噬,封印到这块地底的深处。」 这就是征服了这块大陆的大半土地,恶魔们的《上王》最后的命运。 「但是我们也很清楚,这么做只不过是拖延时间而已。在恶魔之中也有很多会使用《话语》的魔法师以及侍奉次元神的强大神官。在外面负责当人墙的伙伴们早已被歼灭,敌军攻进我们这里也是迟早的问题了。」 然后如果连他们三人都被击毙后,究竟会如何? 「接下来就是恶魔们群聚而来,慢慢地花上时间,想必就能解除他们《上王》的封印了。我和古斯所做的,到头来也只是撑过一时之急的行为而已。」 玛利的语气中也含著深深的悔恨与绝望。 「……我们到了最后的最后,没能彻底相信布拉德呀。」 就算机率再怎么低,直到最后一刻都应该要相信布拉德的剑可以砍死《上王》的可能性才对。玛利的话语中透露出这样的心声。 「然后……」 刺骨的寒风吹过。因为讲了很长一段话的关系,我的身体已经彻底变凉。 「然后,彷佛是在嘲笑那样的我们似地……」 一阵恶寒顿时让我全身颤栗。 「不死神斯塔古内特的《木灵(echo)》降临了。」 《木灵(echo)》。神明的分身── 「邪恶神明们的阵营并非大家都站在同一方。 他们是基于各自不同的理念在行动,遇到利害一致的时候会互相合作,反之亦然。」 「而对于不死神来说,《上王》的存在想碍事吧。那家伙实在太过强大了,而且拥有《噬尽者(over eater)》,是个即便面对神明的《木灵(echo)》也照样能大笑著斩杀掉的怪物。」 而他身为次元神迪亚利谷玛的眷属称霸了一整块大陆,准备把魔爪伸向下一块大陆。规模随著时间会越来越庞大的军力,最终想必可以称霸两大陆,甚至是整个世界。而且达成这项霸业的大军首领,是个连众神都要苦恼该如何杀死的怪物。 「趁著《上王》逍到封印的大好机会,不死神向我们提出了交易。」 「祂怎么说?」 「……祂说:你们如此优秀,就化为不死族加入我方阵营吧。只要你们答应,我就帮你们把这座城市中的所有恶魔都消灭。然后你们就可以靠不死之身尽情在这里守护封印了。」 「不死神斯塔古内特是个曾经隶属于善良阵营,却因为无法忍受看到生死悲剧而走上不同之路的神明。祂的期望是将所有优秀的灵魂都化为不死,创造出永远停滞而没有悲剧的世界。」 我们就是被不死神看上了。玛利如此说道。 或许讲『盯上』会比较正确吧。布拉德说著耸耸肩膀。 「那交易实质上等于是强制啦。虽然讲说是让我们选择,但我们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只能接受祂的提案。」 玛利以前曾经说过,自己是『善良阵营的叛徒』,背叛了自己所信仰的神明──地母神玛蒂尔。 那就是指在这个瞬间缔结的契约啊。 「于是我们成为了不死族。皮肉都被《上王》砍伤的我,就这样变成了只有骨头的骷髅人。玛利大概是因为在玛蒂尔的火焰燃烧中化为不死族的关系,变成了木乃伊。古斯则或许是对于他衰老的肉体已经没有执著的缘故,变成了幽灵。」 三个人都完全保持著生前的知性,是最高等的不死族。布拉德语带讽刺地说著。 「而不死神那家伙接著就一扫整座城市。下级恶魔们甚至被那压倒性的神威改变身体构造,成为他们本来不可能会变成的不死族。」 ……因此至今依然能看到恶魔的不死族在都市中徘徊。 所有事情都串联起来了。我过去所见各种谜圑的理由终于渐渐被解开。 「就这样,我们成为了《上王》封印的守护者。以这不死之身。」 据说起初还经常会有《上王》麾下的恶魔们来到这座城想要解除封印,但全部都遭到击退了。 成为最高等不死族的这三人不但不会累也不会困。只要没有完全被破坏,受了伤都能自动复原。就连日光也不怕,根本是无人能敌。 「后来的两百年,我们埋葬了过去一同挑战《上王》的伙伴们,古斯也用魔法在街上布下警戒网……一路守护著这座城市的封印。」 「除此之外我们也没有事情可以做啦。因为契约把我们束缚在这座城市,没办法离开一定距离以上,也无法透过魔法探知外面的状况。究竟南边境大陆(south mark)的人类圈是不是被毁灭了?北方的草原大陆(grassnd)又如何了?我们什么都无从得知。甚至我们三个人还讨论过,会不会人类早就已经灭亡了?就在这样的时候……」 「这样的、时候?」 「你来了,威尔……正确来讲,应该是一群恶魔把你带来了。」 哦哦,原来是这么回事。 「我懂了。」 情报在我脑中接上了线。 「简单讲,我就是为了解开《上王》封印用的活祭品对吧?」 所以才会是个婴儿。所以才会来到这种位于世界尽头、远离人世的废墟。 「……啊哈哈,这样你们不想讲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啦。毕竟要对还是个小孩子的我说『你曾经是恶魔的活祭品』什么的,肯定很难启齿吧。」 听到我语气开朗地这么说道,布拉德与玛利的态度都稍微变得缓和。 「是呀。就算是个性粗野的布拉德,在这件事情上也有所顾虑了。」 「讲我粗野也太过分了吧,可恶。」 他们总算恢复了一如往常的互动。 「解决了那群恶魔之后,我们和古斯之间稍微争执了一下。不过最后我们还是决定将你保护起来,好好养育。」 古斯之所以会对我态度那么冷淡,大概就是因为这时候的争执造成的吧。 「另外,既然那群恶魔能够把你带到这里……」 「就代表在不远的地方有人类生活圈的意思。」 婴儿是很脆弱的存在,即便是会使用魔法的恶魔,要搬送也有个极限。 「虽然我们不清楚外面的状况如何,搞不好变得相当凄惨也说不定……」 「但就算真的是那样,我们只要把克服那种状况的力量传授给你就行了。像现在这样。」 因此才有了今天的我。简单讲就是这么一回事。 谜团解开了。一条线串起了过去与现在。 我今后要前往的,是想必在暴风雨般的大乱中活下来的人们所在的国度。 我要带著那三人托付给我的力量,踏上新的人生。 ……总有一天,我要再回到这里来。带著自己的家人或朋友,介绍给这三人认识。 或许试著重建这座城市也是个不错的主意。 总有一天…… 「你就把我们的事情忘了,去和活著的家伙开心过活吧。」 「威尔,祝你幸福。然后不可以忘记要心存善意、诚心祷告喔。」 ……咦? 「你是个杰出的徒弟。像今天的比赛也是,唉呀~内容上来讲应该要算是我输了……这个嚣张又聪明的儿子,我爱死你啦。要变得更强喔。」 布拉德粗鲁地摸著我的头。 「虽然时间短暂,但能够和你成为真正的家族让我非常幸福。威尔,我可爱的孩子……母亲爱著你。」 玛利则是轻轻抱任我。 「咦?等一下。」 等等,为什么? 为什么要讲得那样…… 「像是最后的、告别一样……」 就在这时,天空忽然被厚重的乌云掩盖。云层的动向非常不自然。 山丘上呼呼地开始刮起强风。 一阵笑声响彻周围。混著杂音,声声交叠,听起来很不舒服。 从虚空中喷出了暗夜般黑漆的某种东西。就像火山喷出的黑烟般教人感到恐惧的那些东西渐渐凝聚,形成人类的外观。 是个年轻的男子。体态均匀到很不自然的程度。彷佛没有血液流动的苍白肌肤,以及混浊的黑暗眼神。 【……道别结束了吗,英雄?】 我光是看到那姿态,听到那声音……就有如灵魂被一把抓住似的,变得动弹不得。 「……是啊。」 「请吧,我们已做好觉悟了。」 布拉德和玛利也毫不抵抗地沉下视线。 我的全身就像冻结了一样,什么也做不出来。 在灵魂上我就明白了,眼前这是人力所不能及的压倒性存在。 插图009 【你们总算是失去了执著。】 我完全无法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但我必须做出行动。 【按照契约,】 必须做出行动。 【就在此时此刻,】 要不然布拉德他……玛利她…… 【将你们的灵魂,】 为什么不动? 快动、快动。 动啊……快动啊,拜托…… 【收于我手中…………】 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破坏显现(vastare)》!」 一阵冲击朝苍白的男子飞去,伴随轰响扬起四周的沙土。 【……哼。】 山丘的一角被无情地刨起,沙土哗啦哗啦地落下。 攻击并没有命中目标。男子忽然将位置改变到十公尺远的场所,感到不耐烦似地只是呢喃了一声。 那不是我做的。我根本无法动弹。我始终没有做出行动,现在依然全身颤抖著。 「威尔……带著布拉德和玛利退到后面去。」 眼前有个半透明的灵体背影。是我眼熟的背影。 个性乖僻,是个守财奴,讲话冷淡,甚至曾经差点杀了我。 「放心吧。」 在周围旋绕著浓密的玛那。为了行使大魔法而敞开双臂的他,用毅然的声音说道: 「那家伙交给老夫来解决。」 正是我敬爱的祖父,古斯……贤者奥古斯塔斯就在那里。 ◆ 明明在这样的场合,我却顿时想起一段怀念的回忆。 模糊的记忆。是前世,印象中还是小孩子的时候,我在图书馆读过一本写给儿童看的小说。 我是个理解能力还算不错的小孩,就算是文章中使用了较难的汉字、写给高年级学生看的书,我也能一本接一本照读不误…… 而我父母大概是因此感到开心,经常会带我到图书馆去。 对于还是小孩子的我来说,图书馆非常广大。放眼望去都是书本的光景甚至让我感到晕眩。 在童书区,我找遍了所有书柜,翻了各式各样的书籍来看。 贪婪地阅读了大量的书。 ……在其中,有一本书我特别喜欢。 是一本残破的古老奇幻小说,有魔法师会登场的故事。 虽然如今我已经想不起书名叫作什么…… 不过我记得书中张开双臂的老魔法师实在非常帅气。 「《捆绑(ligatur)》、《绳结(nodus)》、《束缚(obligatio)》──」 庞大的玛那高速凝聚、喷发。《话语》如流星般飞向苍白的男子。 【哈哈哈,贤者啊,你明知一切,却依然想反抗吗?】 男子全身散发出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不净气息,同时大声嘲笑。接著眨眼间宛如黑色的雾气般崩散…… 「《连结(ciliat)》、《追踪(sequitur)》!」 但古斯并没有放过对手。 在拉出好几条黑色的尾巴、靠扩散企图避开束缚的雾霭周围,《话语》有如爆炸般往四面八方散开。虽然看起来似乎没什么,不过在战斗中能够瞬间配合对手的变化,毫不迟疑地追加适切的《话语》其实是极为高难度的技巧。 光是在最后追加一、两个词汇,有时候文章整体的印象就会改变。就好像字句雕琢过的诗文或是到处暗藏伏笔的小说……连串的《话语》有时会产生如花苞绽放般的变化效果。 从黑雾再度变回人类外型的男子四周出现了由玛那形成的不定型牢笼与锁链,层层包围。是坚固而多层堆叠的束缚与封印之阵。 【唔──】 然而,被拘束的雾霭男子却好像没什么太大的感受。 他依旧态度从容地对包覆四周的牢笼状玛那…… 【……《破坏显现(vastare)》。】 ……放出了《破坏的话语》。 比古斯刚才释放的魔法还要强烈的破坏旋风,轻易就准备扯坏牢笼──然而就在这时候,古斯已经刻划完《话语》了。 右方的《守护话语》阻碍旋风,左方的《消去话语》则是抹消旋风。 与此同时,刚才展开的成串《话语》本身又进一步刻划《话语》,强化牢笼的束缚。 【…………!】 ──四重魔法投射(quadruple-cast)。 在浑身无力的玛利与布拉德旁边,我只能始终张大著眼睛。 古斯用看起来甚至很优雅的动作张开双手,用充满决意的眼神瞪向苍白的男子。 「《苍白之死(pallida mors)》,《平等驱踏万物(aequo pulsat pede)》……」 男子注意到从古斯口中咏唱出的长句《话语》,才第一次皱起表情。 【……你这像伙!】 他接著快速发出好几句《话语》。空间顿时扭曲,周围地面刨起,冲击力道宛如要撕碎一切般乱窜,然而《话语》的拘束力依然不受动摇。 古斯所咏唱的那是…… 「《不分贫者小屋(pauperum tabernas)》,《抑或王者尖塔(regumque turris)》!」 同时靠左右的《记号》增强的那些《话语》,本来是要好几人同心协力才有办法行使的仪式魔法。 是光靠一个人应该没办法达成的终极魔法之一。 「《全存在抹消(damnatio memoriae)》!」 物质、现象、魂魄。无色透明的崩坏波动将一切森罗万象的《话语》与《话语》之间的连结都切断,使之失去意义而返归为玛那。 终极的破坏魔法……《存在抹消的话语》把山丘挖出了一块大洞。 有如被巨大野兽撕咬过似的,山丘的一部分瞬间化为空白。为了填补急遽消灭所造成的空洞,山丘周边顿时刮起强风。 「…………」 即使《存在抹消的话语》确实成功,古斯依然丝毫没有大意。他戒备著周围的气息,甚至用几项《话语》进行确认。 一段时间后,大概是确信对手遭到消灭了,古斯这才解开战斗架式。 「……布拉德,玛利,魂魄没给他带走吧?」 「哦哦,还在。」 「勉、勉强撑住了……」 古斯叹了一口气。 「那你们就先想法子安抚一下威尔。老夫可摸不著他。」 古斯说著,把视线望向我。眼角下垂,是他从没让我见过的温柔眼神。 「──让你吓著了吧。」 被他这么一说,我才注意到自己全身还紧绷著。 玛利轻轻握住我的手,布拉德则是有点笨拙地摸抚我的背。 「啊……」 我发现自己原来连气息都停住,几乎没在呼吸了。 「……呜、呼……!」 肺部为了寻求氧气,用力深吸一口,再吐出来。 全身的冷汗顿时喷出。迟了一些后,才开始「喀喀喀」地发抖。 眼角很自然地渗出泪水。 好恐怖。好恐怖。好恐怖。好恐怖……!刚才那对手真的好恐怖。 我应该已经变得很强了。就算武术还比不上布拉德,魔法还比不上古斯,精神力还比不上玛利,但我一直以来都很认真在锻炼,也抱有自信。 然而刚才面对那个黑雾男子,我却完全无法动弹。 我当时心中有个确信:我绝对赢不了对方。 「抱歉,老头……到头来,你担心的状况还是发生了。」 布拉德如此说道。 「本来是希望可以撑到威尔踏出旅程的……」 玛利感到遗憾地呢喃。 「那就是你们两人的决断吧。」 古斯则是耸耸肩膀。 「……老夫也没乖僻到连你们做出那样选择的意志都要贬低的程度。」 他的语气温柔,彷佛在体恤那两人。 「更何况,其实处理得意外顺利嘛。」 「……是啊。你刚刚超帅气的。」 「真的很谢谢你。每次都这样麻烦你……」 「别在意,都是互相啦。」 古斯与那两人相视而笑,气氛上感觉像是双方之间的什么鸿沟被埋平了。 他接著把脸转向我。 「唉,威尔,咱们让你被卷进麻烦事啦。」 唉呀,用不著你担心就是了。古斯说著,笑了起来。表情彷佛是长久以来担心 的事情总算解决般开朗。 「好啦,这下该如何说明起才好……虽然也不是什么复杂的事情。」 「……唉呀,毕竟事情都变成这样,这方面也不能隐瞒啦。」 「是呀,我也认为应该讲清楚……啊,要不要进屋内去?威尔应该会冷吧。」 我顺便去泡壶药草茶之类的。玛利如此提议后,布拉德笑著回了一句「那不错」并走向神殿入口,而古斯则是一脸无奈地转向我。 「说得也对,就围著暖和的火炉慢慢儿说吧。已经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看到古斯那未曾有过的笑容,连我也莫名感到开心起来。 紧张的情绪总算放松。就到温暖的暖炉前用药草茶的杯子暖和双下,慢慢听他们讲吧。那是我们一如往常的家族时刻。 「所有的问题都已经获得解决啦。」 我笑著回应古斯。而就在我踏出一步时,我的笑脸── 「所以、说……?」 瞬间冻结了。 ──黑雾形成的手臂竟贯穿了古斯的胸口。 「啊、咳…………」 身为灵体的古斯却痛苦呻吟起来。 我根本还来不及做出反应……古斯的身体就轻易被撕裂成上下两半。 「老头……!」 「啊!布拉德!」 不同于当场呆住的我,布拉德和玛利立刻做出了行动。 布拉德呼应玛利的声音站到前锋,玛利则是摆出行使祝祷术的动作。丝毫没有迟疑的反应速度与合作行动,证明他们纯熟精练的程度。 然而那样的两个人…… 【……哈哈哈。】 却被击溃了。 全身瘫软地趴倒在地上。 只不过短短的一瞬间而已。 「呜、啊啊啊……!」 布拉德全身上下的骨骼不断轧轧发出破碎的声响。是黑色的雾在压迫他,弹出的骨片甚至打在我的脸颊上。 「咿……!」 玛利的喉头被黑雾挖开,双臂如树枝般被折断。从她口中发出空气漏泄的声音,已经无法对神明祷告了。 【真是惊讶。没想到居然能单独一个人就破坏了我的分身……】 黑色的雾气再度变成人形。 混著杂讯的声音。 体态均匀到很不自然的程度。彷佛没有血液流动的苍白肌肤,以及混浊的黑暗眼神。 【要是我没有预先把力量分散,将分身拆成两具,就没办法长时间活动了。】 男子对他用单手握住的古斯上半身说道。 【让我称赞你吧,《仿徨贤者(wandering sage)》。你的确是个无人能比的大魔法师。】 古斯……胸口以下都被撕裂的古斯,用布满血丝的眼睛瞪著男子。 然而男子看到那表情却依旧一脸轻松。 「斯塔、古……内特……!」 斯塔古、内特。斯塔古内特。不死神……是《木灵(echo)》! 【要毁掉实在可惜。我就慢慢等到你失去执著吧。】 如此宣告后,《不死神的木灵》便随意把古斯的上半身丢到一旁。 【然后,站在那边的你。】 不死神的视线接著朝我看来。 我的心脏顿时用力跳了一下。 双脚开始不断发抖。 明明想要把眼睛别开,却连这点动作都办不到。 我清楚看见对方扬起嘴角。 他朝我走来。但我无法动弹。 大概是认知到不死神朝我靠近的关系。 身体都半毁的玛丽与布拉德拚命想拉扯男子的脚,却又被压挤得更严重。骨头碎裂的声音不断传来。 不死神来到我眼前。 就在我、预感到死亡、的瞬间…… 【你做得很好。】 对方含著笑容说出的话语…… 【这全都是你的功劳。就让我感谢你吧。】 毫无疑问,是在赞赏我。 「你在、说什么…………」 颤抖的嘴唇与打结的舌头好不容易才说出话来。 【这些英雄们与我订下契约,成为了最高等的不死族。】 不死神张开双臂畅谈,看起来极为愉快。 【交换条件就是等他们哪一天失去对《上王》的执著时──我会再度现身,让他们完全成为我的仆人。】 全身飘散出不净气息的男子说著。这不就表示…… 「是、我……」 【没错。】 不死神嗤笑了一下。 【多亏你,让《贤者》的执著渐淡,《战鬼》和《爱女》甚至完全失去了对《上王》的执著。】 话语从我的耳朵通过。我的理解跟不上对话。因为、因为那、不就是… 【多亏有你,让这些英杰们总算要成为我的仆人了。】 不死神感觉相当愉快。 【……这都要多亏你做为他们的儿子,认真活了下来。】 可是、那是、我因为、重获新生。 下定决心、这次要、这次要好好活下去。 要认真、活下去…… 【哈哈哈,看来你相当震惊啊!唉呀,这也是难免的。】 我的脑袋无法思考。 【不过,我对你的感谢之意可非虚假喔?】 声音窜入我的耳朵。 【另外,虽然还不成熟,但你身为这三英杰的徒弟也不错。】 我无法理解。 【如何?你要不要也侍候我,加入我的阵营?】 我无法理解。 【……我就让你和这三人永远相亲相爱地生活吧。】 「──!」 那是…… 【哈哈哈,有兴趣吗?你当然有吧?但是让你马上做出决定也稍嫌无趣……】 就给你一些时间考虑吧,和你珍惜的家人们一起想想。不死神笑著如此说道。 【明日适逢冬至,是讨人厌的太阳力量最为薄弱的时候。】 不死神的外观崩散,化为黑雾。 【──就在明晚,让我听听你的回答吧。】 一阵风吹过,不死神的身影随之消失。 我只能像个白痴一样呆站在原处,什么事也做不到,就这样目送祂离开。 第四章 不死神离去之后…… 我将被伤得满目疮痍、失去意识的那三人搬运到神殿内。 他们都被破坏到不死族勉强还能活动的极限。之所以没有完全被破坏,是因为不死神的目的是要获得那三人的灵魂。 他们三人都是高等不死族,受了伤大致上都能立刻复原,但这次就没办法了。 这次的损伤实在太严重,再加上伤害他们的正是不死力量的泉源《不死神的木灵》,不可能马上就复原的。 看他们如此迟缓的复原速度,我想到了明天别说是无法痊愈,恐怕依然还是重伤吧。 「……────」 我首先搬送的是手臂粉碎、喉咙穿刺伤的玛利。她全身瘫软无力,瘦而轻到教人难过的程度。 接著是古斯,但因为我无法触碰身为灵体的他,只能使用几种《话语》移送,却好几次忍不住声音发抖。 最后把布拉德碎裂的骨头一块一块按照部位整理、搬送。紧咬牙根,忍著泪水,一趟又一趟地往返神殿与山丘。 ……都是我的错。是我夺走了布拉德与玛利的执著。 古斯之所以反对养育我的理由,以及他将过度的知识硬塞给我的理由,企图杀掉我的理由,希望我故意输掉的理由,我总算都明白了。 布拉德与玛利两人的个性上不可能会对我见死不救。但是一旦收养我,他们搞不好就会失去执著。因此古斯才会强硬反对收养我的事情。 但他的反对并没有奏效,而且收养之后发现我……因为前世记忆的缘故对事物理解得特别快,又努力要成为一个乖小孩,让布拉德与玛利更加提升了对养育我的热情。 古斯那段时期对我施行过度的填鸭教育,大概就是为了压垮我吧。用大量而不讲理的课题压垮我,试图让我变得讨厌学习。然而我不但没有被压垮……布拉德和玛利也明显渐渐对《上王》失去执著,渐渐变得倾心在我身上。 所以古斯才会狠下心决定杀掉我的。 当时他之所以会使用《石人偶创造(create golem)》与《石砾(stone st)》,是为了将我的死亡伪装成在到处都是瓦砾的地下城中意外丧命的。 我并不认为那是残酷的决断。 两名友人的灵魂将被恶神永远拘束的可能性,以及只不过是捡来十年左右的小孩子的性命,将两者放到天秤上衡量之后选择前者,绝不是什么奇怪的判断。 而且我想古斯心中应该也有纠缠过。 不只是对于杀掉我这件事本身,而且照古斯的脑袋,他不可能没思考过我的死亡会让那两人变得空虚,更加失去执著的可能性。到头来的问题还是那两人的心。古斯自己肯定也很清楚,这不是靠逻辑能够选出正确答案的问题。或许正因为如此,他才会决定交给天命抉择,而给予了我反击的机会吧。 ……当时的古斯究竟有多难受、多苦恼,究竟是抱著怎样的心情放过我的? 还有叫我故意输给布拉德的时候也是一样。那是为了避免因为我获胜让布拉德感到满足而失去执著才那么说的。 即使有预测到我会反抗,古斯依然没有把理由告诉我。明明他内心应该很想控诉:就是你即将为那两人带来破灭……但他却什么也没对我说。 然后,当最终演变成致命性的事态时…… 古斯决意独自一个人与神的《木灵(echo)》交战。为了保护我、布拉德与玛利,他决定只靠一个人的力量迎战那教人恐惧的存在。 「………………」 我想布拉德和玛利恐怕早已做好觉悟了。 他们知道养育我有可能会失去执著。也猜想到他们自己可能破灭,留下古斯一个人。即使明白这一切,他们依然选择了收养我。 明明他们可以把我丢著不管,或是随随便便养大。但他们却选择认真面对我,用心栽培我。 恐怕在那过程中,他们和古斯之间起过不少争执吧。 我可以清楚想像出来,每当争执时布拉德态度尴尬但绝不退让,以及玛利一脸愧疚却还是保护著我的样子。 而我却什么都不知道,一直以来都过得悠悠哉哉。殊不知自己的生活是建立在古斯的苦恼,以及布拉德与玛利的自我牺牲之上…… 「呜……」 我只会开心忘我地想著『这次要认真过活』什么的,只会天真无邪地相信他们总有一天会向自己说明一切,只会对即将前往的外面世界怀抱希望。 「呜呜…………」 上辈子模糊的记忆涌上脑海。 引擎运转的声音。载著白色棺材的推车经过眼前。火葬炉的门伴随无机质的机械声响缓缓关上。 前世父母亲的死。我一路来只会添麻烦,却什么也没回报,父母就过世了。 「呜呜呜……」 泪水不断溢出眼眶。 在昏睡状态的三人面前,我不禁跪下双膝。无处宣泄、宛如火烧般的心情在我胸口中搅动。好痛,实在好痛,痛到我不禁在冰冷的地板上。 「对、不起……」 这次一定要?什么叫这次一定要? 「对不起……对不起……」 都是我,害得养育之亲又要死了。 只会添麻烦,什么也没回报,什么也无法挽回。 「对不起,对不起……请、原谅我……」 啊啊,我果然是个人渣。 即便重获新生,依然是个无药可救的无能人渣。 什么叫『这次一定要』?这次还是一样啊。 在重要的时候什么都做不到。只会窝在昏暗的房间中,被无处宣泄的感情燃烧著胸口,反覆不知说给谁听的道歉。 ……就算投胎转世了,我依然什么也没改变。 ◆ 「嘿……」 传来的声音让我顿时回神,睁开眼睛。 我刚才趴著、哭著、呻吟著、道歉著,不断道歉著……不知不觉间,从途中的记忆就中断了。甚至不清楚自己究竟是昏过去,还是睡著了。 「喂……你脸色真难看啊……」 全身到处损坏的布拉德让下颚喀喀作响地笑了起来。 「唉呦,真的呢……」 喉咙依然没好的玛利用沙哑的声音说道。 只有上半身的古斯则是耸耸肩膀。 「不可以喔,威尔。冬天怎么可以睡在地板上呢?」 「唔,去泡壶药草茶之类的来喝吧……老夫看你肯定从昨天就什么都没吃了。」 「哦,那可不好。你要好好吃啊,先吃饱要紧。」 大家的态度都一如往常……甚至让人以为发生的事情会不会都只是一场梦。 感受到他们的温暖,燃烧般的感情顿时在我心中搅动。 彷佛有什么东西从胸口涌上来,让我难以呼吸,泪水渗出。 「对、不起……」 我忍不住低下脸,怎么也抬不起头。 「那样不对,威尔。这只是我们为自己过去愚蠢的行为还债而已,不是你的错。」 「我们违背轮回存在了太长的时间,必须好好支付代价才行呀。」 即使听到这些话,我还是没办法看向那三人。 「……话虽如此,不过古斯老头倒是完全无视于契约,还打算把讨债人揍飞,结果失败啦!你还是老样子这么呛啊。」 「哼,趁人之危强逼的契约根本不叫契约,到讨债时反被揍也是理所当然的。话说回来,万万没想到那家伙居然会把分成两个。老夫为了让祂接下来十年都没办法在这次元露脸,可是很仔细地把 目标消灭乾净的说。」 「呵呵呵,不过呀,讲这话或许有点不好……但我看到那个不死神苍白的脸被消灭的时候,内心其实感到有点爽快喔?」 听到玛利难得讲出这样恐怖的发言,另外两人都顿时大笑起来。 「我是说真的。如果可以把不死神《木灵(echo)》的拖去一起死,感觉也不坏呢。」 「说得也是……我们三人合力修理祂一顿吧?」 我本来还觉得再怎么说都不可能打赢神明,而且既然是契约就没办法的,不过既然能够消灭一具,搞不好意外可以办得到喔。布拉德笑著如此说道。 「唔,就是要抱著那样的志气……虽然不知道这种状态下还有没有办法使用,不过老夫下次将《存在抹消的话语》用得更豪迈点,把那家伙和咱们都一口气消灭掉如何?」 「听起来不错啊!把那家伙想要得到的我们的灵魂都一起解体消灭是吧!」 「真是美妙的计画呢,古斯。」 现场的气氛相当明快。 这三人肯定从生前时就是这样交谈的。 ……即便是我也知道,他们是在强装开朗。 古斯利用奇袭与出乎对手预料的王牌一口气压制才好不容易获胜一次的。但想必不会有第二次机会了吧……毕竟这三人的伤势都非常严重。 「总之就是这样,威尔。你已经成年,可以独立了。快点离开这里吧。」 「虽然没能为你祝贺,也没能为你举行成年仪式,实在很遗憾……」 「唉呀,就把老夫们至今教过你的一切当作是贺礼吧。」 胸口、好痛。 「到外面去好好闯荡一番,收个小弟之类的,然后也学一堆坏坏的游戏吧。」 「啊,喂!布拉德!不要教他那些奇怪的事情!」 「哈哈哈,玛利就多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所谓男人都是这样的。」 「要是染上什么坏习惯,不就会改不掉了吗!」 胸口、好痛。火烧般的感情在我胸口内侧不断搅动著。 「稍微吃点苦头也是学习的一种啦。对吧,老头?」 「唔……唉呀别担心,威尔没问题的。」 「是啊,威尔一定可以处理得很好。」 「关于这点,我也是很信任威尔呀……」 胸口好痛。痛到教人难以忍受。 「…………不是、那样。」 不对。不是那样啊。 「我才不是、那样、让你们三个人可以期待的、存在……」 我宛如吐出鲜血般,用颤抖的声音,挤出话语。 「……嗯。」 你有话就说说看吧。被布拉德这样示意,我就像溃堤似地把全部说了出来。 带著自责、羞耻与悲叹,各种负面感情搅在一起。 关于我拥有前世记忆的事情。关于我前世有多无药可救的事情。 关于我重获新生后,决定这次一定要好好过活的事情。关于我的存在折磨著那三人,自己却什么也不知道地悠悠哉哉生活的事情。关于自己到头来什么也没回报的事情。 像个自首罪状的犯人一样,我把心中所想的一切都化为语言说了出来。 而那三人始终都安安静静地听著我说话。 「就连我上辈子……遭受我添了一堆麻烦的父母过世的时候,我也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哭。」 没错。 我那个时候──心中究竟是怎么想的? 就连这样的记忆都沉入五里雾中的我…… 「根本是个人渣啊。」 我只是来到新的环境中,以为自己可以从头来过而开心忘我的…… 「…………无药可救的人渣啊。」 这样的我要到外面的世界,根本太勉强了。我不可能符合他们的期待。 思绪不断在脑中打转。好难受,好痛苦,好悲伤,好丢脸。 我没办法正面直视那三人的脸。 「…………威尔。」 玛利唤了我一声……我战战兢兢地抬起头。 「把牙根咬紧。」 一阵冲击袭来。迟了一拍之后我才理解,是她狠狠甩了我一个耳光。 玛利好不容易稍微复原的手臂又扭得更严重了。我不禁「咿!」地发出尖叫般的声音…… 「玛、玛利……」 「你看著我!」 玛利无视于自己的伤势,用双手夹住我的脸颊,让我看向她的眼睛。 那里没有眼球。只有空洞的眼窝。 玛利早就没有眼球了。她平常总是沉著眼皮。那并不只是因为她个性端庄而已,也是为了让我不要被那眼窝吓到,才会一直沉著眼皮的。 「威尔,母亲我绝不允许你继续那样伤害自己。」 她坚毅地如此说道。 「你说你是人渣?不要开玩笑了。你总是非常认真,非常努力不是吗?就算被古斯出了多不讲理的课题,就算和布拉德的锻炼中受了多少次伤,就算被丢到山野或地下城中也一样。」 玛利静静地,但气势不容反驳地一句接一句说著。 我从来没有看过她讲话语气如此强硬的样子。 「好好看清楚自己办到了些什么事!前世的记忆又如何!只不过是被不死神吓唬了一下就动摇成这样,成何体统!」 我有种被当头棒喝的感觉。 「你说你不记得前世父母过世时,自己究竟有没有哭?你肯定有哭呀!只是因为记忆模糊就感到后悔的你!现在为了我们如此哭泣的你!那时候怎么可能会没有哭!」 碰!碰!我的心不断受到震撼。原本麻痹的感觉渐渐变得鲜明。 明明已经哭过那么多,泪水却又渗了出来。 ……冷透的心中缓缓地有某种温暖的东西被点燃。 「威尔──威廉!不要那样懦弱消极,给我振作一点……回应呢!」 被玛利如此一喝,我哽咽了一声后…… 「……是!」 伸直背脊,正面看著玛利,如此回应。原本在胸口中搅动而难以自拔的感情已经消失无踪了。 隔著玛利的扁膀,我看到布拉德与古斯在她背后露出苦笑。 「嘿嘿嘿,懦弱可是会被骂的喔?」 「看来消极鬼已经被赶跑了。」 我用力点头回应。心中已经不再犹豫了。 心中点燃的温暖存在渐渐如岩浆般炙热。 变得清晰的思绪开始高速构筑起理论。 没问题。我已经没问题了……因为有玛利守护著我。 所以── 「我有个请求。」 现在,我可以战斗。 「请让我保护大家吧。」 我肯定能够战斗。 ──心中的决意,毫无阴霾。 ◆ 在太阳还没下山之前,我享用了一顿温暖的餐食。冒著热烟的食物暖和冰冷的身体,给予了我活力与勇气。 我接著整理装备。不死神说过祂晚上会来。我将短枪《胧月》伸到两公尺长,把照明设定为最大范围、最大亮度。 另外我也考虑到可能使用盾牌殴打,因此将边缘部分磨利的圆盾套在左手上,用皮带固定。 在厚实的衬衣外面套上皮甲,重要部位再穿上金属制的护颈、护胸、护手与护腿。不过有可能阻碍视觉与听觉的头盔我就故意不戴了。 反正在神明面前半吊子的护具都只是穿心安的而已。因此我只考虑到汗水流入眼睛或是攻击的余波割伤额头的可能性,而绑上一条护额代 替头盔。 最后,我了一下挂著《噬尽者(over eater)》的剑带。 这把对《木灵(echo)》也有效的剑,是一切的关键。 靠魔法与祝祷能做到的支援,我也在玛利与古斯的协力下全部施加在身上了。 多亏如此,我的体能与对魔法的抵抗力比平常提升了三成。至于到时候会是『终究只有三成』或是『幸好有这三成』,现在还不知道。 ……那三人始终不断劝阻我,也提议过至少让他们跟我一起战斗。 然而照他们现在的状况,就算加入战局也无法发挥出多少战力。我反而确信自己一个人战斗可以比较轻松。 「出新手村之前就要先打隐藏魔王啊……」 我不经意回想起前世的电玩游戏,小声嘀咕。真是糟糕透顶的游戏安排。 不过现实往往都是如此。有时候连一点像样的准备工作都还没做好,就会遇上强到乱七八糟的对手。 能够循序渐进从对付小喽啰慢慢升级当然是最好,但世事不可能永远如此。冷不防遭遇到教人绝望而无从对付的敌人也是有可能的。 在那种时候究竟该怎么办? 「……只能多下点功夫,尝试挑战,然后尽自己的努力啦。」 虽然这讲法是一种毅力论、精神论,不过我转世之后学到,有时候愚昧憨直的态度也是很重要的。 有没有胜算,能不能赢,办不办得到什么的。 在没有能力数值化的现实中,很多事情不挑战看看就不知道结果。 考虑风险固然很重要,但若是过度恐惧失败而排除一切风险,到头来就什么行动都做不到,只能窝在原地而已。 仔细做完伸展运动后,我来到神殿的众神雕像前焚香、跪下。 「善良的众神们,我接下来将要为了我珍惜的父亲、母亲与祖父而战……独自一人,对抗邪恶的神明。」 我交握双手,沉下眼皮。 「若祢们有看著我的行动,恳请多少给予我保佑。」 愿我不会胆怯。愿我不会退缩。愿我的战斗不会让教导我的那三人丢脸。 简短祷告后,我站起身子。 打开神殿的大门。 往暗夜中,往外面的世界……自己踏出一步。 在夜晚的山丘上,刺骨的寒风不断吹刮。从山麓下的墓园传来教人毛骨悚然的不净气息。 【……来吧,你做好决定了吗?】 是啊,我决定好了。 「不死神斯塔古内特,邪恶的神明。」 我迈出脚步,渐渐加快速度。从徐行加速到快步,从快步加速到疾走。 「你休想从我这里夺走任何存在!」 我,将要挑战神明。 ◆ 我握著照亮四周的短枪,飞也似地冲下山丘。 在与城市的反方向,一块以茂密的树林为背景、墓碑林立的埸所,站著一名脸色苍白、眼神昏暗的男子。正是昨天让我吓得无法动弹的对手。 今天我感受到的压力依然没变,但不可思议的是,我的身体可以自在活动。 玛利的斥责与激励甚至带著一股热量驱动了我。 ……而对拥有压到性力量的恶神《木灵(echo)》居然宣告敌对还从正面挑战,乍看之下是相当愚蠢的行为,但这就是我思考到最后得出的最佳结论。 说到底,对方可是神明的分身,是存在于不同次元的对手。单纯用铁剑或石块之类的攻击也一点用都没有。 想要让这样的存在受伤,甚至消灭,我目前能够想到的手段只有大致三类。 要不就是藉助于其他神明的力量,要不就是像古斯一样使用高级魔法,或是用高等的魔法武器攻击。 其中第一项──善神的《木灵(echo)》降临──我打从一开始就不抱期待。我可没有自我中心到认为不知位于何处的善神会那么刚好听到我的祈祷并现身。如果打从一开始就要期待不是自己能够控制的力量,那与其出面战斗还不如躲起来不断祷告才对。 至于第二项的高级魔法,这也很困难。我是古斯的徒弟,只要努力一点也不是办不到《存在抹消》等级的魔法。但那是花时间细做好准备工作才多少可以达到像样程度的成功率而已。要像古斯那样透过高速多重魔法行使将对手《拘束》之后,又连同《拘束》一起用《存在抹消》全部消灭的乱来招式,怎么想也不可能一、两天就模仿起来。而既然无法模仿,面对已经中过一次招而想必会戒备类似手法的对手,使用劣化招式挑战也没有意义。 而第三选项的高等魔法武器,这是唯一可能有效的手段。布拉德给我的《噬尽者(over eater)》毫无疑问是符合这项条件的魔剑。面对还在戒备魔法的对手,比起慢吞吞准备什么大魔法,用这把魔剑攻击还比较有成功的希望。 在这样的前提下,必须考虑到魔剑的攻击距离很短。可以的话,我当然希望透过骗术之类的手段让对手大意之后施展奇袭,但我不得不判断这是不可能办到的事情。既然我方能够伤害对手的手段有限,把能够达到那手段的武器带在身上呈现随时可以拔剑的状态,根本就等于是宣告敌对了。 可以想像看看,如果有人嘴上宣称要投降,却明显在背后握著一把刀子接近过来……若是我就绝对不会相信,当然不死神也是一样。 我虽然也想过把魔剑藏起来,但面对神明化身的知觉能力,用普通的隐藏方式想要瞒得过去也太乐观了。 与其要尝试那样风险高的赌博,还不如乾脆一点做好战斗准备,从正面挑战。 而且进一步地…… 「来跟我打一场!既然身为神明,面对区区一个人类的小鬼头,祢总不会跟我说祢想逃吧!」 我利用了对方身为神明,也就是身为上位者的自尊。 如果这点程度的挑衅就让对方上钩,选择跟我一对一单挑,当然是最好的展开了。不过我真正的目标其实没那么高。然而…… 【哈哈哈,以一个小鬼头来说,你也颇聪明的。】 身旁围绕雾气、姿势端正的《不死神木灵》感到有趣似地,对冲向祂的我拍手鼓掌起来。 【──你这是想要让我的注意力集中到你身上,限制我的行动,对吧?】 被看穿了。我的想法就是姑且不论对方有没有打算和我一战,至少要让祂把意识集中在『要怎么处置我』这件事情上。 毕竟在我后方有虚弱的布拉德与玛利。光是正面交战我就不一定有胜算了,万一不死神无视于我的存在,选择直接回收那两人,我就会真的束手无策。 【好,我就陪陪你。不过你可是要挑战神明……】 站在山麓的不死神身上释放出黑色的雾气,沿著地面扩散。接著宛如油脂般渐渐渗入地面。 ……我虽然不清楚对方想做什么,不过要是被祂先下手为强就糟了! 「《加速(eleratio)》!」 我在情急之下咏唱《话语》让自己进一步加速。配合原本增强体能的效果,我得到压倒性的加速感。 现在我连自己也不知道每踏一步就飞越了几公尺远。 宛如子弹般飞快抵达不死神面前的我,准备拔出《噬尽者(over eater)》一剑砍下…… 「──!」 却被侧面突如其来的打击当场撞飞。 我没有勉强自己抵抗力道,而是顺势跳跃,在地上打滚后弹起身子。 【就首先证明一下自己拥有那样的资格吧?】 附近一带的墓碑纷 纷倒下,土地隆起,有东西从地底爬了出来。 「这、是……」 是战士们。 身上穿戴生锈的装备,到处有部位缺损的骸骨战士们。 还有魔法师。 手握腐朽的拐杖,眼窝空洞而站姿摇曳的骸骨魔法师们。 坟土一块块从身上剥落的骷髅人们,接二连三地在周围站了起来。 【吾乃不死神──不死神斯塔古内特。】 我顿时想起一件事。 布拉德、玛利与古斯那三人是为了打倒《上王》来到这里,和众多的伙伴们一起。 他们牺牲伙伴,而且在不得已之下与不死神订定契约,才封印了《上王》。 最后成为封印的守护者,还埋葬了牺牲性命的伙伴们。 ……埋葬在哪里? 那还叫说,当然就是这地方了! 【吾乃率领不死战士的存在。】 或许并非连内在的灵魂都是本人……但他们可是那三人的伙伴。 各个都是堪称英雄人物的尸骸。 【呵呵……哈哈哈!来,年轻的战士!你就尽情证明你的力量给我看看吧!】 不死神大笑著。张开双臂,彷佛在迎接我似的。 那是在表示:如果你有能耐,就杀到我面前来看看吧。 在祂四周,围绕著英雄们化为不死族的尸骸。 ──数量大约上百。 根本是在玩弄我。根本没有胜算。 就在这样的想法准备闪过我脑海的时候── 「哈!」 那又如何? 我让差点僵硬的嘴角勉强扬起,露出狰狞的笑脸。 就好像生前的布拉德肯定会露出的表情。 然后架起短枪,环顾四周,思考最佳的战术。 如果是古斯肯定会这么做。 我不会放弃,不会动摇。直到最后都要相信可能性。 玛利就是这样教导我的。 「管你有多少人i全部放马过来吧!」 ◆ ……状况极为恶劣。 我冲到不死族战士的面前,把盾牌摆横用边缘殴打,靠蛮力将对手变得脆弱的肋骨与背脊打碎。接著背对一块较大的墓碑喊出《话语》,展开油脂(grease)与蜘蛛丝(web),阻止另一批朝我袭来的敌人。同时用类似棍术的招式挥下、横扫短枪,把靠近到我身边的几具骷髅击碎。 就在这时,一名装备轻盈的轻战士风不死族越过墓碑朝我跳来。他身上的锁子甲呈现美丽的银色,是《真银(mithrill)》之类的材质,应该砍不断。 「喝!」 因此我用短枪朝他的腓骨与胫骨,也就是构成小腿部位的主要两根骨头之间的缝隙一勾,让对方在半空中失去平衡。然后在对方落地的同时,我顺势踹下脚跟。 就在踩碎他头骨的瞬间,我已经把短枪的握把末端刺向后方进行牵制。 这时从侧面飞来一发魔法子弹…… 「《加速(eleratio)》!」 于是我用魔法加速并跳跃、闪避。 跳过大墓碑,在半空中宛如撑竿跳选手般扭转身体…… 「《落下(dere)》《蜘蛛网(araneum)》!」 将从背后逼近的几个对手缠住,并且变换自己的位置防止被敌人包围。 【哦?面对上百名好歹称得上是英雄的对手,居然能有如此表现。】 不死神感到佩服似地小声呢喃。但其实我只不过是按照自己的所学在战斗而已。 如果今天出现的上百名不死族全都像那三人一样是拥有知性的最高等不死族,那我就没戏唱了。但幸好不死神即便身为神明,也似乎没办法即时量产那种高等不死族的样子。 这些不死族战士们的确各个有如英雄般剑法犀利吓人,但多半都有身体部位或装备缺损,而且跟布拉德比起来动作整整慢了两级。 至于那些不死族魔法师就几乎可以说是不足一提,毕竟在施展魔法上他们知性太低了。又是咏唱浪费时间的大魔法,又是射击准度不足,对于彻底增强过体能、可以高速移动的我来说,只需要担心被对手侥悻击中而已。 我只要按照古斯的教导,以拘束与妨碍魔法为主力依序对敌人集团施予行动限制,让战况发展为一对一的局面,就能靠布拉德训练出来的战技一一击破。 ……即便如此,状况还是极为恶劣。 问题并不在于我能否击败上百的敌人,而是我击败上百的敌人后有没有办法和不死神战斗。 打这种像百人连番阵一样的战斗,体力再多都不够用。 一旦呼吸变得急促,口头咏唱魔法的失败率就会提高。出招也会因为疲劳而变得迟钝。 如果可以用《噬尽者(over eater)》吸收生命力,或许我就能毫不疲累地持续战斗了。但不幸的是,我现在的对手全都是没有生命的不死族。 这下该怎么办? 就在我又击碎一具敌人并如此思考的时候…… 【……等等。】 不死族们顿时停止了动作。 不死神把手放在下巴,「唔」地小声呢喃。 【我本来想说是收服那三英杰的同时顺便而已……但你实在超乎我的预料。你叫什么名字?】 祂说著对我露出笑脸。 「……威尔。」 我慎重回应对方。本来想说让对手轻落大意会比较好的,没想到祂似乎反而提高了对我的评价。正当我考虑到对方可能会更不留情地打垮我的时候…… 【这样啊,威尔……我就重新再问一次,你要不要加入我的阵营?】 这样一句话竟然窜入我的耳朵。 【我很中意你。无论是出类拔萃的战斗能力,或是只身一人向我挑战的精神,都在在教人喜欢。我就让你成为我不死军团的将领之一吧。】 「祢在说什……」 【等等,别急著反抗。我想你恐怕是有什么误解。包含那三人,也包含你在内,对于愿意将一切奉献给我的人,我并不会有所亏待喔?】 ……这句话让我感到有点意外。毕竟从布拉德与玛利那样做出觉悟的样子看起来,以及从「灵魂被不死的恶神囚困」这样的形容听起来,我一直都对这件事抱有负面凄惨的印象。 【只要你选择与我同行,我就把教人厌恶的死亡从你身上去除掉。然后乘著亡灵们的船,渡过大海来到我的国度,等著你的将是不病不老的乐土。】 也不理会因为意外地展开而感到惊讶的我,不死神继续朗朗说著。 【偶尔在我的一声令下,会与善良神明阵营的军团交锋。你将面对棘手的强敌,与古代的英雄、圣者以及贤者们并肩疾驰沙场。】 不死神诉说理想的语调毫无犹豫或间断,带有使人认为或许真是如此的力量。 【战事结束后便来举办宴会,尽情狂欢、享受、互道武勇事迹,然后为下一次的战斗做准备。你应该也知道,只要是灵魂坚强的不死族就能拥有喜乐感情的事情吧?】 这点我知道。和那三人的生活让我很清楚这件事。 【威尔,你将能够与养育你长大的亲人们长久和睦地一起生活下去,不需要面对别离或哀伤。而当吾等称霸这个次元之后,这样的生活便会成为永恒────】 这就是我的目的。不死神如此说道。 【在这个世界有太多的悲剧了。死亡并不是什么美丽的东西,而是伴随多数人难以想像的痛苦与恐怖。只要你爱上一个人, 得到的回报必定是那所爱之人承受的痛苦以及死亡带来的别离。拥有力量的英雄或高洁的圣者正因为其力量,正因为其高洁而受人厌恶,遭人杀害。】 ──不死神斯塔古内特是个曾经隶属于善良阵营,却因为无法忍受看到生死悲剧而走上不同之路的神明。 ──祂的期望是将所有优秀的灵魂都化为不死,创造出永远停滞而没有悲剧的世界。 我想起玛利说过的话。她的确是这样说的。 【这未免太不合理了吧?这个世界有太多的悲剧……而我就是想要颠覆它,创造出不需要受到死亡威胁,能够永远温柔的世界。】 不死神的话语中甚至流露出慈悲。祂这些话大概并非谎言。 「…………」 如罘那样的世界真的能够实现。真的,能够实现的话…… 【来,威尔。就像那些人一样,与我缔结契约吧。】 不死神不知从何处拿出了一个杯子与一把短剑。没有光泽的银杯,以及朴素的短剑。 然而,我可以感受到它们带有强大的神威。 不死神举著杯子,在自己的手腕上轻轻划了一剑。祂黑色的血液缓缓流入杯中。 【……喝下我的血吧。如此一来,你就能摆脱死亡了。】 不死神将杯子举向我面前。 大概只要我喝下那杯血,就能成为不死族吧。 我点点头,将短枪放到地面上。然后晃著身子,迈步走向杯子── 冷不防地砍断了不死神的手腕。 【──~~~~!】 从《噬尽者(over eater)》的黑刀上伸出宛如红色棘蔓的东西,缠住不死神的伤口。 顿时有一股力量从我握著剑的右手传来。疲劳当场消除,细微的伤口立刻愈合,全身涌现活力……『只要切砍对手就能恢复生命力』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就在我如此理解的同时,受过训练的肉体已经挥出下一剑。抓准对手一时动摇的机会,我瞄准的不是脖子,而是标的比较大的身躯。 【呜、喔……!】 砍到了。直接命中。 我能赢!就在我如此确信,并准备从对方的侧腹往颈部补上致命一剑的瞬间…… 「……!」 我的重心脚忽然被某种惊人的力量拉扯,当场摔倒。 冲击。以及不死神逃离眼前的气息。 我将视线转过去,发现一条满身是血的蛇缠在我的脚上。 那条蛇──是从跟著不死神的手掌一起掉落到地而的杯子中爬出来的。 糟糕!没想到对方的手下居然会藏在这样的地方……! 【咕、呜……贤者也好,你这小子也好,真的是……不能轻忽大意的家伙们……】 不死神的声音传来。 蛇发挥从那细长的身体难以想像的惊人力道紧紧缠绕我的脚。 纵向裂开、不带感情的瞳孔注视著我。从蛇的利牙上──滴下不死神的血液。 蛇这时「咻!」地叫了一声。不死神痛苦呻吟的同时回应: 【无所谓……咬下去!】 随著祂这句话,蛇当场扑向我的颈部。 我情急之下举起来阻挡的手臂被蛇缠上──从护具间的缝隙处传来尖锐的痛觉。 即使我想把它甩开,蛇牙依然紧紧咬在我的手臂上。 ……利牙上沾有能使人化为不死族的神血,刺进我的手臂。 一股异常的寒意从伤口处以惊人的速度传遍全身。 我的身体开始变得僵硬,想要挣扎也无法自由动弹。 视野渐渐模糊,意识渐渐朦胧。 平衡感变得奇怪,地面感觉扭曲摇晃。 「啊……」 我不禁倒下身子。 在飘忽不定的视野中,我模模糊糊地看到不死族们纷纷把武器举向我的画面。 我在地面上乱抓、挣扎。 ……不能、这样。 可是,我无法动弹。 怎么也没办法动。 ……明明我、必须、保护大家、的…… 视野缓缓变暗。我的意识落入了漆黑之中。 ◆ 回过神时,我发现自己在一片磷光飘舞的星空下。 「……?」 环顾四周后,我注意到一件事。 我的手莫名轻飘飘的,像古斯的灵体一样……或者说,这根本就是灵体了。 也就是说,我死了吗?因为接受了不死神的血,却引发排斥反应之类的…… 「…………」 话说回来,总觉得这地方让我好怀念。 好像以前也来过这里的样子…… 这么一想,我才发现。我脚下有如黑暗的水面,映照出头上的星空。而在那水面上还有映出一盏模糊的灯光。 在我背后。 于是我转回头,看到一个人影手中握著像长柄提灯的灯火。 那人身穿长抱,头罩盖过眼睛。而我现在已经知道那是谁了。 「……好久不见了,灯火之神大人。」 我微微低头鞠躬。不知不觉间,我回想起来了。 以前我的确在这片星空下走过,在这位灯火之神的引导下。 【………………】 对方是个寡言的神明。 印象中以前对方也是只顾著在前方带路,一句话也没对我说过。 不过我记得对方的脚步。那彷佛在担心我没跟上而不断确认的脚步,充满对我的关心与慈爱。 「………………」 就在这时,我不经意发现。 飘浮在黑暗中的并不是星星,而是世界。 包含好几个宇宙,无数的恒星,以及更大量行星的世界,就像巨大天球仪上的星星般,缓缓移动著。 从肉体的枷锁解脱而扩大的知觉,让我能够捕捉到那一切。 偶尔会互相靠近的世界之间飘舞出微微发光的粉,接著被吸入到另一边的世界中。 那光芒十分微弱,我却莫名不会感到虚渺,反而有种强而有力的感觉。 「那是……?」 【──灵魂的流转。为了不使一切停滞,甚至能跨越世界。】 对方回答了,但我不知为何并没有感到惊讶。 总有一种对方现在会回答我的预感。 「这样啊……原来灵魂就是像这样流转来流转去的。」 我抬头仰望著星空,又看到光粉从一个世界飘出来。 轻飘飘,却强而有力。一闪一闪地飞向另一个世界。 宛如星空般的无数世界,以及在其中生死并互相穿梭的无数灵魂。 就好像心脏的脉动。 反反覆覆,一闪又一闪地流动。 连绵不绝地编织出生命。 真是美丽到教人心头一紧的光景。 「……为什么我会遗忘了这景象呢?」 【………………】 神明这次什么也没有回答我。也没有走到前方引导我。 只是始终站在那里。 【……我问你。】 「是。」 【你为什么要拒绝不死神的邀请?】 神的提问非常现实,不禁让人感到意外。 我还以为祂会问我更抽象而概念性的问题。 「就算祢问我为什么……我想想。」 我稍微思考了一下。 用这种讲法真的好吗?是不是稍微再整理一下比较……不,事到如今也没必要在意了。 「我上辈子不是一直躲 在房间里吗?大概是什么事情做失败了,受到打击了,结果迟迟无法重新振作──过得相当颓废的生活。不过也因此,让我稍微明白了一件事。」 神并没有说话,示意我继续讲下去。 「原来《活著》和《没死》之间,其实差异很大啊。」 上辈子的我在生命机能还持续的时候,毫无疑问并没有死。 然而如果被问到那是否算活著,我也不禁会疑惑歪头。 「上辈子的我只是没死而已。却没有勇气做任何事情,甚至觉得自己必须再浑浑噩噩活好几十年,心中感到非常沉重。」 我如今依然觉得当时那状况可说是一种地狱。被关在死胡同中无法动弹,却必须活好几十年的时间,比一般的物理性疼痛还要教人难受。 「……就是因为我还多多少少保有一点当时的记忆,所以才下定决心,在这个世界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年幼时立下的誓言。 即使到了现在依然是我──威尔的立足点。 「上辈子的我是对死亡感到无所谓而没有活著,因为没有活著所以也不畏惧死亡。」 虽然因为我不想受痛,所以并没有积极寻死。但如果有什么简便又安全确实地让人如沉睡般死去的手段,上辈子的我或许会感到很高兴吧。 对当时的我来说,死亡就是那点程度的事情,活著也就是那点程度的事情。 「如果贬低了一方的价值,就会同时贬低另一方的价值。」 古斯刚开始教我魔法的时候就说过。 创造出大地,就自然会形成天空。做了好东西,坏东西也会随之而来。 那么反过来讲也是一样。 如果没有天空就不会有大地。没有坏东西的话好东西也不会存在。 那样等于是全部混在一起,变成平坦的「虚无」了。因此…… 「既然决定要好好活,我认为就应该要好好死。即便那是多痛苦、多难受的事也一样……要不然,我又会退回当时那房间了。」 不死神的邀请简单来讲就是这么一回事。否定死亡,让我永远活下去的提议,就跟要我永远躲在那房间里的提议是一样的。 「无论有多少的附加价值,我都无法接受。」 我耸耸肩膀,笑了一下。 「我希望自己能身为那三人的家族,好好活下去,然后好好死。」 【…………】 灯火之神默默点头。看来我回答了祂的提问。 「……话说回来。呃,请问我死了吗?」 【还没死。】 「还活著吗?」 【勉强算是。】 看来我的状况相当糟糕的样子。大概是假死状态吧。 所以我才会闯进这个灵魂流转、宛如多元世界天球仪似的场所啊。 「那请问祢可以想办法让我回去吗?」 【回去了又如何……只要你留在这里,就能如你所愿地死去了。】 我明白祂想说什么……唉呀,我想必赢不过对手吧。 在不死化的神血流遍全身的状态下,面对恐怕已经完全对我提高警戒的不死神,我不认为自己有办法再做些什么。 到头来,我还是我。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像故事中的英雄那样帅气。 最后也只有难看地倒在地上被杀的份吧。 那究竟是多痛苦、多难受的事情,我一点都不敢想像。 最坏的状况下,我搞不好会化为不死族,会永远被关进生也不是、死也不是的牢笼中。 但是。 即使如此── 「人至少也会想保护自己的家族吧。」 我依然逞强地露出僵硬的耍帅笑脸。 就算再怎么难看,就算变得满身泥泞……我也希望这次至少可以守护自己的家人。 等我醒过来后,或许会降临什么奇迹,让我能够与敌人同归于尽也说不定。 就算没办法做到那样,至少也削弱对方的力量,或许那三人就能想出什么妙计。 那样一来,我多多少少就能保护到我的家人。 「……我曾下定过决心,总有一天要回报他们的恩情。」 如果没能做到这点,将会比无法死去更让我不愿、后悔而难受。 所以说,神啊,请让我回去吧。 「我恳求祢。」 我很自然地跪下身子。 低下自己的头。 【………………】 神沉默了好一段时间。 而我则是一直向祂低著头。 【……布拉德与玛利之子,威廉。穿梭世界的灵魂。】 「是。」 【汝可确实理解了生命的重量?】 「是。」 【即便如此,依然有接受死亡的觉悟?】 「是。」 【汝可确实理解了死亡的绝望?】 「是。」 【即便如此,依然能爱一切终将消逝的生命?】 「是。」 我低著头,回答提问。 「……是的,拜祢的恩惠所赐,让我总算明白了这点。」 【…………】 正因为在这样特殊的场所,我多多少少明白了。 转世的灵魂会遗忘前世的记忆。我也曾遗忘了这个场所。 那是为了让灵魂不会受前世影响,能够确立全新的自我并活下去的必要措施。 因此我之所以能模模糊糊稍微记得前世的事情……大概要多亏眼前这神明对我当时满是后悔与自责的可怜灵魂给予的慈悲吧。 「……感谢祢。掌管生命流转,慈悲无比的灯火之神。」 虽然我不清楚能传达多少心意。 不过我由衷感谢。 感谢祢赐予我机会。感谢祢让我成为布拉德与玛利的孩子,成为古斯的孙子。 再怎么感谢,也感谢不尽。 【你的心意,我确实感受到了……抬起头吧,人之子民。】 我听从指示抬头,顿时睁大眼睛。 【威廉啊。】 我跪著身子,抬头仰望的视线……看到身分不明的灯火之神在斗篷头罩底下……是一张温和的黑发少女脸蛋。 插图010 【只要汝毋忘那份觉悟,汝便拥有资格。】 少女──葛雷斯菲尔原本没有表情的脸上,对我露出了微笑。 祂白皙的手伸到我眼前。 【来,起身吧。立下誓言,与吾同行。】 我握住祂的手。 【直至汝结束此生,再度回到吾引导之下为止……】 就在我准备站起身子的同时,意识忽然模糊起来。 【──就让吾成为汝之守护神吧。】 ◆ 意识依然朦胧之中,我睁开了眼睛。 我仰天倒在地上,眼前看到的是一片云层覆盖的夜空。 一条蛇咬在我的手臂上。从护腕的缝隙间,不死的神血流入我的体内。手臂好痛。好痛。好烫。 化为不死族的英雄们包围著我。十圈,二十圈,毫不大意地朝我举著武器。 在包围网之外,不死神笑著。确信自己的胜利般笑著。 「………………」 不管怎么想,我都束手无策了。 被将了军,即将结束的状况。可是…… 扑通。我感受到心脏的脉动。 还在跳。我的心脏还在跳著。 没问题。既然这样,就没问题。 胸口中涌起一股有如岩浆 般炙热的东西,随著脉动传遍全身。 我让感觉变得迟钝的双手缓缓交握。 玛利有教过,在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祷告的。 「……掌管生命流转的女神,葛雷斯菲尔。」 全新的力量就像清爽吹过的风一般在我体内流动。 至于该如何运用,从一开始我就很自然地知道了。 「恳请祢与我同行吧。」 我选择了自己的守护神,立下誓言。 今天是冬至,是小孩子成长独立的可喜之日。 ──是获得神明保佑的日子。 【祝祷术?】 察觉异常的不死神顿时扭曲表情。 不是惊讶,而是对白费力气的抵抗表现的嘲笑。 【哈!就算你能使用祝祷又能如何?靠那种半吊子的术法,就想对抗我已经注入你体内的血吗?】 轰。从我的手臂喷出白色的火焰。 一点也不烫。我甚至有种体内不净的某种存在渐渐被烧灭的感觉。 没问题。我可以办到。 【……居然是、圣痕(stigma)?】 以前我发现玛利祷告时留下的勋章。手臂上的烫伤痕迹。这是被神的火焰烧过的手臂。 【仔细瞧瞧,你这身体……究竟食用过多少的圣餐!】 玛利即便身为不死族,也依然为了我每天向地母神玛蒂尔祈求粮食。 她那日复一日的祷告,那坚强不屈的心,完全出乎了不死神的预料。 「而我愿向神立誓。」 ──人家常说强力的誓言虽然比较能获得保佑,但代价就是容易被卷入苦难的命运之中。 我回想起布拉德说过的话。 逞强扬起嘴角,挤出笑脸。 苦难的命运。尽管来吧。 只要现在能让我击败不死神。 ……那点代价根本不算什么! 「就让我把自己的生涯都奉献给祢! 成为祢的剑讨伐邪恶,成为祢的手拯救不幸!」 我立下自己所能想到最强力的誓言。 耳边似乎听到灯火之神依旧沉默寡言地轻轻笑了一下的声音。 「……对流转女神葛雷斯菲尔的灯火立誓!」 在我身边顿时象徵似地燃起一盏火。朦胧、温暖又柔和的光芒。 ……不只是引导死后的灵魂而已。 灯火之神想必无时无刻都照耀著一切拥有灵魂的存在,直至其死亡的那一瞬间。 即便始终没有被察觉,依然毫不倦怠,毫不厌烦。 带著静静的仁爱与慈悲。 【……竟然获得了葛雷斯菲尔的保佑吗?】 不死神皱起眉头。 【可惜,太可惜了……本来是无论如何都要让你加入我方阵营的,但既然你被那家伙拉拢,那也不得已了。】 对方散发出一股杀气。 ……祂至今对我的想法都只是『让你的心屈服,然后拉拢过来』的程度而已。 然而从此刻开始,祂也认真起来,打算要把我杀掉。 虽然我一直希望避免,但终究还是踏上了互相厮杀的擂台。我不得不踏了上去。 不过……不过我已经没有会输的感觉了! 「不死神斯塔古内特!我要打倒祢,履行我的誓言!」 【年轻的英雄……你就抱著没能贯彻意志的遗憾凋零吧!】 吼叫声互相交错,最后的战斗开始了。 ◆ 【杀了他!】 首先发动攻势的是不死神。 在祂一声令下,化为不死族的英雄们纷纷朝我挥剑。 从四面八方袭来的利刃可说是名副其实的钢铁色围墙。 我无处可逃,也无从突破。 ……因此我将体内深处涌出来的力量顺势朝全方位释放。 以我为中心的空间微微荡漾后,无色透明的清净波动往四周散开。 「────……!」 无声的叫喊响遍墓园。 不是苦痛。而是对安详与解放的欢呼。 骸骨们纷纷化为尘粉,钢铁围墙如砂土般崩塌。古老的武器护具接连落下,发出阵阵响亮的声音。我即使没将视线望过去也能感知到,在我头顶上空燃起一盏灯火,轻飘飘地飞向天上消失了。 我记得以前听说过──葛雷斯菲尔的特有祝祷术是给予死者的灵魂安宁与引导。 《神圣灯火引导(diviorch)》的祝祷。 因为担任贵重治疗师的祝祷术使用者到前线直接与不死族对峙的好处太少,所以这术法并不太受到注目。然而在这样的状况下,可说是极为强大。 ……不死神再度集结游移的灵魂,准备唤醒墓园中沉睡的尸骨。 而我则是再度向灯火之神祷告。 无色透明的波动散开,让周围一带所有徘徊的灵魂都在安宁之中踏上旅途,通往众神之地。 【区区一个新任神官,竟能做到如此!】 或许是那速度、那规模超出预料的缘故,不死神大骂了一声。 的确,以神官来说我只是个新手。 但我很清楚祷告的方法。毕竟我一直都看著玛利,以她为范本,每天都在祷告。 我不可能到如今还对祷告抱有疑惑。 「《加速(eleratio)》!」 我憨直地朝对手直冲。不选择什么拐弯抹角的策略。 【呜……!】 在至今为止的攻防中,我知道了不死神并不太擅长剑术和体术。 要不然再怎么轻忽大意,也不可能连续被我砍中两剑才对。 我不玩弄什么小手段,只顾不断逼近距离。 只要能冲到对手眼前就赢了。我这次就靠魔剑连击,不给予对手反击的机会就消灭掉! 【《破坏(vas)》……】 听到咏唱,让我顿时不寒而栗。 于是我在急加速中硬是往地面一蹬,忍著脚部疼痛往侧而跳开。 【《显现(tare)》!】 是《破坏的话语》。威力比古斯使用的还要强劲,地面当场爆开。虽然我避开了直击,但喷涌的沙土与刮扫的冲击余波还是让我在地上不断打滚。 不死神是在连祂自己也会受波及的位置,朝地面施展破坏魔法的。 没错,我早就应该知道这件事。 神的《木灵(echo)》除了极其强大的魔法或魔剑以外是无法伤害的。 换言之,祂们不需要按照平常人使用魔法时的定则,不需要害怕魔法的余波。 反正就算被自己的魔法波及到也不会怎么样。 ……我这下明白不死神不精通剑术或体术的理由了。毕竟既然能够在近距离使用如此凶暴的魔法,根本就没有挥剑舞拳的必要。 要是被对手冲到眼前,只要全部用魔法轰开就好。 而不死神之前都没有那么做的理由只有一个……是因为祂想要让我屈服,把我拉拢过去。是基于对方想法的因素罢了。 「呜!」 真不愧是隐藏魔王。 真不愧是神的《木灵(echo)》。 不是我稍微对新的能力觉醒就能轻易获胜的对手。 但我依旧没有会输的感觉。 只不过是对手的魔法运用方式比较不一样罢了。既然明白了这点,总会有办法对应。 我无论如何都要在这里打倒祂。立下这样的决心,用《伤口愈合(close wounds)》的祝祷把细微的 伤口补起来的同时,我弹起身子。 四周都是粉碎飞扬的士石,呈现一片沙尘烟雾。 「…………」 ……对手会从哪里来? 在视线被尘土遮蔽的状况下,贸然行动只会让自己露出破绽。 我透过把触觉往皮肤外延伸的感觉探测玛那的流向。要是发现大量流动──也就是大范围攻击的预兆──我就必须立刻从原地跳开才行。 相对地,只要对方敢贸然行动,我就能一口气冲过去给予致命的一击。 在紧张之中,时间分秒过去── 「…………!」 我脑中忽然闪过某种不祥的预感。 是守护神葛雷斯菲尔对我现在的行动做出警告的启示。 我一时间感到困惑。 不死神和我在战斗。祂很明显为了杀掉我而变得相当冲动鲁莽。 形势不相上下,只要继续打下去…… 不对。 呃,该不会。 要是……对方其实并没有变得冲动鲁莽呢? 「糟了……!」 神殿! 是神殿,快点! 「《加速(eleratio)》!」 快跑。 快跑快跑快跑。 我使出全力冲上山丘。 不死神的那些言行,全部都是欺敌之术! 祂假装惊讶,假装冲动,假装感到焦躁,让我以为祂全神贯注在与我的战斗中!接著扬起尘土让战况陷入胶著…… 「可恶!」 目的是把变成了麻烦对手的我丢置在战场上。 「……该死!」 而那家伙的目标,是玛利和布拉德啊! ◆ 我不断地跑,不断地跑。 一次又一次地咏唱加速的《话语》。在遍地枯草的山丘上、冰冷刺骨的寒风中,全力冲刺。 我以为自己已经明白,但其实根本不明白。 对方是活过的岁月漫长到让人无法想像的神。是不属于这个现世的存在。是越了人类尺度的东西。 对于那样的存在,我以为自己能够想像,却没能完全想像。 如果要相信不死神的发言,或许我对祂来说是多少值得注意与警戒的对象。 然而那对于不死神斯塔古内特而言,并不一定是现在重要的问题。 等十年、二十年后,我面临危机时;三十年、四十年后,我对当下的自己产生疑惑时;五十年、六十年后,体认到衰老的痛苦时。 到时候祂再现身,看是要排除我或是促使我改变心意就行。 即便杀掉了《木灵(echo)》,人类也无法对位于次元远方的神明本体做什么事。超越人类尺度的不死神多得是机会可以出手。 相较于那种事情,对不死神来说现在的问题在于布拉德、玛利与古斯。 既然我获得了灯火之神的祝祷,我就能让那三人归返轮回之中。不死神看上眼,而且已经收拢到一半的英雄们将会因此被夺走。 但是如果想把我杀掉,以祂现在已经被古斯毁掉另一半的分身来说,能力上并不保险。 恐怕不死神是极为冷静地考虑过风险与回报之后…… 故意在我面前扮演小丑的。 表现得夸张做作,就像英雄故事中的鄙俗敌人般时而惊讶时而愤怒,让我一时忘了对方可能绕过自己直冲后方的风险。 ──这不就是我一开始打算使用的手段吗! 我本来试图让不死神把注意力放到自己身上而遗忘那三人,最后却是不死神让我自己忘掉了那三人。 要是没有灯火之神一瞬间对我的警告,就彻底结束了。 真是可怕,真是不可大意的对手。 「…………!」 让我赶上。拜托,让我赶上啊……! 我一边祈祷一边奔跑。 总算冲上山丘后,我看到神殿正面的门敞开著。 「玛利!布拉德!」 神殿深处。 不死神就在那里。 面向满身疮痍的玛利与布拉德,正准备伸出祂的手。 大概是因为尝试抵抗的关系,古斯被黑色的雾气钉在墙角,挺身在玛面前的布拉德也早已倒下。 「……啊。」 看到那画面,我知道了。 不得不知道了。 这个距离,这个时机……我绝对赶不上。 无论玛利、布拉德或古斯,都不是能够对应的状态。 ……我顿时脸色苍白。 没想到。怎么会。都已经拚到这一步了说。 还藉助了神的力量。 总算让战局变得不相上下了…… 却因为我一时不注意,被那种像诈欺的手法蒙骗。 居然就这样、结束了…… 【哈哈哈……!】 得意洋洋的不死神将手伸向布拉德头骨的画面,在我眼中看起来莫名缓慢── 就在下个瞬间,祂的手忽然被弹开。 「……咦?」 不是我做的。 也不是古斯,不是布拉德,更不是玛利。 把不死神的手弹开的,是一名身穿柔软衣裳的女性。 彷佛在保护玛利与布拉德似的,挡在他们面前。 那长相,我没见过。明明应该没见过才对。 可是我却有种确实认识这个人物的感觉…… 「啊……」 玛利用力睁大她空洞的双眼。 「啊、啊啊……」 她的声音不断颤抖。 本来不可能会流出来的泪水,居然从玛利的眼角溢出。 那女性的身影彷佛是什么幻觉似的,很快又溶入夜风中,缓缓消失。 对玛利露出一脸慈蔼的笑容,就像要紧紧拥抱她一样。 光是这样就足够了。想说的话已经全部传达了。 ……玛利其实打从一开始就被原谅了。那女性根本就没有憎恨过玛利。 只是因为玛利没有祈求过原谅,不希望自己受到天真对待。 所以那女性才会选择静观,选择如玛利所愿地不断斥责。 然而却始终没有剥夺过对玛利的保佑。整整两百年来都一样。 直到玛利愿意原谅自己的那一天。 ……当深深仰慕自己的女儿遭遇危机的时候,天下有哪个母亲不会出面保护? 那女性,玛利一直以来仰慕的神明──地母神玛蒂尔,是个伟大的女神。 终于明白一切的玛利当场嚎啕大哭。 本来确信到手的胜利竟然扑空,让不死神呆站在原地。 ──对地母神伸出的援手怀抱感谢的同时…… 面对这天降的大好机会,我和布拉德立刻做出行动。 ◆ 「灯火之神葛雷斯菲尔啊!请赐予安息,给予引导吧!」 我当机立断使用了祝祷术。 瞄准的目标是玛利和布拉德。 【什……!】 不死神顿时睁大眼睛,明显感到错愕。 祂万万没预料到我居然会朝自己应该保护的对象施放术法吧。 我施放的是《神圣灯火引导(diviorch)》,将灵魂引导向轮回之中、无色透明的清净波动。 【呿!轮回停滞,引导迷惘!】 看出我目的的不死神立刻放出性质相反的不净波动,将之抵销。 并且彷佛在保护玛利与布拉德似地挡在他们前方。 ……虽 然这画面很奇怪,不过正是因为我把目标放在玛利与布拉德身上,不死神才不得不挺身保护他们的。要是我刚才选择朝不死神攻击,祂恐怕会仗势神体分身的耐受力不理会我的攻击,直接去捕捉那两人的灵魂吧。 虽说降临需要耗费时间和劳力,但对于不死神而言,《木灵(echo)》是用完就可以丢掉的存在。如果以消灭为代价能确保那两人的灵魂,对祂来说是不吃亏的。 然而如果我是朝布拉德与玛利施放《神圣灯火引导(diviorch)》就要另当别论。因为那两人绝对不会抵抗,于是从不死神手中逃脱,归返轮回。 这样一来对于不死神来说,祂特地让分身降临到这个次元的目的本身就会消失,完全是白忙一场了。 为了避免那样的下场,只要我把祝祷术的目标放在玛利与布拉德身上,不死神就不得不保护那两人,形成这样奇怪的状况。 讽刺的是,不死神现在的状况就跟面临反派角色攻击时站出来保护人民的正义使者一样。祂除了挺身保卫,不让一丁点的术法余波穿过自己之外,没有其他的选择。 而就在不死神为了完全抵消我的术法而移开注意力的时候…… 「喝……!」 满身疮痍的布拉德挤出剩余的力气,挥下他爱用的那把双手剑。 即使不到《噬尽者(over eater)》的等级,布拉德使用的武器想当然也是足以和他的剑技匹配的魔剑,不可小看。 不死神情急之下闪避攻击所花不到一秒的时间…… 「《加速(eleratio)》!」 已经足够让我冲进神殿内了! 【呜、《破坏(vas)》……】 不死神准备咏唱《破坏的话语》。 「《沉默吧(tacere)》,《嘴巴(os)》!」 祂的嘴巴却被强迫沉默了一瞬间。 是古斯。依然被雾气钉在墙角的他,露出一脸得意的笑容。 古斯现在能够施展的力量肯定很有限,不过他却在最佳的时机进行了最棒的妨碍行动。 ──真正重要的是如何巧妙地、精密地施展小魔法。 我回想起以前他教过我的这句话。比起《存在抹消的话语》那种大魔法,刚才这《沉默的话语》才是更符合古斯风格的痛快一击啊。 一步。两步。三步。左右两侧的墙壁如箭矢般飞快流向后方。 我就像一颗子弹瞬间缩短与对手的距离── 「喝啊啊啊──!」 冲击的手感传来。 《噬尽者(over eater)》深深刺进了不死神的胸口。 【咳啊……!】 我把剑拔出来,再次砍下。 不断地砍。不断地砍。 虽然不死神也有尝试闪避或防御,但这种距离下对我根本没用。 【可、恶……可恶啊……!】 砍,再砍,继续砍。 从魔剑伸出红色的荆棘,不断折磨不死神全身。 【……威尔。玛利与布拉德之子,葛雷斯菲尔的使徒,威尔!】 不死神充满憎恨的混浊双眼直瞪向我。 不是之前靠演技的憎恨或杀气,是真正的恨意,真正的杀气。 【你的名字我记住了!只要你一日不向我投降,你就一夜不得安息!】 这下我完全被祂盯上了。不过…… 「……神明大人,祢这句台词简直就像三流的反派角色喔?」 我只冷淡对祂丢下这句话。 然后从灯火之神引出我所能使用最大极限的净化之力,朝全身被红色荆棘缠绕的不死神释放。 ──恐怖的不死神《木灵(echo)》总算缓缓消灭了。 要是我害怕被盯上,打从一开始就不会想挑战神明的。 「对葛雷斯菲尔的灯火立誓……」 我将魔剑的剑尖举向准备消灭的不死神。 「我不会成为祢的东西。我要好好地活,然后好好地死。」 这是我对不死神的敌对宣告,也是对祂渐渐消失的分身赠予的饯别。 不死神的《木灵(echo)》带著憎恨瞪向我,化为尘粉消逝。 ……而我直到最后都目不转睛地注视著祂。 ◆ 不死神的《木灵(echo)》消灭了。 但我还是戒备了一下,以防还有第三具分身或是有其他敌人之类的展开。 最后总算确信获胜时,涌上我心头的不是欢喜,而是让我全身虚脱的安心感。 我瘫坐在被战斗破坏得乱七八糟的神殿地板上,深深叹一口气。 真是强敌。毫无疑问的强敌。 不可思议地,我并没有感到类似「我赢啦!」的成就感。 或许是因为不管怎么想,这次的胜利多半是基于我个人以外的因素。 布拉德给我的高等魔剑──《噬尽者(over eater)》的存在。古斯击败了对手当成隐藏王牌的另一具《木灵(echo)》分身。灯火之神成为我的守护神,给予我保佑。然后玛利的守护神──地母神玛蒂尔在关键时刻帮忙争取时间。 更进一步说,还有那三人至今教导我的剑术、魔法和祷告等技术,以及比起那些战斗能力更重要的,身为一个人的核心。 就是这些因素累积起来,我这次才勉强能击退敌人的。其实我万一丧命了也一点都不奇怪,而且只要缺少一项要素就根本没有胜算了。 这一切都要多亏神的保佑,更重要的是多亏那三人的存在。 我实在是很受惠于周遭啊。就在我深深体认著这份幸运时,我忽然被人紧紧抱住。 「威尔……威尔,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燃烧檀香般的温柔气味将我全身包覆。 「……威尔,你做得好。」 都是骨头,一点也不柔软的手粗鲁地搔著我的头发。 「哼,即使没有血缘关系,你好歹也是玛利和布拉德的孩子,办到这点程度的事情是理所当然的。」 还是老样子很不坦率的语气。 「玛利,布拉德,古斯……!」 听到那三人的声音,让我不禁渗出泪水,心头颤动。这才总算涌起一股成就感。 没错,我并不是希望自己像故事中的英雄那样击败强敌。 我只是希望保护自己重视的家人。我只是不希望自己裹足不前。 就只是抱著那样的愿望,拚上性命战斗。 「嗯,办到了……我办到了……」 保护下来了。 我有起身奋斗,没有缩在一旁。 那三人都在我眼前……我保护了他们。 「太好了……太好了……」 各种感情喷涌上来,塞满我胸口。泪水滴滴答答地溢出眼眶。 「大家都没事,太好了……」 我反过来抱住玛利。 看向布拉德与古斯。 他们笑著。大家都在笑。于是我也被感染,哭著笑了起来。 「好!那就当作是顺便重新庆祝威尔成年,来场庆功宴吧!」 布拉德很有精神地挥转拳头。 「好主意呢。改天再来收拾善后也行。」 「唔,那老夫就拿出珍藏两百年的矮人族烈酒吧。」 「烈酒!古斯老头,你居然还藏了那种东西!」 「毕竟那种酒给小鬼头喝也太浪费啦!」 「矮人族烈酒?那好喝吗?」 「嗯,美味到如果 终章 一阵清爽的微风吹过。 清晨时分的山丘麓下,在晨雾中微微显得模糊。沿著广大的湖岸边,有一座石造建筑的都市。给人感觉就像中古世纪的城市,有高高的塔,也能看到美丽的拱门接连而成、类似高架渠的建筑物。 ……全部都是古老破旧的废墟。 随处可以发现建筑物的屋顶坍陷,外墙的灰泥斑驳不堪。街道的石板缝隙间杂草丛生,绿藤与青苔到处攀爬、附著在屋子上。过去想必曾有人居住的城镇,如今在一片青绿中宛如沉睡般慢慢腐朽。 缓缓升起的朝阳温柔地照耀这一切。 ……我在俯视这座都市的山丘上立了玛利与布拉德的坟墓。 因为能够将湖泊与化为废墟的都市都尽收眼底的这座神殿山丘上,充满了许许多多的回忆。 所以我决定把坟墓立在这里。 「…………」 总有一天,我希望能再回到这里。 虽然已经见不到玛利和布拉德了。虽然我知道他们已经归返轮回了。 但我希望至少可以在他们的坟前报告。 希望像我曾经梦想的那样,把朋友、家人介绍给他们认识。希望告诉他们自己的孩子有好好在过活,让他们可以安心。希望自己能成为那样的大人,回到这里。 「……所以现在暂时告别啰。」 我交握双手,沉默祷告。向两座墓碑报告:我要出发了。 「报告完了吗?」 「嗯。」 我点点头。 「……话说。」 然后,或许讲这种话不太应该啦,可是…… 「为什么古斯没死啊?」 「太过分了。居然希望来日不多的老人家快快死掉……这个鬼孙子!」 「谁是鬼孙子啦!真让我难过……我只是想说古斯死掉之后,你积蓄下来的财宝都能归我而已嘛!」 「鬼孙子!鬼孙子自己承认了──!」 稍微一点玩闹。 过去因为种种因素造成隔阂,我好久没有像这样跟古斯开玩笑了。 「呵呵呵,我只是想要让那些无处可花的金钱得以发挥功用而已啊。好不好嘛,爷爷~?」 我故意带著满满的讽刺如此说道后…… 「唔,这么说也对。那你就拿去吧。」 「欸……?」 忽然变回一脸认真的古斯把好几个袋子塞到我手上。 于是我确认了一下袋中。 ……在朝阳照耀下,大量的金币银币闪闪发亮。另外还有许多宝石、戒指、手环、钮扣、胸针、别针、斗篷扣、金丝银线织成的装饰绳与装饰带。 「…………」 哇,好壮观的财产…… 「这是什么啊────!」 我惊讶得差点把它们掉落到地上,又赶紧抓住。 「什么叫这是什么?就是老夫的财产啊。老夫不计利息借给你,你可要好好增加财富啊。」 增加财富的方法老夫都教过你了吧?古斯如此说著,咧嘴一笑。 「呃、可是、这、这个……」 「积著不用的钱就跟死了没两样。老夫不喜欢都不流通的钱。你不是也说过了?要『好好地活,然后好好地死』啊。」 金钱也是一样。古斯耸耸肩膀说道。 「你要好好活用它们,让它们流通,别淤积在一处,直到它们卸下大任的那一天。」 这或许就是古斯个人的讲究理念吧。 「毕竟老夫已经无法看到那些情景啦……」 「古斯……」 因此我对古斯深深鞠躬,收下了这些金银财宝。 在心中做好别离的觉悟。这就是古斯能够给予我最后的…… 「唉呀,虽然老夫还有十年不会死就是了。」 …………啥? 「呃、不、你想想喔?还有《上王》的封印要守护不是吗?」 要是被恶魔什么的解放出来可就糟糕啦。古斯如此说著。 「所以昨晚老夫就和赐予你启示的神明稍微交涉了一下。到十年后不死神恢复状况为止,祂允许老夫继续在这座都市徘徊啦。」 我的嘴巴就像鱼一样不断张张合合。 这、这个人到底在干什么啊……?话说葛雷斯菲尔大人也在搞什么啊!呃,虽然我明白这么做是必要的啦! 「而老夫似乎姑且变成葛雷斯菲尔的《使者》了。」 仔细一看,古斯身上不净的气息的确变淡了,甚至散发出像神圣之灵的感觉。 ……可是,既然这样…… 「至于那两人,似乎并不期望如此。」 彷佛看穿我想法似的,古斯又接著说道。 「要是再多给十年的时间,就会起欲念,会留恋不舍。既然都多给了十年,那就再十年,又再十年,至少陪伴到你过世为止……他们就是知道自己会这样想,所以决定离开。」 他们虽然走得好像很乾脆潇洒,但其实内心跟你一样又哭又叫啊。古斯这么说道。 「…………」 听他这么一讲,我无话可说。 ……那两人直到最后都没有使诈。即便知道有方法可行也一样。 「像这种会起欲念的立场,让这老头子一人担当就够了。」 古斯说著,耸耸肩膀。 确实,古斯应该可以做得很好吧,能够悠然地完成封印守护者的任务。 然后等十年期限到来的时候,他肯定会一句怨言也不说就潇洒离世的。 ……古斯爷爷一直都是很摇滚的人物。 「那等十年之后……封印要怎么办?」 「葛雷斯菲尔是说,到那之前你要想办法。」 ……神啊,全部丢给我也太过分了吧。 「外面的社会似乎对葛雷斯菲尔的信仰有些荒废的样子。光是这次对咱们的介入,据说就耗费了祂不少力量。」 「咦?」 「所以灯火之神的未来也要靠你努力啦。」 我都还没出发,各种有形无形的重担就越来越多了。 这、这就是所谓苦难的命运吗……! 「不管怎么说,你今后想必会需要用钱,就全部拿去吧。」 「嗯,总觉得我好像有很多事情必须做的样子,我就心怀感激地收下了……」 于是我把金银财宝收到身上各处,重新整理行囊。 厚实的衣裤、皮手套配上耐穿的靴子。容量又大、口袋又多的背袋与腰包。另外多带一双换穿用的鞋子。还有毛毯啦、手提锅啦、保存粮食与水袋。作业用的短刀与小斧,携带式毛笔与羊皮纸,绳索和换穿衣物,露营用的厚帆布。 再零碎一点的小东西还有可以当苏醒药的少量烈酒,针线与大大小小的布料,小块的岩盐也很重要。 铠甲则是借用了不死神之战中一名英雄尸骸身上装备的《真银(mithrill)》锁子甲。要说这玩意哪里好,就是它非常轻。明明很耐砍,却几乎没有穿著铠甲的感觉。 锁子甲的外面多套一件衣服,然后再套上一条附头套的斗篷,用古斯给的斗篷扣夹起来。头套的布料中间缝有写了《守护话语》的护符,在某种程度上可以保护我的头部。 毕竟我被不死神盯上了,行李准备上就必须兼顾重量与装备强度。如果有能够无限装道具的袋子该有多方便啊……我不禁回想起上辈子玩过的电脑游戏。 不过既然没有那么好用的玩意,就只能自己多下点功夫了。 另外武器就是短枪《胧月(pale moon)》、单 手剑《噬尽者(over eater)》以及一块圆盾。 《胧月(pale moon)》的枪尖根部绑上古斯给的装饰绳,稍微弄得漂亮一点。这东西虽然等级比不上《噬尽者(over eater)》,但毕竟是我第一个战利品,使用起来又方便,让我很喜欢。 倒是在不死神之战中表现活跃的《噬尽者(over eater)》,虽然很过意不去,但我用旧布和握把布将它包起来了……就像布拉德所说,这玩意不但等级太高,效果又太凶恶,是让人想拔又不敢拔出来的危险物品。实在不是平常拿来当主要武器使用的东西,顶多是当隐藏王牌。 至于圆盾,我虽然有犹豫过要不要带,但它毕竟过去为我立下不少功劳,一想到没有它在手上的状况就很恐怖。盾牌这种东西虽然不起眼,然而有和没有就差很多了。为了方便携带,我姑且有绑上带子好背在身上,不过重量负担还是不小。 ……这些旅行装备,是从以前就慢慢准备好的。 我记得玛利和布拉德两人也帮了我不少忙。 「…………」 「喏,威尔啊。」 正当我重新整理行囊顺便做最终确认,并回想起那两人的事情而变得有点感伤的时候,古斯忽然对我说道: 「你到了外面的世界,应该至少需要有个姓氏可以报。『威廉』这名字是那两人给你取的,那么姓氏的部分就让老夫为你取一个,你觉得如何?」 「咦……真难得古斯会讲这种话。嗯,好啊。」 反正我也没什么拒绝的理由。 就当作是古斯给我最后的饯别,接受他的好意吧。 「那么,就仿照一些精灵族与半身人部族的习俗好了。」 咦?精灵族与半身人?为什么特地那样…… 「那些部族的人会将父母的名字串起来当成自己的姓氏。」 古斯表篇肃地如些口诉我。 「玛利布拉德……你今后就叫『威廉?玛利布拉德』。」 听他灵一说。 我在口中反覆念了一下。 玛利布拉德。 威廉?玛利布拉德……简直就像为我量身订做似地顺口。 「你就带著那两人的名字去旅行吧。老夫已经充分享受过放浪生活了。」 今后换成你们一家三口好好享受吧。 被称为《仿徨贤者(wandering sage)》的老人如此说著,对我耸耸肩膀。 「嗯,谢谢……这姓氏我很中意喔。」 行李的最终确认也结束了。 于是我绑起腰包把剑挂好,背起背袋与盾牌,再拿起短枪。 虽然我自认体力不差,但毕竟这行李分量不算少,感觉还是相当重。 「……好,那你要多保重喔。我会再回来。」 「嗯。」 我向古斯很乾脆地道别后,走下山丘──又转回头…… 「还有,我会在中间名加个g字的!」 对古斯挥手大叫后,扬起嘴角。 「蠢货!老夫名字的第一个字母是a啊,你上课到底学了些什么东西!」 古斯的笑声传来。 「可是古斯就叫古斯嘛!『奥古斯塔斯爷爷』什么的未免太难叫了吧!」 我也笑著回应,如此大叫。 「哼,真是拿你这孙子没辙……那就再会啦,威廉?g?玛利布拉德!」 「再见,古斯!总有一天绝对会再见面的!」 我们互相挥手。 然后我望向前方,头也不回地迈进。 从都市旁的湖泊延伸出去的河川沿岸,可以看到古老的街道遗迹。 就先沿著这条一路往北的街道走向下游吧。 ──在灿烂的晨光照耀中,我往外面的世界踏出了步伐。 番外篇:梦想的积木 满月之夜。要塞中到处弥漫死亡的气味。 有人类的尸骸。有的被斩杀,有的被刺杀,或者被咬死,或者被揍死的大量尸体。鲜血、脏器与污泥沾满全身,空虚的眼眸已经映不出谁的身影。 有恶魔的尸骸。有的外观看似模仿人类,有的则彷佛是人与兽交杂出来的奇怪存在。同样或者被斩杀,或者被刺杀。 人类与恶魔的尸体互相纠缠、堆叠,散落各处。 是双方交战的结果。有的失去手脚,有的眼珠被挖出,有的肚肠外流。甚至也有彼此的武器砍入对方要害,同归于尽的人与恶魔。 在这样象徵「凄惨」一词的要塞内,有两个人影在中庭对峙著。 其中一人是男性,红发的巨汉。身穿厚实的魔兽皮甲,肉体锻炼得健壮魁梧,蓬松的头发宛如狮子,眼神锐利无比。他名叫布拉德,是个战士。 「…………」 男子默默举著一把双手巨剑。剑身又长又大,厚重而锋利。 与布拉德相对的,则是另一个巨大的影子。 不知该如何形容是好。 很巨大,非常巨大。而且厚实。 头部像栖息于峡谷的野生黑山羊,有著巨大的犄角,细长的脸型。然而双眼却不似山羊,而是如爬虫类般有著细长的瞳孔。眼神中虽然不带感情,但确实可以感受出野兽所没有的知性。 把视线从山羊头往下移,便能看到其身体近似人类。 表面覆盖黑色短毛、肌肉粗壮的手臂。厚实的胸膛与分成六块的腹肌。结实的大腿以下却又是山羊的关节构造与蹄足。 那身影就像是把人类与山羊随便混杂在一起,教人毛骨悚然的夸饰画。手中握著外型像柴刀又像切肉刀、厚而巨大的半月刀。 比身材魁梧的布拉德又更巨大一圈、两圈的恶魔。如果按照博物学的分类方式,名叫巴弗灭。 「──嘿,要塞大将,现在心情可好?」 布拉德开口搭话,但巴弗灭不予回应,只是举起半月刀。 因为他看出了眼前这个雄性人类并非等闲之辈。 「战士在交手之前应该要互报名号,顺便聊个一两句话啊。」 恶魔就是这样不解风雅。布拉德说著耸耸肩膀。 大概是将此视为良机,巴弗灭猛然踏出一步,从正面挥下半月刀。 ──下个瞬间,巴弗灭的头颅飞了出去。 是布拉德发挥比巴弗灭快上一倍的速度踏出步伐,将对手的头砍断了。虽然画面看起来像是布拉德冲向巴弗灭的刀前,不过他将自己的剑插入对手的刀路并往旁边架开的关系,丝毫没有受伤。 巴弗灭失去了头部的身体当场跪下,瘫倒在地。 只凭只身单剑挑战恶魔大将,且一招便分出胜负。可见布拉德的剑术实力不凡。 「……恶魔真的是有够不解风雅的。」 布拉德再度耸耸肩膀。 「居然会被你嫌不解风雅,那恶魔也太没面子了。」 一道清脆的声音忽然传来。与血腥气味弥漫的战场显得格格不入。 现身的是一名将茂密的金发绑在头上的女性。以白色和草绿色为基础的神官服上绑了一条剑带,手中握有一把单手剑与一块小盾牌,身上一些部位还穿有皮革铠甲的样子稍嫌不太适合本人……然而动作举止有模有样,想必有一定程度的武术功力。 此人名叫玛利。 她眯起美丽的翠绿色眼眸,对布拉德微微一笑。 「你听过什么叫半斤八两?」 「太过分了,我可是个风流潇洒的男人啊。」 「风流?整天只要喝酒吃肉打打架就满足的你,竟有脸说自己风流?」 「很风流吧?」 「简直是走在流行的最前端呢。不过是反方向的前端。」 「走在最前端的我!超帅气啊!」 「…………」 「拜托你讲些什么啦。」 两人的对话带著亲昵与玩笑。 就在这时,南边的天空忽然一闪,接著传来轰声与震动。 布拉德吹了一声口哨。 「……古斯老头他们成功啦。」 「看来是那样呢。」 玛利点头同应。 「这边也算是攻下了这座要塞,老头他们不用担心撤退的问题啦。」 「虽说要塞规模不大却也只靠自己一个人就攻陷了,你这个人真的很夸张。」 「别夸奖我啦,我会害臊。」 「我才没有夸奖你……总之,我简单办个葬礼阻止他们化为不死族吧。」 毕竟我同行就是为了这个目的。玛利如此说完,便朝著四周的死者开始祷告。 「地母神玛蒂尔,以及流转之神葛雷斯菲尔……」 为了不让死者的灵魂受到不死神蔓延世界的保佑,徘徊于现世。 看著玛利在这样教人鼻酸的情景中依然挺直身体用心祷告的模样,布拉德不禁眯起眼睛──接著苦笑一下,闭上双眼。 「……呼,这样就没问题了。」 「哦,辛苦啦。」 「不过──」 玛利的表情不太开心。 「就算断了大峡谷的桥梁,又能撑多久呢?」 「绕路,靠大魔法变动地形……或是《上王》单独乘坐飞行生物移动后,直接在当地生产军队。」 唉呀,了不起撑个几天吧。布拉德耸耸肩膀说道。 「…………」 「果然不把那个《上王》讨伐掉就一点办法都没有啊。」 「……古斯似乎有想到什么计画的样子喔?」 「不过那肯定也是一条不归路吧。」 对玛利充满忧愁的一句话,布拉德点头回应后── 「所以你别跟来。」 「讲得还真突然呢。」 听到布拉德交抱著双手警告,玛利一脸无奈地如此说道。 「不是我在自夸,但我可是很重要的战力喔?」 「我知道,但你还是别跟来。看到你丧命会让人很难受。」 大概是想像到那个情境的关系,红发巨汉皱起眉头。 「……再附加一句『因为我爱你』之类的话如何?可以逗人开心喔,尤其是我。」 金发神官则是慈蔼地望著对方那表情,用调侃似的语气如此说道。 「那种会起鸡皮疙瘩的台词谁讲得出口啦。」 「真是拿你这个人没办法。」 玛利眯起翠绿色的眼眸,露出苦笑。 「如果我说我不服从,你又要怎么办?」 「不惜打昏你我也要把你送回后方。」 布拉德说出口的声音听起来坚硬而冰冷。 可以感受到他坚定的决心。 「……这件事我可是有得到古斯老头的许可。」 「原来如此,看来我怎么抵抗也是没用的。」 面对那样的布拉德,玛利不禁耸耸肩膀。 「那当然。你的实力虽然不差,但再怎样也比不上天下无双的布拉德大人啊。」 「是呀。」 两人之间的关系并不浅薄。 这点程度的事情,双方都心知肚明。 「……那么这样如何呢?」 「?」 玛利缓缓竖起食指与中指…… 「──要是你把我丢下来,我就当场自尽。」 把两指喻为短刀抵在自己的脖子上,并且对布拉德露出无比灿烂的笑容。 布拉德的表情顿时僵住。 玛利那笑脸不是 在开玩笑,她是认真的。 「你、你在说什……」 「没听清楚吗?我说如果不能和你在一起,我就当场自尽。」 玛利保持著笑容靠近布拉德,抬头望向他的脸。 「──你愿意带我一起去吧?」 用笑脸微微歪头询问的模样,甚至让人感到可爱。 看到那样子,布拉德的表情僵硬到不行。 「你、你太奸诈了吧……」 「女人本来就是很奸诈的,布拉德……你或许是最强的男人没错,但男人永远都是敌不过女人的喔。」 听到这句话,布拉德当场仰天抱怨了一句「真的太过分啦」。 「这个顽固的家伙。可恶,居然让我钓到一个这么难对付的女人。」 「唉呦,明明什么都还没做就把我当你的女人了?」 「男人就是这样的东西啦。」 布拉德叹了一口气。 「我说,玛利。」 「什么事?」 面对再次歪头询问的玛利,布拉德用自己粗犷的手握起她优美的手指。 然后用坚定的视线盯著玛利翠绿色的眼眸…… 「如果能活著回来,我们就找个平静的地方结婚吧。」 「……呵呵,我很乐意。」 「找个视野辽阔的山丘,在上面建个朴素的房子。」 「听起来不错呢。微风吹起来应该会很舒服……」 另外再种个菜园之类的。玛利笑著如此说道。 「如果生了孩子,就请古斯老头来当家庭教师。」 「呵呵,如果是古斯爷爷,应该嘴上抱怨一堆最后还是会答应吧。」 这两人心中都很清楚,将自己的生命燃烧殆尽的时刻已经近在眼前了。 「然后……如果生下来的是男孩子,我就教他武术!配上古斯老头教的魔法,让他成为比我还要厉害的超强男人!怎样!」 「……总觉得会培养出一个又强又聪明却很糟糕的人,好恐怖。」 「太过分了吧!」 「所以我必须教他一些比较细节的地方才行呢。」 他们自己比任何人都明白,根本没有活著回来的希望。 ──因此,这些都只是梦想。 「不过,他肯定会是个很可爱的孩子。」 「……是啊。」 明知无法实现,却还是不禁把深切的期望、幻想的幸福、闪耀的情境、温馨的画面,在心中默默堆叠。 就好像小时候带著天真无邪的笑脸将积木堆叠成城堡一样。 ──那样微不足道的小小梦想。 「对了,名字要取什么呢?」 「男生的名字我已经想好啦。」 「……总不会是什么奇怪的名字吧?」 「太失礼啦。很久以前我有听古斯老头讲过有关各种名字的由来。」 「然后在里面有让你中意的名字?」 「没错。既然生为我们的孩子,最好要意志坚定。」 布拉德咧嘴一笑。 「──所以我们的孩子就叫《意志之盔(william)》。」 怎样?面对如此询问的布拉德,玛利也用微笑回应。 「真是个好名字……我也很喜欢呢。」 威尔。威廉。我的孩子。 玛利小声呢喃。布拉德则是牵起她的手,迈出步伐。 两人并肩同行,朝向死亡与破灭。 丢下甜美而虚幻的梦想积木。 ──谁都还不知道。 在他们经历死亡、破灭与漫长的岁月之后。 从那温柔梦想的闪耀残骸中,将发出小小的新生哭啼。 ──在这时候,谁都还不知道。 后记 初次见面,我是柳野かなた。 虽然尚有改进的空间,不过这是我尽力撰写出来的第一部作品。 希望您读得愉快。 这部《世界尽头的圣骑士》的原案是在本书出版前一年左右,也就是去年四月下旬想出来的。 刚好就是在那段时期,我饱受无聊与空虚的折磨。 不论读书还是打电动都无法热衷,可是却又没有其他想做的事情。 我记得那时的自己过得相当空洞。 就在那样倦怠而缺乏活力的日子中,有个人物让我感到非常耀眼。 他是和我同样在玩了trpg的友人之一,几个月前下定了决心挑战轻小说的新人奖,也就是立志要成为小说家。 所谓的trpg是一种遵循规则创造人物,透过丢骰子进行判定,加上类似即兴剧场的演出,由许多人交织出一部故事的桌上型游戏。 在性质上那是相当类似创作的游戏,因此在trpg爱好者中会立志成为小说家的人并不算稀奇。 如果把过去曾经立志过的人也算进去,其人数想必非常多。 ……但也正因为如此,我心里相当清楚。 怀抱成为小说家的梦想开始撰写故事的人们最后的结局。 能够为一本书籍分量的文字予以起承转合,好好将一篇故事写完的人究竟有多少? 就算写完了,有趣程度能够比拟商业小说的作品又有多少? 我自己本身也在很久以前曾经有过想写点小说而敲打键盘,却很快因为想不出点子而没几天就放弃的经验。 所以真要老实讲的话,我当时认为那名朋友也是一样的。 啊啊,看来他也感染到这个圈子的人多半都会罹患一次的麻疹啦。我心中比较坏心眼的部分是这样呢喃的。 要不就是最后写不出来,要不就是写出来了也不怎么有趣。结局大概就是这样吧。 而他如果拿来给我试阅,我就客套跟他笑一笑,稍微夸奖一下吧。 长年来的经验让我当时抱著这样的预想。 ……然而,我彻底错了。 自从决定要挑战轻小说新人奖之后,我那朋友一天又一天地写下了大量的文章。 转眼间他就写出了一本文库小说的分量,投稿之后又紧接著开始著手下一篇故事。 他的作品不仅字句清楚,而且内容即便有些异于常态但富有主题性而有趣,就连身为外行人的我读过也会不禁赞叹:「这文章和别人就是不一样啊。」 那朋友不只是怀抱梦想而已,也拥有实现梦想的能力。 我当初的判断完全错误,我根本是有眼不识泰山。 ──而我记得这件事情让当时的我感到莫名开心。 我那朋友在新人奖比赛中不断往上晋级。 最后得到几乎可以入围最终选拔的成绩而开心向我报告的朋友,对当时生活空虚而个性扭曲的我来说,看起来非常耀眼而尊贵。 带有一种让我也想要像他一样,试著朝梦想努力看看的力量。 ……因此我也决定尝试写小说了。 我想写的东西,是从网路小说中被称为「转世作品」类型的作品群得出灵感的故事。 是描写在废墟城镇中被几名不死族养育的一名少年的故事。 我莫名认为以一个外行人想到的点子来说,这样的故事算不错了。 ……然而,其中也有非常明显的问题。 毕竟故事的登场人物就只有鬼怪、神明和担任主角的男孩子而已。 就算是我也知道,现在这时代要讲到轻小说,至少也需要一、两名充满魅力的女主角登场才行。 因此我一开始是当作练习。首先要让自己不会轻易放弃,能写出个十万字为目标,而决定在我最喜欢的作品所刊登的投稿网站『成为小说家吧』投稿看看。 只是当成习作,只是当成自己的第一步。 ……结果现在,那故事竟出版成书了。 教人惊讶的是,『成为小说家吧』的读者们很中意《世界尽头的圣骑士》的故事。 没有什么充满魅力的女孩子登场,有如把古老的奇幻作品搅在一起煮出来的这部小说,竟然以惊人的速度窜上排行榜,受到出版社改编成书籍的邀约。 前文提到的那名朋友也在这时期确定出道成为作家──不知不觉间我就像是追在那名朋友之后,以万万没想到的形式跳进自己目标的世界中了。 人生究竟会发生什么事情,真的难以预料。 而就在接受改编书籍的邀约后过了一段时间,我接到责任编辑打来的电话。 「我们在进行一项类似『共同世界作品』的企划。」 「嗯?那听起来不错啊。」 「请问柳野老师要不要也写写看?」 「(大概是给新人机会稍微插一脚之类的吧?)既然是难得的机会,请务必让我参加。那么请问我在企划中担纲的部分是?」 「主轴故事。」 「啥?」 「主轴故事。」 「(无言)」 ……人生究竟会发生什么事情,真的难以预料。 就这样,不知道为什么跟著『世界尽头的圣骑士』这本书一起,名为『arcadia garden』的共同世界作品决定在同月同日出版了。 这是一项由十名作家合力创造出一个世界的宏大企划,请读者务必连同『圣骑士』一起多多支持。 如此这般,在许多人的帮助之下,才有了今天的我。 我也是第一次写所谓的致谢文章── 致网路版的各位读者大人们。在各位的温馨支持鼓励下,我总算走到这一步了。 致众多trpg的伙伴们,以及那些可爱的人物们。 与大家一起冒险的每一段回忆,都化为了让我能够克服困难的力量。 致包含本篇后记中拿来当话题的k老师在内的创作伙伴们。 真的非常感谢大家总是愿意阅读我的作品并提出感想,甚至还帮忙想了各种点子。 致我家附近的图书馆以及馆内陈列的大量书籍与影片。 谢谢你们告诉了我各种知识。我想我总算多少可以回报恩情了。 提供本书美丽插图的轮くすさが老师,我怎么感谢也感谢不尽。 由老师描绘封面的『sword world 2.0』是让我回忆良多的trpg。 负责本作品的编辑大人,以及ovep编辑部的各位同仁。 参与本书印刷、宣传、贩卖等事务的所有人员。 还有此刻阅读本书的您──谨让笔者致上由衷的感谢。 二〇一六年二月 柳野かなた 初次见面,我是柳野かなた。 虽然尚有改进的空间,不过这是我尽力撰写出来的第一部作品。 希望您读得愉快。 这部《世界尽头的圣骑士》的原案是在本书出版前一年左右,也就是去年四月下旬想出来的。 刚好就是在那段时期,我饱受无聊与空虚的折磨。 不论读书还是打电动都无法热衷,可是却又没有其他想做的事情。 我记得那时的自己过得相当空洞。 就在那样倦怠而缺乏活力的日子中,有个人物让我感到非常耀眼。 他是和我同样在玩了trpg的友人之一,几个月前下定了决心挑战轻小说的新人奖,也就是立志要成为小说家。 所谓的trpg是一种遵循规则创造人物,透过丢骰子进行判定,加上类似即兴剧场的演出,由许多人交织出一部故事的桌上型游戏。 在性质上那是相当类似创作的游戏,因此在trpg爱好者中会立志成为小说家的人并不算稀奇。 如果把过去曾经立志过的人也算进去,其人数想必非常多。 ……但也正因为如此,我心里相当清楚。 怀抱成为小说家的梦想开始撰写故事的人们最后的结局。 能够为一本书籍分量的文字予以起承转合,好好将一篇故事写完的人究竟有多少? 就算写完了,有趣程度能够比拟商业小说的作品又有多少? 我自己本身也在很久以前曾经有过想写点小说而敲打键盘,却很快因为想不出点子而没几天就放弃的经验。 所以真要老实讲的话,我当时认为那名朋友也是一样的。 啊啊,看来他也感染到这个圈子的人多半都会罹患一次的麻疹啦。我心中比较坏心眼的部分是这样呢喃的。 要不就是最后写不出来,要不就是写出来了也不怎么有趣。结局大概就是这样吧。 而他如果拿来给我试阅,我就客套跟他笑一笑,稍微夸奖一下吧。 长年来的经验让我当时抱著这样的预想。 ……然而,我彻底错了。 自从决定要挑战轻小说新人奖之后,我那朋友一天又一天地写下了大量的文章。 转眼间他就写出了一本文库小说的分量,投稿之后又紧接著开始著手下一篇故事。 他的作品不仅字句清楚,而且内容即便有些异于常态但富有主题性而有趣,就连身为外行人的我读过也会不禁赞叹:「这文章和别人就是不一样啊。」 那朋友不只是怀抱梦想而已,也拥有实现梦想的能力。 我当初的判断完全错误,我根本是有眼不识泰山。 ──而我记得这件事情让当时的我感到莫名开心。 我那朋友在新人奖比赛中不断往上晋级。 最后得到几乎可以入围最终选拔的成绩而开心向我报告的朋友,对当时生活空虚而个性扭曲的我来说,看起来非常耀眼而尊贵。 带有一种让我也想要像他一样,试著朝梦想努力看看的力量。 ……因此我也决定尝试写小说了。 我想写的东西,是从网路小说中被称为「转世作品」类型的作品群得出灵感的故事。 是描写在废墟城镇中被几名不死族养育的一名少年的故事。 我莫名认为以一个外行人想到的点子来说,这样的故事算不错了。 ……然而,其中也有非常明显的问题。 毕竟故事的登场人物就只有鬼怪、神明和担任主角的男孩子而已。 就算是我也知道,现在这时代要讲到轻小说,至少也需要一、两名充满魅力的女主角登场才行。 因此我一开始是当作练习。首先要让自己不会轻易放弃,能写出个十万字为目标,而决定在我最喜欢的作品所刊登的投稿网站『成为小说家吧』投稿看看。 只是当成习作,只是当成自己的第一步。 ……结果现在,那故事竟出版成书了。 教人惊讶的是,『成为小说家吧』的读者们很中意《世界尽头的圣骑士》的故事。 没有什么充满魅力的女孩子登场,有如把古老的奇幻作品搅在一起煮出来的这部小说,竟然以惊人的速度窜上排行榜,受到出版社改编成书籍的邀约。 前文提到的那名朋友也在这时期确定出道成为作家──不知不觉间我就像是追在那名朋友之后,以万万没想到的形式跳进自己目标的世界中了。 人生究竟会发生什么事情,真的难以预料。 而就在接受改编书籍的邀约后过了一段时间,我接到责任编辑打来的电话。 「我们在进行一项类似『共同世界作品』的企划。」 「嗯?那听起来不错啊。」 「请问柳野老师要不要也写写看?」 「(大概是给新人机会稍微插一脚之类的吧?)既然是难得的机会,请务必让我参加。那么请问我在企划中担纲的部分是?」 「主轴故事。」 「啥?」 「主轴故事。」 「(无言)」 ……人生究竟会发生什么事情,真的难以预料。 就这样,不知道为什么跟著『世界尽头的圣骑士』这本书一起,名为『arcadia garden』的共同世界作品决定在同月同日出版了。 这是一项由十名作家合力创造出一个世界的宏大企划,请读者务必连同『圣骑士』一起多多支持。 如此这般,在许多人的帮助之下,才有了今天的我。 我也是第一次写所谓的致谢文章── 致网路版的各位读者大人们。在各位的温馨支持鼓励下,我总算走到这一步了。 致众多trpg的伙伴们,以及那些可爱的人物们。 与大家一起冒险的每一段回忆,都化为了让我能够克服困难的力量。 致包含本篇后记中拿来当话题的k老师在内的创作伙伴们。 真的非常感谢大家总是愿意阅读我的作品并提出感想,甚至还帮忙想了各种点子。 致我家附近的图书馆以及馆内陈列的大量书籍与影片。 谢谢你们告诉了我各种知识。我想我总算多少可以回报恩情了。 提供本书美丽插图的轮くすさが老师,我怎么感谢也感谢不尽。 由老师描绘封面的『sword world 2.0』是让我回忆良多的trpg。 负责本作品的编辑大人,以及ovep编辑部的各位同仁。 参与本书印刷、宣传、贩卖等事务的所有人员。 还有此刻阅读本书的您──谨让笔者致上由衷的感谢。 二〇一六年二月 柳野かなた 初次见面,我是柳野かなた。 虽然尚有改进的空间,不过这是我尽力撰写出来的第一部作品。 希望您读得愉快。 这部《世界尽头的圣骑士》的原案是在本书出版前一年左右,也就是去年四月下旬想出来的。 刚好就是在那段时期,我饱受无聊与空虚的折磨。 不论读书还是打电动都无法热衷,可是却又没有其他想做的事情。 我记得那时的自己过得相当空洞。 就在那样倦怠而缺乏活力的日子中,有个人物让我感到非常耀眼。 他是和我同样在玩了trpg的友人之一,几个月前下定了决心挑战轻小说的新人奖,也就是立志要成为小说家。 所谓的trpg是一种遵循规则创造人物,透过丢骰子进行判定,加上类似即兴剧场的演出,由许多人交织出一部故事的桌上型游戏。 在性质上那是相当类似创作的游戏,因此在trpg爱好者中会立志成为小说家的人并不算稀奇。 如果把过去曾经立志过的人也算进去,其人数想必非常多。 ……但也正因为如此,我心里相当清楚。 怀抱成为小说家的梦想开始撰写故事的人们最后的结局。 能够为一本书籍分量的文字予以起承转合,好好将一篇故事写完的人究竟有多少? 就算写完了,有趣程度能够比拟商业小说的作品又有多少? 我自己本身也在很久以前曾经有过想写点小说而敲打键盘,却很快因为想不出点子而没几天就放弃的经验。 所以真要老实讲的话,我当时认为那名朋友也是一样的。 啊啊,看来他也感染到这个圈子的人多半都会罹患一次的麻疹啦。我心中比较坏心眼的部分是这样呢喃的。 要不就是最后写不出来,要不就是写出来了也不怎么有趣。结局大概就是这样吧。 而他如果拿来给我试阅,我就客套跟他笑一笑,稍微夸奖一下吧。 长年来的经验让我当时抱著这样的预想。 ……然而,我彻底错了。 自从决定要挑战轻小说新人奖之后,我那朋友一天又一天地写下了大量的文章。 转眼间他就写出了一本文库小说的分量,投稿之后又紧接著开始著手下一篇故事。 他的作品不仅字句清楚,而且内容即便有些异于常态但富有主题性而有趣,就连身为外行人的我读过也会不禁赞叹:「这文章和别人就是不一样啊。」 那朋友不只是怀抱梦想而已,也拥有实现梦想的能力。 我当初的判断完全错误,我根本是有眼不识泰山。 ──而我记得这件事情让当时的我感到莫名开心。 我那朋友在新人奖比赛中不断往上晋级。 最后得到几乎可以入围最终选拔的成绩而开心向我报告的朋友,对当时生活空虚而个性扭曲的我来说,看起来非常耀眼而尊贵。 带有一种让我也想要像他一样,试著朝梦想努力看看的力量。 ……因此我也决定尝试写小说了。 我想写的东西,是从网路小说中被称为「转世作品」类型的作品群得出灵感的故事。 是描写在废墟城镇中被几名不死族养育的一名少年的故事。 我莫名认为以一个外行人想到的点子来说,这样的故事算不错了。 ……然而,其中也有非常明显的问题。 毕竟故事的登场人物就只有鬼怪、神明和担任主角的男孩子而已。 就算是我也知道,现在这时代要讲到轻小说,至少也需要一、两名充满魅力的女主角登场才行。 因此我一开始是当作练习。首先要让自己不会轻易放弃,能写出个十万字为目标,而决定在我最喜欢的作品所刊登的投稿网站『成为小说家吧』投稿看看。 只是当成习作,只是当成自己的第一步。 ……结果现在,那故事竟出版成书了。 教人惊讶的是,『成为小说家吧』的读者们很中意《世界尽头的圣骑士》的故事。 没有什么充满魅力的女孩子登场,有如把古老的奇幻作品搅在一起煮出来的这部小说,竟然以惊人的速度窜上排行榜,受到出版社改编成书籍的邀约。 前文提到的那名朋友也在这时期确定出道成为作家──不知不觉间我就像是追在那名朋友之后,以万万没想到的形式跳进自己目标的世界中了。 人生究竟会发生什么事情,真的难以预料。 而就在接受改编书籍的邀约后过了一段时间,我接到责任编辑打来的电话。 「我们在进行一项类似『共同世界作品』的企划。」 「嗯?那听起来不错啊。」 「请问柳野老师要不要也写写看?」 「(大概是给新人机会稍微插一脚之类的吧?)既然是难得的机会,请务必让我参加。那么请问我在企划中担纲的部分是?」 「主轴故事。」 「啥?」 「主轴故事。」 「(无言)」 ……人生究竟会发生什么事情,真的难以预料。 就这样,不知道为什么跟著『世界尽头的圣骑士』这本书一起,名为『arcadia garden』的共同世界作品决定在同月同日出版了。 这是一项由十名作家合力创造出一个世界的宏大企划,请读者务必连同『圣骑士』一起多多支持。 如此这般,在许多人的帮助之下,才有了今天的我。 我也是第一次写所谓的致谢文章── 致网路版的各位读者大人们。在各位的温馨支持鼓励下,我总算走到这一步了。 致众多trpg的伙伴们,以及那些可爱的人物们。 与大家一起冒险的每一段回忆,都化为了让我能够克服困难的力量。 致包含本篇后记中拿来当话题的k老师在内的创作伙伴们。 真的非常感谢大家总是愿意阅读我的作品并提出感想,甚至还帮忙想了各种点子。 致我家附近的图书馆以及馆内陈列的大量书籍与影片。 谢谢你们告诉了我各种知识。我想我总算多少可以回报恩情了。 提供本书美丽插图的轮くすさが老师,我怎么感谢也感谢不尽。 由老师描绘封面的『sword world 2.0』是让我回忆良多的trpg。 负责本作品的编辑大人,以及ovep编辑部的各位同仁。 参与本书印刷、宣传、贩卖等事务的所有人员。 还有此刻阅读本书的您──谨让笔者致上由衷的感谢。 二〇一六年二月 柳野かなた 初次见面,我是柳野かなた。 虽然尚有改进的空间,不过这是我尽力撰写出来的第一部作品。 希望您读得愉快。 这部《世界尽头的圣骑士》的原案是在本书出版前一年左右,也就是去年四月下旬想出来的。 刚好就是在那段时期,我饱受无聊与空虚的折磨。 不论读书还是打电动都无法热衷,可是却又没有其他想做的事情。 我记得那时的自己过得相当空洞。 就在那样倦怠而缺乏活力的日子中,有个人物让我感到非常耀眼。 他是和我同样在玩了trpg的友人之一,几个月前下定了决心挑战轻小说的新人奖,也就是立志要成为小说家。 所谓的trpg是一种遵循规则创造人物,透过丢骰子进行判定,加上类似即兴剧场的演出,由许多人交织出一部故事的桌上型游戏。 在性质上那是相当类似创作的游戏,因此在trpg爱好者中会立志成为小说家的人并不算稀奇。 如果把过去曾经立志过的人也算进去,其人数想必非常多。 ……但也正因为如此,我心里相当清楚。 怀抱成为小说家的梦想开始撰写故事的人们最后的结局。 能够为一本书籍分量的文字予以起承转合,好好将一篇故事写完的人究竟有多少? 就算写完了,有趣程度能够比拟商业小说的作品又有多少? 我自己本身也在很久以前曾经有过想写点小说而敲打键盘,却很快因为想不出点子而没几天就放弃的经验。 所以真要老实讲的话,我当时认为那名朋友也是一样的。 啊啊,看来他也感染到这个圈子的人多半都会罹患一次的麻疹啦。我心中比较坏心眼的部分是这样呢喃的。 要不就是最后写不出来,要不就是写出来了也不怎么有趣。结局大概就是这样吧。 而他如果拿来给我试阅,我就客套跟他笑一笑,稍微夸奖一下吧。 长年来的经验让我当时抱著这样的预想。 ……然而,我彻底错了。 自从决定要挑战轻小说新人奖之后,我那朋友一天又一天地写下了大量的文章。 转眼间他就写出了一本文库小说的分量,投稿之后又紧接著开始著手下一篇故事。 他的作品不仅字句清楚,而且内容即便有些异于常态但富有主题性而有趣,就连身为外行人的我读过也会不禁赞叹:「这文章和别人就是不一样啊。」 那朋友不只是怀抱梦想而已,也拥有实现梦想的能力。 我当初的判断完全错误,我根本是有眼不识泰山。 ──而我记得这件事情让当时的我感到莫名开心。 我那朋友在新人奖比赛中不断往上晋级。 最后得到几乎可以入围最终选拔的成绩而开心向我报告的朋友,对当时生活空虚而个性扭曲的我来说,看起来非常耀眼而尊贵。 带有一种让我也想要像他一样,试著朝梦想努力看看的力量。 ……因此我也决定尝试写小说了。 我想写的东西,是从网路小说中被称为「转世作品」类型的作品群得出灵感的故事。 是描写在废墟城镇中被几名不死族养育的一名少年的故事。 我莫名认为以一个外行人想到的点子来说,这样的故事算不错了。 ……然而,其中也有非常明显的问题。 毕竟故事的登场人物就只有鬼怪、神明和担任主角的男孩子而已。 就算是我也知道,现在这时代要讲到轻小说,至少也需要一、两名充满魅力的女主角登场才行。 因此我一开始是当作练习。首先要让自己不会轻易放弃,能写出个十万字为目标,而决定在我最喜欢的作品所刊登的投稿网站『成为小说家吧』投稿看看。 只是当成习作,只是当成自己的第一步。 ……结果现在,那故事竟出版成书了。 教人惊讶的是,『成为小说家吧』的读者们很中意《世界尽头的圣骑士》的故事。 没有什么充满魅力的女孩子登场,有如把古老的奇幻作品搅在一起煮出来的这部小说,竟然以惊人的速度窜上排行榜,受到出版社改编成书籍的邀约。 前文提到的那名朋友也在这时期确定出道成为作家──不知不觉间我就像是追在那名朋友之后,以万万没想到的形式跳进自己目标的世界中了。 人生究竟会发生什么事情,真的难以预料。 而就在接受改编书籍的邀约后过了一段时间,我接到责任编辑打来的电话。 「我们在进行一项类似『共同世界作品』的企划。」 「嗯?那听起来不错啊。」 「请问柳野老师要不要也写写看?」 「(大概是给新人机会稍微插一脚之类的吧?)既然是难得的机会,请务必让我参加。那么请问我在企划中担纲的部分是?」 「主轴故事。」 「啥?」 「主轴故事。」 「(无言)」 ……人生究竟会发生什么事情,真的难以预料。 就这样,不知道为什么跟著『世界尽头的圣骑士』这本书一起,名为『arcadia garden』的共同世界作品决定在同月同日出版了。 这是一项由十名作家合力创造出一个世界的宏大企划,请读者务必连同『圣骑士』一起多多支持。 如此这般,在许多人的帮助之下,才有了今天的我。 我也是第一次写所谓的致谢文章── 致网路版的各位读者大人们。在各位的温馨支持鼓励下,我总算走到这一步了。 致众多trpg的伙伴们,以及那些可爱的人物们。 与大家一起冒险的每一段回忆,都化为了让我能够克服困难的力量。 致包含本篇后记中拿来当话题的k老师在内的创作伙伴们。 真的非常感谢大家总是愿意阅读我的作品并提出感想,甚至还帮忙想了各种点子。 致我家附近的图书馆以及馆内陈列的大量书籍与影片。 谢谢你们告诉了我各种知识。我想我总算多少可以回报恩情了。 提供本书美丽插图的轮くすさが老师,我怎么感谢也感谢不尽。 由老师描绘封面的『sword world 2.0』是让我回忆良多的trpg。 负责本作品的编辑大人,以及ovep编辑部的各位同仁。 参与本书印刷、宣传、贩卖等事务的所有人员。 还有此刻阅读本书的您──谨让笔者致上由衷的感谢。 二〇一六年二月 柳野かなた 初次见面,我是柳野かなた。 虽然尚有改进的空间,不过这是我尽力撰写出来的第一部作品。 希望您读得愉快。 这部《世界尽头的圣骑士》的原案是在本书出版前一年左右,也就是去年四月下旬想出来的。 刚好就是在那段时期,我饱受无聊与空虚的折磨。 不论读书还是打电动都无法热衷,可是却又没有其他想做的事情。 我记得那时的自己过得相当空洞。 就在那样倦怠而缺乏活力的日子中,有个人物让我感到非常耀眼。 他是和我同样在玩了trpg的友人之一,几个月前下定了决心挑战轻小说的新人奖,也就是立志要成为小说家。 所谓的trpg是一种遵循规则创造人物,透过丢骰子进行判定,加上类似即兴剧场的演出,由许多人交织出一部故事的桌上型游戏。 在性质上那是相当类似创作的游戏,因此在trpg爱好者中会立志成为小说家的人并不算稀奇。 如果把过去曾经立志过的人也算进去,其人数想必非常多。 ……但也正因为如此,我心里相当清楚。 怀抱成为小说家的梦想开始撰写故事的人们最后的结局。 能够为一本书籍分量的文字予以起承转合,好好将一篇故事写完的人究竟有多少? 就算写完了,有趣程度能够比拟商业小说的作品又有多少? 我自己本身也在很久以前曾经有过想写点小说而敲打键盘,却很快因为想不出点子而没几天就放弃的经验。 所以真要老实讲的话,我当时认为那名朋友也是一样的。 啊啊,看来他也感染到这个圈子的人多半都会罹患一次的麻疹啦。我心中比较坏心眼的部分是这样呢喃的。 要不就是最后写不出来,要不就是写出来了也不怎么有趣。结局大概就是这样吧。 而他如果拿来给我试阅,我就客套跟他笑一笑,稍微夸奖一下吧。 长年来的经验让我当时抱著这样的预想。 ……然而,我彻底错了。 自从决定要挑战轻小说新人奖之后,我那朋友一天又一天地写下了大量的文章。 转眼间他就写出了一本文库小说的分量,投稿之后又紧接著开始著手下一篇故事。 他的作品不仅字句清楚,而且内容即便有些异于常态但富有主题性而有趣,就连身为外行人的我读过也会不禁赞叹:「这文章和别人就是不一样啊。」 那朋友不只是怀抱梦想而已,也拥有实现梦想的能力。 我当初的判断完全错误,我根本是有眼不识泰山。 ──而我记得这件事情让当时的我感到莫名开心。 我那朋友在新人奖比赛中不断往上晋级。 最后得到几乎可以入围最终选拔的成绩而开心向我报告的朋友,对当时生活空虚而个性扭曲的我来说,看起来非常耀眼而尊贵。 带有一种让我也想要像他一样,试著朝梦想努力看看的力量。 ……因此我也决定尝试写小说了。 我想写的东西,是从网路小说中被称为「转世作品」类型的作品群得出灵感的故事。 是描写在废墟城镇中被几名不死族养育的一名少年的故事。 我莫名认为以一个外行人想到的点子来说,这样的故事算不错了。 ……然而,其中也有非常明显的问题。 毕竟故事的登场人物就只有鬼怪、神明和担任主角的男孩子而已。 就算是我也知道,现在这时代要讲到轻小说,至少也需要一、两名充满魅力的女主角登场才行。 因此我一开始是当作练习。首先要让自己不会轻易放弃,能写出个十万字为目标,而决定在我最喜欢的作品所刊登的投稿网站『成为小说家吧』投稿看看。 只是当成习作,只是当成自己的第一步。 ……结果现在,那故事竟出版成书了。 教人惊讶的是,『成为小说家吧』的读者们很中意《世界尽头的圣骑士》的故事。 没有什么充满魅力的女孩子登场,有如把古老的奇幻作品搅在一起煮出来的这部小说,竟然以惊人的速度窜上排行榜,受到出版社改编成书籍的邀约。 前文提到的那名朋友也在这时期确定出道成为作家──不知不觉间我就像是追在那名朋友之后,以万万没想到的形式跳进自己目标的世界中了。 人生究竟会发生什么事情,真的难以预料。 而就在接受改编书籍的邀约后过了一段时间,我接到责任编辑打来的电话。 「我们在进行一项类似『共同世界作品』的企划。」 「嗯?那听起来不错啊。」 「请问柳野老师要不要也写写看?」 「(大概是给新人机会稍微插一脚之类的吧?)既然是难得的机会,请务必让我参加。那么请问我在企划中担纲的部分是?」 「主轴故事。」 「啥?」 「主轴故事。」 「(无言)」 ……人生究竟会发生什么事情,真的难以预料。 就这样,不知道为什么跟著『世界尽头的圣骑士』这本书一起,名为『arcadia garden』的共同世界作品决定在同月同日出版了。 这是一项由十名作家合力创造出一个世界的宏大企划,请读者务必连同『圣骑士』一起多多支持。 如此这般,在许多人的帮助之下,才有了今天的我。 我也是第一次写所谓的致谢文章── 致网路版的各位读者大人们。在各位的温馨支持鼓励下,我总算走到这一步了。 致众多trpg的伙伴们,以及那些可爱的人物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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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我彻底错了。 自从决定要挑战轻小说新人奖之后,我那朋友一天又一天地写下了大量的文章。 转眼间他就写出了一本文库小说的分量,投稿之后又紧接著开始著手下一篇故事。 他的作品不仅字句清楚,而且内容即便有些异于常态但富有主题性而有趣,就连身为外行人的我读过也会不禁赞叹:「这文章和别人就是不一样啊。」 那朋友不只是怀抱梦想而已,也拥有实现梦想的能力。 我当初的判断完全错误,我根本是有眼不识泰山。 ──而我记得这件事情让当时的我感到莫名开心。 我那朋友在新人奖比赛中不断往上晋级。 最后得到几乎可以入围最终选拔的成绩而开心向我报告的朋友,对当时生活空虚而个性扭曲的我来说,看起来非常耀眼而尊贵。 带有一种让我也想要像他一样,试著朝梦想努力看看的力量。 ……因此我也决定尝试写小说了。 我想写的东西,是从网路小说中被称为「转世作品」类型的作品群得出灵感的故事。 是描写在废墟城镇中被几名不死族养育的一名少年的故事。 我莫名认为以一个外行人想到的点子来说,这样的故事算不错了。 ……然而,其中也有非常明显的问题。 毕竟故事的登场人物就只有鬼怪、神明和担任主角的男孩子而已。 就算是我也知道,现在这时代要讲到轻小说,至少也需要一、两名充满魅力的女主角登场才行。 因此我一开始是当作练习。首先要让自己不会轻易放弃,能写出个十万字为目标,而决定在我最喜欢的作品所刊登的投稿网站『成为小说家吧』投稿看看。 只是当成习作,只是当成自己的第一步。 ……结果现在,那故事竟出版成书了。 教人惊讶的是,『成为小说家吧』的读者们很中意《世界尽头的圣骑士》的故事。 没有什么充满魅力的女孩子登场,有如把古老的奇幻作品搅在一起煮出来的这部小说,竟然以惊人的速度窜上排行榜,受到出版社改编成书籍的邀约。 前文提到的那名朋友也在这时期确定出道成为作家──不知不觉间我就像是追在那名朋友之后,以万万没想到的形式跳进自己目标的世界中了。 人生究竟会发生什么事情,真的难以预料。 而就在接受改编书籍的邀约后过了一段时间,我接到责任编辑打来的电话。 「我们在进行一项类似『共同世界作品』的企划。」 「嗯?那听起来不错啊。」 「请问柳野老师要不要也写写看?」 「(大概是给新人机会稍微插一脚之类的吧?)既然是难得的机会,请务必让我参加。那么请问我在企划中担纲的部分是?」 「主轴故事。」 「啥?」 「主轴故事。」 「(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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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和我同样在玩了trpg的友人之一,几个月前下定了决心挑战轻小说的新人奖,也就是立志要成为小说家。 所谓的trpg是一种遵循规则创造人物,透过丢骰子进行判定,加上类似即兴剧场的演出,由许多人交织出一部故事的桌上型游戏。 在性质上那是相当类似创作的游戏,因此在trpg爱好者中会立志成为小说家的人并不算稀奇。 如果把过去曾经立志过的人也算进去,其人数想必非常多。 ……但也正因为如此,我心里相当清楚。 怀抱成为小说家的梦想开始撰写故事的人们最后的结局。 能够为一本书籍分量的文字予以起承转合,好好将一篇故事写完的人究竟有多少? 就算写完了,有趣程度能够比拟商业小说的作品又有多少? 我自己本身也在很久以前曾经有过想写点小说而敲打键盘,却很快因为想不出点子而没几天就放弃的经验。 所以真要老实讲的话,我当时认为那名朋友也是一样的。 啊啊,看来他也感染到这个圈子的人多半都会罹患一次的麻疹啦。我心中比较坏心眼的部分是这样呢喃的。 要不就是最后写不出来,要不就是写出来了也不怎么有趣。结局大概就是这样吧。 而他如果拿来给我试阅,我就客套跟他笑一笑,稍微夸奖一下吧。 长年来的经验让我当时抱著这样的预想。 ……然而,我彻底错了。 自从决定要挑战轻小说新人奖之后,我那朋友一天又一天地写下了大量的文章。 转眼间他就写出了一本文库小说的分量,投稿之后又紧接著开始著手下一篇故事。 他的作品不仅字句清楚,而且内容即便有些异于常态但富有主题性而有趣,就连身为外行人的我读过也会不禁赞叹:「这文章和别人就是不一样啊。」 那朋友不只是怀抱梦想而已,也拥有实现梦想的能力。 我当初的判断完全错误,我根本是有眼不识泰山。 ──而我记得这件事情让当时的我感到莫名开心。 我那朋友在新人奖比赛中不断往上晋级。 最后得到几乎可以入围最终选拔的成绩而开心向我报告的朋友,对当时生活空虚而个性扭曲的我来说,看起来非常耀眼而尊贵。 带有一种让我也想要像他一样,试著朝梦想努力看看的力量。 ……因此我也决定尝试写小说了。 我想写的东西,是从网路小说中被称为「转世作品」类型的作品群得出灵感的故事。 是描写在废墟城镇中被几名不死族养育的一名少年的故事。 我莫名认为以一个外行人想到的点子来说,这样的故事算不错了。 ……然而,其中也有非常明显的问题。 毕竟故事的登场人物就只有鬼怪、神明和担任主角的男孩子而已。 就算是我也知道,现在这时代要讲到轻小说,至少也需要一、两名充满魅力的女主角登场才行。 因此我一开始是当作练习。首先要让自己不会轻易放弃,能写出个十万字为目标,而决定在我最喜欢的作品所刊登的投稿网站『成为小说家吧』投稿看看。 只是当成习作,只是当成自己的第一步。 ……结果现在,那故事竟出版成书了。 教人惊讶的是,『成为小说家吧』的读者们很中意《世界尽头的圣骑士》的故事。 没有什么充满魅力的女孩子登场,有如把古老的奇幻作品搅在一起煮出来的这部小说,竟然以惊人的速度窜上排行榜,受到出版社改编成书籍的邀约。 前文提到的那名朋友也在这时期确定出道成为作家──不知不觉间我就像是追在那名朋友之后,以万万没想到的形式跳进自己目标的世界中了。 人生究竟会发生什么事情,真的难以预料。 而就在接受改编书籍的邀约后过了一段时间,我接到责任编辑打来的电话。 「我们在进行一项类似『共同世界作品』的企划。」 「嗯?那听起来不错啊。」 「请问柳野老师要不要也写写看?」 「(大概是给新人机会稍微插一脚之类的吧?)既然是难得的机会,请务必让我参加。那么请问我在企划中担纲的部分是?」 「主轴故事。」 「啥?」 「主轴故事。」 「(无言)」 ……人生究竟会发生什么事情,真的难以预料。 就这样,不知道为什么跟著『世界尽头的圣骑士』这本书一起,名为『arcadia garden』的共同世界作品决定在同月同日出版了。 这是一项由十名作家合力创造出一个世界的宏大企划,请读者务必连同『圣骑士』一起多多支持。 如此这般,在许多人的帮助之下,才有了今天的我。 我也是第一次写所谓的致谢文章── 致网路版的各位读者大人们。在各位的温馨支持鼓励下,我总算走到这一步了。 致众多trpg的伙伴们,以及那些可爱的人物们。 与大家一起冒险的每一段回忆,都化为了让我能够克服困难的力量。 致包含本篇后记中拿来当话题的k老师在内的创作伙伴们。 真的非常感谢大家总是愿意阅读我的作品并提出感想,甚至还帮忙想了各种点子。 致我家附近的图书馆以及馆内陈列的大量书籍与影片。 谢谢你们告诉了我各种知识。我想我总算多少可以回报恩情了。 提供本书美丽插图的轮くすさが老师,我怎么感谢也感谢不尽。 由老师描绘封面的『sword world 2.0』是让我回忆良多的trpg。 负责本作品的编辑大人,以及ovep编辑部的各位同仁。 参与本书印刷、宣传、贩卖等事务的所有人员。 还有此刻阅读本书的您──谨让笔者致上由衷的感谢。 二〇一六年二月 柳野かなた 初次见面,我是柳野かなた。 虽然尚有改进的空间,不过这是我尽力撰写出来的第一部作品。 希望您读得愉快。 这部《世界尽头的圣骑士》的原案是在本书出版前一年左右,也就是去年四月下旬想出来的。 刚好就是在那段时期,我饱受无聊与空虚的折磨。 不论读书还是打电动都无法热衷,可是却又没有其他想做的事情。 我记得那时的自己过得相当空洞。 就在那样倦怠而缺乏活力的日子中,有个人物让我感到非常耀眼。 他是和我同样在玩了trpg的友人之一,几个月前下定了决心挑战轻小说的新人奖,也就是立志要成为小说家。 所谓的trpg是一种遵循规则创造人物,透过丢骰子进行判定,加上类似即兴剧场的演出,由许多人交织出一部故事的桌上型游戏。 在性质上那是相当类似创作的游戏,因此在trpg爱好者中会立志成为小说家的人并不算稀奇。 如果把过去曾经立志过的人也算进去,其人数想必非常多。 ……但也正因为如此,我心里相当清楚。 怀抱成为小说家的梦想开始撰写故事的人们最后的结局。 能够为一本书籍分量的文字予以起承转合,好好将一篇故事写完的人究竟有多少? 就算写完了,有趣程度能够比拟商业小说的作品又有多少? 我自己本身也在很久以前曾经有过想写点小说而敲打键盘,却很快因为想不出点子而没几天就放弃的经验。 所以真要老实讲的话,我当时认为那名朋友也是一样的。 啊啊,看来他也感染到这个圈子的人多半都会罹患一次的麻疹啦。我心中比较坏心眼的部分是这样呢喃的。 要不就是最后写不出来,要不就是写出来了也不怎么有趣。结局大概就是这样吧。 而他如果拿来给我试阅,我就客套跟他笑一笑,稍微夸奖一下吧。 长年来的经验让我当时抱著这样的预想。 ……然而,我彻底错了。 自从决定要挑战轻小说新人奖之后,我那朋友一天又一天地写下了大量的文章。 转眼间他就写出了一本文库小说的分量,投稿之后又紧接著开始著手下一篇故事。 他的作品不仅字句清楚,而且内容即便有些异于常态但富有主题性而有趣,就连身为外行人的我读过也会不禁赞叹:「这文章和别人就是不一样啊。」 那朋友不只是怀抱梦想而已,也拥有实现梦想的能力。 我当初的判断完全错误,我根本是有眼不识泰山。 ──而我记得这件事情让当时的我感到莫名开心。 我那朋友在新人奖比赛中不断往上晋级。 最后得到几乎可以入围最终选拔的成绩而开心向我报告的朋友,对当时生活空虚而个性扭曲的我来说,看起来非常耀眼而尊贵。 带有一种让我也想要像他一样,试著朝梦想努力看看的力量。 ……因此我也决定尝试写小说了。 我想写的东西,是从网路小说中被称为「转世作品」类型的作品群得出灵感的故事。 是描写在废墟城镇中被几名不死族养育的一名少年的故事。 我莫名认为以一个外行人想到的点子来说,这样的故事算不错了。 ……然而,其中也有非常明显的问题。 毕竟故事的登场人物就只有鬼怪、神明和担任主角的男孩子而已。 就算是我也知道,现在这时代要讲到轻小说,至少也需要一、两名充满魅力的女主角登场才行。 因此我一开始是当作练习。首先要让自己不会轻易放弃,能写出个十万字为目标,而决定在我最喜欢的作品所刊登的投稿网站『成为小说家吧』投稿看看。 只是当成习作,只是当成自己的第一步。 ……结果现在,那故事竟出版成书了。 教人惊讶的是,『成为小说家吧』的读者们很中意《世界尽头的圣骑士》的故事。 没有什么充满魅力的女孩子登场,有如把古老的奇幻作品搅在一起煮出来的这部小说,竟然以惊人的速度窜上排行榜,受到出版社改编成书籍的邀约。 前文提到的那名朋友也在这时期确定出道成为作家──不知不觉间我就像是追在那名朋友之后,以万万没想到的形式跳进自己目标的世界中了。 人生究竟会发生什么事情,真的难以预料。 而就在接受改编书籍的邀约后过了一段时间,我接到责任编辑打来的电话。 「我们在进行一项类似『共同世界作品』的企划。」 「嗯?那听起来不错啊。」 「请问柳野老师要不要也写写看?」 「(大概是给新人机会稍微插一脚之类的吧?)既然是难得的机会,请务必让我参加。那么请问我在企划中担纲的部分是?」 「主轴故事。」 「啥?」 「主轴故事。」 「(无言)」 ……人生究竟会发生什么事情,真的难以预料。 就这样,不知道为什么跟著『世界尽头的圣骑士』这本书一起,名为『arcadia garden』的共同世界作品决定在同月同日出版了。 这是一项由十名作家合力创造出一个世界的宏大企划,请读者务必连同『圣骑士』一起多多支持。 如此这般,在许多人的帮助之下,才有了今天的我。 我也是第一次写所谓的致谢文章── 致网路版的各位读者大人们。在各位的温馨支持鼓励下,我总算走到这一步了。 致众多trpg的伙伴们,以及那些可爱的人物们。 与大家一起冒险的每一段回忆,都化为了让我能够克服困难的力量。 致包含本篇后记中拿来当话题的k老师在内的创作伙伴们。 真的非常感谢大家总是愿意阅读我的作品并提出感想,甚至还帮忙想了各种点子。 致我家附近的图书馆以及馆内陈列的大量书籍与影片。 谢谢你们告诉了我各种知识。我想我总算多少可以回报恩情了。 提供本书美丽插图的轮くすさが老师,我怎么感谢也感谢不尽。 由老师描绘封面的『sword world 2.0』是让我回忆良多的trpg。 负责本作品的编辑大人,以及ovep编辑部的各位同仁。 参与本书印刷、宣传、贩卖等事务的所有人员。 还有此刻阅读本书的您──谨让笔者致上由衷的感谢。 二〇一六年二月 柳野かなた 特典 昔日之梦 「嗯~这件衣服搭配这个……」 「…………」 「啊,不过配这个会不会比较好?」 「呃、我说,玛利……?」 在神殿的某房间中,可以看到大量整齐堆叠起来的衣物。 ──我被玛利当成换装娃娃,已经前前后后几十分钟的时间了。 一切都是因为布拉德从废墟街上找回了许多保存状态良好的衣服。 虽然照理讲经过几百年的时间,衣服这种东西通常都没办法穿了。不过如果是装在刻有魔法《记号》的柜子里就要另当别论。 小孩子的成长速度很快。 我今年虚岁十二,身材越来越高大,去年穿过的衣服现在都太小件了。 当然玛利有尝试帮我调整衣物长度之类的,但那实在是很辛苦的工作。 因此布拉德体谅玛利的辛劳,跑去找了衣服回来。然而…… 正如眼前所见,玛利一看到那成堆的大量衣物,便整个人兴奋起来。 老实讲,我无论前世或今生都对打扮没什么兴趣,根本无法跟上玛利的行动,始终感到困惑无比。 「反正这地方又不会有什么人过来,衣服这种柬西能穿就好啦……」 我虽然是这么认为的,可是…… 「唉呦,不可以这么讲喔。」 玛利笑著如此说道。 「关于衣物的知识如果不好好学习,等你哪天出去外面可是会很丢脸的。」 说著,玛利又拿起各种衣服开始讲解起来。 这是丝绸,这是木棉,这是亚麻。 这叫平织、斜纹织、缎纹织、编织…… 不同部位的各种缝法,刺绣图案代表的意义,零碎装饰品的穿戴方式。 还有先声明「这点现在外面的社会或许有变化」后说明根据身分的穿衣惯例。 例如就算同样是毛皮,貂皮和松鼠皮只有上流阶级可以使用──诸如此类的感觉。 「哇……」 听著听著,我不禁感到佩服起来。 虽然以前我几乎都没什么兴趣,不过所谓的衣物其实是很深奥的。 「好厉害啊……」 「建筑、料理和衣物是人活在世上不可缺少的东西呀。」 所以会变得深奥也是当然的。玛利一脸正经地如此说道。 总觉得她好像很开心,很愉快的样子。 「玛利懂得真多。」 「毕竟我以前很喜欢衣服或装饰品之类的东西──如果我当初没听到地母神的声音,或许会向往成为衣物商人或裁缝师呢。」 玛利说著,彷佛在遥望远方。 「如果我听不到神的声音,或者生为哪间衣服店的女儿……」 那是任谁都会想像过的念头。 虽然我至今对前世的记忆依然模糊,不过我想自己应该也有一段时期不断反覆在想这样的事情。 为什么会遇上这样的结局? 要是我生在不同的家庭…… 要是我生在不同的国家…… 是不是就能走上完全不一样的路了── 「不过,那样不行呢。」 就在我想著这些事情时,玛利忽然笑了一下。 「要是生为衣服店的女儿,我就不会认识古斯和布拉德了……」 然后稍微歪头看向我。 「而且也不会和威尔相遇了呀。」 笑著如此说道的玛利,看起来十分美丽。 「嗯,我也好庆幸玛利不是服装店的女儿。」 于是我也笑著回应她。 ──不知道前世的我究竟是在哪里受到挫折了? 会不会是自己轻忽大意导致自作自受的失败呢? 还是遭遇到自己无能为力的致命状况而受挫的呢? 或者两者各半? 虽然我已经无法回想起被浓雾笼罩的那些记忆──不过正因为经历过那些事情,才有今天的我。 来到剑与魔法的神奇世界,被心地善良的不死族家人们养育。 ……我想那应该是很幸福的事情吧。 「好啦。」 沉浸在思绪中的我,被玛利的声音拉回现实。 「话题也告了一个段落,接下来试穿看看这件衣服吧!」 「什么!还要继续啊?」 玛利基本上是个好母亲,不过偶尔会变得像这个样子。 我虽然惨叫著试图逃跑,但玛利的动作意外敏捷。 轻易就被她抓到的我,后来又被迫陪她试穿了整整一个小时左右── 「嗯~这件衣服搭配这个……」 「…………」 「啊,不过配这个会不会比较好?」 「呃、我说,玛利……?」 在神殿的某房间中,可以看到大量整齐堆叠起来的衣物。 ──我被玛利当成换装娃娃,已经前前后后几十分钟的时间了。 一切都是因为布拉德从废墟街上找回了许多保存状态良好的衣服。 虽然照理讲经过几百年的时间,衣服这种东西通常都没办法穿了。不过如果是装在刻有魔法《记号》的柜子里就要另当别论。 小孩子的成长速度很快。 我今年虚岁十二,身材越来越高大,去年穿过的衣服现在都太小件了。 当然玛利有尝试帮我调整衣物长度之类的,但那实在是很辛苦的工作。 因此布拉德体谅玛利的辛劳,跑去找了衣服回来。然而…… 正如眼前所见,玛利一看到那成堆的大量衣物,便整个人兴奋起来。 老实讲,我无论前世或今生都对打扮没什么兴趣,根本无法跟上玛利的行动,始终感到困惑无比。 「反正这地方又不会有什么人过来,衣服这种柬西能穿就好啦……」 我虽然是这么认为的,可是…… 「唉呦,不可以这么讲喔。」 玛利笑著如此说道。 「关于衣物的知识如果不好好学习,等你哪天出去外面可是会很丢脸的。」 说著,玛利又拿起各种衣服开始讲解起来。 这是丝绸,这是木棉,这是亚麻。 这叫平织、斜纹织、缎纹织、编织…… 不同部位的各种缝法,刺绣图案代表的意义,零碎装饰品的穿戴方式。 还有先声明「这点现在外面的社会或许有变化」后说明根据身分的穿衣惯例。 例如就算同样是毛皮,貂皮和松鼠皮只有上流阶级可以使用──诸如此类的感觉。 「哇……」 听著听著,我不禁感到佩服起来。 虽然以前我几乎都没什么兴趣,不过所谓的衣物其实是很深奥的。 「好厉害啊……」 「建筑、料理和衣物是人活在世上不可缺少的东西呀。」 所以会变得深奥也是当然的。玛利一脸正经地如此说道。 总觉得她好像很开心,很愉快的样子。 「玛利懂得真多。」 「毕竟我以前很喜欢衣服或装饰品之类的东西──如果我当初没听到地母神的声音,或许会向往成为衣物商人或裁缝师呢。」 玛利说著,彷佛在遥望远方。 「如果我听不到神的声音,或者生为哪间衣服店的女儿……」 那是任谁都会想像过的念头。 虽然我至今对前世的记忆依然模糊,不过我想自己应该也有一段时期不断反覆在想这样的事情。 为什么会遇上这样的结局? 要是我生在不同的家庭…… 要是我生在不同的国家…… 是不是就能走上完全不一样的路了── 「不过,那样不行呢。」 就在我想著这些事情时,玛利忽然笑了一下。 「要是生为衣服店的女儿,我就不会认识古斯和布拉德了……」 然后稍微歪头看向我。 「而且也不会和威尔相遇了呀。」 笑著如此说道的玛利,看起来十分美丽。 「嗯,我也好庆幸玛利不是服装店的女儿。」 于是我也笑著回应她。 ──不知道前世的我究竟是在哪里受到挫折了? 会不会是自己轻忽大意导致自作自受的失败呢? 还是遭遇到自己无能为力的致命状况而受挫的呢? 或者两者各半? 虽然我已经无法回想起被浓雾笼罩的那些记忆──不过正因为经历过那些事情,才有今天的我。 来到剑与魔法的神奇世界,被心地善良的不死族家人们养育。 ……我想那应该是很幸福的事情吧。 「好啦。」 沉浸在思绪中的我,被玛利的声音拉回现实。 「话题也告了一个段落,接下来试穿看看这件衣服吧!」 「什么!还要继续啊?」 玛利基本上是个好母亲,不过偶尔会变得像这个样子。 我虽然惨叫著试图逃跑,但玛利的动作意外敏捷。 轻易就被她抓到的我,后来又被迫陪她试穿了整整一个小时左右── 「嗯~这件衣服搭配这个……」 「…………」 「啊,不过配这个会不会比较好?」 「呃、我说,玛利……?」 在神殿的某房间中,可以看到大量整齐堆叠起来的衣物。 ──我被玛利当成换装娃娃,已经前前后后几十分钟的时间了。 一切都是因为布拉德从废墟街上找回了许多保存状态良好的衣服。 虽然照理讲经过几百年的时间,衣服这种东西通常都没办法穿了。不过如果是装在刻有魔法《记号》的柜子里就要另当别论。 小孩子的成长速度很快。 我今年虚岁十二,身材越来越高大,去年穿过的衣服现在都太小件了。 当然玛利有尝试帮我调整衣物长度之类的,但那实在是很辛苦的工作。 因此布拉德体谅玛利的辛劳,跑去找了衣服回来。然而…… 正如眼前所见,玛利一看到那成堆的大量衣物,便整个人兴奋起来。 老实讲,我无论前世或今生都对打扮没什么兴趣,根本无法跟上玛利的行动,始终感到困惑无比。 「反正这地方又不会有什么人过来,衣服这种柬西能穿就好啦……」 我虽然是这么认为的,可是…… 「唉呦,不可以这么讲喔。」 玛利笑著如此说道。 「关于衣物的知识如果不好好学习,等你哪天出去外面可是会很丢脸的。」 说著,玛利又拿起各种衣服开始讲解起来。 这是丝绸,这是木棉,这是亚麻。 这叫平织、斜纹织、缎纹织、编织…… 不同部位的各种缝法,刺绣图案代表的意义,零碎装饰品的穿戴方式。 还有先声明「这点现在外面的社会或许有变化」后说明根据身分的穿衣惯例。 例如就算同样是毛皮,貂皮和松鼠皮只有上流阶级可以使用──诸如此类的感觉。 「哇……」 听著听著,我不禁感到佩服起来。 虽然以前我几乎都没什么兴趣,不过所谓的衣物其实是很深奥的。 「好厉害啊……」 「建筑、料理和衣物是人活在世上不可缺少的东西呀。」 所以会变得深奥也是当然的。玛利一脸正经地如此说道。 总觉得她好像很开心,很愉快的样子。 「玛利懂得真多。」 「毕竟我以前很喜欢衣服或装饰品之类的东西──如果我当初没听到地母神的声音,或许会向往成为衣物商人或裁缝师呢。」 玛利说著,彷佛在遥望远方。 「如果我听不到神的声音,或者生为哪间衣服店的女儿……」 那是任谁都会想像过的念头。 虽然我至今对前世的记忆依然模糊,不过我想自己应该也有一段时期不断反覆在想这样的事情。 为什么会遇上这样的结局? 要是我生在不同的家庭…… 要是我生在不同的国家…… 是不是就能走上完全不一样的路了── 「不过,那样不行呢。」 就在我想著这些事情时,玛利忽然笑了一下。 「要是生为衣服店的女儿,我就不会认识古斯和布拉德了……」 然后稍微歪头看向我。 「而且也不会和威尔相遇了呀。」 笑著如此说道的玛利,看起来十分美丽。 「嗯,我也好庆幸玛利不是服装店的女儿。」 于是我也笑著回应她。 ──不知道前世的我究竟是在哪里受到挫折了? 会不会是自己轻忽大意导致自作自受的失败呢? 还是遭遇到自己无能为力的致命状况而受挫的呢? 或者两者各半? 虽然我已经无法回想起被浓雾笼罩的那些记忆──不过正因为经历过那些事情,才有今天的我。 来到剑与魔法的神奇世界,被心地善良的不死族家人们养育。 ……我想那应该是很幸福的事情吧。 「好啦。」 沉浸在思绪中的我,被玛利的声音拉回现实。 「话题也告了一个段落,接下来试穿看看这件衣服吧!」 「什么!还要继续啊?」 玛利基本上是个好母亲,不过偶尔会变得像这个样子。 我虽然惨叫著试图逃跑,但玛利的动作意外敏捷。 轻易就被她抓到的我,后来又被迫陪她试穿了整整一个小时左右── 「嗯~这件衣服搭配这个……」 「…………」 「啊,不过配这个会不会比较好?」 「呃、我说,玛利……?」 在神殿的某房间中,可以看到大量整齐堆叠起来的衣物。 ──我被玛利当成换装娃娃,已经前前后后几十分钟的时间了。 一切都是因为布拉德从废墟街上找回了许多保存状态良好的衣服。 虽然照理讲经过几百年的时间,衣服这种东西通常都没办法穿了。不过如果是装在刻有魔法《记号》的柜子里就要另当别论。 小孩子的成长速度很快。 我今年虚岁十二,身材越来越高大,去年穿过的衣服现在都太小件了。 当然玛利有尝试帮我调整衣物长度之类的,但那实在是很辛苦的工作。 因此布拉德体谅玛利的辛劳,跑去找了衣服回来。然而…… 正如眼前所见,玛利一看到那成堆的大量衣物,便整个人兴奋起来。 老实讲,我无论前世或今生都对打扮没什么兴趣,根本无法跟上玛利的行动,始终感到困惑无比。 「反正这地方又不会有什么人过来,衣服这种柬西能穿就好啦……」 我虽然是这么认为的,可是…… 「唉呦,不可以这么讲喔。」 玛利笑著如此说道。 「关于衣物的知识如果不好好学习,等你哪天出去外面可是会很丢脸的。」 说著,玛利又拿起各种衣服开始讲解起来。 这是丝绸,这是木棉,这是亚麻。 这叫平织、斜纹织、缎纹织、编织…… 不同部位的各种缝法,刺绣图案代表的意义,零碎装饰品的穿戴方式。 还有先声明「这点现在外面的社会或许有变化」后说明根据身分的穿衣惯例。 例如就算同样是毛皮,貂皮和松鼠皮只有上流阶级可以使用──诸如此类的感觉。 「哇……」 听著听著,我不禁感到佩服起来。 虽然以前我几乎都没什么兴趣,不过所谓的衣物其实是很深奥的。 「好厉害啊……」 「建筑、料理和衣物是人活在世上不可缺少的东西呀。」 所以会变得深奥也是当然的。玛利一脸正经地如此说道。 总觉得她好像很开心,很愉快的样子。 「玛利懂得真多。」 「毕竟我以前很喜欢衣服或装饰品之类的东西──如果我当初没听到地母神的声音,或许会向往成为衣物商人或裁缝师呢。」 玛利说著,彷佛在遥望远方。 「如果我听不到神的声音,或者生为哪间衣服店的女儿……」 那是任谁都会想像过的念头。 虽然我至今对前世的记忆依然模糊,不过我想自己应该也有一段时期不断反覆在想这样的事情。 为什么会遇上这样的结局? 要是我生在不同的家庭…… 要是我生在不同的国家…… 是不是就能走上完全不一样的路了── 「不过,那样不行呢。」 就在我想著这些事情时,玛利忽然笑了一下。 「要是生为衣服店的女儿,我就不会认识古斯和布拉德了……」 然后稍微歪头看向我。 「而且也不会和威尔相遇了呀。」 笑著如此说道的玛利,看起来十分美丽。 「嗯,我也好庆幸玛利不是服装店的女儿。」 于是我也笑著回应她。 ──不知道前世的我究竟是在哪里受到挫折了? 会不会是自己轻忽大意导致自作自受的失败呢? 还是遭遇到自己无能为力的致命状况而受挫的呢? 或者两者各半? 虽然我已经无法回想起被浓雾笼罩的那些记忆──不过正因为经历过那些事情,才有今天的我。 来到剑与魔法的神奇世界,被心地善良的不死族家人们养育。 ……我想那应该是很幸福的事情吧。 「好啦。」 沉浸在思绪中的我,被玛利的声音拉回现实。 「话题也告了一个段落,接下来试穿看看这件衣服吧!」 「什么!还要继续啊?」 玛利基本上是个好母亲,不过偶尔会变得像这个样子。 我虽然惨叫著试图逃跑,但玛利的动作意外敏捷。 轻易就被她抓到的我,后来又被迫陪她试穿了整整一个小时左右── 「嗯~这件衣服搭配这个……」 「…………」 「啊,不过配这个会不会比较好?」 「呃、我说,玛利……?」 在神殿的某房间中,可以看到大量整齐堆叠起来的衣物。 ──我被玛利当成换装娃娃,已经前前后后几十分钟的时间了。 一切都是因为布拉德从废墟街上找回了许多保存状态良好的衣服。 虽然照理讲经过几百年的时间,衣服这种东西通常都没办法穿了。不过如果是装在刻有魔法《记号》的柜子里就要另当别论。 小孩子的成长速度很快。 我今年虚岁十二,身材越来越高大,去年穿过的衣服现在都太小件了。 当然玛利有尝试帮我调整衣物长度之类的,但那实在是很辛苦的工作。 因此布拉德体谅玛利的辛劳,跑去找了衣服回来。然而…… 正如眼前所见,玛利一看到那成堆的大量衣物,便整个人兴奋起来。 老实讲,我无论前世或今生都对打扮没什么兴趣,根本无法跟上玛利的行动,始终感到困惑无比。 「反正这地方又不会有什么人过来,衣服这种柬西能穿就好啦……」 我虽然是这么认为的,可是…… 「唉呦,不可以这么讲喔。」 玛利笑著如此说道。 「关于衣物的知识如果不好好学习,等你哪天出去外面可是会很丢脸的。」 说著,玛利又拿起各种衣服开始讲解起来。 这是丝绸,这是木棉,这是亚麻。 这叫平织、斜纹织、缎纹织、编织…… 不同部位的各种缝法,刺绣图案代表的意义,零碎装饰品的穿戴方式。 还有先声明「这点现在外面的社会或许有变化」后说明根据身分的穿衣惯例。 例如就算同样是毛皮,貂皮和松鼠皮只有上流阶级可以使用──诸如此类的感觉。 「哇……」 听著听著,我不禁感到佩服起来。 虽然以前我几乎都没什么兴趣,不过所谓的衣物其实是很深奥的。 「好厉害啊……」 「建筑、料理和衣物是人活在世上不可缺少的东西呀。」 所以会变得深奥也是当然的。玛利一脸正经地如此说道。 总觉得她好像很开心,很愉快的样子。 「玛利懂得真多。」 「毕竟我以前很喜欢衣服或装饰品之类的东西──如果我当初没听到地母神的声音,或许会向往成为衣物商人或裁缝师呢。」 玛利说著,彷佛在遥望远方。 「如果我听不到神的声音,或者生为哪间衣服店的女儿……」 那是任谁都会想像过的念头。 虽然我至今对前世的记忆依然模糊,不过我想自己应该也有一段时期不断反覆在想这样的事情。 为什么会遇上这样的结局? 要是我生在不同的家庭…… 要是我生在不同的国家…… 是不是就能走上完全不一样的路了── 「不过,那样不行呢。」 就在我想著这些事情时,玛利忽然笑了一下。 「要是生为衣服店的女儿,我就不会认识古斯和布拉德了……」 然后稍微歪头看向我。 「而且也不会和威尔相遇了呀。」 笑著如此说道的玛利,看起来十分美丽。 「嗯,我也好庆幸玛利不是服装店的女儿。」 于是我也笑著回应她。 ──不知道前世的我究竟是在哪里受到挫折了? 会不会是自己轻忽大意导致自作自受的失败呢? 还是遭遇到自己无能为力的致命状况而受挫的呢? 或者两者各半? 虽然我已经无法回想起被浓雾笼罩的那些记忆──不过正因为经历过那些事情,才有今天的我。 来到剑与魔法的神奇世界,被心地善良的不死族家人们养育。 ……我想那应该是很幸福的事情吧。 「好啦。」 沉浸在思绪中的我,被玛利的声音拉回现实。 「话题也告了一个段落,接下来试穿看看这件衣服吧!」 「什么!还要继续啊?」 玛利基本上是个好母亲,不过偶尔会变得像这个样子。 我虽然惨叫著试图逃跑,但玛利的动作意外敏捷。 轻易就被她抓到的我,后来又被迫陪她试穿了整整一个小时左右── 「嗯~这件衣服搭配这个……」 「…………」 「啊,不过配这个会不会比较好?」 「呃、我说,玛利……?」 在神殿的某房间中,可以看到大量整齐堆叠起来的衣物。 ──我被玛利当成换装娃娃,已经前前后后几十分钟的时间了。 一切都是因为布拉德从废墟街上找回了许多保存状态良好的衣服。 虽然照理讲经过几百年的时间,衣服这种东西通常都没办法穿了。不过如果是装在刻有魔法《记号》的柜子里就要另当别论。 小孩子的成长速度很快。 我今年虚岁十二,身材越来越高大,去年穿过的衣服现在都太小件了。 当然玛利有尝试帮我调整衣物长度之类的,但那实在是很辛苦的工作。 因此布拉德体谅玛利的辛劳,跑去找了衣服回来。然而…… 正如眼前所见,玛利一看到那成堆的大量衣物,便整个人兴奋起来。 老实讲,我无论前世或今生都对打扮没什么兴趣,根本无法跟上玛利的行动,始终感到困惑无比。 「反正这地方又不会有什么人过来,衣服这种柬西能穿就好啦……」 我虽然是这么认为的,可是…… 「唉呦,不可以这么讲喔。」 玛利笑著如此说道。 「关于衣物的知识如果不好好学习,等你哪天出去外面可是会很丢脸的。」 说著,玛利又拿起各种衣服开始讲解起来。 这是丝绸,这是木棉,这是亚麻。 这叫平织、斜纹织、缎纹织、编织…… 不同部位的各种缝法,刺绣图案代表的意义,零碎装饰品的穿戴方式。 还有先声明「这点现在外面的社会或许有变化」后说明根据身分的穿衣惯例。 例如就算同样是毛皮,貂皮和松鼠皮只有上流阶级可以使用──诸如此类的感觉。 「哇……」 听著听著,我不禁感到佩服起来。 虽然以前我几乎都没什么兴趣,不过所谓的衣物其实是很深奥的。 「好厉害啊……」 「建筑、料理和衣物是人活在世上不可缺少的东西呀。」 所以会变得深奥也是当然的。玛利一脸正经地如此说道。 总觉得她好像很开心,很愉快的样子。 「玛利懂得真多。」 「毕竟我以前很喜欢衣服或装饰品之类的东西──如果我当初没听到地母神的声音,或许会向往成为衣物商人或裁缝师呢。」 玛利说著,彷佛在遥望远方。 「如果我听不到神的声音,或者生为哪间衣服店的女儿……」 那是任谁都会想像过的念头。 虽然我至今对前世的记忆依然模糊,不过我想自己应该也有一段时期不断反覆在想这样的事情。 为什么会遇上这样的结局? 要是我生在不同的家庭…… 要是我生在不同的国家…… 是不是就能走上完全不一样的路了── 「不过,那样不行呢。」 就在我想著这些事情时,玛利忽然笑了一下。 「要是生为衣服店的女儿,我就不会认识古斯和布拉德了……」 然后稍微歪头看向我。 「而且也不会和威尔相遇了呀。」 笑著如此说道的玛利,看起来十分美丽。 「嗯,我也好庆幸玛利不是服装店的女儿。」 于是我也笑著回应她。 ──不知道前世的我究竟是在哪里受到挫折了? 会不会是自己轻忽大意导致自作自受的失败呢? 还是遭遇到自己无能为力的致命状况而受挫的呢? 或者两者各半? 虽然我已经无法回想起被浓雾笼罩的那些记忆──不过正因为经历过那些事情,才有今天的我。 来到剑与魔法的神奇世界,被心地善良的不死族家人们养育。 ……我想那应该是很幸福的事情吧。 「好啦。」 沉浸在思绪中的我,被玛利的声音拉回现实。 「话题也告了一个段落,接下来试穿看看这件衣服吧!」 「什么!还要继续啊?」 玛利基本上是个好母亲,不过偶尔会变得像这个样子。 我虽然惨叫著试图逃跑,但玛利的动作意外敏捷。 轻易就被她抓到的我,后来又被迫陪她试穿了整整一个小时左右── 「嗯~这件衣服搭配这个……」 「…………」 「啊,不过配这个会不会比较好?」 「呃、我说,玛利……?」 在神殿的某房间中,可以看到大量整齐堆叠起来的衣物。 ──我被玛利当成换装娃娃,已经前前后后几十分钟的时间了。 一切都是因为布拉德从废墟街上找回了许多保存状态良好的衣服。 虽然照理讲经过几百年的时间,衣服这种东西通常都没办法穿了。不过如果是装在刻有魔法《记号》的柜子里就要另当别论。 小孩子的成长速度很快。 我今年虚岁十二,身材越来越高大,去年穿过的衣服现在都太小件了。 当然玛利有尝试帮我调整衣物长度之类的,但那实在是很辛苦的工作。 因此布拉德体谅玛利的辛劳,跑去找了衣服回来。然而…… 正如眼前所见,玛利一看到那成堆的大量衣物,便整个人兴奋起来。 老实讲,我无论前世或今生都对打扮没什么兴趣,根本无法跟上玛利的行动,始终感到困惑无比。 「反正这地方又不会有什么人过来,衣服这种柬西能穿就好啦……」 我虽然是这么认为的,可是…… 「唉呦,不可以这么讲喔。」 玛利笑著如此说道。 「关于衣物的知识如果不好好学习,等你哪天出去外面可是会很丢脸的。」 说著,玛利又拿起各种衣服开始讲解起来。 这是丝绸,这是木棉,这是亚麻。 这叫平织、斜纹织、缎纹织、编织…… 不同部位的各种缝法,刺绣图案代表的意义,零碎装饰品的穿戴方式。 还有先声明「这点现在外面的社会或许有变化」后说明根据身分的穿衣惯例。 例如就算同样是毛皮,貂皮和松鼠皮只有上流阶级可以使用──诸如此类的感觉。 「哇……」 听著听著,我不禁感到佩服起来。 虽然以前我几乎都没什么兴趣,不过所谓的衣物其实是很深奥的。 「好厉害啊……」 「建筑、料理和衣物是人活在世上不可缺少的东西呀。」 所以会变得深奥也是当然的。玛利一脸正经地如此说道。 总觉得她好像很开心,很愉快的样子。 「玛利懂得真多。」 「毕竟我以前很喜欢衣服或装饰品之类的东西──如果我当初没听到地母神的声音,或许会向往成为衣物商人或裁缝师呢。」 玛利说著,彷佛在遥望远方。 「如果我听不到神的声音,或者生为哪间衣服店的女儿……」 那是任谁都会想像过的念头。 虽然我至今对前世的记忆依然模糊,不过我想自己应该也有一段时期不断反覆在想这样的事情。 为什么会遇上这样的结局? 要是我生在不同的家庭…… 要是我生在不同的国家…… 是不是就能走上完全不一样的路了── 「不过,那样不行呢。」 就在我想著这些事情时,玛利忽然笑了一下。 「要是生为衣服店的女儿,我就不会认识古斯和布拉德了……」 然后稍微歪头看向我。 「而且也不会和威尔相遇了呀。」 笑著如此说道的玛利,看起来十分美丽。 「嗯,我也好庆幸玛利不是服装店的女儿。」 于是我也笑著回应她。 ──不知道前世的我究竟是在哪里受到挫折了? 会不会是自己轻忽大意导致自作自受的失败呢? 还是遭遇到自己无能为力的致命状况而受挫的呢? 或者两者各半? 虽然我已经无法回想起被浓雾笼罩的那些记忆──不过正因为经历过那些事情,才有今天的我。 来到剑与魔法的神奇世界,被心地善良的不死族家人们养育。 ……我想那应该是很幸福的事情吧。 「好啦。」 沉浸在思绪中的我,被玛利的声音拉回现实。 「话题也告了一个段落,接下来试穿看看这件衣服吧!」 「什么!还要继续啊?」 玛利基本上是个好母亲,不过偶尔会变得像这个样子。 我虽然惨叫著试图逃跑,但玛利的动作意外敏捷。 轻易就被她抓到的我,后来又被迫陪她试穿了整整一个小时左右── 「嗯~这件衣服搭配这个……」 「…………」 「啊,不过配这个会不会比较好?」 「呃、我说,玛利……?」 在神殿的某房间中,可以看到大量整齐堆叠起来的衣物。 ──我被玛利当成换装娃娃,已经前前后后几十分钟的时间了。 一切都是因为布拉德从废墟街上找回了许多保存状态良好的衣服。 虽然照理讲经过几百年的时间,衣服这种东西通常都没办法穿了。不过如果是装在刻有魔法《记号》的柜子里就要另当别论。 小孩子的成长速度很快。 我今年虚岁十二,身材越来越高大,去年穿过的衣服现在都太小件了。 当然玛利有尝试帮我调整衣物长度之类的,但那实在是很辛苦的工作。 因此布拉德体谅玛利的辛劳,跑去找了衣服回来。然而…… 正如眼前所见,玛利一看到那成堆的大量衣物,便整个人兴奋起来。 老实讲,我无论前世或今生都对打扮没什么兴趣,根本无法跟上玛利的行动,始终感到困惑无比。 「反正这地方又不会有什么人过来,衣服这种柬西能穿就好啦……」 我虽然是这么认为的,可是…… 「唉呦,不可以这么讲喔。」 玛利笑著如此说道。 「关于衣物的知识如果不好好学习,等你哪天出去外面可是会很丢脸的。」 说著,玛利又拿起各种衣服开始讲解起来。 这是丝绸,这是木棉,这是亚麻。 这叫平织、斜纹织、缎纹织、编织…… 不同部位的各种缝法,刺绣图案代表的意义,零碎装饰品的穿戴方式。 还有先声明「这点现在外面的社会或许有变化」后说明根据身分的穿衣惯例。 例如就算同样是毛皮,貂皮和松鼠皮只有上流阶级可以使用──诸如此类的感觉。 「哇……」 听著听著,我不禁感到佩服起来。 虽然以前我几乎都没什么兴趣,不过所谓的衣物其实是很深奥的。 「好厉害啊……」 「建筑、料理和衣物是人活在世上不可缺少的东西呀。」 所以会变得深奥也是当然的。玛利一脸正经地如此说道。 总觉得她好像很开心,很愉快的样子。 「玛利懂得真多。」 「毕竟我以前很喜欢衣服或装饰品之类的东西──如果我当初没听到地母神的声音,或许会向往成为衣物商人或裁缝师呢。」 玛利说著,彷佛在遥望远方。 「如果我听不到神的声音,或者生为哪间衣服店的女儿……」 那是任谁都会想像过的念头。 虽然我至今对前世的记忆依然模糊,不过我想自己应该也有一段时期不断反覆在想这样的事情。 为什么会遇上这样的结局? 要是我生在不同的家庭…… 要是我生在不同的国家…… 是不是就能走上完全不一样的路了── 「不过,那样不行呢。」 就在我想著这些事情时,玛利忽然笑了一下。 「要是生为衣服店的女儿,我就不会认识古斯和布拉德了……」 然后稍微歪头看向我。 「而且也不会和威尔相遇了呀。」 笑著如此说道的玛利,看起来十分美丽。 「嗯,我也好庆幸玛利不是服装店的女儿。」 于是我也笑著回应她。 ──不知道前世的我究竟是在哪里受到挫折了? 会不会是自己轻忽大意导致自作自受的失败呢? 还是遭遇到自己无能为力的致命状况而受挫的呢? 或者两者各半? 虽然我已经无法回想起被浓雾笼罩的那些记忆──不过正因为经历过那些事情,才有今天的我。 来到剑与魔法的神奇世界,被心地善良的不死族家人们养育。 ……我想那应该是很幸福的事情吧。 「好啦。」 沉浸在思绪中的我,被玛利的声音拉回现实。 「话题也告了一个段落,接下来试穿看看这件衣服吧!」 「什么!还要继续啊?」 玛利基本上是个好母亲,不过偶尔会变得像这个样子。 我虽然惨叫著试图逃跑,但玛利的动作意外敏捷。 轻易就被她抓到的我,后来又被迫陪她试穿了整整一个小时左右── 「嗯~这件衣服搭配这个……」 「…………」 「啊,不过配这个会不会比较好?」 「呃、我说,玛利……?」 在神殿的某房间中,可以看到大量整齐堆叠起来的衣物。 ──我被玛利当成换装娃娃,已经前前后后几十分钟的时间了。 一切都是因为布拉德从废墟街上找回了许多保存状态良好的衣服。 虽然照理讲经过几百年的时间,衣服这种东西通常都没办法穿了。不过如果是装在刻有魔法《记号》的柜子里就要另当别论。 小孩子的成长速度很快。 我今年虚岁十二,身材越来越高大,去年穿过的衣服现在都太小件了。 当然玛利有尝试帮我调整衣物长度之类的,但那实在是很辛苦的工作。 因此布拉德体谅玛利的辛劳,跑去找了衣服回来。然而…… 正如眼前所见,玛利一看到那成堆的大量衣物,便整个人兴奋起来。 老实讲,我无论前世或今生都对打扮没什么兴趣,根本无法跟上玛利的行动,始终感到困惑无比。 「反正这地方又不会有什么人过来,衣服这种柬西能穿就好啦……」 我虽然是这么认为的,可是…… 「唉呦,不可以这么讲喔。」 玛利笑著如此说道。 「关于衣物的知识如果不好好学习,等你哪天出去外面可是会很丢脸的。」 说著,玛利又拿起各种衣服开始讲解起来。 这是丝绸,这是木棉,这是亚麻。 这叫平织、斜纹织、缎纹织、编织…… 不同部位的各种缝法,刺绣图案代表的意义,零碎装饰品的穿戴方式。 还有先声明「这点现在外面的社会或许有变化」后说明根据身分的穿衣惯例。 例如就算同样是毛皮,貂皮和松鼠皮只有上流阶级可以使用──诸如此类的感觉。 「哇……」 听著听著,我不禁感到佩服起来。 虽然以前我几乎都没什么兴趣,不过所谓的衣物其实是很深奥的。 「好厉害啊……」 「建筑、料理和衣物是人活在世上不可缺少的东西呀。」 所以会变得深奥也是当然的。玛利一脸正经地如此说道。 总觉得她好像很开心,很愉快的样子。 「玛利懂得真多。」 「毕竟我以前很喜欢衣服或装饰品之类的东西──如果我当初没听到地母神的声音,或许会向往成为衣物商人或裁缝师呢。」 玛利说著,彷佛在遥望远方。 「如果我听不到神的声音,或者生为哪间衣服店的女儿……」 那是任谁都会想像过的念头。 虽然我至今对前世的记忆依然模糊,不过我想自己应该也有一段时期不断反覆在想这样的事情。 为什么会遇上这样的结局? 要是我生在不同的家庭…… 要是我生在不同的国家…… 是不是就能走上完全不一样的路了── 「不过,那样不行呢。」 就在我想著这些事情时,玛利忽然笑了一下。 「要是生为衣服店的女儿,我就不会认识古斯和布拉德了……」 然后稍微歪头看向我。 「而且也不会和威尔相遇了呀。」 笑著如此说道的玛利,看起来十分美丽。 「嗯,我也好庆幸玛利不是服装店的女儿。」 于是我也笑著回应她。 ──不知道前世的我究竟是在哪里受到挫折了? 会不会是自己轻忽大意导致自作自受的失败呢? 还是遭遇到自己无能为力的致命状况而受挫的呢? 或者两者各半? 虽然我已经无法回想起被浓雾笼罩的那些记忆──不过正因为经历过那些事情,才有今天的我。 来到剑与魔法的神奇世界,被心地善良的不死族家人们养育。 ……我想那应该是很幸福的事情吧。 「好啦。」 沉浸在思绪中的我,被玛利的声音拉回现实。 「话题也告了一个段落,接下来试穿看看这件衣服吧!」 「什么!还要继续啊?」 玛利基本上是个好母亲,不过偶尔会变得像这个样子。 我虽然惨叫著试图逃跑,但玛利的动作意外敏捷。 轻易就被她抓到的我,后来又被迫陪她试穿了整整一个小时左右── 特典 《战鬼》vs《仿徨贤者》 穿越狮子蚁(myrmecoleo)横行的荒野。 在山谷要塞一整晚迎击岩鬼(troll)部族的战役。 布拉德与身为遗迹守护者的千手巨人(hecheir)对峙。 古斯与妖精猫(cait sith)斗智。 只是稍微举些例子,这两人的英勇事迹就非常丰富了。 就在平常使用的那间神殿房间听著这些故事的时候── 「是说如果布拉德和古斯交手,谁比较强啊?」 我不经意脱口而出的这句话,成为了一切的开端。 「那当然是我啦。」 「那当然是老夫了。」 啊,这发展不太妙。当我这样想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哦?哦?老头,你赢得过我这身肌肉?」 「你早就没有肌肉了,你以为老夫会输给一个脑袋空空的骷髅?」 「哦哦?连骨头都不见的老头还真敢讲,摸不到钱的心情如何啊?」 「哦~?」 如此这般,刚开始还带有玩笑成分的对话渐渐变得激烈起来。 结果两人斗嘴到最后…… 「嘴巴讲再多都没意义……直接来一场吧。」 「没错,必须实际验证一下。」 事情就变成这样了。我完全无从制止。 ──在祌殿山丘麓下的草原。 大块头的骷髅人布拉德没花多久时间就换上完全武装回来。魔法皮甲配上双手巨剑,另外连短剑和投石索都有。 相对地,鹰勾鼻幽灵古斯虽然看起来一如往常,不过……嗯,他绝对有准备什么伎俩。 「好,威尔!你负责喊开始!」 「还有当裁判!不过别担心,老夫不会那么简单就被消灭,所以你只要随便判一下就好了。要是布拉德开始叫苦就帮他喊停吧。」 「好,威尔,要是那老头开始找藉口逃窜,你可要领会其中的意思喔?毕竟那家伙就只有讲歪理特别拿手。」 「……哦哦?」 「……哦哦?」 「好、好啦!那么请双方要堂堂正正!堂堂正正比赛!这是比赛,好吗!」 我拚命强调这是一场比赛,并插入把脸靠近互瞪的那两人之间。 虽然我推向古斯手穿透过他的身体就是了。 「了解,这是比赛……对吧?」 「唔,这是比赛……没错。」 那两人脸上都一副在打什么鬼主意的样子。 虽然布拉德根本没有所谓的表情就是了。 不过我并不打算阻止那两人想做的事情。毕竟我能理解男人之间想要争个面子的心情,而且我也很想看一次这两人交手的样子。 「那、那么。」 于是我高举起手…… 「开始──!」 再用力放下,示意比赛开始。 ◆ 「喝!」 抢先出手的是布拉德,以惊人的速度旋转投石索,朝一开始就想逃往上空的古斯掷出。 射出去的是约一颗小石子大的铅球,上面刻有《记号》,因此对古斯也有效──布拉德是玩真的。 不只是布拉德而已,利用身为幽灵的特性打算冷不防从空中轰炸的古斯一样是玩真的。 「呿!」 古斯躲开布拉德阻止他升空的牵制攻击后…… 「《启动(epergisci)》!」 忽然启动了哥雷姆。 不知他是什么时候准备好的,各处的土壤顿时隆起。 「小伎俩!」 然而那些全部都伴随轰响被一扫而空。 布拉德巨剑一挥就把人类大小的哥雷姆撞飞,还波及到其他哥雷姆一起粉碎。 顺势把巨剑拉回身边的布拉德接著冲向古斯。 「《加速(eleratio)》!」 古斯企图拉开距离,布拉德则是靠他本身的力量加速追上。 「《奔跑(currere)》《油(oleum)》!」 就在布拉德大跳跃避开油脂(grease)的咒语并砍出巨剑的瞬间,古斯以绝妙的时机施放《防御的话语》挡开利刃。 ──那可说是一场激烈的『距离争夺战』。 布拉德逼近,古斯避开,布拉德又追上,古斯又拋开。 古斯高速施放大量《话语》和《记号》,企图拉开距离。布拉德则是靠无数的绝技,更重要的是他压倒性的体能试图阻止古斯得逞。 战局因此陷入胶著,攻防渐渐变得越来越复杂、越来越高速。 虚虚实实的无数攻击互相交错,让我开始无法理解了。而就在我心想『啊,这应该不太妙吧?』的瞬间…… 「──请问你们是在做什么呢?」 玛利带著笑容现身,让在场所有人当场僵住,比赛结束。 ……当然不用说,后来我们都被玛利狠狠说教了一顿。 换言之结论就是:如果布拉德和古斯交手,玛利是最强的。 穿越狮子蚁(myrmecoleo)横行的荒野。 在山谷要塞一整晚迎击岩鬼(troll)部族的战役。 布拉德与身为遗迹守护者的千手巨人(hecheir)对峙。 古斯与妖精猫(cait sith)斗智。 只是稍微举些例子,这两人的英勇事迹就非常丰富了。 就在平常使用的那间神殿房间听著这些故事的时候── 「是说如果布拉德和古斯交手,谁比较强啊?」 我不经意脱口而出的这句话,成为了一切的开端。 「那当然是我啦。」 「那当然是老夫了。」 啊,这发展不太妙。当我这样想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哦?哦?老头,你赢得过我这身肌肉?」 「你早就没有肌肉了,你以为老夫会输给一个脑袋空空的骷髅?」 「哦哦?连骨头都不见的老头还真敢讲,摸不到钱的心情如何啊?」 「哦~?」 如此这般,刚开始还带有玩笑成分的对话渐渐变得激烈起来。 结果两人斗嘴到最后…… 「嘴巴讲再多都没意义……直接来一场吧。」 「没错,必须实际验证一下。」 事情就变成这样了。我完全无从制止。 ──在祌殿山丘麓下的草原。 大块头的骷髅人布拉德没花多久时间就换上完全武装回来。魔法皮甲配上双手巨剑,另外连短剑和投石索都有。 相对地,鹰勾鼻幽灵古斯虽然看起来一如往常,不过……嗯,他绝对有准备什么伎俩。 「好,威尔!你负责喊开始!」 「还有当裁判!不过别担心,老夫不会那么简单就被消灭,所以你只要随便判一下就好了。要是布拉德开始叫苦就帮他喊停吧。」 「好,威尔,要是那老头开始找藉口逃窜,你可要领会其中的意思喔?毕竟那家伙就只有讲歪理特别拿手。」 「……哦哦?」 「……哦哦?」 「好、好啦!那么请双方要堂堂正正!堂堂正正比赛!这是比赛,好吗!」 我拚命强调这是一场比赛,并插入把脸靠近互瞪的那两人之间。 虽然我推向古斯手穿透过他的身体就是了。 「了解,这是比赛……对吧?」 「唔,这是比赛……没错。」 那两人脸上都一副在打什么鬼主意的样子。 虽然布拉德根本没有所谓的表情就是了。 不过我并不打算阻止那两人想做的事情。毕竟我能理解男人之间想要争个面子的心情,而且我也很想看一次这两人交手的样子。 「那、那么。」 于是我高举起手…… 「开始──!」 再用力放下,示意比赛开始。 ◆ 「喝!」 抢先出手的是布拉德,以惊人的速度旋转投石索,朝一开始就想逃往上空的古斯掷出。 射出去的是约一颗小石子大的铅球,上面刻有《记号》,因此对古斯也有效──布拉德是玩真的。 不只是布拉德而已,利用身为幽灵的特性打算冷不防从空中轰炸的古斯一样是玩真的。 「呿!」 古斯躲开布拉德阻止他升空的牵制攻击后…… 「《启动(epergisci)》!」 忽然启动了哥雷姆。 不知他是什么时候准备好的,各处的土壤顿时隆起。 「小伎俩!」 然而那些全部都伴随轰响被一扫而空。 布拉德巨剑一挥就把人类大小的哥雷姆撞飞,还波及到其他哥雷姆一起粉碎。 顺势把巨剑拉回身边的布拉德接著冲向古斯。 「《加速(eleratio)》!」 古斯企图拉开距离,布拉德则是靠他本身的力量加速追上。 「《奔跑(currere)》《油(oleum)》!」 就在布拉德大跳跃避开油脂(grease)的咒语并砍出巨剑的瞬间,古斯以绝妙的时机施放《防御的话语》挡开利刃。 ──那可说是一场激烈的『距离争夺战』。 布拉德逼近,古斯避开,布拉德又追上,古斯又拋开。 古斯高速施放大量《话语》和《记号》,企图拉开距离。布拉德则是靠无数的绝技,更重要的是他压倒性的体能试图阻止古斯得逞。 战局因此陷入胶著,攻防渐渐变得越来越复杂、越来越高速。 虚虚实实的无数攻击互相交错,让我开始无法理解了。而就在我心想『啊,这应该不太妙吧?』的瞬间…… 「──请问你们是在做什么呢?」 玛利带著笑容现身,让在场所有人当场僵住,比赛结束。 ……当然不用说,后来我们都被玛利狠狠说教了一顿。 换言之结论就是:如果布拉德和古斯交手,玛利是最强的。 穿越狮子蚁(myrmecoleo)横行的荒野。 在山谷要塞一整晚迎击岩鬼(troll)部族的战役。 布拉德与身为遗迹守护者的千手巨人(hecheir)对峙。 古斯与妖精猫(cait sith)斗智。 只是稍微举些例子,这两人的英勇事迹就非常丰富了。 就在平常使用的那间神殿房间听著这些故事的时候── 「是说如果布拉德和古斯交手,谁比较强啊?」 我不经意脱口而出的这句话,成为了一切的开端。 「那当然是我啦。」 「那当然是老夫了。」 啊,这发展不太妙。当我这样想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哦?哦?老头,你赢得过我这身肌肉?」 「你早就没有肌肉了,你以为老夫会输给一个脑袋空空的骷髅?」 「哦哦?连骨头都不见的老头还真敢讲,摸不到钱的心情如何啊?」 「哦~?」 如此这般,刚开始还带有玩笑成分的对话渐渐变得激烈起来。 结果两人斗嘴到最后…… 「嘴巴讲再多都没意义……直接来一场吧。」 「没错,必须实际验证一下。」 事情就变成这样了。我完全无从制止。 ──在祌殿山丘麓下的草原。 大块头的骷髅人布拉德没花多久时间就换上完全武装回来。魔法皮甲配上双手巨剑,另外连短剑和投石索都有。 相对地,鹰勾鼻幽灵古斯虽然看起来一如往常,不过……嗯,他绝对有准备什么伎俩。 「好,威尔!你负责喊开始!」 「还有当裁判!不过别担心,老夫不会那么简单就被消灭,所以你只要随便判一下就好了。要是布拉德开始叫苦就帮他喊停吧。」 「好,威尔,要是那老头开始找藉口逃窜,你可要领会其中的意思喔?毕竟那家伙就只有讲歪理特别拿手。」 「……哦哦?」 「……哦哦?」 「好、好啦!那么请双方要堂堂正正!堂堂正正比赛!这是比赛,好吗!」 我拚命强调这是一场比赛,并插入把脸靠近互瞪的那两人之间。 虽然我推向古斯手穿透过他的身体就是了。 「了解,这是比赛……对吧?」 「唔,这是比赛……没错。」 那两人脸上都一副在打什么鬼主意的样子。 虽然布拉德根本没有所谓的表情就是了。 不过我并不打算阻止那两人想做的事情。毕竟我能理解男人之间想要争个面子的心情,而且我也很想看一次这两人交手的样子。 「那、那么。」 于是我高举起手…… 「开始──!」 再用力放下,示意比赛开始。 ◆ 「喝!」 抢先出手的是布拉德,以惊人的速度旋转投石索,朝一开始就想逃往上空的古斯掷出。 射出去的是约一颗小石子大的铅球,上面刻有《记号》,因此对古斯也有效──布拉德是玩真的。 不只是布拉德而已,利用身为幽灵的特性打算冷不防从空中轰炸的古斯一样是玩真的。 「呿!」 古斯躲开布拉德阻止他升空的牵制攻击后…… 「《启动(epergisci)》!」 忽然启动了哥雷姆。 不知他是什么时候准备好的,各处的土壤顿时隆起。 「小伎俩!」 然而那些全部都伴随轰响被一扫而空。 布拉德巨剑一挥就把人类大小的哥雷姆撞飞,还波及到其他哥雷姆一起粉碎。 顺势把巨剑拉回身边的布拉德接著冲向古斯。 「《加速(eleratio)》!」 古斯企图拉开距离,布拉德则是靠他本身的力量加速追上。 「《奔跑(currere)》《油(oleum)》!」 就在布拉德大跳跃避开油脂(grease)的咒语并砍出巨剑的瞬间,古斯以绝妙的时机施放《防御的话语》挡开利刃。 ──那可说是一场激烈的『距离争夺战』。 布拉德逼近,古斯避开,布拉德又追上,古斯又拋开。 古斯高速施放大量《话语》和《记号》,企图拉开距离。布拉德则是靠无数的绝技,更重要的是他压倒性的体能试图阻止古斯得逞。 战局因此陷入胶著,攻防渐渐变得越来越复杂、越来越高速。 虚虚实实的无数攻击互相交错,让我开始无法理解了。而就在我心想『啊,这应该不太妙吧?』的瞬间…… 「──请问你们是在做什么呢?」 玛利带著笑容现身,让在场所有人当场僵住,比赛结束。 ……当然不用说,后来我们都被玛利狠狠说教了一顿。 换言之结论就是:如果布拉德和古斯交手,玛利是最强的。 穿越狮子蚁(myrmecoleo)横行的荒野。 在山谷要塞一整晚迎击岩鬼(troll)部族的战役。 布拉德与身为遗迹守护者的千手巨人(hecheir)对峙。 古斯与妖精猫(cait sith)斗智。 只是稍微举些例子,这两人的英勇事迹就非常丰富了。 就在平常使用的那间神殿房间听著这些故事的时候── 「是说如果布拉德和古斯交手,谁比较强啊?」 我不经意脱口而出的这句话,成为了一切的开端。 「那当然是我啦。」 「那当然是老夫了。」 啊,这发展不太妙。当我这样想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哦?哦?老头,你赢得过我这身肌肉?」 「你早就没有肌肉了,你以为老夫会输给一个脑袋空空的骷髅?」 「哦哦?连骨头都不见的老头还真敢讲,摸不到钱的心情如何啊?」 「哦~?」 如此这般,刚开始还带有玩笑成分的对话渐渐变得激烈起来。 结果两人斗嘴到最后…… 「嘴巴讲再多都没意义……直接来一场吧。」 「没错,必须实际验证一下。」 事情就变成这样了。我完全无从制止。 ──在祌殿山丘麓下的草原。 大块头的骷髅人布拉德没花多久时间就换上完全武装回来。魔法皮甲配上双手巨剑,另外连短剑和投石索都有。 相对地,鹰勾鼻幽灵古斯虽然看起来一如往常,不过……嗯,他绝对有准备什么伎俩。 「好,威尔!你负责喊开始!」 「还有当裁判!不过别担心,老夫不会那么简单就被消灭,所以你只要随便判一下就好了。要是布拉德开始叫苦就帮他喊停吧。」 「好,威尔,要是那老头开始找藉口逃窜,你可要领会其中的意思喔?毕竟那家伙就只有讲歪理特别拿手。」 「……哦哦?」 「……哦哦?」 「好、好啦!那么请双方要堂堂正正!堂堂正正比赛!这是比赛,好吗!」 我拚命强调这是一场比赛,并插入把脸靠近互瞪的那两人之间。 虽然我推向古斯手穿透过他的身体就是了。 「了解,这是比赛……对吧?」 「唔,这是比赛……没错。」 那两人脸上都一副在打什么鬼主意的样子。 虽然布拉德根本没有所谓的表情就是了。 不过我并不打算阻止那两人想做的事情。毕竟我能理解男人之间想要争个面子的心情,而且我也很想看一次这两人交手的样子。 「那、那么。」 于是我高举起手…… 「开始──!」 再用力放下,示意比赛开始。 ◆ 「喝!」 抢先出手的是布拉德,以惊人的速度旋转投石索,朝一开始就想逃往上空的古斯掷出。 射出去的是约一颗小石子大的铅球,上面刻有《记号》,因此对古斯也有效──布拉德是玩真的。 不只是布拉德而已,利用身为幽灵的特性打算冷不防从空中轰炸的古斯一样是玩真的。 「呿!」 古斯躲开布拉德阻止他升空的牵制攻击后…… 「《启动(epergisci)》!」 忽然启动了哥雷姆。 不知他是什么时候准备好的,各处的土壤顿时隆起。 「小伎俩!」 然而那些全部都伴随轰响被一扫而空。 布拉德巨剑一挥就把人类大小的哥雷姆撞飞,还波及到其他哥雷姆一起粉碎。 顺势把巨剑拉回身边的布拉德接著冲向古斯。 「《加速(eleratio)》!」 古斯企图拉开距离,布拉德则是靠他本身的力量加速追上。 「《奔跑(currere)》《油(oleum)》!」 就在布拉德大跳跃避开油脂(grease)的咒语并砍出巨剑的瞬间,古斯以绝妙的时机施放《防御的话语》挡开利刃。 ──那可说是一场激烈的『距离争夺战』。 布拉德逼近,古斯避开,布拉德又追上,古斯又拋开。 古斯高速施放大量《话语》和《记号》,企图拉开距离。布拉德则是靠无数的绝技,更重要的是他压倒性的体能试图阻止古斯得逞。 战局因此陷入胶著,攻防渐渐变得越来越复杂、越来越高速。 虚虚实实的无数攻击互相交错,让我开始无法理解了。而就在我心想『啊,这应该不太妙吧?』的瞬间…… 「──请问你们是在做什么呢?」 玛利带著笑容现身,让在场所有人当场僵住,比赛结束。 ……当然不用说,后来我们都被玛利狠狠说教了一顿。 换言之结论就是:如果布拉德和古斯交手,玛利是最强的。 穿越狮子蚁(myrmecoleo)横行的荒野。 在山谷要塞一整晚迎击岩鬼(troll)部族的战役。 布拉德与身为遗迹守护者的千手巨人(hecheir)对峙。 古斯与妖精猫(cait sith)斗智。 只是稍微举些例子,这两人的英勇事迹就非常丰富了。 就在平常使用的那间神殿房间听著这些故事的时候── 「是说如果布拉德和古斯交手,谁比较强啊?」 我不经意脱口而出的这句话,成为了一切的开端。 「那当然是我啦。」 「那当然是老夫了。」 啊,这发展不太妙。当我这样想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哦?哦?老头,你赢得过我这身肌肉?」 「你早就没有肌肉了,你以为老夫会输给一个脑袋空空的骷髅?」 「哦哦?连骨头都不见的老头还真敢讲,摸不到钱的心情如何啊?」 「哦~?」 如此这般,刚开始还带有玩笑成分的对话渐渐变得激烈起来。 结果两人斗嘴到最后…… 「嘴巴讲再多都没意义……直接来一场吧。」 「没错,必须实际验证一下。」 事情就变成这样了。我完全无从制止。 ──在祌殿山丘麓下的草原。 大块头的骷髅人布拉德没花多久时间就换上完全武装回来。魔法皮甲配上双手巨剑,另外连短剑和投石索都有。 相对地,鹰勾鼻幽灵古斯虽然看起来一如往常,不过……嗯,他绝对有准备什么伎俩。 「好,威尔!你负责喊开始!」 「还有当裁判!不过别担心,老夫不会那么简单就被消灭,所以你只要随便判一下就好了。要是布拉德开始叫苦就帮他喊停吧。」 「好,威尔,要是那老头开始找藉口逃窜,你可要领会其中的意思喔?毕竟那家伙就只有讲歪理特别拿手。」 「……哦哦?」 「……哦哦?」 「好、好啦!那么请双方要堂堂正正!堂堂正正比赛!这是比赛,好吗!」 我拚命强调这是一场比赛,并插入把脸靠近互瞪的那两人之间。 虽然我推向古斯手穿透过他的身体就是了。 「了解,这是比赛……对吧?」 「唔,这是比赛……没错。」 那两人脸上都一副在打什么鬼主意的样子。 虽然布拉德根本没有所谓的表情就是了。 不过我并不打算阻止那两人想做的事情。毕竟我能理解男人之间想要争个面子的心情,而且我也很想看一次这两人交手的样子。 「那、那么。」 于是我高举起手…… 「开始──!」 再用力放下,示意比赛开始。 ◆ 「喝!」 抢先出手的是布拉德,以惊人的速度旋转投石索,朝一开始就想逃往上空的古斯掷出。 射出去的是约一颗小石子大的铅球,上面刻有《记号》,因此对古斯也有效──布拉德是玩真的。 不只是布拉德而已,利用身为幽灵的特性打算冷不防从空中轰炸的古斯一样是玩真的。 「呿!」 古斯躲开布拉德阻止他升空的牵制攻击后…… 「《启动(epergisci)》!」 忽然启动了哥雷姆。 不知他是什么时候准备好的,各处的土壤顿时隆起。 「小伎俩!」 然而那些全部都伴随轰响被一扫而空。 布拉德巨剑一挥就把人类大小的哥雷姆撞飞,还波及到其他哥雷姆一起粉碎。 顺势把巨剑拉回身边的布拉德接著冲向古斯。 「《加速(eleratio)》!」 古斯企图拉开距离,布拉德则是靠他本身的力量加速追上。 「《奔跑(currere)》《油(oleum)》!」 就在布拉德大跳跃避开油脂(grease)的咒语并砍出巨剑的瞬间,古斯以绝妙的时机施放《防御的话语》挡开利刃。 ──那可说是一场激烈的『距离争夺战』。 布拉德逼近,古斯避开,布拉德又追上,古斯又拋开。 古斯高速施放大量《话语》和《记号》,企图拉开距离。布拉德则是靠无数的绝技,更重要的是他压倒性的体能试图阻止古斯得逞。 战局因此陷入胶著,攻防渐渐变得越来越复杂、越来越高速。 虚虚实实的无数攻击互相交错,让我开始无法理解了。而就在我心想『啊,这应该不太妙吧?』的瞬间…… 「──请问你们是在做什么呢?」 玛利带著笑容现身,让在场所有人当场僵住,比赛结束。 ……当然不用说,后来我们都被玛利狠狠说教了一顿。 换言之结论就是:如果布拉德和古斯交手,玛利是最强的。 穿越狮子蚁(myrmecoleo)横行的荒野。 在山谷要塞一整晚迎击岩鬼(troll)部族的战役。 布拉德与身为遗迹守护者的千手巨人(hecheir)对峙。 古斯与妖精猫(cait sith)斗智。 只是稍微举些例子,这两人的英勇事迹就非常丰富了。 就在平常使用的那间神殿房间听著这些故事的时候── 「是说如果布拉德和古斯交手,谁比较强啊?」 我不经意脱口而出的这句话,成为了一切的开端。 「那当然是我啦。」 「那当然是老夫了。」 啊,这发展不太妙。当我这样想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哦?哦?老头,你赢得过我这身肌肉?」 「你早就没有肌肉了,你以为老夫会输给一个脑袋空空的骷髅?」 「哦哦?连骨头都不见的老头还真敢讲,摸不到钱的心情如何啊?」 「哦~?」 如此这般,刚开始还带有玩笑成分的对话渐渐变得激烈起来。 结果两人斗嘴到最后…… 「嘴巴讲再多都没意义……直接来一场吧。」 「没错,必须实际验证一下。」 事情就变成这样了。我完全无从制止。 ──在祌殿山丘麓下的草原。 大块头的骷髅人布拉德没花多久时间就换上完全武装回来。魔法皮甲配上双手巨剑,另外连短剑和投石索都有。 相对地,鹰勾鼻幽灵古斯虽然看起来一如往常,不过……嗯,他绝对有准备什么伎俩。 「好,威尔!你负责喊开始!」 「还有当裁判!不过别担心,老夫不会那么简单就被消灭,所以你只要随便判一下就好了。要是布拉德开始叫苦就帮他喊停吧。」 「好,威尔,要是那老头开始找藉口逃窜,你可要领会其中的意思喔?毕竟那家伙就只有讲歪理特别拿手。」 「……哦哦?」 「……哦哦?」 「好、好啦!那么请双方要堂堂正正!堂堂正正比赛!这是比赛,好吗!」 我拚命强调这是一场比赛,并插入把脸靠近互瞪的那两人之间。 虽然我推向古斯手穿透过他的身体就是了。 「了解,这是比赛……对吧?」 「唔,这是比赛……没错。」 那两人脸上都一副在打什么鬼主意的样子。 虽然布拉德根本没有所谓的表情就是了。 不过我并不打算阻止那两人想做的事情。毕竟我能理解男人之间想要争个面子的心情,而且我也很想看一次这两人交手的样子。 「那、那么。」 于是我高举起手…… 「开始──!」 再用力放下,示意比赛开始。 ◆ 「喝!」 抢先出手的是布拉德,以惊人的速度旋转投石索,朝一开始就想逃往上空的古斯掷出。 射出去的是约一颗小石子大的铅球,上面刻有《记号》,因此对古斯也有效──布拉德是玩真的。 不只是布拉德而已,利用身为幽灵的特性打算冷不防从空中轰炸的古斯一样是玩真的。 「呿!」 古斯躲开布拉德阻止他升空的牵制攻击后…… 「《启动(epergisci)》!」 忽然启动了哥雷姆。 不知他是什么时候准备好的,各处的土壤顿时隆起。 「小伎俩!」 然而那些全部都伴随轰响被一扫而空。 布拉德巨剑一挥就把人类大小的哥雷姆撞飞,还波及到其他哥雷姆一起粉碎。 顺势把巨剑拉回身边的布拉德接著冲向古斯。 「《加速(eleratio)》!」 古斯企图拉开距离,布拉德则是靠他本身的力量加速追上。 「《奔跑(currere)》《油(oleum)》!」 就在布拉德大跳跃避开油脂(grease)的咒语并砍出巨剑的瞬间,古斯以绝妙的时机施放《防御的话语》挡开利刃。 ──那可说是一场激烈的『距离争夺战』。 布拉德逼近,古斯避开,布拉德又追上,古斯又拋开。 古斯高速施放大量《话语》和《记号》,企图拉开距离。布拉德则是靠无数的绝技,更重要的是他压倒性的体能试图阻止古斯得逞。 战局因此陷入胶著,攻防渐渐变得越来越复杂、越来越高速。 虚虚实实的无数攻击互相交错,让我开始无法理解了。而就在我心想『啊,这应该不太妙吧?』的瞬间…… 「──请问你们是在做什么呢?」 玛利带著笑容现身,让在场所有人当场僵住,比赛结束。 ……当然不用说,后来我们都被玛利狠狠说教了一顿。 换言之结论就是:如果布拉德和古斯交手,玛利是最强的。 穿越狮子蚁(myrmecoleo)横行的荒野。 在山谷要塞一整晚迎击岩鬼(troll)部族的战役。 布拉德与身为遗迹守护者的千手巨人(hecheir)对峙。 古斯与妖精猫(cait sith)斗智。 只是稍微举些例子,这两人的英勇事迹就非常丰富了。 就在平常使用的那间神殿房间听著这些故事的时候── 「是说如果布拉德和古斯交手,谁比较强啊?」 我不经意脱口而出的这句话,成为了一切的开端。 「那当然是我啦。」 「那当然是老夫了。」 啊,这发展不太妙。当我这样想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哦?哦?老头,你赢得过我这身肌肉?」 「你早就没有肌肉了,你以为老夫会输给一个脑袋空空的骷髅?」 「哦哦?连骨头都不见的老头还真敢讲,摸不到钱的心情如何啊?」 「哦~?」 如此这般,刚开始还带有玩笑成分的对话渐渐变得激烈起来。 结果两人斗嘴到最后…… 「嘴巴讲再多都没意义……直接来一场吧。」 「没错,必须实际验证一下。」 事情就变成这样了。我完全无从制止。 ──在祌殿山丘麓下的草原。 大块头的骷髅人布拉德没花多久时间就换上完全武装回来。魔法皮甲配上双手巨剑,另外连短剑和投石索都有。 相对地,鹰勾鼻幽灵古斯虽然看起来一如往常,不过……嗯,他绝对有准备什么伎俩。 「好,威尔!你负责喊开始!」 「还有当裁判!不过别担心,老夫不会那么简单就被消灭,所以你只要随便判一下就好了。要是布拉德开始叫苦就帮他喊停吧。」 「好,威尔,要是那老头开始找藉口逃窜,你可要领会其中的意思喔?毕竟那家伙就只有讲歪理特别拿手。」 「……哦哦?」 「……哦哦?」 「好、好啦!那么请双方要堂堂正正!堂堂正正比赛!这是比赛,好吗!」 我拚命强调这是一场比赛,并插入把脸靠近互瞪的那两人之间。 虽然我推向古斯手穿透过他的身体就是了。 「了解,这是比赛……对吧?」 「唔,这是比赛……没错。」 那两人脸上都一副在打什么鬼主意的样子。 虽然布拉德根本没有所谓的表情就是了。 不过我并不打算阻止那两人想做的事情。毕竟我能理解男人之间想要争个面子的心情,而且我也很想看一次这两人交手的样子。 「那、那么。」 于是我高举起手…… 「开始──!」 再用力放下,示意比赛开始。 ◆ 「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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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哦?连骨头都不见的老头还真敢讲,摸不到钱的心情如何啊?」 「哦~?」 如此这般,刚开始还带有玩笑成分的对话渐渐变得激烈起来。 结果两人斗嘴到最后…… 「嘴巴讲再多都没意义……直接来一场吧。」 「没错,必须实际验证一下。」 事情就变成这样了。我完全无从制止。 ──在祌殿山丘麓下的草原。 大块头的骷髅人布拉德没花多久时间就换上完全武装回来。魔法皮甲配上双手巨剑,另外连短剑和投石索都有。 相对地,鹰勾鼻幽灵古斯虽然看起来一如往常,不过……嗯,他绝对有准备什么伎俩。 「好,威尔!你负责喊开始!」 「还有当裁判!不过别担心,老夫不会那么简单就被消灭,所以你只要随便判一下就好了。要是布拉德开始叫苦就帮他喊停吧。」 「好,威尔,要是那老头开始找藉口逃窜,你可要领会其中的意思喔?毕竟那家伙就只有讲歪理特别拿手。」 「……哦哦?」 「……哦哦?」 「好、好啦!那么请双方要堂堂正正!堂堂正正比赛!这是比赛,好吗!」 我拚命强调这是一场比赛,并插入把脸靠近互瞪的那两人之间。 虽然我推向古斯手穿透过他的身体就是了。 「了解,这是比赛……对吧?」 「唔,这是比赛……没错。」 那两人脸上都一副在打什么鬼主意的样子。 虽然布拉德根本没有所谓的表情就是了。 不过我并不打算阻止那两人想做的事情。毕竟我能理解男人之间想要争个面子的心情,而且我也很想看一次这两人交手的样子。 「那、那么。」 于是我高举起手…… 「开始──!」 再用力放下,示意比赛开始。 ◆ 「喝!」 抢先出手的是布拉德,以惊人的速度旋转投石索,朝一开始就想逃往上空的古斯掷出。 射出去的是约一颗小石子大的铅球,上面刻有《记号》,因此对古斯也有效──布拉德是玩真的。 不只是布拉德而已,利用身为幽灵的特性打算冷不防从空中轰炸的古斯一样是玩真的。 「呿!」 古斯躲开布拉德阻止他升空的牵制攻击后…… 「《启动(epergisci)》!」 忽然启动了哥雷姆。 不知他是什么时候准备好的,各处的土壤顿时隆起。 「小伎俩!」 然而那些全部都伴随轰响被一扫而空。 布拉德巨剑一挥就把人类大小的哥雷姆撞飞,还波及到其他哥雷姆一起粉碎。 顺势把巨剑拉回身边的布拉德接著冲向古斯。 「《加速(eleratio)》!」 古斯企图拉开距离,布拉德则是靠他本身的力量加速追上。 「《奔跑(currere)》《油(oleum)》!」 就在布拉德大跳跃避开油脂(grease)的咒语并砍出巨剑的瞬间,古斯以绝妙的时机施放《防御的话语》挡开利刃。 ──那可说是一场激烈的『距离争夺战』。 布拉德逼近,古斯避开,布拉德又追上,古斯又拋开。 古斯高速施放大量《话语》和《记号》,企图拉开距离。布拉德则是靠无数的绝技,更重要的是他压倒性的体能试图阻止古斯得逞。 战局因此陷入胶著,攻防渐渐变得越来越复杂、越来越高速。 虚虚实实的无数攻击互相交错,让我开始无法理解了。而就在我心想『啊,这应该不太妙吧?』的瞬间…… 「──请问你们是在做什么呢?」 玛利带著笑容现身,让在场所有人当场僵住,比赛结束。 ……当然不用说,后来我们都被玛利狠狠说教了一顿。 换言之结论就是:如果布拉德和古斯交手,玛利是最强的。 穿越狮子蚁(myrmecoleo)横行的荒野。 在山谷要塞一整晚迎击岩鬼(troll)部族的战役。 布拉德与身为遗迹守护者的千手巨人(hecheir)对峙。 古斯与妖精猫(cait sith)斗智。 只是稍微举些例子,这两人的英勇事迹就非常丰富了。 就在平常使用的那间神殿房间听著这些故事的时候── 「是说如果布拉德和古斯交手,谁比较强啊?」 我不经意脱口而出的这句话,成为了一切的开端。 「那当然是我啦。」 「那当然是老夫了。」 啊,这发展不太妙。当我这样想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哦?哦?老头,你赢得过我这身肌肉?」 「你早就没有肌肉了,你以为老夫会输给一个脑袋空空的骷髅?」 「哦哦?连骨头都不见的老头还真敢讲,摸不到钱的心情如何啊?」 「哦~?」 如此这般,刚开始还带有玩笑成分的对话渐渐变得激烈起来。 结果两人斗嘴到最后…… 「嘴巴讲再多都没意义……直接来一场吧。」 「没错,必须实际验证一下。」 事情就变成这样了。我完全无从制止。 ──在祌殿山丘麓下的草原。 大块头的骷髅人布拉德没花多久时间就换上完全武装回来。魔法皮甲配上双手巨剑,另外连短剑和投石索都有。 相对地,鹰勾鼻幽灵古斯虽然看起来一如往常,不过……嗯,他绝对有准备什么伎俩。 「好,威尔!你负责喊开始!」 「还有当裁判!不过别担心,老夫不会那么简单就被消灭,所以你只要随便判一下就好了。要是布拉德开始叫苦就帮他喊停吧。」 「好,威尔,要是那老头开始找藉口逃窜,你可要领会其中的意思喔?毕竟那家伙就只有讲歪理特别拿手。」 「……哦哦?」 「……哦哦?」 「好、好啦!那么请双方要堂堂正正!堂堂正正比赛!这是比赛,好吗!」 我拚命强调这是一场比赛,并插入把脸靠近互瞪的那两人之间。 虽然我推向古斯手穿透过他的身体就是了。 「了解,这是比赛……对吧?」 「唔,这是比赛……没错。」 那两人脸上都一副在打什么鬼主意的样子。 虽然布拉德根本没有所谓的表情就是了。 不过我并不打算阻止那两人想做的事情。毕竟我能理解男人之间想要争个面子的心情,而且我也很想看一次这两人交手的样子。 「那、那么。」 于是我高举起手…… 「开始──!」 再用力放下,示意比赛开始。 ◆ 「喝!」 抢先出手的是布拉德,以惊人的速度旋转投石索,朝一开始就想逃往上空的古斯掷出。 射出去的是约一颗小石子大的铅球,上面刻有《记号》,因此对古斯也有效──布拉德是玩真的。 不只是布拉德而已,利用身为幽灵的特性打算冷不防从空中轰炸的古斯一样是玩真的。 「呿!」 古斯躲开布拉德阻止他升空的牵制攻击后…… 「《启动(epergisci)》!」 忽然启动了哥雷姆。 不知他是什么时候准备好的,各处的土壤顿时隆起。 「小伎俩!」 然而那些全部都伴随轰响被一扫而空。 布拉德巨剑一挥就把人类大小的哥雷姆撞飞,还波及到其他哥雷姆一起粉碎。 顺势把巨剑拉回身边的布拉德接著冲向古斯。 「《加速(eleratio)》!」 古斯企图拉开距离,布拉德则是靠他本身的力量加速追上。 「《奔跑(currere)》《油(oleum)》!」 就在布拉德大跳跃避开油脂(grease)的咒语并砍出巨剑的瞬间,古斯以绝妙的时机施放《防御的话语》挡开利刃。 ──那可说是一场激烈的『距离争夺战』。 布拉德逼近,古斯避开,布拉德又追上,古斯又拋开。 古斯高速施放大量《话语》和《记号》,企图拉开距离。布拉德则是靠无数的绝技,更重要的是他压倒性的体能试图阻止古斯得逞。 战局因此陷入胶著,攻防渐渐变得越来越复杂、越来越高速。 虚虚实实的无数攻击互相交错,让我开始无法理解了。而就在我心想『啊,这应该不太妙吧?』的瞬间…… 「──请问你们是在做什么呢?」 玛利带著笑容现身,让在场所有人当场僵住,比赛结束。 ……当然不用说,后来我们都被玛利狠狠说教了一顿。 换言之结论就是:如果布拉德和古斯交手,玛利是最强的。 序章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轻之国度录入组 扫图:naztar(lkid:wdr550) 录入:naztar(lkid:wdr550) 修图:bulbfrm 微微阴天里的太阳虽然高挂在西方的天空,但我无论怎么抬头仰望也感受不到丝毫温暖。 即便没有到需要担心冻伤的程度,缓缓渗入体内的寒意还是多少让人觉得难受。之前居住在神殿的时候我就知道了,这一带地区的气候就算到了寒冷的时期也只会偶尔降些雪,稍微薄薄积个一层的程度。像现在也只是气温冷得要命,却完全没有要下雪的迹象。 我把斗篷拉紧,走在石板道路旁的泥土上。石板路历经岁月摧残已经变得凹凸不平,因此要是随便走在道路上,反而会有被绊倒的危险性。 「呜……好冷啊。」 ──吐出的气息顿时化为白雾。 以常识观点来看,选择冬天出发果然是错误的决定吧。我不禁如此想著。 ……我──威廉?g?玛利布拉德,在那场赌上双亲灵魂与不死神搏斗的决战之后,只过了短短几天便离开了神殿。 决战当天是冬至。换句话说,现在正是寒冬季节……老实讲,连我自己都觉得这不是什么明智的决定。 然而……为玛利和布拉德造好坟墓、办完葬礼之后,要是我继续待在那舒适的神殿等到春天,我搞不好就会变得想一直留在那里了吧。为了守护玛利和布拉德的墓地,说服古斯,选择成为封印在那座都市的恶魔之王《上王》的封印守护者,这辈子就这么活下去。 那对我而言,是一种即使知道不应该也难以抗拒的诱人念头。 然而,仗恃著家人的宽容心态而茧居不出的行为,就跟我上辈子一样了……如果我什么行动都不做,裹足不前,这样的想法肯定会日渐膨大。 所以──我决定毫不犹豫地相信选择,勇往直前。 「…………」 话虽如此,但我当然还是有充分注意,让自己最起码不要被气候打败、垂死荒野。最坏的状况,我甚至也有考虑暂时回神殿一趟。 ……虽然出发当时我装得那么潇洒,要是就这样回去应该会被古斯取笑,不过就算真的回去了我也不会感到沮丧。当作这次是预先探路就好了。事先确认好道路状况或可以扎营过夜的场所等等,然后等到春天再重新出发。这总比打从一开始就关在神殿什么都没做来得有意义多了。 就这样,我忍耐寒意背著行囊,时而行进,时而休息,到了晚上就扎营过夜,如此不断前行。 ──路上也遭遇过几次与恶魔的战斗。 毕竟那座死者之城是《上王》的封印之地。恶魔阵营想必也会派人在周围监视。 而今天从那座城中有人类走出来,他们当然会为了逼问出情报而攻击我了。 然而对于受过那三人锻錬的我来说,这些不三不四的恶魔根本不足为敌。 外观宛如把动物与人类混杂在一起、显得奇妙而丑陋的恶魔们对我发动过好几次奇袭──但我都能在事前察觉、先下手为强,靠短枪《胧月【pale moon】》把敌人一个不留地化为尘土。 虽然我是第一次和没有化为不死族的恶魔交手,但也没什么大问题。按照布拉德与古斯教导过的内容,我能够迅速且毫不松懈地击败对手。 毕竟我可是和不死之神交手过,总不可能如今还输给这些普通的恶魔。 ……至于死者之街那边,古斯说过他会用大魔法《迷雾的话语【maze fog】》守护著,所以应该不用担心才对。 我顺著道路一直走,沿途可以看到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遗迹。像是大道边的旅馆街,或休息处的废墟等等。这些石造的建筑多半都已经崩塌,也有不少在古代战争中被烧毁或破坏。然而有些地方还是可以找到外观保留得相当好的房子,让我省去扎营的麻烦。 从这类设施存在的状况来判断,玛利?布拉德与古斯生前的社会果然文明水准相当高的样子。 若拿前世的记忆来比喻,我会联想到古代罗马帝国之类的时代。 「也就是说,现在是相当于古罗马帝国毁灭……之后的年代了。虽然入侵的敌人不是蛮族,而是恶魔啦……」 从我回想起前世的历史知识来推测,现在的状况似乎不太能让人乐观。 虽然我上辈子对历史还算颇有兴趣,不至于会把『罗马时期就是高度文明,中古世纪就是黑暗时代』这种评论囫囵吞枣完全相信,但是…… 「就算这样,都已经过了两百年左右,人类的生活圈却依然没有回到这一带,应该还是很不妙的状况吧。」 总觉得像这样一个人旅行,自言自语的时间就变多了。真是糟糕。 我为了排解无聊,偶尔也会唱唱上辈子以及在这个世界学过的歌曲,然而也快要没歌可以唱了。 风景也差不多已经看腻,但我还是重新环顾了一下四周。 右手边可以看到与街道相隔一段距离、宽度约几百公尺左右的一条壮阔河川。 河岸周围是一片只有零星矮树的草地。等气候变暖时杂草也会长得比较高,视野应该会变得很差吧。 河岸边之所以没有较高的树木,或许是因为河面高涨的时候会被冲走,导致树木没办法持续生长的缘故。 再往更远处看,可以看到一整片森林。 那一带彻底被树木遮盖,和我左手边一样几乎只看得到树。 完全没有被人类开发过的森林既昏暗又寂静,不知该怎么说,总觉得充满某种威严感,教人不敢进入。毕竟贸然走进去也只会被树根绊脚,拖慢速度,而且万一在里面迷路失去方向感,就无从回头了。因此我目前顶多只有在扎营的时候会往稍微进去一点点的地方捡柴。 反正既然沿著水源边就有道路可以走,我也没必要故意去选难度那么高的路径,只要乖乖沿这条路走下去就好了。 走著走著,太阳也渐渐西沉。 道路前方通往一座山丘,让我看不到另一侧的状况。 我只能沿著道路默默走上山丘。 ……接著看到的风景让我惊讶得抽了一口气。 「呜、哇──」 在夕阳照耀下,我眼前是一片广大石造都市──的遗迹。 大河两岸有沿著放射状道路建造的大量房屋,另外也有类似桥墩的痕迹,可见过去曾经有连接两岸的大桥。其他还可以看到河港和仓库之类的设施,想必这地方从前是做为交易物资的集货点,发展得相当繁荣吧。 ──而这些建筑如今全都惨遭破坏,化为废墟。 围绕在城市外围的墙到处崩塌。从房子残留的焦黑痕迹看起来,这地方大概遭受过火烧攻击。 也许是使用过什么大魔法的关系,城市各处也能看到盆状的深坑。然后河川的水流入破坏遗迹中,让城市有一半左右的土地都沉在水中。 繁荣与崩坏。 人类经济发展的伟大与战争的无情。 岁月的流逝与万物的无常。 眼前的光景让人不禁会感受到这些东西。 我从山丘上凝望著这片风景过了好一段时间后──顺著我准备要走的大道看过去,才发现了一件事。 「…………呃!」 或许是城市和河堤遭到破坏而造成河川改道的缘故,原本一条大河在这地方分成了好几条支流。 ……我准备要走的那条大道就被其中一条支流完全淹没了。 我不禁按著额头,深深叹一口气。 「地形变动……」 毕竟都历经了两百年的岁月,河川会改道也是正常的。 嗯。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我该怎么办才好? ◆ 当天晚上,我决定在都市废墟扎营过夜。 ……为了让徘徊在这座废墟的灵魂们可以安然离世,我也静静献上了《神圣灯火引导【diviorch】》的祷告。 迷途的灵魂在灯火引导下,有如萤火虫般归返夜空。 配合营火照耀,荒废城市的摇曳黑影,呈现出一片相当梦幻的景象。 ……隔天清晨我早早醒来,向灯火之神献上祷告。 接著将打来的水用《话语》清净后喝下,并享用了靠祝祷术产生的圣饼与乾粮肉乾。 关于道路的问题我虽然烦恼了一下,但其实也没什么选项可选。毕竟手边没有渡河用的道具,因此我决定沿著河川最外侧的支流往下游走。 或许是河川细分为许多支流所造成的影响,土地湿度增加,让周围森林给人的压迫感更强了。 这下我必须注意,不能太过远离可以听到河流声音的范围。 万一我在森林中迷失了方向,就什么也别多想,找到河流往上游方向走就对了。如此一来不管状况再怎么糟糕,我应该至少可以回到神殿才对。 「…………」 离开神殿之后已经是第几天了……好几天没有和人讲话,让我感到非常寂寞而空虚。 我一边走,一边祷告。 把这份寂寞与空虚也当成是献给神明的供品,不断祷告。 四周一带寂静得可以。 「…………」 我带来的肉乾等等乾粮很快就要见底了。虽然讲起来是理所当然,不过一个人能够背在身上携带的粮食分量总有个限度。通常旅行应该是适时向路上居民或店家购买食材,随时补充才对。但我这趟旅行就是在寻找那些居民的途中,因此这样的补充手段无法成立。 这下我深刻明白那些登山家挑战无人登过的高山时,为什么会坚持携带不占空间、易于保存又热量高的食物了。 ……今天也已经过了大半个白天,我却依然没发现有人类生活的痕迹。要是我没有变得像玛利那样可以靠祝祷术产生圣饼,『离开神殿寻找村落』这项行为本身或许在可行动范围的问题上,打从一开始就不可能实现了吧。 真的应该要再次感谢灯火之神才行──就在我如此想著,并稍微对神献上祷告的时候…… 我忽然听到了声音。 似乎是什么东西以惊人的速度拨开草丛前进般「沙沙沙」的声响。 「……!」 我立刻甩掉套在枪头上的皮革套,架起短枪《胧月【pale moon】》。 正当我猜测又是恶魔袭击的瞬间,从我眼前飞出来的竟是一头大野猪。 体格比普通的野猪还要大上一圈,而且不知道为什么相当激动,眼睛充满血丝,嘴巴不断冒泡。 带有弧度的尖牙刚好就在我大腿左右的高度。万一被它刺到大腿动脉可不妙──就在什么忙也帮不上的大脑思考到这边的时候,我被布拉德锻炼出来的肌肉早已擅自做出行动。 靠侧移脚步躲开大野猪的冲撞,同时把尖锐的短枪刺进它致命部位所在的心肺,也就是前肢根部附近……从枪头顿时传来贯穿毛皮的手感。为了不要连人带枪被拖走,在刺入充分的深度之后我就迅速把枪抽了回来。 大野猪顺著冲刺的速度直直前进,用力撞上一棵树木。接著摇晃一段时间后,吐出鲜血失去意识。看来我顺利刺穿它的重要脏器了。 然而野生动物的顽强性不可小看。 有时候以为已经丧命而靠近的瞬间,对方又会突然暴乱让我方受到严重伤害。因此我在远处稍微观望了一下,正当思考著要不要用《胧月【pale moon】》确实给予致命一击的时候,我忽然发现了一件事。 倒地的大野猪身上,在被我刺伤的另一侧腹部,插有一支白色尾羽的箭矢。 「这是……」 在我思考到其中代表的意义之前…… 从我背后又再度传来草丛的声响。 ……我赶紧回头一看,发现了一个人影。 第一章 在树林绿荫下的那个人物身上穿著一件连帽外套,帽檐深盖到眼睛。 手上握有一把装饰独特的弓,箭矢已经架在上面。是白色尾羽的箭。虽然对方还没有把弓拉开,但弥漫出的紧张气息,感觉只要有那个意思就能立刻拉弓。 以土色与草色为主的外套和上衣,皮革制的长靴与护手,腰上挂有一把柴刀,另外还有几把短刀──大概是一名猎人吧。 「…………」 「…………」 我与这位推测是猎人的人物双方都不发一语,也不动作。 ──现场的紧张感渐渐提高。 不妙啊。我根本没余力去感动自己总算第一次与人接触什么的。 这状况相当不妙……在森林中,素未谋面的两人偶然相遇。即便以我前世的知识来判断,这也是极度危险的状况。 毕竟这里是远离城乡、没有任何司法或治安机关的森林。换言之,就算遭遇到突发性的暴力行为,也几乎无法期待会有人来搭救。 在那样一个场所,遇到彼此不相识,而且身上有携带武器的对象。 好啦,这下该怎么做? 用笑容寻求握手吗?如果换作我是对方,突然遇到携带武器的男人咧嘴笑著对自己伸出手……我会握对方的手吗? 还是说,要放下武器表示自己无意加害?万一对方已经打算一战了呢?会不会被对方以为是陷阱而提高戒心呢? 丢下武器的动作会不会被对方误以为是攻击行动的预兆? 使用祝祷术证明自己是虔诚的神明信徒怎么样?但是也有恶神的神官伪装的可能性。再说,对方会默默等待我在面前施展术法吗? ──对,我根本没有证明自己不是危险人物的手段。 而且更糟糕的是,我没有隶属于任何组织,因此也没办法报上组织名称为自己撑腰。换句话说,我无法证明自己的身分。 在前世的文化人类学等等学问中,之所以会把『与未知的对象偶然相遇』视为危险状况,就是因为在这种情况下,紧张感与警戒心会不断提高,有可能发展为互相厮杀的缘故。 我的心跳渐渐加速。 那位猎人看起来也在犹豫著该如何对应,同时在提高紧张感与戒心。兜帽底下的锐利视线一直在寻找我身上的武器就是最好的证据。 ……『要战斗还是逃跑【fight-or-flight】』的选择迫近眉睫。 对方微微把身体重心放低,扎人的紧张感又更加提升。 不妙。总之很不妙。 再这样下去就真的要开打了。 我拚命思考该说什么,并观察对方身上的东西──忽然注意到一件事。 这位猎人手上的弓,我在古斯的博物学课程中也看过类似样式的东西。 印象中那应该是──既然这样的话…… 我在内心感到焦急的同时,为了不要诱使对方攻击而缓缓地、缓缓地把右手心放到自己左胸上── 「──『吾等相遇之时,繁星闪耀。』」 一字一句,尽可能慎重地、标准地发音出来。 结果面前这位戴著兜帽的人物顿时睁大了眼睛。 「古精灵语……?」 对方惊讶的声音微微颤抖。是彷佛铃铛般美丽的声音。 「……你是精灵族的关系人吗?」 「不。我只是认为你应该是精灵族的关系人……」 那把弓的样式,我有印象。 根据古斯的博物学课程内容,那是以古老时代始祖神所创造的精灵为祖先,被掌管水与绿的奔放女神──蕾亚希尔维亚收为眷属的美丽长寿种族──精灵族所使用的弓。 因此我试著用精灵族的方式打招呼,想说或许可以稍微缓和一下紧张的气氛。 结果…… 「呿!姑且算是啦。」 被我猜中了──猎人的声音稍微变得柔和。 然而,这次换成我感到惊讶。对方的声音明明就像音乐般悦耳,但语气却相当粗鲁。我听说精灵族因为长寿的关系非常有耐性,是很优雅的种族才对啊── 「算了,也罢。」 对方解除攻击架式,掀开兜帽。 白银色的头发首先映入我的眼帘。接著是皱起的眉毛、翡翠色的锐利眼眸、细长的鼻梁、优美的下颚线条与紧闭的嘴角。 从兜帽底下露出来的,是一张莫名像少女般美丽的少年脸庞。 插图004 还有那对耳朵。以竹叶来形容还嫌短了些,不过稍微比人类尖。我记得那特徵是精灵族与人类之间生下的混血儿,也就是半精灵的── 「话说回来。」 我想到一半的思绪,被对方的声音打断了。 「……那边的家伙,是你干掉的吗?」 他说著,伸手指向倒在地上的野猪,然后再指向我手中沾血的短枪枪头。 「是的,就是我。」 听到我这么一说,他顿时微微皱起眉头。 「真古老的讲话方式啊。」 我不禁在内心「咦?」了一下,但仔细想想从布拉德与玛利他们生前的时代到现在已经过了两百年左右。就算这世界存在有像精灵族之类远比人类长寿的种族,这样漫长的岁月也足够让语言产生变化了。因此对方听起来可能会觉得我讲话方式很古老或者像古语吧。 以前世的英文来比喻,或许就像把you讲成thou的感觉。为了不要让人起疑,我必须多听听现代人的发音,适时改正自己才行。 「抱歉,这是我的习惯。」 「……算了,是没差啦。现在重要的是那家伙。」 对方重新把话题带回野猪。 「那原本是我的猎物。」 银发的半精灵指著刺在野猪身上的箭矢如此说道。那根箭就跟他箭筒中的其他箭一样是白色的。 从野猪出现没多久他就跟著现身的状况来判断,也应该是这样没错。 「而你从一旁把它杀了。」 对方之所以在这时候使用一副主张「你抢了我猎物」的表现方式,恐怕就是在提防事情真的变成那样,所以先行对我牵制吧。 我因为前世的习惯,差点脱口说出「抱歉」之类的话,但我还是姑且避免了。 「说得也是。它刚才忽然朝我冲过来,因此我为了保护自己才被迫出手。不过──」 这状况简单讲就是一场交涉。 对人交涉。 「毕竟致命一击是我刺的,我应该可以主张相对应的权利吧?」 虽然不知道是精灵聚落还是人类聚落,但这或许可以成为让我抵达村落的契机。 ◆ 后来我们互相交涉了一段时间。 这位银发半精灵的谈判技巧相当好,让实际上没什么谈判经验的我感觉总是被他牵著鼻子走。对方虽然外观看起来跟我差不多年纪,但毕竟精灵族以及继承血脉的半精灵都很长寿,所以他或许其实比我年长很多也说不定。 即便如此,我还是努力跟对方谈条件,最后总算得到共识。只要我帮忙他解体野猪,就能分得我刺到的那一侧前脚以及与身体相连部分的肉。 ……要解体一头野猪,其实是非常费工夫的一件事。 首先要把野猪抬到河边浸水,放完血后两人合力清洗。这头大野猪不知是在哪里泡过泥浴,全身毛皮都沾满泥巴。 「啊,可恶。竟然缺掉了。」 大概是刺到骨头的关系,银发半精灵从大野猪身上拔出来的箭矢前端箭头缺了一个角。 从他一副舍 不得丢掉似地把箭头收进自己口袋的行为看起来,金属制品目前在这个地区应该是很贵重的东西。 「先把碎片挖出来吧。要是切成肉之后被谁咬到可一点都不好玩。」 于是我们利用河边较平坦的岩石,小心翼翼地把箭头碎片挖出来后,才开始解体大野猪。我虽然多多少少有向布拉德学过解体技巧,不过这位银发半精灵的动作比我还要熟练。 野猪的皮下脂肪是很美味的部分,因此在切皮时如何尽可能留下脂肪部位就很考验一个人的用刀能力。而他在这方面是精准迅速到教人吃惊的程度。 「好啦,接下来是……」 他接著把刀刺进大野猪的颚骨下方,沿颈部切开一圈。 因为看起来应该有切到脊椎的深度,所以我抓住野猪头部一扭,扯断关节。 「哦,你很懂嘛。」 对方咧嘴对我笑了一下,于是我也轻笑回应。 他接著用短刀轻轻切开肉与筋,把头部切离。 我把大野猪的尸体仰天固定后,他便开始切除从喉咙到尾部的侧腹外皮。这时候要是切得太深就会伤到内脏……呃,该怎么说?总之就是会让装在肠胃、膀胱或是生殖器里面的东西流出来,酿成大悲剧。然而以这位半精灵的功夫来讲,应该不需要担心那种事。 把皮切完后,接著用短斧在各部位切出开口,然后我们两人从左右扳开肋骨。将肛门周围、胸部与横膈膜切开,把腹膜剥开到脊椎那一侧之后…… 「嘿咿、咻……!」 他抓住野猪的气管与食道,一口气扯向肛门,结果所有内脏就一整块被取下来了。技术真好。 就这样,大野猪最后变得很近似我上辈子在电影或电视上看到那种冷冻垂吊的「猪肉」状态。 我交握双手,对切割下来的大野猪头部祷告。 ……对不起,谢谢。我会珍惜食用的。 「你还真虔诚……那就按照约定,分一只前脚给你吧。」 半精灵轻轻耸肩,对我开玩笑似地如此说道。 接著用柴刀精准砍向大野猪的肩膀骨头接合处,轻易就把前肢切开。 「这样就分配完毕啦。」 「是啊。」 我们各自手握沾满鲜血的短斧与柴刀,带著慰劳之意互相笑了一下。 「……来把肝脏先吃掉吧,毕竟那个很快就会坏掉。」 「啊,我有手提锅可以用喔。」 新鲜的肝脏是很美味的。 因为是在冬季冰冷的河川进行作业,我的手早就已经冻僵了。 趁著对方在河边收集漂流木的时候…… 「……《燃烧【mmo】》《火焰【ignis】》。」 我小声用《话语》快速点燃少许的枯枝。 对方并不是无法信任的人物……虽然我这么认为,但姑且不论古斯生前的时代,毕竟我还不清楚现在社会对魔法的观感,因此我还是暂时先隐瞒自己会用魔法的事情比较好。 「呜……好冷啊。」 就在我脱掉靴子,把手脚都放到火前取暖的时候,对方也回来了。 「哦哦,冷死了。」 他把漂流木丢进火堆后,也跟著取暖起来。 我们不禁相视而笑。 「好啦,真是期待。」 「是啊。」 我开开心心地把手提锅架到火上,首先丢入野猪的脂肪。 等油脂在锅底充分散开之后,接著把切好的肝脏放进去,并削下一点岩盐撒在上面。 滋 肉烤熟的香气飘散出来。 「地母神玛蒂尔以及善良的神明们,在祢们的慈爱之下,我们将享用这顿餐食。愿眼前的食物能获得祝福,化为我们身心的食粮。」 我沉下眼皮,交握双手。 「…………你还真有够虔诚的。」 银发半精灵傻眼地看著我。他似乎不是什么有信仰的类型。 不过正常来想,应该是保有前世记忆的我对神感到怀疑,而他对信仰虔诚才是比较自然的吧?虽然还在祷告途中,但这样奇怪的颠倒状况让我不禁感到有点好笑。 「感谢众神的圣宠……我要开动了。」 「好,开动吧。」 他虽然似乎不信神,但也没夸张到不理会我的祷告自己先吃起来。 祷告完后,我们两人各自把洗好擦乾的短刀伸进锅中,刺起烤好的肝脏。 然后将冒著热气的肝脏大口咬下。 ……热呼呼的,好美味啊。 只有撒上一点盐的肝脏,浓厚的味道顿时在口中散开。 真是好吃到受不了。 如果有冰啤酒可以配该有多好。我甚至不禁有这样的念头。 而对方原本一直严肃深锁的眉头,如今也松了开来。 劳动之后享用的餐食,实在无比美味。 ──不知不觉间,太阳已经快下山了。 ◆ 「啥?你要问路?」 用完餐后我开口问路,结果对方一如我的预想露出狐疑的表情。 我放到最后才问果然是正确的选择。 毕竟这问题相当危险。很容易诱使对方反问我难以回答的事情,例如说── 「你这张脸我也从来没见过。说真的,你到底是什么人啊?」 「呃,那个……这有点难说明,该怎么讲才好……」 就算我老老实实跟他讲「我是在废墟被不死族抚养长大,和不死神交战后踏上旅途」这种话,内容也实在奇异到我没自信可以让对方相信。 然而不论在哪个世界,没办法证实自己身分就很难做事。 毕竟一个人无法证明自己无害,所以只能透过别人帮忙保证。以前世来讲就是像户籍或身分证之类的社会制度,在这个世界来说便是像地缘或血缘之类的关系……而如果没有这些证明,就等同于在向对方宣告「我有可能是个危险人物」了。 但是身为一个使用《话语》的魔法师,我也不能说谎……就在不算说谎的程度下,稍微先含糊带过吧。 「我是从南方来的……」 「南方?拜托,这里已经是最南端啦。」 「最南端?」 「就是人类扩展领域的最南端,《南边境大陆【south mark】》的《兽之森林【beast woods】》啊。」 《兽之森林【beast woods】》,听起来还真是恐怖的名称。 包含刚才那头大野猪,或许这里有很多凶暴的野兽吧。我要小心才行。 ……然后,我真的到底该怎么说明才好啊?伤脑筋。 「虽然是那样,但我还是从南边来的。基于一些因素……」 「……啊~你该不会是挖掘遗迹的冒险者之类的吧?」 挖掘遗迹。这么说来,我在路途中的确有看到很多玛利和布拉德时代的遗迹。 难道也有专门挖掘那种地方的职业吗? 若是如此,今后准备用获自那些遗迹的东西维生的我,或许也可以说是那样的存在吧。 「嗯,大概就是像那样……」 「然后你迷路了。」 「呃,该怎么说,大概就是那样……」 听到我沮丧地如此回答,银发半精灵便一副「真是教人傻眼的家伙啊」地叹了一口气后,再度看向我。 「这么呆的冒险者,我还是第一次看到……算了,没差。沿著这条河走下去,两天就能到达一座还算有规模的城镇。只要到了那边,总会有办法吧。」 你就加油 吧。他的语气讲得很事不关己似的。 看来透过合作宰猪获得的好感,已经在刚才这段可疑的对话中完全丧失了。 「呃,那个……我知道这样讲很冒昧,不过能否让我稍微到你所属的聚落歇一下……」 我畏畏缩缩地如此询问后,对方顿时露出非常严肃的表情。 接著深深叹一口气,并朝我瞪过来。 「就算只是暂时,我也不想让你过来。明白吧?」 「对不起……」 他的主张实在合理到我无从反驳。 换作是我站在对方的立场,我也不想把像是现在的我这样身分不明、来历不明又携带武器的战士带到自己的聚落。 「所以你可别跟在我后面。」 不知不觉间太阳已经低沉,四周变得相当昏暗。 半精灵站起身子后,把大野猪扛到身上……他虽然身材纤细,但似乎比外观看起来的还要有力气。应该平时都有在锻炼吧。 在这个世界透过锻炼对体能的增强幅度远超过我上辈子的世界。 「啊,你没有照明没关系吗?」 「用不著你来担心啦。」 他不知道小声呢喃了什么之后,从森林深处忽然有个像光球一样的存在,轻飘飘地飞过来。 「那是……」 「妖精啊。」 「……我第一次见到。」 妖精。能够介入自然现象之中并且辅助其现象,比精灵下等,虚幻缥嫩的存在。 能够与其对话,有时也能指使他们发挥神秘术法的人,称为「妖精师」──身为精灵神眷属的精灵族与同样是精灵眷属的存在亲和性很高,看来继承精灵族血脉的他也是一样。 我以前在古斯的书上读过,成为妖精师的重点,就在于对嗳昧不明且性情多变的存在,能够在感性上产生共鸣并接纳。 这和理论、知识、记忆与反覆实践为主的魔法──也就是《话语》的力量,以及透过信仰与戒律等行动获得庇佑、恩宠的祝祷术相比,又是完全不同系统的一种神秘领域。 「掰啦。」 半精灵很乾脆地向我道别后,便扛著大野猪一步一步往前走去。 这是我将近十天来第一次和人对话。 或许是因为如此,让我莫名感到不舍,而忍不住又对他的背影呼唤。 「我叫威尔!威廉?g?玛利布拉德!你呢?」 「……梅尼尔。梅尼尔多。虽然我想我们不会再见到面了啦。」 银发半精灵梅尼尔说著,继续往前走去。 「你就小心点,别曝尸荒野啦。」 让光的妖精照亮自己脚边,扛著处理完毕的大野猪,一步一步往前走。 我也没有跟在后面,而是目送他离开了。 ……然后为了避开被血味引来的野兽,我移动到距离解体现场稍远的场所。 重新燃起营火,把帆布和绳索挂到树上架起临时帐篷。 在各处刻下《记号》当成警报装置,咏唱除魔与驱虫的《话语》确保安全后,便铺好毛毯就寝了。至于分到的野猪前脚,就当是明天的早餐。 ……其实我本来有点担心的,不过和活人的对话出乎我预料地顺利嘛。 梅尼尔。梅尼尔多。 我记得那在精灵语中好像是「快速飞翔之雕」的意思。 虽然口气有点粗鲁,不过讲起话来很愉快。 即便他说以后不会再见到面,我还是不禁期待能再相遇。想著这些事情,我渐渐进入了梦乡。 到半夜,我忽然听到声音。 【灯火呀。】 介于沉睡与清醒之间的模糊浓雾中。 【吾之灯火呀。】 兜帽阴影深盖到眼睛的黑发少女站在我眼前。 【但愿在汝之旅途上──】 寡言而面无表情的态度依旧。 【……给予边境之地的黑暗一盏光明。】 她将愿望说出了口。 紧接著,许多画面化为启示,如闪光般烙印到我眼中。 武器。 叫喊。 混乱。 鲜血。 鲜血。 尸体。 尸体。 尸体。 ──以及银色的头发。 「……《光【lumen】》!」 我将《胧月【pale moon】》的枪头点亮,慌慌张张配戴装备后,便冲向深夜的森林中。 ◆ 在魔法之光的照明下,我抱著焦急的心情不断奔跑。 那启示很明显是在预告即将发生的惨剧。而且梅尼尔也被卷入其中。 「……!」 虽然我原本就有想过可能会是这样,但看来现在这个时代真的非常危险。 今天见面的人,搞不好隔天就会化为尸体。 我转头环顾四周。 森林一片黑暗。值得庆幸的是因为现在是冬天,草丛并不茂盛。 然而在这样的黑暗之中乱跑,想必也无法抵达梅尼尔的聚落。虽然我也可以追寻梅尼尔的足迹,但是那么细微的东西要找起来太花时间,不知道能否赶上。 而且梅尼尔对我抱有警戒心,或许会掩饰他真正前往的方向。职业猎人一旦拿出真本事,靠我的追踪术根本难以对应。 我如此想著,便快速咏唱出几段《话语》。 是在探查之类的行动中使用的《寻物的话语》。 「……那边!」 我找出了一个大致的方向。虽然只是简单的魔法,但总比没有好。 ──我做好觉悟,接下来要做的事情相当乱来。 架起盾牌靠蛮力突破草丛,从陡峭的斜坡上一跃而下,再靠《羽翅的话语【feather fall】》轻轻著地。使用许多正常的森林旅行者看到肯定会皱起眉头的方法,不顾一切地往前冲。 既然有聚落,就代表应该会在相当宽敞的土地。 我偶尔停下脚步,靠《寻物的话语》重新定出大致的方向后,再继续冲刺。 「……!」 找到了。 我看到森林的另一头有一片开阔的土地。 在夜晚的黑暗中,隐约可以看见几块相连的田地,以及远处被木制栅栏围绕的十几间房屋。 样子看起来什么事都没发生。 「我、赶上了……?」 不。虽然只是我的猜测,但也非常有可能是惨剧已经发生之后了。 我不清楚那段启示中的惨剧究竟是什么原因引起。 是恶魔吗?妖鬼吗?不死族吗?还是魔兽……要是我贸然接近,很可能冷不防遭到攻击。于是我咏唱几句《话语》,熄灭《胧月【pale moon】》枪头的光。 首先要侦查状况。竖耳倾听,谨慎靠近。 我穿出森林,压低身子靠近田边。结果…… 「我看到森林那边刚才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发亮啊……」 「是你眼花了吧?」 有两支火把,伴随这样的对话声,接近过来。 拿著火把的分别是一名中年人与一名年轻人,身上穿著褪色的束腰衣,外面披上毛皮外套,手中握著棍棒。大概是在村内夜间巡逻吧……至少感觉不到惨剧后的紧张感。 看来现在果然还是那段启示中的事件发生之前。太好了。 「嗯……?」 正当我松了一口气的时候,那两个男人之中的中年人注意到我被火把照出来的影子。 于是我露出尴尬的笑容,走向他们。 我想只要告诉他们我和梅尼尔认识,他们应该就不会忽然攻击我吧。 就这样,在那两人看著我,准备开口的瞬间──我往前踏出一步,刺出短枪。 「什、啊!」 「咿!」 金属声响起。 我再踏出一步,接连不断地挥舞短枪。金属声又再度响起。 「快退下!」 我挺身站到可以保护那两人的位置,用圆盾挡下飞来的『某种东西』。 ──是来袭者。 既然会使用投射武器,就代表对方不是魔兽。那么是恶魔吗?妖鬼吗?还是不死族? 为了判断对手的真面目,我稍微将视线瞄向掉落到地上的那东西。 ──发现那是白色尾羽的箭矢。 我想到这背后代表的意义,脑袋当场僵住了。 就在那瞬间,传来锐利的声响。是弓弦的声音。 「……!」 我赶紧架起圆盾,挡下飞来的箭矢。 从正面飞来的箭矢几乎只有一个点,不可能每次都用枪击落。因此我用盾牌保护身体的重要部位,同时扩大魔法灯光,看向对手。 在我视线前方── 「…………」 有一名皱著眉头、表情严肃,手握弓箭的银发半精灵……以及在他背后十名左右打扮骯脏的男人,握著棍棒与直枪等武器。 这画面让我确信了。 「梅尼尔……」 梅尼尔的聚落?梅尼尔被卷入惨剧?要赶快去救他? 我竟是如此愚蠢。 梅尼尔。 梅尼尔多根本不是启示中那桩惨剧的被害人。 ──他是主犯啊。 ◆ 我的脑袋一时无法思考。 为什么梅尼尔他…… 明明刚才我们还有说有笑的。 「你们去把村落攻下来。那家伙交给我对付。」 梅尼尔一声令下,他背后的男人们便展开行动。 「等……」 就在我想要上前制止的时候,箭矢再度飞来。 照这轨迹,要是我避开就会射中我背后那两人。于是我赶紧用圆盾挡下。 「……我警告过你不要跟上来了。」 梅尼尔的眼中霎时闪过某种感情。 但那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去死吧。」 紧接著,我看到对手放出惊人的绝招。 梅尼尔几乎一口气射出三支箭,分别瞄准我的脸部、手臂与脚。 我的脑袋依然混乱。 然而被布拉德锻炼过的身体依然精准应对了梅尼尔的绝招。 用圆盾弹开朝我脸部与手臂射来的箭,同时往后退下一步,侧身避开射向脚部的那一箭。 「啊、啊……大家快起来!起来!」 「敌人来袭啊!快拿武器,女人小孩退到后面!」 我背后那两人如今才总算理解状况,开始大叫。 「呿!」 听到那两人的叫声,梅尼尔似乎感到焦急地再度朝我射出箭矢。每一箭都精准又刁钻,要是我没有圆盾,现在应该早已被好几支箭刺中了──当初还犹豫要不要带来的盾牌,就结果来说是拯救了我的性命。 我在防守的同时试著缩短双方距离,但梅尼尔也不断往后退下。 看来这就是他拿手的攻击距离── 「《加速【eleratio】》!」 既然这样,我就逼近他! 正当我如此决定并咏唱《话语》,让自己爆发性加速的瞬间…… 「『诺姆啊诺姆,绊倒他的脚』!」 梅尼尔彷佛是要盖过我声音似地同时大叫。 结果地面忽然开始蠢动,想要绊住我的脚。 那恐怕是指使大地妖精诺姆发挥的《跌倒【slip】》咒语。 我正在加速中,万一被绊倒,搞不好会顺势摔到骨折。 梅尼尔露出得意的表情。 这个妖精力量的使用时机可说是恰到好处。 情急之下,我也没有对付的策略。 既然没有策略…… 「嘿、呀!」 我使劲一脚踏在地上。 巨大的声音顿时响起。 强烈震动往四周扩散,让诺姆受到惊吓似地停止了动作。 「啥!」 梅尼尔瞪大眼睛。 准备攻击村庄的男人们以及从村庄里拿出武器准备迎战的男人们,也都瞪大了眼睛。 看来他们并不知道。 经过彻底锻錬的肌肉所发挥的暴力,面对大部分的事情都能够解决的! 「……可恶!」 梅尼尔臭骂一声,并继续后退。 紧接著射出箭矢后,又把弓挂在手臂上,朝我投掷短刀。不知道是他的投掷方式有什么诀窍还是短刀本身有动过手脚,短刀从左右两侧划出弧线飞来。 能够躲的攻击我就用躲的,不能躲的就用盾牌弹开,并继续往前冲。盾牌真的有够方便,还好我有带来。 梅尼尔大概是终于做好觉悟,而架起柴刀── 「『沙罗曼达,烧死他』!」 从我背后那名中年男子手握的火把为起点,《火焰吐息【fire breath】》朝我射来。 但是我头也没回就刺出短枪,将火焰当场贯穿消散。 对手的攻击我大致上都猜到了。 「…………真的假的?」 比起布拉德和古斯认真起来时的骗术,或是不死神的恶毒手法,梅尼尔的假动作还算是很直接好懂的类型。 就在他不禁呆住的时候,我瞬间缩短双方距离。 「你也强得太夸张了吧……」 最后,我朝面露苦笑的他挥出短枪,用枪柄重击他的胸口剑突处。 肺部空气被强制排出,让梅尼尔「呜!」一声跪到地上。 他因为横膈膜痉挛而难以顺利呼吸,陷入暂时无法动弹的状态。 趁这时候,我咏唱《话语》用蜘蛛丝将他捆绑起来。 回头一看,村庄那边根本连战斗都还没开打。 因为大家都表情呆滞地看著我们交手。 ……真是幸运。 我就趁著还没有传出伤亡之前,把敌人全部压制下来吧。 ◆ ──就结果来说,没有任何人丧命。 打败梅尼尔之后,我靠《睡眠的话语【sleep】》,以及《麻痹的话语【paralyze】》,还算轻松就压制了包含梅尼尔在内的十名来袭者。 如此这般,总算回避了一场凄惨的袭击行动。 虽然多少有传出一些伤者,不过我也靠祝祷术治疗了他们。 结果村人们就把我当成「恰巧路过的亲切神官战士」大大感谢了一番,但是── 「…………」 隔天太阳刚升起时,我在村外的广场不禁皱起眉头。 在广场中央有一座用大小形状不一的石头堆砌而成的小庙。是祭祀善良神明的祠堂。 那看起来应该是把开垦田地时挖出来却不知该如何处理的石头堆起来建成的,因此想必也带有「开拓纪念碑」之类的附加意义吧。 如果现在的习俗依然跟古斯教过我的时代一样──在小聚落要进行重要谈话时,通常会像这样在神前进行,有时候甚至会向神明立誓。 虽然上辈子的世界也有不少地区的人民会在神前进行聚会或决议,不过在这个神明能够对现实产生影响力的世界,这样的习俗 所带有的意涵就更重了。 而现在在这块小庙前的广场上,村庄的男人们便是在议论著该如何处置那群被麻痹并捆绑起来的来袭者。 「我──就──说──!」 「总之应该把他们吊起来!」 「你们听我说啊!」 「首先!喂,听我讲!首先!」 「他们可是忽然来袭的!」 「所以,说到底啊……!」 议论的场面极为混乱。 或者说,我有种他们单纯是在互相大吼的感觉。 ……这也太糟糕了。 就在我疑惑著究竟为何会如此的时候,仔细看看才注意到这些村人们的肤色各有不同。 讲话的口音也各自不一样,甚至有人激动到开始使用跟其他人相异的语言大声怒吼了。 这该不会…… 正当我这么想的时候…… 「神官大人,这场面真是让你见笑了……请让我再次感谢你刚才相救。」 有个人走来向我鞠躬。 就是一开始梅尼尔用弓箭攻击的那两人之中,年纪较大的男子── 「我名叫约翰,神官大人。」 「啊,请不用客气。呃,我叫威廉。话说这是……」 我暂时把那群互相叫骂的村人们放到一边,向这位约翰先生请教状况。 正如昨天梅尼尔所说,这地方是《南边境大陆【south mark】》中称作《兽之森林【beast woods】》的场所。 这是一片有凶猛野兽甚至更危险的魔兽群四处横行的广大森林地带──据说也正因为如此,支配这一带的《法泰尔王国》无法把领主权力延伸到这地方。 「所以这里自然有很多带有隐情的居民──」 像是犯罪者、逃亡的农奴、亡国难民或是专挖遗迹的落魄冒险者── 基于各式各样的理由难以在都市中生活的人们,聚集起来自然形成的村落,据说零零星星地存在于这片森林中。 想当然,村民们的来历、规范与法律意识也都各自不同。 所以每次讨论事情的时候就会变成现在这样。 还真是辛苦啊。我不禁如此想的同时…… 「……他们究竟会如何呢?」 我瞥眼瞄了一下梅尼尔。他被《蜘蛛丝的话语【web】》以及《麻痹的话语【paralyze】》拘束起来,倒在地上。从我的方向看不到他的表情。 在执法权力无法伸及的地区袭击村落,却失败遭到逮捕的集团最后会有什么下场……其实很容易可以预想得到。 恐怕就是被处以私刑,全部吊死吧。 ……真不想看到那样啊。 因为保有前世感觉的关系,我有自己的想法很天真的自觉,不过我还是有点难以接受这种事情。 虽然这样讲很任性,但我就是不想看到自己抓到的人死去,也就是让自己成为别人丧命的原因。而且我也不想要自己才刚抵达人类的生活圈,就要目睹那样残忍的私刑场面。 更何况,即便对方是贼,不知缘由却看到自己认识、交谈过的人物在眼前丧命,还是会让人心里不太舒服。 ……当然,离开神殿后最先会抵达的地方,不用想也知道会是治安较差的边境地区,而且我也多少有做好目睹恐怖事件的觉悟,但也没必要让我一开始就遇上这么糟糕的状况吧。 虽然在冒险类型的故事中,讨伐盗贼是很常见的剧情。然而我实际遭遇才知道,讨伐行动的事后处理其实一点都不大快人心,反而是非常麻烦的。 难道就没有什么办法吗?正当我这么想的时候── 「关于这点,我怎么想也不透啊。」 「想不透?」 我疑惑地歪了一下头。 本来我还以为在这种状况下不管怎么样,应该都会往「杀死来袭者」的方向讨论出共识的。可是…… 「那群人看起来应该是邻村的居民──虽然说是邻村其实也不近,中间隔著森林和小河,路程大概要一天左右就是了。」 「欸?」 是邻村的人来袭?在这种寒冬中?忽然? 「就算那群人并不富有,应该也不至于到储粮不足的程度才对……以这片森林的居民来讲算是好相处的一群人,至今也都来往融洽才对啊。」 「…………」 这样听起来的确教人不解。 「而且那个银发的精灵混血儿,在这一带是出名的流浪猎人。他过去帮忙过很多次讨伐害兽的行动,也有很多人被他救过性命……可是为什么现在会这样?」 听到约翰先生的疑惑,我也点头同意。 就在这时,争执不休的村民会议起了变化。 「好啦好啦……大家应该讲得也累了。来,先喝点水吧。」 一名年老的男性看准大家吼到疲惫的时机,「啪啪」地拍拍手并加入讨论的圈子。 那人柱著拐杖,身材矮小,头发几乎全白。虽然态度看起来亲切,但眼神感觉不可大意。 左眉附近古老的小刀疤特别教人留下印象。 「那位是长老,汤姆老爷。」 约翰先生如此告诉我。 就在大家轮流传递著水瓶的时候── 「大家一边喝水,一边听老夫说吧。」 汤姆长老开始说了起来。 「首先让老夫确认一下,倒在那儿的这些人,是隔壁村的人吧。然后还有这个银发的猎人。」 长老讲话流畅,有种让人的注意力不知不觉间就被吸引过去的感觉。 一方面也是因为抓准了大家已经讲累而喝水休息的时机,刚才明明还在大吼大叫的那群村庄男人们,现在都没有人插嘴打断长老。 真是巧妙的手法。 「约翰,你昨晚确实看到这些人手拿武器,成群涌入村庄是吧?」 「是,长老,我确实看到。」 大家纷纷把视线望向距离集会处稍远的约翰先生,而约翰先生则是态度冷静地点头回应。 「然后,这位神官战士挺身拯救了我们。」 「唔……且让这老骨头也向你致谢。」 「不,呃,一切都是灯火之神大人的引导。」 听到我这么回应,汤姆长老便说了一句「那么,也要向那位神明致谢才行了。」并朝著小庙简易礼拜后,笑了。 那笑法让我不禁有点回想起古斯。 接著,他又若有深意地对我瞄了一眼。但我还来不及领会其中的意思,长老又继续说道: 「唉呀,总之老夫可以想作只要有你在场,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会保护咱们吗?」 「啊……」 看来汤姆长老是希望能先向这些贼问话的样子。 而现在既然有我在场,万一那些人又想施暴也不用担心,因此长老打算把现场气氛引导往「解除那些人的麻痹也没关系」的方向。 既然这样……我稍微思考一下后,回答长老: 「向葛雷斯菲尔的灯火立誓,我会保护在场的所有人。」 我之所以把受词部分讲得较模糊,是考虑到万一这村落其实有什么理由足以让外面的人来攻击的状况。 根据事态发展,我搞不好必须保护这些来袭者才行。 「那么,就算这些人又暴乱起来也不用担心啦。」 汤姆长老大概是察觉出我的意图,轻轻笑了一下。 「……各位,老夫认为应该先把他们叫醒问话,怎么样?」 「可是长老,让准备要吊死的家伙讲话可不是什么好 事啊。」 一名咕噜咕噜灌饮著水瓶的村民「噗哈」地吐了一口气后,如此说道。 「要是产生同情,就不好办事了。这档事情就是应该直接了断。」 其他有几名村人也表示同意。 这或许一方面是他们在这个边境地区已经多少习惯了粗鲁事情的关系,一方面也是因为来袭的人物是大家认识的对象吧。 「但是什么都没搞清楚也很危险吧。而且这样让挺身拯救咱们的神官战土大人对咱们抱有不信也不好。」 汤姆长老这么说服著村民们,然后把视线望过来。 于是我对他点点头回应。 ……梅尼尔即使态度冷漠,看起来也不像是喜欢杀人夺财的人物。 我虽然刚才有考虑到万一的可能性,但这些村民们似乎也搞不清楚他们为什么会被袭击的样子。 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这些人是基于什么理由袭击邻村? 我在脑中思考著这些谜团,并解除了《话语》。 ◆ 就这样解开束缚后,我们讯问了一下隔壁村的居民们── 「是恶魔。村子被恶魔毁掉了……」 「死了好多人。」 「对方还带来我们从没见过的魔兽……」 结果问出了比这次事件更加凄惨的内容。 从他们说的话归纳起来,距离这里约一天路程的隔壁村子遭到一群带著魔兽的恶魔们袭击而毁灭了。 半数左右的村民被杀害,好几栋屋子被烧毁,勉强逃出来的人也无处可以投靠。 难民中包含女性、小孩子和伤者,在寒冬中没有屋子遮蔽冷风,也没有粮食果腹,只能默默等死── 就在那样的状况下…… 「提议去抢劫的,是我。」 梅尼尔低著头小声如此说道。 「反正和那群带著魔兽的恶魔们战斗也没有胜算。所以我提议与其乖乖等死,不如到附近村庄抢劫粮食果腹,然后再逃到其他地方去。」 梅尼尔似乎是循著那只大野猪的足迹刚好经过村庄附近,听说了那群村民的状况。 于是他为了让村民们能稍微垫个肚子而追捕那只大野猪,将肉带回给在森林中受寒的村民们──接著提议抢劫,并率领男人们趁深夜来此袭击。 毕竟这座村子想必没有余力收容那么多难民,就算来寻求协助也肯定会被拒绝。 而且这座村子的人搞不好会因此担心难民们变成盗贼,为了预防万一而前来攻击。既然这样,不如乾脆趁这里的村民们还不知情,自己先变成盗贼来袭击,抢夺物资后远离那群恶魔── 身陷绝境的状况下,在不受统治权力管束的地方做出这样的判断确实很合理。 但是梅尼尔他── 「你应该不是那座村子的居民吧?」 为什么要为了那些村民做到这种地步?感到疑惑的我如此提问后…… 「……那村子的玛普尔婆婆以前关照过我。」 梅尼尔简洁地这么回答。 「玛普尔怎么样了?」 「听说死了。」 「…………这样啊。」 皱著眉头询问梅尼尔的汤姆长老听到回答后,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事情是我提议的,要吊就吊死我──那些家伙只是被我骗了,就放过他们吧。拜托。」 随后,议论又再度激烈起来。 怎么可能放过他们!应该全部吊死! 但也不是什么不认识的人,就没办法收容他们吗? 这村子哪来那种余裕!把事情想清楚点! 村民们纷纷互相吼叫著。 「…………」 在那之中,约翰先生和汤姆长老都露出严肃的表情。 「长老……」 「嗯。」 附近有一群会毁灭村庄的恶魔,可是现在如果不先对这些本来是受害者而且是邻人的难民们做出裁决,事情就讨论不下去。 想必长老心中也很焦急吧。 「这猎人过去有恩于咱们,隔壁村的人们也的确教人同情……但这次还是必须把他们吊死才行啊。」 长老的声音听起来很难受。 毕竟就算把这群人放走,无处可去的他们终究只能再度抢劫。既然如此,这座村子为了自卫,也为了保住面子,必须把一度来袭过的这群人杀掉才行。 即便这些人有情非得已的理由,这村子也没有余力和方法拯救他们。因此为了自身的安全,不得不杀掉他们。 而且这些来袭的人也是知道就算来求救也得不到慈悲与宽容,才会从一开始就不得不选择暴力的手段。 如果要合理思考,就不得不变得残酷。 布拉德他们以前担心过的事情果然没错。 现在外面的世界相当黑暗。 「…………」 想必会有人说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吧。这种状况是边境地带常见的黑暗部分,暴力与残酷的一面,跟这种事扯上关系也只会吃亏而已。 再说,我根本没有理由也没有道理去插手这样的事件。只要当作什么都没看到,自顾自地出发前往北方的城镇就好了。只要到稍微再文明一点的都市地区,总会有让我能混入其中的余地,现在老是去管这种麻烦事也没有好处── 我知道,这样应该才是比较明智的判断。 可是…… 我的母亲说过,要好好爱人,好好行善,别害怕吃亏。 我的父亲说过,要相信结果,勇往直前,别因为想过头而裹足不前。 他们说过的话依然留在我心中。 所以…… 「那个!」 我舍弃了明智,决定稍微往前踏出一步。 为了父母赠送给我的话语。 为了实践对神立下的誓言。 ……我决定尝试去推翻眼前这件「没办法的事情」。 ◆ 我尽可能大声呼喊,而幸运的是大家都有把眼睛看过来。 如果想要正确使用《话语》魔法,发声也是很重要的一环。 古斯对我的训练派上用场了。 为了吸引众人的目光,我刻意张开双臂。 然后选择第一句话是── 「请问可以用钱解决吗!」 听到我如此询问,村民们纷纷瞪大眼睛。 趁大家还没理解之前,我又紧接著说道: 「赔偿,赎罪金。请问这地方没有这样的风俗吗?」 当犯下什么罪过时,靠金钱或家畜清算罪刑,取代相对应的流血报复行为。据古斯说,这是很多地区都有的风俗。 我前世的记忆也能佐证这样的说法。 在日耳曼、凯尔特、俄罗斯或斯堪地那维亚等地方,都曾有过这样的风俗习惯。 我在书上也读过,伊斯兰世界甚至到了现代都还有地区允许选择要接受报复刑或赔偿金。 照现况发展下去肯定会引起流血事件。 如果问题可以靠金钱解决,就这么办。 就连性命或报复都能买到,金钱真是太伟大啦!相信古斯应该会这么说吧。 「等、等一下等一下!这里确实是有那种习俗,但这钱谁来付!」 「没错,这些家伙可是身无分文啊!」 村民们对我的话有反应了。 而且不是「怎么可能用金钱赎罪!」而是「谁来付这个钱?」的方向。 毕竟要是对方正面拒绝就会变得很麻烦,因此我不禁感到庆幸并继续讲下去。 古斯薰 陶出的思考回路在我脑中开始运转起来。 「钱就由我来付!」 我这句话顿时让现场一片骚动。 「……大家安静。」 汤姆长老让众人安静下来后,对我问道: 「神官战士大人,这是为何?」 「因为恶魔正是我的宿敌,是导致我双亲过世的存在。」 我为了提升说服力,稍微夸大地如此回答。不过我也没说谎。 毕竟玛利和布拉德的死的确就是起因于他们挑战恶魔军团啊。 「而且我是受神明庇佑的神官。我向灯火之神发誓过,要讨伐邪恶,拯救不幸。现在有人受害于邪恶的恶魔,我自然要挺身援助。」 我伴随夸大的动作,将自己的主张讲得头头是道。 这些演说技巧也都是古斯传授的。 「另外,既然有村庄被恶魔占领,我也不能放置不管,必将前往讨伐。而他──」 我说著,伸手指向梅尼尔多。 他呆著表情看向我。 「他是熟知这片森林的优秀猎人对吧?那么在讨伐恶魔的行动中,我极力希望能雇用他,不会吝于费用。」 村民们再度骚动起来。 只要把遭到恶魔袭击的村庄夺回,人类之间就没有理由再互相争斗了。 至于这次偷袭村子的恩怨,就靠赔偿金清算,一笔勾销。 如此一来便能皆大欢喜──除了来路不明的神官战士从头到尾都吃亏之外。 村民们在议论纷纷之中,似乎也渐渐理解了这点。 为了推他们最后一把,我在大家面前掏出几枚金币银币,也发挥了很大的效果。 「……请问真的可以吗?」 约翰先生如此向我询问。 「这样感觉只有我们得到好处而已──」 听到他这么说,我笑著回应: 「各位能够尽享好处,肯定是因为大家平日行善的缘故吧。」 我说著,向神明祈求了一点小小的奇迹。 「毕竟掌管灵魂与轮回的灯火之神葛雷斯菲尔大人,总是会带著慈悲观望各位每一天的生活啊。」 说出这句话的同时,我祈求的奇迹发生了。 广场上祭祀善良神明的祠堂忽然点起一盏小小的灯火。 众人看到这样一幕,纷纷「哦哦」地发出感叹,并唱颂起感谢神明的话语,献上祷告。 尽可能不要制造伤害,并帮助遭遇困境的人民。 同时,或许有点过分作戏,不过也凸显了神明的存在感。 虽然在金钱上造成了一些损失。 但我身为神的手、神的剑,总算是撑过了这道难关吧……应该。 我在心中如此呢喃之后…… 总觉得神似乎在某处对我轻轻微笑了。 ◆ 村民们讨论出结果后,为了清算恩怨,由双方各自派出代表进行了一场立誓仪式。 ……紧接著,我们便立刻出发进入森林,保护遭到恶魔攻击的村庄难民之中,基于体力上的问题而没有参加这次偷袭行动的女性、老人与小孩们。 那些逃亡时什么也没带出来的村民们,在森林中的一处营火边互相依靠,被寒风吹得不断发抖。 他们虽然刚开始还表现得很畏怯,不过多亏梅尼尔帮忙说明状况,让大家很快便理解了。 因为其中受了伤或是快要感冒的村民很多,我靠《伤口愈合【close wounds】》与《疾病治疗【cure illness】》的祝祷术治疗了他们。 然后以「将村庄夺回之前」为条件,请一开始的村子暂时收容那些人。 对方欣然接受了我的请求,但我想那恐怕并非完全出自善意吧。其中大概也包含了当成人质的意义,好管束那群同样暂时留在村子里的男人们。 然而不管怎么说,收容就是收容,实在感激不尽。 ……之后万一前往夺回村庄的我不幸战败丧命,这村子很有可能会因为难以负荷而不得不把收留的难民们杀掉。 这下我说什么都要战胜才行了。 正当我在广场的祠堂边祷告并想著这些事情的时候…… 「……我说,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银发猎人──梅尼尔多忽然走来向我搭话。 「嗯?我没什么其他的意思啊。就是像我说过的那样。」 毕竟我不能放任恶魔横行霸道,同时也不希望人类之间彼此争斗伤害。 因此我只不过是想解决这个问题而已── 「啊,话说回来,我好像先斩后奏了。」 这可不行。 「为了夺回村庄,讨伐恶魔,可以让我雇用你吗?」 徵求本人同意是很重要的一件事。于是我如此询问后,梅尼尔却皱起了眉头。 「拜托,我可是个教唆杀人和抢劫的家伙──你难道不用给我惩罚吗,神官战士大人?」 「关于那件事,已经透过赔偿清算完毕啦。而且你是因为对恩人的村庄无法见死不救,迫不得已之下才那么做的吧?」 犯罪就是犯罪,要这样讲也没错。 包含梅尼尔在内,那些难民其实可以选择不要伤害别人,自己乖乖等死就好。如果能够做出那样的选择,或许是很值得尊敬的行为。 然而因为不想坐以待毙而选择向别人抢夺,也并非卑劣的决定,而是很正常的想法。 更何况他们之中还有像女性和小孩等等必须保护的存在。 「对于选择了正常决定的普通人,我并不想积极惩罚啊……」 听到我这么说,梅尼尔咂了一下舌头。 「要是我怀恨在心而偷袭你怎么办?」 「万一我死了,会伤脑筋的是那些村民们吧?」 至少从恶魔手中夺回村庄之前是如此。 我不认为眼前这位银发猎人会笨到无法想清楚这方面的得失利弊。 被我这么一说,梅尼尔终于忍不住把视线别开。 「……这个老好人。你迟早会被人抢光到连命都不保啦。」 「或许吧。」 听到这样很有可能性的预测,我不禁露出苦笑。 我总不能老是依靠古斯赠送给我的财宝,而且花出去的钱也必须想办法赚回来才行。 「呿!也罢……总之我让你雇用就是了。反正为了那些家伙,我也需要赚点钱。」 「嗯,请多关照啰。」 梅尼尔接著面带讽刺地扬起嘴角,眯细翡翠色的双眼对我点头。 「那么首先我们要怎么做啊,雇主大人?」 「时间有限,就直接进攻敌阵吧。」 「…………」 梅尼尔顿时用一副「这家伙脑袋没问题吧?」的视线看向我了。 呃、那个,我并不是什么都没考虑喔? 但是我这样讲果然听起来很没常识,果然会遭到反对吧?正当我这么担心的时候…… 「……唉呀,说得也对。的确是要快一点比较好。」 教人意外地,梅尼尔竟然点头同意。 「毕竟那些村民们化为不死族的可能性很高啊。」 我不禁沉默了。 没错。就如同善良神明的保佑无所不在,那个不死神斯塔古内特的善意保佑同样遍布这个世界。 虽然像玛利和布拉德那样由不死神亲自找优秀的英杰订下契约而诞生的最高等不死族,是极为少见的例外……不过带著遗憾而死的人化为不死族的案例,在这个神明的保佑确实存在的世界中并不是什么特别的事情。 因为憎恨、混乱或者太过突然而没能察觉、无法接受自身的死亡……有时候就很容易会化为不死族。 「没必要让村子那些人目睹自己亲人、小孩变成不死族的模样。如果可以早点收拾掉,就应该早点行动。」 对梅尼尔这句话,我也点头同意。 「必须趁他们开始到处徘徊、下落不明之前,赶快让他们归返轮回才行。」 只要能知道所在之处,我便能透过灯火之神的祝祷术让死者归返轮回。 但如果是下落不明的亡灵,我就束手无策了。 因此要在那之前尽快行动。 「可是要对付那群占领村庄的恶魔,你有什么胜算吗?他们很多都是强悍的战士,等级较高的甚至会使用术法。而且现在成群结队还带了魔兽──」 「嗯。」 关于那方面嘛,嗯。 我想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毕竟我以前每天都在那座死者之街的地下城扫荡化为不死族的恶魔,所以…… 「我习惯了。」 第二章 在村子借宿一晚到隔天早上,我在汤姆长老与约翰先生等村民的送行中出发,前往夺回被恶魔袭击的村庄。 请梅尼尔帮忙带路的我,踏著河面裸露的岩石渡过大河的小支流,在森林中一路往东北行进。 跨越长有青苔的巨木树根,踩踏地上的枯叶,我保持著适度的紧张感跟在梅尼尔后面。 梅尼尔的步伐看起来相当熟悉这片森林。 即使在视线不良、感觉会迷失方向的昏暗树林中,他也能毫不犹豫地行进。有时候还会呼唤妖精,让草丛自己为我们开路。 以前布拉德曾经告诉过我,在森林中绝对不要和精灵族起冲突。如今我总算明白那个理由了……要是和拥有这种能力的对手在森林中交手,搞不好连战斗都还没开始就会被耍得晕头转向,只有被杀的份。 我们适时休息,但仍以相当快的步调在森林中行进…… 「今天在这边扎营。」 就在太阳快要下山的时候,银发猎人对我如此说道。 既然隔壁村的距离约一天的路程,那么我们的目的地应该就在前方不远处了。 「『绿林之民啊,请容许急来之客借宿一晚,并提供绿草之床与树木屋顶。』」 梅尼尔咏唱呼唤妖精的咒语后,我们周围的树木便立刻弯曲成拱门状。 脚下的地面长出柔软的嫩草,外围则彷佛要保护我们似地长出较高而密集的草丛。 「咦……哇,好厉害!」 简直可以说是由草木构成的帐篷了。 我想这在妖精师的术法中应该是相当有难度的吧。 「没什么大不了的,快点睡啦。」 「那谁来守夜?」 「我会拜托寄宿在树木的妖精们,要是发生什么事就会把我们吵醒。」 我至今每天为了扎营过夜那么辛苦,都像骗人的一样。 ……梅尼尔既是本领高超的猎人,又是优秀的妖精师。 要是站在敌对立场会很可怕,不过身为伙伴就非常可靠。 我如果能够和他再稍微亲近一点就好了,可是── 「……哼。」 他始终都是这个态度。 「我做了什么坏事吗?」 「是我出身贫贱啦,看到像你这种感觉出身富贵的家伙就会不爽……欠你的人情我会还清,负责的工作也会好好做,但仅此为止。」 丝毫没有让我亲近的余地。 「明天早上就能抵达村庄了──我的工作只是帮你带路,可别奢想我陪你去跟恶魔互殴。」 「嗯,我知道。」 听到我这么回应,梅尼尔便露出一脸闷闷不乐的表情。 虽然因为事态发展而一度交手过,但既然有缘相识一场,我个人是很希望能跟他交好的,可是真不容易啊。 「…………」 两人之间陷入沉默后,梅尼尔呆呆遥望著即将前往的村庄方向。 ……看著他那带有悲伤的视线,我实在无法开口问他和那村庄究竟有什么关系之类没神经的问题。 一片寂静中,我躺在柔软的草床上渐渐进入梦乡。 草木构成的神奇帐篷睡起来非常舒服。 ◆ 大概是因为在河边的关系吧。 隔天早上,寒冷的空气中起了浓雾。 乳白色的雾气在树木间缓缓飘流的画面,让人有种彷佛误入了另一个世界般的感觉。 在梅尼尔的带路下走著走著,我忽然看到古老的石墙残垣。 「遗迹?」 「是啊,在村子附近。」 基于水利或交通路径等等因素,适于形成聚落的场所从古至今都不会有太大的差异。 而且如果有从前的遗迹,也能拆成石材等资源直接留用。 这是很聪明的村庄建造手法。 虽然拆毁遗迹这种行为要是让前世的考古学家听到应该会悲叹不已,但不知该说是幸或不幸,在这个时代没有人会为了这种事情悲叹。 ……我们以古代遗迹的石头围墙或崩塌的墙壁为遮蔽,慢慢接近村庄。 前方感受到几个气息。 「找到了。」 对梅尼尔的小声警告,我点头回应。 「我去侦查一下,你等著。」 梅尼尔说完便一点脚步声也不发地往前走去。他的技术高超到老练的斥候大概也会自叹不如的程度。我虽然也有向布拉德学过一些侦查技巧,但这方面恐怕还是梅尼尔技高一筹吧……基本上有锻炼过的人总是会比没锻炼过的人来得厉害,这是很理所当然的。 我抱著短枪躲在遗迹墙后等了一段时间,梅尼尔总算回来。 「那些家伙在村外的神殿遗迹进行著可疑的仪式。」 「神殿的样子还有恶魔的人员组成怎么样?」 「神殿是这样的感觉。已经没有天花板,墙壁也有几处崩塌了。」 梅尼尔说著,用树枝在地上画出平面图给我看。 「他们在神殿中央展开某种魔阵进行著仪式。两只《队长级【ands】》,脸长得像蜥蜴,我一时忘记叫什么了……」 「维拉斯库斯?尾巴有长刺,身上有鳞片的。」 「哦哦,确实是那个名字。」 那就是我获得手中这把短枪《胧月【pale moon】》时交手过的对象。 而这次有两只── 「另外呢?」 「神殿外面有几只《士兵级【soldier】》在巡逻。神殿内我可以确认到有一头魔兽。」 「魔兽的详细外观怎么样?」 「头部有点像人类,身体像狮子,翅膀像蝙蝠,大小像驮马。」 「是蝎狮【manticore】吧。」 那是一种长有尾刺的危险魔兽。 我听布拉德说过是有点危险的对手──布拉德所谓的「有点」,对我来说有时候是「相当」或「非常」──因此要小心应对才行。 「…………」 我这时发现梅尼尔一脸傻眼地看著我。 「怎么了?」 「你知道得很详细嘛。」 「因为我以前被灌输过很多啦。」 毕竟古斯在博物学的课程上教得很用心,布拉德也非常喜欢讲他生前的英勇事迹给我听。 那两人都有说过,和怪物对峙的时候,能够事先知道对方的弱点与攻击手段是很重要的事情──未知的敌人是最可怕的。 「话说回来,还好对手只有这种程度。」 「只有、这种程度……?」 在恶魔之中如果是《将军级【general】》以上的对手,我就没有交手经验,风险也相对会很高。 不过这次是率领《士兵级【soldier】》的两只《队长级【ands】》恶魔加上魔兽,而且我在交手前就先掌握了状况──多得是方法可以对付。 于是我开口宣告: 「歼灭他们吧。」 ◆ 那是一座古老的小神殿遗迹。 天花板已经崩落,内部空间大约像是前世的学校教室。 排列在神殿深处的几尊神明──雷神沃鲁特与地母神玛蒂尔的神像大概是被那些恶魔们削掉了脸部。这种因为雕像要破坏起来很费工夫,所以只削掉脸部使雕像变得「什么人也不是」的手法,在前世的历史中也很常见。 本来应该刻在墙上赞颂神明的文字同样被挖除,取而代之的是用黑色的血液大大书写、教人不禁感到晕眩的奇怪字体,也就是赞颂次元神的大量《话语》。 然后在抓住轮回的手臂──象徵恶魔们崇拜的神明、次元神迪亚利谷玛的徽章下面,魔兽蝎狮趴在原本献给神明的鲜花上。 ……在神殿中央,缝隙间长出杂草、凹凸不平的石头地板上,有大量人类的遗体被高高堆叠起来。 面对那些遗体、魔兽以及迪亚利谷玛的徽章,两只彷佛是把人类与鳄鱼粗暴拼凑起来的恶魔正用刺耳响亮的声音咏唱著亵渎善良神明的《话语》。 我能理解他们在进行什么仪式,但并不清楚详细内容。 就算古斯再怎么博学,他也没有详细涉猎到这方面的暗黑仪式。因此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我现在只知道──绝对不可以放任这个仪式继续进行下去。 于是我悄悄接近,架起短枪直接贯穿其中一只维拉斯库斯的脑袋。 ──维拉斯库斯当场倒下,化为粉尘。简直轻易到不行。 「……▓▓▓!」 另一只维拉斯库斯惊讶地用恶魔话语不知大叫著什么,并拔出弯刀朝我挥过来。 敌人面对奇袭做出反应的速度比我预想得还要快。 就在我躲开弯刀的时候,因为动作太大的缘故,让施加在自己身上的《话语》失去效果了。 ──《隐身的话语【invisibility】》。 这是对依靠视觉的对手展开奇袭时极为有效、能阻碍敌人对自己视觉性认知的《话语》。 我就是靠这魔法躲过外面那些《士兵级【soldier】》恶魔的视线,闯进这个仪式现场的。 毕竟要是我花时间对付那些《士兵级【soldier】》,让两只维拉斯库斯与蝎狮做好万全的迎战准备,会让我相当不利。因此我遵循古斯与布拉德的教导,奇袭、先发制人── 「《落下【cadere】》《蜘蛛网【araneum】》。」 然后拆散。 对准备行动的蝎狮放出蜘蛛丝【web】限制其动作,同时和维拉斯库斯展开近身战斗。 用盾牌弹开朝我砍来的弯刀,并一次接一次地刺出短枪。 考虑到维拉斯库斯强韧的鳞片、如橡胶般的外皮以及厚实的肌肉,我选择的是瞄准关节部位逐渐增加对手伤害的手法。 到这个阶段,外面的《士兵级【soldier】》恶魔们似乎也察觉了异状…… 「《奔跑【currere】》《油【oleum】》。」 于是我朝神殿入口附近洒出油脂【grease】好拖延时间。 然后对维拉斯库斯从死角攻击过来的尾巴,连看也没看一眼就用枪头砍断,并藉著回枪动作朝对手喉头一砍,第二只维拉斯库斯也化为了粉尘。 「噜呜喔喔喔喔喔喔喔!」 紧接著就在蝎狮扯断蜘蛛丝大吼的瞬间…… 「《加速【eleratio】》!」 我一口气缩短距离,将短枪的枪头刺进它的脖子。 「嘎!嘎──!」 面对挥舞前肢抵抗的蝎狮,我靠蛮力继续往前推──把魔兽钉在神殿的墙壁上。 朝我挥来的利爪让《真银【mithril】》制的锁子甲轧轧作响。 被固定在墙上的蝎狮接著准备朝我甩出带刺的尾巴── 「《破坏显现【vastare】》!」 而我则是朝它的躯干正面放出破坏漩涡。 「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强烈的冲击让内脏当场被搅烂,魔兽发出惨叫后,终于沉默。 强大的攻击魔法相对地风险也很高,其实我并不太喜欢使用,但毕竟蝎狮实在很顽强,想要只靠短枪解决太花时间了。 「剩下就是──」 我毫不松懈地拔回短枪,摆出戒备架式。 敌人还剩几只。就算只是《士兵级【soldier】》也要小心谨慎才行──我虽然这么想著,但对方却丝毫没有要攻进来的迹象。 「……?」 感觉奇怪的我来到外面一看,发现那些《士兵级【soldier】》恶魔正化为粉尘渐渐散去。 在他们的胸口或脖子上,刺有白色尾羽的箭矢。 「哇。」 这功夫真是了得,不过── 「你不是说你不出手吗?」 「我只是看形势有利,就顺便解决掉而已。」 从阴影处现身的梅尼尔环顾现场后,皱起眉头。 「……通常来讲,这应该不是一个人闯进去可以轻易获胜的对手吧?」 「嗯,只是这次状况比较好啦。」 面对这等级的战力如果是正面冲锋陷阵,想必会陷入苦战。 因此要先掌握敌情、发动奇袭,趁对手还来不及发挥强处就全数歼灭。 这也是一种战斗谋略、战士的战斗手段。 「就算那样,我觉得你还是强得有点异常啊……难道你有做什么特别的事情吗?」 「呃~……吃了很多面包之类的?」 毕竟以前玛利每餐都会帮我祈求面包(圣饼),搞不好也有因此让我体质产生了变化的可能性。 不死神好像也讲过类似的话。 「怎么可能吃吃面包就让人变强啦。」 「这么说也对。」 梅尼尔讲得没错。 就算吃了很多圣饼,如果没好好锻炼还是长不出肌肉的。 「……算啦,那种事就先摆到一旁。现在神殿已经扫荡结束,应该可以判断敌人的主力全灭了。」 「接下来就是到村里巡一圈,如果有残党再讨伐掉,这样吧。」 不论是要埋葬遗体或是到周边搜找幸存者,在可能还有敌人潜伏的场所都很困难。虽然现在已经感受不到恶魔的气息,我想应该是没问题了,但保险起见,还是必须到村里巡一圈才行。 为堆叠在神殿遗迹中的村民遗体献上祷告后,我们便出发走向村子。 不管怎么说,我们获胜了。 毕竟这次行动最大的不安要素就是战斗的胜败,因此现在虽然还有需要担心的事项,不过我和梅尼尔都多少松了一口气。 「如果能找到谁平安无事就好啦……」 「嗯。」 梅尼尔带著担心的语气小声呢喃。 然而就在这时候…… 「……大哥、哥……」 一道微弱的声音传来。 ……梅尼尔的表情顿时僵住了。 ◆ 我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有一栋被烧毁的小屋,大概是仓库之类的吧。 从里面爬出了一个影子。 「梅尼尔、大哥、哥……」 是被烧焦的尸骸。 全身焦黑、露出大半骨头的小孩子。 也许是被烧掉或被扯断的缘故──只留有上半身而已。 「有一群、恶魔……跑来袭击村庄。」 尸骸抬起空虚的眼窝看向梅尼尔。 梅尼尔依旧僵著身体。 「我有、乖乖听、大哥哥以前、说过的……找地方躲起来、没有做危险的事情喔?」 对方慢慢爬过来。 把手肘撑在地上。 缓缓地、缓缓地。 「虽然很烫,我还是有忍住、没发出声音喔……因为……」 梅尼尔的身体开始颤抖。 用力咬牙,紧握拳头。 「我相信、大哥哥、一定会来的。」 尸体笑了。 露出凄惨得教人毛骨悚然,却又温暖的表情。 「大哥哥、真的来了。谢谢。」 尸体表现得很开心。 真的非常开心地,朝梅尼尔伸出手。 「…………」 梅尼尔想要接住尸体伸过来的手。 但是却一时犹豫了。 我不知道那是因为尸体太过吓人,还是对恶魔的猜疑心,对自己没能赶上的后悔,或是自责的念头。 然而…… 「咦……?」 大概是感受到拒绝的意志,尸体脸上露出了绝望。 「为什么?奇怪……怎么会?我……」 没有时间再犹豫了。 我如此判断,并跪下膝盖。 ──抱起焦黑的尸骸,拥抱在胸口。 「呃、喂……!」 梅尼尔当场用惊慌的表情看向我。 不用担心,梅尼尔。 和不死族拥抱没有什么好可怕的。 「你很坚强喔……很棒很棒。」 「咦?大哥哥、你是谁?」 在我怀中的少年疑惑地歪头。 炭化的皮肤「啪啦啪啦」地随之剥落。 「我是梅尼尔大哥哥的朋友。对不起喔,梅尼尔大哥哥他现在有点累了。」 所以刚才有点脚步不稳,你就原谅他吧。我这么说著。 「……嗯,我知道了。」 少年轻轻点头回应我。 「好,真是乖孩子……梅尼尔,来吧。」 我拉起少年的手臂,伸向梅尼尔。 梅尼尔这次就没有再犹豫,紧紧握住了少年炭化的手。 「…………抱歉,我来晚了。」 「嗯,没关系。」 他的声音在发抖。 「你应该累了吧,好好睡。」 「说得、也是……我好像、有点困呢……」 「……祝你有个好梦。」 「嗯……」 梅尼尔不断颤抖著,但始终没有别开视线。 「……灯火之神葛雷斯菲尔,请给予安息与引导吧。」 我说出《神圣灯火引导【diviorch】》的祝祷术。 轻飘飘地浮现的灯火带著沉睡般闭上双眼的少年,以及好几个徘徊飘荡在附近一带的灵魂,缓缓升向天空。 「…………」 梅尼尔默默地目送到了最后。 「…………喂。」 「什么事?」 「抱歉。」 「道什么歉?」 他彷佛在思索词句似地沉默一会后…… 「……我本来有点瞧不起你,以为你是哪个富豪人家里有钱又会打架的公子哥,只不过是偶然获得了神明的庇佑力量就得意忘形,到处说些漂亮话而已。」 叹了一口气后,他接著说道: 「所以,抱歉。」 「……我不会在意啦。」 我说著,对他笑了一下。 而他虽然脸上还残留著浓浓的感伤,也还是微微露出笑容回应。 ◆ 后来我们两人在村子里到处巡了一圈。 梅尼尔不再表现犹豫,遇到还保有知性与理性的不死族们便会握起对方的手,一一道别。 至于已经发狂或是被憎恨吞没的对象,就由我靠流转女神葛雷斯菲尔的庇佑力量强迫净化。 「灯火之神葛雷斯菲尔……请给予安息与引导吧。」 这个《神圣灯火引导【diviorch】》虽然对不死族效果显著,但也不是万能的。 当遇上不死族抵抗法术的时候,能否发挥效果便要看施术者的庇佑力量强度,与对方因执著所表现的抵抗两者之间的较劲了。 举个假设性的例子,万一相当于布拉德、玛利和古斯那样的高等不死族真心想要抵抗,就无法保证我的祷告是否能引导对方的灵魂……如果我的祝祷术有到达玛利那样的等级,或许即使遇到像那三人的最高等不死族,我也能硬拚强迫对方归返轮回就是了。 因此我本来还有点担心可能会遭遇我难以对付的状况,不过幸好在这村子里,我们并没遇到有谁化为那样强劲的不死族。 现在我们眼前有个女性本来抓狂挥舞著烧焦的菜刀,但她的灵体渐渐从尸骸中穿透出来。她顿时呆住,并环视周围,终于理解了状况…… 「接下来请交给我吧。」 我把手放到自己的左胸,向对方发誓般如此说道。 结果女性露出微笑,点点头──又一个灵魂归返轮回了。 「呃……」 我稍微确认一下四周。 虽然因为雾气让人看不太清楚……不过我想主要场所应该都已经巡完了。 「梅尼尔,还有其他地方吗?」 「……剩下一间。」 跟我来吧。梅尼尔说著,便迈步走去。 我们踏著裸露出地面、被人踩踏得很紧实的土石路,来到位于村庄深处的场所。 虽然那地方已经彻底被烧得只剩下焦黑残骸,不过我猜本来应该是一栋稍有规模的大房子吧。相对于村子里其他屋子多半只有一间大房间,或者顶多两个房间加上仓库或家畜棚,这栋屋子看起来应该有三、四个房间。 梅尼尔稍微望了一下那栋房子后,深深吸气,缓缓吐出。 接著紧握起拳头…… 「嘿!玛普尔婆婆,在家吗!」 梅尼尔大声呼喊。 「……哦?」 一具灵体穿过焦黑的柱子,出现在我们眼前。 「这不是梅尼尔吗?」 是个相当高龄的老婆婆。 然而她的背一点也不驼,看起来身姿笔挺。 我不禁有点回想起古斯──就在那瞬间,我察觉一件事而顿时不寒而栗。 ……不妙。这位叫玛普尔婆婆的幽灵恐怕相当接近最高等级。 相对于其他幽灵看起来都模模糊糊不太清楚,这老婆婆的身体就像古斯一样清晰可见。 虽然我没办法连战斗能力都观察出来,但至少可以推断对方的精神非常强韧。 ……万一她陷入错乱,对法术表现抵抗,靠我的能力有可能无法送走她的灵魂。 换言之,我恐怕需要用《胧月【pale moon】》或《噬尽者【over eater】》之类对灵体有效的魔法武器,当著梅尼尔的面前伤害这位老婆婆的灵魂…… 「呵呵。年轻人,你用不著那么担心。」 老婆婆看穿我一时的动摇,笑著说道: 「我还没有老到糊涂呀。」 ──从她的眼神中,明显可以感受出理性的光彩。 ◆ 「……是吗,那就太好啦,婆婆。虽然你似乎有什么留恋还留在人世,但你放心吧。 看,这家伙可是真正品德高尚的高等神官大人。是我偶然认识的。」 梅尼尔对老婆婆的幽灵讲了起来。 而且莫名多话。 「不论是要让婆婆这样徘徊人世的灵魂归返轮回,或是治疗伤患,全都难不倒他……所以村子的事情我们会想办法,你就抱著感谢的心快快上路吧。」 他指向我这么说著。什么品德高尚的高等神官,还真是有够夸大。 「还是说,你有其他未了的事?要留什么话给谁吗?那我会代替你传话,所以……」 「梅尼尔。」 老婆婆出声打断滔滔不绝的梅尼尔,然后叹一口气。 「你做了什么坏事吧?」 我清楚看到梅尼尔的肩膀顿时抖了一下。 「……呃、不,才没有……你忽然在说什么啦,婆婆?该不会真的糊涂了?」 「你这个人太好懂啦。」 「什么好懂?」 梅尼尔努力想含糊带过去,但一点都行不通。 玛普尔婆婆带著确信继续说道: 「谎话呀,谎话。你说谎我马上就能知道了──毕竟你虽然个性别扭,骨子里却是忠厚老实又有洁癖。」 梅尼尔一时讲不出话来,让老婆婆笑了。 这情景感觉就像家人一样。 不死族与人的家族──与那三人度过的时光不禁浮现我脑海。 「杀人抢劫什么的,根本就不适合你。」 「…………」 「你差不多也该明白了吧?那种靠武力争个你死我活的人生,你还是早早放弃比较好。」 「吵死了……」 老婆婆的声音讲得铿锵有力。 相对地,梅尼尔的声音则是不断颤抖。 「吵死了啦!讲得好像你什么都懂一样!那你说我到底该怎么做才对嘛!」 梅尼尔的大叫声几乎就像在哭喊一样。 「婆婆死了!村子的人又挨饿受冻!我还有什么其他办法!就只能依靠武力了吧!还是说要我向神祷告……神明从来都没有救过我啊!」 他吼著,朝老婆婆的幽灵伸出手,却抓了个空。 「可恶……可恶、可恶!」 梅尼尔最后跪到地上,缩起身子……而我始终只能在一旁看著他。 「我已经受够了……拜托让我跟你一起走啊……」 在浓雾弥漫的毁灭村庄中,美貌半精灵的声音带著哀伤响彻四周。 「混血杂种的寿命,对我来说太长了……」 继承了精灵族血脉的存在会拥有数百年的寿命。 他的生命不会轻易就结束。 即便失去重要的人,丧失重要的场所,也不会结束。 ……我究竟该对他说些什么话才好? 我不知道。 「──梅尼尔。梅尼尔多,听好。」 玛普尔婆婆这时发出严肃的声音。 梅尼尔不禁抬起头…… 「就算这样,神还是赐给了你最后的机会。」 老婆婆缓缓露出微笑。 「这就是最后了。别再过那种像无赖一样的生活啦。」 那笑容充满慈爱。 甚至让我联想到曾经见过的地母神玛蒂尔的《木灵【echo】》。 ……即使不会挥舞刀剑,不会施展魔法,这个人也肯定拥有比我厉害、尊贵许多的某种东西。 那微笑让我有这样的感觉。 「就算你讨厌神,神依然无时无刻都爱著你。就算你没注意到,神依然不厌不倦地一直照耀著你。」 已故之人的声音,在已灭亡的村庄中回荡。 彷佛年幼的孩童将自己藏宝的位置偷偷告诉朋友般。 「……所以说,剩下只要你能发现那道光就行了。」 试著做做看吧,如此一来总会找到出路的。玛普尔婆婆笑著这么说道。 梅尼尔摀著脸,颤抖地发出泣不成声的呻吟。 接著……玛普尔婆婆将视线望向了我。 ◆ 「神官大人,请听我说几句吧。」 「是。」 「这个傻瓜,能不能托付给你呢……他本性并不坏。所以,该怎么说……可以请你跟他好好相处吗?」 这是即将离世之人最后的请求,因此我明确点头回应。 于是玛普尔婆婆感到满足地点点头。 「对了,还有关于那些带魔兽来袭击村子的恶魔……感觉好像并不是零散集团。他们头目的据点似乎在森林深处,然后从那里派出恶魔手下到各地的样子。虽然我不清楚详细状况,但他们看来是带著魔兽攻击人类,企图实现什么真正邪恶的事情。」 「……难道说,你听得懂恶魔的语言吗?」 那是连古斯都没能详细理解的语言。或者可能是这两百年来人类对恶魔语言进行了什么研究也说不定。不过── 「唉呀,我从前有些经验啦。」 这个人过去究竟是经历了些什么? 「从那些恶魔派出使魔的方向来推测……对方的据点大概是在已毁灭的矮人族都市──《铁锈山脉【rust mountains】》的方位吧。」 老婆婆望向西方。 隔著雾气隐约可以看到远方红褐色的山脉,应该就是那里吧。 「……会不会给你添额外的麻烦?」 「不,反而帮了我一个大忙。」 那就好。玛普尔婆婆说著,对我一笑。 「我本来还担心没能给你什么谢礼很抱歉,但如果这些情报能帮上你就太好啦,神官大人。」 「……呃,请问你未了的事情该不会……」 听到我这么说,老婆婆呵呵笑了起来。 「没错。这么重要的事情都还没告诉别人,我怎么能安心离世呀!」 就是这样。老婆婆笑著继续说道: 「虽然你难得前来,不过我不劳你引导了。其实……我已经让神等了很久啦。」 在老婆婆身旁……我隐约看到一盏灯火。 ……啊啊。 原来祢已经来了。 「所以我差不多该走啦。」 说著,玛普尔婆婆又笑了。 正如那三人所担心,外面的世界状况并不好。 但至少还有人存在。不是只有绝望而已。 「……梅尼尔,你要好好活下去。这世上难以挽回的事情多得是,要懊恼要裹足不前也适可而止点。快快站起来,迈步向前,做自己该做的事吧。」 「可恶……婆婆,你也太任性了。」 对于梅尼尔这句怨言…… 「哈哈,彼此彼此……唉,真拿你这孩子没办法。」 玛普尔婆婆眯起眼睛,最后给梅尼尔一个拥抱。 即使幽灵的手碰不到东西,也依然轻轻抚摸梅尼尔的背。 「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就拜托你们了。」 婆婆用平静的声音如此说道。 「是,请放心交给我们吧。」 于是我把手放到自己左胸上,发誓回应。 婆婆对我一笑。 ……就这样,又一个灵魂归返轮回了。 ◆ 老婆婆归返轮回,呆了好一段时间的梅尼尔总算冷静下来后…… 经过讨论,我们决定先处理村民们的遗体。^ 我透过魔法和祝祷术重新清净神殿遗迹,使之形成野兽也无法靠近的净域。 接著对遗体交握双手祷告,用魔法清净,抬起来,排列在神殿遗迹。 祷告,清净,抬起来,搬送。 祷告,清净,抬起来,搬送。 祷告,清净,抬起来,搬送。 不断重复这个过程,无论是再怎么凄惨的遗体都一样。 反反覆覆之间,我在脑中思考。 ──外面世界的现况很黑暗。离开死者之街后才短短几天的时间,我就经历了好几场战斗。 恶魔和魔兽等危险的存在至今仍未被驱逐,依然威胁著人民的生活领域。而当这些存在制造了伤害后,可能是缓冲制度不存在或极度缺乏的缘故,迫使走投无路的难民化为强盗,又造成第二、第三次的伤害。 在秩序荡然无存,大家都没有余裕的状况下,合理性的判断自然舍弃了慈悲与宽容,使得暴力与弱肉强食的观念横行。 至少在这片称为《兽之森林【beast woods】》的地区一带,或者可能更广的区域中,我想都是同样的状况。 ──光是其中的冰山一角就惨不忍睹。 当然我也可以大声主张「这就是他们的文化、社会与做出的选择,不是外人可以干涉的事情」并自认是个中立的旁观者,视而不见地继续走我的路。 我的故乡是死者之街,不是这片森林。 我只是个过客,没有义务为这块地区做什么事情。 毕竟整个地区的社会问题不是单靠一个人一朝一夕的努力就能解决。我只要在不违背誓言的程度下处理眼前的问题,打从一开始就别插手多管闲事。这也是一种选择。 目前看起来,以一名战士来讲,我在外面的世界似乎算是相当强的类型,而且拥有魔法的力量与神的庇佑,又有为数可观的财产。如果只想要一个人默默享受平静的生活,肯定是简单到教人傻眼的程度吧。 只要找个对个人来历不会深究的城市混进去,总会有办法。 不过…… ──但愿在汝之旅途上。 ──给予边境之地的黑暗一盏光明。 既然这是神的愿望,我总不能不听吧。 毕竟祂对我可是有怎么还也还不清的大恩啊。 话虽如此── 「该怎么做才好呢?」 这件事的本质不在于恶魔或魔兽,而是其衍伸出来的贫困与缺乏秩序等等社会问题。如果是恶魔或魔兽我还可以用剑用枪击败,但面对社会问题,就算拿魔剑挥砍也无法获胜。 ……这下真的该怎么做才好啊? 我如此思索著,并继续反覆祷告、清净、抬起来、搬送的过程。 ◆ 几天过后,村民们回到了毁灭的村庄。 他们看到村子的状况,同样表现出大受打击的样子。 村里到处被烧成焦土,也有大量房屋倒塌。 ──大家到处找来残留可用的农具,一起挖洞埋葬遗体。 就这样进行了一场简单的葬礼。 村民们轮流朝躺在墓穴中的遗体铺盖少量的泥土。 而我也在一旁看著他们,并咏唱以前玛利和古斯教过的圣句,稍有个样子地主持葬礼。这部分的形式真的只是我参考大家的讲法做得煞有其事而已,以后还是要找个正式组织的神官好好请教一次才行。 等这些都告一段落后── 「呃,请问……你们今后怎么打算?」 我针对这件事询问了一下村民们。 毕竟就算可以请幸存的居民找还能住的房屋挤一挤,暂时解决居住问题,但已经无法耕作的田地也不少。 如果粮食问题无法解决,迫使他们终究必须选择成为强盗,那么最坏的状况下,或许我只能拿钱给他们,请大家分散到邻近村落了。 正当我这样想的时候…… 「哈哈哈!唉呀,总会有办法啦。」 村民们却是对一脸担心的我大笑起来。 接著把我带到仓库,开始挖起地面的土石。 「…………啊。」 结果从地底下陆陆续续挖出塞满谷物的稻草袋与壶罐。 「毕竟在这一带,放火抢劫之类的事情根本不足为奇啊。」 「没错没错。只要能回到村子,总会有办法的。」 「咱们不至于什么事都要劳烦神官大人照料,所以您就放心吧。」 另外也有居民从村庄周围的森林中,带回了原本不知是藏在哪里的食物与资材。 ……看来这些人也不是简简单单就会被打败的。正因为是生活在强盗问题层出不穷的土地,让他们培养出了相对应的顽强与坚强。 「……这样我的确是安心多了。」 至少我原本打算从头到尾照料他们的想法根本就是过于鸡婆。 这次只是因为面对的恶魔和魔兽有点超出一个村庄能够应付的等级而已。其实就算没有我,他们也总会有办法生存下去的。 既然如此,我该思考的就不是照料他们到最后……而是加上我的力量之后能够做到什么程度。 村子里开始燃起营火,妇女们制作料理的热闹声音传来。 看来今晚为了吊念死者兼庆祝返乡,将会举办一场盛宴的样子。 「神官大人是帮咱们抢回村子的大恩人。」 「请您务必也来参加宴会。」 「好的,我很乐意。」 我点头回应──的同时,忽然注意到一件事。 「…………咦?」 梅尼尔的踪影不知何时消失了。 ◆ 向正在准备宴会的村民们告知一声后,我便出发寻找梅尼尔的下落。 ……毕竟他的行李似乎还放在村子里,所以应该不是已经离开了才对。 我虽然看不到妖精,不过根据魔法师的理论,这世界的万物皆是透过《话语》成立的。 因此我试著读取象徵树木或土壤等等较不容易读取的《话语》和《记号》,凭感觉走在森林中。 「…………」 冬季乾燥的森林特有的气味。 叶片落尽而变得宛如郊野枯骨的树木,以及依旧绿意盎然的常绿树。 已经沉下大半的夕阳从西边将天空染成暗红色。 寒风「咻咻」地从树木之间吹过。 四周渐渐变得昏暗下来。 「……《光【lumen】》。」 我让《胧月【pale moon】》的枪头点起光芒。 不可轻忽大意。 毕竟这里才刚被恶魔和魔兽袭击过,谁也不晓得会从何处冒出什么东西。 因此我不敢放松警戒。 注意观察四周、一步一步前进的同时,我在脑中思考著。 ……梅尼尔还好吗? 和玛普尔婆婆的别离肯定让他打击很大吧。如果换成我的状况,大概就像是布拉德或玛利因为突发事件而忽然离世的感觉。 ……这样一想让我重新认知到,这是相当难受的事情。 这种时候就算才认识不到几天的我在他身边,应该也帮不上什么忙。 或许他现在需要的是独自冷静思考的时间,搞不好我想做的事情根本是多管闲事。 但就算如此…… ──这个傻瓜,能不能托付给你呢? 既然受人之托,我至少也有义务要看一下状况吧。 然后如果梅尼尔说他不需要我,我再摸摸鼻子回来就好。 毕竟我是个在不久之前连个活人都不认识的温室小孩啊。 在人际关系上我根本没有经验值,因此打从一开始就抱著失败的觉悟,就算做出丢脸的事情也只要到事后懊恼打滚就好了。如此下定决心的我走著走著,来到了一处有点往上隆起的斜坡。 可以看到大概是石墙之类的残垣沿著斜坡往上延伸。 就在这时,一只绽放磷光的妖精彷佛在舞蹈嬉戏似地飘过我眼前。 「……啊。」 我将视线顺著那妖精短短一瞬间的光芒看过去,发现在斜坡上有一座被树木遮掩的小遗迹。 大概是古代的瞭望塔吧。 建在高岗上、如今已崩塌得只剩基础部分的遗迹处,可以看到如萤火虫般的妖精们闪烁著光芒。 那样子感觉就像在担心著谁一样。 彼此窃声交谈,并窥探著遗迹内部。 ……不会错,就是那里了。 于是我注意著地上长满青苔的石材,小心翼翼地踏 出脚步。 爬上斜坡,绕到崩塌石墙的另一侧,眼前豁然开朗。 「啊……」 从高岗上往下望去……可以看到一座石造城市的遗迹。 沿著放射状街道建筑的大量屋舍都已老旧崩坏、被森林吞没,彷佛象徵著昔日的繁华般伫立在那里。 一分一秒渐渐变化的夕阳颜色柔和地照耀著这整片光景。 「……呦,威尔。」 在崩塌的瞭望塔边,有一棵扎根在石材缝隙间、斜斜生长的常绿树。那少年就抱著一边大腿坐在树根处。 被夕阳照耀的白皙肌肤,从柔顺的银发间露出的微尖耳朵,带有忧郁的翡翠色双眼。 妖精们绽放的磷光时而在他周围飘舞。 「梅尼尔。」 ──他就在那里。 即使表现得失落沮丧,这家伙依然看起来美得像幅画。长相俊美还真是吃香。我见到他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如此。 ◆ 「我可以坐这里吗?」 「随你便。」 于是我坐到他旁边。 「……真是漂亮的风景。」 「如果只是用眼睛欣赏啦。」 「……?」 「那座废墟是不死族的巢穴。至今有大量的冒险者被吞没其中,从没有一个人回来过。」 原来是这样。 「那我之后要去让大家归返轮回才行了。」 「啥?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讲话?」 「嗯,那是个很危险的场所对吧。既然这样就要想想办法。」 梅尼尔左右摇摇头后,像是在忍耐头痛似地用手按住额头。 「对了,你就是这种家伙啊。」 然后「唉」地深深叹了一口气。 「只要和你在一起就老是让我不对劲。我本来还自认是个个性冷淡的人的说……」 「冷、淡……?」 「很冷淡好吗!」 「哈哈!」 我故意笑出声音后,梅尼尔便「呜啊啊啊」地发出呻吟。 ……不知道该说是捉弄起来很好玩还是怎样,他的反应真有趣。 和梅尼尔交谈的过程中,总是会让我有很多发现。 本以为是个好人,却又带有杀人毫不犹豫的一面;本以为个性别扭,其实又很率直,然后在某些地方又很有趣。 ……或许这并不仅限于梅尼尔。人类就是这样拥有多面性的存在。 有残忍的部分,也有温馨的部分。 只要有心观察,就能看出各式各样的一面。 ……所谓与人建立关系,也许就是去面对这种东西的过程吧。 我一边想著这些事情,一边与梅尼尔吵吵闹闹地斗嘴。 像这样与同年代的对象嬉闹,大概是从前世的孩童时代以来就没有的事了。 与他胡闹一阵之后…… 「……话说,那位玛普尔婆婆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啊?」 我试著如此询问他。 ◆ 梅尼尔耸耸肩膀。 「就像你看到的,是个奇怪的老婆婆啦。」 夕阳即将下山。 眼前的世界从深红转为紫红色,接著又渐渐变化为黑夜色。 「……我出生在北方的《草原大陆【grassnd】》、精灵族居住的一处叫《艾琳大森林》的树林中。我母亲从年轻时代就好奇心旺盛,不但擅自离开森林,几年后还怀了不知是谁的小孩回来。把我生下之后,她似乎就早逝了。而我因为成长速度跟周围的小孩不同,加上母亲的事情影响,结果被视为村子里的老鼠屎。始终无法融入其中,最后还是逃出了森林……」 唉呀,简单讲就是杂种生来注定的命运啦。梅尼尔小声如此说著。 ……没想到第一球就这么沉重。 「人类的世界对我而言当然也不是什么乐园……或者说,我逃出来之后才知道其实在艾琳森林遭受的对待根本只是小意思。不过幸好我会使用弓箭和短刀,更重要的是我看得见妖精。」 梅尼尔伸出手后,妖精便停到他指尖上嬉戏了一下,接著又离开。 「我至少有力量可以把企图吃了我的对手反过来杀掉……要不然我现在搞不好已经被抓到哪里的小巷中当男妓了。」 「毕竟你长相很漂亮嘛……」 「喂,这种时候应该要随口否定一下吧。」 「我只是觉得你应该会在那种嗜好的人之间很受欢迎。」 「小心我杀了你。」 他就是长得很漂亮,我也没办法啊。不过我并没有对同性产生性欲的癖好,所以顶多只是觉得「他脸蛋很漂亮」而已就是了。 「唉呀,总之就这样经历很多事之后,我成为了一名冒险者。顺著《法泰尔王国》推行开放政策的潮流,来到了这块还残留许多遗迹的《南边境大陆【south mark】》……」 梅尼尔接著望向远方。 「后来遭到共同组队的其中一名伙伴背叛,差点就被下毒杀死啦。」 「…………」 ……太惨烈了。 「大概是潜入遗迹获得的战利品太好,让对方心生独占欲望了吧。那家伙在食物里掺毒,而我是因为没吃几口所以症状还算轻微,勉强才干掉了那个家伙……」 这就是这个世界、这个地区的标准模式吗……杀机四伏的状况和上辈子所接触的社会实在差太多,让我不禁有点晕眩起来。 ……如果换成布拉德,大概只会哈哈大笑然后尽情发威就是了。 「当时其他伙伴们全都口吐白沫当场毙命,我也因为中毒和受伤而意识模糊,搞不清楚是怎么走的,最后就倒在那座村子旁……被玛普尔婆婆发现了。唉呀,那时候的她应该要叫大婶而不是婆婆就是了。」 梅尼尔望著远方继续描述。 「她真的是个很奇怪的婆婆。不但对我这个倒在路旁可疑又冷漠的家伙提供餐食和床铺,还对我说教要我正经活下去。虽然细节过程稍有差异,不过村子里有很多家伙也是类似这样被婆婆捡回来收留的。」 「……她到底是何方神圣?」 「谁晓得?我也不知道。」 梅尼尔对我摇摇头。 「她本人说是个没啥教养的农妇,但那绝对是胡扯。反正不管怎样,现在她都死了,真相就永远石沉大海啦……这种事情在这片大陆也不稀奇。」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段历史。我不禁想起前世的这句谚语。 而遗憾的是,光透过一个人并无法解析所有的历史。 「就这样被收留后,她虽然是个爱说教的老婆婆,不过也照顾我很多。但我没意愿留在村子里跟著当农夫……所以就往来这附近的村庄,干起了类似猎人的工作。毕竟猎捕害兽程度的事情至少我还做得到。」 梅尼尔怀念地述说著,彷佛在疼惜已经坏掉的宝物。 「《兽之森林【beast woods】》里有很多棘手的猛兽和魔兽,因此我多少受到大家依赖,也得到自己的容身之处──」 然后…… 「──这一切却毫无预警就失去了。」 遭恶魔袭击的村庄。 玛普尔婆婆。 仓库的小孩。 「我为了守护剩下的存在,决定站到掠夺的那一方……唉呀,虽然多亏你让我彻底失败了啦。」 银发猎人深深叹一口气。 「这里就是这样的地方。不那样做就活不下去啊。」 他的声音中流露出宛如疲惫老人般的放弃心情。 「在这种地方比其他人还长寿,是很痛苦的一件事。痛苦到无可自拔。」 不带有任何激烈的感情。 有的只是精疲力竭、磨耗殆尽的某种情感。 「……有时候,我甚至想死。」 ◆ 听完梅尼尔的心声……我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我不禁回想起自己因为前世的记忆以及不死神说过的话而跌入谷底时的事情。 我该怎么安慰他? 我该怎么鼓励他? ……不知道。 我没办法像玛利、布拉德和古斯他们为我做过的那样。 什么方法都想不出来。 和玛普尔婆婆的幽灵相遇时,我深切体认到一件事。 这个世界真的有神明。只要获得神明庇佑,就能办到治疗伤口或疾病之类的事情。有点像是漫画中描写的超能力。 然而,人生经验并不会因此增加。并不会因此变得能够讲出什么引起对方共鸣、给予对方支持的话语。即便治疗了身体,也没办法治疗心灵。 那种能力终究必须靠自己累积。 然后…… 「…………」 我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到底该说些什么才好? 拜托谁来教教我……像这种时候,我究竟该怎么做? 我上辈子根本没累积过什么。 这辈子的经验也很少。 如果换成布拉德、玛利或古斯,也许能讲出些什么。 但现在的我即便把脑汁绞尽……也挤不出一句适合的话。 「呃、那个……就是、呃、该怎么说……」 把话讲得支支吾吾,依然说不出什么。 啊啊,总有一种真的退步到前世的感觉。 但是梅尼尔现在的状况很糟。 我果然还是必须说些什么──正当我如此苦恼的时候…… 「…………好。」 梅尼尔深呼吸一口,用力伸直背脊。 彷佛在放松僵硬的身体般活动手臂。 「不过我差不多也该振作起来啦!」 ──欸? 我不禁感到疑惑的同时,梅尼尔也看向我歪了一下头。 「嗯,怎么?你在那边表情变够了?」 「咦……?咦?咦?」 我顿时陷入混乱。 呃、不、等等。 他明明到刚才还那么沮丧的……咦? 「……哦~哦~开始慌啦开始慌啦。你啊,当『神官大人』的时候和平时的落差真的超大的。」 「吵、吵吵吵吵死了!」 「进入神官大人模式时明明那么帅气的说。」 「不,那是、呃……」 梅尼尔的声音听起来在调侃我。 他接著稍微利用反作用力轻轻站起身子后……用认真的眼神看向我。 「威尔,威廉,灯火之神的神官大人……我真的很感谢你。多亏你在事情变得难以挽回之前阻止了我,还救了村子的那些人。所以──」 他将手放到胸前。 缓缓单脚跪地,对我垂下头。 「我希望在你的牵线下,请求灯火之神的守护。」 听到那认真的语气,我弹跳似地赶紧站起身子面对他。 ……他这句话,是向自己的守护神变更誓言的时候惯用的话语。 「请问你愿意接受吗?」 「……就让敝人从中牵线,连结你和神之间的缘分吧。」 我用玛利以前教过的古代惯用话语回应。 然后轻轻把手放到跪在地上的梅尼尔头上,向女神祷告。 「我为你祈祷──愿今后灯火之神葛雷斯菲尔将爱你,照耀你,在人生路上伴随你。」 在黑夜中,我感受到自己背后微微点亮一盏淡而温暖的灯火。 「……那么,在此向我的守护神立誓。」 梅尼尔抬起头,仰望那盏灯火。 「我愿偿还罪恶,并迈步向前活下去。」 那是一句强而有力的宣言。 「希望祢的灯火能够照亮我眼前的路。」 同时也是玛普尔婆婆直到最后对梅尼尔的期望。 「梅尼尔……」 「世上难受的事情很多,有时候也会让人被打倒,甚至会想要就这样倒下一了百了。但是,我可没有一直倒在地上的打算。」 他耸耸肩膀,露出苦笑。 「我会想办法振作起来,听婆婆的话迈步向前,做自己该做的事啦。」 上辈子的我到最后都没能自己一个人站起来,这辈子的我在受到玛利斥责之前也迟迟无法振作。 可是梅尼尔却靠自己的力量振作起来了。 在换成是我的话,恐怕再也站不起来的状况中,他自己一个人找到感情上的妥协点,自己一个人切换心境,摸索出对自己过去的行为负责的方法,自己重新振作了起来。 或许其中也含有虚张声势的逞强,或许也要多亏玛普尔婆婆说过的话──但即便如此,也是我办不到的事情。 我觉得自己必须为他说些什么的想法,是何等傲慢? 梅尼尔很坚强。 比我坚强。比我所想的还要坚强许多。 ……如果前世的我拥有这份坚强,或许结果会有所改变也说不定。 这样一想,无处宣泄的后悔便顿时涌上我的心头。 「梅尼尔……你真的很厉害。我尊敬你。」 「你说什么啦,恶心死了。厉害的应该是你吧?你那是什么战斗力。」 我不禁带著赞叹与敬意如此说道后,梅尼尔站起身子轻轻戳了一下我的肩膀。 「厉害的不是我啦,是我的老师们很厉害。」 「说真的,你到底是何方神圣啊……唉呀,我不过问就是了。」 我们这么交谈著,并踏出步伐。 「好啦,咱们差不多该回去了。饭菜也应该快做好了吧。」 「哦哦,说得也是。再晚下去会害他们担心的。」 就这样,我们并肩回到了村庄。 村子里吊念兼庆祝归乡的宴会正好要开始。 虽然只是个小小的宴会,不过我倒是被大家劝了好多杯酒。 因为梅尼尔打算躲在角落,于是我把他一起抓过来拖下水,结果遭到抵抗,演变成一场莫名其妙的攻防战。 互相打闹,互相嬉戏,偶尔听听村人们回忆与故人的过往。 就是这样一晚的宴会。 第三章 「……家畜全被杀光,很多没有替代品的道具也坏了。」 「鸣哇……」 从恶魔手中夺回村庄,让村民们回来之后,依然是问题重重。 家畜类和道具类的消耗都相当严重。 村民们都露出严肃的表情商量著各种事情。 「这下必须到《白帆之都【white sails】》去采买啦……」 「可是哪来的钱?」 「而且人手也……」 听著那样的对话,我向梅尼尔询问了一下其中让我在意的词汇。 「《白帆之都【white sails】》是什么?」 结果梅尼尔顿时露出一脸看到奇珍异兽的表情望向我。 ……那该不会是只要住在这一带的人都理所当然会知道的地名吧? 「说真的你到底是何方神圣啦……也太过与世隔绝了吧。」 他说著,便粗略向我解说了一下这个地区的历史。 布拉德和玛利生前那个时代,在现代似乎被称为《大联邦时代【union age】》的样子。 据说那是各式各样的种族组成一个巨大的联邦,除边境地区以外鲜少纷争,是一段和平的黄金时代。 后来恶魔们的大泛滥引发大崩坏,致使《大联邦【union】》瓦解。这块《南边境大陆【south mark】》 遭到恶魔群吞没。虽然《百人英雄》──也就是布拉德他们──讨伐了恶魔之王,但最后人类依然不得不暂时放弃了这块大陆。渡过海峡与称为《中海》的内海,撤退到北方的《草原大陆【grassnd】》。 然而《草原大陆【grassnd】》也在大崩坏的影响下让中央政府丧失了统治能力,演变成各地群雄割据的状态。 结果这些像军阀般的各势力间内乱了很长一段时间,而没有一个势力想要特地把手伸向《南边境大陆【south mark】》这块不死族、恶魔与妖魔肆虐的黑暗尽头。 不过自从一个叫「法泰尔王国」的国家统一了《草原大陆【grassnd】》西南部之后,风向便稍微起了变化……最近几十年开始打著「夺回《南边境大陆【south mark】》」的名号,重新来开拓这块地区。 至于《白帆之都【white sails】》就是这项南下殖民行动的中心港都。 ……那么不知道这个地名当然会让人傻眼了。 不管怎么说,总之那座位于《南边境大陆【south mark】》北部的港口,同时也是开拓据点的《白帆之都【white sails】》据说有许多移民船与交易船往来,非常繁华。 而既然有大量移民船与交易船出入,各种可疑的家伙、有隐情的人物或是遭故乡放逐的流民等等也自然会来到这里……而这个时代的入境管理根本有跟没有一样,当然也就没有隔绝这些人的手段。其中有些人选择在《白帆之都【white sails】》投身犯罪组织,有些人则是躲到领主权力无法伸及的边境深处开拓自己的家园。 如此这般,让这片《兽之森林【beast woods】》中零零星星地形成了几处独立聚落。 「除了这些人以外,也有很多冒险者前来。虽然那些人和冒险者之间真要讲起来,感觉也没太大差异就是了……」 所谓的冒险者,据说是靠著发掘《大联邦时代【union age】》的遗迹或从事一些类似佣兵的工作赚取每日食粮的职业。他们并没有隶属于什么统一的组织,而是透过大城市中通常都会存在、针对冒险者经营的酒馆接受委托工作。 当中基本上很多都是经济拮据的穷人,但也正因为如此,才会对《大联邦时代【union age】》的遗迹怀抱梦想。 「毕竟只要运气好一点,找到装满金币的坛子之类的东西,就能一夜致富、人生大逆转啦。所以梦想能大捞一笔的家伙们就会自称是冒险者来到这地方……另外也有怀抱英雄志愿的家伙,或是像你这样收到神明启示的家伙,形形色色都有。」 原来如此,并非全部都是经济上有困难的人,可说是相当复杂的职业。 「你应该也是差不多吧?既然说是透过启示助人,那么应该也含有招募信仰之类的目的吧?毕竟葛雷斯菲尔神原本在南大陆是根基很深厚的信仰嘛。」 「……那部分麻烦再详细一点。」 我稍微问了一下才知道,灯火之神大人似乎原本是在这块《南边境大陆【south mark】》拥有主要信众。然而因为两百年前大崩坏造成恶魔泛滥,使《南边境大陆【south mark】》被搞得一团糟的缘故,信徒也四散各地了。 虽然其中有一部分信徒逃到北方的《草原大陆【grassnd】》让灯火之神的名声勉强得以维持,但不同于那些不限地区皆拥有大量信徒的大神明们,灯火之神的信仰如今已相当衰微的样子。 「…………」 恶魔与魔兽的肆虐。 生活吃紧,有时甚至被迫成为强盗的人民们。 有如风中残烛的信仰。 各种问题已经很教人头痛了,再加上神明给予我的使命就是要想办法解决这些问题……该怎么说呢,让人更加头痛啊。 布拉德,玛利,古斯,外面的世界真的好可怕。我不禁在内心某个角落如此叹息。 接著缓缓吸气、吐气──老实讲,这负担不管怎么想都太沉重了,让我很想举白旗投降。但毕竟我向神明发誓过,决心要好好活下去。 为了信仰,我就尽力试试看吧。 「……首先要解决的,就是这个村子的问题了。」 「关于这点,虽然老是依赖你很不好意思,但这村子的人实在没什么钱。所以如果方便,可以先跟你借一些──」 「梅尼尔,我们去遗迹探险吧!然后酬劳分半!」 「……啥?」 梅尼尔顿时张大嘴巴傻住。 ◆ 「没想到你居然那么擅长探找遗迹。」 「因为我很习惯啦。」 我和梅尼尔到村子附近的遗迹将徘徊的不死族们送返轮回的同时,顺便攻略了一下。 毕竟我以前老是被布拉德和古斯丢到死者之街的地下城磨练,因此对这方面的事情还算拿手。而梅尼尔也不愧是曾经当过冒险者,相当机伶俐落。 就这样透过从遗迹回收金钱与魔法道具等等东西,梅尼尔获得了重建村庄的资金,我也成功补充了之前各种开销所花的钱……据说在这一带还有很多无人涉足过的遗迹,看来我暂时都可以靠这方法筹措活动资金的样子。 「说真的,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不是说不过问的吗?」 「唉呀,是没错啦。」 而现在,我和梅尼尔正走在前往北方的旅途。 目的地是《南边境大陆【south mark】》最繁华的城市──《白帆之都【white sails】》。 不过我们的目的各自不同。 梅尼尔的目的非常简单,就是帮忙恩人玛普尔婆婆的村子去采买各种生活必需的家畜与道具类。 相对地,我的目的就很多了。一方面也是想帮忙梅尼尔,一方面也是想知道恶魔们在《兽之森林【beast woods】》的活动状况,以及收集更多关于大陆与各国家的情报……无论是要对付恶魔们可疑的行动,要宣扬灯火之神的信仰,或是要帮助村民们,首先都必须到人潮与物资集中的城市。 「… ………」 我们默默走在《兽之森林【beast woods】》中。 林中小路两旁的风景始终没什么变化。 茂密的树木绵延不绝,让景象显得昏暗。 幸好现在正值暮冬,灌木丛和野草没那么浓密,然而像这样一直走在树林中还是会让人有种好像在同个地方绕圈子的感觉。 这几天来,周围看到的都是这样的景色。 今天也走了半天左右,当太阳快要升到头顶的时候,我终于忍不住叫苦了。 「我们有在前进吧……?」 「当然有在前进啊。你受不了啦?」 「也不是那样。」 「……唉呀,我也能理解就是了。」 真希望快点走到哪个村子或是视野辽阔的平原地带啊。梅尼尔如此说道。 「现在这个时期可以看到冬小麦的麦穗随风摇荡,应该还算漂亮。」 「哦哦,听起来不错。」 就在我听梅尼尔的描述,不禁想像起那样的景象而感到动心的时候……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救、救命……谁来救救我们啊!」 尖叫声响彻林中。 我和梅尼尔互看一眼后,便立刻朝声音传来的方向冲了过去。 ◆ 「呼喔喔喔喔喔!」 那是一只深褐色皮毛的巨大猿猴。 身高超过两公尺。 体重应该也有将近三百公斤吧。 好粗壮。 不论手臂或腿部都好粗壮。 躯干也是、颈部也是、嘴唇和眼睛也是,都好粗壮。 ……是让我不禁会联想到前世读过的格斗小说中,各种描写词汇的巨人猿【giant ape】。 「呀啊啊啊啊!」 有两个人影连滚带爬地拚命逃窜。 背著行囊、看起来像是旅行商人的瘦男子,以及背著弦乐器的少女……不对。 「是半身人【halfling】啊。」 梅尼尔如此小声呢喃。 那女性的确身材非常矮小。 然而脚步却相当快。 有著一对像树叶的尖耳朵,以及一头红色卷发。 以前古斯教过我,那是喜好唱歌跳舞与吃东西、性情开朗又身材娇小的流浪种族……呃,现在不是想这些事情的时候啊。 那两人朝我们的方向奔跑过来。 半身人的少女从行囊多而重的男子身边追过去的同时…… 「哇、喂!快、快把东西丢掉呀!笨蛋!」 「可是……」 「没有什么可不可是的啦!」 就在少女与脸色发青、满头大汗的旅行商人争执起来的时候,巨人猿【giant ape】从后追上,让那两人「哇!」地大叫一声,分头逃窜。 少女活用她娇小的身材钻进茂密的树丛里,感觉应该能够顺利逃走才对。可是…… 「…………」 她接著眼见旅行商人快要被巨人猿【giant ape】追上,立刻露出做好觉悟的眼神。 然后从地上随便捡起一根树枝…… 「这边、这边啦!」 朝巨人猿【giant ape】用力丢了过去。 看来她打算让自己当诱饵的样子。 「过来……吧?咦!你是谁……咦?呃、危险……!」 就在这时,我赶上了。 我插入半身人少女与巨人猿【giant ape】之间。 巨人猿【giant ape】因为忽然现身搅局的我而停下脚步,瞪大眼睛。 「呼喔喔喔喔喔!」 然后张开嘴巴,强调它又粗又长的犬齿,对我大声威吓。 周围的空气顿时用力震荡。 我则是目不转睛地盯著巨人猿【giant ape】的眼睛。 「吼、喔喔喔喔!」 巨人猿【giant ape】接著用手掌拍打起自己的胸口。 有如连续敲打太鼓的声音响彻四周。 但我依旧紧盯著巨人猿【giant ape】的眼睛。 「喔喔喔…………」 透过眼角余光,我看到梅尼尔救起了那位旅行商人男子。不过我还是没有把视线从巨人猿【giant ape】身上移开。 我始终盯著巨人猿【giant ape】。对方则是看著我发出低沉的吼叫声。 布拉德说过,当遇上野生动物的时候,把视线别开就输了。 ……尽管放马过来吧。想要来场摔角吗?我奉陪到底。 「喔、喔。」 被我带著战意紧盯一段时间后,巨人猿【giant ape】开始慢慢往后退了。 没过多久,对方便比我先别开视线,转身逃回树林深处。 「……呼。」 能够不战斗就收场,真是太好了。 「请问你没事吧?」 我转回身子如此询问…… 「那是什么!刚才那是怎么回事?好厉害好厉害!我说大哥大哥,你是何方神圣呀!冒险者吗?激动状态的巨人猿【giant ape】通常不可能光靠视线就停下来的!好厉害好厉害!」 结果半身人少女兴奋地朝我冲过来。 ……眼神还因为好奇心而闪闪发亮。 ◆ 「我叫罗碧娜!罗碧娜?古德费洛!是自由奔放游历四方,会唱会跳的吟游诗人喔。叫我碧就可以了!然后这个矬矬的男人是旅行商人安东尼奥!昵称托尼奥!他原本任职的商会因为船只接连沉没而破产了,所以现在是往来边境乡村的旅行商人喔!」 碧小姐是有著一头红色卷发,体型像小孩子一样的半身人……少女、吧?毕竟半身人虽然外观看起来很娇小,但据说比人类还长寿,因此我也不清楚她实际年龄如何。只知道是个非常多话的人。 是我至今还没遇过的类型。 「哈哈哈,这下我没话可以讲了。你们好,我是安东尼奥。请简单叫我托尼奥就可以了。正如罗碧娜所说,是个微不足道的旅行商人。现在正在返回据点《白帆之都【white sails】》的路上……唉呀~刚才真是惊险啊。非常感谢两位。」 安东尼奥先生则是个下巴留胡须、年约三十多岁近四十的男人。 个性温和感觉很好相处,不过同时也有种颓废而缺少霸气的感觉……嗯,这样讲或许很失礼,但碧小姐形容「矬矬的」我也多少可以认同。 插图005 「我是梅尼尔多,原本是个冒险者,目前则是在这一带地区当猎人。现在是准备到城镇去采买东西。然后这位……」 梅尼尔说著,朝我看过来。 ……「自我介绍」这种事情,我从上辈子就不怎么拿手的说。 遇到这种时候总是会很紧张。 「我叫威廉。威廉?g?玛利布拉德。姑且算是个冒险者,同时也是侍奉灯火之神葛雷斯菲尔大人的神官。」 请叫我威尔就可以了。我说著,露出微笑。 嗯,如果自我评分应该算及格吧…… 「哇!好像贵族的名字喔。等等,葛雷斯菲尔?葛雷斯菲尔是那个吧!南大陆的!据说现在几乎已经没有神官的那个神明!哇~哇~原来还有呀!而且还是个很厉害的神官战士对吧!面对巨人猿【giant ape】能够那样毫不畏惧地挺身对峙,代表你肯定很强吧!」 「是啊,这家伙虽然总是呆呆的,实力却强 得要命……像我跟他走在一起就几乎不太会被野兽袭击。」 「那是代表连野兽都能看出实力差距而自行避开的意思吗!哇,简直太厉害了!」 ……咦? 「通常应该会遇到很多野兽吗?」 「是啊,所以才会叫《兽之森林【beast woods】》的。」 连安东尼奥先生都对我露出一副「这家伙在讲什么啊?」的眼神了。 「话说回来,你们只有两个人吗?护卫呢?被杀掉了?」 梅尼尔说著,环顾四周。 「唉呀怎么说,讲起来丢脸,刚刚在那儿遭遇到巨人猿【giant ape】的时候,让他们给逃了……」 「而且还因为那些人一边逃一边大吵大闹,让巨人猿【giant ape】整个亢奋起来,害我们吃了大苦头啦!」 明明巨人猿【giant ape】其实不会攻击人类的说!只是外观有点恐怖而已,其实很温驯的说!碧小姐愤慨地如此大叫著。 听到这些话,梅尼尔顿时大笑起来。 「噗哈哈,也就是说你被那些人虚张声势的装备蒙骗,结果对方拿了订金却临阵逃跑了是吧!这位商人,你看人的眼光还有待磨练啊。嘻嘻嘻……!」 安东尼奥先生羞愧地缩起身体,梅尼尔则是拍拍他的肩膀表示安慰。 看来这种事情在冒险者之间是常会听到的话题。原来这种事经常发生……等等,也就是说他们两人现在没有护卫吗? 「请问你们接下来怎么打算呢?如果不介意……」 「如果不介意,咱们可以陪你们走一程喔。就当是欠一次人情。」 梅尼尔忽然打断我的话插嘴进来。 而且还用眼神强烈对我示意「你别跟人交涉!」让我不得不闭上嘴巴。 「唔,欠一次人情……言下之意是?」 「我想到《白帆之都【white sails】》采买一些家畜。我之前帮忙这家伙探索遗迹,挖到不少宝物。因此想说要回报一下村子里的人。」 「哦哦,原来如此!既然是这样当然没问题,我可以介绍有门路的商人给你认识。」 「就拜托你啦……很抱歉刚才这样插嘴,毕竟这家伙有点不谙世事。」 「啊,果然是哪个贵族家出身的吗?氛围上就是有那种感觉!该说是很纯粹嘛,或者说有点不懂世故。」 「不、呃、关于我的出身……讲出来应该很难让人相信,我也不方便太张扬。」 「也就是出身高贵到不方便跟人讲太多的冒险者是吗!而且又是没落神明的神官!哇哈~!太棒了太棒了!身为一名诗人,可以涌出好多灵感呢!」 呃?总觉得我不管讲什么好像都会被误解的样子?奇怪了…… ◆ 后来我们在暮冬的《兽之森林【beast woods】》一成不变的景色中走了好几天的路。 我对碧小姐和安东尼先生很快就改称为碧和托尼奥先生了。 毕竟托尼奥先生个性温和,非常善于拉近人与人之间的距离。碧更是态度开放到甚至会让人不禁怀疑她根本没有「人与人之间的距离」这种概念。 「哇哈~!我来啦~!」 每到一个村落,碧就会用无比开朗的笑声吸引周围的人,玩闹一场。 又唱又跳地炒热现场气氛,并收完大家投给她的钱之后,换成托尼奥先生开始卖东西。而村民们在热闹的气氛中,自然就会变得比较愿意掏钱包了。 这样的组合相当有效果,连梅尼尔都不禁佩服他们巧妙的生意手法。 据梅尼尔说,所谓的旅行商人也是有形形色色各种人物,并非大家都像托尼奥先生那样。当中也有很多几乎像小偷盗贼或者会强迫推销的商人……这样想想,托尼奥先生原本是隶属正经商会的那些话,大概也都是真的吧。 另外,托尼奥先生也相当巧妙地活用了「我」这个新加入的要素。 碧负责吸引人群,然后让我打听村里是否有人生病或受伤并前往治疗。伤病痊愈后又能藉庆祝康复的名义举办宴会,透过这样的模式让气氛变得更加热闹。 「好的,那么请让我看看您的病状──」 就这样,我对所有伤病患们施予《疾病治疗【cure illness】》或《伤口愈合【close wounds】》的奇迹。 ……就好像魔法的本质是透过《话语》从混沌中创造事物一样,祝祷术的本质是透过这个世界的上位存在,也就是神明的威光与慈悲,改写现实的状况。 因此效果相当惊人,可以治疗到「彷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程度。 就好像把铅笔画出来的插图用橡皮擦擦掉其中一部分,再重新画上去一样。是靠人类的魔法不可能达到的神之领域。 虽然因为神格带有固定的方向性,相对地也比较无法随机应变,所以不能算是魔法的升级版,两者之间有所区隔。不过像这样重新想想,还是会让人觉得祝祷术是非常厉害的力量。 ──这是向神明借来的力量,绝不能误以为这就是自己的实力。要不然肯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呃、那个、请问该给您多少才好……?」 被我治疗好手臂烫伤痕迹的妇人对我如此询问。 「哦哦,不用不用。感谢的心意请献给灯火之神大人。如果还是会感到在意,就请你去跟托尼奥先生买些什么东西吧。现在的我还在修行中而已。」 妇人听到我这么说便低头道谢了好几声后,走向托尼奥先生陈列商品的摊位。 梅尼尔则是对我那句「还在修行中」的发言翻了个白眼。 呃,我并不是在客套谦虚,是真的还在修行中喔? ……如此这般,我们到处造访村落,治疗患者、唱歌表演、买卖商品、花了十几天的时间一路北上。 我也搞不清楚究竟往北方走了多少公里。 毕竟森林中的小路弯弯曲曲,而且为了经过托尼奥先生知道的村落,我们偶尔也会绕相当远的路。 虽然感觉上走了很多路,不过从走在地面上的人类角度来看,要把它换算成直线距离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就这样,我们一行人今天也走在昏暗的森林中。 走著走著,忽然…… 「哇、哈~!」 从前方传来极为开心的声音。是碧。 我想说是发生了什么事而快步赶过去,发现眼前的光线越来越亮……视野豁然开朗。 左右两边都没有树木,也一点都不昏暗。 抬头一看,微微往西边落下的太阳从天上洒下大量的光。 头上是一片春天即将来临前的晴朗天空。 把视线往下移,就能看到柔和弯曲的小路不断延伸向地平线,两旁都是一块块绵延的田地,描绘出美丽自然色彩的拼块艺术。 ……一阵风吹过田野,让青绿色的麦穗随之摆荡。 明明天气也不冷,我却忍不住起了鸡皮疙瘩。 「来到《小麦街道【wheat road】》啦~!」 碧大声欢呼跳舞,抓起托尼奥先生的手开始转圈圈。 梅尼尔也感慨万千地眺望著摇曳的麦穗。 我同样因为眼前壮阔的平原地带而一时无法言语──接著被碧抓起手,一起转圈跳舞。我不禁笑了起来,和她一同嬉闹。 不过我们因此玩闹过久,让太阳很快就下了山,却没能抵达近处的村落。 要是深夜造访结果被误认为是强盗也很蠢,而且我们也找到了一座小祠堂,便 决定今晚在那里宿营。 「哼哼~今天的我心情很好!就免费演唱一曲吧!」 碧拿出一把形状像西洋梨的三弦乐器──听说叫雷贝克琴的样子──并用一副装模作样的动作把弓放到弦上。 「哦!真慷慨!」 「嘿嘿~!那要唱什么好呢?以最近的武勋诗来讲,《贯穿者》雷斯托夫大家都在唱,可是伯克利刚勇传之类的又嫌太古老……」 碧「嗯~」地思考了一下后…… 「对了!那个《上王杀手》的《三英杰》!就来唱《仿徨贤者【wandering sage】》与《战鬼【war ogre】》,还有《地母神【mater】的爱女》的武勋诗吧。」 ──我的心脏差点就停了。 「哦哦,不错啊。」 「挺合适的曲目嘛。」 「这么说来,我最近都没演奏过呢~呃,威尔你怎么啦?」 「呃、不,没事没事!我想听!务必唱给我听!」 「哦!好耶好耶,很捧场喔!那就开始吧!」 琴弦响起。 震荡空气、使人不禁想起远方故乡的惆怅音色。 我的心脏也随之扑通扑通地响著。 「时光流逝……不,流逝的应该是我们。」 碧平常充满朝气的声音,现在带著深度与哀愁,在黑夜中朗朗唱起。 「即便是刚强的勇者、鬼谋的贤者或圣女,随著岁月度过所留下的,也只是些微的灰烬与名声……」 弦音回荡。 ……流传下来了。 「正因如此,更要高唱,更要弹奏。愿武勋永垂不朽,愿英杰名闻天下。」 伴随演唱声,我心中某种难以言喻的兴奋也不断高涨。 ……流传下来了。 「今晚要述说的是《飞龙讨伐》。《三英杰》多不胜数的武勋之一……」 碧对我笑了一下。 「──还请各位细细聆听。」 流传下来了!那三个人的名字,有传承下来啊……! ◆ 在昏暗又满是灰尘的小祠堂中。 伴随营火燃烧发出的啪啪声,雷贝克琴的弦律回荡著。 结束一开始的开场白后,碧接著朗朗唱出即将登场的英杰们。 或许可以形容是如梦境般吧,我莫名有种全身飘飘然的感觉。 又骄傲,又开心,又怀念…… 「那婴孩生于南方。在边境土地的蛮族聚落中呱呱坠地之时,自《狮子座【leo】》降下明星。婴孩渐渐茁壮健勇,背著流星锻炼的魔剑游旅四方。 《雄狮子》《星剑》《佣兵剑客》《战斗天才》……《战鬼【war ogre】》布拉德所到之处皆血风吹扫,胜利的吶喊有如狮吼。」 我的心雀跃不已。毕竟布拉德那个人总是不告诉我关于他自己的来历。原来如此。原来他有过那样的经历,而那把剑是那样来的。 「中海的岛屿上,有个亲近《话语》的幼童。当故乡受贼徒群攻,幼童以浓雾迷惑驱赶之。其神童便受当代贤者招揽,进入学舍。贤者的学院中,神童位阶迅速窜升,却以一句『学林之中无真理』便舍弃一切。 《荒野旅人》《无冠贤人》《流水》《风狂风雅》……《仿徨贤者【wandering sage】》古斯的真名无人知晓。更遑论其深邃内心,又有谁明瞭。」 原来大家不知道「奥古斯塔斯」这个名字吗?这么说来古斯好像有讲过,使用《话语》的魔法师中,有些人认为名字本身同样是带有力量的《话语》,因此会隐瞒自己的姓名,使用昵称或字首缩写自称。 那么他和我在一起时会那么轻易就讲出自己的本名,大概是想说反正自己已经死了,不需要太在意那方面的事情吧。 「不知生于何处何国,有说是此国的巫女公主,亦说是彼国的贵族千金。 新绿的精华汇集而成翠玉的眼眸,天上的光辉凝聚而成长长的秀发。尊贵优雅的姿容,说是女神的神魂寄宿其中也无从怀疑。 《南方圣女》《清廉救民的少女》《恩惠散播人》《小小的鲜花》……《地母神的爱女》玛利。即便猛兽也低头的洁白慈爱之手,同时也是划破黑暗的一道闪光。」 ……看来玛利被人认为是个来历不明、大概出身高贵的人物。她散发出的气质的确会让人联想到出自高贵世家,不过假如玛利说「没有呀,我出生在贫寒乡村喔?」感觉也同样有说服力。 毕竟她很喜欢园艺,种些花花草草的。 在那座神殿旁也是,每到春天就会开满鲜花…… 「──岁月飞逝,如今那些都已是遥远的过去。」 那三人的声音、表情、话语浮现我的脑海,让我的眼眶不禁渗出泪水。 「噢噢,那些无法再回去的众多思念呦。只愿高唱的歌声能随著风,传播远方──」 武勋诗就此开始。 ◆ 布拉德似乎原本是个独自流浪的佣兵剑客。 《大联邦时代【union age】》虽然是个大致上都很和平的年代,但各地的边境还是会有大大小小各种战事。 有妖魔,有魔兽,甚至是人类之间的争斗。而布拉德就是在那个时代到处投身于战事中赚取每日的生活费,为剎那的战斗燃烧生命的鲁莽汉之一。 这么说来,印象中布拉德以前有教过我向人卖武助阵又不会留下后患的诀窍,而且讲得一副很有感触的样子。原来是因为这段过去啊。 ……有一天,布拉德在某个事件中认识了古斯,于是两人便合作一同解决问题。 蛮人剑客在这过程中明白贤者之路,学会了如何控制自己的兽性,使剑术变得更加成熟。 虽然诗歌里是这么描述,不过如果当时那两人的个性就是我所认识的样子,我反而可以想像得出古斯脑袋聪明却喜欢乱来,然后意外地很有常识的布拉德即使无奈也还是会跟在后面行动的情景。 那样两个男人共同自在旅行一段时间后,有一天玛利也加入了他们的行列。不过那究竟是在什么地方、因为什么样的事件,却似乎是个不解之谜。 不过玛利教人意外的行动力以及坚强个性,让她在队伍中确立了自己的地位──嗯,这方面我也可以想像出来──于是在能力与个性上都相辅相成的这三个人渐渐声名远播,成为了边境的英雄。 这样一段背景说明结束后……碧开始唱起这首诗歌的主题,也就是关于那三人流传下来的众多武勋之一。 ──场景位于某处边境的几座村落。 在那些村落附近的山中,据说栖息著一头怪物。 飞龙【wyvern】──前臂为一对翅膀,能够在天空飞翔的亚龙。 我记得古斯在课堂上说过,学术界曾经议论究竟要将它归类在亚龙种还是魔兽种。 因为飞龙并没有像龙一样的前脚。虽然能够像龙那样吐出龙息【breath】,但躯体比龙小,力量比龙弱,也比龙愚钝。 即便如此,飞龙【wyvern】对人类来说依然是十足的威胁。若要讨伐飞龙【wyvern】,必须派出受过训练且规模达到某种程度的部队。而且这是指进攻巢穴的状况。如果是在平地,面对在空中的飞龙【wyvern】想要获胜是极为困难的一件事。 据说在鲜少的状况下,有些飞龙【wyvern】个体会说龙语,成为龙的手下,受到《蜥蜴人【lizard man】》崇拜。 ……不过这次栖息在山中的是智力低弱、不会讲话,如野兽般的飞龙【wyv ern】。 那飞龙【wyvern】偶尔肚子饿了就会袭击村落、破坏畜舍并掳走牛马。 于是村落间经过讨论商量……决定每年献上一次活祭品。 ……在边境地带,有时候家畜的价值比人命还高。 而这一年从其中一座村落被选出来的活祭品,是一名长相美丽的半精灵少女。 据说那少女是因为返祖现象,从一对人类夫妻之间生下来的。当然那位母亲因此遭疑外遇,闹得非常严重。而且随著少女长大,其美貌又导致了更多问题。 交杂羡慕与嫉妒的鄙视,来自占有欲的爱慕。因为老是引起问题而渐渐使人敬而远之……这样的少女会被选为活祭品,可说是一种必然。 我以前有听那三人说过,半精灵想要在人类或精灵社会中顺利对等生活,是相当困难的事情。 长相美、能力高、寿命长,但却又不到精灵族的程度。因此在社会中很自然会站到上位或被置于下位,要不然就是与社会保持距离,过著如隐居般的生活。正因为半精灵在人类之中太过优秀,在精灵之中太过早熟,所以都很难得到对等的立场。 ……梅尼尔过去的经历要讲起来也是属于这类问题。 而当时路经村落的那三人听说这件事后,意见出现了分歧。 在诗歌中,玛利主张拯救少女,布拉德质疑就算拯救了又要帮她到什么程度、钱该怎么办,古斯则始终保持沉默。 我想当时那三人实际上的对话内容,应该是和这描述有点类似又不太一样吧。 总觉得在诗歌中,那三人──尤其是古斯和布拉德──的个性设定与现实之间存在有某种程度的差异……主要像守财奴属性之类的部分。 不管怎么说,总之到最后,布拉德决定召集村民们直接询问。 我们能够杀掉那只飞龙【wyvern】,有没有人愿意出钱? 大家想不想付钱聘我们去杀了飞龙【wyvern】? 被他如此一问,村民们些微骚动起来……又很快陷入沉默。 村子间照现状还算过得去。 但万一讨伐行动失败,反而刺激到飞龙【wyvern】的话该怎么办? 或者就算真的成功,要付给实力足以杀死飞龙【wyvern】的冒险者所需的报酬,肯定也相当高。 有必要为了救这个活祭品……做到这种程度吗? 布拉德对村民们的沉默不禁咂了一下舌头,回到寄宿的旅社。 现实果然就是如此啊,玛利。布拉德如此说道。 ──然而到了当天晚上,有个人物前来拜访那三人。 是一名贫穷的农奴少年。不懂什么礼仪规矩的他,粗鲁冷漠地向那三人递出几枚硬币。 ──表面有青绿色铜锈的铜币,以及边缘不完整又发黑的银币。即便没有说出口,但那很明显就是这位贫穷少年所有的财产了。 光这点钱就想叫人去跟飞龙打吗?布拉德如此抱怨。 这时,古斯从一旁抓起硬币,仔细观察── 「哦,这是好钱啊……闪闪发亮的好耀眼。」 古斯瞧著根本没有一丁点光泽的硬币这么说道,并咧嘴一笑。 ……我想那肯定是他真的有讲过的台词吧。 毕竟我可以很清晰地想像出那样的情景。 「喏,玛利,你也这么觉得吧。」 「是呀,一点都没错。真是收到非常宝贵的东西呢,古斯。」 「唔,既然收下了这么上等的东西。」 「不好好干活不行呢。」 玛利笑了。 笑容温和柔软。 布拉德只能用力抓抓自己的头。 可恶,你们这些天真的家伙。简直是亏本生意啊。他如此嘀咕著。 就在这时,少年对布拉德挑战似地说道: 如果不够,就用我来支付吧。你刚才也看到了,就算我被你们掳走,村子里也没人有那个胆子追上来。所以看是要把我卖给奴隶商人还是谁,都随便你们。 你以为这样就够了吗?布拉德顿时露出严厉的眼神,然而少年始终没有别开视线。 ……布拉德不禁笑了。 「搞什么,你这家伙颇有胆识的嘛。虽然身材小不拉叽的,内在倒是个战士啊。」 我也是个战士。既然是战士,遇到别的战士忍耐羞耻心前来求助,就应该出手帮忙才符合道义。 所以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啊。布拉德说著搔搔少年的头,扬起嘴角。 「干活吧。」 「好的。」 「唔。」 就这样,那三人决定挑战飞龙【wyvern】了。 ◆ 飞龙【wyvern】翱翔在天。 乘著风,傲然飞在空中。 脑中想著,差不多该是有食物被放置在山脚下平原的日子了。 飞龙【wyvern】即使愚钝,也至少还有足够的智力计算经过的时日。 在平原有一座粗糙的祭坛。 飞龙【wyvern】准备降落并享用祭坛上戴著面纱垂著头的活祭品。但就在那瞬间…… 一面发光的墙壁忽然将飞龙【wyvern】弹开。 从活祭品的面纱底下露出茂密的金色秀发。 是玛利。 紧接著,躲在祭坛中的古斯施展出《捆绑的话语》。 飞龙【wyvern】面对这异常状况虽然想立刻脱逃,却连抵抗都来不及就一瞬间被魔法绑住翅膀,往地面落下。 虽然伴随轰响坠落在地上,不过飞龙【wyvern】的身体非常坚韧。 就在它为了反击突然出现的敌人而吸气准备吐出龙息【breath】的时候,布拉德已经举起双手剑,吶喊冲向它。 飞龙【wyvern】口中吐出烈焰的龙息【breath】。 然而在后方祷告的玛利透过祝祷术保护布拉德,将龙息【breath】全部驱散。 古斯用手指连续书写《捆绑的话语》阻止对方飞翔。无法飞到空中的飞龙【wyvern】只能用尖牙攻击对手……双方仅仅一次交错,布拉德的双手剑便砍下了飞龙【wyvern】的首级。 飞龙【wyvern】的脑袋不知是否明白,那瞬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光是三个人。那三个渺小的『食物』竟杀掉了自己。 虽然它的意识也很快就转为一片黑暗就是了。 喷出的鲜血溅染大地。 ……隔天,前来祭坛确认的村民们所看到的,是脑袋被砍下,能够换钱的部位也被剥走的飞龙【wyvern】尸骸。 事后,那三人便带著贫穷的少年与半精灵少女启程前往城镇。 那对少年少女已经无法继续在村子生活了。 今后怎么打算?布拉德如此询问。 总会有办法的。少年这么回答。 那就把这个拿去吧。布拉德说著,递出一把短剑。 是一把刻有《话语》的魔法短剑。 「这上面有古斯老头刻的《话语》,绝对会比那些半吊子的护身符还要有用得多……而且既然是战士,就好歹要带把短剑啊。」 「另外,这个也请拿去吧……请两位要保重身体,互相照顾。或许今后的日子将会很辛苦,但还是希望你们能够坚强。」 玛利将一个袋子交给少女。 袋中装有闪闪发亮的银币与铜币。 少年与少女都赶紧表示拒绝。 这样不是比我付的酬劳还多吗? 我们不能收下这些东西。 然而古斯却对那两人耸耸肩膀。 「哼,谁说要送给你们了?这是投资,只是借贷给你们而已。」 借贷?两人不禁疑惑歪头。 「听好。你们两个要努力活下去,努力生财,发扬名声。要让人们赞颂你们,让你们的名字传遍天下。等到你们的名声响亮到足以传入老夫耳中,老夫届时就会亲自或派人去找你们,把这些连本带利讨回来。」 为此,就让老夫把自己真正的名字告诉你们吧。古斯这么说道。 这就是咱们之间的暗号了,你们可要牢牢记住。 就这样,少年与少女──知道了世间无人知晓的《仿徨贤者【wandering sage】》的真名。 少年与少女携手前往城镇。 三位英杰则是出发寻找下一段新的冒险。 如此这般,在蓝天底下,三英杰《飞龙讨伐》的武勋诗落幕了── 「──然后这段故事其实还有后续喔?」 碧说著,露出顽皮的笑脸。 「《法泰尔王国》的达格伯爵……正确的家名是叫《魔法师的短剑【wizard"s dagger】》。」 当啷啷。弦音带著余韵响起。 「在伯爵的宅邸中,至今仍有一位半精灵的老婆婆,在等待著贤者大人的使者来访。」 那是…… 「……据她说,虽然贤者大人已经与世长辞,但或许有一天,知道贤者大人真正名字的使者会到访也说不定。」 那三个人的名字…… 「到时候,她就要把短剑、借来的金钱以及利息全部归还。另外连同丈夫临终托付给她的份一起──」 那三人的名字依然被传颂著。 「──要好好向对方道谢,说那个时候真的非常感激。」 直到今天,依旧被人传颂著。 「就是这样一段故事。至今依然被传诵的、伟大英雄们的故事……呃、咦?威尔,你在哭吗?」 碧疑惑地探头看向我的脸,让我不禁慌张起来。 我满脸通红,眼眶盈满泪水,随时都要溃堤。 「我、我没哭!我才没哭!」 「咦~唉呦,别装嘛~!你眼睛明明就那么红!哼哼~肯定是被我这个碧大人讲的故事给感动到了吧!」 「才、才不是,不是那样!」 「嘿嘿嘿,别害臊别害臊~!」 这天晚上,我们就像这样斗嘴嬉闹著。 吵闹的同时,我内心涌起一股温暖的感觉。 ……布拉德,玛利,古斯。 在这世界上除了我以外,其实还有很多人记得你们的名字喔。很多、很多的人。 ──这件事真的让我开心到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 隔天。天都还没有亮,我就在祠堂外把短枪刺出再收回、刺出再收回。 一方面是因为从深夜时就轮到我负责守夜,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我心情上有点亢奋的缘故。 《法泰尔王国》这个名称我有听说过。 就是从北方的《草原大陆【grassnd】》向这个《南边境大陆【south mark】》扩展领土的国家。 毕竟那位叫「达格伯爵」的人是贵族,而且《法泰尔王国》向《南边境大陆【south mark】》的拓展行动似乎是近几十年才开始的事情,因此故事中那位半精灵的老婆婆现在应该是在本国那边吧。 ……换言之,只要渡过海洋,就会有对象可以和我畅谈关于布拉德、玛利与古斯的事迹。 虽然目前我还有诸多事情不能放下,但真希望有一天可以渡海去拜访。 「呼……!」 然后,我也希望自己到时候能有资格自豪地说,我就是那三人的家人。 我如此想著,并伴随脚步刺出短枪。 犀利,更犀利。 在战斗技术中所讲的犀利,并非单纯指速度而已。 是「静止」与「动作」之间的迅速切换,也就是前世所谓「瞬间爆发力」。 静止。爆发。静止。爆发。 犀利,更犀利。更加更加犀利── 「……嗨,守夜辛苦了。还真是干劲十足啊。」 一旁传来的声音让我的专注力顿时消散。 我究竟练习刺枪了多少下? 从有点急促的呼吸判断,应该不下百次才对。 「托尼奥先生。」 从老旧祠堂中走出来的,是那位下巴留有胡须、笑容温和的男性。 正当我准备把枪收起来的时候…… 「呃不,我并没有要打扰你的意思。请继续吧。」 「啊,不好意思……」 话虽如此,但我刚才在不自觉间已经太过专注在练习刺枪上了。毕竟今天还有一段路程要走,没必要现在就把体力压榨到极限。 于是我决定只稍微练一下架势与动作,当作是收身操了。 托尼奥先生则是坐到近处一株被砍断的树根上,眺望著我。 「……威尔先生,你真的很强呢。」 「是吗?」 「呃,虽然被冒牌冒险者骗走订金的我讲这话也有点奇怪啦……」 托尼奥先生说著,露出苦笑。 我听著他说话,同时用缓慢的动作摆出招式动作。 横扫,压低重心,往上突刺…… 「不过我至少也能感受得到,你的动作相当洗练。更重要的是,我身为一名商人的眼光看得出来……」 「什么?」 「那把推测应该是矮人族制造的名品短枪,你用起来非常得心应手。」 能够配得上名品的人物,自然也是名品。 托尼奥先生这么说著,又耸耸肩膀。 「──然而,有件事情我还是不明白。」 「不明白、吗?」 「是的。」 霎时,我发现托尼奥先生柔和的视线中,潜藏著彷佛在用心鉴识商品般的锐利感。 「……请问你所期望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 被托尼奥先生如此询问的我不禁停下动作,疑惑歪头。 「期望什么……呃,就是灯火之神大人的……」 「那是你身为一名神官的期望。虽然说,或许对于真正德行高超的神官来说,那样的期望本身就是生命的目标了。不过……」 你个人难道没有什么期望吗?托尼奥先生如此说道。 「……为什么要问那种事情呢?」 「因为我是个商人。」 托尼奥先生笑了。 「将彼处多余的东西带到此处贩卖,将此处多余的东西带到彼处贩卖。这就是商人。运送货品,实现人们的期望,以相应价值的酬劳为回报,给予客人满足。这就是商道。」 他虽然语气轻松,声音却很认真。 我顿时明白,这就是眼前这个人物秉持的信念。 「然而……」 我却怎么也无法想像如何让你满足的情景。托尼奥先生如此说道。 「你是个很不可思议的人物。实力高强又有胆识,从你能够治疗各种难愈伤势或疾病也能知道,你相当受到神明庇佑。举手投足间可以感受到良好的礼法与学识,在金钱上也很充裕。 但与此同时,你听完有名的武勋诗后又会感动落泪,拥有不异于世俗常人的感受性。我至今从没遇过像你这样的人物──要说是贵族又好像有点不同。」 简直就像 故事中登场的圣骑士一样。 托尼奥先生说著,眯起眼睛。 「因此我想说机会难得,为了当作今后的参考,就决定直接来询问你了。 究竟你个人抱有什么样的期望?还是说,你自始至终都彻底是个神明的代理人呢?」 听到他这么一说,我不禁也思考起来。 仔细想想,我到底对外面──对这个世界抱有什么期望呢? 不,说到底…… 「托尼奥先生,呃,其实我……过去是和养育之亲、师父、同时也像是家族的人们在一处小而幸福的场所生活的。但就在我即将独立的时候,那些人突然与世长辞,让我不得不离开了那个地方。 ──相对地,我在那同时获得了灯火之神的庇佑。」 不死神的那件事,其实还仅仅是几十天前的事情。 「我还完全不了解这个世界,什么都不知道……而我想就是因为这样,让我只会遵从神明给予的使命,忘我地投入其中吧。」 在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场所,自然也就不知道该期望什么才好。 因此我认为自己现在首先必须要多理解这个世界。 理解布拉德、玛利与古斯守护下来的这个世界。 「所以我首先想要多理解这个世界。在理解并参与其中的过程中,想必我真正的期望就会萌生了。」 就在这时,我脑中忽然浮现一个画面。 那三人互相谈笑的身影。那三人的冒险事迹。 我想像著那样的情景,有点害臊地接著说道: 「……另外,就是朋友吧。我希望能结交到自己的伙伴。」 这是我上辈子没能得到的东西。 就好像对布拉德而言的玛利与古斯那样的伙伴。 是身为养育之亲也是师父的那三个人,无法给予我的存在。 是我必须在这个世界,靠自己的力量获得的东西。 「梅尼尔先生不是你的朋友吗?」 「呃不、该怎么说……」 听到托尼奥先生的问题,我不禁苦笑。 「虽然我觉得我们感情算是不错,但他怎么也不愿认同我们是朋友啊──至于其他人,大家总是称呼我『神官先生』、『神官大人』的,感觉都把我摆在高高在上的地位……」 明明这么不谙世事的我却被人高高捧起,实在让我很不习惯,也有点不自在。 如果梅尼尔愿意说我们是朋友,我想我应该会开心不已吧。 「嗯,我真想要朋友啊……」 说出口之后,让我感受得更加深切了。 到头来,我也只是这样一个人。都已经虚岁十五了却一个朋友都没有,所以就脱口说出「想交朋友」这种话。 ……连我自己都觉得好笑,忍不住笑了起来。 人终究不是那么容易能改变的啊。 「原来如此。」 托尼奥先生听完我的回答,莫名愉快地笑了。 「那么,我就自荐为第三位候补吧。」 「欸?」 「毕竟要是我偷跑,肯定会被梅尼尔先生和罗碧娜骂的。那样很恐怖。」 就在我不禁「?」地歪头的时候,托尼奥先生「哈哈哈」地笑著站起身子。 不知不觉间,太阳已经升起。 「好啦,来去打水,准备今天的早餐吧。」 ◆ 托尼奥先生很会做料理。 今天的早餐是把小麦粉加水搓揉后包在树枝上,用营火烤出来的棒烤面包。 虽然很简单,不过只要配上稍微烤出油脂的培根、起司再撒点盐巴,就热呼呼的非常好吃。 据碧说,她就是看上托尼奥先生的好手艺而决定跟他一起旅行的。 这理由的确很符合半身人爱吃的特性。 虽然我也学过料理,但因为在那个死者之街能利用的食材种类非常少,所以我会做的东西自然很少。 至于梅尼尔则是一反他细致的外貌,会做的都是只要能吃就好的男人料理。 因此托尼奥先生的存在,可说是让我们的饮食生活相当充实。 而我每天早上透过祷告获得的圣饼,就当是在路上填肚子用的餐食了。 这个世界的用餐习惯是一天两到三餐──尤其是从事体力工作的人会有吃午餐的习惯──而我们现在是在旅途中,走一整天的路当然能量消耗就很多。虽然希望尽量可以吃午餐,却又不想要因此停下脚步。 那么自然就只有早晚两餐会特地焚火做菜,所以把圣饼留到午餐吃应该会比较合理吧?当初听托尼奥先生这么说明,让我感到很有道理。 「你问我 何时归来 谁知道 何时归来」 碧很喜欢在路上唱歌。 「细雨直下 池水溅涟漪 两人沉默 只闻雨滴声」 但她并不会特别挑选曲目。 「总有一天 啊啊总有一天 让我们两人相依 笑谈今日雨景」 我本来还以为她这次唱的是教人难受的悲恋歌曲,没想到在最后却留下一丝希望,真的很高招。 「呵呵,这首歌很棒吧。」 「最后一段让人有种乌云缝隙间洒下阳光的感觉呢。」 「没错没错!」 就是这个感觉很棒呀。碧一脸陶醉地如此说道。 她真的很喜欢唱歌。 就这样,我们在谈笑间穿过了好几座村落。 越是往北方走,经过的村子就越热闹。 有时候甚至会路过规模堪称城镇──居民大概有千人以上──的场所。 托尼奥先生总会在那样的地方迅速完成采买与贩卖,顺便搜集情报后,继续旅程。 行动简洁流畅,可见他果然是很有一手的商人。 「话说现在的《白帆之都【white sails】》变成什么样子了?」 梅尼尔不经意如此询问。 这么说来,他也是窝在边境村落好一段岁月了,应该很久没去港都吧。 「现在的《法泰尔王国》换了新的一代。」 「换了新的一代,也就是说埃格伯德二世已经……?」 「是呀。听说追谥为『果敢王』的样子。算是个表现不差的国王呢……」 「──这样啊。过世了啊。」 如此呢喃并闭上眼睛的梅尼尔,看起来莫名符合长寿半精灵给人的感觉。 根据托尼奥先生与碧的说明,《法泰尔王国》原本的国王似乎最近驾崩,换了新一任的国王。 一路来让国家变得富强,并展现出开拓南方热情的『果敢王』埃格伯德二世与世长辞后,由嫡子欧文王子继承了王位。 从他们的描述听起来,前任国王埃格伯德二世是个相当优秀的人物,但同时在个性上也非常独断独行。虽然靠强硬手段让国家富饶起来是很好,但因为国王与其亲信贵族在各种事情上动用权力的缘故,使得地方诸侯的权益渐渐被剥削,酝酿了不满。 然而毕竟国家确实因此获得成功,让诸侯们表面上都无法指责抱怨。但就在这时,埃格伯德二世因为爱喝酒的习性导致脑中风而突然过世……即便是获得神明再怎么深厚庇佑的神官,面对像这类突如其来的死亡似乎也无能为力的样子。 随后继承了王位的欧文国王正值壮年,据说是个表现不怎么突出的人物。虽然不到放荡不羁或缺乏常识的程度,但也没有父王那样优秀卓越。 如果拿前世的学校成绩来比喻,大概就像是五段评分成绩单上包括上课态度在内都是三或四分,却没 有一项成绩为五的感觉吧。 而且个性上也优柔寡断,让那些长年来被先王压抑的各个诸侯都趁这个机会大肆发表起自己的主张。 拓展南方果然不是什么好政策。不对,那很好,应该继续。但预算该怎么办,对防卫线的战力分配又该如何。这个应该这样,那个应该那样。等等。 「……那样不是很糟吗?」 「是啊。听说在本国方面,政局似乎有点陷入混乱的样子。不过幸好目前对《南边境大陆【south mark】》还没有什么很大的影响……因为派遣过来的王弟殿下是个相当卓越的人物。」 王弟埃赛尔巴德?雷克斯?法泰尔。 年为三十多岁,正值少壮。先王与第二夫人所生的孩子,和欧文国王为同父异母兄弟。不过据说这位王弟倒是很像先王,是个文武双全的优秀人物。 担心政局混乱的欧文王唯独在这件事情上表现果断,将王弟降为臣籍。 复兴已经断绝血脉的索斯马克【southmark】公爵家,让王弟以埃赛尔巴德?雷克斯?索斯马克公爵之名受封爵位。换言之,就是将他任命为《南边境大陆【south mark】》开拓总负责人的意思。 埃赛尔公爵在受封爵位后便立刻组织起文武家臣团,完成各方交涉准备后,渡海南下。在本国方面持续混乱之中── 「《白帆之都【white sails】》附近一带的各种政务能够顺利运行,都要多亏埃塞尔殿下统治有方啊。」 看来这国家的状况相当棘手的样子。 我们就这样东聊西扯地走在田野路上。 两旁的麦穗随风摆荡,暮冬的冷风中感觉隐约带有春天的气息。 越过一座山丘后,海水的气味便微微窜入鼻腔。 ──眼前可以看到辽阔的水平线。 是海湾。陆地宛如拥抱大海般,向左右两侧延伸。 蔚蓝的海上有许多张著白色帆布的船只来来往往。 而在比较靠近我们的陆地内凹处,可以看到一座巨大的城市。 色彩鲜艳的红色或褐色瓦片屋顶,沿著海边的斜坡搭建的白色房屋。 耸立突出的尖塔与钟楼。围绕在城市边缘的美丽连续拱门状建筑,大概是高架渠吧。 是都市,都市啊。 居民应该有好几千──甚至可能将近一万人的都市。 人口兴盛的街道。 热闹的生活情景。 即便还在远处,也能清楚感受到这些东西。 ──都市。人类生活的集合体。 是布拉德、玛利与古斯拚上性命,守护下来的象徵之一。 海面上一闪一闪地反射阳光。 我不禁忘神地注视著那座闪耀热闹的都市,直到被梅尼尔和碧喊了一声。 第四章 《白帆之都【white sails】》是一座富饶的城市。 街上来来往往的人们身上都穿著染成五颜六色的服装,发型和配饰也感觉得出某种倾向……换句话说,这里存在「流行」的概念!人民在生活中有追求「时尚」的余裕! 光是这点,对我来说就是巨大的冲击了。 话说,我们进入城市的时候都没受到类似盘查的行为,也没有被徵收像是通关税之类的东西,这点也很厉害。 我本来根据中古世纪都市的印象擅自觉得应该会有这类手续,还以为需要等待一段时间的,没想到居然这么轻松就入城了。 「这是治理这座都市的埃赛尔殿下的方针。」 托尼奥先生对我如此解说。 这座都市会经由海线从北方送入相当大量的物资,再从这里透过陆路或水路像血管一样将物资运送到《南边境大陆【south mark】》各地。毕竟运输量多到惊人的程度,如果全部都在关口处拦下来将会变得非常麻烦,甚至反而会成为走私偷渡的温床。 因此这里主要是透过船只的港口停泊费、市场的场地费、在市内经营店家的商会税金等等方面徵收城市的运作经费,而尽可能不去妨碍到人员、物资和金钱的流动。 至少在这座《白帆之都【white sails】》是采用这样的方针。托尼奥先生这么说道。 「是这样啊……」 怎么说呢?我对经济方面的造诣并不算深,不过还是感受得到相当先进而开明的印象。 那位叫埃赛尔巴德公爵的人物看来确实如传闻那样卓越的样子。我在心中如此想著,并环顾街上的情境。 「嗯……那是?」 在街道上可以看到一根根像柱子的东西,顶端部分接著伞状的构造…… 「不就是街灯吗?」 「街灯!」 什么! 「哎呀你不知道吗?威尔好落伍呦~!贤者学院的实习生们每到傍晚就会到每一根刻有《光的话语》的柱子点亮光芒。对实习生来说,可以当成连结《记号》与玛那的训练;对城市居民们来说,夜晚明亮一点也很方便呢。」 「没错,这对实习魔法师们来说是一种训练,同时也是赚点零用金的手段。另外──」 托尼奥先生说著,指向前方一座大型设施。 「那个也是实习魔法师们主要的收入来源之一。因为会大量便用到《热的话语》或《清洁的话语》等等魔法。」 「──那是……」 「哼哼~就算是威尔至少也知道那是什么吧?」 碧淘气地转著圈子对我如此说道。 「……没错,就是公共浴场【balnea】!」 浴场……? 「嗯?威尔,你怎么啦?」 「怎么了吗?」 也就是说、钱汤吗!浴池吗! 「务必让我去洗一次!」 我忍不住这么大声主张,让其他三人顿时露出惊讶的表情。 ◆ ──从结论来说,久违的入浴真是非常棒的体验。 老实讲,毕竟是这种时代的公共浴场【balnea】,我本来还担心池水可能不乾净、会传染各种疾病之类的。但其实《清洁的话语》有确实发挥作用,让水相当透彻洁净。庞大的燃料问题,据说也靠《热的话语》获得解决。太棒了。容我再说一次,太棒了。 虽然这里并不是像日本的浴池那样,而是分成类似桑拿的热浴以及冷水浴池,不过我还是觉得非常棒。 长途跋涉累积在全身肌肉的疲劳,都随著热气渐渐溶解、消散。 啊啊,太幸福了……我不禁这么觉得。 从公共浴场【balnea】出来后,我感觉全身就像剥了壳的水煮蛋般,晶莹滑嫩。 暖呼呼的身体被风吹得好舒服──虽然在旅途中我也有透过《清洁的话语》保持身体卫生,但好好洗一次澡果然就是不一样。 我们三个男人在浴场前的广场悠闲等待了一段时间后…… ……?」 碧也愉悦地哼著歌,领回寄放的行李并走出来。 「哎呀~好久没洗澡了,真是舒服呀。」 「一点都没错。」 「……是很舒服啦,但我实在不喜欢那样人很多的场所。」 梅尼尔因为美丽的外貌以及身为半精灵的稀奇性,总是会受人注视。 虽然平常只要套上兜帽就行,但进到浴场内就没办法那样遮掩了。看到他现在也有点不开心地套著兜帽的样子,我们决定快快转移场地。 「我想想喔,那就找间大众餐厅【tavern】吃个饭……」 「然后呢?」 「去神殿一趟吧。毕竟威尔先生是神官,应该有必要去打声招呼。」 「啊……」 这么说也对。脑袋想东想西的让我都忘了,和神殿组织建立关系也是一件重要的事情。我好歹算是个正式受神明庇佑的神官,如果能多少得到神殿方面的关照就好了…… 我这么想著,并跟随其他三人来到大街上的一间大众餐厅【tavern】享用午餐。 让我惊讶的是,餐厅端出来的竟是米食料理。不过是类似前世的籼米,我想大概是陆稻品种吧。 把虾子、贝类与白肉鱼等等符合港都特色的海鲜类以及蔬菜,放到浅平底锅中用油炒过,再放入米和水煮熟。是有点像西洋式蒸饭的料理。 不但鱼肉汤汁丰富,咸味也恰到好处,让人忍不住一口接著一口。 而且搭配的稀释葡萄酒也很美味。 是文明啊。该怎么说呢,真的就是文明的味道。 「味道还不错啊。」 「是没错啦……不过我觉得汤汁可以再多一点。」 托尼奥先生和碧如此交谈著。 毕竟他们是以这座城市为据点到处巡回的旅行商人与吟游诗人,或许对这类料理已经吃惯了吧。 我和梅尼尔倒是连一句话也不多讲,只顾著埋头猛吃。 而且两人都分别又多点了一碗。 ……说真的,所谓「文明」实在是美妙到会让人落泪啊! ◆ 接著我们来到了《白帆之都【white sails】》的神殿,白色光滑的石造建筑看起来非常庄严。 粗大的柱子,支柱成排的回廊,细心修剪过的庭院,各种神像。 该怎么说呢,各个部分看起来都很新,却又带有宛如美术品般的风格。 我让小声呢喃著「还真舍得花钱啊~」的梅尼尔、托尼奥先生和碧,暂时留在前庭等候,自己走入神殿深处。 在那边找到一名神官,向对方表示希望可以跟这里位阶较高的人物问候一下。然而…… 「这、这样啊……」 眼前这位身穿白色宽松长袍的年轻助祭先生,却一副伤脑筋似地含糊回应我。 「您说、您得到了灯火之神葛雷斯菲尔的庇佑……?」 「是的,没错。」 嗯~真伤脑筋啊。年轻助祭先生如此说道。 「因为那是很少见的祭神,按照规定,要先使用《祭神看穿的祷告【detect faith】》……」 「我完全不会介意的。」 毕竟万一是什么恶神神官不计后果混入神殿,表示「希望能向这里的高阶神官大人问个好」也很糟糕。 并不是每个神官都有受过战斗训练,因此基于保全上的理由,当有小众神明的神官来访时先确认对方是否为恶神神 官伪装,我也认为是必要的程序。但── 「只是……获得的庇佑足以辨识他人信仰的神官们现在全部都不在……」 「全都不在?」 明明是规模这么大的神殿?居然会有这种事? 「是的。因为近来在各地遭受大小魔兽袭击的事件莫名有增加的倾向。」 「…………」 「副神殿长以下的各神官都变得相当忙碌。」 副神殿长以下。 ……副? 「你们挡在回廊正中间究竟在做什么?」 低沉的声音忽然传来。 我转过头去──看到一套绣有金丝银线的宽松神官服。 而穿著那套神官服的……是一名身材相当肥胖的中年男性。隔著神官服也看得出对方下垂的腹部。脸颊虽然圆胖,但表情看起来非常凶。 宛如香肠般的手指上戴有好几枚金银戒指。 插图006 「这、这是巴格利神殿长!」 助祭先生惊讶得背脊发抖、站直身子。 「我问你们在做什么。」 肥胖男子──巴格利神殿长又再度如此询问。 他看起来相当不悦。而助祭先生表现得极为动摇,感觉没办法好好回应对方的样子。 因此虽然有点失礼,但我决定从旁插嘴。 「……初次见面,我叫威廉?g?玛利布拉德。我获得灯火之神葛雷斯菲尔大人的庇佑,希望向《白帆之都【white sails】》的贵神殿问个好。」 我将右手放在左胸上,把左脚微微往后收,鞠躬致意。 这是玛利教过我的礼法。 「唔……我是巴特?巴格利,负责管理这座神殿。」 巴格利神殿长随便回应后,直直瞪向我。 「葛雷斯菲尔……灯火之神葛雷斯菲尔,那尊几乎要消失的神明吗?我也可以合理怀疑,你会不会是假冒其名而有所企图的可疑分子……」 「您会怀疑也是合情合理的。是否让我透过什么祝祷术证明一下身分呢?」 哈!巴格利神殿长用鼻子笑了一下。 「年轻菜鸟就是动不动便想仰赖庇佑……听好,神明赐予的庇佑可不是让你随便滥用,更不是拿来炫耀的东西。」 原来如此。我不禁心想,这么说也有道理。 在魔法方面,古斯也说过类似的主张。 因为祝祷术的风险较低,让我不自觉间有种随意使用的倾向,不过神殿长这样讲也的确没错。 「您说得非常有道理。非常感谢您点醒了我的不成熟……」 神殿长这时像是感到不愉快地用鼻子「哼」了一声。 「你说说看灯火之神的教诲是什么。」 「光存在于黑暗中,话语存在于沉默中,而生则存在于死之中。」 神殿长又「哼」了一下鼻子。 「……喂,把他记录到名册上,然后带他认识一下神殿内。」 「咦?可是《祭神看穿的祷告【detect faith】》和《虚伪看穿的祷告【detect lie】》都还没有……」 「混蛋!你耳朵长到哪里去了,这个蠢货!」 神殿长大发雷霆,怒吼声传遍神殿中,引来周围的注目。 「我等一下还必须到纺织公会举办的宴会上露个脸……接下来的事情就随你便吧。别惹出什么问题,还有记得缴些钱给神殿。」 巴格利神殿长对著我一句接一句如此交代完,便迈步走进神殿深处。 缩著脖子的助祭先生目送神殿长离开后,依然心有余悸地和我交谈起来。 居然让您碰上巴格利神殿长,真是辛苦您了。不过您刚才的对应实在了不起。该怎么说呢,现在的神殿长总是沉迷于宴会和享乐之中,嘴巴上讲得似乎头头是道,却连一次祝祷术都没使用过。容易生气又喜欢抱怨……相较起来,副神殿长就是个高尚杰出的人物。 我只能暧昧回应对方并完成登记后,和梅尼尔、碧与托尼奥先生会合,请助祭先生介绍了一下神殿内部,并分配到神殿中的一间客房。 客房虽然朴素,但至少床铺并不是什么乾草束,而是有铺好床单的床铺。 「我说,这里的神殿长是不是……」 「嗯~我听说的评价都不怎么好呢,像是很庸俗之类的。」 「据说还会积极在都市内的各工商业公会之间保持自己的幕后影响力。」 碧与托尼奥先生纷纷对我如此说道。 原来是这样的评价啊。 就在我配合刚才见面时感受到的印象思考起来的时候──屋外忽然变得莫名喧闹。 「当!当!」的钟声不断传来。 「咦!」 「嗯……?」 「这不是报时钟响。敲得这么凌乱……火灾吗!」 「是紧急状况的警报声啊。」 神殿内也开始骚动起来。我们赶紧聚集到放在房间角落的装备与行李边。 从走廊传来慌张的跑步声,还有叫喊声。 「是飞龙【wyvern】!飞龙【wyvern】出现了,大家快逃啊啊啊──!」 在墙壁与屋顶外面──有个黑影「轰!」一声飞过。 下个瞬间,强烈的冲击传遍了整座神殿。 ◆ 「呜~~!」 「痛、痛、痛啊啊啊……!」 「来人!快来人呀,有人被压住了!」 「到底怎么回事!」 「别推,别推!」 「孩子!有没有人看到我的孩子!」 「神呀……!」 神殿内一片混乱。 我穿戴上装备的同时奔到回廊围绕的中庭,将柱子或雕饰等等当成踏脚处跳跃两、三次,来到屋顶上。 接著环顾四周,看到由好几栋设施──除本殿以外还有居住设施或集会用大厅等等──所构成的神殿建筑中,大厅的屋顶崩塌了。 大概是有人被压在瓦砾下,让神殿内陷入严重混乱之中。更不巧的是,高位神官们现在全都外出不在,使状况看起来难以迅速收拾。 我忍不住皱起眉头。 即便如此,我也没办法过去救援。 ……只要视线一转,就能看到一道灰色的影子在《白帆之都【white sails】》上空盘旋。 长长的尾巴,巨大的翼膜,利刃般的尖刺排成一列的背部,粗壮到应该有成人双臂环抱程度的脖子,嘴巴内隐隐约约可以看到红色的火焰。 细长的身影在盘旋同时扭转的模样充满力道与跃动感,让看到的人无不感到颤栗。 ──飞龙【wyvern】。 它的后脚踩到街上的一个尖塔,顺势击碎。 石墙当场崩塌。飞龙【wyvern】则是藉著踩踏尖塔的反作用力再度飞到上空盘旋。 虽然偶尔可以看到地面上似乎是士兵的人影朝天空发射弩箭,但飞龙【wyvern】根本不以为意。 毕竟机动性相差太多了。 几名拿弩的士兵追著飞龙【wyvern】到处跑,却始终无法追到射程范围内。而且就算追到射程范围内,弩箭也不可能射到在空中高速飞行的飞龙【wyvern】。 从飞龙【wyvern】口中喷出了火焰。 是烈焰的龙息【breath】。 被龙息【breath】波及的区域顿时发出连我站在这里都能听到的惨叫声。 房屋一间间燃烧起来,四处逃窜的居民们在混乱中 互相推挤、冲撞……同时,飞龙【wyvern】又放出嘶吼声俯冲而去。 屋瓦被风压刨起,劈里啪啦地落到街道上。 也有房屋当场倒塌。 混乱加速,许多人倒在地上。想必也有人被踹倒、践踏。 倒塌声传来。飞龙【wyvern】又破坏了一栋建筑。 我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为什么会有飞龙【wyvern】在这里? 但可以确定的是,都市正遭到破坏。 文明…… 那三个人守护下来的东西…… 此时此刻也有人过著人类般生活的场所…… ……一股血流瞬间冲上我的脑袋。 「《话语【verba】》、《飞去【vnt】》──」 这是我平常不会使用的长文咏唱。 嘴巴咏唱的同时也靠手指书写追加《话语》,延长射程。 「《雷电【tonitrus】》!」 霎时,有如用浑身之力敲响巨钟,或者像是大炮发射般的巨声响起。 一道闪电伴随烧焦大气的气味,从神殿屋顶朝傲然盘旋在城市上空的飞龙【wyvern】飞去。 ……然而,没有击中! 距离太远了。而且面对能够朝上下、左右、前后方向立体性移动的飞龙【wyvern】,线型攻击的命中率太低了。 古代语魔法的射程本身也不算长。 毕竟《话语》就是《话语》,随著距离越远就会越衰减,影响力越小。 「……!」 我立刻准备发射第二发。《雷电的话语》是我能够在某种程度上稳定施展的魔法之中、射程最长的《话语》。 我就连续发射到击中目标为止。 正当我因为焦急与愤怒而失去冷静,脑中如此思考的时候── 「白痴!你在做什么!」 我的后脑勺忽然被人用力巴了一下。 于是我转回头,看到梅尼尔追上了我,爬到屋顶上。 「你是在冲动连射个什么劲,小心自爆丧命啊!」 而且还用那种高等魔法!梅尼尔气得如此大吼著。 「但是!」 「没有但是!」 梅尼尔一把抓住我的衣领。 「对手可是飞龙【wyvern】,我只是叫你有效率一点!用你那颗聪明的脑袋想想啊白痴!不要冲动乱来!」 被他翡翠色的双眼直视著,责备著,我这才回过神来。 ──真正重要的是如何巧妙地、精密地施展小魔法。 古斯的教诲涌上我脑海。 脑袋当场降温下来。 ……如果换成古斯,他绝对不会因为这种状况就惊慌失措。要更有效率。更精准。施展必要的威力就好。 「……了解。」 「好。」 我开始思考。 想要靠目前手中的牌对付那只飞龙【wyvern】,该怎么做? 脑内回路有无数的点子如火花般迸现,经过检讨,又消失。 「──好。」 我点点头。 「梅尼尔,帮我个忙。我需要你和妖精的力量。」 「没问题。」 梅尼尔点头回应。 「另外,碧,托尼奥先生!」 我对站在中庭的那两人大声呼叫。 因为刚才那发《雷电的话语》,让站在屋顶上的我们受到众人注目。 「请你们和在场的大家协力,让还在神殿前庭的人尽速避难!」 我用力挥手、大叫。 「我们要让飞龙【wyvern】坠落到那地方!」 ◆ 「那么──『西尔芙,西尔芙,风之少女啊。你的脚步是风的脚步,你的歌声是风的歌声。』」 咏唱声响遍四周。 妖精们聚集飞舞。 「『合唱吧,轮唱吧,喝采吧。乘著你们的和声,让原始的《话语》传遍十方──』」 梅尼尔咏唱著咒语。 从刚刚开始,视野中就能隐约看到小小的白色少女身影到处随风飞舞。 是西尔芙,风之妖精。 我确认这点后,便开始咏唱《话语》。 「《话语【verba】》、《飞去【vnt】》──」 和刚才一样,是《雷电的话语》。 不过要再加上…… 「《连结【ciliat】》、《追踪【sequitur】》──」 以前古斯击败不死神的分身之一时,也使用过的追踪用《话语》。 同时挥动手指,在半空中描绘出许多复杂的《话语》。像徽章。像魔法阵。装饰性的《话语》在空中展开。 最后,我肃穆地张开双臂,放声说道── 「──《雷电的【tonitrus】》、《蜘蛛网【araneum】》!」 一瞬间,《话语》回荡。 成群聚集的西尔芙们愉快地轮唱《话语》,扩散和声,让电光在空间中分裂成好几道分支。 呈放射状展开的电光之网虽然随著距离而威力衰减,但还是如张开投出的渔网般捕捉到飞舞在远处上空的飞龙【wyvern】── 飞龙【wyvern】当场发出了痛苦的叫声。 飞行姿势被打乱,全身不断痉挛。 然而分裂成好几道分支,而且随距离衰减了威力的那一击并没能将它击落。飞龙【wyvern】很快又重整了姿势。它受到的伤害恐怕只有「相当痛」的程度而已吧。 不过那样就够了。 飞龙【wyvern】确实在那瞬间把视线投过来了。看向给予它痛击的我们──然后在空中转圈,朝我们飞来。 它将我们视为敌人了。 古斯曾经说过,像这类的怪物大致上都很有攻击性。面对野生动物通常会选择逃跑的状况,它们却会选择攻击。 「……要来了。」 剩下的问题只有一个。那就是我现在的实力有昔日那三人的几成? 在飞龙【wyvern】接近过来的这段时间内,我迅速为自己和梅尼尔施展各种强化身体能力的魔法与祝祷术。 梅尼尔也呼唤了几种妖精,同样为我和他自己进行强化。 这段过程中,原本只有像鸟一样的影子越来越大、越来越接近。 神啊,我将准备为履行誓言而战斗。 为了讨伐邪恶,为了拯救不幸。 ──请保佑我吧! 「以葛雷斯菲尔的灯火立誓!」 我双手握起短枪《胧月【pale moon】》,献上祈祷。 神殿周围霎时立起巨大的光墙。是《圣域【sanctuary】》的祝祷。 众人发出骚动声。 但我没有理会,现在没时间去在意那些事情。 飞龙【wyvern】冲了过来。 撞上光墙,发出巨响。 祈祷。祈祷。 化为如金刚不坏。 永久地,永久地──拒邪恶于境外吧! 「……!」 ──可是…… 声音传来。产生裂缝的声音。 「什……!」 梅尼尔,还有众人吓傻的声音。 我也不禁一瞬间忘了祈祷,睁大双眼。 那是、什么? 与光墙搏斗的飞龙【wyvern】全身血管渐渐染黑,喷出瘴气。黑色的瘴气开始侵蚀净 域之壁,使之崩落…… 脚爪一踹,踢破光墙。 如玻璃破碎般的声响传来。 全身布满瘴气的飞龙【wyvern】俯冲下来的同时,我确实看到它那对如爬虫类般不带感情的眼睛注视著我…… 「!」 我在屋顶上翻滚,勉强躲过飞龙【wyvern】后脚粗壮的脚爪。 屋瓦随著风压被刨起,让我失去平衡──差点从屋顶上摔落下去。 「『西尔芙!美丽的风之少女!旋风的舞姬!』」 是梅尼尔的声音。 他巧妙地保持著姿势,还留在屋顶上。 朝著飞过头顶,在空中回旋后,拉出长长的瘴气尾巴又再度冲来的飞龙【wyvern】── 「『让那妄想与你们竞舞的愚蠢舞者──』」 大声咏唱。 「『尝尝地面痛苦的滋味吧!』」 剎那间,强风刮起。 是强烈的下沉气流。 就算飞龙【wyvern】的状态再怎么奇怪,只要被强烈的气流直击翅膀,在物理法则上它也无从抵抗。 飞龙的飞行姿势被严重打乱── 「……威尔!」 「《捆绑【ligatur】》、《绳结【nodus】》、《束缚【obligatio】》!」 我立刻施展《捆绑的话语》。 飞龙【wyvern】的翅膀当场僵直,只能一边挣扎一边坠落。 冲击。巨响。震动。 我确认它掉落到前庭的喷水池附近…… 同时也从屋顶上跳到地面,扑向飞龙【wyvern】。 ◆ 我脑中浮现锁链轧轧作响、铁环出现裂痕的画面。 飞龙【wyvern】在抵抗《捆绑的话语》。如果时间拖太久,它想必会挣脱束缚,再度飞上天空。 但我没有让它得逞的打算。 碎裂的喷水池,高高喷起的水。 我架起短枪,朝坠落到神殿前庭的飞龙【wyvern】冲过去。 目标很单纯。 把枪刺进对手的心脏或喉头。 就像布拉德昔日一刀解决对手一样,我要瞄准要害一击分出胜负。 飞龙【wyvern】察觉到我接近,把头转过来了。 「《加速【eleratio】》!」 我像子弹般冲去。 手握闪耀的《胧月【pale moon】》,瞄准对手心脏的位置。 周围的风景飞也似地往后流动,飞龙【wyvern】巨大的身躯一口气接近过来──紧接著大声咆哮。 它也朝我冲来了。 双方交错,冲击。 「──!」 我将短枪刺向对方不断喷出瘴气的胸口,接著为了不要让手腕或手肘因为冲击力道而受伤,迅速放开短枪并滚向一旁。 枪头确实刺进去了。 欢呼声传来。 可是…… 「骗人的吧……」 不知从何处传来碧的声音。 我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转回头一看。 结果飞龙【wyvern】也缓缓把头转过来看向我。 可能是被橡胶般的外皮或强健的肌肉挡下。 或者单纯只是我刺偏了。 ──它的心脏没有被刺穿。 喷出的瘴气变得更多。 飞龙【wyvern】双眼紧盯著我。 它口中可以看到火红的烈焰。 「快逃!它要吐火了……!」 在我背后还有正在避难中的人民。 我绝不能让火吐出来。 可是现在没有时间,没有适切的策略。 ──怎么办?怎么办?该怎么做才好? 霎时…… 在我心中,布拉德笑了。大笑起来。 他「上吧,上吧。」地大笑著。 「《加速【eleratio】》!」 我伴随《话语》朝飞龙【wyvern】冲过去。 以吐出龙息【breath】来说,这个距离太近了。飞龙【wyvern】顾虑到波及自身的可能性,而只用嘴角泄出火焰的嘴巴朝我咬来。 插图007 我在千钧一发之际躲开后──张开双臂抱住飞龙【wyvern】粗壮的脖子。 想不到好的解决方法?搞不清楚对手的性质? ──那就靠肌肉!靠暴力!上吧!布拉德在我心中挥舞著拳头如此大叫。 从飞龙【wyvern】身体喷出来的瘴气一点一滴地要污染我的手臂,但我手臂上的烫伤痕迹──我的勋章喷出白色的火焰,阻挡了瘴气。 「哦、哦……!」 飞龙【wyvern】尝试抵抗。 我抱著它的脖子,试图堵住气管与血管。 同时张开双脚,压低下盘,站稳在地面上。 使出浑身的力气,配合飞龙【wyvern】抵抗的动作扭动身体。 ──飞龙【wyvern】巨大的身躯顿时被甩到半空中。 接著摔落在前庭那座早已损坏而乱喷著水的喷水池上。 冲击。震荡。 但我双臂依然紧扣著它的脖子,没有松开。 「勒、勒颈摔……?」 不知是谁的声音传来。 没错,就是勒颈摔。既然是勒住对手的脖子摔出去,当然叫勒颈摔了。 我感到理所当然地如此想著,同时趴在倒地的飞龙【wyvern】背上继续勒它的脖子。 在我背后的身体不断用力挣扎、跳动、痉挛,拚命想要把我摆脱。 「哦、哦、哦、哦!」 我全身的肌肉都使出力气。 用浑身的力量和飞龙【wyvern】比拚。 压制对手的抵抗,甚至把它按倒在地面上。 休想逃。我不会让你逃走。 不会让你的嘴巴继续喷出火焰。 不会让你的翅膀继续飞到天上。 不会让你的尖牙、你的利爪继续伤害到任何人──! 我使劲勒住飞龙【wyvern】的脖子,扭向不应该会扭过去的方向。 在观众们屏息注视中……啪叽! 飞龙【wyvern】的颈骨总算发出了不应该发出的声响。 ◆ 被我手臂抱住的飞龙【wyvern】脖子变得瘫软无力。 但我并没有因此松懈,保险起见继续掐了一段时间……这才注意到四周一片沉默。 原本就在神殿里的人,到神殿来避难的人,大家都注视著我。 那些人的眼神中流露出复杂的感情──让我顿时察觉:啊,这不太妙。 毕竟我可是在众人眼前把一只推测有两吨重──印象中六公尺长的湾鳄大约是一吨重──的飞龙【wyvern】脖子给扭断。 因为它刚才随时可能吐出龙息【breath】,把我连同附近的居民们一并烧死,所以为了避免造成牺牲,我只能靠掐它脖子的手段取胜。不过连我自己仔细想想,也觉得这行动太夸张了。 这下我该不会被大家恐惧…… 「漂亮!太厉害了!」 啪啪啪。一旁忽然传来拍手声。 我不禁「咦?」地把视线望过去……发现是托尼奥先生。 「感谢神,派遣了像您这样的英雄来到这里!」 托尼奥先生一边夸大地鼓掌喝采, 一边装作不认识般向我走过来。然后用其他人看不到的角度偷偷对我微笑,俏皮地眨了一下眼睛。 接著将放开飞龙【wyvern】起身的我双手抓起,一副感激不尽地跟我握手。个性迟钝的我这才察觉出托尼奥先生的意图。 于是我「不用客气」地笑著回握他的手。 「《飞龙杀手》!新一代的英雄诞生了──!」 碧大概也察觉到托尼奥先生的用意,便拨响琴弦如此大叫。 她的声音响亮而清楚。 「为英雄献上掌声吧!」 彷佛是对率先鼓掌的她表示附和般,零零星星的拍手声渐渐响起……然后越来越响亮,渐渐伴随喝采。不知不觉间,我就被欢呼的人群团团围住了。 谢谢您,谢谢您。大家不断对我道谢,触碰肢体,要求握手。 ……其实刚才的场面相当危险。 如果只有我和梅尼尔,恐怕无法处理那局面吧。 现在会这样,都要多亏这两位善于社交和临场应变的伙伴。真的很感谢他们。 「应该还有人被埋在瓦砾堆下或是受了伤!请在场的各位合作救援吧!」 等欢呼声稍微告一段落后,我大声如此呼吁。 而大家也「哦哦!」地呼应我,并开始搬除落在大厅的瓦砾,或是将伤患带进来治疗。 人群间酝酿出某种不可思议的连带感。 「……非常谢谢你们。」 「请不用在意,我只是抱著投资的打算。」 「呵呵,等一下让我写成诗歌喔?」 我在吵杂中偷偷向托尼奥先生与碧道谢后,他们对我如此回应。 「话说回来,你这家伙真的做什么都行。」 「你很惊讶?」 「我对你那种超越常识的部分已经习惯啦。」 用杠杆原理搬走瓦砾的同时,我和梅尼尔也稍微交谈了一下。 「我个人倒是深切体认到自己的不成熟啊。」 「啥?」 那只飞龙【wyvern】全身的血管都被染成黑色,还喷出了看起来很恐怖的瘴气。 虽然我不清楚那究竟是某种因素造成的突变,或是在哪座遗迹触发陷阱而遭到诅咒,又或是什么人对它进行了什么邪恶的处理……但总之让人难免会推测飞龙【wyvern】之所以特地跑来袭击都市,应该跟那个异常现象有所关联。 当然也有可能完全没有关系,只是飞龙【wyvern】基于某种本能做出了这项行为……然而就算飞龙【wyvern】的性情再怎么凶暴,袭击人类的大都市根本是一种自杀行为。 或许刚开始很有压倒性,但那单纯只是因为奇袭的优势。等到正规士兵、魔法师或神官们陆续出面,想必飞龙【wyvern】就无从对付了。 而即便说这次我面对的,是这样状态异常、恐怕比普通飞龙【wyvern】更强的飞龙【wyvern】──刚才那场战斗也未免太难看了。要是没有梅尼尔,我可能就在某个环节丢了性命。另外要是没有托尼奥先生和碧,我在社会意义上死亡的可能性也难以否定。 现在的我脑中只觉得自己这里太天真、那里没做好,不断在进行反省会议。 「……喂,我是不知道你究竟对自己要求有多高啦。」 梅尼尔这时叫了我一声。 于是我赶紧从思绪中回神,转头看向他。 「但你今天可是解决了一头大猎物。你要反省是可以,但也稍微开心点吧。要不然我会不好意思表现得开心啊。」 「…………」 这么说也对。 而且虽然该反省的地方很多,但至少我这下跟那三人一样都是《飞龙杀手》了。 「嗯……」 这点确实让我很高兴。 「嗯……嗯!谢谢你,梅尼尔!这都要多亏有你!」 「没错,我们办到了……另外不管怎么想,大半功劳都在你身上啦,笨蛋!」 我们就这样互相嬉闹,并伸出拳头互敲了一下。 光是如此,我就有种彼此心意相通的感觉。 后来我们忙了不知道几个小时。至于飞龙【wyvern】的尸体,则是交给事后赶到现场的士兵们处理。 对我而言比较重要的是,目前附近一带已知范围内的受伤民众应该大致都找出来了……就在这时,神殿的大门前忽然传来骚动声。 好几名神官匆匆忙忙地跑进神殿。 「《飞龙杀手》大人!《飞龙杀手》大人!」 「啊!我就是,请问有什么事吗!」 我挥手回应后,他们便急忙跑到我面前。 接下来的事情交给我们处理就好,请您赶快过来吧。神官们争相如此说道。 「王、王弟殿下……!」 「王弟殿下表示,希望和英雄《飞龙杀手》大人见个面啊……!」 听到他们这么说,我顿时眨眨眼睛愣住。 ◆ 场景来到一间华丽的房间。 墙上装饰有五颜六色的挂布,陈列的各种装饰品只能用「壮观」形容。 充分展现出权势,却又不到教人讨厌的程度。 ……我想这房间在设计上大概本来就带有这样的意图吧。 我和梅尼尔现在被邀请来到的地方,是《白帆之都【white sails】》领主馆的会客室。 「欢迎来到我的官邸,英雄大人。」 在一张黑檀制的大桌子后面张开双手迎接我们的人物,正是埃赛尔巴德?雷克斯?索斯马克公爵。 《法泰尔王国》的王弟,同时也是这座《白帆之都【white sails】》的领主,《南边境大陆【south mark】》的统治者。 ──真是个目光锐利的人物。我心中这么想著。 深灰色的眼眸彷佛会看穿到我心底,锐利得让人联想到猛禽。浅灰色的头发剃得很短,五官严厉,体格看起来应该相当锻炼过。 身上穿著高格调的衣服,腰间带剑……而且是适于实战用的剑,不是装饰品。 背后还有两位全副武装、态度严肃的护卫。 「……殿下,今日能见到您尊容,实感无比荣幸。敝人威廉?g?玛利布拉德,承蒙您召见前来了。」 我将右手放到左胸口,左脚微微往后缩,鞠躬致意。 「──哦?」 埃赛尔殿下见到我这么做,忽然小声呢喃。 ……呃,难道我做错什么了吗? 「没料到你会知道这样古老的礼法,可见你出身高贵世家吗?」 他说著,用同样的动作对我回礼。 看来并不是我做错什么的样子,但似乎让对方产生一点误解了。 「呃,那个……关于我的来历,还请您别太深究。」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错在我自己没有说明啊。 「哈哈哈,有所隐情是吗?那就没办法了……请坐吧。」 殿下坐回椅子上,同时也邀请我坐下。 于是我稍敬一礼后坐下来……却从气息察觉到梅尼尔没有跟著坐下,而是若无其事地站到我斜后方。 呃,为什么要那样一副「我只是个随从」的样子……啊!他是把和大人物交谈的工作全部推给我了──! 「…………」 我稍微转回头,对梅尼尔投以怨恨的眼神,结果看到他微微扬起嘴角窃笑。 可恶啊。我只能抱著这样的想法,把视线放回埃赛尔殿下身上。 毕竟受邀前来却在邀请 人面前东张西望,未免太失礼了。 「话说……只有代表人来赴约吗?我应该是命令部下把所有人都带来的。」 「咦?」 该不会是把碧和托尼奥先生也一起带来比较好? 像碧好像也对领主馆很有兴趣的样子,但毕竟她没有直接参与和飞龙【wyvern】的战斗,所以我才请她留在神殿的。 「威廉先生,你们应该总共有四、五个人吧?」 「啊,是的,总共四个人。」 为什么殿下会知道这件事? 「那么就是魔法师、神官、妖精师和战士……是吗?原来如此,确实是一支相当平衡的队伍。」 「咦?」 「唔?」 奇怪?呃…… 「我们是神官、猎人、商人和诗人一起旅行的……」 「嗯……唔?」 好像有点鸡同鸭讲的样子? 「对飞龙【wyvern】放出雷电的人,让神殿出现光墙的人,操纵气流的人……然后最造成话题的那位徒手挑战飞龙【wyvern】、折断了它脖子的战士。」 是这四个人吧?埃赛尔殿下对我如此确认。 「啊!」 原、原来是这样。 「请恕我冒昧,殿下。如果是指那样的意义上,那么的确是我们两人没有错。」 「……唔?也就是说……」 我点头回应。 「是我这位朋友──梅尼尔多唤来妖精,使《话语》扩散,并操纵气流使飞龙落地的。」 「换句话说,他就是那位妖精师了。剩下的呢?」 「就是我本人。」 「……抱歉,可以详细说明一下你究竟做了什么吗?」 「我一度单独施展雷击,却失败了。后来藉助于梅尼尔多的力量再次对飞龙【wyvern】施展雷击,成功达到挑衅与诱导。然后我透过《圣域【sanctuary】》的祈祷尝试挡下飞龙【wyvern】的冲撞,但虽然有削减速度,却还是被放出神秘瘴气的飞龙【wyvern】突破了光墙……」 我说著,自己都觉得有点没出息。 今天如果换成玛利,绝对可以彻底挡下来的。 「虽然因此遭遇危险的场面,不过多亏梅尼尔多帮忙召唤妖精产生下沉气流,加上我使用《捆绑的话语》,总算使飞龙【wyvern】落到神殿的前庭。接著因为四周还有其他群众,所以我没有使用威力强劲的魔法,而是尝试把短枪刺进对方心脏分出胜负,但却又失败了。」 这种失败要是让布拉德看到,应该会露出很难以言喻的表情吧。 我真的必须重新锻炼自己才行。 「因为飞龙【wyvern】随时可能吐出火焰龙息【breath】伤害到周围的群众,于是我在不得已下徒手再度攻击。躲过飞龙【wyvern】的啃咬并抱住它的脖子摔出去后,将它压在地上,勒住脖子封锁龙息【breath】。接著就这样凭藉战斗前施加的身体强化魔法,靠蛮力折断它的脖子。」 真是难看的一场死缠烂打。 我如此说明完这场对自己来说留下很多后悔的战斗之后,埃赛尔殿下嘴角一扭── 「明明杀了飞龙【wyvern】却不感到自傲吗?原来无双的勇士是真的存在啊。」 露出了一脸苦笑。 ◆ 「这么说来,请问您不去处理飞龙【wyvern】造成的灾情没关系吗?」 领主馆的周边感觉相当慌忙。 许多看起来应该是文官武官的人物忙碌地四处奔走著。在这样的状况下,殿下坐在这里没问题吗? 「当然,我到刚才已经做了很多事,接下来也有许多事情等著我。听取报告,做出指示,巡视现场并激励人员,接受人民陈情……」 埃赛尔殿下开玩笑似地折指细数。 「但我也有其他更重要的事情必须去做。」 他说著,把视线看过来…… 「对,例如说……对根本上解决了这个问题的英雄表示谢意。」 恶作剧似地对我一笑。 「不,我并没有……」 「你用不著那么谦虚。我可不希望让自己的人民们认为我是个不知感恩的家伙。」 埃赛尔殿下这么说完后,朝我和梅尼尔端正姿势。 「身为《白帆之都【white sails】》的代表,本人埃赛尔巴德诚挚感谢两位。」 多亏有你们,才让这样突如其来的飞龙【wyvern】袭击没有酿成更严重的伤害。 殿下甚至向我们微微低头鞠躬,如此致谢……就算是我也知道,像他这样有权有势的人物向别人低头鞠躬,是极为不寻常的一件事。 或许有人会觉得,低个头又不会少一块肉。然而像殿下这种等级的权力者如果随便向人低头,其实是会影响到自身权威的。 「……令人不胜惶恐之言,实不敢当。」 于是我也低下头鞠躬回应。 不过……啊啊。 ……一想到接下来的事情,我的胃就好痛。 但毕竟这是难得的机会…… 「我希望务必犒赏你们。有没有什么期望?」 「有的。」 ……虽然这样恐怕会演变成很麻烦的事态,但我还是做好觉悟,拚了。 「本人是今日刚从南方的《兽之森林【beast woods】》抵达这座城市的。那块地区的各村落目前正受到一群率领凶暴魔兽的恶魔们威胁。」 「唔。」 「……我想请问,能否藉殿下之力派遣士兵,讨伐那些恶魔呢?」 听到我如此询问,埃赛尔殿下露出复杂的表情。 「要说能或不能的话,也不是不可能……虽然不是不可能,但也非常困难。你也看到那只飞龙【wyvern】了吧?」 他说著,用手指搓揉自己的太阳穴附近。 「虽然我是万万没想到飞龙【wyvern】这种等级的大魔兽会直接来袭击《白帆之都【white sails】》,不过现在《南边境大陆【south mark】》的《法泰尔王国》统治区域内,像那样的魔兽造成的灾情频传不断。」 「『像那样』的意思是……」 难道说…… 「没错,就是那神秘的有毒瘴气。只要不慎接触就会遭毒侵袭,变得凶暴。」 全身血液被瘴气之毒污染的凶暴魔兽们目前在各地横行,埃赛尔殿下这么说著。 「倒是威廉先生都没事吗?你应该抱过飞龙【wyvern】溢出瘴气的脖子吧?」 「我体质上对毒的抵抗力较强。」 「那就好──毕竟士兵在击败魔兽之后倒下的案例也很多。」 从以前不死神的事件来推断,像那类的毒似乎对从小吃圣饼长大的我没什么影响,但原来普通人中了毒就会倒下吗? 「…………」 这样的案件还很多。 恐怕──不,绝对是恶魔搞的鬼不会错。 「因为先王推行的政策,让开拓地区变得太广大了。照现在的状况,光是我们统治下的村落就没能全部受到足够的保护……这样讲你懂吗?」 埃赛尔殿下的言外之意,我能理解。 在这样的状况下,对于边境的独立村落──也就是那些没有纳税也不受到庇护的村落──是没办法增派兵力的。因为要是那么做,会招致受庇护的村落人民不满。 不能把原本应该派给有纳税村落的兵力分 出来,给没有缴纳过任何东西的村落。 这种事情若只论可不可能做到,的确并非不可能,但实际上就是没办法这么做。 「那么……」 我想进行的确认完成了,接下来才是主题。 「……可以请殿下允许我使用私人财产召集冒险者或佣兵,前去讨伐恶魔吗?」 这是我一直在考虑的事情。 毕竟不管怎么说,只靠我一个人的力量,是不可能把猖獗横行于那片《兽之森林【beast woods】》中的恶魔们找出来并全部讨伐掉。 既然一个人办不到,就只能花钱雇兵,增加人数了。 ……可是就在我如此询问完的瞬间,埃赛尔殿下的太阳穴附近抽动了一下。 「…………」 他接著不发一语地把手移到眼旁,做出搓揉太阳穴的动作。 然后缓缓把视线看向我。 「威廉先生──你可明白那句话中带有什么样的含意?」 锐利的眼神。 室内气氛开始慢慢变质了。 ◆ 「我很清楚自己提出的究竟是怎么样的请求。」 「即便如此,你还是要请求?」 「是的。」 埃赛尔殿下的视线很强劲。 总觉得我是第一次真正体会到「眼神」这个词的意义──如果是个性懦弱的人,大概光是被这样一瞪就会全身发抖,忍不住收回自己的意见了吧。 然而,我也有必须遵守的誓言。 「若不如此,将会有许许多多的村落遭到烧毁……同时有许许多多的人民会在饥饿、哀叹与暴力中结束生命。」 「但是想要拯救一切,是连众神也难以达成的伟业。」 我们有如互相瞪视般,目不转睛地看著对方。 这时,埃赛尔殿下忽然别开视线,耸耸肩膀。 「……受不了。如果今天前来请愿的你单纯只是个默默无名的男人,事情还不会这么复杂。」 「这点我也深感认同。虽然说,我要不是杀了飞龙【wyvern】,应该也无法和殿下见到面就是了。」 殿下又把手移到眼旁,搓揉两侧的太阳穴。那大概是他的习惯吧。 「你这么说也没错。但是──」 室内陷入一片沉默。 我才刚达成《飞龙杀手》这项功绩,却一下子就在不好的意义上发挥效果了。 ……没错,正如殿下所说,若今天是个普通人因为对边境地带的现况看不下去,而动用私人经费号召人手合力讨伐恶魔,其实没什么问题。 若只是那样的程度,相信埃赛尔殿下也不会追究什么。 毕竟这是个邪恶种族横行的世界。因为等领主做出行动太慢了,所以自己雇用冒险者解决问题。这样的案例想必并不少见,因此还在容许范围内。 但今天却是身为《飞龙杀手》的英雄──而且还被误以为是出身自什么贵族世家的我,提出希望招募私人兵力,到目前领主权力所不及的《兽之森林【beast woods】》中展开活动的要求。 ……要说这究竟哪里危险,就是危险要素多到根本讲不完有哪些地方很危险。 例如我可能会成为叛乱势力的首领,或是和其他国家有秘密关系,或者做得太过火而刺激到森林中其他魔兽和邪恶种族等等。 因此这件事不管怎么想── 「……我甚至必须把『杀掉你』也列入考虑才行了。」 一股压迫感迎面而来。 「……真是恐怖。请问我会是怎么样的死法呢?」 「我不会连你的名誉也剥夺。就说是你在和飞龙【wyvern】的战斗中遭毒侵蚀,忽然吐血而来不及治疗吧。」 原本严肃站在王弟殿下背后的那两名护卫这时微微动了一下身子。恐怕只要殿下一声「动手」的命令,那两人就会瞬间踢开桌子朝我冲过来吧。 就算我有办法对付他们,我另外还能感受到好几个人的气息,恐怕是躲在这房间左右两侧的隐藏房间。那些武人们想必也会当场冲出来砍杀我,而且也要考虑到对手使用投掷武器的危险性。王弟殿下看起来也相当有实力,下令之后,他自己应该会彻底防御并迅速撤退,因此很难将他抓为人质。 如此这般,我虽然在脑内姑且试想了一下万一演变成战斗时的发展,但其实想这些也没什么意义。假设我真的有办法将馆内所有人都杀光,也只会让自己在社会意义上死亡而已。打从一开始,我就不可能做出这样的选择。 「──哦?」 这时,埃赛尔殿下忽然瞄了梅尼尔一眼。 「这可真是恐怖啊。」 接著用夸大的动作耸耸肩膀。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不禁疑惑地转向背后……却只看到梅尼尔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 「……看什么啦?」 「没事……」 嗯?究竟怎么回事? 但毕竟我也不能一直看著梅尼尔,于是把视线又转回埃赛尔殿下身上。 不管怎么说,现在这个不太好的事态发展是我自己招致的。我必须想办法突破这个局面才行。 我放在桌子下的手渐渐渗出汗水。 ……究竟这么做能不能成功,我也没有自信。 「殿下。」 「什么事?」 「──如果世上的盐都失去了盐分,请问那些盐又该藉由什么东西增添咸味呢?」 ◆ 「……唔?」 殿下对我突然的提问感到疑惑,但我还是继续说了下去。 「如果世上的提灯者全都在白天的阳光底下,那些灯火又能照耀到什么呢?」 「…………」 我看著埃赛尔殿下锐利的双眼。 两人的视线互相交错。 我不别开眼睛。 不感到畏怯。 笔直注视。 「灯火之神葛雷斯菲尔将祂其中一盏灯火托付予我。」 要看著对方的眼睛,说下去。 「既是传灯者,便应当比任何人都率先走入黑暗之中。用光芒照耀在黑暗中哀叹的人民,并且为随后跟上的人指引道路。」 看著前方。 倾诉发自内心的话语。 「我认为,这就是我的使命。」 现在我只能这么做,也应该要这么做。 拙劣的矫饰或欺瞒,对眼前这个人物不论怎么想都只会得到反效果。 「──因此,我向您恳求。请您透过什么形式允许我的行动吧。」 我说著,从椅子上站起来,跪到地上,深深低头。 一点都不聪明,也丝毫不耍伎俩。 单纯就是从正面恳求对方的行为。 ……但我认为,既然是向别人提出无理的请求,自己首先就应该率直拜托对方。 埃赛尔殿下顿时陷入沉默。 「…………威廉先生。」 过了许久后,他开口说道: 「那样的一条路,十之八九只会通往绝望喔?首先,那种愿望不可能会实现,而且就算实现了,你也只有吃亏的份。」 听到这句话,我缓缓把头抬起。 然后对殿下露出笑脸。 那种事我很清楚。 不过…… 「我就是有目的想要寻找那所谓的『绝望』。」 「哦?什么样的目的?」 「──因为我看那所谓的『绝望』非常不顺眼,所以想狠狠把它一脚踢飞。」 我耸耸肩 膀如此说道。 埃赛尔殿下听到我的回答,先是呆了一下后……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把它一脚踢飞,是吗?听起来真是不错,哈哈哈!」 看来他对我的玩笑很捧场的样子。 不但捧著肚子边笑边拍打桌面,眼角甚至还笑得溢出泪水。 「哈哈哈。这样啊,这么说也对。仔细想想,你是个连《圣域【sanctuary】》的祈祷都能使用的高等神官,而且还结交了这样优秀的朋友!」 「……?呃……」 「嗯,怎么,你都没察觉到吗?在你背后那位半精灵,听到我刚才说要杀了你的瞬间,就带著杀气狠狠瞪了我一眼。那是不怕死的士兵会有的眼神,想必是抱著即使与在场所有人同归于尽也要保护你的觉悟啊!」 唉呀,优秀,实在优秀。殿下如此笑著说道。 于是我缓缓转回头看向梅尼尔…… 「才、才不是那样!我只是想说自己也会被牵连所以做好觉悟而已……该死!你笑个屁啦!」 我莫名脸颊一松,忍不住笑了起来。 结果梅尼尔看到我这样子,又继续臭骂。 就在这时──从走廊的另一头,忽然传来慌乱的脚步声与大叫声。 ◆ 「神、神殿长,请您别这样,现在殿下正与客人交谈中……」 「请留步!请留步呀,父亲大人!」 「啰嗦,放开我!给我放手!」 这样的对话从走廊传来。 「不要碍我的事!这群白痴──!」 房门接著「碰!」一声被打开。 站在门外的,是巴格利神殿长。 还有这座领主馆的佣人以及看起来应该是助祭小姐的年轻女性,不知道为什么拖在神殿长背后。 神殿长气喘吁吁地伸脚踏进房间,毫不客气地走到殿下面前。 「……埃赛尔巴德殿下,可以请您别这样蛮横吗?」 接著露出和埃赛尔殿下在不同意义上吓人的眼神瞪向殿下,如此说道。 「哦?蛮横。巴格利神殿长,你这是什么意思?」 埃赛尔殿下则是耸耸肩膀,一脸愉快地反问神殿长。 「请您别跟我装傻!」 神殿长「碰!」一声用力跺响地板。 「这个小鬼!」 然后伸手指向我…… 「他可是登记在我神殿名册上的一人!就算还只是暂时,但好歹也是设籍在神殿的人!但您居然也不知会神殿一声就把他召来,成何体统!殿下难道无视于神殿的权威吗!」 一句接一句地如此大声抗议。 「哦哦,原来是这样。那件事我倒是不晓得,真的是这样吗?」 「……啊,是的。」 我确实有把名字登记到名册上,但那很明显并没有重要到那种程度。感觉只是类似旅馆登记簿之类的东西才对…… 「这岂是一句『不晓得』就能了事!就算当时因为我外出遭遇混乱而不在神殿,您也不该略过进行确认的手续啊!」 「话虽如此,但你神殿的人倒是二话不说就把他送到我这边来了喔?」 「那单纯只是教育不足而已!我之后会好好管教他们一顿!」 神殿长说著,就用他戴有金银戒指的粗胖手掌「磅!」一声拍响桌面。 结果他身上的脂肪跟著摇了一下,看起来莫名有趣。 「不管怎么说,他是隶属于我的神殿!殿下如果太过擅自妄为……」 「关于这件事,神殿长,此人可不只是那种程度的货色喔?」 「……啥?」 「他刚才要求我允许他组织私人部队,说是要去拯救《兽之森林【beast woods】》的贫民们。」 「啥!」 瞪大双眼的神殿长接著把视线转向我。 「你、你、你这……」 「老实讲,『乾脆在这里把他杀掉』的念头也确实闪过我的脑海。」 神殿长这下什么话也讲不出来,只是不断开阖嘴巴。 好像金鱼一样。 「然而,因为他实在太过直率……我反而莫名觉得有趣起来了。」 「啥!」 「神殿长,你看这样如何?我打算将他任命为仅限一代的骑士,是不是可以请神殿方面也给予他祝福呢?」 「啥、啥啊!」 「简单讲,就是所谓的『圣骑士【pdin】』。责任与利益由我和神殿各半……你看怎么样?」 「啥────!」 好夸张的声音。 整个房间都在震荡了。 「如此一来就能姑且算是由我和神殿共同管辖,而且要是有什么万一,你们也有『开除教籍』这样的选项啊。」 「问题不在那里!」 「关于身分方面有神殿担保,而且他又是《飞龙杀手》的英雄,没什么问题吧。」 「问题不在那里!」 「那到底有什么问题?」 「事情决定得太急了!」 神殿长又再度「磅!」地拍响桌子。 「──这件事请让我带回去好好考虑!可以吗?」 「嗯,没问题,你就好好考虑考虑吧……不过巴格利,如果真的能够实现,我会很高兴的。毕竟我现在相当中意他啊。」 「当年提拔我的时候也是一样,拜托请您别太胡闹了!」 巴格利神殿长如此大吼之后,转头瞪向我和梅尼尔。 「喂,菜鸟小鬼!咱们回去了,跟上!」 「啊、是!」 听到他这么说,我赶紧从椅子上站起来。 就在神殿长如暴风雨般的介入下,我与《白帆之都【white sails】》领主──埃赛尔巴德殿下的面谈结束了。 ◆ 「净会给我惹麻烦……」 在回程路上,巴格利神殿长不断唠唠叨叨地抱怨,而梅尼尔则是一副很火大地默默听著。 ……啊啊,嗯,这两人感觉就是很不契合。 「呃……」 就在介于两人之间的我想说些什么的时候…… 「尤其是你,这个菜鸟!居然这样擅自妄为……!」 「什么擅自妄为,我们又不是你的部下还什么的。」 「你说什么!」。 巴格利神殿长又继续唠叨,终于让梅尼尔忍不下去,开始顶嘴了。 「我可是神殿长啊!」 「那又怎么样啦!」 两人就这样大声争执起来,我实在没办法介入其中。 啊啊,果然很不契合……! 「真是抱歉,最近我父亲因为悬案太多,变得相当烦躁……」 就在这时向我搭话的,是刚刚在领主馆试图制止过神殿长的那位助祭小姐。 亚麻色的秀发编成较松散的麻花辫,身上穿有外套、短上衣与长裙,给人很正经的感觉。 「不,我才要为我的伙伴道歉……话说回来,请问你是巴格利神殿长的女儿吗?」 这一点从刚才就让我有点疑惑。 虽然我记得这个世界的圣职人员并没有规定禁止结婚,但那位神殿长原来是已婚者吗? 「是的,我是他女儿。不过我们之间并没有血缘关系就是了。」 「意思是说……」 「我父亲在来到这里赴任以前,是在首都负责管理一座附设有大规模孤儿院的神殿。」 「哦哦,原来如此。」 然后不知道是经由什么管 道被埃赛尔殿下看上,而挖角到这里来的是吧。 虽然才刚认识不久,但从这次的事情中我就清楚知道了,巴格利神殿长是个个性很强硬的人物。 大概就是因为这样,殿下判断他适合来管理边境地区的神殿吧。 「虽然出了孤儿院的前辈或同辈们多半都透过父亲的介绍,在本国各地就职了……不过包含我在内的十几人,则是跟著父亲来到了这块大陆。」 而且神殿长在各地都有人脉,也有忠诚度相当高的部下们。 嗯,虽然我在各种事情上保留判断,但应该差不多可以断言了吧。 这样讲可能很失礼,不过巴格利神殿长在外观上有点像个贪财僧,又老爱抱怨批评,乍看之下给人的印象很夸张……但我认为他其实应该是个相当能干的人物。 因此…… 「巴格利神殿长。」 我对不知道在跟梅尼尔争执什么的神殿长叫了一声。 「刚才真是非常感谢您。多亏有神殿长介入,帮了我一个大忙。」 「用不著你道什么谢!我只是保护神殿的权威免受王弟殿下的任性侵犯,至于你的事情只不过是顺便而已!」 说到底,那个人每次只要心血来潮就会做出一堆夸张的事情,实在不行!神殿长又继续发起牢骚了。 这个人真的很爱抱怨……他恐怕就是藉著把怨言吐出口来保持自己的精神平衡吧。然而这也不难理解他为什么在神殿内好像不太受人欢迎了。 「……话虽如此,但世俗权力也还是必须尊重。 黄昏祷告【evening prayer】结束后,你记得留在礼堂,我要讨论一下王弟殿下的提案。」 「是,我明白了……啊,不过、呃……」 「有什么问题吗!」 「请问那个『黄昏祷告【evening prayer】』是……?」 「…………」 神殿长的太阳穴顿时冒出明显的青筋,停顿一拍后,开始对我大声怒骂起来。 ……是,实在抱歉,我真的很无知啊。 ◆ 看来在这两百年间,仪式方面也有了很大的改变。 在玛利的时代被称为晚课【vesper】和晚堂课【pline】等等的几项圣职日课被统合起来,改称为黄昏祷告【evening prayer】了。 从复杂的圣职日课被统合简化,称呼也变得浅显易懂来推断,这恐怕是《大联邦时代【union age】》崩坏造成的影响,让繁琐的仪式体制难以在各地维持的缘故吧。 ……另外,当我表示如果是晚课【vesper】或晚堂课【pline】自己就知道后,神殿长和助祭小姐却当场愣住。看来这些用语在现代不太会听到的样子。 「难道你是向什么熟悉古典仪式的长寿种族修道僧拜师学习的吗?」 「呃,是的,大致上就是那样。」 ……姑且不论化为不死族能不能算长寿,但玛利的确比较熟悉古老的仪式,所以这样讲也没错。 「也就是说,你并不是完全无知的意思了。」 巴格利神殿长「唔唔唔」地呢喃一下。 「安娜,我记得应该有书籍整理了仪式的修改部分,你去图书室找出来,另外找个适任的教师给他。这家伙不但是个菜鸟……还是个来自两百年前的古代人,简直麻烦透顶。」 虽然感觉好像被讲得很难听,但毕竟大致上说得也没错,让我无从反驳。助祭的安娜小姐则是在神殿长背后一副非常抱歉地不断对我低头致歉。 我们接著回到神殿,和碧与托尼奥先生会合后,我受到主要来自碧的疯狂发问……完成零零碎碎的各种琐事之后,我便出席参加了黄昏祷告【evening prayer】。 虽然大家因为搬除瓦砾或是到各处治疗伤患等等工作显得非常忙碌,但神殿的人们似乎并没有因此中断每日的祷告。 ──越是困苦的时候越不能忘记祷告。这样的精神我非常喜欢。 就这样,我出席参加的仪式感觉非常庄严……却让我有点不太自在。 因为太家纷纷想要把较好席位让给我,而且从四面八方都可以感受到有视线在偷瞄我……对于一点都不习惯受人款待或注目的我来说,真是一段静不下来的祷告时间。 后来等大家都退出礼堂,剩我独自一边祷告一边等待时,神殿长来了。 他连每日的定时祷告都没出席,似乎是去和什么人见面商谈的样子。 「稍微等我一下。」 神殿长说著,便在除了我以外没有其他人的礼堂中跪下来,交握双手祷告。 ──现场的气氛霎时改变。 「…………」 他祷告时的样子有模有样到教人惊讶的程度。 明明外观长相绝对称不上美丽,却让我感到非常美丽。 ……祷告时比他更有模有样的人物,我除了玛利以外就没见过了。 我忍不住也跟著交握双手。 「──好。」 然而,神殿长的祷告时间却出乎我预料的短。 「咦?呃……」 「什么事?」 「……巴格利神殿长,我有很多事情感到非常在意。」 我细选词语后…… 「毫无疑问地,您应该是得到了相当高等的庇佑吧。」 这氛围,我想不会有错。 打从初次见面时我就多多少少感受到了,神殿长获得的神明庇佑……大概跟我同等,甚至凌驾于我。 「我听神殿的人说,您从来都不使用祝祷术。从刚才的样子看起来,您大概也不太让人见到自己祷告,或是在人前会故意偷懒。」 请问这是为什么呢?我如此询问。 「哈!这个愚蠢的菜鸟。」 结果又被骂了。 「小鬼,你当祝祷术是什么?」 「是神明赐予的庇佑。」 「那么神明为什么要赐予你庇佑?为了给你特别待遇吗?不是吧?」 「……」 「是为了透过你──明白吗?神明是想要透过你完成某种目的。而我们必须随时随地思考,究竟该怎么使用祝祷才能顺从神明赐予我们庇佑的意向。若是当成什么便利的道具,只会让神的威光有减无增。对于那样的蠢材,神明的庇佑只会随著时间渐渐减少。很多傻子们就是不懂这点,才会一直停留在菜鸟阶段,最后在不知不觉间失去庇佑。」 神殿长一句接一句地说著。 「我是神殿长。在这块刚开拓不久、人民性情粗鲁的土地上为了确保经费或权利,有时需要威吓对方,有时也需要和人互相叫骂。为了事前交涉,偶尔也需要招待高官或进行贿赂……在那样的状况下,如果随意使用高等的祝祷术试试看,众人肯定会觉得:『赐予那种男人庇佑的神明到底在想什么?』」 他说著,朝我瞪过来。 「这下我要问你了,小鬼,像这样的结果有符合神明的意旨吗?在为我的守护神──制裁与雷电之神沃鲁特宣扬威光的目的上,有任何好处吗?」 「不,没有。」 「对,就是那样。因此无论祝祷或祷告,我都不要让人看到才是正确的做法。反正透过展现庇佑力量以宣扬神明威光的事情,我都交给副神殿长去负责了。」 那家伙非常优秀,也很擅于适度掌握人心。 所以像『招牌人物』这种要保持高雅,而且必须细心行事又麻烦的工作可以放心交给他。巴格利神殿长如此说著。 「至于你又是 第五章 各种事情以惊人的速度进行著。 在那场热闹的祭典之后,我便向副神殿长与埃赛尔殿下提出请愿,以获得许可的形式确定前往讨伐恶魔了。 换句话说在名义上,这单纯是一名神官所做的慈善事业。不过多了正当的权威与权力做为后盾。 总觉得事情好像越搞越大了,但我认为这也是最不会触犯到什么对象的形式。 或许今后万一发生什么状况,我会有向神殿或殿下尽忠的必要;然而以获得权威保障的代价来说,这也是当然的。 ……反正现况来讲应该不会马上有什么变卦,所以这点我以后再去想吧。 巴格利神殿长派遣了包含安娜小姐在内,几名会使用祝祷术而且熟悉祭典仪式或葬礼等等礼法的神官,成为我的助手。 他们各个都经验丰富,能够弥补我本身所欠缺的东西。 我对巴格利神殿长真的是感激到头都抬不起来了。 ……至于托尼奥先生则似乎利用授勋典礼前后的热闹气氛,到处为我的活动募集了捐款与出资。 有大量的载货车、金属制的农具与工具、布料制品、消耗品、经济作物的幼苗、治疗完伤病的家畜,以及雇用来管理这些东西的人手。 筹措了这些物资的托尼奥先生,还笑著向我表示「下次换我自己来当商会的老板好像也不错。」这样的想法。 而我点点头希望他真的去挑战一下后,他便露出顽皮的笑脸对我说了一句:「到时候可要请你多多关照啊。」 就这样,我们让订下契约的粗莽冒险者们担任货车护卫,再度回到了《兽之森林【beast woods】》。 接著又是一段忙碌奔波的日子。 我们拜访了以前我治疗过村民的各地村落,再度为伤病患进行治疗,或是请安娜小姐帮忙举行祭祀。在托尼奥先生的协助下,将家畜、农具与工具等物资以提供宿营场所为代价借贷给村落,或是以每年分期付款的方式卖给村民们。 只要听到有恶魔或魔兽出没的消息,便请雷斯托夫先生为首的冒险者们组队前往讨伐。当中尤其是雷斯托夫先生特别厉害,被他带回来的魔兽尸体几乎都如他的称号所示,一击就贯穿了要害。 我有试著问过他对飞龙【wyvern】是否也能办到这样,结果他板著脸回答了我「如果是在剑的攻击距离内啦。」这样一句话。 另外如果遇到村落之间起争执,我就会居中调停;如果村内发生犯罪行为,我也会在神官们的协助下,尽可能合理稳当地进行判决。 其实我本来没有预定要做到这种程度的,只是因为最初那座村落的汤姆长老提到和别的村子也起了争议,拜托我既然曾经调停过一次就再帮忙一次,让我实在难以拒绝。 结果这风评渐渐传开,其他村落也来要求我帮忙仲裁他们无法解决的争议,让我要做的事情又变得更多了。 ……就这样,我们在森林各处的村落进行著活动。 如果听说有我们还没到访过的村落,就会请现在村落中的人帮忙介绍,建立关系。然后到下一个村落又如此反覆。 当我们想要和陌生村落建立友好关系,或是希望宣传什么事情的时候,碧总是能帮上很大的忙。 虽然相对地,关于我的传闻好像也因此被加油添醋了很多内容,但我或许要把它想成是必要的代价吧? ……当然,如果一直进行这样的活动,只会让我们大亏钱而已。 即便如此,但我们出借或卖出的家畜与农具等等,都会留在村落成为贵重的公共财产。 而这些东西能够非常明显地提升各村落开拓或生产的效率。 毕竟那些本来都是流浪的贫民们聚集形成的村落,很多地方光是一具马犁、一把铁斧或锄头就被当成贵重物品。而现在如果凑齐了驮马与马犁,或是得到十几把的金属制农具跟工具,工作效率自然会大幅提升。 只要效率提升就能增加农田面积,收益也会提升;只要收益提升就能偿还借贷,也会有余裕可以购买商品。 与此同时,我也会和冒险者们一起讨伐《兽之森林【beast woods】》的危险恶魔和魔兽,提升地区的安全性。只要安全性提升,商人们就只需要雇用少数护卫便可以往来各村落,刺激商业活动。反正这里是领主权力未及的地区,也没有所谓的通行税,因此能够自由进行买卖。 而随著商人往来村落的次数增加,自然就能用货币购买东西。而村落提高的生产能力,想必也能促使村民用货币换得各式各样的物品。 久而久之,村民们便会为了获得现金而开始评估都市方面的需求,让著手栽培经济作物的地方渐渐增加。 像这样商品与金钱开始流通,邻近地区之间自然就会为了进行交易而变得频繁联系,交通也会随之改善。 ──古斯最喜欢的、让金钱「活」与「动」的状况也就形成了。 「如此一来,或许总有一天可以将亏损金额回收回来。虽然前提是威尔先生和我到时候还活著就是了。」 托尼奥先生一边估算一边对我这么说道。希望我们真的能够活下去,把赤字部分回收回来啊。」 当然,这一切都才刚起步,也不是所有事情都能顺利进行。 像是企图不劳而获赚取利益的人,或是借了一堆东西却赖帐的人,诸如此类的案例也相当频繁。 遇到这种时候,我多半会请擅长法律与劝说的安娜小姐那些神官们,或是请长相凶悍的冒险者们协力,尽可能在不把事情闹大的状况下收拾问题。 值得庆幸的是,在这短期间内还没有什么闯出大祸的危险人物……毕竟按照这地区的居民个性,假设真有那样的人物,大概也只会被众人围殴然后化为森林的肥料。因此在某种意义上,会这样也是理所当然的。 玛利以前曾经说过: 「做好事的时候容易遭遇的最大危险,就是『既然自己是为了良好的目的在行动,相应的结果肯定会随之而来』这样错误的想法。」 就算自己想做的是好事,也并非周围的人都会无条件出手帮忙,神明也不一定会给予保佑。 良好的结果终究是来自良好的目标设定与手段。 因此在这方面要思考得比任何事情都现实。 一方面参考古斯教过关于金钱的知识,另一方面也要请教像梅尼尔、碧、托尼奥先生、雷斯托夫先生、安娜小姐以及各地村落的长老等等,对这世界的人情道理或风俗习惯很熟悉的人物,逐一商量并做出决定。 如此这般,在冬季到春季的这段期间中,我们不断地来往于森林各处。而《兽之森林【beast woods】》的各村落中,也能看到越来越多的笑容了。 原本不知明日何去何从,总是表情阴暗或面无表情,甚至会做出夸张行径的人,感觉都有渐渐减少。 也许就是因为这样,我不经意回想起以前古斯强力主张过的说法。 ──想达到目的根本不需要使用什么魔法,只要买适当的道具或雇用适当的人,才就行了。 ──变动地形虽然是大魔法,但只要有钱根本不需要使用魔法,去雇用工匠和人手来施工就行。 ──赚钱用钱的能力,可是跟魔法一样重要啊! 「……啊啊。」 古斯,我如今总算明白了。你说的都是真的呢。 即使有时候会让人不禁疑惑歪头,但古斯教过的东西总是正确的。 能够使人露出笑容,给予他人希望……简直比魔法更像魔法啊。 ◆ 「喂。」 就在夏天的脚步渐渐到来的某一天。 在我们向某村落借地搭起的天幕帐篷下,正当我检修著《胧月【pale moon】》的枪头接合处时,雷斯托夫先生走了过来。 「去西边探查的皮普队还没回来。」 皮普。 我记得是出身自某处农场的年轻人,和另外两位叫哈比与布雷南的人组成队伍。 「多久了?」 「按照他们本人的申报,应该是预定最长十天的探索行动。但今天已经超过两天了。他们都很优秀才对。」 言下之意就是:他们会这么晚没有回来,恐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明白了。前去搜索吧。」 我稍微思考了一下行动成员。 当然这有可能只是单纯遇难,或是遭到野生魔兽奇袭。 但也不能排除皮普先生的队伍误触到恶魔据点警戒网的可能性。 若是如此,就需要挑选擅长战斗的成员。另外为了确实追寻下落,还要带擅于追踪的猎人或山野强盗出身的冒险者才行。 「我、梅尼尔和雷斯托夫先生是确定成员……另外可以请你再帮忙组两队吗?各队中都要有擅于森林探索的成员。」 听完我的提案,雷斯托夫先生也点点头表示赞同。 「我马上去找人来。」 探索成员们很快便聚集到村子的广场上。 我接著简单说明状况。详细内容等上路再讲就可以了。 「皮普先生的队伍比预定归返日超出两天还没回来,因此我们要前往搜索。这有可能不是单纯遇难,而是误触了恶魔据点的警戒网。」 到时候,我们也会有和恶魔战斗的可能性。 听到我这么说,众人明显都紧张起来。 「……只要把他们打倒,这一带也会稍微平静些吧。」 梅尼尔也对我点点头回应。目前还没确定真的有恶魔在。 有可能单纯只是遇难而已──但我们还是带著紧张的气氛,做好准备出发了。 ◆ 「喏。」 半路上,梅尼尔忽然向我搭话。 我们追寻皮普先生队伍留下的痕迹,准备要踏入他们原本预定的探索区域。 「该怎么说……我先跟你道个谢吧。」 我和梅尼尔走在队伍的后端。 前方有雷斯托夫先生与其他冒险者们,正针对散落地面的叶子上留下的足迹议论纷纷。 「呃、那个……谢什么?」 「很多事啦。」 梅尼尔那对翡翠色的眼睛并没有看向我……或者说反而有点把脸别向另一边,对我如此说道。 「要是没有你,我肯定已经堕落到难以回头的地步了……现在我能够像这样为了正经的目的,正经过活,全都要多亏有你。」 呃~所以说……梅尼尔这样停顿了一下。 「总之,谢谢你啦。」 然后别开眼睛对我这么说。 「……不,我才应该谢谢你。谢谢你一直帮忙我这个不谙世事的人。」 总觉得胸口顿时有一股暖意渐渐散开,于是我笑著点头回应。 「不过……」 「怎么?」 「你至少看著我说话嘛。」 「啰嗦!」 梅尼尔依旧没有把视线转过来,就迈步往前走去。 他死也不肯把脸面向我的样子。 其他冒险者们看著这样的我们,纷纷调侃起来。 而我们发现皮普先生他们──的尸体,是几天之后的事情了。 ◆ 我们从村落出发追寻皮普先生一队的踪迹,过了几天的时间。 绵延不绝的茂密树林总算到了尽头,露出头顶上的蓝天。 穿过绿色森林之后,眼前是一道岩石裸露的峡谷。 峡谷另一头又是森林,更远处还可以看到山脉。 呈现红褐色的一座座高山,是《铁锈山脉【rust mountains】》。 看来眼前的峡谷应该是从那山脉涌出来的河流侵蚀形成的吧。 至于水流可能是后来改道或乾枯,而只留下裸露的岩石和峡谷了。 峡谷并不算很深,但延续得相当长,在原本应该是河床的部分有许多圆形的石头。 「…………」 皮普先生一行人就散落在那块区域。 那画面看起来就像年幼的孩童把脆弱的纸人偶粗鲁扯碎,又随地乱丢后离开而留下的痕迹。 梅尼尔他们驱赶著群聚在现场的禽兽。 黑色翅膀的乌鸦振翅飞去,大大小小的食尸动物们四散逃逸。 「……喂。」 梅尼尔这时发现一道足迹。 那沾满血的野兽足迹,足足有我背上这块盾牌的大小…… 「非常大型……是什么魔兽?」 听到梅尼尔这么说,周围的冒险者们也凝视起那道足迹。 「嗯?不知道。」 「好大啊。比蝎狮还要大。」 「……是栖息在这峡谷的野生魔兽吗?还是说……」 难道恶魔的据点就在这峡谷的深处吗? 当我思考到这边,一名冒险者忽然发出开朗的声音。 「哎呀,既然是和大猎物拚了一场──不管皮普、哈比还是布伦南肯定都死得心满意足,顺便感到有点不甘心吧。」 「居然没杀死它!这样。」 「真是符合冒险者风格的死法啊!」 「善良众神们,给予他们的灵魂安息吧!」 来,尽情喝吧。一名冒险者说著,从怀中掏出装有酒的小瓶子,哗啦晔啦地淋在尸体上。 我也为了预防万一他们的尸体化为不死族,而使用了《神圣灯火引导【diviorch】》的祝祷术。 梅尼尔和其他几个人一边交谈一边警戒四周,雷斯托夫先生则是回收起故人的遗发。 「……唔?」 忽然,雷斯托夫先生发出疑惑的声音。 「头部只有两人份。虽然因为损伤严重,分辨不太清楚就是了……」 他说著,环顾四周。 听他这么一提,确实好像有点数量很少的感觉。 「应该是被吃掉了吧?」 「有可能。」 「…………不,等一下。」 梅尼尔似乎注意到什么,而发出声音。 朝他伸手所指的方向望去,可以看到剑、盾牌、护手等等东西往峡谷深处的方向零零星星地掉落在地上。 「是一边舍弃装备一边逃跑了吗?」 「为什么要往峡谷深处?」 「如果森林方向被堵住,在这种峡谷当然只能往深处逃啦。」 「这么说也对。」 我们互相点点头后,便出发往峡谷深处确认。 ◆ 我们一步步往峡谷深处走去。 头盔、护胸……循著掉落在地上的各种装备走著走著,我忽然注意到一件事,不禁小声呢喃。 同时,梅尼尔和雷斯托夫先生似乎也察觉到什么。 「……好奇怪。」 听我这么一说,梅尼尔和雷斯托夫先生也点头同意。 「没错,很奇怪。」 「什么事很奇怪?」 「这道峡谷的地面状况并不好。」 地上到处有滚动的圆石,实在不适于全速奔跑。 要说可以遮蔽身影的东西,顶多也只有几块大岩石而已,视野算是非常好。 就算假设那只不 明的大型魔兽把注意力都放在杀戮其他两个人好了。 即便如此,在这种场所……一个人类不可能从大型魔兽面前逃跑到这么远的距离才对。 「……!」 当我们发现时已经太迟了。 前方一块大岩石上,彷佛在佐证我的想法似地──摆放著一颗腐烂的人类头颅。 「是陷阱!撤退──」 我大叫到一半的的瞬间…… 大量魔兽发出震耳欲聋的嚎叫声,在峡谷间回荡。 从森林方向,我们刚才进入峡谷的那一侧,好几只魔兽朝我们走来。 有双头的大蛇。 眼睛充满血丝的巨大雄鹿。 大到会让人误以为是豹的山猫。 魔兽。魔兽。魔兽。 而且全部都从体内喷发著瘴气。 「呜、呜哇!」 有人当场发出惨叫声…… 「冷静下来!」 「别慌,架起盾墙!」 接著冒险者之中有带盾牌的战士们站到前方,排成一横排互相保护。 我和雷斯托夫先生则是分别守在左右两边。 ……既然已经中了陷阱,只能想办法突破了。 没问题。如果只是这种程度的敌人,应该可以对付。 ──伴随著瘴气,魔兽们渐渐逼近。 我记得那瘴气是有毒性的。 于是我迅速施展几项魔法与祝祷,为所有人施加《增强生命力【vitality】》与《耐毒的祷告【anti poison】》。 梅尼尔似乎也呼唤妖精,为大家进行了几项保护。 「……感谢。」 「感激不尽!」 「谢谢啦!」 众人纷纷向我们道谢。 「好……就让那群自以为骗到我们上钩的禽兽们好好搞清楚,究竟谁才是猎物吧。」 雷斯托夫先生难得开了个玩笑。 我可以感受到梅尼尔在后方对妖精发出指示,并架起了弓箭。 其他冒险者们也架起各自的武器与盾牌,调整呼吸。 彷佛是在煽动我方的恐惧心似的,那群魔兽缓缓地、缓缓地朝我们接近。 我举著盾牌的同时,从挂在腰带上的袋子中拿出石头与投石索。 将投石索包在石头上,用单手旋转甩动。 「就是现在,射!」 估算著双方距离的雷斯托夫先生发出号令的同时,好几支箭立刻飞去,让几头魔兽留下不算浅的伤势。 我也掷出石头,击爆了一只魔兽的头部。 就在那一击之后,魔兽群开始朝我们冲了过来。 冲刺途中又有好几支箭连续射去,我也用投石再击爆了两只魔兽的头颅。 「撑住!」 「哦哦哦哦哦哦!」 我们接著放低重心,把身体藏在盾牌后面,准备迎接冲击。 ──就在那瞬间,一道巨大的影子盖过我们头上。 长有翅膀的身影轻易就飞过我们这些前卫,冲向后卫。 虽然我想做出对应,但是不行。 我必须在这里挡下魔兽们的冲撞。 「梅尼尔!」 只能把一切托付给我最信赖的梅尼尔了。 拜托,尽量帮我争取时间。 就在我如此传达,并转回前方准备继续防守的时候…… 「咳啊……!」 忽然传来肉体被冲撞的声响。 我没办法继续盯著前方,忍不住回头一看。 梅尼尔── 我最信赖的伙伴── ──竟然被巨大的魔兽轻易撞飞了。 ◆ 那是一只非常巨大的魔兽。 脚掌足足有一个盾牌的大小,上面接著宛如把粗铁线缠绕形成的粗壮大腿。 即使把身体缩成一团,那魔兽恐怕还是比这一带贫寒村落的农家房屋巨大。 相较之下,甚至连飞龙【wyvern】都会让人觉得纤细。外观像狮子的身体散发出压倒性的质量感,宛如一颗巨大到必须抬头仰望的岩石就伫立在眼前。 魔兽长有三颗头,分别是山羊、狮子与亚龙。 从那些头可以强烈感受到它对于渺小存在的轻蔑、嘲笑与恶意。 合成兽奇美拉──透过亵渎性的仪式将魔兽互相混合而诞生,极为凶猛而危险的魔兽。 「啊……」 梅尼尔为了保护自己与背后的伙伴们,似乎有呼唤土妖精尝试过防御。 证据就是有一道石头与泥土形成的墙壁从地面隆起。 而那道墙壁……被奇美拉如大象般粗壮的前脚轻易踹破。 梅尼尔就像个人偶般,重重摔落到陡峭的岩石斜坡上。 在他面前…… 「不要。」 奇美拉彷佛在嘲笑似地…… 「住手。」 从亚龙的头部…… 「住手啊啊啊啊啊!」 喷出了火焰。 梅尼尔的身体用力弹跳,渐渐焦黑。 他会死,会死的。 ──噗哧!我脑中响起某种东西被扯断的声音。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激昂的血流把我的视野染成一片鲜红。 就连飞龙【wyvern】袭击的时候,我都没有这么愤怒过。 顺从著这股激昂的情绪…… 「《雷【tonit】》──」 我准备咏唱《雷电的话语》。 霎时,一股冲击。 从盾牌传来。 对了,是魔兽。 冲撞过来了。 《话语》、因此中断…… 失败。 反扑。 我断断续续思考到这边的瞬间,发动失败的雷电流窜我的身体。 「……!」 冲击。全身痉挛。瘫下。 我到底、在做什么。 太难看了。 我要战斗才行。 我明明应该、保护大家才对。 为什么、被这样轻易击败── 我缓缓倒下,在模糊的视野中,看到冒险者们勉强抵抗的身影。 雷斯托夫先生挥剑奋战,但想必撑不了多久的时间。 如寒冰似的冰冷绝望,让愤怒的火焰当场消散。 为什么? 是哪里做错了? 一切不是都很顺利的吗? 我──我究竟、是在哪里做错…… 大蛇的头朝倒下的我逼近。 面对即将把我一口吞噬的那张大嘴,我……不对,是我被布拉德彻底锻炼过的身体…… ──极为自然地拔出了《噬尽者【over eater】》。 一砍。蛇头当场落下。 红色的棘蔓往四面八方展开。 伤口消失,生命力涌出。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大声咆哮。 思考渐渐稀薄,渐渐冰冷,渐渐消失。 一切化为白色,脑中只剩下魔兽与自己的相对位置。 ────一场虐杀就此开始。 ◆ 尖牙从右边袭来。砍断。 利爪袭向左脚。故意被抓。砍断。剧痛。 挥砍。伤口复原。剧痛消失。 砍向下一个敌人。红色棘蔓布满整个空间。 用盾牌殴打,砍杀。故意被刺穿,砍杀。故意被咬,砍杀。紧贴对手 ,砍杀。 砍杀。砍杀。砍杀。 棘蔓。棘蔓。视野被染成一片红色。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难看无比的强硬手段。 锻炼出来的肌力,训练出来的技巧,磨练出来的精神,这一切全都不存在。 有的只是凭藉魔剑的性能强硬砍杀敌人而已。 极度无可救药,难看、没出息、教人想哭的战斗。 实在对不起那三人,实在感到丢脸。 我不断流著泪,发疯似地将魔兽们一头接一头砍死。 任鲜血与脏器泼洒在自己身上。我究竟砍死了几头魔兽? 但是还不能停,我要再砍更多,更多,更多── 「住手,已经够了!」 有人在我耳边大吼,从背后架住了我的手臂。 ……是雷斯托夫先生。 不知不觉间,我发现眼前已经没有东西在动。 「咦、啊…………」 奇美拉不知逃到哪里去了。 四周是一片血与脏器的大海。 雷斯托夫先生和其他冒险者们也并非毫发无伤…… 「快去治疗梅尼尔多,他要死了!」 被他这么一说,我才回过神来。 「梅、梅尼尔!」 我连滚带爬地奔向梅尼尔。 他全身焦黑。 秀丽的脸蛋被烧得面目全非。 手臂扭曲,手指也缺了好几根。 「啊、啊啊……!」 我祷告。再祷告。 灯火之神的奇迹渐渐治疗梅尼尔的身体。 「拜、拜托、拜托啊。」 泪水涌上眼眶。 「拜托你睁开眼睛,不要……不要走……」 伤势极为严重。即使伤口渐渐痊愈,他依然迟迟没有睁开眼睛。 祷告。再祷告。 我的脑袋开始变得恍惚。 这么说来,我究竟砍杀了多少敌人,沉浸在魔剑的力量中多久的时间了? 或许就是那样造成的反扑吧。 啊啊、可是、我必须、治疗梅尼尔、才行…… 我这样、想著。 地面忽然倾斜。我的意识瞬间转暗了。 ◆ 当我醒来时,是在一座位于峡谷近处的村落。 这里似乎是向村落说明情况,并用一点钱暂借来的空屋。 据说那场战斗结束后,雷斯托夫先生他们就扛著我和梅尼尔撤退了。 值得庆幸的是,魔兽群已经全数被我斩杀,奇美拉撤退之后也没有再次来袭的迹象。 ──梅尼尔保住了性命。 大概要多亏战斗前施加的那几项魔法与祝祷吧。 另外,梅尼尔本身面对奇美拉的殴打并没有鲁莽硬拚,而是选择自己往后跳开。这也发挥了很大的功效。 虽然他紧接著因为撞在岩石上又被火焰龙息【breath】燃烧,几乎丧命,不过多亏施加在身上的魔法勉强撑住一口气,让我的祝祷术得以赶上。 ……然而我在途中因为魔剑的反扑失去意识,导致治疗并不完全。据说梅尼尔到现在还没有清醒过来的样子。 「总之,你稍微休息一下吧。」 「可是……」 「梅尼尔多的状况还算稳定,倒是你消耗得太严重了。休息吧。」 向我说明状况的雷斯托夫先生用严肃的表情如此劝告我后,走出了房间。 他的表情也相当疲惫。 ……虽然我想他是刻意不告诉我的,但是在那场战斗中,除了我和梅尼尔之外应该还有其他牺牲者才对。 空屋的土墙建得很简陋。 在透过屋顶缝隙照进来的微弱光线中,我沮丧低著头。 「…………」 到底是哪个环节做错了? 是我把攻击后卫的奇美拉托付给梅尼尔的部分吗? 不对。 照当时的状况,会那样判断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即使最后的结果几乎等于是败退,但我把奇美拉交给梅尼尔对付的这项选择本身应该不是明显的错误才对。 如果我那时候转去对付奇美拉,大家也有被魔兽的突击吞没的可能性。 比那更严重的失误,我想恐怕是被敌人利用尸体设下的陷阱给骗到的瞬间吧。 充足的人数。至今的成功。目击到认识的人的尸体,为了保护心理免受冲击而强装出来的乐观态度。 大概就是这样的种种因素累积,让大家心中都产生了些许的轻忽大意。 如果发现尸体的当下,我们能充分保持警戒,花时间好好派人侦查四周状况,应该就不会贸然进入峡谷深处,遭遇不利的战斗才对。 因此这次的失败非常单纯,就是警戒心不足。 在敌阵中注意力散漫,贸然行动所得到的报应──应该是这样的,可是…… 「…………」 我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好像漏看了什么非常致命的部分。 是什么?我到底有什么事情没注意到……? 抱著这样难以消化的心情,当我再度躺下的时候…… 「话说回来,居然会败退啊~」 「而且还是那个《飞龙杀手》跟《贯穿者》喔?」 隔著薄薄的墙壁,我听到外面的声音。 「敌人中有只异常巨大、好像叫『奇美拉』的混种魔兽。」 「这下该怎么办?」 「谁晓得?」 「这么说来,那个精灵混种受了很严重的伤对吧?」 「那家伙也真辛苦啊。必须陪《飞龙杀手》那样的怪物一起战斗,有几条命都不够用啦。」 大概是不知道我会听到的关系,有几个人──几名冒险者如此一边交谈一边经过外面。 ──我心中顿时闪过一个阴暗的想法。 啊啊,原来如此。 ……错的不是战术,而是战力估算。 在我心中,某种黏质的声音对我如此说著。 我对梅尼尔非常信赖。 认为可以把自己的背后托付给他。 ……认为即使遇上什么强敌,只要托付给梅尼尔应该就能撑一段时间。 当奇美拉现身的时候,我也很自然地这样判断了。 但实际上又是如何? 梅尼尔面对奇美拉根本什么抵抗也做不到。 他并没有我心中擅自期待的那么强。 我把不符合实力的危险任务交给了梅尼尔。 什么也没多想,就是很天真地。 把对方当成朋友,擅自认为这种程度对方应该能够应付── 「啊啊……」 思绪不断运转。从心底深处的阴暗部分有某种想法慢慢爬出来。 那恐怕是我在不自觉间刻意不去看到的部分。 刻意不去思考的部分。 然而,如今我已经不能视而不见了。 ──在这个世界中,我的强度是脱离常轨的。 自从离开死者之街后,我周围的人或明讲或暗示地对我说过好几次这样的话。 但我每次都只是露出苦笑,将那些话轻轻带过。 为什么我至今都不曾思考过这件事情? ……恐怕是我在不自觉间一直都回避去深入考虑这件事情吧。 无论周围的人对我的能力如何称赞,我都一直保持谦逊。 赞美其他有能力的人,为自己的不成熟感到羞耻。 因为如果不那样做,就等于是承认了。 无论目睹到多可怜的人,多凄惨的状况,我都一直避免可怜对方。 始终只让自己身为一名能干的问题解决人。 因为如果不那么做,就等于是承认了。 ──承认自己和对方是不对等的。 要是我承认了这点。 要是我认清自己站在高处,周围的人都比自己矮一截。 要是我认为让某人与自己并肩战斗是一种给予对方强烈负担的行为。 ──我就没办法变得像那三人一样了。 没办法像那三人一样,寻得能够互相托付背后,互相扶持,互相尊敬的伙伴。 我会变得孤单一个人。 所以我才会一直对眼前再明显不过的实力差距假装视而不见。 ……但实际状况又是如何? 我期望能够成为伙伴的梅尼尔其实很弱。初次交手的时候,我不是轻松就击败他了吗? 在飞龙【wyvern】那场战斗中也是,他只不过是帮忙扩散我的《话语》,帮忙让飞龙【wyvern】落下罢了。 就只是如此而已。 对于这样「对方比我弱得多」的简单事实,我却彷佛不想看到什么讨厌的东西般,不自觉地一直避开视线。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我会害怕一个人? 就在这么想的瞬间,某个情景闪过我的脑海。 那是个非常黑暗的念头。 前世的房间。 谁都不在的房间。 双亲已经过世的家。 寂静无声的场所。 好可怕。 好可怕。 好寂寞。 好难受。 我不要── 「……啊啊。」 什么嘛。 原来是这么回事。 其实非常单纯。 我就是不想要一个人。 我害怕一个人。 害怕身旁没有人的感觉。 因此我才会把自己本来应该保护的对象、应该拯救的对象,硬是看作与自己对等的存在。 透过各式各样的藉口,让自己不去思考明确的事实。 像这样委婉强求对方站在与自己相同的立场……结果差点就把梅尼尔杀了。 就只是因为自己讨厌寂寞,这样差劲的理由。 ──我总算明白了。这样是不行的。 我站起身子。 虽然有点脚步不稳,但稍微祷告后就马上好了。 没问题。我很强的。 接著迈步走出。 首先去梅尼尔的所在吧。我要治疗他才行。 虽然不知不觉间开始下起小雨,但那种事我一点都不在意。 心中的一切都舒畅无比。 我笑了。 打从心底笑了。 ◆ 天空下著小雨。 在一栋富裕农家内,梅尼尔躺在其中一间房间的床上。 伤口没有完全愈合,全身到处都是烫伤,体液渗染绷带,呼吸也很困难。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使然,我总觉得他脸颊消瘦,一头银发也黯淡无光。 ……这是我的罪。 明明隐约察觉到自己压倒性的强度,却对这件事假装没有自觉。 害怕自己成为上位的存在,不想让自己孤独。 逃避力量所伴随的责任。 所以事情才会变成这样。 ……我还是自己一个人吧。 一个人解决问题吧。 尤其是在战斗方面,我不可以强迫别人站到自己身边,给予对方负担。 就算没办法变得像那三人一样,又有什么关系? 我献上祷告。 神啊,请祢治好这位可怜的梅尼尔吧。 只要我祷告,神明便一如往常地立刻帮忙治疗梅尼尔。 原本凄惨的烫伤痕迹、没有完全治好的抓伤痕迹,全都渐渐消失。 忽然,我感到视野摇晃。 「……!」 是启示。 那位总是盖著长袍兜帽,面无表情的神。 黑发的寡言女神。 放下头上的兜帽,悲伤地垂下嘴角的模样,我确实看到了。 ……啊啊,神啊,祢是在为我担心吗? 不过没问题的。 是过去的我太愚蠢了。 我很快就会让祢不再悲伤。 请祢放心吧。 眼前的一切。只要我伸手可及的一切。 我都会身为祢的剑,身为祢的手,拯救全部。 「没问题。我会一个人想办法解决一切的──」 我小声呢喃后,摇摇晃晃地走出房间。 回到原本那栋空屋。 我的装备都在那里。 拿起来一一确认。 没什么好担心的。再怎么糟糕的状况下,只要我一个人有枪有剑就行了。 无论生了病、受了伤都能治疗。也能获得食物。 只要我有那个意思,只要身旁没有需要保护的对象,只要我不顾一切……任何对手我都能够杀掉。 没错,我就承认吧。 在这个世界,我的强度超乎寻常。 恶神的分身我也能杀掉。 飞龙【wyvern】我也能徒手杀死。 就好像电脑游戏中把等级升到最高的人物。 就好像靠作弊密码修改过数据的改造角色。 在这个世界,我的强度远超过别人。 所以没问题的。 杀掉奇美拉吧。杀掉恶魔吧。为这个地区带来和平吧。 任何妨碍我的敌人,全都杀掉就行了。 为了行善,为了正义,想要最快达到目标,这么做是最有效率的。 这就是体现神明意志最佳的手段。 我如此想著,任凭雨水打在身上,茫茫然走出房门。 离开村落,走向森林── 「……喂。」 一道人影挡在我前方。 银色的头发。伶俐的五官。紧闭的嘴唇。 以及愤怒燃烧的翡翠色眼眸。 不知是什么时候起身,什么时候绕到我前方的。 ──梅尼尔多就站在我眼前。 ◆ 雨天之中。 我与梅尼尔多在村外的草原上互相对峙。 「你想去哪里?」 他用严厉的声音如此问我。 「什么去哪里──」 我疑惑歪头。 「就是去杀掉魔兽啊,梅尼尔多。」 听到我这么说,梅尼尔多眯起眼睛,用力紧闭了一下嘴唇。 「一个人吗?」 「是啊?」 那不是当然的吗? 「你不是没办法跟上我吗?」 既然这样,我就必须保护你不是吗? 梅尼尔多的表情顿时扭曲。 我带著冰冷而空虚的心情──缓缓露出笑容。 「放心吧,没问题的。我全部都会解决掉。不管是奇美拉,还是魔兽群,我全部都会杀掉。如果背后有恶魔作祟,我也会一并杀掉。」 看,这样不就解决了? 真是简单易懂。 这样就好了── 「开什么玩笑……!」 梅尼尔用敏捷的速度瞬间缩短双方距离。 没有做出高举的动作,以最短距离挥出的拳头相当 犀利。 「给我醒醒啊,这个混帐!」 脸颊一阵冲击。他大声吼叫。可是…… ──啊啊,搞什么,就只有这点程度嘛。 我的身体不摇不晃。 虽然有一点点痛,但也仅此而已。 「就只有这样吗,梅尼尔多?」 我任由拳头贴在自己脸颊上,小声呢喃。 连我自己都认为我现在的眼神应该很冷漠。 我打算就这样无视梅尼尔多,继续往前走。他则是对我不断又打又踹。 我只是稍微移动身体错开攻击部位,就让他的打击几乎没有效果。 「该死!到底在搞屁啦!」 即便如此也依然不肯放弃的梅尼尔多,渐渐让我觉得烦躁起来。 要是他继续跟上来,我也很伤脑筋。 该怎么办呢? ……伤他一只手臂应该没问题吧? 于是我缠住他随著拳头挥过来的手臂…… 「什么!」 连带自己的体重用力一扯…… 「呜!」 拆掉了。我感受到他的肩膀关节当场脱臼的触感。 梅尼尔多抽搐一下后…… 「呜、呜呜呜呜呜呜!」 发出模糊的呻吟声,在地上痛苦打滚。 对不起,但这也是为了你好。 「……去找人帮你治疗吧。」 这下他无法再战斗了。 我如此判断后,转身准备离去── 「还没、结、束……」 从背后传来拨动草丛的声响。 我转头一看,发现梅尼尔多即使全身摇摇晃晃,眼眶泛出泪水,也还是按著自己的肩膀站起身子。 ──伤脑筋。这下怎么办? 原本只是我一厢情愿把他当成朋友而已。 到头来也只是因为事态发展才让我们一同行动的,所以我本来以为只要做到这地步,他应该就会退下才对。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却意外缠人。 该怎么办呢?用《话语》封锁他的行动吧。 可是《话语》的效果又有点不安定……好,掐住他的颈动脉让他失去意识好了。 就在我这么想著,并接近他的瞬间── 「『诺姆啊诺姆,握起拳头!用你的拳头殴打敌人!』」 我背后的地面忽然炸开,好几块石头朝我飞来。 ──是《岩石之拳【stone fist】》的咒语。 看来梅尼尔多因为剧痛失去了判断能力。 这种从背后的奇袭,在我们初次交手时我就见识过了。 这的确是很强力的咒语,但预兆太过明显。应该要在多人联手攻击时使用才对。 我现在只要躲开就行──正当我这么想著,准备移动脚步时,这才注意到。 那咒语的攻击目标,是梅尼尔多。 「!」 霎时,我被迫做出选择。 要是我回避,梅尼尔多就会受到严重的伤害。 因此我反射性地…… 停下脚步,加强防御──让大量的石块击打全身。 ◆ 「咕、呜、呜……」 我全身各处传来剧痛。 双脚无视于自己的意志,当场跪下。 嘴巴发出呻吟。 「呼……什么叫、我全部都会解决掉、啦……呜!」 就在我因为遭受《岩石之拳【stone fist】》直击而痛得缩起身体的时候,梅尼尔接近到我面前── 「你只是变得胆小了而已吧!」 「咳啊!」 朝我的腹部狠狠一踹。 就算我穿了锁子甲,但那部位是我刚刚才被咒语攻击过的地方。 再怎么说还是会痛的。 我当场失去平衡,倒在地上。 「呜……」 不过,我抬头看到梅尼尔也并非安然无事。 他的肩膀脱臼,而且刚才那招几乎等于自爆的《岩石之拳【stone fist】》也波及到梅尼尔自己。 全身沾满泥水,脚步蹒跚的梅尼尔,嘴角冒出泡沫,双眼布满血丝。 丝毫也感受不出平常那端整的容貌。 看起来教人心痛。 插图009 「……你没必要、做到那种程度吧?」 这样一句话忍不住脱口而出。 「再下去会有性命的危险。我们只是因为事态发展而凑在一起而已,你根本没理由陪我做到那种地步。」 「哈!或许吧。」 我摇摇晃晃站起身子如此说道,结果他却笑了。 「我的确已经没有理由要继续跟著你。也没有理由出面制止像你这种只不过是惨败一场就做出极端行为、情绪一点都不安定的懦夫。」 「既然这样……」 梅尼尔打断我的话,扬起嘴角: 「──可是,谁叫我们是朋友啊。」 他沾满泥水的脸露出笑容,清楚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既然是朋友就要奉陪到底。如果朋友变得不正常,就会想要为对方做些什么啦。」 「啊……」 比起拳头,比起咒语。 这句话对我更加有效。 「你这家伙不但来路不明,又不懂世事,我也曾经怀疑过你……可是,我知道你个性善良,而且总是很努力想要把事情做好。」 我不晓得,自己究竟该说什么才好。 「我被你救了性命,又救了村子,一起旅行,一起战斗……和你度过的时光都让我很愉快。你帮忙送走村子那些人的灵魂,我也打从心底感谢你。」 就好像在寒冷的夜晚中,把手放到温暖的营火前似的。 他的话语静静地渗进我心中阴暗而冰冷的部分。 「威尔,你是我的朋友。我绝不会舍弃朋友。」 「──!」 梅尼尔即使脚步蹒跚,也依然阻挡在我面前。 我讲不出话来,泪水不断涌上眼眶。 「……好啦,你还要继续跟我打吗?」 面对架起战斗姿势的梅尼尔…… 我缓缓地、左右摇头。 「……我投降。」 心中的绝望与孤独感,都彻底消失无踪了。 连我自己都觉得,我真是个现实的家伙。 「抱歉,我一时失控了。」 「人难免会有那种时候啦……受不了,这个欠人照顾的家伙。」 梅尼尔苦笑一下后,「痛痛痛」地按住自己肩膀,皱起眉头。 接著忽然态度一转,用开心的声音── 「哎呀,不过投降就是投降──这次是我赢啦!」 「唔…!那是梅尼尔太缠人了,我才不得已投降的!」 「哈!听你放屁。」 不知不觉间,雨已经停了。 我们互相斗嘴,互相露出笑容。 ──出生以来第一次和朋友的吵架,看来是我输了。 ◆ 我们回到村落时,发现村子里有点骚动。 毕竟我和梅尼尔,还有我的装备都忽然消失了。 不知发生什么事的雷斯托夫先生和其他冒险者们,似乎正准备出发找人的样子。 「你们是怎么了?」 虽然我们的伤势都已经治疗过,但身上依旧沾满泥水,让雷斯托夫先生不禁皱著眉头如此询问。 「非常抱歉,让你们担心了……我因为精神动摇,觉得不 希望再有任何人受伤,所以打算独自去解决问题,结果就被梅尼尔狠狠揍了一顿。」 「别讲得好像我单方面揍你一样。可恶,竟然给我使出那么阴险的招式……」 「……关于这点,真的非常抱歉。」 我只能不断低头道歉。 嗯,其实简单讲起来就是这么一回事。 我打算自己一个人把全部扛起来,结果就被揍了。 整件事归纳起来,就只是这样。 ……总觉得听起来就很愚蠢。 「是强者的通病啊。」 雷斯托夫先生一脸无奈地如此说道。 的确,这或许是强到某种程度的人才会陷入的死胡同。 然后── 「这点有时候也会夺走那个人的性命。」 要是我刚才就这样继续失控……搞不好真的就会丧命。 实在应该感谢有梅尼尔在啊。 「对不起,真的很不好意思让大家这样担心。不过已经没事了。」 「我不会再被击败了。」 「……你们打算再度去挑战那玩意吗?」 「是的。」 那只奇美拉的模样,我如今也能清楚回想起来。 比飞龙【wyvern】还巨大的身体,底下率领的一群魔兽。 全身满溢出对渺小存在的轻蔑、嘲笑与恶意。 带有昏暗光芒的眼眸中蕴含的邪恶感,我依然清晰记得。 那样的存在,不讨伐是不行的。 而且── 「奇美拉是不会自然产生的。因此那毫无疑问是恶魔仪式的产物。」 在它背后还有恶魔存在。 恐怕是企图让《上王》复活、对那座死者之街虎视眈眈的恶魔们。 「趁敌人还没逃掉之前,一网打尽吧。」 听到我这么说──冒险者们都笑了。 「对于自己输过一次的对手,居然这么快就讲出这种话。」 「真是愉快无比的愚蠢冒险啊。」 「好,我这就跑一趟去叫人来增援。」 「可不能让对方继续瞧不起咱们,就轰轰烈烈干一场吧!」 面对强大的敌人,他们反而都露出精悍的笑容。 表现得很开心,很愉快。 「毕竟就这样输掉不报仇也让人很不爽。我要把那魔兽的三颗头全都打烂。」 梅尼尔也笑著如此说道。 「……嗯,就来场雪耻战吧。」 在气氛感染下,我也跟著笑了。 接著为了进一步提升士气── 「我就为魔兽的头颅设定赏金,银币一枚!然后──恶魔的头目是金币十枚!」 我使出了古斯传授的手法。 冒险者们顿时变得更加兴奋。 ◆ 后来我们花了几天的时间进行准备,派出好几次人员进行侦查,统整好战力──我、梅尼尔、雷斯托夫先生与众多冒险者们再度踏入了那座峡谷中。 我们并没有使用什么小手段。就是好好聚集人手,做好事前准备,从正面进攻。 我带著《胧月【pale moon】》与《噬尽者【over eater】》,穿戴好圆盾与《真银【mithril】》制的锁子甲。 梅尼尔也是带弓带刀,穿好皮甲。大家都全副武装。 四周的树木零零星星。形成峡谷的河川如今已经乾枯,昔日的河床处只剩岩石在地上滚动。 在那样一个死寂的场所,我们一步步往深处走去── 吼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忽然,魔兽们的咆哮声响遍谷底。 从峡谷深处传来魔兽们的气息。 看来恶魔的据点果然就在这座峡谷的深处。 「……到底是养了几头魔兽啦?」 光是把这些全灭,应该就会变得超和平的吧?梅尼尔如此小声嘀咕。 「说得对,就让它们全灭吧。」 「你这家伙,偶尔会若无其事地讲出很恐怖的话啊。」 听到我们这段对话,冒险者们都轻轻笑了起来。 靠魔法、祝祷术或是使役妖精能够获得的支援效果,我们在入侵峡谷之前就全部施加过。 剩下的事情就是全力战斗了。 「要来啦。」 雷斯托夫先生如此警告。 从峡谷深处,各式各样的魔兽现身了。 每一只身上都喷出瘴气,眼神中充满狂气。 或许是大多数在前几天已经被我砍死的关系,这次的数量没有上次那样教人绝望。 「喂,威尔……援助攻击就交给我吧。」 「嗯,拜托你了,梅尼尔。」 我和梅尼尔互相点头。 接著。我举起《胧月【pale moon】》── 「正面突破!」 如此大叫后,众人纷纷吶喊回应。 「上啊啊啊──!」 往上高举的剑。 「与《魔兽杀手》的荣誉同在!」 往上刺出的枪。 「对沃鲁特的雷剑立誓!」 「燃烧吧,布雷兹的勇气之焰!」 「瓦尔啊,请赐予我们幸运之风!」 用武器敲打盾牌,是战士们为了引起神明注目,并威吓敌人的动作。 大家纷纷叫喊著守护神的名字,祈求保佑。 「愿善良之神庇佑!」 「杀!杀!杀!杀!」 众人都扬起嘴角。 因战斗的紧张与亢奋而渗出汗水,手脚颤动,露出精悍的笑脸。 接著深吸一口气──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发出震撼四周的吶喊。 大家争相抢在前头,迈步冲出。 「射……!」 梅尼尔他们射出的箭矢,纷纷从我们后方射向魔兽的队伍…… 「《火焰箭矢【sagita mmeum】》!」 几名会使用魔法的人也放出火焰箭矢的咒语。 魔兽们的队伍当场被打乱,渴望胜利与荣耀的冒险者们陆续冲了进去。 刀剑闪耀。 盾牌殴打的声响。 热血沸腾,心跳加速,身体发烫。 是战斗。 布拉德过去好几次带著怀念述说过这样的光景。 ──是战斗! 明明是一片凄惨的景象,我却不知为何笑了出来。 总觉得自己终于进入了布拉德英勇传奇的世界中,那个在死者之街的时候只能不断幻想的世界。 「哈哈……」 像这样来到战场中,就能体会到自己的渺小。 ──什么叫『我会解决一切』? 我终究只是战斗中的一项要素而已。也许是很重大的要素,是很强的一枚棋子,但也没有到可以影响整盘棋走向的程度。战场可没有单纯到只靠一项过人的强度就能决定胜负。这一点现在不知道为什么让我感到莫名开心。 我握起《胧月【pale moon】》。 我知道现在神的脸上并没有露出悲伤的表情。 因此── 「对葛雷斯菲尔的灯火立誓!」 我带著此刻的心情,高喊出神的名字。 然后头也不回地冲入魔兽群之中。 ◆ 我挥动短枪,靠蛮力横扫几只成群的小型魔兽。 挡下嘴角冒出血泡冲撞过来的牛型魔兽,并顺 势将它摔出去。 好几只魔兽遭到波及,敌人的一团队伍当场乱了脚步。 其他冒险者们趁机手握武器冲进去,扩大敌人的伤害。 在战场上,很多时候比起拙劣的小伎俩,靠锻炼出来的蛮力硬压对手还比较有效。 再加上好几度咏唱《话语》,限制敌方集圑的行动。 保护我方侧面的同时,从正面不断硬压对手── 「呀啊啊啊啊啊啊!」 纵横挥舞短枪,大声吶喊。 一只接一只地刺穿、殴打魔兽──任鲜血洒在自己身上,继续前进。 从背后接连飞来好几次箭矢,风与土的妖精也协助我们开路。 我可以感受到梅尼尔为我进行支援的同时,也紧跟在我后方。 ……我们就这样冲过敌阵。 眼前看到一座遗迹,埋没在岩石与树木之中。 是一座被石墙围绕、相当巨大的石造建筑。 入口很大,通道很大,房间也很大。 从造型上看起来,这里过去可能是让神官们远离人烟从事修行的修道院吧。 这或许就是恶魔们在各地肆虐的据点之一。 就在肉眼确认到那座遗迹的瞬间,我靠魔法强化的敏锐感觉捕捉到些微气息。 但周围却看不到什么可疑的身影。 「《一切【omnia】》、《化为空虚【vanitas】》──《消去【erases】》。」 我朝前方静静咏唱《消除的话语》后,在修道院前的岩石后面──一只巨大的魔兽现身了。 它是靠《隐身的话语【invisibility】》隐藏身影的。 有著山羊、狮子与亚龙的头部,巨大的翅膀,毒蛇的尾巴。 全部的头、全部的眼神中,都充满对渺小存在的轻蔑、嘲笑与恶意。 混沌与亵渎的合成魔兽──奇美拉。 「……嘿。」 我考虑过第二次交手时,对方又会在冲撞途中转为飞行,冲向我方后卫的可能性。 因此我做好随时将它击落的准备,也事先警告过我方所有人──然而对方似乎拥有相当高的智慧,不会重复使用同样的手段。 我本来想过如果对手飞起来,我就拘束它的翅膀,夺去它的视力,将它击落到地面后让所有人冲上去围剿……但现在看起来,对手相当难缠。 上次靠飞行攻击我方后卫,这次又换成在地面隐藏身影,企图从旁偷袭。 怎么想都不是魔兽拥有的智慧。 「该不会也混杂了恶魔吧?」 听到我这么一问,奇美拉的三张脸都咧嘴露出阴险的笑容。 将多种魔兽以及拥有智慧的恶魔互相混合,创造出更为强大的魔兽。不难想像在那样的过程中,究竟有过多少亵渎行为与流血伤害。不过── 「目的是《上王》吗……?」 【……哦?】 魔兽的声带发出带有浊声的共通语言。 【竟然会知道《上王》的封印──是哪个神明派来的战士吗?】 面对这出乎预料的理性询问,我点头回应。 从它的这段回答中,我应该大致可以确定了。 这群恶魔们的目的恐怕既不复杂,也不深远。 ──简单来讲,就是抢地盘。 那座死者之街,也就是《上王》的封印地,目前还没有被任何势力支配。 只要恶魔占据了那座城,就会解除封印,让大陆再度被卷入灾难中;相反地,如果是人类占领了那座城,让封印的事情被知道,想必就会让封印更加牢固。 因此对恶魔们来说,它们必须让《兽之森林【beast woods】》持续荒废下去,继续呈现战乱与贫困的无政府状态。 ──不能让人类生活圈继续往南拓展。 ──所以不能让人类对南方产生兴趣。 ──不能让人类认为南方充满希望。 恶魔们驱使魔兽袭击都市,持续施压的目的……只要想到《上王》的存在,就非常容易理解了。 同时,也明显与人民的幸福无法相容。 「我要藉流转女神葛雷斯菲尔之名,消灭你们。」 【哦?不过你等等。看来我们之间存在些许的误会与差错。】 奇美拉巨大的身体缓缓走过来。 「误会吗?」 【对,实际上──】 对方讲到一半,忽然用巨大的前肢朝我横扫而来。 要是被击中,恐怕我的脑袋就会当场被打飞了。不过我靠著后仰身体躲开的同时,轻刺一枪做为回礼。 【呜──!】 接著顺势往后跳跃,拉开距离。 「恶魔的奇袭手段意外地很古典呢。」 【吼、吼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奇美拉在我的轻微挑衅下立刻发飙,朝我冲刺过来。 会透过「预备,开始!」的口号才开打的战斗其实少之又少,实际的战斗多半都是这样开场的。 ……我这次不使用什么奇策。作战行动的基本内容只有一项。 那就是普普通通地发挥出所有实力。 这次和不死神的那场战斗不同,双方之间并没有压倒性的战力差距。 好好准备,好好商量,使尽所有能够使用的手段──然后获胜。 只要我不失去冷静,就有充分的可能性办到这点。 「梅尼尔──!」 「好!」 我向站在后方的搭档呼叫一声,同时准备迎击朝我冲撞过来的奇美拉。 ◆ 奇美拉巨大的身体朝我冲来。 从我的方向看过去,左边是亚龙的头,中间是狮子,右边是山羊。 梅尼尔从我后方绕一大圈往右边冲过去。 山羊口中念出混浊不清的声音,向他射出一发《火焰箭矢【sagita mmeum】》。不过…… 「谁会让你射到啦!」 西尔芙们偏开了箭矢的轨迹。是妖精们的《避箭保佑》。 我透过眼角余光确认那画面,并面向冲过来的奇美拉。 超越飞龙【wyvern】的巨大质量正面冲撞。 靠我的体格实在没办法硬挡然后将它摔出去。 因此我祈求保佑。 ──《神圣盾牌【sacred shield】》的祝祷术。 记取与飞龙【wyvern】交手时学到的教训,将盾牌斜向展开。 眼前立刻出现一道光墙。奇美拉冲撞过来,顺势被斜向的墙面带向右方。 就在那瞬间,我让盾牌消失…… 「喝!」 把《胧月【pale moon】》深深刺进奇美拉的右侧腹。 「『诺姆啊诺姆,绊住它的脚!紧紧缠住,把它钉住!』」 梅尼尔抓准奇美拉被我的光墙和短枪拖慢速度的瞬间,放出《拘束【hold】》的咒语。 他的咒语并没有强到可以完全困住万全状态下的奇美拉。 不过,时机抓得非常巧妙。 奇美拉因为必须把较多注意力放在身为前卫的我身上,让它的脚当场被缠住。 梅尼尔则是非常轻快地奔驰著。这里虽然到处都是岩石,不利于奔跑,但妖精们帮他整平了脚下的地面。 只要有人好好担任前卫,让梅尼尔负责游击任务,他就能发挥出超越想像的实力。 或许我以前确实有点太高估他的力量,但后来似乎也太低估他了。 人是一种相当复杂、具有多面性的存在。 ……我实在不应该那样轻易断定,以为自己什么都看透啊。 「呀啊啊啊啊!」 趁奇美拉为了解开缠在脚上的土石而露出破绽的时候,我接连把短枪刺进它的身体。 奇美拉终于忍不住发出了痛苦的叫声。 亚龙的头朝我转过来准备啃咬……的下个瞬间,忽然停止动作。 因为梅尼尔从另一侧朝山羊头的眼球射了一箭。 多头魔兽,多个脑袋。 如果那些脑袋各自发出反射动作的命令,身体当然会陷入混乱。 ……这魔兽以生命来讲太不自然了。 【嘎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与梅尼尔隔著抓狂起来的奇美拉,在另一侧快速奔跑。 奇美拉巨大的身体反而成为障碍,让它无法完全捕捉到我的动向。 巨大的身体的确很强,也能发挥出相对应的速度。但这一点本身也同时会妨碍到自己的视野。 被敌人在近距离乱窜,想必对奇美拉而言是最讨厌的状况吧。 我接连刺出短枪,扯开伤口,强迫增加出血量。 闪避对手的啃咬,或是用盾牌架开。 没有必要华丽地一招致胜。我只要按部就班地战斗,靠实力差距获胜就可以。 我并没有什么引人注目的密技或奥义之类的东西,只是在那三人的培育下,让我的能力在多方面都达到很高的水准罢了。 因此我只要把这些能力互相组合,正常发挥出来压制对手取胜──累积经验后我总算明白,这就是对我而言最佳的战斗方式。 梅尼尔在风妖精的协助下,射出强劲加速的一发箭。 奇美拉的注意力一瞬间被那支箭引开。我抓准这个机会,用力挥下《胧月【pale moon】》。 山羊头当场被我击烂。 紧紧咬合的牙齿四散,从头部喷出鲜血。 【嘎啊啊啊啊啊啊!】 奇美拉发出惨叫。 「首先解决了一个!」 还剩下亚龙和狮子的头。 至于毒蛇尾巴……不知不觉间已经被梅尼尔抓到空档用咒语砍断了。手脚真快。 就在梅尼尔用《岩石之拳【stone fist】》的妖精术把掉落到地上的毒蛇头击碎的时候,我也准备要收拾掉狮子和亚龙其中一颗头……的瞬间,那两颗头忽然发出咆哮。 毛骨悚然的感觉顿时传来。 我和梅尼尔都立刻用力一跳,拉开距离。 【实在是、没办法!虽然是教人讨厌的、龙的力量──!】 龙?我还来不及对奇美拉这句话产生疑惑……它的血管就渐渐染成黑色。 各处肌肉变得更加粗壮,更加畸形,从全身喷出瘴气。 「连这家伙也是啊……!」 梅尼尔感到厌恶地臭骂一声。 「梅尼尔,你稍微把距离拉开一点。」 「好。」 ……毒对我是无效的。 因为我从小食用玛利的圣饼长大,手臂上也有地母神玛蒂尔的圣痕。所以── 「接下来交给我收拾。」 这把魔法短枪──《胧月【pale moon】》虽然是我长久以来爱用的武器,但每次面对强敌却都没留下什么亮眼的战果。 ……你差不多也想要一些荣耀了吧。我在心中如此小声呢喃。 接著把短枪举到腋下,再度冲向奇美拉。 ◆ 「喝!」 我穿过奇美拉朝我捶下来的左前脚,同时捞起枪头似地把枪向上挥。 狮子的头往旁边一甩,避开我的攻击。 我接著看穿对方的右前脚从侧面拖出一条瘴气朝我挥来,于是往后方跳开闪避──随前脚完全挥过去的动作,换成亚龙的头来到我正前方。 火焰龙息【breath】准备喷出。 我对付飞龙【wyvern】时虽然靠喷火前掐住对方脖子回避了攻击,但这次我才刚往后跳开,重心移动还朝著后方,没办法像那时候一样跳向对手。 而且对方的狮子头还活著。要是我贸然使用绞首技,只会反被咬一口。 因此我架起盾牌,踏稳脚步。 对即将朝自己吐出的火焰做好觉悟。 ……要是一个没弄好,很可能就会当场严重烫伤,或是眼球沸腾。 虽然有这样的可能性──但如果只是短短一瞬间肯定没问题!而且我身上有防御的庇佑!一定只是虚有其表的小火而已! 不要犹豫,上吧! 我如此说服自己,振奋自己的勇气,用盾牌保护著脸部冲了过去。 不到一秒就缩短双方距离,将举起的盾牌用力冲撞亚龙张大的嘴巴。 撞上肉身的触感从盾牌传来。 对方好几根牙齿当场断裂,火焰龙息【breath】也中断了。 大概是万万没想到我会选择在火焰中正面冲过去的缘故,奇美拉霎时全身僵住。 就在那瞬间…… 「『诺姆啊诺姆,握起拳头!用你的拳头殴打敌人!』」 梅尼尔咏唱出《岩石之拳【stone fist】》的咒语。 我们周围地上有大量的圆石。 那些石头就像往上挥起的拳头般,纷纷朝奇美拉巨大的腹部飞起。 【──~~~~~~!】 奇美拉发出强烈的惨叫声。 我紧接著一枪刺穿痛苦呻吟的亚龙头部。 在手感传来的同时立刻把枪收回,配合往前踏出的脚步挥动短枪,用枪尾往上敲击狮子头的下颚。 结果奇美拉用它的两只前脚朝我抓了过来。 正前方被狮子头强硬堵住,左右两侧有前脚大范围夹攻。我无处可逃。 「《加速【eleratio】》!」 ……除了上面以外。 我几乎是往正上方跳起。 一直以来我很爱用的《加速的话语》,在对付奇美拉的战斗中一次都还没使用过。 这单纯是因为地面状况太差了。要是我加速时踩到地上滚动的石头摔倒,搞不好会带著加速的冲力迎面撞上岩石。 我和能够藉由妖精的力量、完全无视于这点而快速奔跑的梅尼尔不同,在这次的战斗中还没有发挥过高速的机动能力。 ……因此这是奇美拉不知道的动作。 一瞬间把我追丢的奇美拉总算察觉而抬起头──结果被阳光照到了眼睛。 「『诺姆啊诺姆,绊住它的脚!紧紧缠住,把它钉住!』」 同时,梅尼尔施展出《拘束【hold】》的咒语。 时机抓得恰到好处。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背朝著太阳,架起《胧月【pale moon】》,靠落下的冲力刺向狮头。 枪头贯穿外皮、肌肉以及骨头的手感传来,接著就是著地的冲击。 插图010 我立刻握紧枪杆,准备跳开──却发现枪拔不出来。 霎时感到慌张的我赶紧放开短枪,跳离对手,这才发现── ──奇美拉早已丧命。 我会拔不出枪也是理所当然的。 因为短枪《胧月【pale moon】》贯穿奇美拉的狮子头,深深刺到地面上了。 ◆ 转头一看,魔兽讨伐战也已进入尾声。 魔兽们几乎都被打倒在地。虽然还有几只在动,不 最终章 在夏日晴朗的阳光底下。 茂盛的青草随清爽的微风摇曳著。 「呀喝──!」 「乾杯──!」 草原上到处可以看到冒险者们互搭肩膀,高举角杯乾杯庆祝。 那场战斗结束后,我们完成各种后续处理工作,便出发前往《白帆之都【white sails】》了。结果大量的魔兽首级与恶魔粉尘,让我们每到一座村落都引起不小的骚动。 村民们纷纷欢呼,搬出酒桶,从大白天就开始狂欢。 初夏的阳光让装满角杯的麦酒喝起来清爽美味。 不管到哪个村落,都会像这样大肆庆祝。 冒险者们也因为赌上性命的战斗结束后的解放感,趁这机会狂欢了好几次。 一路上总是非常热闹。 另外,我们和之前中途留在村落的碧与托尼奥先生,也很快就会合了。 托尼奥先生用一如往常的温和表情,对我说了一句「你辛苦了」。 这次我们能够为几十名冒险者们好好提供物资,让集团顺利行动,全都要多亏他的协助。 包含上次飞龙【wyvern】那时候也是,每当我们状况危险,他总是会默默在背后支持我们。下次要找机会好好谢谢他才行。 碧则是依旧很活泼地飞扑到我和梅尼尔身上。 她不断要求我描述冒险的经过,并提出诗歌的点子询问我的意见。然后── 「这次的内容要让梅尼尔也好好活跃一番才行呢!」 听到她握起拳头如此宣告…… 「不要啊!」 结果以前总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梅尼尔顿时脸色一变,大叫制止。 「咦咦~?有什么关系嘛!」 「我和这家伙可不一样,才没有被人当成展示品还能嘻嘻笑的嗜好啦!」 「小气~!反正你就是想陪在你最喜欢的威尔身边,一起踏上英雄之路对吧!那至少也要能接受这点程度的事情呀,这个别扭鬼!」 「啰嗦!还有你说谁喜欢这家伙啦!」 「不管怎么看你都很喜欢威尔嘛!对了,梅尼尔的称号就取《丽人》梅尼尔多好了!」 「那样绝对会被诗人们流传成『其实是个女人!』吧!」 「然后和威尔变成一对情侣呢!」 「既然知道就别做啊啊啊!」 看到那两人你追我跑的样子,众人不禁哄堂大笑。 我也跟著笑了起来。 碧还是老样子,表现得活泼开朗而纯粹,让人不禁会觉得烦恼各种大小事情根本就像傻瓜一样。 想想也对,人其实可以活得很随兴啊! ……顺道补充一点,梅尼尔的称号在他本人强烈抗议下,从《丽人》改成《迅敏之翼【swift wings】》梅尼尔多。 雷斯托夫先生大概是从击败强敌的兴奋感冷却下来的关系,又回到平常的态度,板著一张严肃的表情,独自默默喝酒。 真不知道该说他深藏内敛,还是老练古雅。另外,他能够刺穿恶魔的剑术也很精湛。 当我拜托他下次陪我一起锻炼的时候,他静静点头回应了。如果有办法观察学习,我还真希望把他那刺击招式偷学起来。 环顾四周,村民们因为恶魔与魔兽造成的威胁降低的关系,大家表情都很开心。 「……变得真热闹啊。」 死者之街。 只有布拉德、玛利、古斯和我居住的神殿。 从那样的生活到现在才经过短短半年左右,我就来到了这样热闹的圈子中。 「以后也会变得越来越热闹吧。」 梅尼尔在我身边小声呢喃。 「恶魔和魔兽的威胁降低了,肯定会有更多人到南方来寻求新天地。」 哎呀,到时候应该也会引起什么麻烦问题吧……虽然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梅尼尔露出一副看开似的眼神,望向远方如此说道。 「这样啊,说得也对……那我今后要怎么做呢~」 我这样小声呢喃。 梅尼尔听到我这句话,却疑惑歪头。 「今后?」 「嗯,今后。当然在回到《白帆之都【white sails】》前,我都会负责做好善后处理啦……不过那之后的事情倒是还没决定。」 这个地区的问题已经告一段落。 我想这次神明交付给我的使命,应该几乎可以算完成了吧。 虽然为了能够在《兽之森林【beast woods】》进行类似军事行动的活动,我顺事态发展成为了一名骑士,但那终究也只是没有领地的一代贵族。 其实就有点像是名誉职位的东西。既没有需要治理的土地,也没有担任什么实质上的职位。 如果能够获得埃赛尔殿下的许可,就像昔日的那三人一样到处旅行增广见闻好像也不错。 或是到古代遗迹中探索,享受冒险的生活应该也很有趣── 「你不是要当领主吗?」 …………啥? ◆ 「领主?」 「领主。」 「哪里的?」 「《兽之森林【beast woods】》各村落的。」 「哈哈!」 搞什么嘛,原来是梅尼尔误会了。 「拜托,梅尼尔。我可是没有领地的一代骑士喔。简单来讲,就是『单纯赏你个名誉吧』的感觉……实质上跟一般的冒险者没两样啦!」 听我这么说完,不只是梅尼尔,连周围的大家都陷入沉默。 …………咦、咦咦? 「居然没有自觉啊……」 「真的假的……」 「说笑的吧?」 「呃、难道都没想过?」 「我还以为是顺利在进行计画的说……」 冒险者们纷纷骚动起来。 「这家伙虽然脑袋聪明,但偶尔就是会笨得很彻底啊。」 「明明处理眼前的问题时那么巧妙,却没有考虑到最后的结果。」 「太夸张啦……」 「天然呆吗……」 咦、咦咦? 就在我感到困惑时,梅尼尔深深叹一口气,对我说道: 「就算没有被册封领地,统治不受管辖的地区是你的自由吧?」 「什么统治……等等,我并没有那种意思啊。」 姑且不论之前觉得凡事都要自己来做,让心灵堕入黑暗面的状态。可是,统治者什么的…… 「我跟你确认一下。」 「嗯。」 「如果有人想要在这座森林行商,要向谁报备?」 那当然是一开始负责大宗买卖,现在也积极在活动的…… 「托尼奥先生。」 「托尼奥的资本大半都是你出资的吧?要是你退出,对托尼奥可是会造成很大的打击。」 嗯……嗯? 「我没有那种打算啊。」 「就算没有打算,你『能够办到』就是问题所在。」 周围的人也「嗯嗯嗯」地点头附和。 「你另外也获得灯火之神的庇佑,又是获得王国与神殿认可的圣骑士【pdin】,拥有十足的权威对吧?也拥有能够雇用这么多冒险者的军事力对吧? 而且你也有在帮忙各村落进行仲裁,所以裁判权事实上就握在你手中。然后刚才讲过的通商总管也是你。」 我冷静思考,想要尝试反驳。 可是……咦?奇、奇怪?我怎么 、想不出、可以反驳的、要、素? 「简单讲,在这次讨伐恶魔的过程中,这个地区的权威、军事力、裁判权和通商管理,事实上全都被你掌握了啦。」 状况都已经这么明显要拱你当领主了,你要是现在突然说什么「我不想当」就丢下一切不管,可是会酿成大问题啊。梅尼尔如此对我说著。 我不禁当场呆住。 看到我茫然的样子,梅尼尔与周围的人都露出无奈的表情望过来。 「……你该不会真的没注意到这点吧?」 被他这么一问,我只能脸色发青地不断点头。 我想说只要想办法收拾掉恶魔,然后稍微改善贫困的状况,剩下的问题自然就能解决了。根本没有深入思考过之后的事情。 或者应该说,我傻傻认为只要像那三人一样帅气离开就好了。 「呃……」 「嗯。」 「我……我该怎么办啊!」 到最后,我得出的结论只有这句话。 真是太奇怪了。以前那三个人解决完问题之后,明明就可以潇洒离去的说……! 怎么我好像打从一开始就失败了?是在哪个环节做错啦! 「我、我是不是必须去召集人才啊?呃、呃呃……」 「这里已经有商人,也有懂法律的神官了吧。要是以后发现不够,再请那个王弟殿下之类的帮你介绍就好啦。」 ……看来神殿长早就有预料到这样的展开了。 他派给我的人不但通晓仪式礼法与传教,也擅长处理公务和法律,简单讲就是这么一回事。 「呜、呜哇……」 总觉得在不知不觉间,事情就变得好夸张啦。 面对抱头苦恼的我,其他人倒是有的欢呼,有的大笑。 「到底是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神啊,请告诉我吧……」 我如此叹息,却好像隐约听到嘻嘻笑的声音。 ……怎、怎么连神都这样! 清凉的微风带著绿草与泥土的气味吹过。 在热闹的人群中,我们互相谈笑著。 耀眼的夏日阳光,今天也明亮照耀著这片世界尽头的土地。 后记 非常感谢各位阅读本书。 对于从第一集接续下来的读者们,很高兴能再次见面,我是柳野かなた。 从第一集后经过四个月,非常幸运地第二集也顺利出版了。这都要多亏有像现在这样阅读本书的各位。真的非常感激。 这次第二集的内容是刚好一年前笔者在投稿网站『成为小说家吧』投稿的故事经过改稿后的东西。 在改稿的同时,我回忆起一年前当时的状况。还记得那时候的我心情相当动摇、混乱而恐惧。 会那样的理由其实很清楚。 就是因为我本来单纯抱著练习的想法投稿的第一集部分在当时稍微成为话题,被刊登在网站的排行榜上,读者感想忽然增加,还接到出版书籍的邀约,让我周围的状况产生激烈变化的关系。 ……本来认定应该不会叫座的练习作品却获得出乎预料的好评,造成的冲击与欢喜。 ……正因为获得好评,让自己心中涌现出「之后还能继续写出同样水准的故事吗?」这样对自身的担忧,以及对失望的恐惧。 ……考虑到要兼顾现在的工作,不知究竟该不该接受出版书籍的邀约,或者暂时保留等等的选择。 和虽然会因为读者们些许的反应一喜一忧,但还是很随兴撰写第一集的时候比起来,这些都是我从没想过的烦恼。 当然,当时的我根本没有做好面对这些事态的心理准备。 结果就是不断想东想西、烦恼困惑,为了小小的事情就一下兴奋一下消沉。现在回想起来,连我都觉得那时候的自己是个相处起来非常麻烦的家伙。 值得感激的是,即使在那样难相处的状态下,身为创作伙伴的朋友们都依然很有耐性地愿意陪伴在我身边。 愿意听我说些反反覆覆、颠颠倒倒又毫无主题的话。愿意对我的草稿提供建议。愿意一如往常地陪我闲聊。 更重要的是,他们依然愿意把照他们自己的速度写出来的作品分享给我看。 能够每晚在聊天室互相讨论大家的作品,对我来说是无可取代的喜悦。 看著朋友们那样的创作生活,让我即使内心抱著动摇,也还是能够继续敲打键盘。 从起初小小的念头开始撰写的这个故事,之所以能延续至今,都要多亏他们将热情分享给我。我由衷感谢。 ……然而,毕竟当时的我处于那样的心理状态下,写出来的文章自然还是难免粗糙。 这次为了出版成书籍而改稿润修的过程中,我发现到处都有让我感到『应该可以处理得更好吧』的部分。为了思考如何修改,又必须收进一本书的篇幅,实在让我抱头苦恼了许久。 究竟哪些地方要留下来,哪些地方要怎么改,又要加入什么样的新要素,将一度写好的文章重新修改,真是很难的一件事。 就这样,不同于安定收尾的第一集,第二集倒是让我苦战不少。 我尽了自己的努力,将故事名副其实地重新呈现在各位面前了,希望大家能够读得开心。 最后是谢辞。 为本书提供漂亮插图的轮くすさが老师,真的非常非常感谢您。每次拜见到您美丽的插图,都会让我欣喜若狂。 我的创作伙伴们,再讲下去我会很害臊所以不讲了,总之谢谢大家。希望大家今后能继续当我的朋友。 负责本作品的编辑大人,以及ovep编辑部的各位同仁,参与本书印刷、宣传、贩卖等事务的所有人员。 还有此刻阅读本书的您。 谨让笔者致上由衷的感谢。 下一集是在网路上与『死者之街的少年』同样受到好评的邪龙讨伐冒险记──『铁锈山之王』篇。 或者可能是书籍原创的冒险故事,两者之一。 不论是那一边的内容,我都会努力让各位读得愉快,还请多多支持。 ──那么,希望下次再相见。 二〇一六年六月 柳野かなた 非常感谢各位阅读本书。 对于从第一集接续下来的读者们,很高兴能再次见面,我是柳野かなた。 从第一集后经过四个月,非常幸运地第二集也顺利出版了。这都要多亏有像现在这样阅读本书的各位。真的非常感激。 这次第二集的内容是刚好一年前笔者在投稿网站『成为小说家吧』投稿的故事经过改稿后的东西。 在改稿的同时,我回忆起一年前当时的状况。还记得那时候的我心情相当动摇、混乱而恐惧。 会那样的理由其实很清楚。 就是因为我本来单纯抱著练习的想法投稿的第一集部分在当时稍微成为话题,被刊登在网站的排行榜上,读者感想忽然增加,还接到出版书籍的邀约,让我周围的状况产生激烈变化的关系。 ……本来认定应该不会叫座的练习作品却获得出乎预料的好评,造成的冲击与欢喜。 ……正因为获得好评,让自己心中涌现出「之后还能继续写出同样水准的故事吗?」这样对自身的担忧,以及对失望的恐惧。 ……考虑到要兼顾现在的工作,不知究竟该不该接受出版书籍的邀约,或者暂时保留等等的选择。 和虽然会因为读者们些许的反应一喜一忧,但还是很随兴撰写第一集的时候比起来,这些都是我从没想过的烦恼。 当然,当时的我根本没有做好面对这些事态的心理准备。 结果就是不断想东想西、烦恼困惑,为了小小的事情就一下兴奋一下消沉。现在回想起来,连我都觉得那时候的自己是个相处起来非常麻烦的家伙。 值得感激的是,即使在那样难相处的状态下,身为创作伙伴的朋友们都依然很有耐性地愿意陪伴在我身边。 愿意听我说些反反覆覆、颠颠倒倒又毫无主题的话。愿意对我的草稿提供建议。愿意一如往常地陪我闲聊。 更重要的是,他们依然愿意把照他们自己的速度写出来的作品分享给我看。 能够每晚在聊天室互相讨论大家的作品,对我来说是无可取代的喜悦。 看著朋友们那样的创作生活,让我即使内心抱著动摇,也还是能够继续敲打键盘。 从起初小小的念头开始撰写的这个故事,之所以能延续至今,都要多亏他们将热情分享给我。我由衷感谢。 ……然而,毕竟当时的我处于那样的心理状态下,写出来的文章自然还是难免粗糙。 这次为了出版成书籍而改稿润修的过程中,我发现到处都有让我感到『应该可以处理得更好吧』的部分。为了思考如何修改,又必须收进一本书的篇幅,实在让我抱头苦恼了许久。 究竟哪些地方要留下来,哪些地方要怎么改,又要加入什么样的新要素,将一度写好的文章重新修改,真是很难的一件事。 就这样,不同于安定收尾的第一集,第二集倒是让我苦战不少。 我尽了自己的努力,将故事名副其实地重新呈现在各位面前了,希望大家能够读得开心。 最后是谢辞。 为本书提供漂亮插图的轮くすさが老师,真的非常非常感谢您。每次拜见到您美丽的插图,都会让我欣喜若狂。 我的创作伙伴们,再讲下去我会很害臊所以不讲了,总之谢谢大家。希望大家今后能继续当我的朋友。 负责本作品的编辑大人,以及ovep编辑部的各位同仁,参与本书印刷、宣传、贩卖等事务的所有人员。 还有此刻阅读本书的您。 谨让笔者致上由衷的感谢。 下一集是在网路上与『死者之街的少年』同样受到好评的邪龙讨伐冒险记──『铁锈山之王』篇。 或者可能是书籍原创的冒险故事,两者之一。 不论是那一边的内容,我都会努力让各位读得愉快,还请多多支持。 ──那么,希望下次再相见。 二〇一六年六月 柳野かなた 非常感谢各位阅读本书。 对于从第一集接续下来的读者们,很高兴能再次见面,我是柳野かなた。 从第一集后经过四个月,非常幸运地第二集也顺利出版了。这都要多亏有像现在这样阅读本书的各位。真的非常感激。 这次第二集的内容是刚好一年前笔者在投稿网站『成为小说家吧』投稿的故事经过改稿后的东西。 在改稿的同时,我回忆起一年前当时的状况。还记得那时候的我心情相当动摇、混乱而恐惧。 会那样的理由其实很清楚。 就是因为我本来单纯抱著练习的想法投稿的第一集部分在当时稍微成为话题,被刊登在网站的排行榜上,读者感想忽然增加,还接到出版书籍的邀约,让我周围的状况产生激烈变化的关系。 ……本来认定应该不会叫座的练习作品却获得出乎预料的好评,造成的冲击与欢喜。 ……正因为获得好评,让自己心中涌现出「之后还能继续写出同样水准的故事吗?」这样对自身的担忧,以及对失望的恐惧。 ……考虑到要兼顾现在的工作,不知究竟该不该接受出版书籍的邀约,或者暂时保留等等的选择。 和虽然会因为读者们些许的反应一喜一忧,但还是很随兴撰写第一集的时候比起来,这些都是我从没想过的烦恼。 当然,当时的我根本没有做好面对这些事态的心理准备。 结果就是不断想东想西、烦恼困惑,为了小小的事情就一下兴奋一下消沉。现在回想起来,连我都觉得那时候的自己是个相处起来非常麻烦的家伙。 值得感激的是,即使在那样难相处的状态下,身为创作伙伴的朋友们都依然很有耐性地愿意陪伴在我身边。 愿意听我说些反反覆覆、颠颠倒倒又毫无主题的话。愿意对我的草稿提供建议。愿意一如往常地陪我闲聊。 更重要的是,他们依然愿意把照他们自己的速度写出来的作品分享给我看。 能够每晚在聊天室互相讨论大家的作品,对我来说是无可取代的喜悦。 看著朋友们那样的创作生活,让我即使内心抱著动摇,也还是能够继续敲打键盘。 从起初小小的念头开始撰写的这个故事,之所以能延续至今,都要多亏他们将热情分享给我。我由衷感谢。 ……然而,毕竟当时的我处于那样的心理状态下,写出来的文章自然还是难免粗糙。 这次为了出版成书籍而改稿润修的过程中,我发现到处都有让我感到『应该可以处理得更好吧』的部分。为了思考如何修改,又必须收进一本书的篇幅,实在让我抱头苦恼了许久。 究竟哪些地方要留下来,哪些地方要怎么改,又要加入什么样的新要素,将一度写好的文章重新修改,真是很难的一件事。 就这样,不同于安定收尾的第一集,第二集倒是让我苦战不少。 我尽了自己的努力,将故事名副其实地重新呈现在各位面前了,希望大家能够读得开心。 最后是谢辞。 为本书提供漂亮插图的轮くすさが老师,真的非常非常感谢您。每次拜见到您美丽的插图,都会让我欣喜若狂。 我的创作伙伴们,再讲下去我会很害臊所以不讲了,总之谢谢大家。希望大家今后能继续当我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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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可能是书籍原创的冒险故事,两者之一。 不论是那一边的内容,我都会努力让各位读得愉快,还请多多支持。 ──那么,希望下次再相见。 二〇一六年六月 柳野かなた 非常感谢各位阅读本书。 对于从第一集接续下来的读者们,很高兴能再次见面,我是柳野かなた。 从第一集后经过四个月,非常幸运地第二集也顺利出版了。这都要多亏有像现在这样阅读本书的各位。真的非常感激。 这次第二集的内容是刚好一年前笔者在投稿网站『成为小说家吧』投稿的故事经过改稿后的东西。 在改稿的同时,我回忆起一年前当时的状况。还记得那时候的我心情相当动摇、混乱而恐惧。 会那样的理由其实很清楚。 就是因为我本来单纯抱著练习的想法投稿的第一集部分在当时稍微成为话题,被刊登在网站的排行榜上,读者感想忽然增加,还接到出版书籍的邀约,让我周围的状况产生激烈变化的关系。 ……本来认定应该不会叫座的练习作品却获得出乎预料的好评,造成的冲击与欢喜。 ……正因为获得好评,让自己心中涌现出「之后还能继续写出同样水准的故事吗?」这样对自身的担忧,以及对失望的恐惧。 ……考虑到要兼顾现在的工作,不知究竟该不该接受出版书籍的邀约,或者暂时保留等等的选择。 和虽然会因为读者们些许的反应一喜一忧,但还是很随兴撰写第一集的时候比起来,这些都是我从没想过的烦恼。 当然,当时的我根本没有做好面对这些事态的心理准备。 结果就是不断想东想西、烦恼困惑,为了小小的事情就一下兴奋一下消沉。现在回想起来,连我都觉得那时候的自己是个相处起来非常麻烦的家伙。 值得感激的是,即使在那样难相处的状态下,身为创作伙伴的朋友们都依然很有耐性地愿意陪伴在我身边。 愿意听我说些反反覆覆、颠颠倒倒又毫无主题的话。愿意对我的草稿提供建议。愿意一如往常地陪我闲聊。 更重要的是,他们依然愿意把照他们自己的速度写出来的作品分享给我看。 能够每晚在聊天室互相讨论大家的作品,对我来说是无可取代的喜悦。 看著朋友们那样的创作生活,让我即使内心抱著动摇,也还是能够继续敲打键盘。 从起初小小的念头开始撰写的这个故事,之所以能延续至今,都要多亏他们将热情分享给我。我由衷感谢。 ……然而,毕竟当时的我处于那样的心理状态下,写出来的文章自然还是难免粗糙。 这次为了出版成书籍而改稿润修的过程中,我发现到处都有让我感到『应该可以处理得更好吧』的部分。为了思考如何修改,又必须收进一本书的篇幅,实在让我抱头苦恼了许久。 究竟哪些地方要留下来,哪些地方要怎么改,又要加入什么样的新要素,将一度写好的文章重新修改,真是很难的一件事。 就这样,不同于安定收尾的第一集,第二集倒是让我苦战不少。 我尽了自己的努力,将故事名副其实地重新呈现在各位面前了,希望大家能够读得开心。 最后是谢辞。 为本书提供漂亮插图的轮くすさが老师,真的非常非常感谢您。每次拜见到您美丽的插图,都会让我欣喜若狂。 我的创作伙伴们,再讲下去我会很害臊所以不讲了,总之谢谢大家。希望大家今后能继续当我的朋友。 负责本作品的编辑大人,以及ovep编辑部的各位同仁,参与本书印刷、宣传、贩卖等事务的所有人员。 还有此刻阅读本书的您。 谨让笔者致上由衷的感谢。 下一集是在网路上与『死者之街的少年』同样受到好评的邪龙讨伐冒险记──『铁锈山之王』篇。 或者可能是书籍原创的冒险故事,两者之一。 不论是那一边的内容,我都会努力让各位读得愉快,还请多多支持。 ──那么,希望下次再相见。 二〇一六年六月 柳野かなた 特典 武勋永传 不知生于何国,不知眼望何方。 臂腕勇壮如钢,手握亮泽冰刃。 出招迅疾难察,穿胸击杀恶徒。 《疾风迅雷》《一手一杀》《阔步傲行》──《贯穿者》雷斯托夫。 所到之处不闻剑响,仅见敌手摀压胸膛空洞,化作尸骸。 ──《白帆之都》酒馆的吟游诗人之词 ◆ 各种大小事件都解决之后,在某天的宴会中…… 「雷斯托夫先生有过很多英勇战历对吧?」 「是啊。」 听到我不经意这么询问,坐在宴会会场角落的雷斯托夫先生拿著酒杯绷起嘴角,微微点头回应。 身穿脏披风,留有胡须,年龄不详,佩带一把保养得非常好的剑。拥有《贯穿者》雷斯托夫之名的这个男人,是个相当寡言的人物。 「那可以请你讲讲过去的冒险经历给我──」 因为他平常总是不太提起关于自己的功绩,让我一直都很在意。 究竟这个人经历过怎么样的冒险? 所以我才会开口询问的,可是── 「不。」 对方却静静摇头表示拒绝。 「吹嘘自己的功绩,会使人变得傲慢。」 「而傲慢会使剑技退步?」 「就是那样。」 雷斯托夫先并点点头,简短回应。 有如生苔的巨岩般,凡事不为所动的厚重感。完全感受不出他有任何想藉由叙述事迹获取名利的念头。 是一心只在乎要让明日的自己胜过今日的自己,每天一点一滴累积锻炼的人才会讲出的话。 同样身为一名战士,我不禁深感敬佩。 「真是的,又讲那种话~!你就是在这点上很糟糕呀!这样很难当成题材好吗!」 正当我那样想的时候,碧忽然从一旁插入我们的对话。 看她脸颊有点红润,应该是稍微醉了。 「是吟游诗人啊。」 「我叫罗碧娜,拜托你差不多也该记住了吧?真是的!」 「哦。」 「……原来你们认识?」 看到那两人似乎从以前就认识的态度,我不禁瞪大眼睛。 「我被她采访过几次。」 「可是不管人家采访多少次,他都是这副德性呀。这个顽固闷騒男!」 即使而对碧这样毫不客气的语气,雷斯托夫先生似乎也没有感到不悦,只是缓缓摇头回应。 「不管你采访几次都一样。」 「世间流传关于你的英勇传奇,尽是一些胡说乱讲的东西呀。现在难得有像我这么出色的诗人想帮你写个稍微比较接近真实的诗歌,却受到这样冷漠待遇,真是受不了。」 碧夸大地耸耸肩膀,仰天叹息。 「对一个冒险者来说,世间的评价也是很重要的喔。不管是为了生计,或是为了提升地位!」 「只要有实力,那些都自然会随之而来。」 「很多人就算有实力,也因为恶评断送了大好前途。这种事情你又不是不知道!确实啦,你靠著自己的力量在《南边境大陆》成为了屈指可数的出名剑客!而我也的确不是完全基于无偿的善意想帮你写诗!但你真的应该稍微在意一下别人对你的评价,毕竟所谓的战士根本难以预料会因为什么事情搞得身败名裂呀!」 碧淘淘不绝地发表高论到这边,忽然用力把头转向我。 「威尔也这么觉得吧!」 「不、呃……」 虽然碧有点醉意,但她讲的话确实有几分道理。可是我身为一名战士也明白,雷斯托夫先生应该会觉得与其花心力在那种事情上,不如把时间拿来锻炼自己的剑术吧。 无论帮谁讲话感觉都不太好,于是…… 「雷斯托夫先生的英勇传奇很多都是胡扯的吗?」 我试著稍微扯开话题,结果碧立刻「就是说呀。」地对我点点头。 「这个男人喔~每次接到讨伐强敌的委托,总会若无其事地跑出去,一剑刺穿对手的要害就跑回来呀。」 啊~我可以想像得出来。 「虽然会雇人帮忙把魔兽的尸体搬回来当证据,可是他不太会和别人一起战斗。就算和人合作,大家也都因为他出招太快,根本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然后他活动范围又很广……」 「所以经常会被加油添醋?」 「对。而且就算采访了也有太多空白的部分,搞得大家到头来都只能随便乱讲填补空隙啦。像是这个人经歴过怎样的人生,是来自何方的神圣,因为怎么样的来龙去脉踏上冒险的旅程……之类的。」 碧说著,深深叹一口气。 「我呀,就算多少需要添枝加叶,也希望稍微可以再有点事宝根据嘛……」 「不需要。」 「你看,他就是这种态度。」 照这样子看来,两人不管怎么走都是平行线吧。 「呜~如果稍微再有点题材可以发挥就好……可恶。」 看著苦恼呻吟的碧,我不经意想到一个点子。 「那就当作是宴会的余兴节目,你们看这样如何?」 「嗯?」 我对疑惑歪头的碧与一脸狐疑的雷斯托夫先生说出提议: 「──《贯穿者》对《圣骑士》。」 碧的眼神立刻闪耀起来。 「请问你愿意接受我的挑战吧?」 「……既然是强者提出的挑战,我也无从拒绝了。」 雷斯托夫先生一脸「真拿你没办法」地露出苦笑。 我们双方各自握起长短合手的树枝,便缓缓起身。 「好耶!好耶好耶!我要写成一首可以流传百年、千年,不,永远永远流传下去的诗歌!」 随著碧兴奋的大叫声,参加宴会的大家纷纷好奇地把视线聚集过来。 我与雷斯托夫先生互相逼近。 ──布拉德传授的刚勇剑术与闪电般犀利的突刺瞬间交错。 亢奋与欢呼的声音顿时响彻整个会场。 不知生于何国,不知眼望何方。 臂腕勇壮如钢,手握亮泽冰刃。 出招迅疾难察,穿胸击杀恶徒。 《疾风迅雷》《一手一杀》《阔步傲行》──《贯穿者》雷斯托夫。 所到之处不闻剑响,仅见敌手摀压胸膛空洞,化作尸骸。 ──《白帆之都》酒馆的吟游诗人之词 ◆ 各种大小事件都解决之后,在某天的宴会中…… 「雷斯托夫先生有过很多英勇战历对吧?」 「是啊。」 听到我不经意这么询问,坐在宴会会场角落的雷斯托夫先生拿著酒杯绷起嘴角,微微点头回应。 身穿脏披风,留有胡须,年龄不详,佩带一把保养得非常好的剑。拥有《贯穿者》雷斯托夫之名的这个男人,是个相当寡言的人物。 「那可以请你讲讲过去的冒险经历给我──」 因为他平常总是不太提起关于自己的功绩,让我一直都很在意。 究竟这个人经历过怎么样的冒险? 所以我才会开口询问的,可是── 「不。」 对方却静静摇头表示拒绝。 「吹嘘自己的功绩,会使人变得傲慢。」 「而傲慢会使剑技退步?」 「就是那样。」 雷斯托夫先并点点头,简短回应。 有如生苔的巨岩般,凡事不为所动的厚重感。完全感受不出他有任何想藉由叙述事迹获取名利的念头。 是一心只在乎要让明日的自己胜过今日的自己,每天一点一滴累积锻炼的人才会讲出的话。 同样身为一名战士,我不禁深感敬佩。 「真是的,又讲那种话~!你就是在这点上很糟糕呀!这样很难当成题材好吗!」 正当我那样想的时候,碧忽然从一旁插入我们的对话。 看她脸颊有点红润,应该是稍微醉了。 「是吟游诗人啊。」 「我叫罗碧娜,拜托你差不多也该记住了吧?真是的!」 「哦。」 「……原来你们认识?」 看到那两人似乎从以前就认识的态度,我不禁瞪大眼睛。 「我被她采访过几次。」 「可是不管人家采访多少次,他都是这副德性呀。这个顽固闷騒男!」 即使而对碧这样毫不客气的语气,雷斯托夫先生似乎也没有感到不悦,只是缓缓摇头回应。 「不管你采访几次都一样。」 「世间流传关于你的英勇传奇,尽是一些胡说乱讲的东西呀。现在难得有像我这么出色的诗人想帮你写个稍微比较接近真实的诗歌,却受到这样冷漠待遇,真是受不了。」 碧夸大地耸耸肩膀,仰天叹息。 「对一个冒险者来说,世间的评价也是很重要的喔。不管是为了生计,或是为了提升地位!」 「只要有实力,那些都自然会随之而来。」 「很多人就算有实力,也因为恶评断送了大好前途。这种事情你又不是不知道!确实啦,你靠著自己的力量在《南边境大陆》成为了屈指可数的出名剑客!而我也的确不是完全基于无偿的善意想帮你写诗!但你真的应该稍微在意一下别人对你的评价,毕竟所谓的战士根本难以预料会因为什么事情搞得身败名裂呀!」 碧淘淘不绝地发表高论到这边,忽然用力把头转向我。 「威尔也这么觉得吧!」 「不、呃……」 虽然碧有点醉意,但她讲的话确实有几分道理。可是我身为一名战士也明白,雷斯托夫先生应该会觉得与其花心力在那种事情上,不如把时间拿来锻炼自己的剑术吧。 无论帮谁讲话感觉都不太好,于是…… 「雷斯托夫先生的英勇传奇很多都是胡扯的吗?」 我试著稍微扯开话题,结果碧立刻「就是说呀。」地对我点点头。 「这个男人喔~每次接到讨伐强敌的委托,总会若无其事地跑出去,一剑刺穿对手的要害就跑回来呀。」 啊~我可以想像得出来。 「虽然会雇人帮忙把魔兽的尸体搬回来当证据,可是他不太会和别人一起战斗。就算和人合作,大家也都因为他出招太快,根本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然后他活动范围又很广……」 「所以经常会被加油添醋?」 「对。而且就算采访了也有太多空白的部分,搞得大家到头来都只能随便乱讲填补空隙啦。像是这个人经歴过怎样的人生,是来自何方的神圣,因为怎么样的来龙去脉踏上冒险的旅程……之类的。」 碧说著,深深叹一口气。 「我呀,就算多少需要添枝加叶,也希望稍微可以再有点事宝根据嘛……」 「不需要。」 「你看,他就是这种态度。」 照这样子看来,两人不管怎么走都是平行线吧。 「呜~如果稍微再有点题材可以发挥就好……可恶。」 看著苦恼呻吟的碧,我不经意想到一个点子。 「那就当作是宴会的余兴节目,你们看这样如何?」 「嗯?」 我对疑惑歪头的碧与一脸狐疑的雷斯托夫先生说出提议: 「──《贯穿者》对《圣骑士》。」 碧的眼神立刻闪耀起来。 「请问你愿意接受我的挑战吧?」 「……既然是强者提出的挑战,我也无从拒绝了。」 雷斯托夫先生一脸「真拿你没办法」地露出苦笑。 我们双方各自握起长短合手的树枝,便缓缓起身。 「好耶!好耶好耶!我要写成一首可以流传百年、千年,不,永远永远流传下去的诗歌!」 随著碧兴奋的大叫声,参加宴会的大家纷纷好奇地把视线聚集过来。 我与雷斯托夫先生互相逼近。 ──布拉德传授的刚勇剑术与闪电般犀利的突刺瞬间交错。 亢奋与欢呼的声音顿时响彻整个会场。 不知生于何国,不知眼望何方。 臂腕勇壮如钢,手握亮泽冰刃。 出招迅疾难察,穿胸击杀恶徒。 《疾风迅雷》《一手一杀》《阔步傲行》──《贯穿者》雷斯托夫。 所到之处不闻剑响,仅见敌手摀压胸膛空洞,化作尸骸。 ──《白帆之都》酒馆的吟游诗人之词 ◆ 各种大小事件都解决之后,在某天的宴会中…… 「雷斯托夫先生有过很多英勇战历对吧?」 「是啊。」 听到我不经意这么询问,坐在宴会会场角落的雷斯托夫先生拿著酒杯绷起嘴角,微微点头回应。 身穿脏披风,留有胡须,年龄不详,佩带一把保养得非常好的剑。拥有《贯穿者》雷斯托夫之名的这个男人,是个相当寡言的人物。 「那可以请你讲讲过去的冒险经历给我──」 因为他平常总是不太提起关于自己的功绩,让我一直都很在意。 究竟这个人经历过怎么样的冒险? 所以我才会开口询问的,可是── 「不。」 对方却静静摇头表示拒绝。 「吹嘘自己的功绩,会使人变得傲慢。」 「而傲慢会使剑技退步?」 「就是那样。」 雷斯托夫先并点点头,简短回应。 有如生苔的巨岩般,凡事不为所动的厚重感。完全感受不出他有任何想藉由叙述事迹获取名利的念头。 是一心只在乎要让明日的自己胜过今日的自己,每天一点一滴累积锻炼的人才会讲出的话。 同样身为一名战士,我不禁深感敬佩。 「真是的,又讲那种话~!你就是在这点上很糟糕呀!这样很难当成题材好吗!」 正当我那样想的时候,碧忽然从一旁插入我们的对话。 看她脸颊有点红润,应该是稍微醉了。 「是吟游诗人啊。」 「我叫罗碧娜,拜托你差不多也该记住了吧?真是的!」 「哦。」 「……原来你们认识?」 看到那两人似乎从以前就认识的态度,我不禁瞪大眼睛。 「我被她采访过几次。」 「可是不管人家采访多少次,他都是这副德性呀。这个顽固闷騒男!」 即使而对碧这样毫不客气的语气,雷斯托夫先生似乎也没有感到不悦,只是缓缓摇头回应。 「不管你采访几次都一样。」 「世间流传关于你的英勇传奇,尽是一些胡说乱讲的东西呀。现在难得有像我这么出色的诗人想帮你写个稍微比较接近真实的诗歌,却受到这样冷漠待遇,真是受不了。」 碧夸大地耸耸肩膀,仰天叹息。 「对一个冒险者来说,世间的评价也是很重要的喔。不管是为了生计,或是为了提升地位!」 「只要有实力,那些都自然会随之而来。」 「很多人就算有实力,也因为恶评断送了大好前途。这种事情你又不是不知道!确实啦,你靠著自己的力量在《南边境大陆》成为了屈指可数的出名剑客!而我也的确不是完全基于无偿的善意想帮你写诗!但你真的应该稍微在意一下别人对你的评价,毕竟所谓的战士根本难以预料会因为什么事情搞得身败名裂呀!」 碧淘淘不绝地发表高论到这边,忽然用力把头转向我。 「威尔也这么觉得吧!」 「不、呃……」 虽然碧有点醉意,但她讲的话确实有几分道理。可是我身为一名战士也明白,雷斯托夫先生应该会觉得与其花心力在那种事情上,不如把时间拿来锻炼自己的剑术吧。 无论帮谁讲话感觉都不太好,于是…… 「雷斯托夫先生的英勇传奇很多都是胡扯的吗?」 我试著稍微扯开话题,结果碧立刻「就是说呀。」地对我点点头。 「这个男人喔~每次接到讨伐强敌的委托,总会若无其事地跑出去,一剑刺穿对手的要害就跑回来呀。」 啊~我可以想像得出来。 「虽然会雇人帮忙把魔兽的尸体搬回来当证据,可是他不太会和别人一起战斗。就算和人合作,大家也都因为他出招太快,根本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然后他活动范围又很广……」 「所以经常会被加油添醋?」 「对。而且就算采访了也有太多空白的部分,搞得大家到头来都只能随便乱讲填补空隙啦。像是这个人经歴过怎样的人生,是来自何方的神圣,因为怎么样的来龙去脉踏上冒险的旅程……之类的。」 碧说著,深深叹一口气。 「我呀,就算多少需要添枝加叶,也希望稍微可以再有点事宝根据嘛……」 「不需要。」 「你看,他就是这种态度。」 照这样子看来,两人不管怎么走都是平行线吧。 「呜~如果稍微再有点题材可以发挥就好……可恶。」 看著苦恼呻吟的碧,我不经意想到一个点子。 「那就当作是宴会的余兴节目,你们看这样如何?」 「嗯?」 我对疑惑歪头的碧与一脸狐疑的雷斯托夫先生说出提议: 「──《贯穿者》对《圣骑士》。」 碧的眼神立刻闪耀起来。 「请问你愿意接受我的挑战吧?」 「……既然是强者提出的挑战,我也无从拒绝了。」 雷斯托夫先生一脸「真拿你没办法」地露出苦笑。 我们双方各自握起长短合手的树枝,便缓缓起身。 「好耶!好耶好耶!我要写成一首可以流传百年、千年,不,永远永远流传下去的诗歌!」 随著碧兴奋的大叫声,参加宴会的大家纷纷好奇地把视线聚集过来。 我与雷斯托夫先生互相逼近。 ──布拉德传授的刚勇剑术与闪电般犀利的突刺瞬间交错。 亢奋与欢呼的声音顿时响彻整个会场。 不知生于何国,不知眼望何方。 臂腕勇壮如钢,手握亮泽冰刃。 出招迅疾难察,穿胸击杀恶徒。 《疾风迅雷》《一手一杀》《阔步傲行》──《贯穿者》雷斯托夫。 所到之处不闻剑响,仅见敌手摀压胸膛空洞,化作尸骸。 ──《白帆之都》酒馆的吟游诗人之词 ◆ 各种大小事件都解决之后,在某天的宴会中…… 「雷斯托夫先生有过很多英勇战历对吧?」 「是啊。」 听到我不经意这么询问,坐在宴会会场角落的雷斯托夫先生拿著酒杯绷起嘴角,微微点头回应。 身穿脏披风,留有胡须,年龄不详,佩带一把保养得非常好的剑。拥有《贯穿者》雷斯托夫之名的这个男人,是个相当寡言的人物。 「那可以请你讲讲过去的冒险经历给我──」 因为他平常总是不太提起关于自己的功绩,让我一直都很在意。 究竟这个人经历过怎么样的冒险? 所以我才会开口询问的,可是── 「不。」 对方却静静摇头表示拒绝。 「吹嘘自己的功绩,会使人变得傲慢。」 「而傲慢会使剑技退步?」 「就是那样。」 雷斯托夫先并点点头,简短回应。 有如生苔的巨岩般,凡事不为所动的厚重感。完全感受不出他有任何想藉由叙述事迹获取名利的念头。 是一心只在乎要让明日的自己胜过今日的自己,每天一点一滴累积锻炼的人才会讲出的话。 同样身为一名战士,我不禁深感敬佩。 「真是的,又讲那种话~!你就是在这点上很糟糕呀!这样很难当成题材好吗!」 正当我那样想的时候,碧忽然从一旁插入我们的对话。 看她脸颊有点红润,应该是稍微醉了。 「是吟游诗人啊。」 「我叫罗碧娜,拜托你差不多也该记住了吧?真是的!」 「哦。」 「……原来你们认识?」 看到那两人似乎从以前就认识的态度,我不禁瞪大眼睛。 「我被她采访过几次。」 「可是不管人家采访多少次,他都是这副德性呀。这个顽固闷騒男!」 即使而对碧这样毫不客气的语气,雷斯托夫先生似乎也没有感到不悦,只是缓缓摇头回应。 「不管你采访几次都一样。」 「世间流传关于你的英勇传奇,尽是一些胡说乱讲的东西呀。现在难得有像我这么出色的诗人想帮你写个稍微比较接近真实的诗歌,却受到这样冷漠待遇,真是受不了。」 碧夸大地耸耸肩膀,仰天叹息。 「对一个冒险者来说,世间的评价也是很重要的喔。不管是为了生计,或是为了提升地位!」 「只要有实力,那些都自然会随之而来。」 「很多人就算有实力,也因为恶评断送了大好前途。这种事情你又不是不知道!确实啦,你靠著自己的力量在《南边境大陆》成为了屈指可数的出名剑客!而我也的确不是完全基于无偿的善意想帮你写诗!但你真的应该稍微在意一下别人对你的评价,毕竟所谓的战士根本难以预料会因为什么事情搞得身败名裂呀!」 碧淘淘不绝地发表高论到这边,忽然用力把头转向我。 「威尔也这么觉得吧!」 「不、呃……」 虽然碧有点醉意,但她讲的话确实有几分道理。可是我身为一名战士也明白,雷斯托夫先生应该会觉得与其花心力在那种事情上,不如把时间拿来锻炼自己的剑术吧。 无论帮谁讲话感觉都不太好,于是…… 「雷斯托夫先生的英勇传奇很多都是胡扯的吗?」 我试著稍微扯开话题,结果碧立刻「就是说呀。」地对我点点头。 「这个男人喔~每次接到讨伐强敌的委托,总会若无其事地跑出去,一剑刺穿对手的要害就跑回来呀。」 啊~我可以想像得出来。 「虽然会雇人帮忙把魔兽的尸体搬回来当证据,可是他不太会和别人一起战斗。就算和人合作,大家也都因为他出招太快,根本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然后他活动范围又很广……」 「所以经常会被加油添醋?」 「对。而且就算采访了也有太多空白的部分,搞得大家到头来都只能随便乱讲填补空隙啦。像是这个人经歴过怎样的人生,是来自何方的神圣,因为怎么样的来龙去脉踏上冒险的旅程……之类的。」 碧说著,深深叹一口气。 「我呀,就算多少需要添枝加叶,也希望稍微可以再有点事宝根据嘛……」 「不需要。」 「你看,他就是这种态度。」 照这样子看来,两人不管怎么走都是平行线吧。 「呜~如果稍微再有点题材可以发挥就好……可恶。」 看著苦恼呻吟的碧,我不经意想到一个点子。 「那就当作是宴会的余兴节目,你们看这样如何?」 「嗯?」 我对疑惑歪头的碧与一脸狐疑的雷斯托夫先生说出提议: 「──《贯穿者》对《圣骑士》。」 碧的眼神立刻闪耀起来。 「请问你愿意接受我的挑战吧?」 「……既然是强者提出的挑战,我也无从拒绝了。」 雷斯托夫先生一脸「真拿你没办法」地露出苦笑。 我们双方各自握起长短合手的树枝,便缓缓起身。 「好耶!好耶好耶!我要写成一首可以流传百年、千年,不,永远永远流传下去的诗歌!」 随著碧兴奋的大叫声,参加宴会的大家纷纷好奇地把视线聚集过来。 我与雷斯托夫先生互相逼近。 ──布拉德传授的刚勇剑术与闪电般犀利的突刺瞬间交错。 亢奋与欢呼的声音顿时响彻整个会场。 不知生于何国,不知眼望何方。 臂腕勇壮如钢,手握亮泽冰刃。 出招迅疾难察,穿胸击杀恶徒。 《疾风迅雷》《一手一杀》《阔步傲行》──《贯穿者》雷斯托夫。 所到之处不闻剑响,仅见敌手摀压胸膛空洞,化作尸骸。 ──《白帆之都》酒馆的吟游诗人之词 ◆ 各种大小事件都解决之后,在某天的宴会中…… 「雷斯托夫先生有过很多英勇战历对吧?」 「是啊。」 听到我不经意这么询问,坐在宴会会场角落的雷斯托夫先生拿著酒杯绷起嘴角,微微点头回应。 身穿脏披风,留有胡须,年龄不详,佩带一把保养得非常好的剑。拥有《贯穿者》雷斯托夫之名的这个男人,是个相当寡言的人物。 「那可以请你讲讲过去的冒险经历给我──」 因为他平常总是不太提起关于自己的功绩,让我一直都很在意。 究竟这个人经历过怎么样的冒险? 所以我才会开口询问的,可是── 「不。」 对方却静静摇头表示拒绝。 「吹嘘自己的功绩,会使人变得傲慢。」 「而傲慢会使剑技退步?」 「就是那样。」 雷斯托夫先并点点头,简短回应。 有如生苔的巨岩般,凡事不为所动的厚重感。完全感受不出他有任何想藉由叙述事迹获取名利的念头。 是一心只在乎要让明日的自己胜过今日的自己,每天一点一滴累积锻炼的人才会讲出的话。 同样身为一名战士,我不禁深感敬佩。 「真是的,又讲那种话~!你就是在这点上很糟糕呀!这样很难当成题材好吗!」 正当我那样想的时候,碧忽然从一旁插入我们的对话。 看她脸颊有点红润,应该是稍微醉了。 「是吟游诗人啊。」 「我叫罗碧娜,拜托你差不多也该记住了吧?真是的!」 「哦。」 「……原来你们认识?」 看到那两人似乎从以前就认识的态度,我不禁瞪大眼睛。 「我被她采访过几次。」 「可是不管人家采访多少次,他都是这副德性呀。这个顽固闷騒男!」 即使而对碧这样毫不客气的语气,雷斯托夫先生似乎也没有感到不悦,只是缓缓摇头回应。 「不管你采访几次都一样。」 「世间流传关于你的英勇传奇,尽是一些胡说乱讲的东西呀。现在难得有像我这么出色的诗人想帮你写个稍微比较接近真实的诗歌,却受到这样冷漠待遇,真是受不了。」 碧夸大地耸耸肩膀,仰天叹息。 「对一个冒险者来说,世间的评价也是很重要的喔。不管是为了生计,或是为了提升地位!」 「只要有实力,那些都自然会随之而来。」 「很多人就算有实力,也因为恶评断送了大好前途。这种事情你又不是不知道!确实啦,你靠著自己的力量在《南边境大陆》成为了屈指可数的出名剑客!而我也的确不是完全基于无偿的善意想帮你写诗!但你真的应该稍微在意一下别人对你的评价,毕竟所谓的战士根本难以预料会因为什么事情搞得身败名裂呀!」 碧淘淘不绝地发表高论到这边,忽然用力把头转向我。 「威尔也这么觉得吧!」 「不、呃……」 虽然碧有点醉意,但她讲的话确实有几分道理。可是我身为一名战士也明白,雷斯托夫先生应该会觉得与其花心力在那种事情上,不如把时间拿来锻炼自己的剑术吧。 无论帮谁讲话感觉都不太好,于是…… 「雷斯托夫先生的英勇传奇很多都是胡扯的吗?」 我试著稍微扯开话题,结果碧立刻「就是说呀。」地对我点点头。 「这个男人喔~每次接到讨伐强敌的委托,总会若无其事地跑出去,一剑刺穿对手的要害就跑回来呀。」 啊~我可以想像得出来。 「虽然会雇人帮忙把魔兽的尸体搬回来当证据,可是他不太会和别人一起战斗。就算和人合作,大家也都因为他出招太快,根本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然后他活动范围又很广……」 「所以经常会被加油添醋?」 「对。而且就算采访了也有太多空白的部分,搞得大家到头来都只能随便乱讲填补空隙啦。像是这个人经歴过怎样的人生,是来自何方的神圣,因为怎么样的来龙去脉踏上冒险的旅程……之类的。」 碧说著,深深叹一口气。 「我呀,就算多少需要添枝加叶,也希望稍微可以再有点事宝根据嘛……」 「不需要。」 「你看,他就是这种态度。」 照这样子看来,两人不管怎么走都是平行线吧。 「呜~如果稍微再有点题材可以发挥就好……可恶。」 看著苦恼呻吟的碧,我不经意想到一个点子。 「那就当作是宴会的余兴节目,你们看这样如何?」 「嗯?」 我对疑惑歪头的碧与一脸狐疑的雷斯托夫先生说出提议: 「──《贯穿者》对《圣骑士》。」 碧的眼神立刻闪耀起来。 「请问你愿意接受我的挑战吧?」 「……既然是强者提出的挑战,我也无从拒绝了。」 雷斯托夫先生一脸「真拿你没办法」地露出苦笑。 我们双方各自握起长短合手的树枝,便缓缓起身。 「好耶!好耶好耶!我要写成一首可以流传百年、千年,不,永远永远流传下去的诗歌!」 随著碧兴奋的大叫声,参加宴会的大家纷纷好奇地把视线聚集过来。 我与雷斯托夫先生互相逼近。 ──布拉德传授的刚勇剑术与闪电般犀利的突刺瞬间交错。 亢奋与欢呼的声音顿时响彻整个会场。 不知生于何国,不知眼望何方。 臂腕勇壮如钢,手握亮泽冰刃。 出招迅疾难察,穿胸击杀恶徒。 《疾风迅雷》《一手一杀》《阔步傲行》──《贯穿者》雷斯托夫。 所到之处不闻剑响,仅见敌手摀压胸膛空洞,化作尸骸。 ──《白帆之都》酒馆的吟游诗人之词 ◆ 各种大小事件都解决之后,在某天的宴会中…… 「雷斯托夫先生有过很多英勇战历对吧?」 「是啊。」 听到我不经意这么询问,坐在宴会会场角落的雷斯托夫先生拿著酒杯绷起嘴角,微微点头回应。 身穿脏披风,留有胡须,年龄不详,佩带一把保养得非常好的剑。拥有《贯穿者》雷斯托夫之名的这个男人,是个相当寡言的人物。 「那可以请你讲讲过去的冒险经历给我──」 因为他平常总是不太提起关于自己的功绩,让我一直都很在意。 究竟这个人经历过怎么样的冒险? 所以我才会开口询问的,可是── 「不。」 对方却静静摇头表示拒绝。 「吹嘘自己的功绩,会使人变得傲慢。」 「而傲慢会使剑技退步?」 「就是那样。」 雷斯托夫先并点点头,简短回应。 有如生苔的巨岩般,凡事不为所动的厚重感。完全感受不出他有任何想藉由叙述事迹获取名利的念头。 是一心只在乎要让明日的自己胜过今日的自己,每天一点一滴累积锻炼的人才会讲出的话。 同样身为一名战士,我不禁深感敬佩。 「真是的,又讲那种话~!你就是在这点上很糟糕呀!这样很难当成题材好吗!」 正当我那样想的时候,碧忽然从一旁插入我们的对话。 看她脸颊有点红润,应该是稍微醉了。 「是吟游诗人啊。」 「我叫罗碧娜,拜托你差不多也该记住了吧?真是的!」 「哦。」 「……原来你们认识?」 看到那两人似乎从以前就认识的态度,我不禁瞪大眼睛。 「我被她采访过几次。」 「可是不管人家采访多少次,他都是这副德性呀。这个顽固闷騒男!」 即使而对碧这样毫不客气的语气,雷斯托夫先生似乎也没有感到不悦,只是缓缓摇头回应。 「不管你采访几次都一样。」 「世间流传关于你的英勇传奇,尽是一些胡说乱讲的东西呀。现在难得有像我这么出色的诗人想帮你写个稍微比较接近真实的诗歌,却受到这样冷漠待遇,真是受不了。」 碧夸大地耸耸肩膀,仰天叹息。 「对一个冒险者来说,世间的评价也是很重要的喔。不管是为了生计,或是为了提升地位!」 「只要有实力,那些都自然会随之而来。」 「很多人就算有实力,也因为恶评断送了大好前途。这种事情你又不是不知道!确实啦,你靠著自己的力量在《南边境大陆》成为了屈指可数的出名剑客!而我也的确不是完全基于无偿的善意想帮你写诗!但你真的应该稍微在意一下别人对你的评价,毕竟所谓的战士根本难以预料会因为什么事情搞得身败名裂呀!」 碧淘淘不绝地发表高论到这边,忽然用力把头转向我。 「威尔也这么觉得吧!」 「不、呃……」 虽然碧有点醉意,但她讲的话确实有几分道理。可是我身为一名战士也明白,雷斯托夫先生应该会觉得与其花心力在那种事情上,不如把时间拿来锻炼自己的剑术吧。 无论帮谁讲话感觉都不太好,于是…… 「雷斯托夫先生的英勇传奇很多都是胡扯的吗?」 我试著稍微扯开话题,结果碧立刻「就是说呀。」地对我点点头。 「这个男人喔~每次接到讨伐强敌的委托,总会若无其事地跑出去,一剑刺穿对手的要害就跑回来呀。」 啊~我可以想像得出来。 「虽然会雇人帮忙把魔兽的尸体搬回来当证据,可是他不太会和别人一起战斗。就算和人合作,大家也都因为他出招太快,根本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然后他活动范围又很广……」 「所以经常会被加油添醋?」 「对。而且就算采访了也有太多空白的部分,搞得大家到头来都只能随便乱讲填补空隙啦。像是这个人经歴过怎样的人生,是来自何方的神圣,因为怎么样的来龙去脉踏上冒险的旅程……之类的。」 碧说著,深深叹一口气。 「我呀,就算多少需要添枝加叶,也希望稍微可以再有点事宝根据嘛……」 「不需要。」 「你看,他就是这种态度。」 照这样子看来,两人不管怎么走都是平行线吧。 「呜~如果稍微再有点题材可以发挥就好……可恶。」 看著苦恼呻吟的碧,我不经意想到一个点子。 「那就当作是宴会的余兴节目,你们看这样如何?」 「嗯?」 我对疑惑歪头的碧与一脸狐疑的雷斯托夫先生说出提议: 「──《贯穿者》对《圣骑士》。」 碧的眼神立刻闪耀起来。 「请问你愿意接受我的挑战吧?」 「……既然是强者提出的挑战,我也无从拒绝了。」 雷斯托夫先生一脸「真拿你没办法」地露出苦笑。 我们双方各自握起长短合手的树枝,便缓缓起身。 「好耶!好耶好耶!我要写成一首可以流传百年、千年,不,永远永远流传下去的诗歌!」 随著碧兴奋的大叫声,参加宴会的大家纷纷好奇地把视线聚集过来。 我与雷斯托夫先生互相逼近。 ──布拉德传授的刚勇剑术与闪电般犀利的突刺瞬间交错。 亢奋与欢呼的声音顿时响彻整个会场。 不知生于何国,不知眼望何方。 臂腕勇壮如钢,手握亮泽冰刃。 出招迅疾难察,穿胸击杀恶徒。 《疾风迅雷》《一手一杀》《阔步傲行》──《贯穿者》雷斯托夫。 所到之处不闻剑响,仅见敌手摀压胸膛空洞,化作尸骸。 ──《白帆之都》酒馆的吟游诗人之词 ◆ 各种大小事件都解决之后,在某天的宴会中…… 「雷斯托夫先生有过很多英勇战历对吧?」 「是啊。」 听到我不经意这么询问,坐在宴会会场角落的雷斯托夫先生拿著酒杯绷起嘴角,微微点头回应。 身穿脏披风,留有胡须,年龄不详,佩带一把保养得非常好的剑。拥有《贯穿者》雷斯托夫之名的这个男人,是个相当寡言的人物。 「那可以请你讲讲过去的冒险经历给我──」 因为他平常总是不太提起关于自己的功绩,让我一直都很在意。 究竟这个人经历过怎么样的冒险? 所以我才会开口询问的,可是── 「不。」 对方却静静摇头表示拒绝。 「吹嘘自己的功绩,会使人变得傲慢。」 「而傲慢会使剑技退步?」 「就是那样。」 雷斯托夫先并点点头,简短回应。 有如生苔的巨岩般,凡事不为所动的厚重感。完全感受不出他有任何想藉由叙述事迹获取名利的念头。 是一心只在乎要让明日的自己胜过今日的自己,每天一点一滴累积锻炼的人才会讲出的话。 同样身为一名战士,我不禁深感敬佩。 「真是的,又讲那种话~!你就是在这点上很糟糕呀!这样很难当成题材好吗!」 正当我那样想的时候,碧忽然从一旁插入我们的对话。 看她脸颊有点红润,应该是稍微醉了。 「是吟游诗人啊。」 「我叫罗碧娜,拜托你差不多也该记住了吧?真是的!」 「哦。」 「……原来你们认识?」 看到那两人似乎从以前就认识的态度,我不禁瞪大眼睛。 「我被她采访过几次。」 「可是不管人家采访多少次,他都是这副德性呀。这个顽固闷騒男!」 即使而对碧这样毫不客气的语气,雷斯托夫先生似乎也没有感到不悦,只是缓缓摇头回应。 「不管你采访几次都一样。」 「世间流传关于你的英勇传奇,尽是一些胡说乱讲的东西呀。现在难得有像我这么出色的诗人想帮你写个稍微比较接近真实的诗歌,却受到这样冷漠待遇,真是受不了。」 碧夸大地耸耸肩膀,仰天叹息。 「对一个冒险者来说,世间的评价也是很重要的喔。不管是为了生计,或是为了提升地位!」 「只要有实力,那些都自然会随之而来。」 「很多人就算有实力,也因为恶评断送了大好前途。这种事情你又不是不知道!确实啦,你靠著自己的力量在《南边境大陆》成为了屈指可数的出名剑客!而我也的确不是完全基于无偿的善意想帮你写诗!但你真的应该稍微在意一下别人对你的评价,毕竟所谓的战士根本难以预料会因为什么事情搞得身败名裂呀!」 碧淘淘不绝地发表高论到这边,忽然用力把头转向我。 「威尔也这么觉得吧!」 「不、呃……」 虽然碧有点醉意,但她讲的话确实有几分道理。可是我身为一名战士也明白,雷斯托夫先生应该会觉得与其花心力在那种事情上,不如把时间拿来锻炼自己的剑术吧。 无论帮谁讲话感觉都不太好,于是…… 「雷斯托夫先生的英勇传奇很多都是胡扯的吗?」 我试著稍微扯开话题,结果碧立刻「就是说呀。」地对我点点头。 「这个男人喔~每次接到讨伐强敌的委托,总会若无其事地跑出去,一剑刺穿对手的要害就跑回来呀。」 啊~我可以想像得出来。 「虽然会雇人帮忙把魔兽的尸体搬回来当证据,可是他不太会和别人一起战斗。就算和人合作,大家也都因为他出招太快,根本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然后他活动范围又很广……」 「所以经常会被加油添醋?」 「对。而且就算采访了也有太多空白的部分,搞得大家到头来都只能随便乱讲填补空隙啦。像是这个人经歴过怎样的人生,是来自何方的神圣,因为怎么样的来龙去脉踏上冒险的旅程……之类的。」 碧说著,深深叹一口气。 「我呀,就算多少需要添枝加叶,也希望稍微可以再有点事宝根据嘛……」 「不需要。」 「你看,他就是这种态度。」 照这样子看来,两人不管怎么走都是平行线吧。 「呜~如果稍微再有点题材可以发挥就好……可恶。」 看著苦恼呻吟的碧,我不经意想到一个点子。 「那就当作是宴会的余兴节目,你们看这样如何?」 「嗯?」 我对疑惑歪头的碧与一脸狐疑的雷斯托夫先生说出提议: 「──《贯穿者》对《圣骑士》。」 碧的眼神立刻闪耀起来。 「请问你愿意接受我的挑战吧?」 「……既然是强者提出的挑战,我也无从拒绝了。」 雷斯托夫先生一脸「真拿你没办法」地露出苦笑。 我们双方各自握起长短合手的树枝,便缓缓起身。 「好耶!好耶好耶!我要写成一首可以流传百年、千年,不,永远永远流传下去的诗歌!」 随著碧兴奋的大叫声,参加宴会的大家纷纷好奇地把视线聚集过来。 我与雷斯托夫先生互相逼近。 ──布拉德传授的刚勇剑术与闪电般犀利的突刺瞬间交错。 亢奋与欢呼的声音顿时响彻整个会场。 不知生于何国,不知眼望何方。 臂腕勇壮如钢,手握亮泽冰刃。 出招迅疾难察,穿胸击杀恶徒。 《疾风迅雷》《一手一杀》《阔步傲行》──《贯穿者》雷斯托夫。 所到之处不闻剑响,仅见敌手摀压胸膛空洞,化作尸骸。 ──《白帆之都》酒馆的吟游诗人之词 ◆ 各种大小事件都解决之后,在某天的宴会中…… 「雷斯托夫先生有过很多英勇战历对吧?」 「是啊。」 听到我不经意这么询问,坐在宴会会场角落的雷斯托夫先生拿著酒杯绷起嘴角,微微点头回应。 身穿脏披风,留有胡须,年龄不详,佩带一把保养得非常好的剑。拥有《贯穿者》雷斯托夫之名的这个男人,是个相当寡言的人物。 「那可以请你讲讲过去的冒险经历给我──」 因为他平常总是不太提起关于自己的功绩,让我一直都很在意。 究竟这个人经历过怎么样的冒险? 所以我才会开口询问的,可是── 「不。」 对方却静静摇头表示拒绝。 「吹嘘自己的功绩,会使人变得傲慢。」 「而傲慢会使剑技退步?」 「就是那样。」 雷斯托夫先并点点头,简短回应。 有如生苔的巨岩般,凡事不为所动的厚重感。完全感受不出他有任何想藉由叙述事迹获取名利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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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而且就算采访了也有太多空白的部分,搞得大家到头来都只能随便乱讲填补空隙啦。像是这个人经歴过怎样的人生,是来自何方的神圣,因为怎么样的来龙去脉踏上冒险的旅程……之类的。」 碧说著,深深叹一口气。 「我呀,就算多少需要添枝加叶,也希望稍微可以再有点事宝根据嘛……」 「不需要。」 「你看,他就是这种态度。」 照这样子看来,两人不管怎么走都是平行线吧。 「呜~如果稍微再有点题材可以发挥就好……可恶。」 看著苦恼呻吟的碧,我不经意想到一个点子。 「那就当作是宴会的余兴节目,你们看这样如何?」 「嗯?」 我对疑惑歪头的碧与一脸狐疑的雷斯托夫先生说出提议: 「──《贯穿者》对《圣骑士》。」 碧的眼神立刻闪耀起来。 「请问你愿意接受我的挑战吧?」 「……既然是强者提出的挑战,我也无从拒绝了。」 雷斯托夫先生一脸「真拿你没办法」地露出苦笑。 我们双方各自握起长短合手的树枝,便缓缓起身。 「好耶!好耶好耶!我要写成一首可以流传百年、千年,不,永远永远流传下去的诗歌!」 随著碧兴奋的大叫声,参加宴会的大家纷纷好奇地把视线聚集过来。 我与雷斯托夫先生互相逼近。 ──布拉德传授的刚勇剑术与闪电般犀利的突刺瞬间交错。 亢奋与欢呼的声音顿时响彻整个会场。 不知生于何国,不知眼望何方。 臂腕勇壮如钢,手握亮泽冰刃。 出招迅疾难察,穿胸击杀恶徒。 《疾风迅雷》《一手一杀》《阔步傲行》──《贯穿者》雷斯托夫。 所到之处不闻剑响,仅见敌手摀压胸膛空洞,化作尸骸。 ──《白帆之都》酒馆的吟游诗人之词 ◆ 各种大小事件都解决之后,在某天的宴会中…… 「雷斯托夫先生有过很多英勇战历对吧?」 「是啊。」 听到我不经意这么询问,坐在宴会会场角落的雷斯托夫先生拿著酒杯绷起嘴角,微微点头回应。 身穿脏披风,留有胡须,年龄不详,佩带一把保养得非常好的剑。拥有《贯穿者》雷斯托夫之名的这个男人,是个相当寡言的人物。 「那可以请你讲讲过去的冒险经历给我──」 因为他平常总是不太提起关于自己的功绩,让我一直都很在意。 究竟这个人经历过怎么样的冒险? 所以我才会开口询问的,可是── 「不。」 对方却静静摇头表示拒绝。 「吹嘘自己的功绩,会使人变得傲慢。」 「而傲慢会使剑技退步?」 「就是那样。」 雷斯托夫先并点点头,简短回应。 有如生苔的巨岩般,凡事不为所动的厚重感。完全感受不出他有任何想藉由叙述事迹获取名利的念头。 是一心只在乎要让明日的自己胜过今日的自己,每天一点一滴累积锻炼的人才会讲出的话。 同样身为一名战士,我不禁深感敬佩。 「真是的,又讲那种话~!你就是在这点上很糟糕呀!这样很难当成题材好吗!」 正当我那样想的时候,碧忽然从一旁插入我们的对话。 看她脸颊有点红润,应该是稍微醉了。 「是吟游诗人啊。」 「我叫罗碧娜,拜托你差不多也该记住了吧?真是的!」 「哦。」 「……原来你们认识?」 看到那两人似乎从以前就认识的态度,我不禁瞪大眼睛。 「我被她采访过几次。」 「可是不管人家采访多少次,他都是这副德性呀。这个顽固闷騒男!」 即使而对碧这样毫不客气的语气,雷斯托夫先生似乎也没有感到不悦,只是缓缓摇头回应。 「不管你采访几次都一样。」 「世间流传关于你的英勇传奇,尽是一些胡说乱讲的东西呀。现在难得有像我这么出色的诗人想帮你写个稍微比较接近真实的诗歌,却受到这样冷漠待遇,真是受不了。」 碧夸大地耸耸肩膀,仰天叹息。 「对一个冒险者来说,世间的评价也是很重要的喔。不管是为了生计,或是为了提升地位!」 「只要有实力,那些都自然会随之而来。」 「很多人就算有实力,也因为恶评断送了大好前途。这种事情你又不是不知道!确实啦,你靠著自己的力量在《南边境大陆》成为了屈指可数的出名剑客!而我也的确不是完全基于无偿的善意想帮你写诗!但你真的应该稍微在意一下别人对你的评价,毕竟所谓的战士根本难以预料会因为什么事情搞得身败名裂呀!」 碧淘淘不绝地发表高论到这边,忽然用力把头转向我。 「威尔也这么觉得吧!」 「不、呃……」 虽然碧有点醉意,但她讲的话确实有几分道理。可是我身为一名战士也明白,雷斯托夫先生应该会觉得与其花心力在那种事情上,不如把时间拿来锻炼自己的剑术吧。 无论帮谁讲话感觉都不太好,于是…… 「雷斯托夫先生的英勇传奇很多都是胡扯的吗?」 我试著稍微扯开话题,结果碧立刻「就是说呀。」地对我点点头。 「这个男人喔~每次接到讨伐强敌的委托,总会若无其事地跑出去,一剑刺穿对手的要害就跑回来呀。」 啊~我可以想像得出来。 「虽然会雇人帮忙把魔兽的尸体搬回来当证据,可是他不太会和别人一起战斗。就算和人合作,大家也都因为他出招太快,根本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然后他活动范围又很广……」 「所以经常会被加油添醋?」 「对。而且就算采访了也有太多空白的部分,搞得大家到头来都只能随便乱讲填补空隙啦。像是这个人经歴过怎样的人生,是来自何方的神圣,因为怎么样的来龙去脉踏上冒险的旅程……之类的。」 碧说著,深深叹一口气。 「我呀,就算多少需要添枝加叶,也希望稍微可以再有点事宝根据嘛……」 「不需要。」 「你看,他就是这种态度。」 照这样子看来,两人不管怎么走都是平行线吧。 「呜~如果稍微再有点题材可以发挥就好……可恶。」 看著苦恼呻吟的碧,我不经意想到一个点子。 「那就当作是宴会的余兴节目,你们看这样如何?」 「嗯?」 我对疑惑歪头的碧与一脸狐疑的雷斯托夫先生说出提议: 「──《贯穿者》对《圣骑士》。」 碧的眼神立刻闪耀起来。 「请问你愿意接受我的挑战吧?」 「……既然是强者提出的挑战,我也无从拒绝了。」 雷斯托夫先生一脸「真拿你没办法」地露出苦笑。 我们双方各自握起长短合手的树枝,便缓缓起身。 「好耶!好耶好耶!我要写成一首可以流传百年、千年,不,永远永远流传下去的诗歌!」 随著碧兴奋的大叫声,参加宴会的大家纷纷好奇地把视线聚集过来。 我与雷斯托夫先生互相逼近。 ──布拉德传授的刚勇剑术与闪电般犀利的突刺瞬间交错。 亢奋与欢呼的声音顿时响彻整个会场。 序章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轻之国度录入组 扫图:naztar(lkid:wdr550) 录入:naztar(lkid:wdr550) ──何谓勇气? 『技工与火焰之神布雷兹,问曰』 在《兽之森林【beast woods】》深处,伟大的森林之主《柊木之王》的王殿中瘴气弥漫,到处是腐败的树叶与枯朽的树木,宛如一片地狱。 通往王殿中枢的路上,畸形的人影──被称为《落子【spawn】》的下等恶魔不断成群出没。 与现场气氛格格不入的爽朗阳光下,我们疾驰在让人会联想到腐尸肋骨的枯树林之中。 「梅尼尔!」 「好!『无所不在的妖精啊,幽幻之存在啊,与夕阳与朝雾嬉戏之存在啊──』」 飘荡一头银发、停下脚步的梅尼尔,张开双臂对灵精们高声呼唤。 插图004 我听著他从背后传来的声音,并举起爱枪《胧月【pale moon】》继续前进。 「『醒来吧!汝等温柔的庇护者,森林之王正面临危机!此刻正是报恩之时!』」 在这座瘴气弥漫、自然力量衰弱的王殿中,失去力气、意识迷离的妖精们因梅尼尔强力的呼唤而清醒,取回了自我。 彷佛是被梅尼尔嘹亮的呼唤声吸引似的,连我也能感受到妖精们开始聚集到他周围的气息。 强大到教人背脊颤抖的自然力量开始往梅尼尔身边凝聚。 「『握起利刀,架起弓箭!火蜥蜴【smander】之矢,土妖精【gnome】之槌,水少女【undine】之枪,风少女【sylph】之刃……』」 我感受著他的可靠,同时对袭来的敌人挥舞短枪。 外观宛如人型黏土被小孩子恣意乱捏的《落子【spawn】》们接连被我刺穿。 「『就在此刻,吹起开战的号角!对傲慢的侵略者──』」 咏唱进入最后阶段。我带著吶喊用盾牌冲撞,将一只《落子【spawn】》撞飞到逼近眼前的恶魔群中,接著往斜后方大大跳开── 「『──施予四大制裁!』」 就在那瞬间,我眼前爆出大量的死亡。 突然射出的火焰箭矢有如熟练弓箭队的齐射般扫荡敌人。 从地面冒出巨大的岩石重槌挥散瘴气,将恶魔们一一击倒。 污泥中喷出清水,划出螺旋轨迹射穿恶魔胸口。 在视野远处也可以看到狂扫的强风利刃吹散瘴气的同时砍下敌人的首级。 是妖精们呼应梅尼尔的号召,带著凶猛吶喊发动的总攻击。 「威尔,我们上!」 「了解!」 穿越被一扫而空的《落子【spawn】》们,踏过恶魔们的尸骸,我们快步赶往更深处……污染《柊木之王》的王殿,使森林循环被扰乱的某种存在,肯定就在前方。 我们踏在掉落地面的腐叶上,不断奔驰。 结果就在快到王座时,我们看到一座古老的石造拱门前方有两只恶魔。 两者都有著宛如人类与鳄鱼混杂的外观,一只手中握著带钩的长枪,另一只握著锐利的长剑。身高约两公尺左右。 使人联想到恐龙的头部,强韧的鳞片与橡胶般的外皮,厚实的肌肉。 长长的尾巴末端长有尖锐的刺棘。 ──是《队长级【ander】》的恶魔,维拉斯库斯。 「小心尾巴的尖刺!」 「好!拿枪的那只就交给你了!」 我们简洁交谈后,往左右散开。维拉斯库斯们也彷佛呼应我们似的,分头各自朝我们冲来。 我吸一口气放慢脚步,最后停下来摆出架式。 接著将短枪的枪尖举向快步冲来的维拉斯库斯──接近到攻击距离边缘的维拉斯库斯顿时感到困惑般停下了脚步。 「…………」 对方有如爬虫类的眼睛瞥了一下后,作势要刺出钩枪,并试图绕到我的左边或右边。但是我微微移动步伐,继续把枪尖对著他。 维拉斯库斯顿时发出焦躁的呻吟。 ……他抓不到可以攻击我的机会。 我挪动著脚步保持双方距离,忽然,以不容易观察出来的程度微微放松架枪的姿势,制造破绽。 结果一如预测,维拉斯库斯朝我的破绽刺出钩枪…… 「喝!」 我立刻用短枪缠住并扯掉对方的钩枪,并顺势回敬一枪。 枪尖一口气贯穿维拉斯库斯坚硬的鳞片,刺到心脏。 「嘎……!」 迅速把枪收回后,我不给对方反击的机会,又刺出保险起见的第二枪。 对这种等级恶魔来说,『致命伤』的基准线经常会比人类高出好几级。就算心脏被刺穿了还能继续战斗也不值得惊讶。 我把枪拔出来观察了一下后,全身虚脱的维拉斯库斯巨大的身体跪到地上,倒了下去。 尸体渐渐化为灰烬。 「呼……」 就在我松了一口气的时候,脑中忽然响起教人怀念的声音。 ──如果是我就直接冲上去砍了对方的脑袋,然后就结束啦! 我不禁露出苦笑。这是我父亲布拉德以前有一次讲到维拉斯库斯的强度时说过的话。 ……很遗憾,我现在还没有达到那样的境界。 虽然我不知道究竟还要累积多少锻炼才能追上布拉德,不过──我想应该没有遥远到连背影都看不见的程度才对。 「喝啊!」 梅尼尔那边也分出胜负了。 双方互相试探对手几招之后,维拉斯库斯摆出不惜牺牲自己一只手臂的姿势朝梅尼尔冲过去,却忽然被土妖精诺姆从背后抓住脚踝,当场失去平衡。 ……梅尼尔并没有咏唱咒语。他和妖精们达到完全的交流感应,互通心思。可说是高手才能办到的技术。 梅尼尔接著大胆冲到对手面前,把短剑插入对手身体后,透过短剑传导发动了某种咒语。 维拉斯库斯霎时全身痉挛,冒出白烟倒下……解决掉了。 「好……这个我顺便收下啦。」 从对方化为灰烬崩落的身体中,梅尼尔眼明手快地抢走长剑。 钢铁制的直剑绽放亮眼的光泽,是一把相当不错的杰作。 「森林之主的祭坛……应该就在这里面了。」 「既然《队长级【ander】》的恶魔会负责看门,意思就是……」 「嗯。」 里面想必会有相当强大的对手。 我们互看一眼,再次感受紧张之后──穿过石造的拱门,踏入了《柊木之王》王殿的深处。 ◇◆◇◆◇◆ 王殿内是一片腐臭弥漫的毒沼。 在梅尼尔快速咏唱两人份的《水上步行【water walk】》的同时,我也靠《耐毒的祷告【anti poison】》提升我们对毒气的抵抗力。 仔细观察可以发现,在凋零的树木、折断的树枝与变色的树叶如薄沙般遮掩的另一侧,有一棵巨大的老树。 虽然高度和周围的树木没有太大差异,但树干明显比其他树木来得粗。粗壮到甚至让人觉得用几人合抱来形容都很愚蠢的地步。 如果站到近处,搞不好看起来只会像一面岩壁吧。 「梅尼尔。」 「没错,那就是掌管这一带森林之冬的《柊木之王》。」 宛如波浪 起伏的海面、又宛如一座座桥梁的粗壮根部蔓延在老树周围……它们就像是受到覆盖地面的毒沼影响,有一半都被染成了黑色。 在那些漆黑的树根上下起伏的部分,可以看到一座石造的祭坛被巨大的树根围绕。 「……就是那个吧。」 我们走近祭坛,听到嘹亮的《创造的话语》传入耳中。 「……!」 光从声音就能知道,那是诅咒,是亵渎。 憎恶、怨恨、愤怒、蔑视、嘲笑。有如将世上一切负面感情丢入锅中熬煮沸腾而发出的声响。 ──是被称呼为《忌讳话语【taboo word】》类型的《话语》。 善良的魔法师们封印在书库深处,坚持绝不外流的秘密。使风淤塞、使水腐败、使土乾燥,使火衰弱的诅咒话语。 有某种存在正发出这些不应该发出的声音。 我们一边警戒周围,一边接近。靠著《水上步行【water walk】》之术,我的脚伴随波纹漂浮在毒沼的水面上。 「…………」 在那座巨大祭坛上面,有个张开双手、咏唱话语的恶魔。外观大致上类似人类。 兽毛覆盖在身体表面,肌肉粗壮发达。 宛如在岩壁上粗暴刻凿出来的坚硬脸孔。 ……最为异常的,就是头上长有让人会联想到驼鹿的巨大犄角。 那家伙看到我们,便缓缓停止了咏唱。 「……守卫们是怎么了?」 是流畅的西方共通语。 「你觉得是怎么了?」 看到如此反问的梅尼尔手中那把长剑,长角恶魔「唔」一声理解似地点点头。 我顿时加速紧张。 「原来如此。依我推测,这位就是《世界尽头的圣骑士【pdin】》威廉卿,而另一位便是《迅敏之翼【swift wings】》梅尼尔多先生了。」 知性,还有情报收集能力。 和其他《士兵级【soldier】》或《队长级【ander】》的恶魔们完全不一样。 「《将军级【general】》──科尔努诺斯【长角兽魔】。」 听到我小声呢喃,兽魔咧嘴一笑。 「两位大名鼎鼎的勇士特地前来,事情就简单得多了。」 霎时,周围涌出大量气息。 我和梅尼尔其实都早有隐约察觉──是埋伏。 宛如将雄鹿与公牛,或是将蛇与蜥蜴混杂出来的异形恶魔们,从四周巨大的树根后面陆续现身。 「请你们死在这里吧。」 随著兽魔的声音,恶魔们准备朝我们袭来── 「梅尼尔,这距离可以吗?」 「足够啦……剩下就拜托你了。」 梅尼尔缓缓伸手触碰《柊木之王》染黑的根部。 「王啊。《柊木之王》啊。从夏至到冬至,统御森林的双子王之一啊。」 他白皙的手背浮现出橡树叶的纹路。 将双手放在树根上,闭起双眼的梅尼尔,看起来就像在祷告的神官。 科尔努诺斯虽然察觉出什么而赶紧向恶魔们发出指示,但已经太迟了。 「就让我将您的兄弟王《橡树之王》托付予我的──」 一股神秘的力量从梅尼尔的手掌流入树根。 发黑而失去力量的根部以及老树的树干开始渐渐发出如心跳般的脉动声。 「──王身为王的力量献给您吧。」 地面忽然震动。老树的根部缓缓动起来,绑住可恶的恶魔们,将他们拖进毒沼之中。 恶魔们的惨叫与水声回荡四周,不久后又陷入一片寂静。 「真有一套。没想到你们已经先找过了《橡树之王》……」 科尔努诺斯从祭坛上看著下方这片情景。 他短短一瞬间浮现的愤怒与动摇已经被压抑下去。振作得真快。 「然而,只要你们无法打倒我,结果都是一样。」 科尔努诺斯呢喃一句《话语》,将一把长柄战斧拉到手中,摆出架式。 「我们会打倒你。为了这片森林……」 深吸一口气,在说话的同时架起短枪后…… 「──向流转女神葛雷斯菲尔的灯火立誓!」 我往前奋勇冲出。 ◇◆◇◆◇◆ 「哦哦哦哦哦!」 长柄战斧击碎祭坛一角,大量石片朝我飞来。 我赶紧用盾牌弹开,保护我自己以及背后的梅尼尔。现在他正在把《橡树之王》托付给我们的森林王权移转给《柊木之王》。 虽然不至于到完全没有防备的程度,但还是难免有许多破绽。 「灯火啊,驱赶黑暗!」 我献上祷告,在梅尼尔周围构筑出发亮的结界。 科尔努诺斯是个强敌。万一他在战斗途中冷不防把攻击矛头转向梅尼尔,我有可能会来不及搭救。 就在我为此施法而让出一招的空档时,科尔努诺斯选择了咏唱《话语》。 「《从烟至火【de fumo ad 】》──」 不过,那是个错误的选择。 「《沉默吧【tacere】》,《嘴巴【os】》!」 我抓准时机放出的话语,让科尔努诺斯的嘴巴紧紧闭上。 下个瞬间,伴随一阵轰响,在他周围有如爆炸般喷出强烈的毒烟与大火。 ──《话语》失误走火。是我刻意让对手引起的。 「想要杀掉强大的魔法师最好的机会,就是在那个魔法师咏唱大魔法的时候。」 这是古斯的教诲。当没有确信可以咏唱到底的时候,绝对不要咏唱什么冗长的《话语》。 ……然而,这似乎也在对手的预料范围之内。 毒烟向左右蔓延。我朝右边冲刺,往烟雾内刺出短枪。 尖锐的金属声响传来。对手挥出的长柄战斧与我的短枪互抵,发出轧轧响声。 「唔……紧接在集中精神祷告之后,竟能立刻看穿《话语》的性质并介入干涉。」 一阵风吹过,让毒烟渐渐散去。 我不禁皱起眉头。因为科尔努诺斯身上看不到任何明显的异常。 「了得。了得。」 ──他恐怕是对毒与火焰,或者说是对魔法现象拥有完全的抗性。就是因为知道即使自爆也没问题,才会毫不犹豫咏唱大魔法的。 如果能咏唱到底就好,但若是失败也能当成烟幕。不会有损失的二选一。然后他利用这片烟雾,朝我接近而来。 正因为拥有极为强大的抗性,而且知道我是使用祝祷术与魔法战斗的类型,让他能够如此从容不迫并预测出行动。 ……这敌人可以说是相当棘手。 但棘手时也有棘手时的对付方式。 「喝!」 我对手臂注入力气。 「唔!」 面对我打算连同长柄战斧一起推开的动作,科尔努诺斯立刻做出抵抗。 既然敌人对魔法具有抗性,靠肉搏战解决掉就行了。 即便是布拉德他们以前交手过的那个恶魔们的《上王》,靠刀剑一击还是有效的。 我不认为世上会有恶魔拥有比《上王》更强的抗性。既然带有实体,管他是用砍的用刺的还是用捶的,总会有什么物理性攻击会有效。 「──!」 相抵的武器用力弹开。我们彼此退下一步后,在粗壮得有如道路的树根上疾驰交锋。相对位置不断交替、变化,有时也会立体性交 错──接著伴随一声特别响亮的金属声音,我们又再度正面互推。 为了压制对手的武器,短枪与长柄战斧交叉互抵、扭转,轧轧作响。 科尔努诺斯粗壮的手臂上浮现出血管,肌肉隆起。 我也踏稳下盘,紧咬起牙根,注入力气── 「……!」 短枪渐渐压下长柄战斧。 「呜……你是、人类吗!」 科尔努诺斯神情大变。 话说,什么叫『你是人类吗』?也太过分了吧。 这只是锻炼出来的成果啦。 我缓缓吐气后,进一步推出力气。 「呼……」 「呜、喔喔!」 相对于科尔努诺斯靠著忽然转变施力方向,或是靠前后左右移动步伐等等伎俩想要瞒过劣势,我则是始终只靠著蛮力推向对手。 ……对方大概是没什么正面互推时处于劣势的经验吧。 光用那些明显表现出动摇且不熟练的小伎俩,是无法对付我的。 我靠著彻底锻炼出来的力气不断往前推,再往前推。 ──真正要使用招式,应该是在这时候。 「喝!」 我一口气翻转短枪。 往上弹开的枪头不偏不倚地命中了兽魔巨大的犄角。 「!」 我故意没有使出强到会击碎的力道,而是把他那有如驼鹿的长角前端往上顶起。 ……好啦。 假设一个人类外型的生物头上长有巨大的犄角,而那个犄角前端被用力顶开时──脖子会如何? 「嘎……」 答案是:会大幅扭曲。 这完全是物理作用,无从抵抗。 我紧接著又用枪头缠住对手的犄角,用力一扯,科尔努诺斯便彻底失去平衡了。因为犄角被拖来甩去的结果,让他脖子不断被扭转,难以保持平衡感。 就像单脚站立时看向正上方会忽然提升难度一样,脖子的角度与平衡感之间的关系密不可分。 当脖子被别人强硬扭转时能否继续保持平衡,根本不需要实验就能知道了。 ……我紧接在扯倒对方的动作之后,顺势用力挥下短枪。 所谓的枪并非只是拿来突刺的道具。 只要把长两公尺以上、硬度强到足以承受大力撞击的棒状物使劲往下一挥──加上离心力,就是一把凶恶至极的钝器了。 短枪当场捶中对手。 犄角与头盖骨碎裂的声音与手感传来。 「…………咕、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即便如此,兽魔依然继续凶猛抵抗,真不愧是《将军级【general】》的恶魔。然而──那抵抗最终也没有持续太久的时间。 ◇◆◇◆◇◆ 就在我确认兽魔化为灰烬,并回收对方留下的长柄战斧时,梅尼尔也完成了他的任务。 「…………好。」 我因为一路匆忙而迟迟没有注意到,梅尼尔的脸色充满疲劳。一头银发脏得失去光泽,而且不知是否是我多心,总觉得他脸颊也看起来变得有点消瘦。 毕竟这次的事件中,梅尼尔是担任最辛苦的角色。会这样也是当然的吧。 ……夏至那天,不合季节的雪花莲大量绽放,成为了一切的开端。 几天之后,接著又是果实烂熟腐败,树木胡乱生长或枯萎──最后发展为甚至连野兽和妖精们也发狂暴乱的异常事态。 从早期就发觉异常的梅尼尔当时一脸苦涩地说:「森林被搞乱了。」 ──刚好路经《白帆之都【white sails】》的我们受到埃赛尔殿下请托,便接下了解决问题的任务。 然后我们前往的场所,是《橡树之王》的王殿。 根据梅尼尔的解说,这一带的森林从冬至到夏至的期间是由《橡树之王》统治,而从夏至到冬至的期间则是由《柊木之王》统治。 在太阳开始恢复光辉,一阳来复的冬至那天,《柊木之王》会将王权让给《橡树之王》。 随著季节变迁,到了太阳结束最高峰的夏至那天,《橡树之王》又会将王权再让给《柊木之王》。 这片森林的自然就是靠著被称为『双子兄弟王』的这两棵老树之主间的关系在循环的。 我们基于这样的原因,前往了《橡树之王》的地方。 毕竟异常现象是从夏至那天开始,表示《橡树之王》可能因为某种理由没有交出王权,或是处于无法交付的状态。 这是我们做出的推测。 ……然而,实际上并非如此。 《橡树之王》的化身出现后告诉我们,其实是森林深处另一座王殿的《柊木之王》陷入了无法接收王权的状态。 正因为如此,即使过了应当交付的日子,王权却依然留在《橡树之王》手中,才使得森林发生了大量的异常现象。 强大的王权若是没有在正确的时候交付给正确的对象,便只会散播危害。再过不了多久,森林的问题就会演变到致命的程度,造成即便花上漫长的岁月也无法完全恢复的伤害。 当我询问是否有什么方法可以放出王权后,《橡树之王》回答了我: 就像对他而言的《柊木之王》,就像对《柊木之王》而言的他,如果没有其他对象可以展现出足以匹配王权的力量,他就不会让出森林的王权。 他的声音听起来已经放弃了一切,准备接受灭亡。 「……既然如此,就先托付给我吧。」 梅尼尔用坚定的语气如此说道。 「伟大的《橡树之王》啊,把你的王权暂时交给我。」 那太勉强了。《橡树之王》说道。 如果是精灵神蕾亚希尔维亚创造出来的古代精灵还有考虑的余地,但混有人血的你要背负沉重的森林王权,顶多只能承受一个月而已。 「只要能撑一个月就没问题啦。剩下的问题就交给我和这家伙来解决。」 《橡树之王》沉默一段时间后,问道: 「但万一《柊木之王》已经丧失不在,一个月后你的灵魂就会破灭了。」 「我想也是。」 「……为何你要做到那种地步?」 「因为我发过誓,要偿还过去的罪恶,并迈步向前活下去。」 梅尼尔毫不感到羞涩地当著森林之王的面前如此说道。 「我透过拯救了恩人灵魂的朋友,向伟大的神明这样发誓过。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理由啦。」 《橡树之王》再度陷入沉默。 过了好一段时间后──他认可梅尼尔接受挑战,宣告将予以试炼。 「接下来将进行的试炼,乃森林的秘密仪式。一旁这位强大战士、魔术师、灯火之神的代行者,你并没有参加的资格。」 「这点我明白。」 我和梅尼尔交换视线,互相点头。 接著再度看向《橡树之王》后,开口说道: 「无论需要多少天,我都会在这里耐心等待的。」 「我才不会让你等上那么久啦。」 梅尼尔笑著叫我别担心后,便跟著《橡树之王》的化身进入了王殿的深处。 之后在王殿深处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梅尼尔遭遇了什么样的苦难,又是如何克服的,我并不清楚。 只知道隔天早上,他便回到了静静等待的我面前。 虽然脸色憔悴,但还是对我露出自豪的笑容。 接著,我们就立刻启程前往《柊木之王》的王殿。 保管了森林王权的梅尼尔所到之处,一切树 木草丛皆不予阻碍,让我们后来的旅途行进得极为迅速。 最终我们在《柊木之王》的王殿发现了成群的恶魔并将之击败──时间接续到现在。 「…………」 我总觉得最近这段时间,恶魔们引发的事件好像又增加了。 有些是我们亲自出面处理,有些则是其他冒险者解决之后听来的报告。各式各样的问题都有……但现在居然连强大到足以突破森林之王的王殿并施予诅咒的恶魔都出现了,状况有点严重。 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某种令人焦急、好像看漏了什么问题般难以言喻的不安渐渐涌上心头。 正当我这么想的时候…… 「──汝等人子啊。」 耳朵忽然听到了声音。 ◇◆◇◆◇◆ 仔细一看,在祭坛出现了新的人影。 不,那可以称之为『人』吗? 至少可以确定的是,人不会有那样像树皮一样的肌肤,头发和胡须的部分更不会长出植物的叶子或藤蔓。 不过我和梅尼尔对于那外观都有印象。 因为《橡树之王》的化身也是类似那样的长相。 「吾乃《柊木之王》。」 《柊木之王》的化身用柔和的语气如此告诉我们。 「对于汝等讨伐击退入侵者的武勇,以及为了转交迟滞的王权而来到王殿的勇气,且让吾由衷给予赞赏与感谢。不过……」 他接著又说道: 「现在必须先矫正错乱的森林……稍待一会。」 语毕,王的化身便张开他的双手。 从他口中如水流般滔滔涌出我无法理解的神秘咏唱。恐怕就是属于森林秘密仪式的类型──是人类未知的《话语》。 咏唱开始后不久,大地便缓缓震荡起来。 以王座,也就是老树《柊木之王》为中心的震动持续一段时间──等到缓缓停下的瞬间,变化出现了。 化为一片毒沼的周围陆续喷出清净的水流。 虽然梅尼尔暂时保管王权的时候也办得到类似的事情,但规模完全不同。水流带著有如海啸般的气势,转眼间就把毒稀释、冲走了。 周围因诅咒的邪毒而枯萎甚至倒下的树木开始长出新芽,接著又快速成长为幼苗、幼树、成树,绽放出一朵朵夏季的花朵。 清爽的香气将腐臭驱散后,接著以树木们为中心长出花草与菇类,使受毒侵蚀的大地恢复了森林的精气。 枝叶繁生,清风吹拂,阳光透过缝隙一闪一闪地洒落下来。 「哇、啊……」 有如在看一段倒转播放的胶卷影片般──万物重生的景象震撼我的心灵。 就连梅尼尔也目不转睛地看得入迷了。 「森林之王、吗……居然能够把那样夸张的力量像手脚一样运用得这么自在啊。」 梅尼尔保管王权的那段期间,每天晚上都在痛苦呻吟。 他几乎没有使用,只是让力量暂时寄宿在自己体内而已,就痛苦到连祝祷术也无法治愈的程度。 这就是身为『森林之王』的存在与人的不同啊。梅尼尔说著轻轻耸肩。 然而…… 「人与精灵之子啊,相信汝总有一天也会变得如此。」 结束了全部咏唱的《柊木之王》忽然如此说道。 「…………啥?」 「即便只是一时,但汝曾让森林的王权寄宿于自己体内。流于汝体内交杂人与精灵的血与力量如今已倾向精灵,同时也渐渐接近《森林之王》的候补了。」 ……欸?我忍不住惊讶得全身僵硬。 「但毋须担心。那并非一朝一夕就会改变的东西。」 呃不,就算您说不用担心什么的…… 连梅尼尔都僵硬不动啦。 「呃呃~请问这样会如何?」 「只要不懈于锻炼,到汝远超过百岁,历经漫长的年月后……汝将会成为新的《森林之王》。」 听到这边,梅尼尔才总算恢复活动了。 他「啊~啊~」地翻找记忆般把手放在额头上。 「这么说来……我好像有听故乡那群精灵老头们讲过,受认可为《森林之王》的精灵会与王定下契约,当寿命将尽时会进入森林中往生。其身体将会化为一头野兽,或是一块巨岩,或是一棵树木──」 而其灵魂将会成为统治森林的王。 「没错。汝已与吾之兄弟《橡树之王》订下了契约。」 「……我并没有那种意思啊。」 「即便没有那样的意志,接下森林王权就是那样一回事。年轻的幼苗。」 「我可以拒绝吗?」 「也不是不可以。若是汝希望,亦可选择以人子之身死去。」 「……这样啊。」 「此事不需急于现在决定,汝好好考虑吧。」 听到对方这么说,梅尼尔点头回应。 他翡翠色的双眼直盯著森林之王,表情非常认真。 「另外,人子啊,灯火的使徒啊……吾有件事必须告诉汝。」 《柊木之王》的视线接著又望向我。 「汝可知道西边那几座拥有大量红褐色石头的山群?」 「您是指……铁锈山脉吗?」 据说那山脉的颜色是因为富含赤铁矿矿床的缘故。 「没错。」 王的化身对我点点头。 「在对于汝等人子而言不久后的未来……」 接著从他口中如泉水流出般── 「在铁锈的山脉,将会燃起灾厄的黑火。烈焰扩散,恐会烧尽这块土地的一切。」 冒出了这样一段不祥的话语。 「那是、说……」 「方才那兽魔亦是来自铁锈的山群。那块土地如今已化为恶魔们的巢穴。将山中居民的黄金当成睡床,巨大的邪炎与瘴气之王贪眠之地。 无论汝等是要抵抗,要接受,要做好觉悟──那日子在不久后便会到来。」 从《柊木之王》口中道出的话语,带著如预言般的沉重感在森林王殿中回荡。 「……你不会做些什么吗?」 「若将迎接毁灭,那也是命运。」 对于梅尼尔的质问,《柊木之王》回应得很冷淡。 之前《橡树之王》也是这样,他们的性情基本上是比较被动的。 「对吾等而言,毁灭之火会续接至重生。即便人群再度离开这块大陆,即便恶魔繁生,邪炎之王如何嘶吼──森林依旧会存活下去。」 在我们周围,新生的树木们以枯树为苗床,随风摇荡著。 简而言之,就是这个意思。 「因此,人子啊,年轻的幼芽啊,这是吾对汝等的忠告,是回报汝等的情义。」 也就是回报我们矫正了王权的异常,为森林无偿战斗的这份人情。 然后…… 「──就让吾向汝等约定,今年秋季将会迎接丰收吧。」 如此宣告后,《柊木之王》的化身便消失了。 ◇◆◇◆◇◆ 「说是《森林之王》咧。」 回程路上,我们边走边聊著。 以前走在森林中的时候,梅尼尔总是会用妖精师的术法让树木为我们开路──不过现在该怎么说呢,我们走在更夸张的路径上。 树木底下,或是巨岩间的缝隙。梅尼尔好几次带著我走进金色光辉的妖精们熙熙攘攘、景象缺乏现实感的小路中。 「走这边。」 「没、没问题吗?」 「没问题啦─ ─我知道。或者说,我变得能够知道了。」 介于非人类的存在居住的幽世与我们居住的现世之间的境界。森林的神秘区域,妖精的小路。这些一般人要是不小心闯进去应该不会简单了事的路径,梅尼尔却像是当成捷径般一次又一次带我穿过。 吹过的风彷佛闪闪发亮般清凉的空气。 夜晚与白天瞬息交替,如动物般蠢动的枝叶比新绿的季节时还要色彩鲜艳而深邃浓密。 另外,我们进入的黑暗比现世的任何夜晚都要深浓。在那样一片漆黑之中,妖精们一闪一闪地发出光芒,带著笑声来去飞舞。 这景象要说梦幻的确是很梦幻,但是── 「万一我不小心跟梅尼尔走散,应该会很惨吧?」 到处可以听到妖精们美丽却又恐怖的笑声。 那并非全都是欢迎的笑声,当中也含有对身为异物的人类威吓、轻蔑或嘲笑等等残酷童话类型的笑声。 「…………」 ──异常强烈的玛那力量在周围流动著。 又如在施展强大《话语》时皮肤刺痛的感觉不断传来。 我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 「别担心,我不会看丢你。就算走散了我也能把你找出来拉回去。」 「回得去啊……」 「没错。虽然不是我自愿变成这样就是了。」 看来一度接收过王权的影响现在依然留在梅尼尔体内的样子。 他原本就是个非常优秀的妖精师,现在又提升了好几个等级──或者应该说是被拉升的吧。 「我原本是打算靠自己锻炼的啦……」 梅尼尔心情复杂地小声嘀咕,不过…… 「算了,也罢。管他是别人给的还是怎样,力量就是力量。只要加以熟练,化为自己的血肉,到头来都是一样。」 在这方面他还是一如往常地看开得很快。 不论是别人给的或是自己练出来的,力量就是力量。重点在于想要使用的时候能不能随心所欲地使用。他大概是这样的想法吧。 「这部分只要我今后慢慢尝试就好──比较重要的问题应该是要成为《森林之王》那件事。威尔,你怎么看?」 「我觉得是很厉害啦,不过内容的规模有点太大了,我其实也不是很明白。」 「就是说啊。」 走在我旁边的梅尼尔,侧脸看起来跟平常没有太大的差异。 他还是一如往常地偶尔会观察四周有无异常,按一定的步调走著。 「照《柊木之王》所说是远超过百年之后……既然要等我生命走到尽头,应该还要两、三百年甚至更久……是那种规模的事情啊。」 实在让人难以想像。 「到时候我都已经死啦。」 「是啊。」 梅尼尔点点头后── 「然后我一边当你的守墓人之类的,一边看你子子孙孙们的将来……哎呀,等这些事情也都告一段落之后吧。」 「……原来你有那样的打算啊?」 「我是有那样的打算。毕竟你对我有很多怎么还也还不清的恩情啊。」 听到他这么乾脆地说出这种话,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才好。 因为我知道梅尼尔讲得很认真,所以并没有跟他玩闹,而是默默点了点头。 「不过仔细想想,等那些事情都结束后,让自己和山林化为一体,感觉好像也不坏嘛。」 我静静听著他呢喃。 「身为半精灵,总会有一天必须做出决定性的选择。 看是要留在森林中,与水土一起活过漫长的岁月,亲近灵精们的,精灵的生活方式。 或是活得像熊熊烈火般亮眼,又如一阵风般转眼消失的,人类的生活方式。」 所谓的「选择」,就是在两种血族之间生下来的存在必须面对的宿命。梅尼尔如此说道。 「消失在森林中,化为像那样的一颗老树,静静观望你成就的事迹将来的发展。然后慢慢枯萎、倒下,归返轮回──感觉也不赖。」 他笑了。 「我记得你之前在一场传教会上讲过『生在于死之中』……就是你还不熟练、讲得很僵硬的那场。」 「啊,过分!就算表现得那样我也是很努力的说……不过,嗯,我的确讲过。」 「毕竟我寿命很长,而且一直都觉得反正死了就是死了,所以对你那些话本来没什么感觉的。但现在我总算多多少少能理解那个意思了。」 只要活著,最终无论如何都会总归到死亡。 因此当一个人开始思考自己「想要怎么死」的时候,必然也会总归到「想要怎么活」。 「……我想要看看你创下的成就到将来会如何发展。」 为了这样选择自己的生活方式也可以。 梅尼尔说著,对我露出有点笨拙的笑容。 那笑脸让我不禁心头一紧。 「……我或许不会做出那么大不了的事情喔。」 「说笑。」 梅尼尔苦笑一下,耸耸肩膀。 「自从我们认识以后,你都已经干下多少事迹啦?徒手杀掉飞龙【wyvern】,杀死奇美拉,后来又陆续创下好几段冒险故事,惹得吟游诗人们都为你疯狂。这次又单挑击败将军级的恶魔……光是到这边就十足堪称传说啦。 ……然后你接下来肯定还是会顶著那张呆呆的表情,继续创造传说对吧?」 他粗鲁地拍打我的背。 「而我则是跟在你身边一起战斗──如果能活到最后,就为一切故事画下句点,消失到森林之中。当然,我到时候也会讲些什么有模有样的台词,耍帅一下。」 「……那样真的会变成传说呢。」 「咱们两人都是。感觉不赖吧?」 「嗯。」 我不禁认为,那或许是很有趣的未来计画。 当然在战斗之中随时都有丧命的可能,这样的状况下也难以预料谁会先离开人世。 不过假如两人都活了下来,绝对是我比梅尼尔早过世。 那是没办法的事情──但我总觉得有点寂寞,也对他很抱歉。 然而,如果他能够像这样笑著想像未来的事情,那肯定也是「很不赖」吧。 「我说,威尔……你希望自己怎么样死啊?」 「其实我并没有决定得像你那样明确。」 梅尼尔顿时一脸意外地睁大眼睛。 「……我还以为你应该有想过很多的说。」 「其实啊……」 我一副很沉重似地叹了一口气。 「我是有想过很多,但现实中的变化速度太快了啦!」 然后好像一肚子怨愤无处宣泄般大叫出来。 「离开故乡之后啊!不知不觉间就变成了骑士!不知不觉间甚至就被拱为领主!碧写的诗歌听说还传到了北方的大陆……再这样下去,我都完全无法预想自己十年后会变成怎样啦!」 听到我这么说,梅尼尔哈哈大笑起来。 「人类的生命总是短暂又激烈,而你尤其是如此。这就是英雄的命运。」 「即使要当英雄还是什么的都没关系,就不能让我好好计画自己的人生吗?」 「计画自己人生的英雄,听起来有够不搭的,莫名让人想笑啊。」 「过分!」 我们像这样一边斗嘴,一边说笑时──梅尼尔忽然停下了脚步。 他好像在确认什么似的,盯著树木之间什么东西都没有的一片黑暗之后…… 「这边吧。」 这位银发半精灵轻轻把手伸向树与树之间。 结果那些树木彷佛是要让路似地退开──从宛如水面般、热气般摇曳的空间中吹来一阵风。 在梅尼尔带路下,我跟著往摇荡的空间踏出一步。 霎时,我感到某种像是穿过水中的神奇感觉──接著眼前豁然开朗。 「咦……」 左右两旁没有树木,也一点都不昏暗。 抬头一看,升到天空顶端的夏天太阳洒下一闪一闪耀眼的阳光。 是远方可以看到积云漂浮的晴朗夏季天空。 把视线往下移,就能看到柔和弯曲的小路不断延伸向地平线,两旁都是一块块绵延的田地,描绘出美丽自然色彩的拼块艺术。 一阵风吹过田野,让丰硕的麦穗随之摆荡。 「呃,这里、是──」 难道说…… 「就是出了《兽之森林【beast woods】》后的《小麦街道【wheat road】》啊。」 「才一天耶!」 我大叫著环顾四周,这片景色的确有印象,就是《小麦街道【wheat road】》。 可是那座《王殿》应该在森林最深处才对啊。 光是直线距离就不知道有几十公里、几百公里的艰险路程,竟然短短一天就走过了? 「所谓《妖精的小路》就是这样的路啦。虽然说只能到我自己知道的场所,并非哪里都能去就是了。」 「如果哪里都能去,根本就是兵器啦……森林的神秘,真是恐怖。」 在森林中绝对不要和精灵族起冲突。 我回想起布拉德教过我的这句话。 接著往前踏出一步──不经意又想起了另一件事。 「我当初和你认识,然后跟碧还有托尼奥先生一起穿出森林的地方,好像就是这里吧?」 「是啊。」 微风吹过。 从麦田中传来小麦沙沙作响的声音。 「从我们认识之后,巳经过了两年啦……」 离开死者之街,结交到伙伴。 打倒飞龙【wyvern】,成为圣骑士【pdin】,击败恶魔们和奇美拉,后来也拚命努力──真是一段说长也不长、繁忙忘我的时光。 今年我已经虚岁十七了。 第一章 从藤架垂下的淡紫色藤花随著微风摇曳。 这里是相当于《南边境大陆【south mark】》玄关口的都市──《白帆之都【white sails】》。 位于都市中心的领主馆,外墙即便是白色也显得鲜艳,窗外花棚上绽放著色彩亮眼的夏季花朵。 「──这次的事情真的是辛苦你们了。」 在日照还算柔和的大清早,于领主馆中庭的凉亭中,《白帆之都【white sails】》的领主索斯玛克公爵埃赛尔巴德殿下语气严肃地如此说道后── 「不,应该说这次的事情『也』才对吧?」 他忽然放松表情,笑著开了个玩笑。 插图005 就在不太擅于巧妙对答的我犹豫著该说些什么的时候…… 「就是说啊,你有事没事就叫人做牛做马的。」 梅尼尔用轻浮的口气如此回应。 「毕竟这位圣骑士【pdin】大人好歹是我的臣下啊。」 「那么关于你把根本不是你臣下的我也拖进来一起使唤的事情,又要怎么说?」 「只要指派威廉卿行动,就会附加你这位英雄,实在划算。」 「我可不是的赠品。」 「不过你是圣骑士【pdin】大人的挚友。」 两人间的应答你来我往。 「就像朋友会为了朋友挺身战斗,骑士也要为了人民与君主战斗──不是吗?」 「奉献、忠诚,表面上讲得倒是漂亮,但实际上又是如何?强加过度的负担会让人累积不满。要是担心对方会不会在内心深处其实怨恨自己,到了关键时刻就会难以开口拜托。这是人之常情吧?」 万一遇上棘手的敌人又没有这位英雄大人帮忙,还真不知道你们要怎么办勒。梅尼尔用夸大的动作比著我如此说道。 毕竟他和埃赛尔殿下之间并没有直接的主从关系,而且他个性又大胆,不会顾忌小节。因此即便是面对王族,讲话也毫不客气。 虽然我不太记得他们究竟是在什么机缘下开始对话的……不过就在不知不觉间,他们的对话越来越多。这两年来,埃赛尔殿下和梅尼尔之间变得很常交谈了。 「呵呵,确实确实,要是让圣骑士【pdin】大人逃掉的确很可怕。那么我就提供十足的报酬,想办法留住人心吧。」 「对对对,就是那样的态度非常重要。如此一来这家伙也会比较心甘情愿对你效忠啦。」 埃赛尔殿下一脸愉快地笑著。看来他相当享受与梅尼尔之间的互动。 ……另外让人感到恐怖的是,就在刚才那段谈笑之间,这两人似乎同时在水面下进行著关于报酬的索取与砍价。 不知不觉间,怎么好像变成要赐给我们奖赏了。 「等会我再把赏金与你们期望的东西送过去吧。话说回来,威廉卿。」 「啊、是,请问有什么事?」 「我有件事情诚挚地想要和你商量一下……这位梅尼尔多先生,你可以送给我吗?」 「欸?」 埃赛尔殿下露出一脸好像很认真的表情,一本正经地说著。 「不但是实力优秀的妖精师又是本领高强的猎人。而且还是不会衰老的半精灵,讲话又不会顾忌小节……这样的人才,我实在非常想要!」 「殿下,梅尼尔并不是物品啊。就算您跟我讲您想要,说到底他又不是我的持有物。」 面对看起来真的很愉快的埃赛尔殿下,我只能带著苦笑回应了。 「如果是梅尼尔自己希望侍奉殿下,就另当别论──」 「我才不会侍奉任何人。谁要像猫狗一样被送来送去啦?」 对于即使被降为臣籍也好歹是一国王族提出的邀请,梅尼尔的回答相当冷淡。他闭起翡翠色的双眼,彷佛在主张无从商量似地甩甩手。 「……唉,可惜。优秀的人才是要多少都嫌不够啊。」 看到梅尼尔那样的反应,埃赛尔殿下叹了一口气。 他身为北方《草原大陆【grassnd】》的强国──《法泰尔王国》的王弟,也是负责开拓这块《南边境大陆【south mark】》的索斯马克公爵,想必劳苦繁多,经常感到人力物资不足吧。 「要是能再多一艘船,要是能再多一位足以信任的能干部下……像这样的念头,你也会有吧?」 「是的。最近……我变得非常能够感同身受。」 自从我被大家拱为《兽之森林【beast woods】》一带的领主后,著手推行了各式各样的开拓计画。 在那过程中,我对于这方面的辛劳的确感受非常深刻。 「这样啊。话说河港的状况现在如何?」 「多亏各方人士的鼎力相助,勉强算是顺利。只不过也遇到了几项问题──」 「唔,你就说说看吧,或许我多少可以给你些建议。」 「还真小气啊,就只是给建议吗?」 「当然我也可以提供物资上的支援,如果你们不介意用刚才提过的奖赏来交换啦。」 「呿!」 就在埃赛尔殿下与梅尼尔如此对话,然后互相笑了一下的时候…… 从中庭的入口方向传来踩踏砂石的声音。 「吁、吁……」 擦著汗水走过来的,是负责管理这座《白帆之都【white sails】》中大神殿的巴特?巴格利神殿长。 肥硕的身上穿著织有金丝银线的宽松神官服。动作总是急急忙忙,加上平日肩负重任造成的压力与易怒的个性,让表情看起来感觉很凶。 虽然还是老样子,讲得委婉一点就是个给人印象不算太好的人物──但我依然非常尊敬他。 神殿长来到凉亭前,对埃赛尔殿下一鞠躬后,把视线看向我和梅尼尔。 行不转睛,像在观察似地盯著我们。 「……哼,看来你是顺利获胜了。被人们又是英雄又是无双勇者地大肆吹捧,我还想说你差不多要得意忘形地吃场大败仗啦。」 我对这样数落我的神殿长敬了一个礼。 正因为他是个会对我说这种话的人物,我一直以来都真的非常尊敬他。 看到我露出满面笑容,巴格利神殿长用鼻子「哼」了一声,把脸别开。 「呵呵,巴格利,你来得好──那么,就来听听关于这次事件的报告吧。」 埃赛尔殿下对于我们那样的互动不禁笑一下后,又收敛表情,一脸认真地如此说道。 ◇◆◇◆◇◆ 「在铁锈的山脉,将会燃起灾厄的黑火。烈焰扩散,恐会烧尽这块土地的一切。」 我将事件的大致经过以及元凶已被讨伐的事情报告完后,就在提起这段预言的同时,凉亭陷入一片沉默。 关于这段预言,我不能够不报告给殿下知道。 「……《柊木之王》很清楚地这样告诉了我们。」 「《森林之王》、吗。」 埃赛尔殿下小声呢喃,并揉起自己的太阳穴。 「才想说魔兽与恶魔的问题总算告一段落,接著又是真相不明的『灾厄之火』、『邪炎与瘴气之王』吗?过去你提过被封印在死者之街的那个恶魔们的《上王》也同样教人在意。问题一件又一件,骚动迟迟不结束。受不了,真是一块不会教人无聊的大陆啊。」 从殿下的举止中可以窥见他相当疲劳。 ……自从我当上圣骑士【pdin】后已经看过好几次,这个人面对又是大大小小的魔兽灾害,又 是恶魔们的阴谋,以及其他种种问题,总是必须做出许许多多的对应。 像是对实际受害的聚落进行援助,为了安排这些援助向本国进行交涉;指派骑士们巡逻以预防受害,为了讨伐事件元凶又要临时雇用冒险者。 为了这些对应必须处理各种公文,还要亲自到现场进行指挥与慰问。当然平日对都市的统治管理也不能懈怠。 我根本从没看过埃赛尔殿下悠悠闲闲享受休息时间的光景。 彷佛是为了帮那样的殿下分忧解劳似地…… 「猎人啊,讲到底,那个《森林之王》究竟拥有何等程度的能力?那段所谓的预言真的足以相信吗?」 神殿长代为如此询问。 「叫人名字啦,这个老伯。」 「你有资格讲别人?」 「呿!」 「呿!」 这两人互瞪对方,啧了一下舌头。 他们还是老样子,个性相当不合。 「呃、那个、两位好好相处嘛……」 「哼,要我和这没礼貌的小子好好相处?少跟我说笑。」 「哈,一点都没错。我最讨厌的就是这种态度高高在上的家伙啦。」 巴格利神殿长交抱双臂睥睨对手,梅尼尔则是皱起眉头用手托腮,各自表达厌恶的态度。 白己的挚友与尊敬的对象如此水火不容,真的让人很伤脑筋。就在我忍不住慌张失措的时候…… 「不过做为交易对象就无从挑剔了吧?」 埃赛尔殿下态度直爽地对那两人笑了一下。 「……哎呀,确实。我知道他能力不错。」 「要不然我也不会想跟这家伙同桌啦。」 那两人都不太甘愿地如此回答。 埃赛尔殿下接著又瞄了我一眼,对我眨眨眼睛。 「唉,说得也是。既然是工作我就回答吧……你们看看这个。」 梅尼尔从他身上的皮革包中拿出一张地图,摊开到桌上。 这张制作得相当精巧的地图,是向我们交情不错的商人托尼奥先生买来,《大联邦时代【union age】》这块地区的详细地图。 但毕竟是两百年前的地图,现在已经变动了相当多,到处可以看到梅尼尔笔记修正的地方。 大家都探头看过来后,梅尼尔伸出手指沿地图上移动。 「归根究柢,所谓《森林之王》是指一块区域中的玛那循环路径──地脉【ley line】的集结点──」 指尖划出一条条虚构的线,接著又指向应该是代表地脉【ley line】的那些线大量交叉的一个点。 「也就是所谓《王殿》之处的主宰。至于其真面目,有的是寄宿在树木或大岩石中的灵精,有的是以《王殿》为巢穴的野兽经年累月获得智慧而化成,各有不同。然而……」 梅尼尔把垂下来的银色发丝拨到耳后,稍微停顿一下。 「无论哪个《森林之王》都是活过不下一、两百年的岁月,而且与地脉【ley line】直接相连的存在。 他们蓄积有大量的记忆与知识,从地脉【ley line】所及的全部领域不断将玛那吸收到自己体内,可说是森林的心脏、森林的头脑。」 这个世界是由《话语》所构成。 能力优秀的魔法师甚至对于像草木摇曳或树叶间洒下的阳光等等,也可以从玛那的波荡中听出、读出《话语》。 ……当然,从中能够读取出来的情报还是有限的。 即便是我,或者我的养育之亲──《仿徨贤者【wandering sage】》古斯那样等级的魔法师,也没办法光听草木摇曳的声音就知道所有的内容。 但古斯也说过,那是因为我们局限在人类的思考范围内去解读《话语》的关系。 如果换成和大自然更为亲近的存在── 「虽然不到神明那样可以某种程度预读未来,不过《森林之王》讲出口的发言可以想成是基于相当程度的根据所做出的预言,或者说预测。」 「……唔。」 听到梅尼尔语气严肃地如此说道,巴格利神殿长静静呻吟了一声。 「……殿下,看来这件事情必须优先处理才行。」 「是啊──《铁锈山脉【rust mountains】》,灭亡的矮人族之都,恶魔们的巢穴吗……」 在凉亭的阴影下,大家都露出沉重的表情。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毕竟包含繁琐不及一提的事件在内,最近这阵子可说是骚动连连,现在居然又冒出据说会从恶魔的巢穴往外扩散的『灾厄之火』。 无论是谁应该都会感到意志消沉吧。 ──因此,我决定笑了。 「那真是不错!」 其他三人顿时都把视线望过来。 我则是尽全力露出满面的笑容。 「──换句话说,在那里可以尽情大闹的意思吧!」 经过彻底锻炼的肌肉所发挥的暴力,面对大部分的事情都能够解决。 布拉德这句话真是至理名言。 「问题的发生位置已经确定出来,而且敌阵是不需要担心会波及别人的荒凉之地!换言之,这是非常适合让我处理的案件嘛……!」 我握起拳头如此表示后,埃赛尔殿下也彷佛被感染似地笑了。 「哈哈,说得也对。确实是那样……那么圣骑士【pdin】大人,这件事可以交给你吗?」 「当然没问题!」 看到我们之间那样的互动,巴格利神殿长与梅尼尔都「唉」地同时叹一口气,然后互相注意到,又「哼」一声把视线别开。 「如果殿下需要,我可以立刻凑齐人马进攻敌阵──」 「不,应该不用那么急吧。」 埃赛尔殿下露出苦笑,于是我也点头回应他这句话。 虽然我是为了驱散沉重的气氛才故意讲那样干劲十足的发言,不过其实我的意见和殿下是一样的。 毕竟在场都是脑筋动得很快的人物,相信每个人都注意到了吧。 ──关于那个『灾厄之火』,《柊木之王》确实是说「不久后便会到来」,但对方也有向我们约定好「今年秋季将会迎接丰收」。 换句话说,除非发生了什么连《森林之王》也无法预测到的意外状况,否则至少到秋天为止应该都很安全才对。 「关于《铁锈山脉【rust mountains】》,我们目前掌握的情报也不算详细。所以包含收集情报在内,这件事就完全交给你处理可以吗?」 「好的。我会问问看吟游诗人的朋友,还有住在河港区的矮人族居民们……至于《森林之王》的那段预言,就暂时先当成只有在场这些人知道的秘密。」 大家都心领神会地对我点点头。 从夏季到秋季这段时间,是人口比率最多的农民阶级非常忙碌的季节。 夏天的小麦还没收成完毕,到了秋天又要种植冬麦,摘森林的树果养肥家畜,另外还有收成果实酿酒的工作等著。 现在魔兽与恶魔造成的威胁总算减轻,大家的生活都开始渐渐安定,满心期待丰收。在那样的时期中,我们不希望散布危险的谣言造成人民不安。 「请别担心,肯定会有办法解决的。」 我全力露出微笑如此说道后── 「只要听到你这么说,就会让人有那样的感觉啊。」 「……哼,可别因为被当成英雄就得意忘形、松懈大意啦。」 埃赛尔殿下对我一笑,巴格利神殿 长则是用一如往常的态度为我表示担心。 我和梅尼尔转头互看,不禁微微露出苦笑。 ◇◆◇◆◇◆ 后来又讨论了一些细节之后,我们便离开了领主馆。 殿下和神殿长似乎还有其他事情需要讨论,真的很辛苦。 「那接下来咱们要怎么做?」 「先去找碧,收集一下关于《铁锈山脉【rust mountains】》的情报好了。这个时间她应该在广场吧。」 「嗯。」 我们走在街上交谈的同时,梅尼尔点点头把外套的兜帽深深盖到眼睛。 他之所以会这样顾忌别人的视线,是有原因的。 「……呃。」 梅尼尔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皱起眉头。 在我们来到的广场上,可以听到三弦乐器雷贝克琴的声音。 「凶恶魔兽,横行边境。 车马旅人,不见往来。 叹息之声,在北风中被掩盖。 回荡森林,唯有猛兽的咆哮。」 传来的歌声……是熟悉的武勋诗。 操纵魔兽的恶魔与受苦的人民。 不知来自何方、受灯火之神庇佑的一名年轻神官战士现身。 年轻战士先是让因为穷困而差点误入歧途的美丽半精灵猎人洗心革面,并拯救了成为朋友的他所面临的苦境后,两人一同踏上前往都市的旅程。 然而当他们来到街上,却遭遇到袭击城市的飞龙【wyvern】。 年轻战士徒手折断了飞龙【wyvern】的脖子,一战成名。接著向领主诉说人民的穷困,觉悟的表现深受领主赞赏而受封为圣骑士【pdin】。 后来许多勇敢的冒险者们慕名聚集到圣骑士【pdin】身边。 一行人动身前往荒凉的山谷,也就是那些操纵魔兽的恶魔们所在的大本营。 然而他们中了敌人卑鄙的陷阱,不得已下一度败退。 虽然靠著封印的邪恶魔剑撑过了这场危机,但面对朋友身负重伤的事态,圣骑士【pdin】差点被魔剑的黑暗面所吞噬。 就在他即将成为一名狂战士的时候,多亏半精灵的朋友靠著拳头与对话让他清醒过来。 热泪与拥抱。 他们再度恢复了团结,前往挑战魔兽。 「如此这般,英雄们征战山谷,却遭遇巨大的魔兽阻挡。 狮子的头拥有锐利的爪牙,山羊的头施展邪恶的魔法; 龙的头吐出红莲烈火,蠢动的尾巴是一条毒蛇。 凶猛的叫吼声撕裂大气,踏出的步伐震荡地面。」 率领魔兽的,是拥有三个头的大魔兽奇美拉。 战士们架盾为墙,高举利剑,勇猛挑战成群的魔兽。 当中还有剑技比谁都要快速犀利、拥有《贯穿者》称号的剑客。 「《世界尽头的圣骑士【pdin】》威廉, 《迅敏之翼【swift wings】》梅尼尔多, 两人并肩疾驰。」 从这边开始,歌手越唱越激昂。 「噢噢,消失在历史之中的伟大神明!寡言的灵魂引导者! 掌管生命流转的灯火之神葛雷斯菲尔呀! 如今又在边境的黑暗中引导英雄,再度向世人展现其光辉呀!」 与奇美拉的战斗堪称是激烈至极。 故事中的『威廉卿』先生靠著他过人的力气和奇美拉正面扭打,甚至徒手揍飞对手。 啊,被揍的奇美拉飞出去,把岩石都撞碎了。 超强的~连我都忍不住感到钦佩。这是何等英雄啊。 「…………」 然而在我身边的梅尼尔却露出一脸难以言喻的苦涩表情。 在故事中关于那位半精灵的猎人,有非常多美丽的描述。 每当他有什么活跃的表现,听众们──尤其是女性们就会发出兴奋的尖叫声。 「啊哈哈……」 毕竟褐色头发蓝眼睛的年经人到处都是,所以我在人群中并不算太显眼……但梅尼尔是半精灵,银色的秀发与翡翠色的眼睛都是相当明显的特徵。 大概是因为有事没事就受人注目的缘故,让他多多少少感到不太愉快吧。 不过…… 「…………」 从人群另一头传来的,是歌手热情高唱的讨伐奇美拉武勋诗。 面对那样充满自豪的开心歌声── 梅尼尔忽然放松了表情。 「……受不了。」 他那一脸苦笑,彷佛是在说「真是没辙啊」似的。 与此同时,听众们「哗!」地发出热烈的欢呼。 ──威廉卿正用他的爱枪贯穿了奇美拉的狮子头。 ◇◆◇◆◇◆ 武勋诗唱完,大家纷纷丢钱。 等听众们散去之后,我对正在收拾东西的吟游诗人挥挥手,小声叫唤。 「碧。」 光是这样的声音,对方微尖的耳朵便动了一下。看来有听到的样子。 「……!」 她立刻把头转向我们,露出灿烂的笑容跑过来…… 「你们来了呀!」 然后顺势扑到我身上。 「刚好经过啦!」 我接住她,在石板路上转了好几圈,她便嘻嘻哈哈地笑得非常开心。 卷卷的红色头发,讨喜的可爱表情。体型像儿童般娇小的半身人吟游诗人。 我们的朋友罗碧娜?古德费洛今天依旧是这么开朗活泼。 「你还是老样子,很受欢迎啊。」 「就是说呀。托两位的福,这已经是我的招牌诗歌了!」 碧拿起装有大量铜币银币的篮子,亮到我们面前。 「看!今天也是大赚钱呢!耶!」 「受不了,居然用别人的辛劳赚那么多钱。」 梅尼尔开玩笑地如此说道后…… 「真拿你们没办法。反正刚好是中午时间,就让我稍微回馈一下两位吧!」 碧笑著,扠腰抬头望向我们。 「你们想吃点什么?」 「吃肉。」 「要是让你的粉丝听到那种选择,肯定会唉声叹气呢。」 「啰嗦啦。」 「就不能想想别的吗?稍微有点精灵的样子,优雅一点的。」 「那就搭配蔬菜一起吃的肉吧。」 「…………」 我忍不住笑了出来。 虽然在诗歌的描述中,精灵族是住在森林深处,和大自然和谐共存的优雅族群,因此不会给人什么肉食主义的印象。 但实际上如果居住在森林中与大自然共存,就表示同时会身为猎食者吃野兽的肉。我记得以前古斯也教过,精灵族之所以会以箭术出名,就是因为他们是一群优秀的猎人。 而现实中,梅尼尔的确也是相当的肉食派。 「威尔想吃什么?」 「我也想吃肉耶。毕竟难得到都市来嘛。」 「果然战士就是很爱吃肉!」 ──顺道讲点题外话。在农村地区其实没有什么机会吃到家畜的肉。 顶多就是在秋天时把冬季期间会难以维持的家畜处分掉,或是当年迈的家畜过世的时候。 毕竟牛马再怎么说都是很贵重的劳动力,而且宰杀并解体一头家畜是相当费工的事情。另外,把家畜带到都市区卖掉也可以成为现金的收入手段。 基于以上种种因素,在农村地区的每日 餐食主要都是面包或小麦粥配上豆子,偶尔会有猎人捕来的鸟兽肉类。 不过如果是在都市区,就每天都会有从农村区送来的家畜被屠宰、解体,陈列在肉店贩卖。 因为人口很多,所以固定都会有「今天想吃肉」的顾客需求,使得专门的业者或店铺得以成立经营。 而既然有专门卖肉的店家,以此为材料来源推出肉类料理的餐厅也就会增加。 因此其实在都市区是比较能稳定吃到肉类料理的。 难得来到这里,没有不吃的理由啊。 「真是有够欠缺风雅呢。」 「既然这样讲,那你想吃什么?」 梅尼尔对刻意摊开双手的碧如此问道。 「我吗?嗯……」 红发的吟游诗人稍微摆出思考的动作后…… 「吃肉!」 说著,笑了起来。 ◇◆◇◆◇◆ 中午前。 我们三名肉食动物就像是被肉的气味吸引似的,进入一间客人还不多的大众食堂。 「大叔~今天有什么好料的~?」 「有盐水煮羊肉喔!」 碧坐到一张四人坐的餐桌旁,对正在用大锅子炖煮料理的褐色皮肤店长叫了一声后,对方用相当豪迈的声音如此回应。 「哇!那来三份,要大盘的!」 「来啦!」 装在盘子上端出来的料理,是煮得热腾腾冒著蒸气的带骨肉块。 另外搭配有煮熟的蔬菜,以及类似我前世所谓的馒头、用小麦粉揉捏发酵后蒸出来的面包。 这座《白帆之都【white sails】》因为是面向内海的港都,所以可以见识到各种地区的饮食文化,非常有趣。 「啊,这个是《乾风之地【arid climate】》的料理吧?」 「没错,是我的故乡菜啊。」 碧一眼就看出了料理的来源地。 《乾风之地【arid climate】》──这地名我有听过。 气候上偏凉。一如地名所示,是乾燥的风到处吹拂的宽广草原与荒野。我记得是游牧民族居住的地区。 虽然会有往来东方诸国的商队经过,但各处也有妖鬼部落支配的高原等等,是相当危险的区域。 而我听过印象最深刻的是── 「请问那地区有半人半马的人马族【taurus】是真的吗?」 听到我如此询问,店长笑著点点头…… 「是啊,真的有喔。都是一群恐怖的弓箭高手哩……来,尽情享用吧。」 他说著,又回到厨房去了。 一直盖著兜帽的梅尼尔仔细端详羊肉后…… 「是脖子以下到肋骨的部分啊。」 判断出了肉的部位。 感觉一定很美味,让人期待高涨。 但我并没有立刻动手,而是先吸一口气。 「地母神玛蒂尔以及善良的神明们,在祢们的慈爱之下,我们将享用这顿餐食。愿眼前的食物能获得祝福,化为我们身心的食粮。」 交握双手…… 「感谢众神的圣宠……我要开动了。」 「感谢。」 「开动啰~!」 一如往常地献上祷告时,梅尼尔和碧也都很配合我。 接著我们各自拿出自备的刀子擦拭乾净,缓缓切入煮熟的带骨羊肉块。 「…………」 像这样,大家各自拿刀解体自己面前的肉时,就会不自觉地陷入沉默。 常听说人在吃螃蟹时会变得安静,看来羊肉也是一样的。 我用刀把其中一根骨头连同周围的肉切开来,放入嘴巴。 ──稍浓的咸味与肉的美味顿时在口中扩散。 羊肉些许的腥味,以及咬劲。 越嚼越有滋味,正是『我在吃肉!』的感觉。 软绵绵的小麦蒸面包虽有风味但味道清淡,就像白饭一样配著吃可以让肉更顺口。 「……好吃!」 「真是一家好店。」 「对吧!啊,用面包夹起来吃也很棒呦。」 「原来如此,还有这招啊。」 我把配菜与削下来的肉一起夹到撕开的蒸面包中。 真是好吃。 不过吃到这边,我稍微停下双手…… 「话说,我有些事想要问一下碧。」 对碧提出了见面的主题。 「嗯,什么事?」 「我们现在接到一个案件……希望可以尽量多了解一些关于《铁锈山脉【rust mountains】》的事情。」 「关于《铁锈山脉【rust mountains】》?」 碧暂且把视线从羊肉与刀子上移开,望向我之后…… 「诗人的诗歌可不是免费的喔?情报的酬劳怎么算?」 咧嘴露出恶作剧般的笑容。 「酬、酬劳?呃……」 「如果我们要到《铁锈山脉【rust mountains】》去,回来后立刻就把那趟旅行的经历告诉你,这可是最新的冒险故事材料,如何?」 在我准备说些什么之前,梅尼尔就先插嘴如此说道…… 「好,交易成立!」 而碧也点头答应。 对于别人轻松讲讲的话,我总是会不禁想得太深。连我自己都觉得,瞬间的应对能力实在不够。 「话虽这么说,但其实我知道的也不算很详细呢。」 碧将刀子与炖肉放回盘子上,开始讲述。 「《铁锈山脉【rust mountains】》在两百年前据说是称作《黑铁山脉【iron mountains】》的样子。 在那里曾经存在有火焰与技巧之神布雷兹的眷属──山中居民矮人族们建立的地底王国《黑铁之国》──」 据碧描述,那是在当时的中也相当出名的强悍国家。 「然而在两百年前的大乱中,那国家也灭亡了。 为了制止恶魔们的侵略,岩之馆的矮人大王与众多强悍的战士们一起阵亡在山中。 ……大量血液流淌,大量武器散落,成为了恶魔巢穴的那座山脉不知从何时开始,从《黑铁山脉【iron mountains】》被改称为《铁锈山脉【rust mountains】》了。」 那就是黑铁最终的末路。 充满血液的铁锈气味与锈蚀腐朽的武器,昔日荣光的凄惨残骸。 「当时的战斗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详细内容我也不清楚。真的完全没有任何情报。」 「为什么会那样?」 「因为誓死为山国战斗的矮人族战士与人民们都一如字面上的意思,全灭了。然后……」 碧稍微停顿一下后…… 「逃出国家的矮人族们所遭受的命运实在太过凄惨的关系……威尔在一年前左右有收留过矮人族的流民,应该也知道吧?」 我回想起来。 满身污泥,散发恶臭,脸颊消瘦而胡须蓬乱,眼神充满疲惫的那群人。 「因战乱而被逐出故乡的人民,想也知道会遭受什么样的待遇。 ……正因为如此,他们都不会向别人讲述关于故乡的山脉以及那场最终战役的事情。 毕竟那是一段痛苦、悲惨而屈辱的记忆──同时,那段光荣的记忆也是维护他们自尊与羁绊独一无二的依靠。」 没有乐器伴奏。 碧光是这样随口描述,就带有某种魄力。 流畅而清楚的抑扬顿挫,使人听得入迷的讲话缓急。 「所以说,那些都是只存在于他们内部的秘密。 若不是灭亡的《黑铁之国》人民,就不会知道。」 因此我也只知道这点程度而已,对不起喔。碧说著,露出苦笑。 「想知道更深入的话──我记得你那边的河港附近有一群矮人族移民吧?」 「嗯。」 「只要记得顾虑我刚才讲过的那些事情,其他人还姑且不说,但如果是你去问他们……我想应该可以问出些什么吧。」 「…………谢谢。」 我对碧露出微笑,点头回应。 不知道那些人究竟会愿意跟我讲到什么程度? ──我回想著矮人族们严厉的面孔,同时想像起山中居民那座王国的兴盛与毁灭。 ◇◆◇◆◇◆ 后来和预定要稍微再边唱边逛的碧道别后,我和梅尼尔便离开《白帆之都【white sails】》南下。 花了几天的时间回到《兽之森林【beast woods】》,踏入妖精的小路。 不可思议的光景再度呈现在眼前。白天与夜晚瞬息交替,森林蠢动,妖精们互相呢喃,深不见底的黑暗。在这样依旧让人背脊发凉的场所中,我抱著敬畏的心情慎重行进,走了大约半天时间。 从妖精之路的出口,一圈不可思议的光环穿出去后,眼前豁然开朗。 ──我感受到一阵风迎面吹来。 不知不觉间,我发现自己站在一座黄昏的山丘上。 在无数耸立的树群另一侧,被染成一片深红的空中,橙色的太阳正渐渐下山。 周围的天空开始缓缓带有夜色,隐约可以看到闪烁的星星。 放眼望去是一整片的森林,以及蜿蜒贯穿其中的大河。 稍微移动视线,便能发现有一座城镇紧贴在那条大河旁。 城镇中分为两种色彩。 充满黯淡的灰色交杂植物绿色的遗迹街道。 以及紧邻遗迹往外扩展、瓦片屋顶柔和的红色搭配灰泥外墙的白色,有人群往来生活的街道。 ──是过去我与不死神交战,与那三人告别之后,从死者之街沿河岸北上,和梅尼尔相遇之前看到的那座半沉水中的都市。 如今那里正透过人民的手重新开发之中。 「……像这样望过去,城镇变得还真大啊。」 梅尼尔小声呢喃。 「嗯,才短短两年,就扩展了不少呢。」 我们一边交谈一边走下山丘,在傍晚的街道上沿路与居民们打招呼。 最后在码头附近发现了托尼奥先生的身影。 似乎正在和仓库人员讨论什么事情的托尼奥先生注意到我们,便结束交谈,轻轻挥手朝我们走过来。 「两位,欢迎回来。」 「是,我们回来了。」 「回来得还真是快,请问森林异常的问题──」 「我们已经顺利解决,也向殿下报告完毕了。」 听到我这么说,托尼奥先生顿时瞪大眼睛。 我和梅尼尔互看一眼,露出淘气的笑脸。 「那还真是厉害啊。请问这次又是靠什么样的戏法?」 「是妖精师的秘术啦……但是那并不适合用来运输,所以没办法转为商用就是了。」 「不过在收集情报上应该很方便的样子。不介意的话,等一下说给我听听看吧。」 「哦?我都说是秘术了你还想问出来?还真有做生意的气魄啊。」 「毕竟我是商人嘛。」 托尼奥先生笑了起来。 虽然刚认识的时候,他给我相当颓废的印象,然而到了最近不知道该怎么说,总觉得他有种多多少少找回活力的感觉。 果然只要生意经营得顺利,自信或充实感等等的心情就会展现在脸上吧。 ……那场讨伐奇美拉的战役之后,托尼奥先生趁著冒险者们都还齐聚在一起的时候提出了一项计画,就是重新开发这座都市。 众多身经百战的冒险者们组成小队,大规模扫荡巢居于遗迹中的各种危险存在。 接著在埃赛尔殿下的支援下整修河港,并分解遗迹的建材重新建造新的房子。 然后以此为工作据点,从树木资源丰富的《兽之森林【beast woods】》采伐木材组成木筏,顺河流运送……就这样在《兽之森林【beast woods】》的最深处,托尼奥先生开始经营起木材业。 结果这项生意做得相当成功。 毕竟在《白帆之都【white sails】》周边原本就因为都市发展,非常缺乏拿来当建材的木材以及拿来当燃料的薪柴。 相对地,《兽之森林【beast woods】》位于河川上游,又有一座可以重新开发的河港遗迹,而且木材资源丰富。 只要针对有需求的地方准备好可以供给的手段,就能够赚大钱。 虽然讲起来是很理所当然,不过能够精准看出那样理所当然的剧本并付诸实行就是托尼奥先生踏实稳健的部分,也是很符合他这个人的生意方式。 ……另一方面,讨伐完奇美拉之后,我虽然在周边地区的协议下被拱为了领主,但不知道该怎么说,总觉得大家对我期待的是能够确保地区安全的武力,以及能够代表地区跟王弟殿下进行交涉的圣骑士【pdin】头衔。 其实真的需要我出面裁决的事情并没有那么多。 而且我虽然说是领主,当时却连自己的家都没有。 ……容我再说一次,我连自己的家都没有。 我也是有想过可以请哪个村落让我住下来,但是随著我的入住,就代表我会插入村落原本阶级构造的上层。 或许会有人因此觉得不是滋味,也或许会有人想要利用我。 另外在村落之间的关系上──会有人企图利用我的存在提升自己部落的立场,也是想当然会发生的事情。 只要考虑到这方面的问题可能导致的争端,我实在没办法随随便便找个村落住下来。 或者乾脆不要定居一处,而是采取在领地内巡回旅行的统治方法,也并非不可行──像前世的历史上也有这样的例子──然而这也是各种问题很多的方法,因此我尽量希望避免。 如此这般,最后我决定加入托尼奥先生的生意计画。 我负责出资,以及协助确保安全,然后顺便就在这座新建立的城镇定居下来。和梅尼尔以及雷斯托夫先生为首的冒险者们一起维护城镇安全,指挥讨伐魔兽或恶魔的行动,并从事治疗。 偶尔会收到请求前往《兽之森林【beast woods】》各处,或是与巴格利神殿长借派给我的安娜小姐等神官们以及埃赛尔殿下进行各种协调。 我的日子就在这样的感觉中度过。 ──到了有一天。 一群山中居民──矮人族的集团听说森林变得相当安全而前来。 最初在森林中与他们相遇的人是我。当时的他们可说是浑身脏污,感觉应该是饱受饥饿与猛兽的威胁,好不容易才抵达这里的。 因为他们的模样看起来实在过得非常辛苦,于是我为他们准备了食物与暂时居住的地方,并协助他们寻找工作。 虽然说矮人族是双手很灵巧、相当适合当工匠的种族,但我其实一开始并没有期待身为流浪集团的那群矮人会有什么高度的专门知识──不过我试著交谈之后意外发现,他们之中有很多人拥有像锻造、皮革加工或是木工、陶艺、织布、建筑 等等的知识。 我也有询问过他们究竟为什么要那么辛苦,特地跑到《兽之森林【beast woods】》最深处这种地方来,可是他们关于这点却没有多说什么。 但不管怎么说,既然他们拥有这些技术,我便决定把自己透过探索遗迹等手段赚来的财产大半投资在他们的技术上。 像是对采伐的木材进行加工的木工工厂,将猎捕来的魔兽皮革制成商品的皮革加工厂,或是稍有规模的锻造厂,生产木炭或陶器用的窑炉等等。 我向他们表示愿意借贷这些设施的建造资金并说明自己可以提供的金额后,那群矮人都惊讶得瞪大了眼睛。 接著,他们就像是在提防我究竟会要求多恐怖的利息或条件似的,战战兢兢与我开始进行交涉,结果听到我提出的利息与条件后又瞪大了眼睛。 ……然而对当时的我来说,这是很必然的选择。 如果要维持、发展一座刚成立的聚落,需要纺织工、木工、石材工、建筑工,以及打铁、皮革、制炭等等各式各样的人才,多到难以置信的地步。 就算刚开始在某种程度上可以靠购买现成商品或外行人勉强顶替,迟早还是会需要拥有技术的专业人员。 可是明明已经有工作却还特地跑到《兽之森林【beast woods】》深处来的好事工匠根本没几个人。 像这样梦寐以求、拥有技术的人才,现在居然主动上门来了。我怎么可以让他们去做像是搬运木材之类单纯的劳动,那样太浪费了。 他们有让我全力投资经费的价值。 ……但如果什么也不说,只是把钱借贷给对方,自然会让人怀疑「是不是有什么企图」。 尤其在那群矮人之中,大概是因为流浪期间遭遇过各种事情的缘故,有很多人警戒心变得非常强烈。 也有几个人顽固主张「不应该欠什么人情」。 因此为了能获得他们的信任,我好几次拜访了他们,一次又一次向他们进行说明。 ──就在不知道是第几次说服的时候。 我表示自己非常需要他们并鞠躬致意后,他们的头目阿格纳尔先生便出面为我说话: 「……如果这个人真的骗了我们,我想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大家觉得如何?」 我记得当时自己真的是非常开心。 就这样过了没多久,各种工坊便陆续建起,铁锤、锯子、纺织机响起声音,窑炉也燃起炉火。 只要工坊成立,自然就会有人以工人为客源开设起店家。而且只要向《白帆之都【white sails】》输出的商品种类增加,往来大河的河船也会随之增加。 当然让空船逆流而上也是很浪费的事情,因此通常都是载满可以在这座城镇贩卖的商品上来,卖掉之后再装载这座城镇的商品顺流而下── 物资与金钱开始流动,相对地也有越来越多人住进城镇。 原本是半淹在水中的都市遗迹,现在已渐渐成为一座河川贸易的据点。 装载皮革制品或木工商品的河船跟著木材一起流向下游,从下游也有装满商品的帆船乘风而来。 城镇中的房屋日渐增加,建造屋子的工匠们发出的铁锤声与锯子声不绝于耳。 这样的景象让我莫名感到开心。 「来,我们回去吧。」 「是!」 ──如今,这座城镇被人们称呼为《灯火河港【torch port】》。 第二章 在《灯火河港【torch port】》自己家就寝的那个晚上。 我做了一场梦。 是教人怀念的死者之街的梦。 「听好,威尔……归根究柢,所谓灵精究竟是什么?」 全身呈现苍白色的古斯抚摸著自己下巴,缓缓说道。 「在遥远的古代,创造之神发出话语、刻下记号,造出太阳与月亮分隔白天与夜晚,将水集中成为海洋与大地分开,生出火,生出风,生出树木。 ──这些都诞生得比众神、比人类还要早。」 布拉德也把他的骨骼身体靠在墙边,随兴听著古斯授课。 就是那样平静的一段下午时光。 「那些水、土、火、风以及树木等等,都寄宿有始祖之神伟大的《话语》在其中。那些并非单纯的现象,而是带有明确的意志。」 「带有意志的现象……?」 「或许很难想像……嗯嗯,毕竟这里没有妖精师啊。要是有个妖精师,至少可以让西尔芙飞舞一下,就能简单说明了。」 算了,也罢。古斯摇摇头如此说道。 他这句「算了,也罢。」并不是「这种事情不重要」而是「反正以后迟早会遇到,你暂时先记在脑子里便行」的意思。 而实际上我后来真的与梅尼尔认识了,所以现在也能理解所谓「带有意志的现象」究竟是什么。 「这灵精正因为带有意志,之后便分为了两种系统。首先第一种,是与下等的眷属──妖精同在,伴随不安定的现象永续存在的类型……直至今日只要到火山,妖精师就能见到率领无数火妖精的灵精《火焰之王》的身影。在大海的漩涡深处有《海洋之王》飘游,在树海深处则有《森林之王》静静伫立。」 所谓的妖精师,就是对灵精或妖精,那些与现世交叠的幽世的存在能够进行感知与交流的人物。换言之就是巫觋【shaman】啦。 我听著古斯这样的说明,点点头并抄下笔记。 想要记忆事物,总之就是要多听、多想、多写。 「然而另一派的灵精则是选择了不同的路。」 「所谓不同的路是指?」 「不是偏在于现象之中,时有时无,然后在不知不觉间摇曳消散,暧昧而生死不分明的那种灵精的生活方式。 而是明确区分出生死,拥有肉体──像人类的生活方式。」 身为幽灵的古斯讲出这种话,有点讽刺的感觉。 而古斯大概也有自觉,耸了耸肩膀。 「那些灵精们简单来讲,就是爱上了人类。」 听到古斯这样浪漫的讲法,布拉德顿时「噗哧!」笑了出来。 霎时,古斯透过念力朝布拉德丢出一颗小石子。 「痛!老头你做什么!」 「吵死了!给老夫闭嘴!」 受不了你这家伙。古斯生气地继续讲道: 「那些憧憬拥有肉身生命的灵精之中,属于风、水与树木的灵精们便找森林的女神蕾亚希尔维亚商量了。 这女神虽然崇尚享乐、个性反覆无常,但或许也正因为如此,与那些瞬息万变的现象,也就是灵精们非常亲近吧。」 而这位女神接受了灵精们的愿望。 「于是女神蕾亚希尔维亚的眷属──精灵族就此诞生了。他们是如树木般长寿,如疾风般迅敏,如流水般优雅的种族。 而这位多情的女神也顾虑到灵精们对人类抱有憧憬的想法,因此让他们能够与人类结为连理……据说人类与精灵间之所以能生出混血儿,就是这样的原因。」 讲到这边,古斯耸耸肩膀。 「然而,就好像自古有句俗话讲『邻家的小麦总看起来较丰硕』,有时候是因为不属于自己才会产生憧憬的想法。在有些精灵族积极与人类交流的同时,也有某部分的精灵族感觉肉体其实比想像中还要不自由,而开始怀念起还是灵精的时代。 ……抱著恋慕与人类交流的上古精灵们,后来因为混血与寿命的关系,随著岁月自然而然地消失了。时至今日,有时候人类之间会生下半精灵的小孩,就是这样一段过去所留下的因果。 相对地,怀念灵精时代的精灵们则是选择与同族伙伴们留在森林深处过著封闭的生活,因而保留了他们的纯粹性。」 「……呃,也就是说?」 「这并不是在讲哪边比较好,或者有什么特别的涵义。就只是说明曾经有那么一群精灵,各自做出了不同的选择而已。」 我总觉得这是有点引人深思的话题,但古斯的态度倒是相当乾脆。 「就是因为这样,现存的精灵们个性都非常封闭……其实混熟之后会发现他们都是不错的家伙,只是要让他们认同为自己人的过程很漫长就是了。」 布拉德补充说明似地接著如此说道。 「他们虽然身材纤细,却是很敏捷的战士、有实力的猎人。而且追本溯源是从灵精变化来的,所以拥有妖精师素质的家伙也很多。 ……哎呀,总之在森林中绝对不要和精灵族起冲突,那真的超可怕的。」 听说甚至有把妖精术修练到极致,舍弃了肉体又恢复为灵精的疯狂家伙喔?布拉德如此说道。 「虽然老夫认为那谣言有点可疑就是了……不过拥有肉体的存在中有可能转化为灵精的,除了精灵以外应该也没其他种族啦。 他们是森林女神的眷属,是最为接近灵精的存在。与人类相近,却又遥远。是很伟大的一群存在。」 古斯就这样为精灵族的话题做了个结论。 「……然而也有另外一群存在是和精灵族们以不同的形式获得了肉体,就是土、石与火的灵精们。 掌管不变属性的土与石,掌管破坏与创造的火,他们与女神蕾亚希尔维亚的感情并不太好。而且说到底,他们根本也没有憧憬人类的生活方式。」 「这样啊?那为什么会想要获得肉体?」 「他们所憧憬的是人类的技术。从土中采掘出矿石,以火精炼,制成金属。他们对于这样的东西感到非常有趣。 通常灵精或妖精们并不喜欢金属气味,因此那一群灵精可说是相当怪异的类型。」 古斯耸耸肩膀。 「而他们所找的商量对象,是火焰与技巧之神──布雷兹。 布雷兹个性寡言而顽固,喜欢制作与创造东西。然而,一旦激动起来,也会成为带来严重破坏的愤怒与战斗之神。 他与对工艺产生兴趣的灵精们简短交谈,确认那群灵精意志坚定后,便默默点头,收为自己的眷属并赋予了肉体。」 到这边的过程上跟精灵族是一样的。古斯如此说道。 「……就这样,火神布雷兹的眷属──矮人族诞生了。矮人族就像土石般顽强而长寿,如火焰般能够看透黑暗,擅长使用熔炉。 但因为使用的是灵精们讨厌的金属制品,所以他们在性质上变得与纯粹的灵精差异甚大,妖精们也避而远之。因此在矮人族中并没有像精灵族那样的妖精师。」 我默默听著古斯这段说明。 真是一段内容充实又有趣的话题。 精灵族与矮人族。与人类相似却又不同的种族。 ……不知道我以后在外面的世界有没有机会遇到呢? 「不过取而代之地,他们信仰祖神布雷兹,探索古老的《话语》,并融入锻造与雕刻的技术之中。使物品附加《话语》──也就是在刻画记号的技术上,没有任何工匠比他们更优秀。 矮人族多半都住在矿山中,因为祖先是土石灵精的缘故,喜欢穴居生活。这使得 他们个子都很矮,体格像木桶一样粗壮。很爱喝酒,力气大,多数都会留胡须。是优秀工匠的同时,也是出色的战士。」 听到古斯这么说,我的视线很自然地望向布拉德。 「没错──那群家伙真的很有本事。」 布拉德点点头,简短回应。 我不禁感到惊讶。 因为那声音听起来,布拉德是打从心底表示赞赏的。 「再告诉我详细一点!」 「就算你要我再详细一点嘛……」 布拉德稍微思索了一下。 「那群家伙个性木讷……然后对于战斗的意义,以及所谓的勇气,都有很深刻的理解。心中就像有一根挺直的脊柱支撑般,抱著非常坚定的信念。」 这时候就连古斯也没有插嘴调侃布拉德,而是露出温和的眼神听著他讲话。 「他们随时都在思考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就是值得让自己赌上性命战斗的理由究竟是什么。」 在布拉德的眼窝中,青白色的鬼火熊熊燃烧起来。 「然后当找到那个理由时……」 停顿一下后。 「──他们便会燃烧自己的灵魂,带著勇气的烈焰挺身战斗,绝不恐惧死亡。」 布拉德如此说道。 连布拉德都会说到这种程度。 ……好厉害。我不禁竖起鸡皮疙瘩。看来所谓的矮人族,是货真价实的战士。 「我对矮人族的战士们都抱有敬意。至少我过去认识、一同战斗过的那些家伙,都是真正的战士。」 我忍不住万分期待能与他们相遇的那一天。 究竟会是什么样的面孔呢? 挺直的背脊,绑成辫子的胡须,闪闪发亮的斧头,充满自豪的坚定眼神。 我想像著那样的外观,并幻想能与他们并肩奋战的那一天。 「……老夫倒是不太喜欢他们。」 古斯这时忽然用不太高兴的声音如此说道。 这句话让我感到有点意外。 「是喔?」 「唔……当然,老夫认同他们拥有相当优秀的知识与技术,也承认他们都是一群决心坚定的战士。」 古斯说著,叹了一口气。 「但那群家伙……为什么会那样个性乖僻又对钱斤斤计较!简直不敢相信!」 我眨眨眼睛,忍不住看向旁边,与一脸难以置信的布拉德对上视线。 ──不管怎么想,那绝对是同类相斥啊。 ◇◆◇◆◇◆ 在昏暗之中,我醒了过来。 眼前看到的是木板钉成的房间天花板。 还真是一段教人怀念的梦境。 「啊啊……」 我总算多多少少明白自己那时候会帮助那群矮人族的真正理由了。 ……是因为我感到很难过。 挺直的背脊,绑成辫子的胡须,闪闪发亮的斧头,充满自豪的坚定眼神。 并不是说我这样的想像遭到背叛。 而是布拉德……那个布拉德认同为战士的矮人族,竟浑身污泥,手脚细瘦,眼神充满不安地警戒张望周围。 战战兢兢地、态度卑微地窥探我的反应。 那样的情景让我感到无比难受。 你们不应该是那样的。 不应该是那样。 你们其实应该很厉害才对。 你们应该、应该── 当时的我肯定是很想这样告诉他们吧。 ……当然我知道,这只是我把自己心中的理想擅自强加在他们身上而已。 可是,就算这样。 即便明白这点,我还是忍不住想那么做。 我希望他们能找回骄傲。 我希望他们不要再露出那样卑微、那样窥探别人反应的眼神。 我希望他们能挺起胸膛。 ……正因为如此,他们现在能够在这座城镇中抬头挺胸生活的样子,让我非常开心。 「…………」 我缓缓爬下床。 这是一张在成堆的稻草束上铺有白色床单的床铺。 和直接睡在稻草堆中不同,起床时稻草不会黏在身上。 我接著静静打开房门,来到走廊上,前往庭院的水井。 我现在住的家,位于城镇的中央附近。 是将遗迹中相对上构造保存得比较完整的屋子改建而成的。虽然我并没有特别想要住很大的房子,但要是我不住大房子,其他人都会顾虑我、跟我客气。而且经常会有客人来访、留宿,因此周围的人也劝我住大一点的房子会比较好。 到头来,我变得必须雇用佣人。 也就是女仆小姐。 因为保有前世各种虚构作品的记忆,让我对于「雇用女仆」这样的行为多少感到有点心动。然而…… 「……啊,早安。」 「哦哦,少爷,早安。」 「噗哈哈,你头发翘得好夸张!去好好梳理一下吧!」 前来应徵的却都是住在附近的阿姨们。 ……现实就是这么一回事。 当然,她们又是打扫又是做菜又是洗衣服地,表现得相当活跃,因此还是让我感到非常可靠。 多亏有她们,我在生活上可以比较从容,有更多时间能锻炼自己。 以前古斯说过,「时间」这种东西在某种程度上可以用钱买到。而我现在的状况正是如此。 我用吊桶从井中打水上来。 拉起吊桶的同时我不经意想到,要是有手压式帮浦就方便多了。 我记得那东西的原理好像是利用单向阀门,藉由压力把水打上来的样子……但我不知道详细的构造。 而且仔细想想,现在根本没有那么大量的金属可以使用。或许有办法重现出那样的功能,但没办法普及就没有意义吧。我一边洗脸漱口,一边做出了那样的结论。 「好。」 最后,我沾了点水梳理乱翘的头发。 ……压不下来。 「奇怪。」 再多沾点水,仔细梳理。 「好!」 唰。头发又翘了起来。 「唔、唔唔唔……!」 再试一次。这次梳得更仔细。 「……这次一定没问题!」 又翘起来了。 实在有够烦人。 梳好。翘起来。梳好。翘起来…… 「…………这、这次一定、没问题。」 ……又翘起来。 「吼啊──!」 我把整桶水都倒在自己头上。 ◇◆◇◆◇◆ 「……所以你的头才会湿成那样吗?」 在宅邸的庭院。 梅尼尔一边「你也太蠢了吧~」地笑著,一边压住我的头。 「咕、呜……!」 我则是抵抗他的力气,用力把头往后仰。 这是针对脖子的肌力训练。 脖子的肌肉虽不算起眼,却很重要。 当头部遭到对手殴打的时候,或者被扫腿绊倒的时候,能够保护头部的就是脖子的肌肉。 要是这部位太弱,很容易酿成严重的伤害。 「来,第九次……第十次!」 「唔、唔……」 相对于梅尼尔毫不客气往下压的力道,我缓缓吐气的同时,用力仰头往上抵抗。 「好,交换。」 「呼……」 就这样,我们陆陆续续进行著 各种基础的肌力锻炼与伸展运动。 手臂、脚部、腹部、背部。虽然每天加强训练的部位不同,但只要是战斗上会使用到的部分都会锻炼到。 柔软强韧的身体是一切的基础,要是没有持续训练、持续摄取充分的食物,就会失去优秀的身体。 我以前在死者之街每天都会锻錬自己,然而后来因为工作或旅行移动的关系,很难做到这点。 到最近有了自己的据点,才让我总算可以重新开始充分锻炼,要不然上次与科尔努诺斯交手时我应该就没办法靠蛮力扳倒对手了吧。 ……我不禁觉得,真亏布拉德可以一边旅行还一边保持那样强劲的肌力。 或许他有什么诀窍吧。早知道就问问看了。 「好,那么接下来是……」 「挥剑练习吧。」 不过──我拿出来的并不是剑。 而是重量有剑的三倍,在又长又粗的木块下面加上握把的东西。 「嘿、咻!」 首先试著挥动一下。 空气「轰」地发出被撞开的声响。 布拉德以前说过,平常就是应该挥舞比武器沉重的锻炼道具,到了实战的时候才能自在挥舞武器。关于这点我也认同。 「你还是老样子,力气大到跟外观一点都不符啊。」 梅尼尔傻眼地如此说道。 继承有精灵族血统的他身材纤细,虽然瞬间爆发力和敏捷性上非常惊人,但力气只算普普通通。 「我倒希望不是跟外观不符,而是我的外观也能跟力气相符的说……」 当然,我的身材看在别人眼中,应该会觉得有受过相当程度的锻炼吧。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不会变得像布拉徳那样有魁梧巨汉!肌肉发达!的感觉。或许这也关系到个人的骨骼架构啦──不过总觉得在这个世界大概是因为玛那之类的要素影响,肌肉量和力气似乎并非完全成比例的样子。 虽然我很希望自己能变得更有「硬汉」的感觉,但遗憾的是包含个性在内,我就是没办法变得很「彻底」。 「你那样比较容易让人亲近,不是很好吗?」 「人就是会憧憬自己没有的东西啊!」 「你也知足一下吧。」 像这样交谈一下后,我们便开始练习挥剑。 梅尼尔握著比我手上这把细的练习棒,和我一起互相计数,反覆挥落或挑起。 脚步动作、躯体动作、手臂动作、剑的动作。 每个部分都仔细连贯,将脚部开始的动作传递到剑峰。 确认自己现在的动作,为将来持续磨练。 「…………?」 就在这时,我忽然感受到视线。 有时候雷斯托夫先生或其他冒险者们也会跑来参加我们的早晨训练,住在宅邸附近的小孩子也偶尔会跑来观看。 但我总觉得现在的视线不是那样的感觉。 ◇◆◇◆◇◆ 我试著找了一下视线来源──找到了。 隔著一块小菜园,有个人躲在矮树篱后面窥视著我们。 是我没见过的黑发人物。 「梅尼尔,你继续保持那样。」 我如此交代后,便走向那个人物。 要看我们练习我是不介意,但是像那样感觉在偷窥的话,搞不好会被周围的居民误以为是什么小偷。 毕竟这世界稍微比较粗暴,到时候就会引来叫骂,弄个不好还可能演变成流血事件。 其实对方只要跟我们讲一声,光明正大进到庭院来看就好了。 这点程度的事情,我和梅尼尔都不会在意的。 「早安。」 我打了声招呼后,躲在树篱后面的人物吓得全身抖了一下。 接著畏畏缩缩抬头看向我的那个人……是将黑发绑成辫子、有点驼背的矮人族男性。 虽然矮人族的年龄很难判断,不过他胡须很短,所以应该还很年轻吧。 「真是不错的早晨呢。」 「呃、那个、早、早早……早安、您好……」 对方慌慌张张站起身子我才发现,以矮人族来说他算身材很高,而且骨骼也很粗壮。 但因为驼背又表现得畏畏缩缩,让人完全感受不到体格造成的压迫感。 插图006 「如果不介意,要不要进来里面,而不是站在那种地方看?」 我判断对方似乎是个内向的人,因此尽可能用平静温和的态度向他如此说道。 「呃、那个……」 他原本飘忽不定的视线渐渐镇定下来── 「喂,威尔,你在拖拖拉拉什么啦?」 然而,梅尼尔大概是觉得我回去得太慢,结果中断挥剑练习走了过来。 「嗯,你谁啊?以前都没见过哩。」 「咿!」 面对新人物的登场,矮人先生吓得肩膀抖了一下。 「干什么啦?我又不会把你吃掉。有兴趣吗?想看就进来看啊。」 「不、不用……!」 梅尼尔虽然很亲切地向对方搭话,但这样是不行的。 像这种状况下,对个性内向的人用那种搭话方式,反而会── 「我、我、不必了!不好意思打扰了两位练习,告辞!」 对方动作慌慌张张,不过还是非常有礼貌地对我们一鞠躬后,连滚带爬地跑走了。 我虽然「啊!」了一下,但毕竟我们之间有树篱挡著,而且也不是什么需要勉强叫住对方的状况。 「唔……」 我看著对方的背影转眼间离去后,接著对梅尼尔投以有点抱怨的眼神。 该怎么说呢?或许这样讲对那人有点失礼,但我总有一种像是好不容易变得稍微亲近的猫咪从眼前逃掉的感觉…… 「呃、抱歉。」 梅尼尔大概也察觉出我的心情,于是举起一只手,轻轻对我摆出道歉的手势。 「对那类型的家伙,我那样只会得到反效果啊……」 「就是说嘛,真是的。」 「看他那样子,不知道是对我们的锻炼产生兴趣,还是对你有兴趣……」 会跑来看我们练习的人,通常都是因为这两种理由。 「应该是对锻錬吧?毕竟矮人族是战士种族啊。」 「不,那怎么看都不是当战士的料,应该是对传闻中的圣骑士【pdin】产生兴趣吧?」 我就像这样和梅尼尔交谈讨论,抱著有点可惜的心情,回去继续练习挥剑。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我和那个人应该可以变得很要好。 ──他会不会再来看我们练习呢? 我这样的念头随著把专注力放到挥剑练习上,渐渐在我心中溶解消散。 ◇◆◇◆◇◆ 铁锤的声音。锯子的声音。 纺织机发出织布的声响。 从巷子中传来小孩子们嬉戏的声音,以及师傅叫唤徒弟的声音。 交杂在这些声响之中,还有随著工作的节奏拍子哼唱的歌曲。 我完成了各种公务后,下午来到矮人街──这是对矮人族们聚集居住的街道以及周边地区的通称──从入口处便能听到开朗而充满活力的声音。 「…………」 环顾四周可以看到一栋栋石造的屋子被进行过各种扩建或改造,有许多房子都变得像工坊一样。 到处拉有晒衣绳,衣服随风摆荡著。 这地方还是老样子这么热闹啊。我如此想著,并进入街道中。 在 路上走著走著,锯子的声音忽然停息。 是路旁几名正在进行木工的矮人族们停下手中的工作,纷纷脱下帽子对我深深一鞠躬。 当中有个我认识的对象。身材微胖,看起来充满朝气,留有一脸大胡须…… 「索利先生,工作辛苦了。」 「不会不会!欢迎您大驾光临,圣骑士【pdin】大人。请问您一个人吗?」 「啊哈哈,毕竟也不是什么夸张到需要带人一起来的大事情嘛。请问,阿格纳尔先生在吗?」 「是!阿格纳尔老大就在他自己家!喂,霍兹,你跑一趟去通知老大!」 一名年轻的矮人族「了解」地点头回应,并放下手中的工具。 「啊,不需要到那种地步啦。」 「不不不!要是领主大人来访却没有好好招待,阿格纳尔那家伙屁股也会坐不稳的啦!」 「了解!」 年轻矮人族霍兹先生又点点头便跑了出去。 这下变得有预先通知将要到访,如果我去得太快反而会很失礼,给对方添麻烦。 毕竟事先通知就是为了给对方时间进行准备。 ……既然这样,反正也难得有这个机会,就稍微和索利先生聊聊之后再过去吧。 虽然矮人族们大部分都很沉默寡言,不过索利先生倒是很多话。 咱生来就是这种个性了,也没办法啊。索利先生笑著如此表示。 对我来说,他也是个比较容易亲近,好讲话的对象。 「请问最近生活过得如何?」 「哈哈哈!跟以前简直是天壤之别啊!可以尽情做东西、卖东西!不用担心明天没饭可吃!实在感激不尽啦。」 「那样就好。那附近其他居民们有遇上什么问题或烦恼的人吗?」 「嗯~让咱想想……」 索利先生列举出关于锻造厂的噪音以及引发的抱怨。 还有因为矮人族与人类在生活习惯上的不同所造成的麻烦等等,生活上几项较细节的问题。 于是我拿出将笔和墨水壶组合在一起的铜制随身文具盒,在当成备忘录用的一叠写错文件背面抄下笔记。毕竟纸张是很珍贵的东西。 「哦?那组携带笔,做得可真好啊。」 「这是很久之前,我请阿格纳尔先生帮我做的。」 「原来如此,既然是阿格纳尔老大做的,那也难怪。」 携带用的文具是制作起来相当困难的东西,不过当时我下完订单后对方很快就帮我做好了。 矮人族之中优秀的工匠真的很多。 「另外……最近不管人类还是矮人,有很多人漂流到这座城镇定居。毕竟咱们当初也是那样,所以没资格多讲什么,但咱们也不是随时都有工作可以给人做……」 「这么说确实没错。」 「可是好好的年轻人如果不工作,整天无所事事也很不好啊。」 「而且某些状况下也会影响到治安呢。」 我对索利先生说的话点点头表示同意。 因为城镇发展起来的评价流传出去的缘故,来到这个地区的人口越来越多。这本身是一件好事,但想当然也不是随随便便都有工作可以提供给所有新来的居民。 在河港装卸货物,将遗迹重建为城镇的土木、建筑工作。 工商业、林业以及料理店或酒馆等等的服务业……虽然各式各样的行业都兴盛起来,也不代表就能持续提供足以养活几十人的职业空缺。 ……有没有工作可做,是很重要的一件事。 感受到自己对社会有所贡献的体认,可以使人产生自尊;相对地要是没有工作,人就会丧失自尊。 另外,失去工作就代表失去收入的意思。 要是陷入经济上不稳定,连明天有没有饭吃都不知道的状态,无论是谁都会感到焦虑、不安的。 一个人如果自尊心彻底被磨耗,每天被焦虑与不安笼罩,有时候可能会因为一点小念头就做出犯罪行为。 该怎么说呢……就是会变成对于犯罪「很容易找藉口」的状态。 因为自己被逼到走投无路,所以是没办法的事情。 为了要活下去,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既然不可能长久活下去,乾脆就尽情放纵一场。 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反正来日不多了。坏的人不是只有我,把我逼到这种地步的环境、社会一样很坏啊。 反正就算从那些家伙身上偷一点钱,他们也不会死掉──来,鼓起勇气!豁出去吧! 就像这样的感觉。 ……要问我为什么可以凭空想像出这种事情?毕竟我上辈子的状况也没好到哪里去啊。 因此对于被逼到绝境的人、快要走投无路的人脑中会有的思考,我多多少少可以模拟出来。 然后,要是这样的人口增加,犯罪就会增加。 当然也是有品格很高尚,能够忍耐困境不染指犯罪的人。但无法忍受而误入歧途的普通人同样也存在。 既然两者之间呈现一定的比率,那么只要因为没有工作而陷入不安的人口分母增加,就无法避免犯罪发生率的增加。 无法避免犯罪率增加,治安就会恶化;治安如果恶化,花费在取缔管理上的资源就会增加……陷入恶性循环。 必须从最源头的地方解决问题才行。 在这次的状况中,因为无法避免外来移民,所以要想办法增加职业空缺,使经济运转──应该就是解决的方法吧。 这类的问题要是放著不管,往后可能发展出的事态真的会很严重。 移民增加。大家开始争夺不需要特殊技能的单纯劳动工作。治安恶化。移民与原本居民之间形成并加深对立关系,引发纠纷。 从起初主要在经济活动上的纠纷,渐渐演变成针对特定集团的歧视情感。要是让经济构造和歧视想法纠结在一起,就会变成影响往后好几百年的祸根。 像这样的祸根炸弹会以现在进行式一分一秒地倒数计时。如果我们没能彻底解除炸弹,将会在后世发生大爆炸。 在我上辈子的记忆中,各国在关于移民、难民的收留或限制上也都是相当大的社会问题。如今自己站到这个立场上,我才总算明白了。 这真的是非常棘手的问题,万一没有好好运转金钱与工作机会,使经济活化,并妥善对应问题,搞不好就会像滚雪球一样让事态往更严重的方向发展。 ……古斯以前说的一点都没错。让金钱流通并持续循环,是非常重要的一件事。真教人头痛。 「骑士大人?」 索利先生大概是对不自觉陷入沉思的我感到担心,而叫了我一声。 「啊!没事没事,对不起。我回去之后会安排一些对策的。」 总之也只能暂时先找托尼奥先生商量看看,设立一些公共性的事业……像是港湾维护或灌溉事业等等,收容增加的劳动人口了。 另外还要向比较懂这些事情的人物们请教意见。像这类问题的解决办法最基本的就是脚踏实地与各方协商,形成共识。 毕竟我不希望引发什么暴动,因此在演变成那样严重的事态之前必须预先振兴经济。还有要缓和文化上的摩擦也很重要。 就在我脑中做出总结的时候,刚才跑去通知的年轻矮人霍兹先生刚好回来了。 「老大说,他随时恭候大驾光临。」 「好的,谢谢你。不好意思,还劳烦你跑了一趟。」 看到我露出微笑稍微低头致谢,霍兹先生顿时睁大眼睛,慌慌张张地挥动双手。 「哪里哪里!小的承受不起!」 「不,你真的帮了我很大的忙。索利先生也是,今天非常谢谢你。下次有机会再聊。」 「能听到圣骑士【pdin】大人这样说,实在无比光荣啦。只要您愿意,咱随时都欢迎!」 我接著又微微低头致意后,迈步离开。 相对地,那两人则是深深弯腰鞠躬,目送我离去。实在让我有点尴尬。 仔细看看,在路上的其他矮人们也都注意到我的存在,纷纷鞠躬恭送。 当然我知道自己是站在会让他们这样做的社会地位上,要是我强硬拒绝只会让对方困扰,因此只能选择接受……但心中还是会觉得很不自在。大概是因为前世的记忆,或者单纯是我尚未习惯吧。 虽然我也认为自己应该早点习惯这点,表现得更落落大方才行。 但要是彻底习惯了受人尊敬,又感觉好像某种重要的东西会渐渐麻痹,让我有点害怕。 ……变得伟大也是一门学问啊。 ◇◆◇◆◇◆ 「突然登门拜访真是不好意思。」 「哪儿的话……欢迎您大驾光临。」 矮人街上有一栋特别大的宅邸。 在会客室中稳重缓慢地开口说出第一句话的人物,是个有著光溜溜的秃头、铁灰色的胡须编得非常整齐、充满威严的矮人。 他就是这条街的头目──阿格纳尔先生。 在他旁边还有一名我没见过的老矮人。一头白发直而整齐,外表给人感觉很粗犷。 ……我当下的感想是:这个人的眼神看起来真疲惫啊。 「这位是几天前来到这条街的移民代表,论辈份算是我的大叔父,名叫古兰迪尔。」 「…………请多关照。」 对方话语简洁地对我低头致意。 「我是索斯马克公爵埃赛尔巴德殿下的部下,负责治理这片《兽之森林【beast woods】》的威廉。」 我将右手放到左胸口,左脚微微往后缩,向对方回礼。 既然对方是一个集团的代表,我就不能太失礼。 古兰迪尔先生也用同样的动作对我回礼。 他的动作相当自然……代表他熟知古代礼仪吗?也就是说…… 「请坐。」 就在我想到一半时,阿格纳尔先生的话打断了我的思绪。 他请我坐的是相当于上座的席位。 「好的,谢谢你。」 这点我也因为立场上的关系不方便拒绝,只能忍住自己想客气的心情,坐到位子上。 不久后,阿格纳尔先生的夫人端茶过来了。 ……关于矮人族的女性,有些人说是如妖精般美丽,有些人却说是身材粗壮还长有胡须。传言形形色色。 不过等我和他们相处得比较亲近后才知道,其实这两种讲法都是真的。 矮人族女性在年轻的时候看起来就像稍微比较有肉的妖精,相当美丽。然而大概是因为她们不怎么注重外表的缘故,结婚之后很快就会变得像大妈一样。 而矮人族男性对于她们这样的变化并不太在意。 再加上矮人族在文化上,男性似乎不太喜欢让女性露面,有种「别让外人看到咱们女人!」的观念…… 我想大概就是因为外人偶然看到的矮人族女性成为了情报来源,才会形成像「是妖精」「不对,是胡须女」这样两极端的传言吧。 ……至于阿格纳尔先生的夫人是妖精还是胡须女,我就不明讲了。 言归正传,我享用了一口药草茶,并思考接下来的展开。 关于《黑铁之国》的话题对他们矮人族而言是非常重要的部分,因此我还是别劈头就切入主题,而是稍微聊聊天缓和一下气氛会比较好吧。 「请问古兰迪尔先生是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呢?」 我感受著药草茶独特的香气与苦味,并选择了比较不会出错的话题。 「为了死。」 然而对方却说出如此惊人的回答,害我差点把药茶都喷出来。 「咳咳……呃、失礼了。」 「古兰迪尔大人,你讲得那样简要,会害人吃惊的。」 阿格纳尔先生有点责备似地这么说道。 结果古兰迪尔先生露出一脸伤脑筋的表情,沉默了一段时间。 我则是正襟危坐地等待对方开口。 古兰迪尔先生缓缓整理好思绪后,用平静的语气再度开口。 「老夫们已经来日不多……因此希望能眺望著故乡死去。」 「──威廉大人,这位古兰迪尔大人是西方山脉的幸存者。」 听阿格纳尔先生如此解释,我便稍微明白了。 如果换作是我老了,大限将至时……或许也会希望能眺望著那座神殿的山丘死去吧。 「故乡的山如今已不属于咱们。但老夫们听到谣传,说有英雄将魔兽横行的山脚下树海重新抢回到人类手中。」 但即便如此,我也不敢讲自己能完全体会古兰迪尔先生的感受。 不知道他究竟是抱著怎么样的心情? 「从远处眺望那教人怀念的山脉……梦想著族人们总有一天能够夺回故乡。若能够这样迎接自己的死期,那将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众人如此讨论后,老夫便带著同样想法的伙伴们,来到了这里。」 不论如何期望,都无法回到自己的故乡,究竟是多么悲伤的事情? 迟迟无法夺回故乡的土地,究竟是多教人不甘心的事情? 说自己只要能远远眺望著故乡死去就很幸福,究竟是要经历过多坎坷的岁月才讲得出口? 「或许老夫们的存在会给您添麻烦,但无论是什么工作咱们都愿意做。只望在这条街上有个角落能够收留咱们。」 我不知道。 我无法完全理解他们的心境。 ……然而,正因为如此…… 「请放心。我会尽己所能帮助你们。」 我身为这座城镇的管理者,必须展现出自己的意志与责任心才行。 于是我用双手握起古兰迪尔先生的手…… 「──我必定会保护各位,免受不合理的遭遇所苦。」 如此对他说道。 看著对方的眼睛,诚挚地传达自己的想法。 「噢、噢噢……」 握起的手忽然开始发抖。 我忍不住看向手……又再度拉回视线,竟看到古兰迪尔先生眼眶涌出了泪水。 「感激不尽……感激不尽……」 他用颤抖的手反过来回握我的手。 一次又一次地不断对我致谢。 ◇◆◇◆◇◆ 两百年前,在《黑铁之国》有个君主。 身材矮小纤细,不擅武艺而喜爱读书,平常话不多,总是沉思默想── 居住于闻名天下的岩之馆,《黑铁之国》最后的君主──奥鲁梵格尔。 自先王手中继承了王位的他虽将王国治理得井井有条,但战士们还是不禁哀叹。 咱们这一代君主受到的竟不是火神布雷兹,而是知识神恩莱特的恩宠。 国民们并不讨厌那样的君主。 无论能够战斗或无法战斗的人,奥鲁梵格尔皆一视同仁。 他非常能够理解不是战士的人心中的感受。 但战士们就是对这点非常不满。 当危险时总是挺身站在最前线,抱著送命觉悟奋战的自己,竟然要和不是战士的家伙受到同等对待。 君王根本看不起咱们!战士们高举酒 杯,如此悲叹。 就只有名字取得响亮勇猛!简直不成体统!战士们高举拳头,如此怒吼。 即便知道有那样的悲叹声、怒吼声,君主奥鲁梵格尔也始终只是一脸伤脑筋地笑笑而已。 虽然蕴藏有这样小小的摩擦,但王国依旧算是运转得很顺利。 那是个和平的时代。 人民歌颂著国家的繁荣,各处幸福满溢,就算社会上发生小小的不幸,人们也有余力伸出援手。 没有人需要流落街头怨恨世界,抱著愤怒与痛苦结束生涯。 ──然而有一天,暴风雨来袭了。 来自地狱的恶魔们大举侵略,世界严重崩坏。 名列《大联邦【union】》成员的南方诸国陆续败北,惨遭烧毁。恶魔大军也一步步逼近《黑铁之国》。 ──那恶魔之王虽然拥有许多称号,但谁也不晓得他真正的名字叫什么。 有谓之《不死的剑魔》。 有谓之《王中之王》。 有谓之《无垢的邪恶》。 有谓之《无尽黑暗》。 有谓之《战岚的驱使者》。 有谓之《哄笑者》。 ──有谓之《永劫者们的上王》。 ……败势显而易见。 位于南边境大陆的南方诸国是对抗邪恶势力的最前线,各个皆是以精悍出名的国家。 然而《上王》却彷佛刺穿薄纸般轻易便攻陷了那些国家。面对那样的敌人,黑铁山脉即便有闻名天下的地底回廊阻挡,也不知能撑过几天。 而且在《上王》的阵营中,居然还有古代的龙助阵。 战士们都不禁脸色发青,说不出话。就在这时──使者来了。 是恶魔的使者。 「──是否要服从于《上王》?」 恶魔如此说道。 《上王》喜剑。 《上王》虽能创造大军,但无法制剑。 若矮人们愿意发挥其工匠实力,服从于《上王》,恶魔就放过黑铁山脉。 若战士的本分是保护人民,这么做才是正确的决定吧? 「如何?」 恶魔表示三天后再来听取回答,便离开了。 只留下一群表情苦涩的矮人们。 ──接著,人民们开始议论纷纷。 虽然有下达封口令,但谣言还是转瞬间就流传出去,每个人都在谈论这件事。 搞不好这也是恶魔们企图诱使王国自乱阵脚的手段。 唯有君主始终沉默。 毕竟矮人族本来就很封闭。 有人认为如果只是贩卖武器的对象改变而已,其实也没什么不好。 怀抱婴孩的母亲也说道,要是国家被卷入战火之中,这孩子也会没命的。 唯有君主始终沉默。 当然,还是有非常多人认为恶魔不可信任,主张应该奋战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但是究竟又该怎么战斗才好?议论百出,各式各样的意见得不到收拾。 大家都陷入混乱,大家都变得激动,怒吼叫骂──甚至发生了几桩流血惨案。 每个人都在迷惘。 唯有君主依然沉默。 国臣们最后什么结论也没做出来,约定的日子便到来了。 沉默的君主奥鲁梵格尔这时才第一次开口。 「我来决定吧。」 他说著,走向前来听取回应的恶魔。 「答案如何?」 「这就是回答。」 奥鲁梵格尔出其不意的一剑,如迅雷般砍下了恶魔的首级。 恶魔当场倒下。 君主拔出的是《黑铁之国》代代相传的灵剑──《黎明呼唤者【call dawn】》。剑身上丝毫没有沾染恶魔的血液,绽放著锐利的光芒。 「这就是你们想要的铁、想要的武器──尽情品尝吧!」 娇小细瘦的矮人君主高举起灵剑。 人民们顿时欢声雷动。 战士们纷纷落泪,感动得说不出话来。 他们总算发现,原来自己一直以来都误会了君主。 大家由衷感到愧歉,为自己的无知反省。 就在这时,倒地的恶魔发出了笑声。 「龙会来的。」 从口中不断冒出血泡,声音混浊而不祥。 「龙要来了!龙要来了!瓦拉希尔卡!挥下灾厄的镰刀!」 翻起白眼的恶魔首级不断狂笑、大叫著。 「什么也不会剩下!」 奥鲁梵格尔用力踩碎那颗头颅。 接著只小声呢喃了一句: 「休想得逞。」 ◇◆◇◆◇◆ 为战争的准备工作持续进行著。 斧头。盾牌。头盔。铠甲。 各种钢铁装备包覆在矮人战士们身上。 「把地狱的恶魔们拖进来,到地底下杀个一乾二净。」 君主奥鲁梵格尔如此宣告。 「就让地底回廊成为那群混帐的坟墓吧。」 全国人民与战士们都听从指示,进行杀死恶魔的准备。 凶恶的陷阱。 复杂的迷宫。 死守战的预备物资。 短短几天便完成这些工作后,奥鲁梵格尔接著在大厅下达指示: 「所有不是战士的人民以及还不成熟的年轻战士们,马上离开黑铁山脉。」 这道命令当场引发了人民们的反弹。 因为他们也早就抱著要与君主同生共死的决心。 难道您是嫌咱们会碍事吗! 请让我们也随您一同奋战吧! 愤怒、失望与恳求的声音此起彼落,但奥鲁梵格尔却始终沉默不语。 他仔细倾听著人民的声音,等到大家情绪渐缓时,忽然将《黎明呼唤者【call dawn】》的剑鞘前端敲在地板上。 响彻四周的声音,让现场的骚动又更减缓。 奥鲁梵格尔抓准这个机会,将手放在剑柄末端,挺起胸膛说道: 「子民们,我将死去。留在山中的所有战士们想必也难逃一死。」 听到这句话,人民顿时安静下来。 君主奥鲁梵格尔的这段发言,是即将面临死亡的人说出的话语。 「──但是,我们不能让《黑铁之国》死去。」 这句话中,充满了平静的决心。 「我的人民们,我视各位如自己的孩子。因此要对各位下达如此自私的命令,让我痛苦得胸口欲裂。」 然而,我还是要命令各位。 君玍奥鲁梵格尔接著开口: 「活下去!」 他继续说道: 「纵使要失去故乡,受尽屈辱与悔恨折磨!下山,活下去! 这便是我命令各位进行的战斗!大家并不是逃跑,而是从此刻起背负起另一种不同形式的战争。」 声音响彻大厅。 「我们这些君王与战士们将会守护骄傲、守护名声,一起死在这座祖灵沉眠的山中!而我要各位舍弃自尊,将一切都赌在自己的生命上活下去!绝不可让炉火熄灭!」 他说著,深深吸一口气后,又再度大喊: 「诸位,活下去!活著继续战斗下去!直到复兴的那一刻!」 这就是…… 「──这就是我最后的命令!」 这就是《黑铁之国》最后的君主对生存者们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他接著便率领战士们,离开了大厅。 做好与 恶魔们决战的准备──迎击数量惊人的恶魔大军,甚至古代的龙,最后全部牺牲了。 下了山的人民们以及负责保护那些人民的战士们,则成为了失去故乡的浪民。 跟著其他大量的难民们渡海北上,面临充满苦难与屈辱的人生── 即便如此,大家依然紧咬牙根,将君王的话语深藏在心中两百年。 有人成为工匠。 有人成为佣兵。 两百年的岁月,他们就这样努力活了下来。 ◇◆◇◆◇◆ 「……这便是咱们的秘密。黑铁山脉之民的传承。」 因酒精满脸通红的秃头矮人──头目阿格纳尔先生如此说道。 「我当时尚未出生。而古兰迪尔大人则是……」 白发矮人──古兰迪尔先生哭泣著。 一方面也是因为喝了强劲烈酒的缘故,真的是哭得一塌糊涂。 见面那段对话之后,我试著拜托他们能不能告诉我关于从前的事情,结果他们便静静点头,告诉了我这段历史。 「老夫……老夫们当时才刚当上禁卫战士……」 古兰迪尔先生像个小孩子般擤著鼻子。 「没有办法和战士的前辈们并肩战斗……只能听从命令……和人民一起……呜、呜呜……」 阿格纳尔先生一脸同情地看著古兰迪尔先生。 「然而,那也不是什么轻松的任务。在寒冷的天气中……因为无法承受路途艰辛……小孩们……小孩们一个接一个丧命。那些总是带著笑容,激励周围的人们努力加油的开朗孩子们……渐渐变得疲惫,连笑也笑不出来……因疲劳而恍惚,光是染上小小的感冒就连动都不能动…………然后,就死了。在老夫的背上、死了……!」 不时有离群的恶魔们盯上矮人长长的队伍,发动袭击。 因食物缺乏所引发的不和。 抵达城镇也只能看到大量的难民。 就算到了北方,在同样的难民之中也不容易找到工作…… 「究竟死了多少人,老夫也记不得了……喝泥水、啃树根程度的事情根本不算什么。年轻的女人们为了让孩子喝一碗清粥只能卖春,有些男人看不下去,便染手窃盗结果被人打死。大家都瘦得像皮包骨,做著像乞丐一样的事情……」 我静静听著古兰迪尔先生描述。 对于王的勇气,人民的悲叹,不知不觉间连我的眼眶都涌出了泪水。 「即便如此、咱们还是活了下来……努力活了下来。撑过那段混沌的时代,在之后的两百年间,好不容易活了下来……」 古兰迪尔先生小声呢喃。 「然后,威廉大人,您将这块土地……将一路到这里的土地,都夺回到人们手中。不只如此,甚至愿意与咱们一同落泪。」 古兰迪尔先生转头望向《铁锈山脉【rust mountains】》……不对,是黑铁山脉的方向。 「总有一天,咱们能够回去。总有一天,故乡能回到咱们手中。 总有一天,咱们能够实现咱们君主留下的话语……」 他的声音不断颤抖。 「能够相信有这样的未来,是何等宝贵……何等感激的事情……」 谢谢您。谢谢您。 古兰迪尔先生对我不断道谢的同时,渐渐因酒精带来的睡意而睡著。 毕竟他为了告诉我这段难受的回忆,喝了一杯又一杯强劲的烈酒,会醉倒也是当然的。 「…………」 「古兰迪尔大人能够将心事讲出来,想必也很高兴吧。」 阿格纳尔先生眯著眼睛如此说道。 「……这就是我们的来历,请问您明白了吗?」 「真的非常感谢你们……将这样难以讲出口的事情告诉了我。」 「哪里。」 这样一段对话之后,我便离开了阿格纳尔先生的屋子。 因为一边喝酒一边专注聆听往事的缘故,我没有注意到时间──走出屋外才发现,已经是傍晚了。 矮人族们也都结束了一天的工作,有的准备回家,有的打算到酒馆。 我在脑中思考起各种事情。 关于黑铁山脉。 关于悻存下来的那群矮人。 关于当时的君主奥鲁梵格尔先生的心愿。 关于活在相同时代的布拉德、玛利与古斯。 关于那可怕的《上王》。 关于据说非常繁荣而和平的《大联邦时代【union age】》。 ……以及《柊木之王》所说的预言。 我漫无目的地四处乱走,想著这些事情── 当回过神时,周围变得相当昏暗。已经是晚上了。 这个世界的夜晚因为灯光较少的缘故,比起前世的夜晚要黑暗得多。 我究竟是走到哪一条路上了?在缺乏个别特色的房屋前不禁感到伤脑筋的我,看到有一间酒馆透出的灯光,于是走了过去。 只要看到店家的招牌好歹就能知道这是哪一条街了。这座城镇的规模也就是这种程度。 就在这时,我听到一阵骚动声。 有人在殴打另一个人的声音。 是酒馆中有人在打架吗?我如此想著并加快脚步,结果忽然有个人影撞破酒馆的店门飞了出来。 ──我赶紧接住那个人。对方绑成辫子的一头黑发轻轻飘荡。 「啊。」 仔细一看,是早上来看我们锻炼的那名矮人。 不知道为什么,他被打得浑身破破烂烂的。 ◇◆◇◆◇◆ 将那名矮人接住的我,惊讶得一时无法动弹。 而对方似乎也很惊讶,但比我还要快就回神了。 他朝我一鞠躬敬礼后…… 「你们不要这样!」 如此大叫著,又回到酒馆的争斗之中。 我只是稍微观察一下,便大致明白究竟是什么状况。 在酒馆中,桌椅杂乱地翻倒在地上。 是两个男人正在打架。 两名人类男性。 双方看起来都是工匠,体格相当健壮。 大概是喝了不少酒的关系,满脸通红。 「啥!滚一边去啦!」 「这里没你的事,插什么嘴!」 伴随吐出的酒臭,两人情绪都很激动。 其他客人有的不想受到牵连而保持静观,有的则是在一旁叫嚣起哄。 女店员一脸伤脑筋地不知如何是好。 「我就说,你们不要这样!」 那位矮人先生虽然试著要把两人拉开──但实在不怎么高明。 该怎么说呢?他总是一下子就被痛殴然后推开。 明明他看起来应该力气不小的说。于是我观察了一下,总算才明白。 那个矮人先生很不习惯跟人徒手打架。 他的动作老是畏畏缩缩,似乎害怕伤害到对方。因此面对那两位出手乾脆又习惯打架的工匠们就很容易处于劣势。 在这个危险的时代中,真难得会有人那样不习惯打架。 以他的力气和体格来讲,明明光是抓住对方的手脚狠狠一扭就非常有效的说…… 「喝啊!」 「你们不──噗!」 呜哇,这拳应该很痛。 我之所以会这样悠悠哉哉站在一旁观战,也是有理由的。 ……因为在场还没有任何一个人拔出武器。 这里可不是像我前世那样和平的世界。 即便是工匠也理所当 然地会在腰上配戴短剑之类,或是在怀中暗藏武器。 但他们现在都还没拔出武器,而且也没有对其他不相关的人使用暴力。 换言之,以这个时代的观点来讲,他们虽然行为激烈也至少还保持最低限度的分寸。 「你们这样会给店家添麻烦──要打去外面、噗!」 「啰嗦啦,闭嘴!」 「该死,有够烦的!」 因此我觉得自己应该再观望一下比较好。 反正那位矮人先生已经尽他所能在制止了,而且那两位工匠应该也是有什么理由才会打架的。 要是领主忽然介入调停,搞不好之后会让事情闹大── 「受不了啦!喂!抓住那家伙!」 「先把这家伙解决掉再继续打!」 正当我这样想的时候,在打架的那两人好像开始联手了。 大概是因为那个矮人不管被揍几次都还是要插手制止,所以他们决定先排除掉之后再继续打架的样子。 那两人其实感情不错吧? 「差不多、给我、倒下啦!」 「呜──!」 他们一方抓住矮人先生的脖子,另一方开始用膝盖不断踹矮人的身体。 呃~这下状况不太妙啊。 男人之间徒手打架还没什么关系,但我不能接受多人围剿一人的暴力行为。 「……两位该住手了吧?」 于是我走进店内,如此说道。 「啊啊?吵死──」 「怎么?又有人……」 两名男子转头看向我…… 「……」 「……」 当场全身僵住。 两人都张大嘴巴呆在原地。 在旁边起哄的观众们也是一样。 「两位住手吧?再继续下去我就不能不管啰?」 那两人原本红通通的脸都一口气变得苍白。 ……我就是希望尽可能避免这种状况的说。但这下也没办法了。 「我并没有要把事情闹大的意思。两位应该只是喝得有点醉而已吧?」 我看著那两人的脸如此确认后,他们都默默对我点头回应。 点头得非常拚命。 「那么,今天就向在场的大家道个歉……然后回家睡觉去吧?请别担心,我不会事后向你们追究问题的。」 我笑著如此表示后,那两人都不知在害怕什么地全身缩起来、开始拚命向矮人先生以及店员小姐道歉赔罪。 喝了酒的气势和激动情绪,一旦清醒后只会变得空虚而已。 「真是给各位添麻烦了!」 「酒醉闹事真的非常抱歉!」 像这样道歉后,那两人留下一笔赔偿金便一起离开了。 ──看来他们果然是朋友的样子。其实感情很好的。 最后,现场剩下脚步不稳、浑身是伤的矮人先生,以及表情呆滞的店员小姐与其他客人们。 …………好啦,这局面该怎么收拾才好? ◇◆◇◆◇◆ 矮人先生似乎被揍得有点过头而呈现恍惚,不过很快又清醒过来了。 具体来说就是我让骚动平息下来后,准备为他使用清醒的祝祷术之前,他便自己清醒过来。真是耐打。 「啊……」 他东张西望一下,大概是理解了状况,猛然起身。 「这、这次真的是……!」 「等一下等一下。」 我赶紧压住他的额头,阻止他对我鞠躬。 「你的头和脸被揍了很多次,不可以忽然站起来又低下头喔。」 「啊、是……」 头部的伤害即使外观看起来没什么事,有时候也会演变成非常严重的状况。 听到我如此劝告后,矮人先生似乎也稍微镇定下来。 我接著向店员小姐借一张椅子过来,让矮人先生坐下。 「另外再麻烦你准备一条毛巾,用井水之类的稍微弄凉一点。」 「我明白了!」 不知不觉间,店里的客人减少了许多。 嗯,毕竟大家是结束一天的工作到酒馆来打算吐吐苦水热闹一下,结果遇上有人打架而乐在其中观战起哄……却没想到领主忽然现身,介入调停。 那样大家当然会为了避开麻烦而换地方啦。 这下真是给店家添了很大的麻烦啊……我心中不禁这么想著,并且把手放到矮人先生淡褐色的眼睛前。 「你看到几根手指?」 「三根。」 「好,应该没问题。有感到恶心、发寒或头痛吗?」 「没有。」 「你叫什么名字?」 「……禄。」 他犹豫似地沉默了一下后,如此回答。 真不像是使用经常使用浊音、多半给人粗犷印象的矮人族名字。 或许是什么简称或昵称吧。 「禄先生是吧。或许你已经知道了,我叫威廉。请多指教。」 「请、请多多指教。」 在对答上很清楚,也没看到像手脚痉挛或鼻血不止之类危险的症状。 虽然还要再观察一段时间才能确定,不过应该是没问题才对。话说…… 「你被揍那么多下,甚至被膝盖猛踹,居然还能这么平安无事,真是厉害。」 「……耐打是我的长处。」 黑发的禄先生这么说著,眯起眼睛。 毕竟祝祷术不应该随意滥用,所以如果靠普通治疗就能痊愈也是好事。 于是我向店员小姐道谢后,把湿毛巾放到禄先生被打的部位上。 「另外……请问店长在哪里?造成这样的骚动,我想去道个歉。」 「啊,父亲现在有病在身……」 店员小姐说著,难过地沉下眼皮。 原来就是因为这样,才会让客人在店里打架却没人出面啊。 「请问要不要我帮忙看个诊?」 「我、我们实在担当不起!」 ……立场太显赫真的是很让人伤脑筋啊。 「请不用介意。要是明知有病人却放著不管,我会惹神明生气的。被神抛弃的圣骑士【pdin】什么的,现在就算是悲剧也不流行这种故事吧?」 我开玩笑地耸耸肩膀后,店员小姐的表情也变得柔和了。 「等店长顺利康复之后,再务必请你们到教堂献个供品之类的。」 「好、好的!我们一定会……!」 「那么,禄先生,我很快就会回来,请你安静休养喔。」 我说著,便走进酒馆的住家部分。 ◇◆◇◆◇◆ 酒馆店长的病情本身其实并不算严重。 只是有点难治的皮肤病而已。 但毕竟是会影响外观的疾病。因此考虑到给客人的印象与风评,我也能理解他不方便到店里的想法。 我将手掌放到患部,献上祷告后,皮肤很快就治好了。 「哦、哦哦……!」 「感激不尽、感激不尽……!」 「这是灯火之神赐予的力量,因此感谢的心意请献给神明。」 我说著,笑了一下。 「呃,请问费用、或者说喜舍布施应该怎么……」 「请尽量给多一点。」 「欸?」 「请尽量献给神明多一点感谢的心意……在可以承担的范围内施舍金钱或供品,然后把满满都心意都注入其中。」 听到我这样笨拙的玩笑话,店长和女儿都捧场 地笑了。 这是以前巴格利神殿长对我说过的观念。要是为人施术治疗却不要求报酬,到最后免费治疗就会变得理所当然,进而压迫到全体神官的生计。 即便在心情上是希望免费帮人治疗,神官也不是喝喝露水就能活下去,多多少少还是需要索取回报的。 「那么如果您不介意,请吃吃本店的料理再走吧!」 「我父亲的料理很美味呢!」 「哇,那真是感谢。其实我今天一时糊涂,到现在还没吃晚餐……」 就这样,我们气氛稍微变得愉快起来,并回到酒馆一看……发现禄先生正在修理酒馆的店门。 哦哦,这么说来,那时候店门被撞坏了── 「等等,你在做什么啊!」 「因为一直坐著不动实在太无聊了……」 「就算是那样,你现在受了伤也不可以……呃,好厉害!」 原本开关部分坏掉的门板已经几乎完全修好了。 明明他只使用了现场能临时凑合的材料与道具的说。 我好歹已经虚岁十七,在这个世界活了十六年。 正因为自己也多少能理解并制作一些木工或工艺,所以更明白。 「呜哇……」 等级差太多了。虽然只是普通的应急处理,但也因此更能看通功夫高下。 他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修理得如此完美,无可挑剔。 「哇!」 「这实在厉害。」 酒馆店长与女儿也表现得很佩服。 「不,这不算什么……跟威廉大人比起来……」 然而,禄先生却垂著头如此说道。 「威廉大人实力又强,又有勇气……」 ……看来他是个对自己没什么自信的人。 我多多少少保有前世的记忆,所以能明白他的心情。 然而,正因为如此…… 「我劝你最好不要那样喔。」 「欸?」 我蹲下身子抬起头,和禄先生对上视线。 而且因为不自觉回想起玛利,让讲话语气变得稍微比较柔和。 如果换作是她……当我像这样陷入忧郁的时候,应该会对我这么说才对。 「说自己很软弱、没出息什么的,请不要这样变相诅咒自己吧。」 「…………」 「话语是带有力量的……是会束缚一个人、诅咒一个人的力量。」 禄先生淡褐色的眼睛彷佛感到困惑似地摇荡著。 「如果是遭到仇敌诅咒也就算了,但是请不要那样自己诅咒自己的心。至少让自己成为自己内心最可靠的伙伴吧?」 这是我上辈子连自己也没办到的事情。 因此其实没什么资格对别人讲得这么得意啊……虽然我心中这样想,但还是用柔和的笑脸坚定说道。 不管自己是否办到,有时候就是必须表现得有模有样。 「好、好的……!」 幸运的是…… 禄先生听完我的话,感觉好像有稍微把背脊挺直了。 ◇◆◇◆◇◆ 这个世界有一种叫「壶煮」的料理。 将各式各样的食材以及水、酒、盐、香草与香辛料等等放入广口的壶中微煮。 简单来讲就是大杂烩,不过厨艺好的人可以将汤汁的美味、香草的风味与香辛料的刺激融合得恰到好处,非常好吃。 现在我眼前就有一盅盖了盖子的广口壶。 店员小姐拿著一块厚布揭开盖子,香气便顿时飘散出来。 是用河鱼做成的壶煮。 「哇……」 将《灯火河港【torch port】》旁的大河可以稳定捕捉到的白肉大鱼与切碎的季节蔬菜,有点年代的老酒、岩盐、香草等材料混在一起炖煮。 而且另外还搭配较硬的杂谷面包、一小块大概是山羊奶制成而有点特殊气味的乳酪以及用热水稀释的红酒,可说是相当丰盛。 其实光是把加了一点碎菜的粥当成主食,搭配咸味很重的保久类配菜,就已经算不错的一餐了。 像我到《兽之森林【beast woods】》各处的贫寒村落巡回看诊的时候,偶尔会遇到村民端出很夸张的东西跟我说「请用餐」,让我都忍不住哑口无言。 在这个时代、这个地区,多得是那种根本顾不得营养均衡或用餐乐趣的料理。 ……我不禁深深体会到,所谓的「烹饪调理」是必须先有充裕的生活为基础才能成立的文化。 正因为如此,能吃到一顿正常的餐食是很值得感激的事情。 「地母神玛蒂尔以及善良的神明们,在祢们的慈爱之下,我们将享用这顿餐食。愿眼前的食物能获得祝福,化为我们身心的食粮。」 一如往常、已经彻底成为习惯的祷告。 ……「祷告」在切换或整理心情上是非常有效的手段。这也是我生在这个世界后学到的一件事。 「感谢众神的圣宠。」 在我上辈子的世界中,「宗教」同样是一种绵延传承了好几千年的文化。能够长久留存的事物,必然代表它具有相当程度的好处、效果吧。 这说起来也是理所当然的道理。 「那么,乾杯。」 我朝将一头黑发绑成辫子的矮人──禄先生举起酒杯。 而禄先生也很拘谨客气地举起酒杯回应我。 然后我们便用大木匙从壶中把料理分装到各自的陶器餐盘上。 「……啊,果然很好吃。」 入口即化的白肉鱼。 汤汁味道渗得恰到好处的蔬菜碎叶。 大概考量到是给劳动者吃的料理,咸味比较重,非常适合配酒一起吃。 禄先生也点点头表示同意。 他接著又把硬面包浸在汤汁中一起吃。 因为看起来好像很好吃,所以我也模仿了一下。真的很美味。 乳酪特殊的味道也不错。 如果单吃乳酪可能气味会太重,味道也太浓,不过配面包一起吃就刚刚好。 我们两人就这样好一段时间品尝著酒馆的料理。 禄先生原本很僵硬的表情也因为享受美味的餐食而感觉变得比较柔和了。 「话说回来,请问你为什么会跑到这种地方来呢?」 我忽然感到好奇而如此询问。 关于这个人是出于善意挺身制止那两人打架的事情,我一点都没有存疑。 不管怎么想,他就是这样的人物。 然而,这附近是人类较多的地区。 虽然这座《灯火河港【torch port】》很幸运地还没有什么明显的种族对立,但种族间的文化与生活习惯还是有所不同。 因此居住地区必然会有某程度上的划分。 那么身为矮人族的禄先生为什么会跑到这里来呢? 「……呃、那个、就是……」 他吞吞吐吐地想说些什么,于是我点点头耐心等待。 「我、我不久前、才刚移居到这地方来……」 「嗯。」 「所、所以、为了掌握地理概念?或者说──呃、就是……」 哦哦,也就是说在探险啊。我如此想到。 但我故意没有说出口,而是点点头让对方继续讲下去。 「有点像、探险之类的……」 结果禄先生莫名缩著身子如此说道。 「我觉得那并没有什么好奇怪的,是有必要的事情啊。」 「是……」 第三章 黑发矮人──禄成为了我的从者。 葛鲁雷兹先生遵守他的承诺说服了古兰迪尔先生,因此后来古兰迪尔先生也有正式来向我拜访问候。 「呃~总之呢,禄,虽然有很多从者似乎都是自己筹措费用的……不过我这边姑且会提供装备,也会付薪资给你。」 「这、这样可以吗?」 「没有什么可不可以的。要是我从现在的矮人移民们身上坑钱,简直就跟魔鬼畜生没两样啦。」 毕竟有很多人甚至连生活基础都还没打稳。 那种残酷的事情我实在做不出来。 「所以说,我们就来商量一下薪资的金额吧。」 「呃、那个、我只要能够服侍您就……」 「不行。」 「不、不行吗?」 「以前有个人经常跟我说,金钱是非常重要的东西……这么说吧,也许收用从者和雇用佣人是不同的事情。」 「是。」 「但如果我不支付酬劳,你不接受酬劳,换个角度也能解释为你所做的工作、你的『诚心』是毫无价值的意思了。」 「…………」 「凡事都标上金额衡量或许是很俗气的想法,然而那也是最清楚易懂的一种指标,所以在金钱关系上还是要做好才行。」 我想古斯肯定也会这么说的。 因此我用坚定的语气如此宣告。 「……您真是成熟啊。」 「我只是努力想要让自己成熟而已。」 经过这番对话后,关于薪资和其他详细的内容也总算决定清楚。 禄住进我的官邸工作,也加入了早晨锻炼的行列中。 ……然后当我开始思考应该从什么地方著手教他的时候,我不禁有点困惑。 「呼、呼……!」 「好,再一圈!」 我正带著禄沿城镇周围练跑。 ──仔细想想,我至今从来没有收过徒弟之类的对象,教过什么东西的经验。 就算试著回想以前布拉德的教育,从幼童时期开始训练的我和体格已经大致成形的禄之间差异点也太多了。 究竟应该怎么循序渐进,把战斗方法或身为战士的观念等等东西教给他? 究竟要怎么做,他才能学会这些东西? 像这样思考的过程中,让我重新体认到一件事。 无论是布拉德、玛利或古斯,虽然都好像很轻松自然地把自己的技术传授给我……但其实他们为了让我能有效率地吸收那么多的知识,究竟下过多少苦心啊。 甚至是像「脚步移动和战斗架式应该从哪边先教起」之类很细微不起眼的部分,只要站到教导别人的立场上重新想想,就会发现其中也蕴藏道理,下过功夫。 「最后!全力冲刺!」 我对即使快要累瘫也依然努力想跟上我的禄一边激励一边继续往前跑。 ……透过教导别人,让我再度体认到自己距离那三个人还非常遥远。 不过,总有一天。 总有一天我肯定能赶上他们。 「辛苦了!慢慢走一下调整呼吸之后,接下来是锻炼肌力!」 「是!」 「所谓的力气在战斗上是基础中的基础。我的师父曾经说过,只要有经过锻炼的肌肉所发挥的暴力,面对大致上的状况都有办法解决!」 「……是!」 为了能追上那三人。 为了能笑著告诉他们『我也到这里来了』。 为了不要辜负对方献给我的『诚心』。 ……尽我的所能努力做吧。 ◇◆◇◆◇◆ ──好啦。 之前已经提过了,人们对我的期待是能够确保地区安全的武力,以及能够代表地区跟王弟殿下进行交涉的圣骑士【pdin】头衔。 因此对于身为从者的禄,我首先重视的也是追求体能技术方面能变得强大的战士教育。 毕竟我在工作上会频繁进入这片危险森林地带中又属特别危险的场所,与无数的危险对象交战。 若跟随我同行的禄连自己的性命都无法保护,是说不过去的。 不过要说到除了战斗方面以外,难道我都不需要处理其他像个地方领主的工作吗?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这天,我有一场聚会必须出席。 在法泰尔王国的《南边境大陆【south mark】》开拓政策下,从北方《草原大陆【grassnd】》的许多地方都有人民移居到这块大陆。 例如之前《白帆之都【white sails】》那间羊料理餐厅的店长,是来自东北方的《乾风之地【arid climate】》。 雷斯托夫先生从外观特徵以及平常严肃寡言的举止上推断,可能是北方大陆的更北方──《冰之山脉》一带出生的。 艾塞尔殿下与巴格利神殿长自不用说,就是来自法泰尔王国的本国首都──《泪滴之都【ilias tear】》。 从法泰尔王国西边的中小王国联合体──《诸王国邦联》或是从至今依然群雄割据、战乱不断的东南地区──《争乱的百王国》移居而来的人民也不少。 另外有从零星存在于《中海》的各岛屿、各地的精灵族大森林、矮人族山脉,甚至从更遥远的地方前来的居民。 也有像吟游诗人的碧那样本来就居无定所、四处流浪的放浪民族。 在这座《灯火河港【torch port】》真的是聚集了各式各样的人,而来自同国、同文化圈的人毕竟还是比较好相处所以会选择集中居住,使得城镇中的各条街、各区块都呈现出各自不同的特色。 ──但既然有各式各样的特色,相对也代表会产生各种摩擦。 同样的手势在不同文化圈中代表不同的意义,某种表现方式是对其他族群的严重污辱,行商习惯上的不同造成签订契约或支付酬劳时的误解,或者更为根本上的问题──语言不通。 真的可以说是各种麻烦都有。 起初的时期尤其严重。 甚至发生过吵架行为扩大到各自找人助阵,助阵的人又找更多人来助阵,最后发展到城镇中有复数集团率领自己族人准备开战的状况。 虽然当时是我、梅尼尔和雷斯托夫先生在事态演变到不可收拾之前强硬镇压了现场,不过文化差异的问题真的很恐怖。 ……像这样的问题如果放著不管,只会让混乱持续扩大。因此我和神官们商量之后,定出了各种仅限于这座城镇的规则。 行商买卖时的规定。 使用船只或河港时的规定。 发生问题时必须遵循道义与规矩向领主或其部下的神官们投诉,并静待判决。 若没有按照这个程序而私自引发争乱时该如何处罚。 若利用乱局或助阵帮忙使得斗争扩大时又该如何处罚。以及其他各种规则。 ……我亲身体会才明白,前世古代所諝「争斗皆受罚法(注1)」是真的有其必要的理由才订定出来的法律啊。【注1:「争斗皆受罚法(喧哗両成败法)」为日本古代的执法原则之一。当发生暴力冲突时,无论对错如何,双方皆必须受罚。】 统治规模更大的《白帆之都【white sails】》的埃赛尔殿下,以及在《白帆之都【white sails】》管理大神殿的巴格利神殿长所要面对的辛劳肯定比我更多吧。 言归正传,除了像这样定下规则与罚则的硬性措施之外,柔性措施也是有必要的。 而定期召集 各团体代表举行聚会就是其中的一环。 这天我将禄交给梅尼尔锻炼,出席了这场我尽可能都会露脸的聚会,听取各方的意见并抄下笔记。 从上午较晚的时间开始的聚会中间夹了一段午餐时段,持续谈话到下午解散之后,我接著又来到某间酒馆。 也就是上次和禄交谈过的那间酒馆,为的是想确认一下后来有没有发生什么问题,以及店长的疾病是否有复发。 虽然那并不是什么严重的疾病,我想应该不会有问题才对。但如果是起因于生活习惯或营养状态的疾病,即便靠祝祷术治疗之后还是会有再度复发的可能性。 祷告或奇迹的力量也并非万能啊。 「──呃~」 毕竟店家若是在营业中,领主还是不要轻易入店会比较好,因此我确认了一下店门上挂的是「休息中」的告示牌。 结果从店内传出有人在交谈的声音,于是我伸手准备敲门── 「这样临时要求真的很不好意思,那就拜托您了!」 「哪里。放心交给在下吧。」 店门却在我面前忽然打开。 「……啊。」 我不禁睁大眼睛。 「唉呦,是领主大人!」 在开门的人物背后,店员小姐惊讶地把手放到嘴前。 「……你好。真巧啊。」 在酒馆入口。 我偶然遇见的人物,正是脸上带有伤疤的矮人──葛鲁雷兹先生。 ◇◆◇◆◇◆ 酒馆店长的病似乎已经完全治好,也没有复发的徵兆。 他们虽然希望款待我一番,但我还是以不方便妨碍开店准备为由谢绝后,走回街上。 葛鲁雷兹先生也走在我旁边。 「……」 「……」 我们都走向同样的方向。 一如矮人族的个性沉默寡言的他,始终无言。 这个人散发出的氛围相当严肃,总让人感觉难以搭话。可是…… 「……请问葛鲁雷兹先生到那间店是有什么事吗?」 我实在耐不住沉默,而试著开了个话题。 「对方说约十天后有一场庆祝会的预约,所以委托在下准备足够分量的兽肉。」 「也就是说,你是靠狩猎维生吗?」 「不,在下本业是佣兵,帮人打架之类。只是多少也懂使用石弓或陷阱等等──」 「也就是像副业兼职吗?」 「可以这么说。」 被我搭话之后,葛鲁雷兹先生用意外流畅的语气回应了我。 原来如此,佣兵或助拳人,和布拉德是做一样的工作。 因为他脸上的旧伤很明显是刀剑疤痕,这下我总算搞懂了。 下午的大街上。 阳光闪耀,从远处不知哪一间工坊传来槌子敲打的声音。 在熙熙攘攘的行人来往的街上,我们同样并肩走著。 偶尔也会有人注意到我而向我问候。 「……真是一座好城镇。发展得如此蓬勃,实在难以想像这里才建立不到几年。」 「是啊。这都要多亏各方人士的鼎力相助。」 葛鲁雷兹先生对我的回应点点头。 接著又陷入沉默了。 不过这次的沉默并不会让我感到太难受。 「是说,圣骑士【pdin】大人。」 「是。」 「……在下过去曾经是《黑铁之国》的战士。」 走在我旁边的葛鲁雷兹先生表情看起来很温和。 「当时在下以战士来讲尚不成气候,没能获准与吾等君王同生共死。」 语气也很平静。 「长年来,在下都遵从吾王的遗命,保护幸存下来的人民们,手握武器受雇于许多人,赚取每日的食粮。」 「……」 「难以安居一处,流浪四方,最终才来到了这里。」 不过总有一种内心深处百感交集的感觉。 声音中掺杂了各种东西。 「公子就务必请您好好指导了。」 「──好的。」 我停下脚步,表情认真。 将拳头放到左胸膛…… 「我以灯火立誓。」 如此对他发誓。 ◇◆◇◆◇◆ 汗水沿脖子流下。 在庭院的草皮上,我与禄正在互相推扭。 梅尼尔则是在一旁观战。 「唔……」 我经过百般思考,最后决定在基础锻炼之后先指导禄扭打方面的技巧。 毕竟他天生体格就很好,再加上或许是矮人族与生俱来的特性,明明没受过什么训练却很有力气。 因此我认为就先从力气的影响会较大的扭打搏斗开始教起,让他先对自己的能力产生信心会比较好。 「呜……」 ──不过,现在这状况有点出乎我的预料。 虽然在实力上是我稍微强一点……但面对我使出全力的拉扯,禄还是撑了下来。 双方单纯的推拉之间,形成了某种程度的胶著状态。 禄应该没受过什么专门的锻炼才对,然而他的力气实在惊人,直觉也不错。 ……只能说他真的很有天分。 「呜、呜……」 我总算明白禄对于和别人打架会表现得那么犹豫的理由了。 如果与生俱来就拥有这样超乎常人的力气,个性会变得那样也不奇怪。 ……或许他过去真的有在不经意中差点伤害或实际伤害到别人的经验。 「禄。」 因此,我故意对他露出游刃有余的表情。 假装自己还很轻松,并对他说道: 「这就是你的全力了吗?」 「呜!呜……!」 惊人的蛮力让我全身开始轧轧作响。 但我还是撑下来,并反推回去。 布拉德为我锻炼出来的这个身体,可没软弱到会输给这点程度的负担。 「你应该还可以更用力吧?」 「呜呜呜……!」 尽情使出全力吧。 尽情使劲吧。 ……我想禄首先要克服这点。 「若只是这点程度……」 我站稳下盘,打正面全力往前推。 「呜、哇!」 努力想撑住的禄被推向后方,在地面留下两道足迹。 「我可以推赢你。我比较强。」 所以你就更加使劲也没关系。 彻底挤出你的全力没关系。 我在内心对禄如此说的同时,身体一扭钻入他怀前,往上一顶,再重重把他摔到地面上。 不过为了不要敲到他的头,我的手紧抓著他衣领没放开。 「呜哇!」 「好,是禄输了。」 在这方面,我基本上不会手下留情。 毕竟习惯疼痛也是训练的一环,所以我要抱著可能被他讨厌的觉悟折磨他才行。 然而…… 「刚──」 「嗯?」 「刚才那招请问是怎么做的!」 禄却是立刻站起身子,露出兴奋闪耀的眼神对我如此询问。 明明我又是叫他一直练跑,又是把他狠狠摔出去,应该让他吃尽了若头才对,可是他始终都没有表现出退缩的样子。 真的很耐操,而且充满热情。 「刚才那招嘛,呃~……梅尼尔,你过来一下。」 「你当我是实验台啊……」 「让禄从旁边看会比较清楚嘛,拜托啦。」 「麻、麻烦您了!」 「受不了,真拿你们没辙。记得要摔得漂亮一点喔!漂亮一点!」 ──禄能够成为一名战士的日子,或许会比我预想中还要早到来也说不定。 ◇◆◇◆◇◆ 这个世界的魔法训练,有时候和戏剧或书法训练很像。 透过声音使用《话语》的时候,声量与发音都必须精准,因此发声练习是必修的项目。 同样地,透过文字,也就是使用《记号》的时候也必须正确记述,因此运笔训练也是必修。 结果就是魔法师写出来的字都很漂亮。 侍奉于权贵人士的魔法师之中,据说也有很多人兼任书记官的工作。 当然我也不例外,在古斯的严格锻炼之下,写出来的字相当漂亮。 「……嗯。」 在办公室中。 我用魔兽羽毛制成的羽毛笔将预先已经想好简洁而有格调的文章从左到右工整地书写出来。 用的纸张是我目前所能拿到最好的纸张,墨水也是用非常高级的东西。 将文章写完之后,用吸墨粉吸掉多余的墨水,并将纸整齐折好。 首先上下三折起来隐藏文章内容,然后再左右三折起来,准备封口。 将红色的蜡放到火上稍微加热后,滴到纸上封口,并且用我去年刚做好的印章指环押出印记。 在盾牌中有一盏灯火照耀轮回圆环的标志。这就是我,或者应该说是『玛利布拉德家』的徽章、家纹。 关于这个徽章我本来想过很多点子,但最终还是决定用象徵葛雷斯菲尔的『圆环与火』配上象徵骑士的『盾牌』。 最后,我仔细确认了一下信件背面有身为寄件人的我签名,以及收件人的名字。 信件的收件人就是巴特?巴格利神殿长。 「……好。」 至于信件内容,是关于文献调查的委托。 之前在那座森林王殿中,《柊木之王》说过的那段话。 ──在铁锈的山脉,将会燃起灾厄的黑火。 ──烈焰扩散,恐会烧尽这块土地的一切。 ──那块土地如今已化为恶魔们的巢穴。将山中居民的黄金当成睡床,巨大的邪炎与瘴气之王贪眠之地。 以及矮人们描述从前发生过的事。 ──龙会来的。 ──龙要来了!龙要来了!瓦拉希尔卡!挥下灾厄的镰刀! 根据这些内容,必须请人调查一下神殿以及魔法师们聚集的《贤者学院【academy】》所保存的资料才行。 毕竟这次的对手可不简单。 「…………」 如果在铁锈山脉的『灾厄之火』、『邪炎与瘴气之王』是《将军级【general】》的恶魔,我还有自信可以获胜。 就算对方有其他手下,我照样能够对付。毕竟这两年来,我的经验已经累积到这种程度了。 假设遇上最坏的状况,让我束手无策,我至少还有《噬尽者【over eater】》这张王牌。 只要没有一时失手让自己濒死──当然,在任何战斗中这样的可能性随时都存在就是了,不过──我肯定能够获胜。 然而…… 「《诸神的镰刀【vcirca】》。」 瓦拉希尔卡【vcirca】我记得在精灵语中是指由六颗星连成的一个星座──《北方镰刀》。 那是由连成握把的两颗星与如弯刀般弯曲连结的四颗星组成的星座…… 而每颗星分别被冠上了雷神、地母神、炎神、精灵神、风神与知识神这六大神之名。 「灾厄的镰刀。诸神的镰刀。」 即便是高傲的精灵族也用这样的名字称呼并敬畏的存在。 我想应该不会错,这次的对手应该就是货真价实、从太古时代存活至今的── 「龙、吗?」 我没有和龙交手过的经验。 甚至在布拉德说过的武勇事迹中也没登场过。 因此我对于其强度以及胜算等等几乎连推测都做不到。 「…………」 从始祖神创世的时代就诞生的龙,在善神与恶神们的战争中发挥了仅次于诸神、强大到难以比拟的力量。 被强韧的鳞片包覆、敏捷而巨大的身躯。与生俱来能够使用《话语》的智慧。 能随风飞行的强力翅膀,如树木般粗大的尖牙,如名剑般锐利的钩爪。 它们之中有很多如今都已经从这个世界销声匿迹。 有人说是因为在诸神的战争中让数量减得太少的缘故,也有人说它们是脱离了这个百般拘束的物质界,升华到诸神的次元了。 姑且不论众多说法究竟真相如何,总之在这个世界已经几乎没有龙存在。 顶多只有许多光彩的传说,以及据说过去曾经是龙的眷属的各种亚龙们,能够证明龙确实存在过。 「……龙。」 再强调一次。 它们的力量仅次于诸神。 光是以前被古斯杀掉半身,想必因此已经削弱了力量的不死神斯塔古内特的《木灵【echo】》,就已经那样危险,那样教人绝望了。 ──我当时曾经一度濒临死亡。 要不是有灯火女神大人出手相救,我想必当时就死了。 不死神带来的恐惧重新涌上我的脑海,让我不寒而栗。 「……《木灵【echo】》与龙。」 我不清楚到底哪一方比较强。 但至少可以确定,绝对没有『龙远比斯塔古内特还要弱很多』这种事情。 既然如此,我便应该慎重其事。 所以我才会趁时间上还算充裕的时候,委托神殿长调查一下有没有什么线索可循。 在神殿以及古斯曾经隶属过的《贤者学院【academy】》都有各式各样的藏书,也聚集有许多人才。 据说偶尔还会有为了追求知识而离开森林的精灵隶属其中,因此或许可以打听到一些古老的传闻。 「呼……」 我吐出一口气,整顿自己的心绪。 当然,毕竟我是个男生,是布拉德锻炼出来的战士,对于所谓的强度多多少少会有些执著。 然而在同时,经历过多次的实战也让我明白了一件事。 实战是很现实的,既严苛又残酷,不得轻忽大意。 一旦开打,就注定有一方要丧命。 「真不想这样……」 我的手好久没有这样颤抖了。 面对与自己同级以上的对手。自己落败的可能性较高的对手。 有可能将自己的性命冷酷无情地夺走的对手。 「真不想、这样……」 我很自然地回想起玛利的事情。 当她拥抱我时,那股如焚香般的香气。 会「威尔呀。威廉呀。」地呼唤我的,妈妈的声音。 「……我好怕。」 就在我小声如此脱口而出的时候…… 「你在怕个屁啊!」 我忍不住肩膀颤抖一下,还以为是自己的声音被谁听到了。 不过…… 「来,再来一次!」 那叫声是从窗外传来的。 我探头一看,发现是梅尼尔和禄正在进行模拟战。 ◇◆◇◆◇◆ 「喝啊!」 「呜……!」 手握以前为了锻炼而制作的模拟剑,身上穿著防具的梅尼尔轻易就把禄踹倒了。 「明明就隔著防具打,你是在怕个屁啦!你这家伙简直比威廉还老好人,根本天真透顶!」 梅尼尔睥睨著呻吟的禄,持续挑衅。 「来,怎啦?要投降了?公子哥,要夹起尾巴逃回去了吗?」 「我、我还可以打……!」 禄握起模拟剑冲了过去。 但梅尼尔甚至连躲都没躲开。 他用防具的护额正面挡下朝他挥落的模拟剑。 即便因此发出沉重的声响,他也没有反射性闭上眼睛。 「喂,你明明打正面击中却只有这点程度吗?你那么粗的手臂只是装饰吗?嘿。」 梅尼尔让模拟剑抵在自己额头上,朝禄缓缓逼近,并瞪向对方。 禄被吓得全身抖了一下。 「哦哦~吓得也太明显了吧?要不要就这样哭著逃走啊?」 「我、我不会逃!」 「那就给我继续打!给我再用力点,这个废材!」 「呜哇啊啊啊啊啊!」 面对禄用力乱挥的模拟剑,梅尼尔都用防具巧妙地挡下来。 禄使出全力挥动的剑,即使隔著防具应该冲击力也很大才对,但梅尼尔始终没有表现出一点痛的样子,真了不起。 ──梅尼尔最近在与禄的训练中,一手包办了逼迫禄攻击的工作。 禄的个性实在太善良了。 他虽然力气相当大,在学习招式上也发挥出很强的天分,然而一旦实际拿模拟剑互砍或是徒手搏斗,却总是会输给明明力气比他小的梅尼尔。 容易与对手产生共鸣,导致犹豫不敢伤害对方的那份温柔,以一个人来说确实是无可挑剔的美德……但对于一名战士来讲,除了缺点以外什么都不是。 我和梅尼尔讨论之后,得出了「只能强迫让他身体习惯动作」这个结论。 因此现在梅尼尔才会对禄不断臭骂,又踢又踹,逼到绝境,然后让禄持续攻击自己。 就好像我以前藉由鸟兽习惯杀害行为一样,要让禄习惯于「造成强烈的心理压力下持续战斗的状况」以及「使出全力攻击活生生的对手」。 ……这是第一步。 「啊啊啊啊啊啊!」 「咳啊……!」 吓人的声音传来。 是禄用力横砍的模拟剑把梅尼尔打飞了。梅尼尔明明已经用躯干部的护具挡下,还是被打飞。 ……那绝对很痛。超级痛。 「嘿──刚才这招挺有劲的嘛。」 可是梅尼尔却没有表现出来。 顶多只有眉间稍微皱了一下而已,但还是勉强自己维持一脸轻松的表情。 「就是要保持那样。」 这老师当得真有模有样。 毕竟梅尼尔个性上其实很照顾人,人生经验又丰富,在教育别人这方面搞不好比我还要有资质呢。 「谢、谢谢夸奖!」 而禄的表现也很直率。 即使会感到害怕,会因为顾虑对手而放松力气,但还是会大声吶喊,面对吓唬、逼迫自己的梅尼尔并没有露出空洞的眼神。 他淡褐色的双眼始终闪闪发亮,发出有气势的叫喊,勇敢挑战梅尼尔这个等级远比自己高出许多的战士。 真是厉害。我不禁这么觉得。 每经历一战,都能明显看出他渐渐在变强。 今天没办法做到的事情,到了隔天就能办到。 隔天没能办到的事情,到了再隔天就能做到。 那些全都是小小的变化。 有时候也会因为搞错努力的方向,结果稍微退步。 然而这样的变化若持续个十天会如何? 持续个二十天、三十天,甚至五十天、一百天、一千天。 一直持续变化下去,又会如何? ──所谓战士,并非打从出生就是个战士。 是历经好几次的伤害与失败摸索,一点一滴慢慢成长,最后才变成战士的。 「…………」 在窗户下又被梅尼尔踹倒、在地上滚动的禄,全身到处都很脏。 但是在我眼中看来,他那模样就像宝石般耀眼。 尚未加工之前,光泽显得很不均匀的石头。 只要接下来细心雕琢、研磨,肯定能绽放出美丽的光芒。 这样一想,我心中的不安就莫名缓和下来,涌出温柔的心情。 ──布拉德。 搞不好布拉德以前也有过这样的心境吧? ◇◆◇◆◇◆ 被梅尼尔持续追逼,搅尽力气的禄,到了午餐时间已经在食堂彻底累瘫了。 居然能够把那么耐操的禄榨乾到这种程度,梅尼尔真的很了不起。 不过他本人似乎也消耗得很严重,只跟我说一句「我到外面吃,接下来交给你」之后,便摇摇晃晃到街上去了。 大概是不想让指导对象看到自己虚弱的一面吧。 真不知道该说是很像个野生动物,或者说很符合梅尼尔的个性。 「来,吃饭吧。」 我说著,把早上来工作的女佣阿姨预先做好的蔬菜与熏肉汤装在深盘子中,端到餐桌上。 另外还有不是松软而是紧实、密度很高的杂粮面包,以及水煮蛋。 ……总之就是重视分量的餐食。为了锻造身体。 「总、总觉得、我吞不下去……」 「那样你刚才的锻炼都会自费,就算吞不下去也要硬塞才行。活动过身体之后若没有补充相对应以上的食物,锻炼就没有意义了。」 运动之后要大量摄食。 这是布拉德以前也对我反覆施行过的基础。如果没做到这点,锻炼就称不上锻炼。 要是在绝食状态下活动身体让肌肉萎缩,还不如乾脆都别动。 「你慢慢吃没关系,把这些全部吃进肚子吧。」 「好、好的……」 餐前祷告结束后,我便看著缓缓进食的禄,并且把煮好的药草茶倒进杯子中。 毕竟我同样每天都有在锻炼身体,因此也细嚼慢咽地默默吃著餐点。 面对一个累瘫的人如果刻意找话题聊也只会让对方更累,所以我保持沉默。 像这样紧实又略带酸味的面包,在前世好像是德国一带的面包特色吧……就在我咬著有点特别的杂粮面包并想著这种事情的时候…… 「……呃,请让我再度向您表示感谢。真的很谢谢您。」 禄端正坐姿,开口对我如此说道。 「嗯?怎么忽然讲这个?」 「您不但收我为从者,还为我锻炼,甚至提供我餐食与薪资……我真的感激不尽。」 他淡褐色的眼睛笔直凝视著我。 于是我放下手上的面包,与他对上视线。 「……请问您知道我们的过去吗?」 「嗯。」 「那、那么,关于我的立场也……」 「我大致上可以想像得出来。但我不会追究得太深入,所以等你想讲的时候再告诉我就可以了。」 「…………是。」 禄的视线稍微往下移了。我想这个『禄』的称呼大概也是略称吧。 我还不知道他的本名叫什么。 「我在氏族之中……呃,算是比较高贵的血统。」 「嗯。」 「因为父母都患病早逝的缘故……我从小就在族人们万般呵护下长大。」 「看起来是那样。」 他一直以来真的饱受大家珍爱。可是── 「可是我自己也有疑惑过,这样下去真的好吗?」 或许正因为如此,反而让他产生了自卑感。 「以火焰之神为祖神的矮人族是以身为战士为傲。然而在族人中领头的我却如此软弱,如此胆小……」 或许因为出身高贵的缘故,让他抱有相对的义务感与责任感。 「…………」 「当、当我听说关于您的传闻时,心中非常崇拜。年纪与我相近的您不但立下许多英勇事迹,还当上了领导一个地区的领主──我很希望自己也能变得像您这样。」 禄原本因紧张而僵硬的脸顿时放松,浮现出笑容。 「所以……现在能够服侍在您身边,真的就像做梦一样。能够向您学习何谓战士、何谓勇气,让我高兴得无法自己啊。」 看到那笑脸,连我都莫名感到心头发痒。 「……谢谢。我也会努力让自己无时无刻都配得上身为你的主子。」 我不禁害臊地笑著这么回应。 然后── 「不过,关于何谓勇气,我应该没自信可以教你喔?」 我又带著些微苦笑,如此补充了一句。 ◇◆◇◆◇◆ 听到我这句话,禄当场呆住了。 感觉他好像不能理解我究竟在讲什么的样子。 「呃,那个……」 「意思是说,我其实也不是那么有勇气的人啦。」 「…………您明明就那样勇敢挑战飞龙【wyvern】与奇美拉的说?」 对于禄的疑问,我点点头。 「我说啊,禄。那些行动看在世人眼中,或许像个勇者也说不定。大家会认为我是勇于挑战恐怖怪物的勇士──但实际上又是如何呢?」 我自己本身实在不那么认为。 毕竟…… 「挑战自己确实能够获胜的对手,可以称作是『有勇气』吗?」 禄顿时睁大眼睛。 「确实能够获胜的、对手……?」 「我就是能获胜。」 就是能赢。 就算要我再和那只飞龙【wyvern】徒手战斗,一百次中应该可以赢九十九次。 对付奇美拉的时候也是,只要准备好适切的武器与防具,就决不会处于劣势。 「这是很单纯的战力分析──和飞龙【wyvern】或奇美拉比起来,我压倒性地强上很多。只要靠我彻底训练出来的动作,就能杀掉它们。」 「…………」 禄哑口无言。 看起来似乎不知道该讲什么才好的样子。 「我想我应该比你或大家所想像得还要强很多。」 究竟我和普通人之间实际上有多大的差距──能够具体掌握这点的人,恐怕只有梅尼尔、雷斯托夫先生以及其他几名观察力敏锐的人吧。 「不管是面对飞龙【wyvern】还是奇美拉,其实我一点都不害怕。」 我曾经只有一度,面对敌人的战力而感受过恐惧。 唯有那个包覆著黑色雾气的存在,曾让我感到绝望、双脚发软、缩起身子。 而当时我之所以能重新振作起来──绝不是因为我有勇气的关系。 要是那时候只有我一个人…… 我肯定会被恐惧与绝望击败,选择抱著头等待暴风雨过去吧。 「打赢比自己弱小的对手,并不能称为勇者。赢过自己根本不怕的对象,并不能称为勇气。」 「那么……」 禄一脸茫然地向我问道: 「那么请问,勇气究竟是什么?」 「……我也很想知道那个答案。」 那时候是因为有玛利斥责激励,我才重新站了起来。 是因为我想要保护那三个人,才能勉强发抖的双脚往前迈出步伐。 当时的我并没有特别满怀勇气。 反而应该说是没有依靠精神上的力量,只靠著彻底锻炼过的肉体与充足的准备,获得了本来就应该获得的胜利。 或许我延续了前世的特点,个性上其实很胆小。 「……究竟该怎么做,才有办法挺身挑战比自己还要强的对手,强到教人绝望的对手呢?」 开战时刻将近。 但我肯定没有时间准备好能够完全胜利的布局吧。 到时候,我真的能够挺身战斗吗? ……我真的有那样的勇气吗? ◇◆◇◆◇◆ 那天下午,当我和禄一起在办公室处理著数量不多的公文时,我感受到有人的气息进入玄关。 是客人吗?我如此想著并暂时让手上的公文处理告一段落的时候──传来了敲门声。 「威廉,我回来了。」 是我熟悉的声音。 房门打开后,我看到门外站著一名男子。 一脸胡须,眼神锐利,体格锻炼得相当健壮。 魔兽皮革制成的厚重披风上有怎么洗也洗不乾净的敌人血迹与草汁沾染,形成斑斑点点的污渍。 此人正是拥有《贯穿者》称号的冒险者…… 插图008 「雷斯托夫先生!欢迎回来。事情怎么样了?」 「委托的魔兽已经全数讨伐──另外有遇到《队长级【ander】》的恶魔率领几名士兵乱走,所以也讨伐掉了。」 《兽之森林【beast woods】》的面积很广。 我不可能光靠自己一个人去解决各地出没的魔兽或恶魔等造成的麻烦。 因此要确保拥有解决这些麻烦的实力,人格上又值得信赖的战力人才,一直都是我面对的问题。 相对地,雷斯托夫先生是一名寻求强劲对手,追求名誉和荣耀的冒险者。 他的用剑实力,尤其是堪称神速的突刺是强大到许多武勋诗中都有描述的程度,在性情粗野的冒险者之中很重义气,言行举止上又莫名高尚。 简单来讲,我和他之间的利害关系基本上是一致的。 我保障他衣食居住上的需求,并持续提供对手。 而他则将自己的战力借给我,并击败敌人获取武勋。 虽然在名义上我是他的雇主,但身为战斗老手的雷斯托夫先生其实有很多地方值得我学习。 像这样没有明确区分上下的合作关系,到目前都相处得非常顺利。 「其他并没有什么特别重大的异常。详细内容就跟平常一样,向安娜报告便行了吗?」 「是的,就麻烦你了。」 「另外……我听说你收了个新的从者。」 他说著,把视线望向禄…… 「……总觉得欠缺风采啊。」 用低沉的声音如此呢喃。 最近这段时间都在远方村落巡回的雷斯托夫先生今天是第一次与禄见面。 「啊、呜……」 面对那锐利的视线与率直的评论,禄顿时表现得有些畏怯。 雷斯托夫先生无言地看著禄一段时间后……迈步走过去,把手伸向站起身子的禄。 「背不要那么驼。」 他轻轻拍了一下禄的背部,接著抓住双肩,用力拉开。 「肩膀也太前面了。那种姿势会看起来无精打采,气势锐减。」 听好了。雷斯托夫先生如此说道。 「是男人就把下颚缩起来,挺直背脊,闭紧唇角。不要让视线乱飘,固定在面前对象的眼睛或嘴巴的地方。」 「好、好的……!」 「很好,稍微像样一点了。」 雷斯托夫先生总是会看著对方的眼睛讲话。 「我是雷斯托夫。你叫什么?」 「我、我叫禄。」 「禄啊。你是怎么想威廉的?」 「我、我很尊敬他!」 是吗。雷斯托夫先生说著,点点头。 「既然这样,你身为他的从者就不要表现得拉低主子的格调。」 「!」 「记得随时抬头挺胸,把视线往前固定好。当开口讲话的时候,要大大方方说出正确的话语。若说不出来,不如选择沉默──这样才称得上是个出色的男人。知道了吗?」 「是!」 雷斯托夫先生对禄每说一句话,禄的背脊就越挺越直,视线越来越固定。 我也多多少少可以理解禄的心情。 该怎么说呢……只要被雷斯托夫先生锐利的眼神紧盯著,听到他说出那些话,就会让人有种自己真的可以办到的感觉。 能使对方产生愿意尝试的想法,或许也是一种才能呢。 「……威廉。」 「是。」 「不介意吧?」 「请。」 雷斯托夫先生虽然有时候讲话很精简,但毕竟已经相处几年,我也大致上可以听懂他想表达的东西了。 像现在的「不介意吧?」就是指「你不介意我也出嘴管教这家伙的言行举止吧?」的意思。 「倒不如说我本来就有打算也拜托雷斯托夫先生了。」 「是吗。」 雷斯托夫先生缓缓点头。 「你叫禄是吧?」 「是的。」 「今后我也会稍微管管你的事情。」 「好的!」 经验丰富又性情率直的雷斯托夫先生,与纯朴老实的禄,两人应该很合得来吧。 「……对了,雷斯托夫先生。」 「怎么?」 「请问你觉得什么叫勇气?」 我不经意想到而问了一下。 结果雷斯托夫先生眉头一皱,看著我说道: 「我是不清楚你在想什么……但如果尚在思考那种问题的阶段,应该就无法明白何谓勇气吧。」 ◇◆◇◆◇◆ 后来又经过了一段时日。 虽然我一边收集情报的同时,也一边警戒著《铁锈山脉【rust mountains】》方面的动静……然而从夏季一直到秋季这段期间都好像只是自己白操心似地非常平稳。 麦子收成后,我们便举行了一场热闹的丰收祭典,大家纷纷搬出新酿造的艾尔酒与水果酒开起宴会。 只要围著营火握起酒杯,就不分是人族或矮人族了,大家都笑饮狂欢。毕竟这是为了促进城镇居民和睦的活动,因此我也率先到各处的宴会露脸出席了。 古兰迪尔先生、葛鲁雷兹先生与雷斯托夫先生畅谈各自的冒险事迹,结果一群喜武之人便意气相投起来。 梅尼尔也很难得地和我跟禄搭起肩膀,表现得非常开心。 就这样进入秋季后,如橡树子之类的树果开始掉落,便是让家畜进入森林的季节了。放它们出去食用营养价值高的树果,养胖准备过冬。并且将其中一部分屠宰制成烟熏或腌制食物,为冬季做储备。 另外为了收集过冬用的薪材以及果实、菇类等食材,进入森林的人数也会增加。 今年一如《柊木之王》的约定,森林丰收,让大家都很开心。 到了这个季节,冒险者们也会变得比较忙碌。 以前在这个地区只要人类或家畜进入森林就会遭到魔兽攻击,所以不太能够利用森林资源,也因此受到诸多限制。 大家被迫只能在村落周围确保的小范围安全区内勉强生活,进入森林深处等于是一种自杀行为。 不过我到这里两年来,那样的状况已经大幅改善。 因为我和冒险者们好几次大规模扫荡过森林中的魔兽。 如今相当大片的区域已经成为人类的活动领域,魔兽的地盘范围缩小,能够拿来放牧或采集的地区也增加了。 话虽如此,这地方是《魔兽森林》的事实并没有改变,依然还是有很多魔兽想要入侵到人类的生活领域来。 而迎击那些魔兽,顺便探索埋没在森林中的遗迹,就是这块地区的冒险者们主要的工作之一。 他们受雇于各处村落,以些许的金钱与斩杀魔兽获得的皮革为酬劳,担任村落专属的魔兽猎人负责讨伐魔兽。 藉由这样的合作关系,村落们得以确保生活安全,而冒险者们能获得报酬,有时候讨伐了强大的敌人也能获得名声。当然,也会有冒险者因此丧命。 ……或者偶尔会有受雇的冒险者不小心和村子里的年轻姑娘或寡妇结下亲密关系,然后就这样变成了村落的居民。 不管怎么说,总之这些透过讨伐魔兽获得的皮革和兽骨,会连同村落收成的小麦或蔬菜以及薪材木炭等等一起被贩卖到《灯火河港【torch port】》。换得的金钱可以让冒险者们补充装备,或是让村民们添购农具、生活必需品及家畜。 就这样,村落能够提升经济力、生产力,相对地《灯火河港【torch port】》则可以靠买得的食材或燃料养活城镇居民。 城镇的工匠们藉由农村提供的食材维持活动,从事锻造、陶艺、木工、纺织等工作,制造可以贩买给农村或都市的各种商品。 从《白帆之都【white sails】》定期或不定期会有船只装载《灯火河港【torch port】》周边一带无法生产的商品来到这里。 劳工们负责从船上把那些商品搬下来,并且将这里生产的木工品或陶器搬上船。 商人们透过《白帆之都【white sails】》与《灯火河港【torch port】》之间的河川交易获取利润。 另外也有准备好仓库之类的场所,以城镇中各种居民为对象开店经营的例子。 而身为领主的我──虽然说大半的公务其实都是靠神殿长借给我的神官们在处理就是了──则是从这些商业活动中徵收资金或劳动力,统治营运整块地区。 例如税金、按日数轮班的劳役工作或是港口、仓库与市场等场所的使用租金等等。 《灯火河港【torch port】》的经济、产业与行政就是透过这样的方式在运转。 目前城镇中各种产业的规模都逐年在扩大,即使劳动市场不断变动,也至少还保持著求职者些许有利的状况。 多亏如此,就算从北方《草原大陆【grassnd】》来的移民数量有增加的倾向,也还不至于到马上会引发问题的紧绷程度。 虽然偶尔会有上下波动,但还算是取得平衡的良好循环。 这可以说是很幸福的状态,然而也是走在危险边缘的经营状况。 只要平衡一遭到破坏,良好循环转眼间就会出现破绽。 例如说,万一处于经济循环基础的《魔兽森林》各地农村遭到魔兽大规模破坏,结果会如何? 这样连带会使依靠农村提供食材与燃料的《灯火河港【torch port】》爆发粮食危机,加上燃料不足也可能导致各工坊停止运作。 那样的状况下商人们也会降低往来频率,使得船只进出数量减少。如此一来税收也会减少,使行政对应能力降低,让魔兽们更加横行──一旦进入这样的连锁效应,要再重新振作就很困难了。 客观来看,目前《兽之森林【beast wood s】》在面对紧急状况时的余裕、缓冲范围非常少。 ──因此麻烦状况必须在早期发芽阶段就摘除掉才行。 ◇◆◇◆◇◆ 「喝啊啊啊!」 随著充满气势的吶喊声,我的身体被扛起,天与地一口气翻转过来。 就在我用手臂著地做出护身动作的瞬间,强劲的一脚踩到了我的头旁。 ……虽然是我多少有点放水,但这次要算是我输了。 「漂亮!刚才这一招做得很好喔!」 我抬起头用开朗的语调如此说道后…… 「谢、谢谢您!」 禄马上出声回应我。 这几个月来接受过各种人物指导的禄,现在已经能挺直背脊,给人感觉相当精悍。 虽然实战经验还不够,但实力日渐进步,言行举止也变得有模有样。 ……看来他果然很有天赋。 若限定于使用武器或徒手格斗的比赛,他和我、梅尼尔或雷斯托夫先生交手即使依然处于下风也算是有个样子了。 尤其是在格斗方面非常厉害。 在训练禄的过程中让我注意到,矮人族这个种族在缠斗技上有相当高的素质。 毕竟他们身材结实、力气大,不过身高较矮。禄虽然在矮人族中算是个头比较高的,但也不到超过人类或精灵族的程度。 而身高较矮就表示重心在比较低的位置。 外行人缠斗时若遇上双方互推的状况,很多人会产生「从上方施力,将对手往下压倒」的印象,并实际这么做。 但其实「压低重心,从下方把对手扛起来」才是比较正确的做法。 如果不太明白,可以想像一下一颗大球与一颗直径大约只有一半的小球从侧面互相推挤的画面。 在推挤过程中小球自然会钻到下面,把大球顶起来吧。 当人的双脚离地,就会找不到出力点。 因此让自己变成小球,从下方站稳身体,利用地面的力量把对手往上撑起,就是缠斗时正确的获胜原理之一。 在这样的意义上,个子较矮又身材结实,可说是相当有优势的体型。 只是这样在攻击距离上会比较短,所以如果要拿武器战斗应该比较适合拿长柄武器吧。 正当我想著这些事情的时候…… 「领主大人,领主大人。」 我听到有人在叫我的声音。 于是我转头一看,发现是一名将亚麻色的秀发绑成辫子、看起来个性认真的女性。 「安娜小姐。」 她正是巴格利神殿长派遣给我的神官小姐。 在统治城镇或举行祭祀等方面,我总是受到她很多关照。 ……虽然之前我听碧说,她和雷斯托夫先生之间的关系很可疑,但毕竟我对那方面的事情比较迟钝,所以也搞不清楚是真是假啦。 「请问有什么事吗?」 「我们收到一件稍微比较紧急的陈情。」 「陈情吗?请问发生了什么事?」 「据说有人在森林中目击到不死族……」 「不死族……」 最近这阵子遇到的多半都是和魔兽或恶魔有关系的麻烦事,很久没遇到跟不死族有关的案件了。 ……周边与不死族相关的案件,都会经由神殿优先交到我手上处理。 虽然交给冒险者们去处理也是可以,但他们并不一定都懂得让死者安息、归返轮回的方法。 当然,如果对手是僵尸或骷髅人之类的,只要几名战士拿战锤粉碎到不留原形的程度,对于受到威胁的人民来讲就算是解决问题了……但那样再怎么说都有点残酷。 一方面因为我过去被玛利、布拉德与古斯三人养大的经历,让我总是忍不住会对不死族产生同理心。 因此这方面的案件我都尽可能自己处理,就算我实在无法处理也会请哪位神官出面。 「……啊。」 我不经意想到。 这次的案件或许刚好适合让禄初次上阵。 基于信仰灯火之神的关系,我面对不死族拥有相当大的优势。 比起对付魔兽,当陷入危险时我比较可以从旁辅助。 「禄,关于这件事情,我会出面处理。你愿意跟我一起来吗?」 「……!好、好的,请让我跟随您!」 ◇◆◇◆◇◆ 还残留有夏季余韵的森林中,可以闻到浓郁的泥土与绿草气味。 树下的杂草生长茂盛,矮树丛与藤蔓也相当浓密。 就算比起盛夏时期稍好一些,但视野如此差也依然很危险。 「虽然矮人族在昏暗中似乎也可以看得很清楚,可是你不要太过依赖视觉喔。」 「好、好的。」 我转头看向走在后面的禄,如此提醒。 他身上穿著一套打铆钉的皮甲,戴上头盔,手握一把闪亮亮的战斧。 毕竟他的体格本来就不错,只要挺直背脊,穿戴好装备,看起来就很有架式。 「……来确认一下。我们要前往的目的地是?」 「西边的、《柱冢》。」 因为最近对魔兽的讨伐行动,让人类的活动区域也扩大了。 为了采集山菜或狩猎而深入森林的猎人,或是前往讨伐魔兽的冒险者也经常会发现新的遗迹。 这次我们准备前往讨伐不死族的地方,就是那样的场所。 由发现者命名为《柱冢》的那个地方,据说是有许多古老腐朽的木头柱子排列的小山丘。 「那是不久前才报告发现的场所,但目前还没有进行过探索。主要原因是它位于森林相当深处的地方,以及──」 一阵风吹来。 四周开始飘起雾气。 「不知是地形影响、古代魔法结界或是土著灵精的恶作剧,这地方非常容易起雾。」 原本稀薄的白雾随著我们走得越深入,就变得越浓密。 「另外最后的原因是,这地方有不净的气息。身为发现者的猎人主张有看到不死族,然而……」 据说猎人当时情绪相当动摇,因此目击情报非常嗳昧不清。 伴随一股教人不寒而栗的气息,在浓雾中似乎有看到什么东西在动──就像这样的感觉。 搞不好只是单纯眼花看错。 或是魔兽,或是从遗迹中徘徊出来的哥雷姆之类的存在── 「现在还不清楚会冒出什么东西。如果只是目击者被现场气氛影响而眼花看错就好了,不过我们还是提高警觉吧。」 「是!」 接著,我们默默在浓雾中探索了一段时间── 视野忽然变得开阔。 「咿……!」 从我背后跟上的禄小声发出尖叫。 「……这个、好壮观啊。」 我则是对眼前的景象不禁看呆了。 在雾气弥漫的山丘上,排列有大量的木头柱子。 虽然多半都已经剥落,但那些柱子上似乎本来涂有红色的颜料。 「真、真教人毛骨悚然……」 「是啊。不过也很庄严。」 在一片白雾中,林立大量腐朽或颜料剥落的红色柱子。 把视线越往深处看,被雾气笼罩的柱子就越模糊,看起来彷佛在摇曳。 就好像细长而畸形的血色巨人影子。 从前在这个场所确实有人活动过,而留下的残骸们现在就静静地伫立在我们眼前。 我用手势打暗号后,便带著禄踏到湿润的泥土上,慎重前进。 这次我没有带梅尼尔或雷斯托夫先生一起来。 毕竟这不是什么需要全员出动的案件,而且考虑到《柊木之王》的预言,因此我请他们留在《灯火河港【torch port】》待命。 然而,现在我不禁有点后悔。 像这样的探索行动,真要讲起来是梅尼尔比较擅长。 因为他身为半精灵感官敏锐,又能请妖精协助,所以比我还适合进行调查行动。 话虽如此,现在讲这些也没意义。这次只能靠我自己的力量了。 「…………」 我一边注意左右状况,一边缓缓接近山丘。 首先确认了一下那些柱子,果然是木头制的。 它们都有确实经过处理,切割成八角形或六角形,深深埋入地面中。 ──红色的装饰或许是现在已经失落的某个部族风俗或文化,带有宗教上的祈祷意义吧。 正当我这样思考的时候,一阵微暖的风忽然吹过。 「哇!」 禄当场发出尖叫。 脸色变得苍白的他伸手所指的方向,在一根柱子后面……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看著我们。 ◇◆◇◆◇◆ 「啊、啊……!」 我赶紧架起《胧月【pale moon】》,看向脸色苍白的禄手指的方向。 「…………」 裂开的脸部。 腐坏的褐色肌肤。 空洞的眼窝与参差不齐的牙齿。 那是…… 那毫无疑问是── 「那并不是什么僵尸喔。」 我不禁露出微笑。 「欸?」 「来,你仔细看看。」 我带著禄走近一瞧。 那是张大黑色的恐怖眼窝,露出用鸟类羽毛根部做成的牙齿,外观被刻成人型的木制人偶。 使用的木头应该跟排列在周围的柱子是一样的。 「这大概是守墓者吧?」 「守、守墓者?」 「嗯。」 既然会配置这样恐怖的人偶在这里,就代表── 「这地方,是冢……也就是坟墓啊。应该。」 我环顾一下四周的柱子。 这一根根的柱子……想必就是曾经在这块土地生活过的人死后的墓碑。 只要这样一想,这个奇妙的场所也可以解释得通了。 「之所以会配置这样外观恐怖的人偶,我想大概是为了吓唬盗墓贼吧。」 或许有人会觉得,区区人偶哪会有什么效果。然而就好像前世的日本人偶一样,让人感觉好像注入了什么感情的人型物体是很恐怖的。 对于抱著内疚的心情前来盗墓的人而言,这守墓者想必会看起来更加恐怖。 就算无法赶跑全部的非法之徒,只要能吓走没有真心想做坏事的对象,就算很有效果了。 以前世来举例,就有点像是伪装的防盗摄影机。 「而这个地方会起浓雾,也许是什么魔法结界或者与这块土地的灵精结下契约的效果吧。」 为了让先离开人世的珍惜对象能够安息,从前的人们下了许多功夫,得出的成果就是眼前这块墓地。 「这是花了好几代的时间,注入许许多多心血造出来的……充满各种心意的场所啊。我想。」 「…………」 我把枪轻轻放下,并跪下身子。 ……交握双手献上祷告。 我们并不是来盗墓的。 所以请各位安详休息吧。 我结束一段时间的祷告后,发现禄也仿效我一起祷告著。 「……呃,可是……」 「嗯?」 「既然这样,那请问不死族又在哪里呢?」 「如果这地方是坟墓,我开始认为应该是目击者看错的可能性很高了。」 「……?可是既然是坟墓,总觉得应该更容易出现不死族吧?」 听到禄这句话,我顿时疑惑歪头。 「为什么?大家都有被好好供养啊?」 既然是坟墓,基本上都是透过正确的程序被吊唁过的尸体。 姑且不论给人的印象如何,其实产生不死族的机率反而是很低的。 「应该是遭到杀害后被隐藏起来的尸体,或者曝尸荒野的人才比较容易受到不死神的庇护──毕竟那神明有那神明心肠好的地方啊。」 我如此小声呢喃。 「不死神……心肠好、吗?」 「很好啊。祂心肠非常好。」 我耸耸肩膀。 在这点上,就算是曾经敌对过的我也不得不承认。 不死神斯塔古内特的心肠是很好的。 只不过像我或其他多数的人都无法接受那种站在神明视角的好意,所以才把祂称为恶神。 但我认为那样的称呼绝不是在否定那神明的好心肠。 「不死神斯塔古内特只是无法忍受有人凄惨地、带著失意或悲叹迎接死亡。所以就像精灵神的祝福会使季节与大自然产生变化一样,不死神会赐予各种迎接了死亡的生物推翻自己悲剧的权力。 透过成为不死族,重新站起来的方式。」 「呃……」 「哦哦,我知道你想讲什么。那种祝福对于多数的人类来讲不但不值得高兴,反而是添麻烦啊。」 我耸耸肩膀。 「对于生者来讲,例如哪天遇到已故的双亲用腐败的身体拥抱自己,肯定不会太好受吧。对于死者来讲也是,那通常只会让临死前后悔的想法深植脑中,没留下多少理性,只能做出失控行为。 成为不死族后还能保有理性的……只有一小部分意志与灵魂强韧的人物而已。」 然而,即便如此── 「即便如此,不死神所赐予的依然不是诅咒而是祝福。这是事实。 祂是真的打从心底抱著『你们没有必要抱著失意结束自己的生命。就用你们灵魂的光彩推翻死亡吧』的想法。」 「呃…………」 禄好像有什么话非常想讲。 「威尔大人,呃……您好像知道得莫名详细的样子,那个、该不会……」 「您跟《不死神的木灵【echo】》……啊、不,就算是威尔大人应该也不可能吧。那么请问您是遇过《使者【herald】》之类的吗?」 「…………」 「您、您为什么要把眼睛别开!」 「不、呃……那个、该怎么说呢,就是……哈哈哈……」 「不是什么哈哈哈吧!」 「哈哈哈……」 ◇◆◇◆◇◆ 夹杂如此一段对话的同时…… 我们在山丘上到处绕了一段时间,果然还是没发现什么可疑的东西。 「嗯,看来是眼花看错的可能性很高啊。」 「白、白跑一趟了吗……」 「啊哈哈……哎呀,偶尔也会有这样的事情啦。」 难得初次上阵,都做好觉悟前来,却扑了个空。 禄露出一脸空虚与难过心情交杂的表情,沮丧地垂下肩膀。 「啊……可、可是,那位猎人说有感受到某种不净的气息!」 「『气息』那种东西是很暧昧不清的,在这样的气氛环境下只要觉得自己『看到不死族了!』就会某名觉得好像有感受到什么气息了吧?」 「那样说也是没错……」 话虽如此,唯独在那点上的确让人有点在意。 若真的是目击者 眼花看错,我们只要回去说这里什么也没有就好了……但万一在「这里什么也没有」的报告之后却传出受害者会很糟糕的。 就在我思考著这些事情,并绕了山丘一圈的时候…… 「嗯?」 在浓雾中、山丘脚边,灌木丛与草丛的阴影中,我好像瞥眼看到了什么东西。 「禄,这边。」 于是我拨开草丛,走近一看。 是一扇腐朽的门板。 设置在山丘脚边,隐藏在灌木丛与草丛之中。 「这是……往冢内部的入口?」 从山丘的大小来判断,内部应该不算很大才对。 「…………」 里面搞不好设有对付盗墓者用的魔法或陷阱。 但是不调查一下也不行。 我在心中对这里的埋葬者们表达了歉意。 「这边也调查一下吧。」 「是。」 我竖起耳朵,小心翼翼地把手放到门板上。 门上没有锁,构造相当单纯。即使历经了漫长的岁月,到现在依然勉强可以打开。 「《光【lumen】》……好。」 我让玛那集中到爱枪《胧月【pale moon】》上的《记号》刻文上,确保魔法性的照明手段。 「另外……《燃烧【mmo】》《火焰【ignis】》。」 接著又用《话语》产生火焰,点燃我带来的火把。 「禄,你拿这边。」 「是……可是,请问为什么要准备两种照明?」 「今天如果你是个在黑暗中能看清楚东西,又保有智慧的不死族,要在黑暗中偷袭没有夜视能力的人类时,你会先瞄准什么地方?」 「…………」 「很高兴你理解了。」 魔法性的照明靠水浇不熄,相对地,能够熄灭魔法照明的《消除的话语〉又无法熄灭实际存在的火焰。 因此只要准备好两种照明手段,双方同时被熄灭的可能性就很低。这是探索行动上的基本观念之一。 像这样确保照明手段,又确认了几项装备之后,我们便踏上湿泞的泥土墓道,一边注意崩塌的可能性一边慎重进入深处。 就在我们即将抵达坟墓最深处的玄室时── 密度异常的不净气息瞬间迎面扑来。 「……!」 「咿!」 我不禁全身僵住的同时,寒毛直竖起来。 不对。 这个不对。 这才不是什么一般自然产生的不死族。 【──欢迎来到我的寓所。】 从黑暗深处传来声音。 我的背脊顿时发凉。 这股浓密到教人忍不住会当场跪下的强烈气息──我有印象。 禄双手紧握战斧的握柄,全身不断发抖。 【灯火的战士啊,两年不见了吧?】 在玄室深处的黑暗中,有一对红色的眼睛。 在笑──对方眯著眼睛,在笑。 最终章 在朝阳下,一艘看不见的船安静无声地……然而以非常快的速度行进著。 这是我对船施加《隐身的话语【invisibility】》,并且由梅尼尔召唤风的妖精咏唱《顺风【tailwind】》与《无声【mute】》咒语的结果。 毕竟企图让《上王》复活的恶魔们也有可能另外派兵在河川上游监视人类出入这片地区。万一我们在这种地方被敌人发现,让特地安排的奇袭作战白费也很愚蠢,因此在这方面我们做得相当彻底。 另外也有施展各种法术,使这艘逆流而上的船只完全被隐藏起来了。 做到这种地步,除非是敌人使用包含《识破隐身的话语【see invisibility】》在内的多重对抗手段,否则不可能察觉我们的。 而且从恶魔阵营的观点来想,河川上游方向应该不是需要耗费那么多兵力进行监视的场所才对。 而我们一路逆流而上到现在,也确实都没有感受到可疑的气息或视线。 我想就判断我们还没有被恶魔们发现,应该是没问题的。 ……如果恶魔们其实已经发现,在前方设好了包围网等待我们,到时候也只能笑说无可奈何并强硬突破了吧。 像这样的互猜战略,有点像是在一片浓雾中走动的感觉。 和将棋或西洋棋等等棋盘游戏不同,我方无法察觉对手所有的行动。 只能尽量思考各种可能性,选择可能性较广的路,在浓雾中相信自己的决定往前迈进。 「真难啊……」 在雾中,我如此嘀咕。 现在这艘船就在一片浓雾之中。 ──出船之后,我便向大家简略说明了关于自己的出生等等事情。 大家虽然很惊讶,但都没有怀疑我所说的内容。 毕竟我和这些成员之间都有一定的信赖关系,再加上我被人当成英雄看待,使得特殊的出生背景较容易被人接受。 尤其梅尼尔始终表现得很平静。相对地,反应最大的人应该是禄吧。 雷斯托夫先生和葛鲁雷兹先生虽然一开始眼睛都瞪得很大,不过听我循序说明的过程中也渐渐冷静下来。 然而当我讲到关于不死神的那一段时,现场反应就完全反过来了。 禄因为知道我被不死神盯上的事情,所以听得很冷静,甚至还会帮我补充。 反而是其他三人由于不知道这件事,表现得相当惊讶。另外,大家听到我说「不死神盯上了我,在这趟旅行中搞不好也会插手介入」之后,便纷纷皱起了眉头。 这次的敌人已经有恶魔和龙,谁也不会希望再冒出更多对手吧。我也是一样。 「…………」 哎呀,不过关于不死神斯塔古内特那方面,我想祂应该不会主动攻击我们才对。 虽然我很不情愿……真的非常不情愿,但毕竟祂似乎很中意我的样子。虽然我非常不情愿! 光是这样想著,就有种那只红眼乌鸦不知会从何处飞来的错觉,于是我赶紧甩甩头。 将多余的念头甩出脑袋后,我望向眼前的浓雾。 「这是……《迷雾【maze fog】》吧。」 「是的。」 对葛鲁雷兹先生的询问,我点头回应。 「守护魔法师们的《贤者学院【academy】》、比《迷巷【maze alley】》还高等的魔法──我虽然听过传闻,但第一次看到啊。」 「哇……」 雷斯托夫先生面对未知的体验,表现得稍微比平常多话。 禄甚至露出闪亮亮的兴奋眼神。 「那不是最高等的魔法之一吗?虽然我是知道我故乡的大森林最深处有那样的玩意,最高长老之类的应该会使用啦。但……又不是活了千年的精灵长老,而是寿命只有几十年的人类竟然学会了这个魔法?还能活用?」 真的假的?梅尼尔如此询问,而我也点头回应。 是真的,而且那人在实战中甚至会施展《存在抹消的话语》呢。 「我现在做一条通路出来,你们等一下。」 我说著,集中注意力。 从流动雾气中的玛那看出付在其中的《话语》,并解析文章结构,解读文章脉络。 ──自从我出来到人类社会之后才知道,古斯的笔法其实有相当强烈的个人习惯。 以前被他教导的时候我还以为本来就应该这样,但是来到外面世界接触几名正统派的魔法师时,他们细心又重视可读性的笔法让我著实感到惊讶。 该怎么形容才好呢? 以程式来比喻,古斯写出来的程式码也不是说很脏很乱。反而应该说极为简略而有效率,只是有点过头了。 正因为是天才古斯为了自己方便使用而压缩到极致的关系,所以可读性非常差。 恐怕古斯根本没有意思要让自己以外的人看懂自己所写的《话语》。 今天就算带个相当厉害的魔法师过来,面对古斯的这片浓雾肯定也会抱头苦思吧。 「嗯~……这个《话语》的配置是这边,然后这个是这边,所以……」 只不过,那样的障碍对我而言是没有意义的。 「照古斯的习惯,这里会安排这个……这边是这样。然后让人以为是这样后在这边设陷阱。」 我比划手指,让《话语》注入雾气中适当的位置。 结果雾气渐渐散开成隧道的形状。 「来,我们走吧。」 这就像是打开自己老家的家门一样。 我并不需要花什么功夫。 ◇◆◇◆◇◆ 穿过长长的雾气隧道后,眼前豁然开朗。 清爽的一阵风吹过。 河流的上游是一片广大的湖泊,沿岸可以看到一座石造的都市。 建筑风格类似中古世纪,有高高的塔,还有美丽的拱门接连而成、类似高架渠的建筑物。 ……全部都是古老破旧的废墟。 随处可以发现建筑物的屋顶坍陷,外墙的灰泥斑驳不堪。街道的石板缝隙间杂草丛生,绿藤与青苔到处攀爬、附著在屋子上。过去想必曾有人居住的城镇,如今在一片青绿中宛如沉睡般慢慢腐朽。 阳光温柔地照耀这一切。 「…………」 我的背脊不禁颤抖。 好怀念的风景。真的好教人怀念的风景。 我不知梦想过多少次自己可以回到这里了。 细长的河船无声地悄悄沿河而上,抵达清澈的水面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的湖泊。 前方可以看到一座小山丘。 山丘上有一栋古老的神殿遗迹,静静伫立在那里。 还是和以前一样,一点都没变。 「啊……」 泪水渗了出来。 强烈的感情奔流让我莫名揪住自己胸口。 「喂。」 我的背忽然被拍了一下。 「……梅尼尔?」 「你去吧。我们把船系到岸边再追上你就好。」 「啊……」 被他这么一说,我再也忍不下去了。 「谢谢!」 大叫的同时,我从船上朝岸边跳跃过去。 一口气飞越好几公尺落到岸边,却因为太心急而差点跌倒,赶紧调整姿势── 冲过怀念的废墟街道。 快速奔跑。 两边风景以惊人的速度往后流动。 我跳过障碍物,气喘吁吁地,像个小孩子一样不断奔跑。 渐渐接近神殿。 我冲上山丘。 「布拉德,玛利,我回来了!等会再过来!」 向那两人的坟墓匆匆忙忙打完回家的招呼并祷告后,便用力打开神殿的门。 「古斯,我回来了──!」 ……但回应我的却是一片寂静。 教人怀念的一尊尊神像依然和以前一样,被天窗洒下的阳光照耀著。 神殿中非常安静。 「呃,奇怪……?」 我左右张望。 环顾神殿内部,不断呼唤。 「古斯…………古斯?」 到哪里去了? 古斯──? 「古斯,不在吗……?古斯?」 一股不安顿时涌上心头。 著急感让我胸口一紧。 古斯?难道说──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呜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 我背后忽然发出吓人的声音,害我当场跳了起来。 接著赶紧回头。 「啊、啊、啊…………」 「哈哈哈,你太大意啦!」 半透明的苍白身影。恐怖的眼神,让人感觉个性乖僻的鹰勾鼻。 套著长袍的模样,依然和我心中的印象一致…… 「唔……你回来啦,威尔。」 ──古斯爷爷就在我眼前。 插图010 ◇◆◇◆◇◆ 一股暖意涌上我的心头。 想到自己总算回到这里,就让我顿时变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古斯摆出缓缓将手放到我双肩上的动作。 当然,我和身为灵体的古斯并不能互相触碰,但也许是我的错觉,可以感受到他的手好温暖。 「威尔。」 古斯和我对上视线,露出严肃的表情── 「你可有赚到钱?」 「开口第一句就问那个吗!」 他还是老样子,讲出来的话在各种意义上都很糟糕。 「就不会关心我平安无事之类的吗!」 「吵死啦!你可是老夫和布拉德锻炼出来的!怎么可能简简单单就丧命!在那点上老夫才没有担心过!」 一点都没有担心过啦!古斯又再强调了一遍。 不用你讲我也知道啦,真是的! 「啊~是!我有好好善用经费,用钱滚钱啦。」 「咦!具体来说是如何!」 「……我是明白你很关心这种事,但为什么要表现得那么意外啊?」 「毕竟你个性上是个老好人,老夫还想说你搞不好会被人把钱都骗光啦。」 太过分了吧……哎呀,嗯,虽然我也觉得有那种可能性就是了。 「我想想喔~简单列举一下就是我投资了商会、港口、出租仓库、锯木厂、皮革加工厂、锻造厂、陶艺窑……」 另外还有借贷资金给各村落购买农具或家畜,也有把钱投资在公共建设上。 虽然不到全部都赚钱的完美经营,但至少有好好让金钱在运转,古斯应该也会满意才对……我这么想著,并折指细数自己投资的事业。 结果古斯不知道为什么张大了嘴巴。 「……怎么啦?」 「你现在的工作到底是什么?」 「呃~河川下游一带的领主。」 「领……!」 「嘿嘿,你吓到了吧?」 「唔……这样啊。」 古斯忽然变得一脸同情。 「原来你被不知哪个贵族家的寡妇给吃掉了……真是可怜……」 「为什么是以我被吃掉为前提啦!」 「若不是被吃掉,那就是没落贵族家的次女吧?快要超过适婚年龄前的那段时期是最美味的。」 「不要讲得那么直接行不行!」 过分!实在太过分了! ……虽然我的确到现在还搞不太清楚要怎么跟女性交流啦!可是也太过分了! 「不管领地或爵位,全都是我靠实力得来的!现在我可是名声响亮的圣骑士【pdin】啊!」 我得意地挺起胸膛如此说道。 短短两年的时间就爬到这地位了,稍微向古斯炫耀一下我想应该也不为过吧。 而古斯在这点上似乎也为我感到赞佩的样子。 「嗯,确实,在这么短的期间内,真亏你年纪轻轻能够不靠人脉就做到那种地步……」 「对吧?」 「那么在感情方面又是如何?」 我不禁把视线别开。 「…………」 「…………」 ──呃,怎么说?嗯。 毕竟我可是把生涯都献给神明大人啦。 而且是活在不断战斗的命运中,何时会死掉都不知道啊。 所以、怎么讲、我觉得跟人结婚成家好像也不太好…… 「简单讲就是你胆小,或者根本就没有对象是吧?」 「…………」 古斯这句话直刺我的心。 「唉~……在归返轮回之前,老夫真想看看玄孙啊……」 「拜托你不要挖苦得那么露骨好吗!」 「没想到孙子居然是连个女人都把不到的胆小鬼……」 「我、我我我才不是胆小鬼!」 「不是胆小鬼那是什么?」 「纯、纯情男子!」 古斯「唉~」地刻意深深叹了一口气。可恶啊。 「明明布拉德在认识玛利之前是个风流出名的男人,偏偏你在这部分就是不像他。」 「啊,原来布拉德很有异性缘吗?」 「……那人的风流史可是很辉煌喔。」 「听父亲的恋爱故事只会让人心情复杂而已,拜托你别讲。」 尤其古斯讲的内容跟碧的诗歌不一样,而是他实际看过听过的事情,所以我没办法用「反正只是传承罢了」这种藉口逃避面对啊。 不过哎呀,虽然我也觉得「风流出名」这部分的确很符合布拉德的个性就是了。 「那家伙只会对明白分寸的对象出手,对于爱作梦的少女则只会耍个帅气让对方作一场美梦就潇洒离去。在这方面他就处理得很巧妙……值得你好好学习喔。」 「我就说我不想听父亲的恋爱故事啊!」 「哈哈哈!故意做别人讨厌的事情实在愉快!」 「亏你是个贤者,从刚刚到现在的话题却都是钱啦、女人啦、捉弄孙子啦,也太糟糕了吧!」 我和古斯斗嘴到这边,互看一眼。 接著两人都忍不住喷笑出来。 而且越笑越大声。 即使过了两年,古斯依然是古斯。 这点让我莫名感到开心──想必古斯也是一样的心境吧。 「……话说回来,难道真的都没个异性关系吗?出去冒险总会遇到些什么吧?像是……帮助沦落为山贼而不让须眉的姑娘,潇洒现身拯救让护卫逃掉的冒险商人女性,或是结交到可靠的女剑客伙伴,保护礼节周到的亡国王族之类的。」 「…………」 「为何露出那么微妙的表情?」 「…………那些,我遇到的全部是同性。」 古斯当场爆笑出来。 ◇◆◇◆◇◆ 我和古斯聊了一段时间后,大概是将船系到岸边或拖到岸上放好的其他人也总算随后跟来。 于是我在山丘上对大家挥挥手,招待他们进入了神殿。 因为我已经向大家说明过关于古斯的事情,所以梅尼尔、禄和雷斯托夫先生见到他也只有露出一脸「哦哦,就是这个人啊」的表情。不过…… 唯独葛鲁雷兹先生一看到古斯就当场脸色大变。 古斯疑惑地歪了一下头。 「嗯?你和老夫在哪儿见过吗?」 「……旅行的魔法师大人,在下是两百年前从那座山脉逃出来的伤兵。当时万万没想到您就是那名闻天下的《仿徨贤者【wandering sage】》……」 「哦哦,那个乳臭未乾的伤兵。你老啦。」 「是的,在下已老。实在没料到能够再与您见面……」 我好奇问了一下才知道,古斯那三人在讨伐上王之前,据说在路途上遇到了《黑铁之国》逃出来的难民集团。 当时玛利并没有特别报上自己的名字,就尽她所能治疗了其中受伤及患病的难民们。 而古斯和布拉德则是在一旁帮忙。 因为年纪尚轻、实力还不够等理由而未能获准加入君王队伍的葛鲁雷兹先生和古兰迪尔先生,那时候正保护难民往北方移动。 在途中多次遭遇恶魔而战斗受伤的他们,就是被玛利治好的。 这段故事的确很符合玛利的个性。她的面容顿时涌上我脑海。 「多亏三位让在下活了下来,如今能侍奉于新的君主,又得以随同贤者大人的孙子威尔大人一起前往战斗。」 「唔,缘分实在奇妙,善哉善哉。」 「即便对手是龙,在下也绝不退缩。必定……」 「嗯?」 「?」 「…………龙?」 听到古斯询问,葛鲁雷兹先生点头回应。 结果古斯忽然全身颤抖起来。 「…………龙?」 然后他又缓缓看向我。 于是我也点头回应。 「为什么你不先告诉老夫这件事!」 「还不是因为古斯一开口就是钱啊钱的!」 我们立刻又吵了起来。 「居、居然是龙……难道是最近在吼叫的那个《灾厄的镰刀》吗!」 「就是那个瓦拉希尔卡啦!」 「白痴,你们会死的!」 「就算那样还是必须战斗啊!」 「必须战斗?你可是考虑过其他手段才得出这种结论吗!」 「其他还有什么手段嘛!」 「这个蠢货!」 古斯的灵体高举起手臂,对我大叫: 「你就不会想到要笼络对方吗!」 这点子我完全没想过。 「笼、笼络……?」 「从前神明们不是雇用过瓦拉希尔卡吗……也就是说,靠钱或东西也是有可能解决问题的意思。」 听到他这句话,大家都当场张大嘴巴…… 「啊啊,这种思考逻辑,我有印象……」 「真巧啊,梅尼尔大人,我也有印象。」 「嗯。」 「是啊……」 大家不知道为什么都露出感到有趣的表情,纷纷点头。 老实讲,被归类到和古斯的同类会让我莫名觉得难以接受啊。 「哎呀,虽然说要收买从神话时代就存在的龙想必很困难就是了……但总之你没有必要局限于一种解决手段,应该随时保持思考的柔软度,不能让视野变得狭窄。」 「是。」 话说回来,这种思考方式真的很符合古斯的风格。 非常像他会讲的话。 这点让我感到怀念,而莫名开心起来。 「咳……好啦,不好意思让诸位见笑了。」 古斯接著清一下喉咙,对大家露出笑脸。 「吾孙的友人们,欢迎各位来到这里。」 那是他心情非常好的时候会发出来的声音。 特典 关于兴趣:梅尼尔多 稳重的黑色缎子上衣搭配手工细致的毛织裤。薄而柔顺的皮革披风上,缝有打磨平滑的白木钮扣。手腕套有色彩鲜艳的编织手环,脚上则是风格独特的鹿皮靴。编绑整齐的一头银发上,戴有翡翠的发饰。 「──怎样?」 听到对方这么询问,我不禁「哦哦~」地发出赞叹的声音。 「好棒,简直像个王子大人。」 「讲王子也太夸张了吧。」 在《灯火河港【torch port】》领主宅邸的一间房中对我如此苦笑的,是把新准备的一套礼服穿在身上的梅尼尔。 他虽然平常总是穿实用性优先的猎人装扮,不过只要用心打扮配上他天生秀丽的半精灵长相,看起来就像个贵公子。 「梅尼尔果然很懂得打扮。」 「哎呀,毕竟妖精们对美丑上很啰唆嘛。」 「……咦?原来是那样喔?」 我不禁睁大眼睛如此询问,结果梅尼尔顿时露出一脸「你居然不知道?」的表情。我也会有不知道的事情啊。 古斯虽然是个博学多闻的人物,不过在关于灵精或妖精世界的知识上,他其实也有不少遗漏空洞的部分。再加上死者之街没有妖精师,古斯认为要让我伴随现实感理解妖精方面的知识应该很难,因此在教育的优先顺序上总是比较容易往下排。基于这些理由,我对妖精或灵精懂的都是很表面的东西。 「搞什么,你真的不知道啊。嗯……美丽的东西、完美的东西,容易被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存在盯上──这类的讲法在各地都有吧?」 「是啊。」 甚至连我上辈子的世界也有类似的概念。像是为了不要被异界的存在魅惑,为了避凶驱邪而故意给小孩子取奇怪的名字,或者故意在建筑物上留下一处瑕疵等等。诸如此类认为「美丽的东西」会带有某种魔力、灵力的思考概念,在今生的世界各地也同样存在。 「徘徊于幽界的虚幻存在呀。喜好美丽事物的存在呀。热爱闪耀光辉的存在呀。憎恨丑陋的存在呀。厌恶污秽的存在呀……」 大概是什么诗歌的桥段吧。梅尼尔咏唱似地如此说道。 「灵精们在性情上跟神明们不太一样,爱挑剔又很会偏袒。会把力量借给美丽的对象,对丑陋的存在则是瞧也不瞧一眼。」 「在某种意义上,那是很好懂的基准呢……等等喔,那么精灵族之所以那样优美,该不会……?」 「也有一部份是基于那样的理由吧。」 无论在物质上或精神上,保持美丽就能增加灵精或妖精出手帮助的机会。换言之,维持优美是有利的行为。精灵族既然在社会层面上多处利用灵精或妖精的力量,自然就会要求自己表现高雅了。 「我会把头发留这么长也是基于那样的理由。长而美丽的秀发,这也是幽界的存在们会喜欢的典型啊。」 这么说来,梅尼尔明明在狩猎或战斗上那样讲究实用性,却从来都没看过他想要把那头保养起来应该很麻烦的长发剪短的举动。在瓦拉希尔卡的事件中认识的《花之国》那群精灵之中,我记得很多也是把头发留得很长。 「所以梅尼尔才不剪短头发的啊。」 脑中各种记忆串联起来,让我不禁发出总算明白的声音。 ……原来那是为了让自己可以被幽界的存在们喜欢。 「哎呀,说是『幽界的存在』其实也分成很多种喜好啦。」 「喜好?」 「也就是说,他们可没单纯到只要脸蛋漂亮就会喜欢的程度。」 跟光或火焰相关的灵精或妖精会比较喜欢充满朝气的人格,或是内在抱有炙热怒火的人物,而且喜好鲜艳华丽。 与风或水相关的灵精或妖精则喜欢个性潇洒不拘,或是内心带有忧虑与欢喜等矛盾情感的人物,喜好优美而纤细的存在。 和土地或树木相关的灵精或妖精喜欢简朴稳重的人格,或是个性温和的乐观主义者,喜好机能美或质朴等要素。 「另外像黑暗、混乱、恐惧或忌妒的灵精就很喜爱纠缠不清的执著心或忌妒心,鲜血与残酷,充满执迷的扭曲情爱等等。」 灵精们喜爱的『美』也是形形色色啦。梅尼尔如此说道。 「精灵族的各个聚落、部族也会基于信奉什么样的灵精、主要获得什么样的庇佑,而在审美观上呈现很大的差异。」 「呃……难道也有专门信奉黑暗、混乱、恐惧或忌妒灵精的地方吗?」 「有是有啦,不过……哎呀,都不是很正常的地方就是了。」 如果生活环境严峻,就不得不与那样的存在好好相处。或是将那类灵精的粗鲁力量加以利用的武打师、诅咒师等等。大多都带有像这样有点阴暗的感觉。 「所以说,见到一名妖精师最好要记住对方外观上给人的印象。那家伙能办到的事情与外表呈现的印象通常都会有关连性。」 原来如此。我点头回应。虽然灵精或妖精的世界和我比较没有关系,但还是多多少少再学习一些知识会比较好吧。正当我这么想的时候…… 「言归正传,话说你准备得怎么样?」 「咦?我吗?」 「……疑惑什么啦?你不是受那个王弟殿下邀请出席宴会吗?」 「嗯。」 我点头回应。 瓦拉希尔卡的骚动结束后,我承蒙埃赛尔殿下的邀请,预定和梅尼尔一同出席在《白帆之都【white sails】》由殿下举办的冬至宴会。 一阳往复,白天的时间又再度开始变长的那一天。也就是庆祝新年的宴会。身为殿下的骑士,对于殿下的邀请我当然也愿意前往出席问好。不过── 「所以我说,服装啊。我是打算穿这套出席啦。」 「咦?穿平常那套礼服、不行、吗……?」 听到我这么说,梅尼尔的眼神顿时变得严厉起来。 啊,看来我失言啦。可是当我注意到时已经太迟了。 「我说你啊……稍微考虑一下自己有多受人瞩目行不行,这个笨蛋!」 梅尼尔「啪!」地拍了一下我的脑袋。 「立下那样轰动的武勋!世人都在注目传说中的圣骑士究竟会如何登场的时候,有哪个傻子会一如往年穿得普普通通出席啦!」 「呃,可是一套礼服又不便宜,而且现在才订制会太过匆忙啊……!」 「那种程度的钱你又不是付不起,而且既然是为了你,那些服装师也会鼓起干劲啦!再说,像你这种地位就是应该给服装师更多工作机会,不要在那边发挥莫名其妙的节俭精神,反而要多花钱啊!」 「可、可是我又不擅长打扮……」 「你现在受到世人瞩目,就算打扮得奇怪一点也只要表现得大方,就能让人接受那是一种打扮方式啦!」 梅尼尔「啪!啪!」地不断拍我的头。 「够了!我帮你准备!还有碧和托尼奥应该也很熟悉流行时尚,把他们叫过来,一起在冬至之前帮你搞定一套新礼服!」 他说著,便把我拖到服饰店去。 听著梅尼尔说著各式各样关于衣服、材质或配色等等的事情,我才第一次知道他其实对这类打扮穿著方面很有兴趣。 「好好打扮一番,在宴会上钓一、两个富贵人家的千金小姐给我看看吧?我也会帮你的忙。」 「咦咦!不可能!那种事情不可能啦!」 「什么不可能!」 「要我跟女人巧妙交流什么的,太勉强了!」 「你明明对付怪物就那么有胆识,为什么对女人就那么胆小啦!」 「怪物只要靠肌肉痛扁一顿就能赢了嘛!」 「你差不多节制一下那种蛮族思考行不行!」 叽叽呱呱地互相斗嘴,互相欢笑。 ──就是如此这般,某一天生活中的一幕。 序章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轻之国度录入组 扫图:naztar(lkid:wdr550) 录入:naztar(lkid:wdr550) 石头堆砌成墙壁,木制的小椅子与颇有个样子的书桌,墙壁外凹形成的凹室还有睡起来应该很舒服的床铺。 我离开这里时留在书桌与架子上的生活用品、书本以及许多记事便条,都原封不动地保留著。 好教人怀念,是山丘神殿中属于我的房间。 「…………」 我回到了那座死者之街。 若是和平的返乡就好了──但可惜并不是那样。 不断增加的恶魔相关事件。 从西方《铁锈山脉【rust mountains】》传来的龙咆哮。 虽然不死神的《使者【herald】》向我预言,如果我与龙战斗就会死……但几经苦恼后,我为了自己不想违背的誓言,还是决定前去挑战龙了。 当然,我并没有平白送命的打算。也拟定了作战计画。 就是沿河川逆流而上,避开恶魔们的警戒网,从《铁锈山脉【rust mountains】》西侧展开奇袭的策略。 而途中会经过死者之街,才有了这次的返乡。 ──可说是死战之前短暂的绕路小歇。 在古斯的带路下,大家被分配到神殿的几间房间中,现在正稍事休息。 而我被分配到的,就是少年时代居住的这间教人怀念的房间。 用指尖轻抚冰冷石墙的同时,许多回忆顿时涌上我脑海。 ……那三位不死族对于冷暖差异没什么感觉,但毕竟我是活生生的人,在寒冬的夜晚会觉得很冷。 那样的时候,古斯即使嘴上啰啰嗦嗦也还是会帮我准备取暖石。 等待石头在暖炉里加温的时间中,布拉德总会比手画脚地讲些精采的武勇传奇给我听。 玛利则是会一边缝衣服,一边微笑附和布拉德讲的故事。 这些都是成为过去、闪亮耀眼的幸福回忆。 ……布拉德与玛利如今都已不在。 然而,那肯定无损于从前那段岁月的价值。 幸福的过去依然会持续闪耀。 即便以后古斯消失,然后总有一天我也离开人世,这点依然不变。 就好像沉积于岁月河流底部的美丽细沙般。 ──会永远永远地闪耀下去。 「……嗯。」 想像到这边,我的嘴角不禁笑了一下。 大概是回到故乡的关系,让我变得有点多愁善感了。 就在这时,忽然传来敲门声。 「──哟,我进去啰。」 梅尼尔打开轧轧作响的老旧房门,把头探进房内。 接著用好奇的视线开始东张西望。 「这里就是你的房间?」 「嗯。」 梅尼尔「这样啊」地小声呢喃,并环视周围。 「好小间。」 「我小时候住起来倒是觉得刚刚好啊。」 这里原本是给在神殿工作的神官睡觉用的房间。 几乎没有多余的空间摆放其他杂物,构造非常简单。 「……我说,威尔,那个叫古斯的老爷爷,真厉害啊。」 「我还以为你会说他比想像中凡俗呢。」 「呃,要说凡俗也是很凡俗啦,不过该怎么讲……」 梅尼尔大概是在思考用词似地稍微沉默了一下…… 「刚才带我们到房间的时候,我总有一种什么事都被他看穿的感觉。」 对于梅尼尔的这句呢喃,我默默点头。 ……名闻天下的伟大魔术师之中,寡言的人物很多。 一个人若是说谎,会让《创造的话语》减弱力量。 变得不犀利、失去分量,只剩下钝而轻浮的《话语》,是什么事情都办不到的。 因此被人称为贤者的魔法师们通常都会选择沉默,不讲庸俗的事情。 然而古斯的话却很多,而且是非常多。 又是金钱又是女人的,他老喜欢讲些俗气的话题然后大笑。 即便如此,他的《话语》依然不会减弱力量。 就好像沉默寡言的人难得说出的一句话会很有重量一样。 用尘俗掩饰自己才智的人所讲出的真实话语,总会非常锐利。 「嗯,他很厉害吧?」 就我所知,那样的古斯曾经只有一次讲过类似谎话的发言。 也就是在那座昏暗的地下城──他决定不杀掉我的那时候。 「……他是我引以为傲的爷爷啊。」 我说著,露出笑脸。 梅尼尔也跟著笑了。 ◇◆◇◆◇◆ 放下行李,卸下装备,歇了一口气后,我拜托梅尼尔帮忙照料其他人,自己则是来到古斯的房间。为的是想听听看古斯有什么情报。 现在的古斯虽然是被束缚在这块土地的神明使徒,但他也是两百年前的贤者。 因此我想他或许知道什么有用的情报,然而── 「关于称为《诸神镰刀》又是《灾厄镰刀》的邪龙瓦拉希尔卡,老夫过去也没有亲眼见过。」 古斯却对我耸耸肩膀。 「若当时有那样的机会,老夫也很想跟它交涉看看啊。毕竟只要能让那家伙别加入恶魔阵营,与《上王》的战争中也就不会有那么多英雄们牺牲性命了。」 从神话时代便存在的一只古龙光是加入敌军或我军,就会大大影响到整个战局的趋势。古斯如此说道。 「假如真的要跟它打,就要攻击它的旧伤。瓦拉希尔卡自古以来在各式各样的战场上与诸神的《木灵【echo】》或众多英雄们交战过,也留下许多受了伤、麟片剥落的传说。 ……龙的鳞片是很坚韧的。即便是布拉德,想必也无法一剑砍破龙鳞直达肉身。」 带著矮人族与人类的战士,以及半精灵的猎人,前往被龙支配的山脉,攻击它鳞片剥落的部位。 总觉得好像前世的古老奇幻小说中会描写的剧情。而当这样的状况真的发生在眼前,实在教人不寒而栗。 「……用《存在抹消的话语》呢?」 我提出自己想过的手段,试著询问古斯。 如果靠古斯以前解决过不死神《木灵【echo】》的那招魔法,或许── 「若真的能够击中,那当然即便是龙也会被消灭啦。」 但古斯这样的讲法,就表示根本连击中对方都办不到的意思。 「你可有想过自古存在的真龙以那样巨大的身躯为何能够快速飞翔? ……因为上古之龙乃神话世界的居民。是比生于现在的老夫们更加亲近《话语》的存在。」 所以龙会飞。 「因《话语》乃驰于空中之物。」 龙能够无视于世上一切原理,飞翔空中。 因它们亲近《话语》。 「没错,上古之龙同时也是极致的《话语》高手。再说瓦拉希尔卡可不是像不死神那种谈判家,而是经验老到的战争家喔?威尔,虽然你现在似乎已是个相当有实力的魔法师,但你要是和它拚魔法,绝对会输。」 「……也就是说,魔法战对我不利。」 「对方的体格,以及与其相关的力气与耐打程度同样不是开玩笑。因此肉搏战一样对你不利。若套用布拉德的讲法,就是你在肌肉上输了。」 虽然这点我早就知道,不过没办 法靠肌肉蛮干取胜真的很糟糕。 ……以前我多半都靠肌肉获胜的手法这次都不能用了。 「因此自古以来屠龙的惯例,就是做好万全的准备,并趁对手不备奇袭巢穴。但这次……还有那群恶魔啊。瓦拉希尔卡恐怕是把那群恶魔势力当成敌袭警报吧。」 「……我渐渐明白不死神为什么要制止我了。」 古老的魔法力量。压倒性的体格与肌肉。再加上漫长岁月中累积下来、能够弥补自身弱点的经验与智慧。 ──这样斯塔古内特当然也会判断现在的我几乎没有胜算。 「哼,斯塔古内特吗……祂派《使者【herald】》来了?」 「是一只乌鸦。」 古斯表情不悦地又「哼」了一声。 「祂似乎很中意你啊。」 「虽然我很不愿意就是了。」 我也不禁皱起眉头如此回应。 「……那家伙的思想是神明的思想,像老夫们这样非神的存在大多难以理解。」 「嗯。」 「而且那家伙明明是神却老爱表现得亲近……或者说根本狡猾透顶!竟然趁老夫们无从拒绝的时机提出那种契约,再奸诈也该有个限度!那样不讲人情又不合道理的契约,后来被破弃也是活该!既然是神明就不会堂堂正正一点吗!那家伙会被列入恶神之一也是理所当然的!」 古斯如此臭骂一顿后,「呼」地叹了出一口气。 「……不过,老夫也并非完全不感谢祂就是了。」 然后露出一脸别扭的表情,如此说道。 ◇◆◇◆◇◆ 「布拉德和玛利──老夫视如自己儿女,同时也是老夫少数朋友的那两人,正因为成为了不死族,才有机会能养育你,最后在在幸福之中离开人世。」 古斯的视线往远处望去。 是布拉德和玛利的坟墓所在的方向。 「……而老夫同样庆幸能够栽培你。」 他依旧别开著视线,这么对我说。 「老夫不收徒弟,因此老夫的知识和技术都仅此一代。亮丽地绽放一场,然后潇洒乾脆地凋零。老夫本来觉得这样就好──谁知道真的面临死亡时,想到这些都将丧失,却又莫名涌起了不舍之心。」 「古斯……」 「但后来多亏有你,才让这些东西都得以传承下去──这也是人活在世上的奇妙之处。」 哎呀,虽然老夫早就死了啦。古斯如此说著,哈哈大笑起来。 他接著沉默一下后,表情认真地向我问道: 「……威尔,你可清楚明白?」 「别担心,我很清楚。」 所以我才会自己一个人来找古斯的。 现实来想── 「我们几乎没有和龙交涉的余地。」 正是如此。古斯点头同意。 「在这块地区,目前没有比你更强的战力。这点连神明也认同了。那么对于瓦拉希尔卡来说,现在正是它出击的好时机。」 「我也这么认为。」 毕竟…… 「瓦拉希尔卡已经受到诸神警戒了。」 不死神说过,若祂能够让自身的《木灵【echo】》降临,便会亲自去讨伐瓦拉希尔卡。 古斯也说过,从神话时代便存在的一只古龙光是加入敌军或我军,就会大大影响到整个战局的趋势。 活在这个时代的龙就是如此强烈的威胁──反过来讲,龙要活在这个时代也必须做出相应的行动。 「我想瓦拉希尔卡应该也有自觉。它若什么对策都不想就继续沉睡,陷入孤立,总有一天会被哪尊神明判断为『妨碍自己计画的存在』而派出《分灵》或使徒杀掉。因此瓦拉希尔卡只要等到以前被奥鲁梵格尔王弄伤的眼睛痊愈后,就必须主动出击建立自己的势力,或加入某个势力,引发战乱才行。」 「正是如此。就像不持续往前游便会死的鱼一样。而既然瓦拉希尔卡只能活在战乱之中,就不可能认同抱持稳健思想的你为主子。若现今的时代没有如《上王》那等压倒性的存在,它便会自己扬旗创建势力,不然就是加入其他势力引发大乱。不管怎么说,总之它只能扰乱世界,引开诸神的注意力──」 古斯说到这边,将眼睛看向我。 「而目前拥有力量使它不敢贸然行动的,就只有你了。」 我点头回应。 「而且我的力量还不足够……恐怕看在龙的眼中多少会感到犹豫,但依然是可以跨越的障碍。」 就好像至今为止我面对自己判断可以跨越的障碍,最后都能顺利跨越一样。 对龙来说的我想必也是那样的存在,可以跨越克服吧。 「威尔……你会死。」 「就算是那样,我依然决定要战斗。」 神托付给我的那份温暖,如今依然在我胸口中流动。 「反正即使我放著不管,只要龙出来就会引发战乱。」 「你可以选择逃跑啊。」 「……古斯。」 对于一脸严肃对我如此说道的古斯,我抱著满心感谢,同时微笑回应。 「──《活著》和《没有死》是不一样的。」 就算我舍弃一切苟活下去,也只是没有死而已。 那样是不行的。我在前世和今生都学习到了这点。 「…………真是没有办法。」 古斯这时叹了一口气。 彷佛是放弃了什么似的,深深的一口叹息。 面对那样的他,我让自己切换为开朗的语气试著改变话题。 「啊,对了,古斯,我一直想问你一件事……之前我听说了你们三个人讨伐飞龙的故事。在故事中你们借钱和短剑给人类男子和半精灵女子,你还记得吗?」 「嗯?哦哦,真是怀念。老夫当然记得。」 「听说他们后来飞黄腾达,成为了贵族……然后那位半精灵女子即使现在已经变成了老婆婆,也依然在等你喔。」 「……这样啊。」 古斯笑了。 是带有一丝寂寞的微笑。 「老夫这身体……已经没法去讨债啦。」 「既然这样,我可以代替你去找她吗?」 听到我这么说,古斯似乎也察觉我想表达的意思了。 「唔,那就拜托你啦……毕竟讨债是很重要的事!不能随随便便丢了性命!」 「就是说啊!必须把借出去的东西确实讨回来才行i!」 ……没错,我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因此就算再怎么不利,我也没有送命的打算。 「既然这样,无妨。」 只要你有活著回来的打算就好。古斯言外之意如此说道后…… 「如果你要当老夫的代理人去讨债,那么老夫也不能让你轻易丧命啦。」 他咧嘴一笑,卷起袖子握起拳头。 「当年挑战《上王》时战友们使用过的装备,如今还保留在这座城镇中──要不要找你那群伙伴们一起去挑选新装备啊?」 「当然!」 我也笑著点头回应。 ◇◆◇◆◇◆ 古斯说要让我们看武器,并带我们来到了神殿外。 在神殿旁边有一间小仓库,以前是被玛利当成储藏室,放有整理菜园用的农具等东西。 「……?」 我不禁疑惑歪头。 以前我当然也有进去过这间仓库,但我记得里面应该没有什么武器才对。 不,可是话说回来,我根本不知道布拉德是把武器存 放在哪里── 「来。」 正当我想到这边时,古斯小声呢喃一两句《话语》,结果在昏暗的仓库角落,原本以为是地板的部分竟出现了一扇隐藏门。 大家都惊讶得张大眼睛。 ……是《迷惑》的魔法。 「原来有这样的地方啊……」 「老夫们当然不可能把这种场所告诉当时还是小孩子的你。」 毕竟你光是在玛利那次事件中就那样乱来了。古斯如此说道。 「若没有抱著怀疑的态度,就无法看穿《迷惑的话语》。你以前都是有什么事情才会来仓库,所以脑子里只想著自己来这里的目的,不会特地去怀疑地板上有没有隐藏什么《话语》。」 古斯笑著解释,使用《迷惑》魔法的诀窍就是要设置在对方根本不会想到自己会被迷惑的场所。 在单纯的力量方面姑且不说,但是像这种使用《话语》的巧妙程度上,我依然觉得自己远不如古斯。 应该是因为经验的差距,而且个性也不同的关系吧。 「你这个人就是太老实啦。」 大概是看出我心中在想的事情,古斯对我咧嘴一笑。 我只能苦笑一下,耸耸肩膀。 「好啦,言归正传。这间神殿从前似乎有在酿酒之类。而这个地方虽然上面的部分被布拉德和玛利当成储藏室使用,不过其实原本是个酒窖。」 因此……古斯说著,用念力打开门板。 「这里是有地下室的。」 在古斯点亮的魔法照明引导中,我们走下一段用平坦石头铺设成的楼梯,来到一处宽敞的空间。 左右两旁摆有从前应该是拿来放酒桶的架子── 「……好厉害。」 「哇!」 梅尼尔和禄当场发出赞叹的声音,雷斯托夫先生和葛鲁雷兹先生也都张大眼睛。 现在摆在架子上的,是许许多多的武器与护具。 而且一看就知道,那些全部是非凡的名品。 「就挑你们喜欢的带走吧……原本的使用者们肯定也会允许的。」 听到古斯微笑著如此说道,于是我们大家微微敬礼致意后,便开始挑选武器。 就连雷斯托夫先生和葛鲁雷兹先生也露出兴奋的眼神……果然男人不管到了几岁都很喜欢武器啦、钢铁啦、皮革装备等等东西。 而收藏管理这些东西的人物应该就是…… 「古斯,这里该不会是布拉德的……?」 「没错,就是他在管理的武器库……收藏的是以前和老夫们一同挑战《上王》的那群战士们的武装。另外也有被遗留在这座城镇中,持有者不明的上等武器。不管来源为何,布拉德都不忍让它们蒙尘生锈,所以就拿到这里来定期保养了。」 原来如此。我小时候锻炼时,布拉德不知从哪里拿出来的各种武器,恐怕也是出自这里吧。 这样想想再仔细一看,就能发现其中有不少我似曾见过的武器。 ……咦?可是…… 「以前在神殿山脚下与斯塔古内特交手时,从坟墓爬出来的骸骨们手上也有拿生锈的武器啊?」 「哦哦,那些多半都是为了陪葬,从城镇中捡来的量产品。是布拉德说战士就算要踏上轮回之路,身上至少也需要带把武器。你回想看看,那些骷髅之中很少有穿护具的对吧?」 不过像你身上这件真银【mithril】制的锁子甲,是持有者本人交代过要一起埋葬,所以才会穿在身上的。古斯如此解释。 「啊,那这个……」 「无妨无妨,你就穿著吧。事到如今也用不著在意,就当是那家伙的尸体给你添了麻烦的赔偿啦。」 「也太随便了吧,真是的!」 不过如今我也没办法放弃它,于是只好朝著山麓墓园的方向祷告,对持有者表示:对不起,这件锁子甲我就收下了。 「哈哈哈!哎呀,既然是给布拉德的儿子用,那家伙肯定也会原谅吧。」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名叫泰尔佩瑞安。《银弦》泰尔佩瑞安。」 给人优雅印象的那个名字,我记得应该是精灵语。 「来自艾琳大森林。」 「闪耀银弦奏响弓声之时,无敌不倒。」 如一阵凉风般的呢喃声忽然传来……是梅尼尔。 我转头看过去,发现他正盯著一条闪闪发亮的银色弓弦,眯细双眼。 「…………那是我同乡。」 ◇◆◇◆◇◆ 「哦哦……你是艾琳大森林出身的。」 「算是啦。」 对于有点冷淡回答的梅尼尔,古斯露出彷佛在怀念什么的眼神。 「看那头银发。你和泰尔佩瑞安有血缘关系吗?」 「虽然关系很远,不过同样是《银月之枝【ithil】》的,呃……」 「以人类社会来讲,就是血族【lineage】吧?」 「对。话说,你懂得真多啊。」 在精灵社会中,共有相同神话的氏族【】称为《干》,而能够溯源到同一血统的血族【lineage】则被称为《枝》。 然后《干》与《枝》分别会冠上与花鸟风月相关的名称。这些以前古斯也有教过我。 「因为以前泰尔佩瑞安也和刚才的你一样,不知该怎么翻译解释啊。」 「哦~」 「那位泰尔佩瑞安先生是个怎么样的人物?」 我探头看向梅尼尔在凝视的武器,并如此询问。 摆在那里的是一双皮革手套、一把卷有银色弓弦的弓以及几个形状特殊的真银制箭头。 就在我观察著那些东西的时候,古斯稍微思索了一下…… 「……他个性非常保守,自尊心又高,是个相当典型的精灵族。和布拉德刚认识的初期,那两人经常发生争执。」 「啊~……」 布拉德虽然意外是个很有常识的人,但也有很容易跟人吵架的一面…… 因此他要是和一如传闻中那种典型的精灵族相遇,肯定会起争执。 「毕竟泰尔佩瑞安在《银月之枝【ithil】》中是族长那一脉的直系,是地位相当高的血统,所以个性态度想必很高傲啦。」 和他相处的人肯定也很吃不消吧。梅尼尔说著,耸耸肩膀。 「那样的人物,为什么会到外面的世界?」 「嗯~……」 「你就说给他听如何?既然要继承著名的武装,就要同时说明并传承其来历。这是自古以来战士的传统。」 古斯笑著如此说道。说明武装的来历──以前我继承《噬尽者【over eater】》的时候,布拉德也有这么说过。 梅尼尔听到那句话,露出有点复杂的表情后,用他清澈的声音开始描述: 「《银弦》泰尔佩瑞安,擅于使弓,亲近灵精。奔驰疾如风,笛声典雅而玲珑。知晓无数传承,于聪颖的精灵之中又更是聪颖。」 他非常流畅地朗诵著。虽然不到碧的程度,但也相当熟练。 就连在场的其他人都被他的声音吸引过来。 简直是可以收钱的等级──或者说,梅尼尔以前似乎尝试过很多事情,搞不好也有靠唱歌赚钱的时期吧。 「泰尔佩瑞安有一位友人。在不太生孩子的精灵族中,那两人是很难得在同一年出生的小孩。他们被视如兄弟,一同养育长大。那位乾兄弟虽没有泰尔佩瑞安那般优秀,但相对地非常热情,怀抱有梦想。」 总有一天要到外头世 界去的梦想。 「对于乾兄弟述说的梦想,泰尔佩瑞安始终无法理解。所有清净的存在都在森林中,为何要那样向往污秽的外面世界?据说泰尔佩瑞安与乾兄弟感情非常好,但唯独在这件事情上总是会起争论。」 梅尼尔淘淘不绝地说著。 「然而,那位乾兄弟后来却死了。在前往讨伐入侵到森林的魔兽之时,他们解决了一只魔兽,却没人发现竟然还有第二只。结果乾兄弟为了保护遇袭的泰尔佩瑞安,牺牲丧命。 明明他梦寐以求、得以离开森林的日子就快到了。」 连一句遗言也不及留下,突如其来的死亡。 梅尼尔的语调微微变得低沉。 「──泰尔佩瑞安抱著乾兄弟的遗骸,三度悲伤长啸。其叫喊在森林中久久回荡,据说连灵精们听到那哀叹声也不禁落泪。」 在魔法光芒照耀的仓库中。 被许多由来渊远的武器围绕,讲述从前故事的情境,莫名充满不可思议的气氛。 「泰尔佩瑞安为朋友吊唁、服丧七个月后,毅然决定踏上旅程。不顾长老们反对,穿上朋友的锁子甲,带著银弦之弓,离开森林。」 抱著依旧不知外面世界有何魅力的想法。 「前去寻找朋友梦想中的『什么』。」 ◇◆◇◆◇◆ 梅尼尔说到这边,把视线望向古斯。 「我所知道的就到这边。另外顶多只知道他加入讨伐《上王》的队伍然后丧命了──在艾琳的森林中,长老们至今还惋惜著泰尔佩瑞安的死。多亏如此,让我听得都厌啦。」 「唔……」 「贤者古斯大人啊,反正机会难得,我就问你一下。」 「叫古斯就行。」 「那,古斯爷。」 梅尼尔翡翠色的眼眸直盯著古斯,向他问道: 「──泰尔佩瑞安想寻找的『什么』,他最后有找到吗?」 听到那询问,古斯笑了。 是彷佛在怀念过去般,望著远方的笑容。 「嗯,他找到了……泰尔佩瑞安确实找到了非常美妙的东西!」 「是吗。」 梅尼尔虽然表情没有太大的变化,不过嘴角微微扬了起来。 「是吗。那就好。」 仅此,梅尼尔便没有再多问什么。 无论泰尔佩瑞安所找到的答案,或是关于他后来的事情。 取而代之地,梅尼尔沉下眼皮默默祷告后,戴上手套,拿起闪耀著银光的真银弓弦。 「哈哈哈……话说回来,叫梅尼尔多的,你有能力使用那玩意吗?真银【mithril】制的弓弦虽然与灵精的相合度很高,但据说一般的弓箭手用了只会削断手指喔?」 「没问题啦。」 梅尼尔熟练地将弦换到自己的弓上,并试拉了几下。 弓被拉开如满月,弦随之发出清脆优美的声响。 古斯一脸怀念地听著弓弦演奏的战役前奏曲。 「看吧。」 「……你不射看看吗?」 「你白痴啊,空射可是会伤到弓的。你不晓得吗?」 「咦!原来是那样啊!」 因为我不用弓箭,都不知道有这种事情。 啊,不过仔细想想也对。毕竟把箭射出去的能量会全部负担在弓身上,确实感觉不太好。 「你这家伙明明懂那么多事情,有时候却又很呆啊……」 「这是教育的成果啦。」 「不要把责任推到老夫身上。」 我们如此斗嘴起来,惹得包含在一旁听的禄他们在内,大家都笑了。 「……喂,你们几个。咱们可没办法像精灵族那样优雅地使用时间啊。别只顾著看别人,快点去找适合自己的武器啦。」 梅尼尔如此催促其他人后…… 「我已经决定好了。我不需要新武器。」 雷斯托夫先生非常乾脆地这么回应。 ◇◆◇◆◇◆ 「不需要?……在这里的装备可都是非凡品喔?」 「确实让人大饱眼福……但无论性能有多好,用不习惯的武器就是不能信任。」 对于梅尼尔惊讶的询问,雷斯托夫先生很简洁地回答。 古斯和葛鲁雷兹先生接著「原来如此」地点点头。 「是那样吗……?」 梅尼尔则是表现出怀疑的态度。 「呃……」 看到禄疑惑歪头,于是我开口解释道: 「哦哦,这方面的想法是见仁见智啦。梅尼尔在战斗方式上算是自成一派,或者说是『有什么就用什么』的主义,所以对武器比较不执著。毕竟他也可以借用妖精的力量嘛。只要能靠移动扰乱对手,保持中距离到远距离反覆攻击,其实用什么当武器都没关系。」 就算没带装备到了怪物横行的荒野,梅尼尔应该也可以一边捡石头一边呼唤妖精,巧妙对付敌人吧。 「相对地,雷斯托夫先生的专长是近距离战斗。既然是在杀或被杀、一瞬间决生死的危险距离下战斗,难免就会变得对武器产生执著。虽然拿其他武器也不是不能战斗,但战斗方式就是最适合于自己现在的武器。」 将武器配合自己的身体与动作进行改良,让自己在遇上紧急状况时能够立刻拔出武器,渐渐变得与武器化为一体。 ……雷斯托夫先生那经过改造的剑鞘、构造稳固的剑柄以及修剪得很整齐的指甲,全部都是为了这样的目的。 「所以他不会在战斗之前临时更换为自己用不习惯的装备。就是这样。」 我如此总结后,雷斯托夫先生也「没错」地点点头。 我本身虽然算是各种武器都会使用,不过在思考方式上还是比较接近雷斯托夫先生,因此非常能理解他的心情。 「即使再怎么普通,我还是想使用自己习惯的装备战斗。」 对于看到这么多出色的装备却还如此笃定说道的雷斯托夫先生,禄顿时发出敬佩的叹息声。 「真是厉害……」 「但是,这位叫雷斯托夫的,你们这次的对手可不简单喔。真的没关系吗?」 古斯有点不放心地如此询问。 「没问题。不过──」 「不过?」 「贤者古斯,我希望能藉助你在《记号》方面的本领。」 「哦?」 「拜托你在不影响现在武器与护具使用感的程度下,帮我在上面刻上《记号》。如果是那种程度的变化,我应该几天内就可以熟练了。」 「原来如此……好,你借老夫看看。」 古斯用念力收下雷斯托夫先生的剑与皮革护具后,轻易就拆解开来,从各种角度仔细观察。 「唔……虽然没有剑铭,不过是北派的东西啊。」 「没错。」 北派。是在北方草原大陆【grassnd】远处的《冰之山脉》山麓、寒风吹刮的峡谷中,代代打铁的善武民族形成的锻造流派。 他们长年来与企图南下的恶神眷属们交战,因此造出来的剑重视如寒冰般清澈的利刃,以及以实用为目的的刚强造型。 「因为布拉德喜欢用的是南方风格的阔身剑,老夫好久没见到北方的剑啦……唔,真是一把好剑,而且使用得很小心仔细。虽然多少有打磨削薄了……」 所谓的剑,并不是能够无限使用的武器。 毕竟如果认真打磨,一次就会削掉相当于一枚小指环程度的钢铁量。长期反覆打磨自然就会让剑身变薄,迟早弯曲或断裂。 不 过…… 「总有一天,它将不再是『无铭之剑』,而是被称为『雷斯托夫之剑』永远歌颂流传下去吧。」 有时候,剑的名字会比剑本身流传得更长久。 就好像布拉德、玛利以及泰尔佩瑞安等等从前的英雄们一样。 「说得也是。」 雷斯托夫先生点点头。 「但愿真能如此。」 ◇◆◇◆◇◆ 禄和葛鲁雷兹先生接著也各自挑选了几件新的武器和护具。 「唔……」 葛鲁雷兹先生挑的是金属制的护具与一块大盾牌,以及一把造型古典的单手战槌。 护具外型大而圆,给人一种适于把对手攻击往旁边架开的印象。盾牌同样大而坚固,一看便知是从前著名的矮人战士所使用过的东西。 呈现菱形的战槌上则有好几处称为『凸缘【nge】』的外凸部分,感觉攻击力很高的样子。 「在下就收下这些了。」 「哦?《碎剑》巴弗尔的整套装备啊。眼光真独到。」 「毕竟队伍中使用利刃武器的人较多。」 有些恶魔外表长有坚硬又光滑的甲壳。 遇到那样的对手时,使用刀剑类武器的效果就很有限。 因为剑刃会滑开,使自己露出破绽。 当然,我和雷斯托夫先生只要有那个意思,也是可以用剑给予对手打击,或者瞄准甲壳间的缝隙突刺。不过队伍中若有个使用打击武器的人,还是会帮上很大的忙。 「……巴弗尔没有隶属于任何一个氏族【】,是个四处流浪的矮人战士。面对任何利刃都有办法弹开、击碎,是战斗的高手。然而脾气却很随和,喜欢开玩笑。即使是和不喜欢矮人族的老夫也能够谈笑风生,给人一种不可思议的温暖感觉。」 「哦?」 「当年他加入讨伐《上王》的行列,说是为了吊唁《黑铁之国》的复仇战。」 葛鲁雷兹先生听到自己同族英雄的故事,留有伤疤的脸微微露出了笑容。 就在他们如此对话的时候…… 「喂喂喂,你挑那个也太重了吧?」 一旁传来梅尼尔讶异的声音。 「不会的。如果只是这种程度……」 我转过头去,看到禄在梅尼尔的注视之下握起一把粗大的长柄战斧【halberd】,试著挥舞了几下。 那把战斧造得相当粗,连握柄都是全金属制的。 「……嗯,请别担心。我挥起来没什么问题。」 「哦!居然有办法挥动那玩意,真是了不起的力气啊。」 古斯惊讶得眨眨眼睛。 「那武器原本的主人,是《金刚力》尤恩。」 我小时候听布拉德讲从前的故事也听过这个名字。 「技巧方面姑且不说,但论力气他可是和布拉德并称双强。体型圆胖,表情总是笑嘻嘻的,是个好老人啊。 ……个性上不太喜欢战斗,若时代和平,或许就能继续当个好农夫吧。」 那样一位战士在与《上王》的战斗中负责保护布拉德的背后,一次又一次扫荡来袭的恶魔,最终丧命。 不只是《金刚力》尤恩而已。 《碎剑》巴弗尔也是,《银弦》泰尔佩瑞安也是。 ──古斯现在口中描述,布拉德以前带著怀念向我述说过的这些英雄们,大家都为了讨伐《上王》拋出了自己的生命。 摆满这间仓库的几百件武器与护具。 它们全部都有各自的一段故事,而且最后都因为战斗与死亡而写下休止符。 如今只剩装备们默默沉睡在这里。 蕴藏著许许多多过去曾被某人珍惜过的故事。 在某种感情的催使下,我忍不住献上祷告。 内心涌起一股必须这么做的想法。 「…………」 神啊。 灯火之神啊。 愿祢祝福这些人── 「请给予他们引导与安息吧。」 我小声呢喃。 从一段忘我的祷告中回过神后,我看到古斯脸上带著微笑。 和他平常的笑脸不同,彷佛在怀念故乡一样。 「我说,古斯。」 「什么事?」 「等我们解决了山上那些恶魔与龙的问题回来后,我可以带个诗人女孩到这里来吗?她是个半身人【halfling】,个性有点聒噪就是了。」 「嗯,随你高兴吧……要老夫讲什么故事都可以。」 古斯果然是贤者,很快就理解了我的用意。 「谢谢。」 这许许多多没有被人流传过的故事。 我想碧肯定会很乐于把它们传诵出去吧。 「喏。」 「嗯?」 「话说威尔啊……」 「嗯。」 「你说的那位姑娘该不会……」 古斯对我露出一脸充满期待的表情,不过…… 「我们虽然是很好的朋友,但并不是你期待的那种关系喔。」 听到我这么说,他顿时深感遗憾地垂下了肩膀。 ◇◆◇◆◇◆ 后来禄也挑选了一套矮人用的厚重护具。 毕竟这里原本就是人类与矮人一同居住的城镇,因此适合矮人体格的护具相当丰富。 为什么异种族的矮人族会居住在这里呢? 以前在地下城修行的时候我曾对这点感到奇怪,不过现在就能明白了。 这座湖畔的城镇是与《黑铁之国》的交易中继点,所以人类和矮人才会共同居住的。 从遗迹可以推测,从前这座城镇应该相当繁荣。 规模巨大,生活富裕,不是现在的《灯火河港【torch port】》所能比拟的程度。 当时街上想必到处都洋溢笑容吧。 「…………」 总有一天。 总有一天,我是否能够让这座城镇、这片地区重回那样的情景呢? 粉碎恶魔们的阴谋。 阻止龙的烈焰焚烧。 守护并经营和平的生活。 ──我在内心期望这些真的都能实现的同时,从大量的武器与护具中挑选了几项装备。 「大盾啊。」 「是的,为了对付龙息【dragoh】。」 我点头回应雷斯托夫先生的询问。 那是一块看起来就非常坚固,刻有好几重《守护的话语》,能够遮掩全身的大盾。 我平常用的圆盾确实很方便,今后也会继续使用下去,但毕竟那是重视携带性的装备。 「考虑到这次的对手,我认为盾牌还是大一点比较好。」 虽然重量增加会使动作变得迟钝,而且自己也会变得不利于挥动武器等等,使用大盾会有各种缺点。 不过现在的我已经有足够的力气与技巧,能够不需要在意这种程度的问题。 「另外在护具的扩充上……」 我又追加挑选了几项金属制的护具。 以前离开这座神殿的时候,因为不知道旅途究竟会有多长,所以不敢穿戴太多护具在身上。 然而这次大致可以估算出到决战场所的距离,因此不用太担心。 「还有就是、这个。」 我接著拿了一把缺乏弧度、多层锻造──也就是很厚实──且尖端磨得很锋利的短剑。 「嗯?这短剑是怎么回事?挂勾方向反了吧?」 「啊,真的呢。好特别的造型。 」 「这是佩挂在右边的穿铠匕首【stilett】。」 刀剑类多半都是佩挂在左边。这是为了配合用左手固定剑鞘,用右手握剑柄拔出,这样大家都习惯的动作。 然而像这种穿铠匕首【stilett】考虑到缠斗时的便利性,是设计佩挂在右边的。 当遇到想拔剑又拔不出来的近距离搏斗时,这样的设计可以只靠惯用的右手反握剑柄拔出来,然后直接用力往下刺。两个动作便能完成攻击。 「这个给禄拿著,熟悉一下用法吧。毕竟那把长柄战斧【halberd】虽然应该很有用,但并不适于小动作的攻击。」 「啊,是!呃~请问这把匕首原本的持有者是……?」 「是我父亲。」 禄顿时睁大眼睛。 「那样我……!」 「没关系,你就拿著。」 布拉德以前曾经笑著向我炫耀过这把匕首非常好用。在他习惯的双手剑无法使用的状况下,这匕首帮他解决过好几头怪物和难缠的对手。 ……最后决战时他也有带在身上,可见这毫无疑问是他很中意的装备。 「我总觉得这个给禄带著会比较好。」 这单纯只是我的直觉。 不过布拉德是属于会相信直觉的类型。 因此我也决定相信自己的直觉。 「请问、这是遗物吧?」 「没错──但是给你。应该由你拿著。」 「…………」 「没关系。」 我将匕首交到禄手中。 「──宝贵的事物,我已经获得很多了。」 对吧,布拉德,玛利? 我在心中如此呢喃。 ◇◆◇◆◇◆ 如此这般,我们准备好装备后,当晚决定就在死者之街过夜。 不过想当然,这里并没有食品类的东西。 我虽然可以像玛利那样请神明赐予圣餐面包,但那基本上只能维持最低限度的体力而已。 梅尼尔傻眼地说了一句「真亏你可以在这种地方活了十年以上啊」之后,便进入森林捕获食材,顺便当作试射弓箭。 在天色变暗之前,他应该可以猎到什么回来吧。 梅尼尔本来在各种技术上就有很高的水准,这两年来又有了相当长足的进步。 甚至可以办到从背后靠近正在紧盯猎物的狼,轻抚背部吓对方一跳这种『恶作剧』,真的很厉害。那个连我也模仿不来。 雷斯托夫先生和葛鲁雷兹先生同样为了准备食材,到湖边去钓鱼了。 那两人虽然互相认识得并不算久,但或许因为都是硬派的战士,所以很合得来的样子。 我猜他们大概多少会聊上几句,或者根本什么对话都没有,默默垂钓吧。 ……到了明天以后,恐怕会遇上好几次连食材也无法顺利筹措的状况。 毕竟是要踏入完全未知的暗黑领域,旅途将会变得艰辛困难。 现在为了帮大家的装备刻上《记号》而窝在房间里的古斯所守护的这个场所,搞不好将是我们最后可以安心的地方。这点大家都心里有数。 「呼~……终于结束啦。」 就这样,我现在一边等待他们回来,一边与禄一起刚刚打扫完厨房。 因为两年来这地方只有不会感受到冷热,连食欲和睡意都不存在的古斯居住,所以厨房到处都是灰尘。 我用布掩著口鼻,手脚熟练地很快便完成了打扫。 以前我为了帮玛利的忙,也经常做打扫工作。毕竟这座神殿很大,需要打扫的地方相当多。 「这种事情其实交给我做就可以了啊……」 禄的表情看起来有点复杂。 该怎么说呢,他似乎对于身为主子的『圣骑士【pdin】大人』居然亲自做家事的行为感到很意外的样子。 「两人一起做比较快嘛。更何况,真要讲起来禄不也是王族大人吗?」 「那只是空有虚名而已。」 禄微微举起一只手,转了一下手掌的部分。 那是矮人族轻微表示否定的动作。 「虽然氏族【】的大家总是很疼爱我,但毕竟我们都很贫穷。修缮、手工艺,还有其他很多事情我都做过……我甚至好几次都在想,为什么自己不是单纯出生在城镇工坊的小孩子。」 「然后如果是出生在城镇工坊的小孩子,你又会这样想像。」 我用演戏般的动作把手掌放在自己额头上── 「其实我应该是某个灭亡国家的遗族王子,背负著复兴王国的使命啊……」 禄听到我语气夸大、故作严肃地如此说道,顿时大笑起来。 「那我还真想告诉那个自己,实际上根本不是想像中那么美好的事情啦。真受不了!」 「就是说啊,真受不了。」 屠龙这种事情,实际要做起来根本恐怖无比啊。 「……即便如此,你还是要做对吧。」 「是的,我还是要做。」 禄的双眼看起来很清澈。 虽然他外表长相依旧很斯文,不过已经不会给人卑微的印象了。 ◇◆◇◆◇◆ 「大家其实都很想念故乡。希望回到故乡,希望夺回故乡──但因为发生过太多事情,让大家渐渐变得无法再率直地抱持那样的期待了。 ……我想我应该比任何人都明白这点。」 我回想起至今见过许许多多矮人们的表情。 接著又想到自己回到故乡时的那份喜悦。 「正因为如此,所以我想前往。我想告诉大家,故乡是能够夺回来的,是可以抱著夺回希望的。如果我拚上性命的这项行动,能够点燃大家心中的一把火……那想必是非常美妙的事情。」 对于禄的这段话,我静静点头。 能够发自内心说出这种话的他,真的非常善良又有勇气。 ──或许就是像他这样的人物,拥有成为王者的才器吧。 「然而,为了这件事却把威尔大人也拖了进来……」 「那样讲不对。」 听到禄感到愧疚的发言,我立刻否定。不是那样的。 「我也很清楚,自己必须挺身战斗……要是我舍弃一切选择自保,就没有脸面对我的父母与古斯了。」 因为那三人过去都勇于挑战。 即便面对强大到教人畏惧的《上王》,他们依然为了些微的胜算赌上性命。 「而且那样做也对不起神明。」 神明大人因为怜悯我的灵魂所抱持的后悔,所以给了我再一次的机会。 但如果我又明知破灭迟早到来,却为了逃避风险而裹足不前、缩在原地。渐渐变得往哪儿都踏不出步伐,在重蹈覆辙中结束生命。 ──我还有什么脸面对神明大人啊。 「总有一天,我希望能做到一件事。」 「做到、一件事?」 「嗯。」 我不冀望名誉,不冀望财产。必要的话,甚至抛弃幸福也没关系。 唯独一件事── 「我希望自己能挺起胸膛。」 总有一天── 「总有一天,当我再度回到灯火之神大人的面前时,我希望自己能稍微有点样子,骄傲地挺起胸膛。」 对那位面无表情的神明大人…… 不带丝毫畏怯,能用光明正大的态度── 「告诉祂:多亏有祢,让我好好活过了一生。」 当著面,向祂道谢。 「…………」 禄默默地倾听著我这段话。 「因此,我不会逃避龙,我会挺身战斗──让我下定了这份决心的人,就是你。」 如果那时候我没有听到禄的决意与吶喊,真不知道结果会如何。 或许我会踏上错误的一条路也说不定。 所以── 「谢谢你。」 我如此道谢后,禄露出微笑。 「我才应该要谢谢您。收我为从者,给予了我自信与勇气的人,就是您啊。 ──我向您赐给我的这把短剑发誓,无论最后的结果如何,我都不会后悔。」 我也带著些许害臊的心情,点头回应。 接下来将面临的状况中,我恐怕无法再一边保护、担心别人一边战斗。 因此如果禄心中已经做好觉悟,那就好。 「嗯,我的背后就交给你了。」 「是!」 我们再度互相握手。 就在这时,从窗外远处传来呼唤声。 似乎是梅尼尔回来了。 禄立刻跑到窗边,探头一看,结果「哇!」地大叫出来。 「是鹿啊,鹿!」 「什么!」 居然在这么短时间内就猎到那种猎物。 「我们快点做好解体准备!」 「是!」 这下又一口气忙碌起来了。 ◇◆◇◆◇◆ 烤鹿腿滴下的油脂落到火中,发出「滋~」的声音。 诱人的香气渐渐弥漫。 我将当成配料的山菜洗过切过后,用锅子轻炒了一下。 「哇……」 禄的眼神闪闪发亮。 梅尼尔表现得有些得意。 雷斯托夫先生和葛鲁雷兹先生则是一句话也不说。 「哈哈!别太在意啦。」 梅尼尔拍拍那两人的肩膀,开玩笑地挖苦了一下。 结果那两人都板起脸拍掉梅尼尔的手,让古斯在一旁看得哈哈大笑起来。 ……雷斯托夫先生和葛鲁雷兹先生钓鱼的成果一无所获。 「这只是偶然。」 「没错。」 他们虽然嘴上这么说,看起来还是不太高兴。 顺道一提,虽然我不清楚葛鲁雷兹先生如何,不过雷斯托夫先生的兴趣就是钓鱼。 我常看到他闲暇时跑去垂钓,但几乎没收过他分享成果,因此实力可想而知。 「哎呀,强悍的战士也不一定擅长钓鱼嘛……」 「只是偶然。」 「…………」 「只是偶然,知道了吗?」 「呃、是,您说德梅挫。」 我只能语气僵硬地如此回答。 就当作是那么一回事吧。 不过在空鱼笼中插几朵当季的鲜花,说是要献给神明然后送给安娜小姐的做法,我觉得相当风流、相当浪漫喔。 因此就算没钓到鱼,我认为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只是雷斯托夫先生本人应该很希望自己钓鱼技术能进步吧…… 「好,差不多可以吃啦。」 像这种整个部位直接放到火上烤的肉类料理,是等烤好之后再用刀子把肉切下来享用。 而今晚因为还有圣餐面包,所以我们是将切下的烤鹿肉与炒山菜一起夹在面包中,当成三明治吃。 至于剩下的肉则是制成熏肉,做为明天以后的食粮。 「那么,我们就开动吧。」 一如往常地向善良诸神献上祷告后,我们便开始享用餐点了。 「话说回来,梅尼尔多大人,这头鹿你是怎么猎到的?」 「我隐藏气息沿著野兽留下的小径走著走著,忽然就迎头碰上啦。」 「迎头碰上吗!」 「对啊。我根本没时间想太多,反射性就射出一箭,结果不偏不倚正中要害。」 「那运气还真好……」 「是精灵神的恩惠啊。」 「咱们是运气太差了。」 「没错。」 「你们差不多也该承认自己钓技很差了吧?」 「…………」 「承认了会比较轻松喔?」 「只、只是偶然。」 「真的很不乾脆耶!」 「啊哈哈……」 插图004 将切下的鹿肉与炒山菜大量夹入面包中,再用刀子削下一些岩盐,大口咬下。 热呼呼的肉汁当场溢出,十分美味。气氛又很热闹、愉快。 ……我不禁回想起以前布拉德和玛利还在的时候。 难以压抑的怀念情感,让我胸口顿时一紧。 用餐结束,大家各自回到房间后……我独自走到屋外。 一片星空下,我来到玛利与布拉德的墓前,在心中对他们述说起许多事情。 ──我回来了。 ──虽然没有你们陪伴让人有些不安,但我还算过得不错。 ──也结识了许多的朋友、伙伴。 至今发生过的事情。 相遇相识的人。 自己获得的东西。 向他们报告了各式各样的内容。 然后…… ──你们最后对我说过的话,我都记得。 ──我一定会继续遵守下去。 ──所以,我要出发了。 在心中如此道别后,我转回身子,看到古斯的身影。 他飘在半空中伫立许久,彷佛在犹豫该怎么向我表达。最后── 「老夫巴不得可以跟著你一起去,帮上你一些忙。但是在这么关键的时候,老夫却什么也帮不上……」 他用充满苦恼的声音挤出了这么一句话。 我轻轻摇头,对他露出笑脸。 「能够听到你这么说,就已经很足够了……别担心,古斯就在这里和布拉德跟玛利一起等我回来吧。」 「……唔,老夫就等你回来。」 「嗯。」 「不过下次返乡时,你可要带妻儿一起回来啊。」 「吵、吵死了啦!」 就这样,我短暂的返乡行程结束了。 ……屠龙之旅即将开始。 第一章 季节进入深秋,寒冷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一片略阴的天空下,我们的船在微波荡漾的湖面上顺风滑行著。 北方可以看到直入云霄的壮观山脉,是《铁锈山脉【rust mountains】》。 「进入这条往西的支流就行了吧?」 「根据地图是那样没错。万一地形有变动再折回来吧。」 我对站在船艏回头确认的梅尼尔点头回应后,他又再次开始呼唤妖精。 我们为了绕到《铁锈山脉【rust mountains】》的西侧,现在正乘船在湖上航行。 梅尼尔呼唤妖精们起风操船的技巧相当熟练。 能够预测风向,甚至达到操作风向境界的妖精师或魔法师在船只来来往往的水边总是会受到需要,因此不愁吃食或住宿的问题。 或许梅尼尔过去也有靠这类工作糊口的经验吧。 「把这条绳子,像这样。」 「是!」 至于在船尾的方向,雷斯托夫先生则是在教导禄操作船帆或打绳结等等技巧。 雷斯托夫先生当冒险者的资历很长,记忆力又好,属于多才多艺的类型。在这样的旅行中,他和梅尼尔一样是相当可靠的人物。 禄虽然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不过在我和梅尼尔的锻炼以及这次的旅行中,虽不精干也急速展露出他身为冒险者的资质了。 「那么,从这边开始……葛鲁雷兹先生,请问你也无法预测究竟变成了什么样子吗?」 「…………」 我向脸上有伤疤的寡言矮人如此询问后,对方点头回应。 「那场《大崩坏》之后的状况,在下也完全不知。」 而古斯他们因为被束缚在死者之街的关系,所以对于行动范围外的状况也一无所知。 从这里开始,就完全是地图上没有记载也无人踏足过的黑暗领域了。 「不过……」 葛鲁雷兹先生又静静说道。 「在《大崩坏》之前,《黑铁之国》西侧有一片精灵族的森林,名叫洛斯多尔。」 「洛斯多尔……《花之国【lhoth dhol】》吗?」 「您听得懂精灵语?」 「以前古斯有教过我,所以大致上都懂。」 虽然像巨人语那样过于冷门的语言就连古斯都不太懂所以我也不熟,但我懂的语言算是多的了。 尤其像精灵语因为使用族群的寿命很长,所以语法上较不会产生变化。 从古斯知道的两百年前精灵语到现在都没有太大的改变,因此是我特别擅长的语言。 「《花之国【lhoth dhol】》……我有听过。」 在船艏,梅尼尔望著树林茂密的岸边如此说道。 「穿越穴居矮人的《黑铁之国》。 度过闪耀的《彩虹桥》,便能抵达《花之国【lhoth dhol】》。 银色的竖琴,金色的笛,奏乐唱曲的乃《昴星之枝【remmirath】》。」 他接著用精灵语轻唱了一段优美的诗歌。 「那是?」 「……我故乡流传的旅行歌。」 「真教人怀念的歌。没错,正是如此。」 那是树木飘下的花瓣落在白墙屋子上,涓涓河流与精灵的乐声互相调和,位于《彩虹桥》另一头的缤纷国度。 葛鲁雷兹先生如此呢喃。 「虽然《花之国【lhoth dhol】》的精灵与《黑铁之国》相处得并不融洽就是了。」 「啊~……因为采伐量之类的问题吗?」 「你知道得可真多。」 「呃不,不是我知道。是因为在我故乡也有类似的问题啦。」 梅尼尔说,那是矮人族与精灵族之间常有的争执。 生活于森林的精灵们是靠狩猎、采集与林间农业维生,透过与灵精的调和获得许多恩惠。 生活于山中的矮人们则是靠采伐树木制成木炭,冶炼钢铁生产各式各样的道具。 精灵喜欢居住在阳光照耀的林中广场或树上,矮人则喜欢居住在深邃的洞窟与昏暗中。 「……生活模式与文化都差异太大,所以基本上很容易起冲突啊。」 「没错……」 身为半精灵和矮人,这问题对他们两人而言想必感触很深吧。 「正如梅尼尔多大人所言,咱们两国间有时会激烈竞争,也曾互相憎恨过。彼此污辱讽刺对方的话语可说是数也数不尽……即便如此,毕竟还是邻人。咱们会购买精灵在森林中生产的谷物、皮革与盐,也会贩卖真银【mithril】或铁制造的道具与工艺品给他们。」 我们的船从湖泊进入了宽广的支流。 左右两旁都是茂密的森林。 船只缓缓沿河而下。 「《昴星之枝【remmirath】》的那些精灵擅于唱歌与妖精术,是一群个性上不太好相处,而且自尊心很高的家伙。」 就跟咱们一样。葛鲁蕾兹先生如此说道。 他难得变得如此多话。 「……咱们对他们一直都抱有敬意,相信他们也是一样。」 我不禁想像起两百年前…… 布拉德和玛利经历的那个时代,精灵族与矮人族之间的故事。 然后…… 「他们在《大崩坏》中怎么样了?」 「在下只知道他们死守在森林中顽强抵抗。他们始终都没有放弃过……后来恶魔们开始认真展开攻势后,咱们便关上了《西门》,《彩虹桥》也被封锁了。」 或许……难得多话的葛鲁雷斯先生如此小声呢喃。 「或许,他们还活著也说不定。」 那句话听起来就像在祈祷。 「精灵的寿命很长,搞不好──」 葛鲁雷兹先生说到一半,忽然停下。 我们顺著他的视线望过去,结果同样变得说不出话。 「…………」 从葛鲁雷兹先生口中溢出呻吟声。 树木飘下的花瓣落在白墙屋子上,涓涓河流与精灵的乐声互相调和,位于《彩虹桥》另一头的缤纷国度,并不在那里。 ──在船艏前方,是一片黑水淤塞而污浊,枯树林立的凄惨景象。 ◇◆◇◆◇◆ 好一段时间,大家都默默不语。 「没人、在吗……大家、全都……」 葛鲁雷兹先生口中溢出微弱的声音。 他接著张大嘴巴似乎想大喊什么,却又立刻把嘴闭上──缓缓叹了一口气。 「只是留恋啊。」 那声音彷佛是要拋开某种情感。 「葛鲁雷兹……」 禄感到担心地叫了他一声。 「公子,请不用在意。」 葛鲁雷兹先生说著摇摇头。 船上沉默半晌。 在这样沉重的气氛中…… 「…………嗯。看来这两百年间,河川的流向似乎有所改变的样子。」 雷斯托夫先生改变话题如此说道。 眼前的河川流入巨大的枯树之间,也就是过去曾经是森林的地方。 「话说……」 梅尼尔这时皱起眉头。 「这情景,似曾见过啊。」 听他这么说,我也注意到了。 枯萎的树林,淤塞的黑水。 「──《忌讳话语【taboo word】》。」 「没错。」 梅尼尔一脸厌恶地说道。 「冠有《枝》名的精灵血族【lineage】若拿出真本事死守在自己居住的森林,敌人不管数量上多占优势,装备多强都没有意义。终究只会被扰乱迷惑,遭到分散、包围然后各自击破。」 布拉德以前也说过,在森林中要避免和精灵起冲突。 就是因为这样…… 「那群连道义规矩都不懂的该死恶魔,竟然搬出《忌讳话语【taboo word】》,聚集能够使用高等《话语》的家伙们──把整片森林彻底腐化了。」 「…………」 常有人会认为「战斗时不择手段的人或集团」很强。 或者也有人主张「只要抱著不择手段的觉悟战斗,就几乎没有打不赢的对手」。 ……那在某方面来讲是对的,然而在另一方面来讲也不正确。 对于手段不设限制「什么都干」的战斗方式虽然短期间会很强,但长期来讲却很弱。 只要一度使用过禁忌手段,对手势力也会跟著解除禁忌,不顾一切反攻。 而且一旦被认定成「为达目的会无视于道义和信义」的家伙,就会变得无法和周围势力缔结同盟。 甚至反而会给周围势力之间相互联手的藉口。 短暂的胜利与光荣,无法避免的毁灭。 ──不顾使用场合的「不择手段」是非常脆弱的。 即便是恶神的眷属,掌管暴虐的伊尔特里特的眷属之中较高等的妖鬼,或是不死神斯塔古内特的眷属中较高等的不死族等等,都还算能理解这方面的道理,也会遵守一定程度的道义。 毕竟再怎么说,都是生活在相同世界的存在。 然而面对次元神迪亚利谷玛的眷属──恶魔的时候,这些道理就不通了。 也许是因为精神构造本身就差异太大,或者因为目的不同,所以遵守这些道义对于恶魔们来讲根本没有好处。 他们单纯就是一群以侵略与镇压为目的的异界怪物。 「──……」 我看著枯死的精灵森林,心中不禁在想。 这样是不行的。 绝不可以让轻易就能做出这种事情的存在继续横行下去。 「──必须消灭他们才行。」 「哦?怎么,很有干劲嘛。」 「梅尼尔还不是一样,脸上就写著你斗志满满的样子。」 「是啊,绝不能让他们活下去。」 梅尼尔露出宛如野兽般的狰狞表情。 彷佛在附和那笑脸似的,禄紧紧握起拳头,雷斯托夫先生与葛鲁雷兹先生也微微扬起嘴角。 「不过在那之前──」 「嗯。」 听到我这么说,梅尼尔便轻声回应,雷斯托夫先生与葛鲁雷兹先生也点头表示同意。 「?」 只有禄疑惑歪头,张望四方。 我们的船行进在淤塞的黑水上,穿梭于枯死的树木间。 虽然乍看之下似乎没什么异常状况,不过我举起爱枪《胧月》── 「那边。」 朝水面用力刺出。 同时,水面有如炸开般忽然隆起。 ──从水中冒出来的巨蛇头部,被闪耀的枪头刺个正著。 ◇◆◇◆◇◆ 「大水蛇【serpent】!」 「不要发呆!下一波要来了!」 就在梅尼尔对惊讶的禄大叫的时候,从左舷方向的水面中又冒出巨蛇,雷斯托夫先生的剑也几乎同时如迅雷般刺出。 然而,激烈波荡的水面使船身用力摇晃。 即便是拥有《贯穿者》称号的雷斯托夫先生也微微刺偏了目标,没能贯穿敌人要害── 「喝!」 葛鲁雷兹先生的战槌接著一击粉碎巨蛇的骨头。 「……不妙啊。」 梅尼尔环视周围如此呢喃。 于是禄也跟著把视线望过去── 「噫!」 结果当场倒抽了一口气。 在四周混浊的水面下,可以看到好几条──不,是十几条又粗又长的影子,摇摇晃晃地聚集过来。 「梅尼尔!全速前进!」 「我知道!」 不等我发出指示,梅尼尔便已经呼唤妖精,打算引起强劲的顺风与水流推动船只。 然而── 「该死,反应不良!妖精们太虚弱了!」 大概是这片土地整体都被《忌讳话语【taboo word】》诅咒的缘故,看来妖精们的反应很迟钝的样子。 在这样的状况下,《水上步行【water walk】》和《水中呼吸【water breathing】》等等水中活动用的咒语也会有效果不佳的可能性。 ──万一让船沉没或是被打下船就很危险了。 「你继续集中精神咏唱咒语!雷斯托夫先生和葛鲁雷兹先生负责左舷!禄负责支援梅尼尔!」 我大叫的同时刺出《胧月【pale moon】》,将右舷方向又冒出来的一条水蛇的侧头部当场劈开。 这状况不太妙。水蛇流出来的血液会吸引更多水蛇,甚至有让其他水栖怪物也聚集过来的可能性。 ……没时间犹豫了。虽然会有风险,不过就靠攻击型的《话语》吧。让冲击力道在水中炸开,用类似爆破捕鱼的技巧将敌人一网打尽。 我如此做出决断后,从自己所会的魔法中选择出简短而强力的攻声型,《话语》…… 「《破坏显【vasta】》──」 霎时,船身忽然剧烈摇晃。 《话语》被扰乱了。 「──!」 糟糕!就在我为了控制住即将爆炸的《话语》而把注意力都集中到咏唱的瞬间……从水中冒出一条特别巨大的水蛇,当场咬住我的侧腹。 「呜!」 船身摇荡。 双脚悬空。 无法扎稳下盘。 身体被用力拉扯。 混浊的水面急速接近眼前。 「威尔──!」 随著「扑通」的声响,我被拖进了淤塞的水中。 ◇◆◇◆◇◆ 「────!」 在落水的瞬间,我赶紧深吸一口气蓄满肺中。 虽然在这世界不会游泳的人很多,不过幸好我无论前世或今生都有受过基础的游泳训练。 ……咬住我侧腹的水蛇感到困惑扭动著身体。 它弯曲的利牙并没有足够贯穿真银【mithril】锁子甲的威力,而它的下颚也没有足够压迫我腹直肌与腹斜肌直达内脏的咬合力道。果然肌肉就是正义。 话虽如此,要是我继续被它缠著拖下水底,不用说当然还是会溺死。 「…………」 气泡「咕噜咕噜」地冒向水面。 在淤塞的水中即使睁开眼睛也只能看到混浊的黑水,视野极差。 当然,我也无法发声咏唱《话语》。 因此我为了不要被压碎内脏而把力气注入腹部的同时,默默祷告。 心中浮现的景象是光与清澄。 就在下个瞬间,明光乍现,使周围约百公尺见方内的水中污物消失,变化为透彻的清水。 ──是《清净的祷告》。 如此确保视野并睁开眼睛后,我便清楚看到大水蛇【serpent】们在水中游动的身影。 好几条水蛇正朝落入水中的我聚集过来。 「……!」 我赶紧把脚缩起来躲过咬向我腿部的一条水蛇 ,又挥动手臂甩开另一条企图缠住我胸部的水蛇。 好难活动。全身就像是被水拉扯一样。 若继续这样在水中缠斗,我肯定迟早会输。 ……不过,我已经看到突破这个困境的方法了。 一条水蛇从正面朝我的喉咙冲过来,但被我一把捉住,当场撕开。 我抓住它的上颚与下颚,靠蛮力连皮带肉将它撕裂。 「──~~!」 大水蛇【serpent】有如发疯似地在我手中挣扎,水蛇的血在清水中渐渐扩散。 我紧接著用一手压住咬著锁子甲不放的水蛇,用另一手拔出腰带上的匕首割开它喉咙。 大量鲜血流出,使水变得混浊。 ──其他水蛇们纷纷开始朝流血的那两条水蛇咬去。 毕竟它们并不是魔兽,单纯只是体型巨大的水蛇──换言之,它们并不是因为包含魔兽在内的怪物特有的过剩攻击性,而是为了猎食才攻击人的。 ……既然如此,其实根本不需要跟它们奋战到底,只要准备更虚弱的猎物、更容易攻击的目标就行了。 我接著又解决了几条攻击过来的水蛇。在屏住呼吸的状态下连续激烈活动,让我渐渐变得难受起来。 但我还是忍了下来,撑到水蛇们的注意力都从我身上转移到衰弱的同族之后,才开始游向水面。 吸饱水的衣物无比沉重。 我拚命拨水往上游,总算在船的旁边露出脸。 「噗哈──!」 究竟我在水中战斗了多久的时间?空气真是美味。 「威尔大人!」 禄立刻朝我抛出绳索。 于是我抓住绳子,好不容易回到船上。 全身上下不断落下水滴。 「吁……吁……」 我把手撑在甲板上,反覆急促的呼吸。 整个身体都在渴求氧气。 「威尔!」 「你没事吧?」 朝担心呼唤的大家点头回应的同时,我看到刚才快要落水之前放手的《胧月【pale moon】》。 啊啊,还好它没有掉到水中。我一边想著这样的事情,一边调整呼吸── 「《破坏显现【vastare】》。」 朝水面狠狠放出攻击魔法。 这次就不偏不倚地在水中产生了破坏漩涡。于传导率极高的水中流窜的冲击力道袭向水蛇们,辗肉碎骨。 船身也剧烈摇晃起来。 「呼……」 这样就行了。我总算松了一口气。 没过多久,许多水蛇的尸体便浮上水面。 「还真不留情啊……」 梅尼尔一副傻眼地如此呢喃。 当然啦,毕竟又不能放著会积极攻击船只的对手不管嘛。 「梅尼尔,我们快移动吧。另外,虽然我想应该大致上都收拾掉了,但大家还是要保持警戒。」 「好。」 「了解。」 「呃、那个……刚才河水忽然变得很乾净,请问那是?」 「嗯?就只是《清净的祷告》而已啦。」 「咦?」 禄看起来一副搞不懂我在讲什么的样子,而我也搞不懂他在疑惑什么。 「呃~所谓《清净的祷告》通常应该是一瓶水,顶多一池水的程度……」 「哦哦……」 原来他是指输出率上的问题啊。 梅尼尔对一脸困惑的禄轻轻拍了两下肩膀。 「那单纯只是蛮干而已,习惯就好。」 「咦?」 「这家伙虽然一副正经八百的样子,基本战术却总是像蛮族一样硬干啦。习惯就好。」 「…………」 「像我就已经习惯了。」 对依旧困惑的禄,梅尼尔露出一脸彷佛已经领悟什么事情的表情如此说道。 「什么叫像蛮族一样硬干?讲得太过分了吧?」 「那你倒说说看要怎么形容啊。」 「我无论手法数量或输出力道都比蛮族强,所以应该是超越蛮族的硬干才对。」 听到我一脸得意地这么说,梅尼尔却默默摇头,禄则是露出复杂的表情对那样的梅尼尔点点头。 「呜,你们那是什么表情啦……!」 「无奈的表情啦,超蛮族大人。」 就在我们如此开著玩笑斗嘴的时候── 「……问题在于这个地形变化啊。」 雷斯托夫先生的呢喃中断了我们的闲聊。 ◇◆◇◆◇◆ 确实,这一带的地形和两百年前的地图或情报比较起来,已经变化太多了。 淤塞的河川改变流向,完全淹没了从前是森林的地方。 河边都是潮湿的湿地,找不到可以让船顺利靠岸的场所。 再加上还有像刚才的水蛇那样危险的生物栖息其中。 ……我深深体认到,两百年来无人踏足过的黑暗领域果然不是随便讲讲的。 「……葛鲁雷兹,你有看到什么眼熟的东西吗?」 「不。」 葛鲁雷兹先生摇摇头回答。 「这样看起来什么也……」 「啊!」 就在这时,禄忽然大叫了一声。 「葛鲁雷兹,你看那个怎么样?」 大家纷纷好奇地往禄所指的方向望去。 他的手指比向水面。 仔细一看,因《清净的祷告》而变得清澈的水底,摇曳的水面下,排列有几栋建筑物的遗迹。 「唔……」 葛鲁雷兹先生看著那些遗迹,稍微思索。 「…………」 「如何?」 「那建筑样式……在下认为应该是精灵族的屋子不会错。」 「哦~干得好啊!」 「亏你能发现。」 「嗯,大功一件呢。」 「哪里,这没什么的……」 听到大家夸奖,禄顿时腼腆地笑了一下。 「那么,这里大概是地图上的什么位置?」 「应该是这附近……」 于是我们让船远离水蛇们的尸体,并看著地图讨论起来。 判断出大致上的位置后,我们再度开始移动。 然而,附近一带因为被《忌讳话语【taboo word】》污染过的缘故,靠《顺风【tailwind】》咒语吹帆并不顺利。 即便我用《清净的祷告》使周围的风与水变得清澈,衰弱的灵精也没办法立刻恢复。 如果靠梅尼尔身为妖精师的实力再加上身为《森林之主》候补的力量,或许可以有所改善。但是── 「大规模的变化会有被恶魔们发现的可能性。」 在雷斯托夫先生这样很有道理的注意下,我们决定依靠更原始的手段。 也就是靠船帆的航行到此为止,接下来放下船桨靠划船的方式。 梅尼尔负责在船尾操舵,并出声指示。 其他人则是配合他的声音,分别在左右舷划桨。 黑暗淤塞的水。 立在周围的苍白枯树全都是树龄不下数百年的巨木,让人感觉有如身处古代神殿的柱廊。 「…………」 除了偶尔会有水栖生物发出教人毛骨悚然的叫声之外,没有任何其他声音的死寂森林。 四周不知不觉间被薄薄的白雾笼罩,《铁锈山脉【rust mountains】》也变得只能看到模糊的山影。 伴随船桨的轧轧声与拨水声,我们的船缓缓前进。 刚开始还多少有点对话,但后来也渐渐变少。 彷佛是被周围阴沉的气氛感染似的,就在大家终于完全不发一语的时候── 「?」 我感受到右舷方向的水面有某种气息。 于是我把视线望过去,看到许多气泡「咕噜咕噜」浮上水面的同时──好几只手从水中冒了出来。 「呜!」 从淤塞的黑水中伸出来的苍白手臂。 有的腐败,有的只剩骨头。 那些手就像在挣扎求救般,纷纷抓住我们的船。 船身顿时轧轧作响。 ◇◆◇◆◇◆ 「唔。」 「…………」 在不断摇晃的船上,雷斯托夫先生和葛鲁雷兹先生分别握起各自的武器。 他们那些在死者之街翻新过的武器都是魔法武器,想必对不死族也非常有效果。 「……是敌人吗?」 梅尼尔则表现得特别冷静,虽然摆出随时可以拔出武器的动作,不过还是先向我询问了一声。 「不是。」 我摇头回应。 「他们只是很痛苦而已。」 我把手伸向其中一只抓住船身的手臂。 被水泡得肿胀的手臂散发出一股腥臭味。 我轻轻握住了那只手。 「……!」 禄惊讶得咽了一口气。 「没事了。」 我抱著希望心意能够传达的想法,开口说道。 「已经没事了。」 你们不用再受苦了。 不用再怨恨了。 不用再继续勉强了。 「你们不需要再诅咒谁,不需要再作祟,不需要再折磨人了。」 被我握住的手臂……以及周围的其他手臂,都渐渐放松力气。 「──剩下的事情,我们会尽力解决。」 你们不用再努力了,没关系。 不用再挺身守护了,没关系。 不用再战斗了,没关系。 不用再背负责任了,没关系。 可以放下重担了,没关系。所以── 「请好好休息吧。」 我一字一句缓缓说道。 接著献上祷告。 「灯火之神葛雷斯菲尔……请给予安息与引导吧。」 在阴暗的天空点起一盏灯火,是《神圣灯火引导【diviorch】》。 飘浮在虚空的奇迹灯火将徘徊四周的灵魂渐渐引导向轮回之中。 许多苍白的灵体缓缓浮现。 编绑整齐的美丽秀发,让人联想到竹叶的尖耳朵,秀丽的五官。 「────」 他们默默朝我们高雅行礼。 「哦哦……」 葛鲁雷兹先生发出颤抖的声音。 想必那些灵体们的外观就是昔日《昴星之枝【remmirath】》的精灵们的模样吧。 「────」 他们大概是想说些什么,开口准备讲话── 却无法如愿。 「…………」 或许是沉眠在水底的缘故,让他们被剥夺了话语。 虽然教人心痛,不过他们依然表现得高雅。 优美地耸耸肩膀后,用美丽的手指比向某个方向。 至于转动手指的动作,应该是想表达「尽快」的意思吧。 「请问是往那边去就可以了吗?而且要尽量迅速。」 对方点头回应我。 接著,在最前头的一人将两根手指并拢竖起,然后再握起拳头,放到左胸前。 动作相当流畅。 「威尔,那是……」 「没问题,我知道意思。」 我用同样的动作回应。 ──那是带著亲近意思的道别动作。 「愿灯火的祝福跟随你们。」 就这样…… 《昴星之枝【remmirath】》的古代精灵们随著柔和的笑脸,身影渐渐变淡、消失。 「…………」 「…………」 「…………」 就在禄、葛鲁雷兹先生和雷斯托夫先生都沉默不语的时候…… 「走吧。」 梅尼尔唐突说道。 「往那个方向全速航行。现在马上,快点!」 「咦?」 「不要相信精灵族的时间感觉!」 梅尼尔态度焦急地如此说道后,用相当强硬的语气呼唤妖精们,再度施展《顺风【tailwind】》的咒语。 而且还很慎重地对自己施加《水上步行【water walk】》的法术之后,又再度大叫: 「精灵族说『稍等一下』是指『一年后再来』的那个笑话,是真的啊!」 船身以惊人的速度开始航行。 拨开淤塞的黑水,在薄雾中快速前进。 「时间感觉这么随便的那群家伙,现在却叫我们要『尽快』!也就是说……」 从白雾的另一头忽然传来尖叫声。 「──该死,果然是这样!」 梅尼尔臭骂一句后,宛如打水飘的石子般在水面上迅速奔去。 ◇◆◇◆◇◆ 「呜、哦哦哦──!」 梅尼尔一边吶喊一边冲进白雾中。 他平常战斗时都不太会发出很大的声音。 虽然吶喊可以使人涌出力气,也能使恐惧消散,不过那是战士的战斗方式,并不是猎人的战斗方式。 梅尼尔通常都是悄悄移动,悄悄攻击。 而那样的他现在却故意大声吶喊,应该是为了让那位发出尖叫的人能知道他的存在,同时让追在后面的我们不要跟丢他的位置吧。 梅尼尔留下声音做为路标,并往前越跑越远。 「我们划桨,快点!」 因为听到惨叫声的时间点太仓促,梅尼尔除了自己以外来不及对其他人施加《水上步行【water walk】》的咒语。 而且在妖精的庇佑如此稀薄的场所,想必他也没有余力靠一次咒语就对所有人施加法术吧。 在这样的紧急状况下,让掌握状况最正确的梅尼尔先赶往现场是很理所当然的决定。 我们奋力划桨,看到前方有河岸越来越近。是零星长有几株瘦小植物、难以区别河岸境界的湿泥地。 「把桨收起来!不然会陷在泥里!」 我大声指示,把桨收回船上。 大家都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而纷纷跳下船,在深及大腿的水中合力把船推上岸。 「──!」 紧接著立刻抓起各自的武器,往前奔出。 即使脚会陷入泥泞中,也还是勉强冲刺。 这场地太差了。一旦开始战斗,或许会在移动上受到很大的限制。 我一边感到不妙,一边与大家并肩前进── 「喝、啊──!」 忽然传来切骨断肉的声音。 在白雾之中,从沼泽冒出来扑向梅尼尔的一条无眼巨蛇被梅尼尔用长剑当场砍下头。好漂亮的一剑。 巨蛇的头在半空中旋转,最后落到泥地上。 另外可以看到有个陌生的人影倒在一旁。 大概原本是编绑起来却被弄散的金色长发,如竹叶般的长耳朵。 是精灵族──幸存者吗! 「梅尼尔,那个人没事……」 「还 没结束!」 梅尼尔简短大叫一声。 紧接著,从他左右两旁的泥地中又跳出无眼巨蛇。梅尼尔立刻躲开那两条巨蛇的啃咬,绑起的银发随之甩荡。 他虽然顺著闪躲动作朝其中一条巨蛇挥出长剑,但剑刃却没能完全砍断蛇的身体。 长剑因此卡在蛇身上──就在下个瞬间,发生了教人吃惊的事情。 刚才应该已经被砍断头的那条蛇竟然逼近梅尼尔,企图缠住他的脚。而且是在无头的状态下。 「呿!」 梅尼尔在不得已下只好放开长剑,一脚踹开打算缠住他的无头蛇之后,用力一跳拉开距离。 施有《水上步行【water walk】》之术的他,即便在泥地也依然动作轻快。 「要来了,准备迎击!」 梅尼尔顺势扶起倒在泥地上的那位金发精灵,并退回到我们身边。 从蛇群随后追来的动作中──我总算看出了全貌。 那并不是什么蛇群。 在泥地底下。 好几条没有眼球、如男性的躯体般粗壮的蛇头,其实是连在同一个更为巨大的蛇身体上。 多头巨蛇露出泛黄的利牙,不断吞吐红色的舌头,向我们威吓。 「这是?」 「沼泽地的王者……」 「多头蛇【hydra】啊。」 大家都掌握了对手的真面目,对那外观奇异的巨大身体提高警戒。 就在这时,刚才被梅尼尔砍断的头「咕噜咕噜」地冒出水泡,缓缓准备生出新的头。 「《火焰箭矢【sagitta mmeum】》!」 我立刻放出《话语》。 透过《话语》创造出来、由玛那生成的火焰箭矢不偏不倚地命中了准备重生的头。 爆炸声响传来。多头蛇痛苦扭动身体的同时──发出让周围空气震荡的强烈咆哮。 「呜喔……!」 「呜!」 梅尼尔与被救出的精灵小姐,听觉特别优秀的那两人不禁摀住耳朵。 但我没有余力去担心他们,赶紧观察蛇头。 被火焰烧焦的组织停止再生了。 「火焰有效!禄、葛鲁雷兹先生、雷斯托夫先生!请负责前卫!」 愤怒抓狂的多头蛇朝我们逼近。 大家纷纷拔出武器,架起盾牌往前进。 「梅尼尔,你带那个人往后退!」 「好!」 梅尼尔则是与前卫替换,退向后方。 我不能担任前卫。 如果要清楚看到往前后左右散开的大量蛇头,一旦有人砍下蛇头便立刻阻止再生,就必须站在视野较广的后方。 因此…… 「……我担任后卫、吗。」 我向来都是在前方冲锋陷阵,也一直以来都靠这样解决了敌人。 站在这个位置战斗是很稀奇的一件事。虽然现在没时间让我感慨,但我还是不禁有种意外的新鲜感。 「只要砍下蛇头,我就烧掉!前方交给各位了!」 「是!」 「了解!」 「交给我们吧。」 大家纷纷回应。就这样,战斗开始了。 ◇◆◇◆◇◆ 犀利中带有强劲力道的一剑砍下了多头蛇的头。 是雷斯托夫先生的攻击。 把粗如成人身体,而且不断动来动去的蛇头连肉带骨一剑砍断。绝非寻常的锻炼与实力能够办到的事情。 像梅尼尔的实力已经算相当厉害,但刚才还是失败过一次,让剑被抢走了。 然而雷斯多夫先生却能一副理所当然似地接二连三砍下蛇头。 我也配合他的步调,不断射出《火焰箭矢【sagitta mmeum】》。 他那教人寒毛直竖的精湛剑技一点也没有衰弱的迹象。 再加上── 「喝!」 伴随雷斯托夫先生犀利的一声叫喝,在他的剑应该无法触及的高度准备攻击的一个蛇头当场被纵向砍成两半。 是古斯帮雷斯托夫先生的爱剑新刻上的《记号》所发挥的效果。 我猜那效果恐怕是以《剑刃延长【etension】》与《锐利【sharpness】》为基础,独自创造出来的《记号》吧。 我身为魔法师的感觉告诉我,那是利用玛那形成瞬间性的利刃,使剑能够切开比剑身长度更远的目标。 古斯的著眼点果然很高明。那是非常适合雷斯托夫先生的优秀改良。 既然使用者的实力已经高到某个程度以上,与其冒然增加使用者的力气或者喷出火焰或雷电之类,不如单纯创造『能砍得更远的锋利刀剑』还比较实用。 这样会变得从剑的外观上难以判断攻击距离,对敌人而言非常棘手,对自己人而言则是相当可靠。 「《火焰箭矢【sagitta mmeum】》!」 我立刻对被砍断的蛇头追加射出火焰之箭。 插图005 ……这次的战斗中如果状况没有什么特别的变化,我打算就靠这招攻击到底。 配合敌人的细节状况使用各种《话语》的攻击方式,虽然乍看之下很聪明,让人感觉像是很优秀的后卫。 然而实际上那样做需要经过「看见、思考、判断、使用」的四个步骤,显得拖拖拉拉。 相较之下,只靠「看见、使用」两个步骤连续施展有一定程度效果的简短魔法还比较好。而且对前卫来说,知道从自己后方会飞来什么玩意也能比较安心吧。 多余的笨想法不如不要想。 ──至少在「战斗」这样变化激烈的状况中,凡事单纯直接反而比较不会有破绽。 我连续施放《火焰箭矢【sagitta mmeum】》的同时,右手透过古斯训练出来的双重魔法投射描写《记号》,诱导魔法不要误射前卫的伙伴们。 同样的话语,同样的文字。因为是反覆相同流程,所以连续攻击中不会停顿也不须迟疑。甚至越是重复速度就越快。 火焰之箭连续命中目标。 多头蛇剩下的头纷纷发出愤怒的叫唤。 最旁边的蛇头如鞭子般挥甩,企图横扫我方三名前卫。 「奴喔喔喔!」 架起大盾对抗攻击的,是葛鲁雷兹先生。 他利用矮人族特有的低矮但结实如酒桶的身体,斜向架住盾牌。如果从侧面看,盾牌与身体形成一个「人」字。 多头蛇坚硬锐利的鳞片在金属大盾上「喀啦喀啦」地一边爆出火花一边滑动。 那不是正面硬挡,而是让攻击力道往斜上方偏开的动作。另外两人则是在葛鲁雷兹先生后面压低身子,使得多头蛇的攻击扑了个空。 「哦哦哦哦!」 战槌强烈的一击紧接著命中多头蛇变得毫无防备的身体。 多头蛇虽然再生能力很强,但内脏承受到强烈的冲击还是会受不了。 它当场退缩似地扭动身体,好几个蛇头尝试抵抗。然而葛鲁雷兹先生有如扎根在地般,丝毫不为所动。 除了矮人族特有的体格之外,或许那套《碎剑》的护具上也施有可以让使用者能坚守岗位的某种魔法吧。 「公子,趁现在!」 「好!」 就在多头蛇的注意力被葛鲁雷兹先生引走的时候,禄冲了上去。 将《金刚力》的长柄战斧握在身后,从斜下方往上捞起般击中对手。 「… …呜哇。」 骨肉碎裂飞散,发出吓人的声音。 那根本不是砍断之类,而是用「打爆」来形容可能比较正确。是炸裂造成的结果。 多头蛇的其中一个蛇头几乎被撕裂一半,往后仰开。 「喝啊啊啊!」 禄把长柄拉回来,顺势再挥出一斧。这次就完全把头扯断了。 和雷斯托夫先生砍出来的平整切口不同,而是有如被巨人靠蛮力扯断似的凄惨断面。 不管哪边看起来都很恐怖啊。我如此想著,并再次射出火焰之箭。 「啊~这下没我出场的分啦……」 反正我也不想浪费箭,就算了吧。梅尼尔在后方如此嘀咕著。 战局走势早已大致底定了。 ◇◆◇◆◇◆ 葛鲁雷兹先生保护著禄不受多头蛇攻撃,同时靠扎实的打击累积对手的伤害,弱化敌人。 禄则是保持在葛鲁雷兹先生能够顺利保护的位置,并确保自己能大幅挥动武器的空间,砍下多头蛇的头。 而在攻击与攻击间的空档,神出鬼没的雷斯托夫先生展现他精湛的剑术。进出攻击范围的技巧厉害到我都想拿来参考了。 ……如此这般,我的工作顶多就是观察他们的行动,然后连续施放《火焰箭矢【sagitta mmeum】》。 「喂,你振作点。」 「呜……」 至于梅尼尔则是激励著似乎受了伤的精灵小姐,同时警戒四周状况。 虽然看起来像是在偷懒,但其实故意不出手而负责戒备的工作也是有必要的事情。 在像是战斗这样的紧急状况中,有战斗能力便会忍不住想参战是人之常情── 但如果一次有太多人加入攻击,误射或误伤自己人的危险性也会增加。 因此为了让自己人能够专心在眼前的战斗上,不需要担心会有其他敌人忽然冒出,故意选择在一旁待命也是很重要的判断。 虽然我认为应该不会有其他存在会想介入与多头蛇的战斗之中,但毕竟这里是人类未曾踏入过的黑暗领域,谁也不晓得会有什么东西潜伏在四周。 「《火焰箭矢【sagitta mmeum】》!」 就这样,三名前卫持续给予多头蛇伤害,我则是从头到尾用《火焰箭矢【sagitta mmeum】》攻击── 多头蛇全部的头都被砍断后没多久,它就连临终的惨叫都发不出来便默默沉入沼泽中了。 「成、成功了……?」 「不要大意。多头蛇的毒可是靠一般的奇迹也无法解毒的剧毒啊。」 「没错。这类的蛇形怪物有时候就算把全部的头都砍断也还是会继续挣扎。」 「把、把全部的头都砍断还会动吗?」 「是啊。要是被它的临死挣扎搞到受伤,可一点都不好笑了。」 我确认那三名前卫都没有松懈大意后,把视线转向后方。 「梅尼尔。」 「威尔,拜托你立刻过来!她被咬了!」 「!」 我赶紧在泥地上一个箭步冲了过去,确认梅尼尔抱在手中的那位精灵小姐的状况。 金色秀发散开来被泥水弄脏,雪青色的眼睛恍惚无神。 虽然身上穿著沾满泥巴的粗犷行装,不过端正的鼻梁也好,柔滑的下颚线条也好,容貌上看起来就是个典型的美丽精灵女性。 如果是在平时遇到,我搞不好会看得入迷吧。 「呜、啊……」 若不是像现在这样,因为受剧毒侵蚀而流著口水不断抽搐的话啦! 「振作点!」 这也难怪梅尼尔会无法放下她,没有加入战局。 我如此理解的同时,赶紧准备进行《解毒的奇迹》的祷告。可是…… 「呜……已经、不……行了……」 精灵小姐却伸出她发抖的手,想要制止我。 「多头蛇……剧、毒……」 「唔……」 不妙。 包括《解毒的奇迹》在内,凡是具有治疗能力的祷告,如果被对方拒绝就有可能无法发挥效果。 这是因为善良诸神们不希望治疗能力被使用在受救者本人所不希望的延长寿命或拷问上──毕竟疗伤或解毒等能力如果用在做坏事上,多得是可以利用的方法。 ……现在这位精灵小姐想必连讲话都很吃力了,却还是拒绝接受没意义的治疗,选择死亡。精灵族真的是自尊心很高的种族。 就在我思考著该怎么说服她的时候…… 「你别讲话了。」 梅尼尔抓住精灵小姐的手,让她放下。 「不……北方……同伴、的……聚落……」 「啊~……够了!你不要啰啰嗦嗦,乖乖接受治疗啦,同胞!」 「同、胞……?」 精灵小姐睁大焦点不定的眼睛,看向梅尼尔。 看向他翡翠色的眼睛。 「这家伙可不是普通的神官。森林的朋友啊,你会得救。所以乖乖接受奇迹的治疗啦。」 「啊……」 梅尼尔用不由分说的强硬语气如此说道。 然后抓著对方的手…… 「祷告吧。」 听到他那样的话语…… 意识已经变得模糊的精灵小姐确实微微点头回应。 因此我便开始向神明祷告。 ──神啊,请治愈这位自尊心强的精灵吧。 祷告化为奇迹,奇迹化为淡淡的光芒注入精灵小姐的体内。 没过多久,失去意识的精灵女性便渐渐恢复正常的呼吸。 第二章 确认多头蛇已经死亡,精灵女性也已经治疗完成后,我将自己的武器交给禄,并拉起精灵女性的手臂,蹲低身子── 「嘿、咻。」 将她扛到自己的肩膀上。 这是前世的消防员或救生员在搬运受救者时会使用的消防员式搬送患法(fireman"s carry)……有点像柔道中「肩车」的方式。能够轻松扛起,快速移动。 我们必须尽快移动场所才行。 毕竟刚才那样大肆战斗,让血液溅得到处都是。 像现在就已经有一群外型怪异的鸟类嘎嘎叫著,为寻求死尸肉而盘旋在阴暗的天空中。 要是我们不快点离开现场,肯定会遇上被血的气味吸引来的新敌人。 「等我一下。」 就在这时,梅尼尔从多头蛇的尸体回收刚才被抢走的长剑,并叫住了我们。 「没多少时间啰。」 「很快就好啦。」 梅尼尔对一脸感到奇怪的雷斯托夫先生如此回应后,用一块布包住自己的手,在多头蛇的尸体旁拔出短剑,不知道在做什么事情。 他小心翼翼地把剑刺入上颚牙齿的根部,以人类来讲就是从脸颊到耳根的部位。 「好。」 接著将多头蛇流出来的黑色液体装入他随身携带的小瓶子中。 那是── 「从毒腺、取毒?」 「毕竟接下来的行动中可能会用到啊。」 「你小心点喔。」 我虽然也有向布拉德和古斯多少学过一点,但「毒」这种东西用起来真的很难。 必须在能够保持毒性的状态下好好保管,而且想要在关键时刻巧妙活用其实意外地很困难,也需要足够的知识。 「放心,我知道。」 不过梅尼尔是个优秀的猎人,森林战士。 对于使用由来自动植物或魔兽的毒物上,他比我更擅长得多,应该不需要我担心。 「抱歉,花了点时间。我们走吧。」 随著他这句话,我们在湿地上开始朝船的方向迈出步伐。 以体型和装备来讲,禄与葛鲁雷兹先生感觉应该很难走动,不过其实我也是,因为要加上精灵小姐的体重,让脚沉入泥中更深,同样很难走路。 但我依然凭著蛮力硬是拨开了泥土。肌肉在遇到这种状况时也能派上用场。有锻炼起来真是太好了! 「多头蛇……真是强大的对手。」 走著走著,禄忽然小声呢喃。 他的手在微微发抖。仔细想想,这是他第一次和如此强大的敌人交手啊。 「就是说啊。要不是咱们联手攻击,早就输啦。」 「传说中的勇士伯克利据说是几乎只靠一个人就解决了多头蛇。」 伯克利刚勇传。是碧偶尔也会唱的古老英勇传说。 在世界上到处还能看到神话时代留下的痕迹,众多恶神的眷属们四处横行的时代。 于古代王国打响名声的勇士──流浪战士柏克利。 信奉审判与雷电之神沃鲁特,既勇敢又高尚,为无辜的人民们发挥强大的力量,讨伐了许许多多的怪物。 不过因为喜好女色,有一天在命运的捉弄及恶女的嫉妒中埋下了招致破灭的原因──在各种意义上都像是英雄代名词的人物。 「如今亲眼看过多头蛇,都让人想怀疑啦。单独对付那种怪物根本是不可能……不。」 梅尼尔说著,忽然把视线转过来。 「什么啦?」 「没什么,我只是想说如果是你,有没有可能单独讨伐多头蛇……这样。」 「……」 其他人也用很有兴趣的眼神望过来,于是我试著认真思考。 如果用强力的《话语》从多头蛇的攻击范围之外将它打倒或许很轻松,但是多头蛇栖息的场所是雾气弥漫的沼泽地,想要单方面捕捉到对手的身影并攻击有点不切实际。 那么应该设想的状况,就是在湿地的遭遇战。 在与多头蛇的战斗中,假设身上有好好准备刻有火焰类《记号》的武器等等── 用优秀的魔法盾牌保护自己,并且在初期尽可能砍下多一点的蛇头。 或者就像柏克利那样把比较靠边缘的一个蛇头抱在腋下当成盾牌、一边拖著多头蛇的身体一边战斗,或许就有办法应付吧。 只要对自己多施加几重增强身体能力【physical ent】的魔法与祝祷术,应该就能办得到。 当然,在沼泽地单挑多头蛇还是随时都会有濒死的危险。 即便如此,就算不用上「拔出《噬尽者【over eater】》搞拖延战」这种禁忌手段…… 「我想……应该还是有机会获胜吧。」 梅尼尔顿时用非常夸大的动作仰望天空,对沃鲁特忏悔起自己刚才怀疑勇者伟业的事情了。 ◇◆◇◆◇◆ 大家浑身泥巴地回到船边。 将武器放回船上的同时,我们拿出垫布与毛毯裹住那位依然昏迷中而不知名的精灵小姐,以免她身体受凉。 接著大家又再度浸到深及大腿的泥水中,把船推回河上。船身顺著水流缓缓开始移动。 「唔……」 「恶~仔细看看,真的全身都是泥巴啊。」 「呜哇!吸血蛭!」 「把它烧下来。」 「我去准备清水之类的!」 因为大家都受过了一番沼泽的洗礼,于是我们利用祝祷术、妖精术与魔法等等冲掉身上的泥巴并彻底清洁身体。 万一在这种地方染到疾病可不只是感到麻烦就能了事的,因此清洁非常重要。 毕竟就算可以靠祝祷术治疗,在痊愈之前消耗的体力也难以恢复。而且有些疾病一开始不会有明显症状,要潜伏一段时间后才忽然发病,相当棘手。 「这样就行啦。」 等到我们大致都清洁乾净,战斗的善后工作就全部结束了。 雷斯托夫先生默默地率先握起船舵,警戒四周。 「话说,这位精灵小姐……」 我再度看向毛毯包裹的那位精灵女性。 她有著一头精灵族应该会很喜欢的茂密金发。工整的面容微微发青,看起来相当憔悴。雪青色的眼睛虽然依旧没有睁开,但确实有在呼吸。 ……现在总算可以歇一口气来讨论关于这位女性的事情了。 虽然考虑到像水蛇的案例,其实船上也很难讲是安全地带。不过比较上已经算好了。 在这种黑暗地区,不能期待什么完全安全的场所。 「请问、是精灵族的幸存者吗?」 「应该是吧。」 「哎呀,我们在这边讲来讲去也没用啦。」 梅尼尔的个性上一点都不客气,「喂,起床啦」地拍打起精灵小姐如艺术品般的脸蛋,发出「啪啪」的声响。 而且看到对方依然不醒来,就把一个小瓶子放到她柔软的嘴唇上,将清醒用的高度数蒸馏酒毫不留情地灌进口中。 效果非常迅速。 「……!咳!咳!」 因为强烈的刺激,金发精灵小姐被呛得立刻睁开眼睛,全身弹了起来。 面对搞不清楚发生什么状况而东张西望的精灵小姐── 「哦,醒啦醒啦。」 梅尼尔露出像个淘气小鬼的笑脸如此说道。 我们则是被梅尼尔这样夸张的处理方式吓得当场僵住。 「!……你、你做什么嘛!」 「我只是用 刺激的亲吻叫醒你而已啦。身体感觉如何啊,森林的同胞?有没有觉得恶心或是头痛啥的?」 「你、你讲话怎么这么粗鄙!听得我耳朵都被污染、头都痛起来了!」 即使有用祝祷术治疗过,但这位精灵小姐毕竟是刚从濒死状态中恢复过来。 想必体力上应该消耗得很严重才对,可是她却表现得非常好强。 「哦,讲话能那么有精神,应该就没问题啦。」 「等等,你刚才说……亲、亲吻什么的……你、该不会……!」 「放心,是跟酒瓶。」 「~~!」 精灵小姐当场变得面红耳赤,用精灵语对梅尼尔一句接一句地快嘴说了起来。 靠我的语言能力虽然没办法完全听懂,但至少可以知道她是在强烈讽刺与挖苦梅尼尔。 然而梅尼尔却始终当耳边风,右耳进左耳出。 禄和葛鲁雷兹先生应该是不擅长精灵语而跟不上他们的对话,雷斯托夫先生则是握著船舵露出一脸事不关己的表情。 就在我觉得差不多该言归正传而犹豫该不该插嘴的时候,梅尼尔其实也很明白这点。 他趁著精灵小姐稍歇一口气的瞬间,将手放到自己的左胸前…… 「『吾等相遇之时,繁星闪耀。』」 摆出文雅的动作,用古代精灵语问候。 「……!」 精灵小姐皱了一下眉头后,立刻停下犀利的言词,以同样文雅的动作依循规矩回应问候。 收到对方的回应后,梅尼尔耸耸肩膀。 「抱歉害你吓到了。毕竟我这人没啥教养──我是《银月之枝【ithil】》的梅尼尔多。」 「……我是《昴星之枝【remmirath】》的蒂内琳德。银色之皎月下,迅疾翔翅的天雕。」 「愿这场相遇得到祝福。闪烁之繁星下,沉默妙音的淑女。」 如音乐般优美的话语,依循礼法而像韵文诗一样的对话。 「…………要做还是做得到嘛。」 听到蒂内琳德小姐语气无奈地如此说道后…… 「精灵族的礼仪不合我个性啦。就别要求我更多了。」 「真是拿你没办法。」 梅尼尔耸耸肩膀,惹得蒂内琳德小姐眯起雪青色的眼睛,苦笑一下。 她接著看向在一旁完全没有跟上对话的我,并切换为稍微有点古老的西方共通语。 是对我来说很熟悉的、布拉德与玛利那个时代的语言。 「请恕我失礼了。请问你就是这个集团的首领吗?初次见面,我名叫蒂内琳德。」 「我叫威廉?g?玛利布拉德。」 「多亏各位让我救回了一命──本人由衷感激。」 她说著,用优美的动作对我们行了一个礼。 ◇◆◇◆◇◆ 黑暗浑浊又淤塞的河水缓慢流动著。 穿梭在让人联想到荒野白骨的枯树之间,我们的船顺著水流缓缓往北航行。 船帆微微被风鼓起。 因为妖精的力量有稍微增强的缘故,梅尼尔又再度施展了《顺风【tailwind】》的咒语。 「因此就是说──」 大家都自我介绍完,并说明我们是为了讨伐邪龙瓦拉希尔卡与山中的恶魔们而来到此地后,蒂内琳德小姐表现得非常惊讶。 「就五个人而已吗?你们是认真的?」 「你觉得会有人只为了开开玩笑就跑到这种偏僻的地方来吗?」 「……如果是你搞不好就会做,但这位威廉先生应该就不会了。毕竟他感觉认真又老实呀。」 「你的意思是我既不认真也不老实啰?」 「请你自己扪心自问吧……不过话说回来,这真的太乱来了。」 「我们也很清楚这很乱来。但即便如此,我们还是必须这么做。」 「…………这样呀。真是勇敢呢。」 蒂内琳德小姐虽然似乎也懂相当程度的西方共通语,但毕竟她的母语还是精灵语,因此主要的交谈对象就是我和梅尼尔了。 「话说回来,请问蒂内琳德小姐为什么会在那种地方被多头蛇攻击呢?」 「这个嘛,说明起来可能会花上一点时间……」 「既然这样,我们先吃饭吧。精灵口中的『一点时间』不能信任啊。」 梅尼尔如此说道。 确实,我们现在是在这样的危险地带,趁著能吃饭的时候先吃也比较好。 而且万一船不小心翻覆,食物就会全部泡汤啦。 「禄,那边应该有熏鹿肉吧?」 「有是有……但请问没关系吗?」 「没有问题。我可以吃的。」 就像禄会感到疑惑这样,果然大家对精灵族是吃素的刻板印象都很强烈的样子。 「在精灵族中不吃肉的,顶多就是特别累积修行让灵精的性质变得比较强烈的人而已。」 其他精灵平常也会狩猎,也不忌讳吃鱼吃肉的。蒂内琳德小姐如此说著。 「透过狩猎、捕鱼,维持动植物平衡。这也是管理森林的精灵族该负责的工作之一。」 为了保持生态系的平衡,要适度给予压力。 很有精灵族风格的想法。 ……就这样,我们在船上享用起圣餐面包以及在死者之街熏制的鹿肉。 虽然因为不能用火所以餐点都是冰冷的,不过冷掉的鹿肉吃起来烟熏味恰到好处,其实也挺美味的。 「…………」 蒂内琳德小姐则是一脸稀奇地吃著圣餐面包,而且对撒盐的熏鹿肉惊讶得瞪大眼睛。 「……等等,你们平常到底都吃些什么?」 看到她对食物那样的反应,梅尼尔顿时皱起眉头。 蒂内琳德小姐带著讽刺耸耸肩膀。 「……你应该可以想像得到吧?」 浓烈的死亡与污秽气息,浑浊的河川与湿泥地。 到这边为止看到的生物顶多就是像蛇之类的存在……虽然不难想像,但我实在不愿意主动去想。 「关于我为什么会在那种地方,你应该也已经想像到了吧?所以才会讲说要先吃饭,把食物分给我。」 「…………」 被蒂内琳德小姐如此一说,梅尼而顿时不太高兴地闭上嘴巴。那是他被人戳破想法时的反应。 蒂内琳德小姐语气平淡地接著说道: 「你猜得没错……就是为了削减扶养人口。」 梅尼尔的眉头皱得越来越深了。 ◇◆◇◆◇◆ 削减抚养人口,意思是说── 「请问你身体有哪里不好吗?」 就像前世的民间故事『弃老山』一样,通常说到要削减抚养人口,都是从无法成为劳动力的人开始舍弃的。 毕竟如此一来可以使食物的提供和消费取得平衡,让集团全体能够存活下去。 无论是前世的历史或今生的这个世界,遇到饥荒时都是从老人或病人先淘汰起,留下健康的人与家畜……可是…… 眼前这位蒂内琳德小姐虽然脸色有点差,但怎么看都应该很健康才对。 「不是那样。」 「咦?」 「威尔,你那不是精灵族的思考方式。」 梅尼尔皱著眉头对我如此说道后,蒂内琳德小姐也点点头。 「是呀,没错。」 「……呃,什么意思?」 没有什么意思啦,讲起来很单纯。梅尼尔表情复杂地说道: 「高尚 的精灵族不会舍弃弱者。」 他的声音中带有确信。 「无论生活再怎么困苦,精灵绝不可能舍弃老人或病人。照状况看起来,那应该是个周围都是危险区域、完全孤立的聚落。」 这附近一带都只有淤塞的河川和湿泥地绵延不断。 「每当粮食产量减少的时候,想必是还能动还能战斗的人会自愿离开聚落到外面去吧。 ……如果能从某个方向脱离出去,抵达有人居住的地方请求救援当然最好。即使没有成功至少也能消减聚落的人口。」 就是这样没错吧?梅尼尔如此确认。 「是呀,没错──话说,把弱小的人赶出去根本是笨蛋才做的事情吧?」 蒂内琳德小姐一脸认真地这么说道。 弱小的存在必须保护,强大的存在要率先牺牲。 她讲得相当自然,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没有狂信或盲信的感觉,真的表现得非常自然。 「这就是精灵族啊……」 「你那是什么意思?是在夸奖还是在贬低?」 「我在夸奖啦,受不了。」 梅尼尔的眼神彷佛是在凝视什么耀眼的存在。 「…………」 精灵族很高尚。 这句话我听过好几次,大家都是这么说。 原来如此,就是这个意思。 「……精灵们一直都没变啊。」 葛鲁雷兹先生小声呢喃。 他脸上的伤疤被扬起的嘴角挤得微微扭曲。 接著我们又谈了几项细微的事情后,我重新提到: 「蒂内琳德小姐,可以请你带我们到你的聚落去吗?只要能告诉我们前往山脉的路径,我们也会尽可能提供你们协助的。」 「叫我蒂娜就可以了。」 她把刚才被多头蛇弄散的金发拨起来,在脖子的高度固定好之后…… 「求之不得。真是帮上我们一个大忙呢。」 对我点点头,并如此回答。 ◇◆◇◆◇◆ 后来船又航行了一段时间,在湿地中沿著狭窄的支流而下……到太阳快要下山时,我们看到了一片深林。 然而,那并不是像葛鲁雷兹先生所描述的那样美丽的森林。 感觉就像被重病侵蚀的末期患者一样,飘散浓密的死亡气息。 树木的树干到处都变成教人毛骨悚然的颜色;无力而下垂的树枝上是大半已经枯成褐色的叶子。 我们顺著水流划船,渐渐进入森林深处。 「…………」 虽然很稀薄,但可以感受到有毒的雾气。 四处传来有如杀气般的凶猛生物气息。 大家都不禁皱起眉头。 即便早有预想到,不过这状态明显不正常。 「好凄惨啊。」 「是呀,实际上真的很凄惨。」 对于掌舵的雷斯托夫先生率直的呢喃,蒂娜小姐很乾脆地回应。 「森林彻底被污染,就像坏死般年年都在缩小范围。野兽全都是彷佛发了疯的奇怪存在。四周被雾气和泥地包围,根本不晓得往哪里去可以遇上其他正常的势力……再加上唯一可以拿来当路标的山,是恶魔与龙的巢穴呀。」 就在她如此小声说道的瞬间…… 从西方再度传来龙的低吼声。 怪鸟嘎嘎地四处乱飞,森林中可以感受到奇怪的野兽们恐惧退缩的气息。 「……而且到最近又是这种状况。甚至都有人在讲说大概准备要完蛋了。」 「这是《忌讳话语【taboo word】》造成的影响吗──应该不只吧。」 「是呀。还有邪龙的瘴气【miasma】。」 「……邪龙的?」 龙应该在山中才对,为什么会影响到这边── 「是矮人族挖出来遍布地底的隧道。」 听到蒂娜小姐这个回答,禄和葛鲁雷兹先生顿时表情扭曲。 「我们《花之国【lhoth dhol】》的精灵与《黑铁之国》的矮人们不论好坏都是邻居。无论地表上还是地底下,都有许多道路彼此互通。因此毁灭了《黑铁之国》后沉睡在地底遗迹的龙所释放出的瘴气【miasma】就会沿著隧道释放到森林各处──到现在依然继续在扩散。」 「这……」 「……」 「……不要在意,我并不是在埋怨你们矮人族,只是在说明现况,仅此而已。」 蒂娜小姐态度乾脆地挥挥手后,又继续说明。 「这附近一带的妖精力量变得很薄弱,水、空气和食物中都含有毒气……越是活得久的人,体内就累积越多的毒,渐渐走向死亡。现在已经有很多人卧病在床,无法动弹了。 美丽的《花之国【lhoth dhol】》早已是过去的存在。虽然我们并没有接受毁灭,也没有拋弃骄傲的打算……但现在的状况形容得再好听也像是个半死人了。」 我们的船继续行进。 前方渐渐可以看到几处栅栏与屋子。 骯脏、破旧、失去光彩的白色房子。 看到我们这艘没见过的船只,好几名精灵陆陆续续现身。 「──所以说,我们根本没想到会有打算讨伐邪龙的勇者从外地来呀。」 简直像做梦一样。 蒂娜小姐这句呢喃之中,听起来掺杂了各种情感。 在今日我们到来之前…… 想必有许多人受病魔侵蚀而丧命吧。 因为渐渐缩小的森林,渐渐减少的粮食,想必有好几人为了寻求与外面世界的接触而踏上了不归的旅程吧。 ──而这些人之中,肯定也有蒂娜小姐认识的对象。 如果邪龙的问题能更早被发现,更早著手进行探险计画,搞不好就有人能因此获救了。 正当我开始想著这样没有意义的事情时──蒂娜小姐用轻盈到让人感受不到体重的动作走向船艏,再转回身子面向我们。 「欢迎莅临《花之国【lhoth dhol】》。」 将右手掌放到左胸前。 把脚微微往后缩并低下头的古老问候方式。 「──勇者大人们,诚挚欢迎各位到来。」 她脸上浮现的笑容,美丽得有如盛开的花朵。 ◇◆◇◆◇◆ 后来我们慌忙了好一段时间。 蒂娜小姐简短说明完状况后,我便立刻拜托他们让我治疗重病患者。 ──让一群忽然冒出来的陌生人物看到虚弱的同胞们应该不太好吧? 精灵聚落的主要人物们虽然因此感到犹豫,不过我再三低头,请求他们让我治疗后── 「咳……带著如此优秀武装的战士,咳,咳!都说到这个地步了。不要害人蒙羞。」 留著古老的伤疤、满头白发的精灵长老看著我们身上的武装,答应了我的请求。 而且过程中还不断严重咳嗽。 「请让我治疗你的咳嗽吧。」 「咳!等等,比起我,有更需要接受治疗的──」 「我全部都会治疗的。」 只不过是先后的问题。 我本来就打算把所有看到的精灵们都治好。 「别说蠢话。透过祝祷术进行治疗会消耗施术者的气力和集中力。怎么可能治疗那么多──」 「如果是一、两百人程度就没有问题的。」 「一两百……!」 包含蒂娜小姐在内,现场的聚落精灵们都惊讶得瞪大了眼睛。 「我全部都会治疗,也全部都会治好。」 说著,我开始祷告。 微微沉下眼皮,集中精神,向灯火之神大人请求协助。 霎时,一盏朦胧的光芒浮现,长老的咳嗽消失了。 见到这大约几秒间的情景,精灵们便有的骚动起来,有的哑口无言。 一次呼吸间达到深沉的祷告。这是我在玛利的教导及日复一日的反覆祷告之中自然达成的境界。 即便是获赐奇迹的神官,若没有反覆锻炼使自己能办到这点,就无法闯入激烈的战斗之中了。 「──请让症状严重的人集合到这里来。如果是无法集合的人,我会依序去拜访。」 我看向周围如此说道。 「请别担心,我全部都会治疗的──以葛雷斯菲尔的灯火立誓。」 听到我把手放到胸前如此表示后,精灵们便互相点头,开始行动。 分配好各自负责的区域,奔向聚落各处。 ……就这样,等到我治疗好聚落中所有人的时候,太阳早已彻底下山了。 「呼……」 而我现在则是在聚落的边缘、淤塞的水流边歇息。 从村落的方向微微可以听到音乐的声音。 毕竟原本衰弱到只能等死,或甚至手脚麻痹的重症患者们都陆续康复,得以起身。 大家因为自己的身体能够再度活动而欢喜落泪,不论彼此是否熟识都兴奋相拥、大声欢呼,然后纷纷拿食物、拿饮料、拿乐器过来,自然地办起了一场宴会。 被拱为主宾的我彻底被大家簇拥在中心,灌了好几杯水果酒。 葛鲁雷兹先生和禄也不断被精灵们搭话攀谈,雷斯托夫先生则是静静地与精灵们共饮。 梅尼尔甚至被完全喝醉的蒂娜小姐拉来扯去,在营火前跳起不熟悉的舞蹈。 微阴的天空使得月光也显得朦胧,真是美妙的夜晚。 「…………」 就这样继续享受恰到好处的醉意当然很不错──但我还是用《去毒的祷告》消除了血液中的酒精。 谁也不晓得何时会发生战斗。 因此我还不能让自己完全沉浸在酒精之中。 ……这时,我忽然听到振翅的声音。 一只大乌鸦拍打著翅膀,停到我身旁一棵枝干扭曲的树上。 带有光泽的黑色羽毛,使人莫名感到不祥的红色眼睛。 插图006 【──旅途可顺遂?】 是不死神斯塔古内特的使者乌鸦。 「嗯,还算可以……呃、痛痛痛……」 脑中顿时响起灯火之神的警告,让我感到头痛。 不好意思,神明大人,请祢冷静下来。没问题的。 【哈哈哈,你真的很受葛雷斯菲尔疼爱。】 大乌鸦敲响鸟喙笑了起来。 接著顿了一拍后,歪头说道: 【……要不要也受我疼爱啊?】 「祢真幽默。请问有何贵干?」 我看向对方红色的眼眸。 ……没什么,只是来警告你罢了。漆黑的乌鸦如此说道。 【如果要回头,现在恐怕是最后的机会了。】 同时,大地开始震荡。 有如来自地底深处的低吼声传来。 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 从西方的山脉可以听到吼声。 彷佛灵魂都会被掐住般恐怖的声响。 随著吼声结束,四周陷入一片沉默。 原本从精灵村落传来的愉快音乐声也像是对吼声感到畏怯似地停息。 【我再强调一次──你若执意挑战,会死。】 红色的眼睛强而有力地朝我盯来。 ◇◆◇◆◇◆ 【只要挑战龙,你将难逃一死。】 不死神语气平淡地说著。 【蓄积你的力量。】 「要是我那样做,禄他们想必会死吧……那些矮人们认为在这场龙的灾害中,首先应该由矮人族献出鲜血。」 【确实没错,矮人们会死。然后等邪龙清醒后,不分人类、精灵或者矮人,肯定会有好几百、好几千条性命牺牲……然而随著邪龙造成的伤害扩大,你与你所信奉的葛雷斯菲尔也将得到众多信仰。】 诸神的力量泉源是人民的信仰。 确实,随著邪龙酿成的灾害增加,抱著求助的心信仰神的人想必也会增加。 希望除去邪龙的祈祷。 藉此所产生的力量,也将直接影响到我的战力。 只要获得信仰而增强了力量的神,将那力量透过庇佑再赐予我,肯定就能成为足以讨伐邪龙的强大战力。 【一旦龙造成灾害,怀抱野心且有实力的战士或术师也会为了藉讨伐扬名而从各地聚集于此。受善良诸神托付使命的使徒们也是。 只要力量恢复的葛雷斯菲尔所庇佑的你率领这些英雄们,便能够让你的利刃砍下邪龙的首级。】 祂说的话依旧非常有说服力。 【对我来说,这样的提议也非我所愿……然而现在应当要容忍牺牲才行。这不是胆小怕事,而是有勇气的抉择。】 是非常有说服力的正确言论。但是── 「恕我无法服从。」 【为何?你就那么想要拯救一切吗?】 使者乌鸦彷佛感到焦躁似地在树枝上动起身子。 【……确实,假设你现在因为不想舍弃任何人而挺身进攻,或许会有那么一点点的可能性可以拯救一切。但只要你失败,接著将牺牲的性命可不只是一、两万,而且在短期间内也不会马上出现足以匹敌你的英雄。 即便如此,你依然要执著于为了保护数千或数万的生命,而让十倍、百倍的生命暴露于危险之中吗?简直无谋至极。】 我也觉得祂说得没错。 「……不死神斯塔古内特,祢这些主张想必都很正确。」 事实上的确是无从挑剔。 若要寻求最佳的解决方式,应该就是如祂所说了。 【既然你这么认为……】 「可是当我那样决定的瞬间,成为我立足点的誓言与信仰就会当场崩坏。」 不死神顿时瞪大眼睛。 ──没错。唯一的问题就是这点。 「而祢是在明知这点下对我说那些正确言论的。」 【…………】 为了让我的心折服。 为了把我拉到自己的阵营中。 ──就好像将活祭品贡在祭坛上以获得力量的邪教仪式般。 说服我放弃、忽视、以血肉为代价换得力量。劝告我那才是最佳的决定。 「请问我有说错吗?」 【…………】 不死神以沉默回答。 「……不死神斯塔古内特。」 【怎么样?】 「……我是个懦弱的人。我很清楚自己有一颗容易为了怕麻烦而妥协、折服、放弃、变动的心,只是个普通的人。」 我不会说自己转世重生之后就有了改变之类的话。 我想我的心,我灵魂的本质,肯定和前世都没有改变。 因此只要我选择了忽视什么,放弃什么,便会当场屈服。 又会找藉口告诉自己:那是没办法的事情。 因为没有契机,因为已经无法挽救。就只会不断累积这些让自己放弃的理由。 一次又一次地为自己找藉口,然后堕落下去。这点我很清楚。 「即便如此,神还是给了我重新来 过的机会。允许我再次振作起身,往前迈进。」 我凝视著不死神红色的眼睛。 述说自己对灯火女神的心意。 「我邂逅了重要的家人,获得了重要的朋友与伙伴们。也找到了自己应当做的事情,想要做的事情。这些我曾经失去、曾经放弃的东西,是神赐给了我机会再度伸手寻求。」 我根本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感谢才足够。 那位戴著兜帽、沉默寡言的神明,真的赐给了我非常宝贵的东西。 正因为如此── 「所以我要贯彻到底,遵守誓言,秉持信仰。继续做为祂的手、做为祂的剑,直到丧命倒下的那一刻。」 就算那样并不是最佳的选择。 就算那是难看而笨拙的做法。 我依然认为自己只能这样做。 我相信那就是在神的灯火照耀下,我唯一的一条路。 「──向葛雷斯菲尔的灯火立誓。」 【…………】 不死神依然沉默。 不发一语地盯著我──然后深深叹了一口气。 【……唉,看来我又拉拢失败啦。】 ◇◆◇◆◇◆ 从远处再度传来精灵聚落的音乐声。 虽然刚才被龙的低吼声中断,不过看来他们又重新开始宴会了。 清澈的竖琴声有如在弹跳般愉快地演奏著。 【没错……自从第一次见面时我就注意到了。你的灵魂并不算强韧。你只要放弃就会屈服,堕落。就只是那种程度的灵魂。】 我回想起初次见面时感受到的绝望。 当时不死神那样强烈诱使我动摇的发言,果然是因为祂已经看穿我这个人的缘故。 【我完全没想过你能成为什么英雄,认为你顶多只是那三英杰的附属品,只不过是透过锻炼让能力技巧变得比较突出的脆弱灵魂罢了。】 而事实上也真的是那样没错。 若没有玛利斥责激励。 若没有神赐予恩宠。 当时的我想必就会在不死神面前屈服、崩溃了。 【然而,你颠覆了我的预测──没有放弃,没有屈服,甚至还振作起来,挺身挑战并击败了我。】 不死神的使者乌鸦笑了。 笑得非常愉快。 【反过来讲……脆弱的灵魂啊,或许正因为如此,你才成为了英雄吧。】 「我根本没想过要成为英雄。」 【哈哈哈。明白自身的脆弱,因此更加不放弃、不屈服,为了自己的信念甚至不惜一死。】 远处传来精灵族的音乐声。 而不死神就像是配合著音乐般流利地不断说著。 【──对于那样的存在,人们就是称为英雄,威廉?g?玛利布拉德。将过去我曾冀望得到的三人的一切都继承下来的人啊。】 我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应才好。 但不可思议的是,我的心情莫名平稳。 明明现在和我讲话的对象,是曾经一度把我推入绝望之中,在我重新振作起来后又互相敌对,赌上生死交战过的恶神。 然而我的心却像在祷告时一样,非常平静。 【我就对你再说一次……到我这边来吧。】 我想那肯定是…… 【我会让你坐上我的右席。无论永恒的庇佑或者不死的军团,我全部都会赐给你。一同杀掉龙,击败英雄,赢过所有神明,征服这个世界吧──靠你和我的力量。】 是因为包含思想、谋略、慈悲以及其他一切在内──不死神斯塔古内特这尊神明真的是值得尊敬的存在吧。 然而,也正因为如此…… 「不死神斯塔古内特,请容我拒绝祢的好意。」 我将手放到左胸前,表示谢绝。 带著内心由衷的敬意。 【……果然不行吗。】 我也知道会这样啊。乌鸦如此说著,笑了。 「是的。」 我点点头。 「──毕竟祢也不想看到堕落的英雄对吧?」 听到我这么说的瞬间,使者乌鸦停下动作。 不可思议地,我回想起许许多多的东西。 「要是我失去对葛雷斯菲尔的信仰,成为了祢的东西──到时的我肯定不会再是祢所期待的存在了。」 【……!】 不死神斯塔古内特曾经说过。 祂希望创造一个永远温柔的世界。 祂无法忍受看到灵魂被拖累、陷害,在苦恼与后悔之中渐渐失去光辉。 「不死神斯塔古内特,祢是值得尊敬的敌手,伟大的神格。」 我是发自内心如此认为。因此…… 「我不会接受祢的引诱。我会继续与祢为敌──因为我尊敬祢。」 我虽然无法与祢产生共鸣。 虽然从相识以来就是敌人。 但我明白祢的伟大。 我知道祢有祢深深的慈悲心。 正因为如此,我希望对祢献上最大的敬意。 ──透过不成为祢的东西,继续与祢为敌的方式。 【…………真伤脑筋。】 不死神沉默了好一段时间后,小声呢喃。 【我还是第一次被人类看透到这种地步……你这人看似耿直,其实意外敏锐啊。连神意都能看穿,你已经可以自称为贤者了。】 「不敢当。」 对于那样直率的夸奖,我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而这么回答。 【但实在可惜的是,你要死了。被龙撕裂而死。】 不死神的使者乌鸦语带讽刺地笑著。 【若你回心转意,随时欢迎你叫我一声喔?我会眨眼间就让你成为最高等的不死族。即便是在即将丧命的那一瞬间,或者脑袋已经被砍下之后也无妨。对了──如果没了脑袋,就封你为无首的骑士王【duhan lord】如何?】 还是说你比较喜欢不死之王【nolife king】啊?不死神愉快地如此说道。 我则是耸耸肩膀。 「这次对手可是龙。要是我输了,全身都会被消灭啦。」 【哈哈哈,说得没错!】 我们互相笑了一场后── 【那么,我要走啦。葛雷斯菲尔也差不多要发脾气了吧。】 确实,虽然我脑中响起的警告启示已经停息,但总有一种不满的压力持续在累积的感觉。 灯火之神平时基本上都很有神明的样子,可是只要和不死神扯上关系,就会变得不知道该说是孩子气还是说有像人类的感觉。 【那么,再会啦──我愚蠢又聪明的敌手,灯火的圣骑士【pdin】啊!】 留下这句话后,使者乌鸦便在暗夜之中不知飞到何方去了。 就在我目送祂离开,不经意微微露出笑脸的瞬间── 「呜!痛痛痛!」 彷佛被拧了一下的痛觉忽然传来。 ……好、好过分啊,神明大人! ◇◆◇◆◇◆ 与不死神意外邂逅及对话的隔天。 在宴会后的精灵聚落中,一大清早就响起争执的声音。 昨晚不但施展过多次祝祷术又和不死神对话而感到有点疲惫的我,揉著惺忪的睡眼从分配到的小屋走出来一探究竟。 「不要啰啰嗦嗦的,让我去就对啦!」 「我就说不能让你去嘛!」 结果发现是梅尼尔和蒂娜在争吵。 我用还没清醒的脑袋想了一下── 「搞什么,是情侣吵架啊。」 得出这样的结论,并打算回到小屋中继续睡回笼觉。可是我两边的肩膀却忽然被用力抓住。 「喂,给我等等。」 「你刚才说了什么?」 好有魄力的声音。 我的睡意顿时消散,同时喷出了一身冷汗。 「……啊、啊哈哈。」 神啊,我现在究竟该怎么回答才好? 就在我笑著含糊过去后,蒂娜小姐深深叹了一口气。 「……在这种时候,怎么可能为了男女感情的事情冲昏头嘛。」 哎呀,这么说也对。 毕竟现在是攸关聚落存亡的关键时期,不管怎么想都有比感情更应该优先的事情。 「就是说啊。」 梅尼尔也对蒂娜小姐的意见表示同意般点点头…… 「如果不是在这种时期就好了。实在可惜。」 就在他耸耸肩膀如此说道的瞬间,我清楚看到蒂娜小姐动摇得抖了一下肩膀。 「如果不是在这种时期,你就会有所表示了吗?」 「嗯?那当然啊,她这么漂亮。」 「……!」 我忍不住延续这个话题后,蒂娜小姐深深皱起她秀丽的眉毛──并用力把脸别开,准备对梅尼尔说些什么的时候…… 「至少也会随口称赞个一两句当成问候吧?」 她听到梅尼尔接著讲出口的话而当场僵住,然后又全身颤抖起来。 梅尼尔…… 「我实在无法理解你那种思考方式……」 「倒不如说是你太不熟悉怎么对待异性,都让人感到不安啦。」 在对女性甜言蜜语的技巧地位上,我和梅尼尔之间有相当大的差距。 或许就跟前世的日本人和义大利人差不多吧。 ……不过,那样的梅尼尔有时候也会很迟钝。 「在《银月之枝【ithil】》的精灵间,能够当著女性面前唱上一首情歌才称得上独当一面的说……」 「就是因为那样,《银月之枝【ithil】》那群人才会被说是不知检点啦!」 蒂娜小姐用雪青色的眼睛瞪了梅尼尔一下后,梅尼尔轻轻耸了耸肩膀。 「要那样讲,《昴星之枝【remmirath】》的家伙就是一群泼辣的烈马吧。」 「你说什么!」 不知不觉间,他们又开始吵了起来。 那两人持续展开激烈的舌战,精灵语越讲越快,搞得我都听不太清楚了。 而且精灵在这类争执的场面中经常会使用讽刺或暗喻的表现方式,让人更加难以理解。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蒂娜小姐好像莫名愉快的样子。 ……这时,我不经意回想起昨天刚抵达这个聚落的时候,那群精灵们阴喑的表情。 在《大崩坏》的战乱之中失去众多优秀的战士与妖精师。 与外界文明断绝了来往。 森林被诅咒与毒侵蚀、孤立、患病、衰微。 为求与外界接触而启程离开的勇士们最终没有一个人回来,就这样过了两百年── 那想必是一段连和人斗斗嘴的行为都会忘记的艰辛岁月吧。 「你这人真的是■■呢!」 「要那样讲你才■■■啦。」 话说回来,他们这些骂人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就连那个古斯都没教过我的词汇,应该是相当夸张吧。 ◇◆◇◆◇◆ 等他们吵架稍告一段落后,我介入其中拉回话题。 「然后呢?什么要不要去的,你们到底在讲什么?」 「就是《森林之主》啊。」 梅尼尔不太高兴地如此回答。 「这里的《森林之主》,我应该稍微可以治疗才对。」 的确。 昨天是因为光治疗病患就忙得不可开交了,不过我本来也是打算今天起床后要找梅尼尔商量这件事,问他是否能够稍微改善这片森林的现况。 然而── 「怎么可以让你们去嘛。」 蒂娜小姐却表现得相当抗拒。 「绝对不行。」 「我说你啊……」 梅尼尔皱起眉头,但蒂娜小姐依然交抱双臂,摆出坚决不答应的态度。 确实,所谓《森林之主》是森林的中枢,堪称最大要害的存在。 就像之前《兽之森林【beast woods】》差点被科尔努诺斯污染一样,万一让抱著恶意又力量强大的存在接触了森林之主,将会使状况变得很严重。 即便是多少有恩的对象,但身为森林居民的精灵族想必还是不会那么轻易就让外来人物进到那样的地方吧。 「呃,不过梅尼尔是值得信赖的人物。这点我可以发誓。如果需要什么保证,我愿意当人质……」 听到我这么说,蒂娜小姐却对我摇摇头,像在表示:不是那样。 「……我很信任你们的。」 「咦?」 「不但很信任,也非常感谢。毕竟光是昨天一个晚上,就不知拯救了我们多少人的性命了。 只要你们有所要求,我们都希望尽可能答应。若要求提供战力,我们就会派出战士;若需要有人领路,我们也会乐于带路。」 「既然这样,那又是为什么?」 「……如果你们要求带路,而我们能够安全带你们到《森林之主》的地方就好了。」 蒂娜小姐说著,沉下眼皮。 「然而现在《森林之主》的附近一带已经成为了魔兽的地盘,不是属于我们的领域。」 因此我们没办法带路。蒂娜小姐如此说道。 不过…… 「既然如此,那就──」 「那就更应该要拜托你们,是吗?」 蒂娜小姐歪著头,露出笑脸…… 「对于拯救了性命、帮忙找回了希望的恩人,对于接下来准备前往战斗的你们,难道我们可以毫不顾虑对方的状况,强加要求更多的战斗吗?因为我们很伤脑筋,因为我们自己无力解决,所以拜托勇者大人帮帮忙这样……要求你们把原本要做的事情往后延!」 她耸耸肩膀…… 「我才不愿意呢。那么不要脸的请求,我提不出来。」 这并不是说受别人救助会觉得怎么样之类的问题。 她的意思是指:不希望因为依赖恩人,而给了对方更多的负担。 我顿时不知该如何回应,忍不住看向梅尼尔寻求帮助。 呃、什么、这是……这是什么状况? 梅尼尔露出非常复杂的表情对我说道: 「看,很有精灵族的样子对吧?」 我不得不点头表示同意了。 这真是无比高尚又无比麻烦的个性。这下我非常能理解大家为何会那样说了。 ……我想这样的性情或许是因为他们是长寿不老的种族吧。 基于几乎不衰老的性质上,聚落中需要别人保护的小孩和老人就很少,在体能上年轻的人口会比较多,才形成了这样的特质。 转眼间就会衰老的人类实在没办法像他们这样啊。 「就是这样,总之你们没有必要为了帮助我们而花费太多的精力。」 这下该怎么办才好啊──正当我这么想的时候,葛鲁雷兹先生缓缓现身了。 他带有伤疤的脸虽然平常总是表情严肃,但现在因为还是大清早,看起来似乎有点困的样子。眼皮也才睁开一半而已。 「怎么 回事?」 「呃,就是……」 听我说明完状况后,葛鲁雷兹先生露出感到有趣的表情。 「……精灵族真是一点都没变啊。」 「请问该怎么办呢?」 唔。他点点头说道: 「咱们自己动手便行。」 原来如此,不愧是老将。讲得真有道理。 「那我们就自己行动吧。梅尼尔,你能知道《森林之主》的位置吗?」 「虽然变得很虚弱,不过勉强可以探测到。」 「葛鲁雷兹先生,麻烦你去把禄和雷斯托夫先生也叫过来。要全副武装。」 「好。」 「等集合之后,我们吃完早餐就出发。」 蒂娜小姐顿时「咦?咦?」地困惑起来。 「呃、等等……等一下。怎么讲得好像只是去散散步消化一下似的,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就是去讨伐魔兽啊。」 「可、可是,我们……!」 「反正也没规定说如果你们没要求我们就不能行动吧?就当是我们鸡婆,爱多管闲事啦。」 梅尼尔一派轻松地如此说道后,轻轻戳了一下我的手臂。 「再说,我跟这家伙怎么可能虚弱到只是对付个普通的魔兽就消耗精力嘛。」 这跟餐后散步其实也没什么两样,而且要是放著不管我反而会很伤脑筋。 毕竟我发过誓,要成为神的手拯救受苦的人。 ……在这个神明确实存在的世界中,立下严格而强力的誓言是很有分量的。 甚至很接近前世爱尔兰神话中所谓的誓约【geis】。 要是刻意打破誓言,不难想像会招致不太好的结果。更何况万一我们回程时发现这个聚落被毁灭,可就不只是晚上睡不好觉而已了。 因此就像葛鲁雷兹先生所说,我们擅自多管闲事,出手帮忙吧。 「然后咧?自尊心那么高的精灵小姐在遇到恩人打算擅自前往危险地区时,打算怎么做啊?」 「~~!啊啊,真是的!」 反正照他们的讲法也没资格制止我们,再说以实力上他们也无法阻止我们。 「你们等一下,我去找几个能够马上动身也有实力的人过来!不要擅自走掉,知道了吗!」 蒂娜小姐说完,便快步跑走了。 我、梅尼尔和葛鲁雷兹先生则是互看一眼后,当场大笑起来。 ◇◆◇◆◇◆ 精灵族居住的森林在世界各地通常都被视为不可侵犯的领域。 虽然可以列举出很多理由,不过当中最单纯也最强力的一项,就是因为守护林的精灵族多半都是优秀的猎人,同时也是妖精师。 在森林中与精灵族敌对,将意味著自身凄惨的死亡。 若具体来讲,就是会像猎物一样被追著到处跑,连休息睡个觉都没办法,而且还会被妖精迷惑,最终成为野兽的食物。 因此精灵族的森林不可侵犯,是受到各个种族敬畏的圣域。 然而,在这个《花之国【lhoth dhol】》的精灵聚落中却没有什么强大的战士或妖精师。 这也是当然的。据说他们主要的猎人战士与妖精师们在那个《大联邦时代【union age】》崩坏的时代,都勇敢挺身与恶魔们奋战,牺牲了性命。 对于长寿而不太生育小孩的精灵族社会来说,那是相当重大的损失。 而且之后又因为《忌讳话语【taboo word】》使森林受到诅咒,《黑铁之国》遭攻陷后变得孤立无援,就使情况更加严重了。 徘徊于周围的怪物与毒气让聚落无法获得充足的食粮,再加上妖精力量衰弱的环境之中,实在不可能培育战士或妖精师。 仅存少数有本事的精灵们又据说在尝试与外部接触的行动中失败,没有再回到聚落。 ……这么说来,之前在那条淤塞的河川看到的溺死尸体中,有些只是刚腐败没多久而已。 如果是两百年前的遗骸,不管怎么想都应该只剩下骨头才对……换言之,就是那么一回事。 另外,因为《黑铁之国》沦陷造成武器方面无法得到充足的供给,金属制品似乎也变得相当贵重。甚至有人就像石器时代一样,使用石头制的箭头或枪头。 在这样的状况下,若《森林之主》的王座被魔兽们占据为地盘,他们确实也无力夺回吧。 或者应该说,他们即使被逼到这样的绝境也依然能保持聚落的秩序,而且始终不放弃与外界接触而把人送出去。我觉得光在这点上其实就很厉害。 若换作是人类聚落,应该早就远远超过崩坏的界限了。 「……然后,把王座占据为自己地盘的是虫类魔兽……好像叫魔虫吧?」 阴暗的天空下,我们走在一片到处都是枯树的森林中。 蒂娜小姐最后找来四名精灵猎人,和我们同行。 「首先是身上覆盖有甲壳的大蠼螋【earwig】,防御能力很棘手……」 「啊,请问就是这个吧!我会加油!」 「唔,公子,这是很好的训练对象啊。」 敌人才刚现身,就被禄用《金刚力》的长柄战斧当场击扁。 遗漏的部分也被葛鲁雷兹先生的《碎剑》战槌敲得粉碎。 「从空中会有紫毒蛾【purple moth】……」 「好。」 梅尼尔拉开手中泰尔佩瑞安的《银弦》之弓,发出清脆优美的弓弦声。 朝我们袭来的巨大毒蛾被弓箭不偏不倚地射中要害,掉落到地。 「啊,小心有毒的鳞粉……」 「了解。」 梅尼尔甚至没有咏唱,一阵风就彷佛随著他的意思吹散了鳞粉。 「…………」 我方几乎不费吹灰之力。 看到那三人一路痛宰巨大魔虫们的情景,蒂娜小姐变得说不出话来了。 其他精灵们也同样表现得非常吃惊。 不过其实这也没什么好惊讶的。 这些魔虫连已经被大幅削弱力量的精灵聚落都没能攻陷。现在的我们可没弱到面对这种程度的威胁就会陷入苦战的地步啊。 「我们好像没事可做呢。」 「在后方待命也很重要。」 我露出苦笑如此说道,结果就被雷斯托夫先生开口告诫了。 的确,就是因为有我们在背后保持警戒,禄、梅尼尔和葛鲁雷兹先生才能把注意力都集中在前方大显身手。 因此在后方待命也是很重要的任务。 然而,我们始终都没有改变队形就攻进了王座。梅尼尔接著将到处都是茧与幼虫的恶心现场一扫而空。随后把他的几分力量注入《森林之主》中,使毒气消散,森林恢复力量,精灵们大声欢呼── 到了这个阶段依然没事可做的我,该怎么说呢?总觉得身体蠢蠢欲动啊。 「要是刚才也跟著大闹一场就好了……」 「你这人明明外表看起来斯斯文文的,有时候却血气很盛啊。」 被这么一说,我忍不住把视线别开了。 ◇◆◇◆◇◆ 原本被恶心吓人的虫子附著、几乎快要枯死的巨树稍微恢复了生命力后…… 精灵们虽然表现得相当开心,但那份喜悦却又渐渐消失。 不知不觉间,他们脸上都露出羞愧的表情。 「……威廉,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蒂娜小姐代表那些精灵们向我如此问道。 「什么问题?」 「做这种事情,要是让龙或恶魔们察觉到──」 「应该会很麻烦吧。」 我点头回应。这的确会很麻烦。 虽然我们现在已经来到山脉的东边山脚,敌人应该来不及把布署在西侧的战力一口气转移到东侧来,但风险依然很高。 「既然这样……」 「不过。」 我伸出手掌,打断似乎想继续讲些什么的蒂娜小姐。 「比起那种事,我们现在更不能对这个聚落见死不救。毕竟在我们回来之前,谁也不晓得会有多少人丧命。」 毒、怪物、粮食、物资。这个场所会造成谁牺牲性命的因素多到不胜枚举。 另外,我们也有无法再回到这里的可能性。 当然我们是抱著要获胜的想法前往战斗,但如果因为这样就完全不考虑落败后的事情是很愚蠢的行为。 「因此,这样就好。」 一如我之前对不死神提出的宣言,我并没有为了获胜而拋弃任何人的想法。 那就是我立下的誓言,而我也希望一直遵守下去。 而且正是因为这样,神才会赐给我如此超乎寻常的庇佑。 事到如今,根本没必要再去思考要不要打破誓言之类的问题了。 「……真的?」 「以女神的灯火立誓。我绝对没有后悔。」 对,我没有后悔。 虽然从后颈微微刺痛的感觉看来,现在状况应该变得不太乐观,但我本来就已经做好觉悟了。 从我选择了这种人生的那天起。 只是…… 「──禄、雷斯托夫先生、葛鲁雷兹先生,很抱歉因为我个人的因素拖累你们了。」 梅尼尔还姑且不说,但其他三个人和这次的事情根本没什么关系。 搞不好他们内心其实不太高兴,因此我低下头向他们道歉。 「您会这么做我们都很清楚,所以请不用在意……更何况要是没有威尔大人,我们应该连抵达这地方都办不到。」 恐怕到半路就已经丧命啦。 禄这么说著,笑了起来。 「公子说得没错。」 葛鲁雷兹先生用一如往常的严肃表情缓缓点头。 「没错,事到如今没必要再讲那些了……现在更重要的是,照你的个性应该是打算就这样直接启程对吧?」 我已经抱著那样的打算准备好行囊过来了。雷斯托夫先生如此说道。 他真的很理解我的行动模式。实在感谢。 「咦?直接启程的意思是……」 「是的。可以麻烦你带我们到最近的地底入口吗? ……哦哦对了,我们的船就丢在这边,带不走的物资和粮食就请你们自由处分。船上也留有简单的地图。」 如果说是要送给他们,他们有可能不会接受。因此我就当是硬塞给他们,把船丢在这里。 ……只要有哪位精灵利用我们的船沿河逆流到上游的湖泊,抵达湖畔的城镇,剩下的事情交给古斯肯定就没问题了。 毕竟我家爷爷很精通精灵语,也知道我们的城镇位于河川下游。 「…………」 「若已经被敌人察觉我们的行动,接下来的关键就是速度。请快点。」 「我明白了。」 蒂娜小姐点点头后,与她背后的精灵们似乎在确认什么事情似地对视一眼。 接著又转回头…… 「我们只派一个人回去聚落告知大家就好……所以也带我们一起去吧。应该至少可以当诱饵或肉盾才对。」 露出做好觉悟的表情如此说道。 梅尼尔虽然似乎想对她说些什么,但我立刻制止之后── 「不需要。你们实力不足。」 当场拒绝了他们的觉悟。 「…………!」 他们的疾病虽然已经治好,但也只是把体内的毒素或瘴气【miasma】去除而已。 长期以来受毒侵蚀而衰弱的体力,光靠祝祷术是无法恢复的。 即便是从聚落精挑细选出来的这几位精灵,脸色看起来也不算太好。 「我们并没有余力带著包袱在身边。」 听到我如此断言,蒂娜小姐的脸变皱了起来。 「受了你们这么多恩惠……我们却只能眼睁睁看著你们前往死地吗?」 「是的。」 「真是屈辱……」 眉头深锁如此呢喃的蒂娜小姐,表情看起来就像是吞下了什么极苦无比的东西。 「不过、我明白了……就遵从你们的判断吧。」 「可是蒂内琳德……」 「这也未免……」 「──你们难道要对自己的无力视而不见,丢更多的脸吗?」 背后的精灵们纷纷想出言抗议,但蒂娜小姐再度把头转过去,让他们闭嘴。 「现在的我们不管再怎么虚张声势都只是一群患病的弱者。是弱者呀……」 这句话彷佛是在说给她自己听似的。 「──往这边。跟我来吧。」 她说著,踏出步伐。 我瞥眼看到她那雪青色的眼睛渗出了不甘心的泪水。 梅尼尔悄声对我说道: 「喂,威尔。像那种发言就让我……」 「不,应该由我来说。」 或许梅尼尔本来打算要站出来扮黑脸的。 但我总觉得,那样未免太残酷了。 ◇◆◇◆◇◆ 那是装在一道石造巨大拱门上的神奇金属门板。 矮人风格的造型与精灵风格的装饰互相融合,还有用古代字体刻了好几道的《记号》。 从门缝中不断溢出不祥的瘴气【miasma】。 「《西门》……没想到能有一天再次来到这里。」 葛鲁雷兹先生感慨万千地如此呢喃。 「这就是、《黑铁之国》的、入口……」 禄也望著那道门,紧闭起嘴唇沉默了好一段时间。 大家什么话也不说。 对葛鲁雷兹先生而言,这是睽违两百年的返乡。对禄而言,这是他初次来到故乡。 「……你们真的要进去?」 「是的。」 我向每个人都施加了好几道耐毒类的魔法与祝祷术。 梅尼尔也叫来风的妖精,将新鲜而清净的空气集中到我们周围。 雷斯托夫先生毫不松懈地注意著四周状况,葛鲁雷兹先生和禄也专心为武装进行最终检查。 在他们进行作业的这段时间,我观察著眼前的门板。 花朵造型的金属制大门环,附近刻有大大的《记号》。我小心谨慎地解读那些已经被严重磨耗的文字。 「《敲打【pulsate】》、《门即开启【et aperietur】》……《为诸位【vobis】》。」 仔细观察,这道门不但是用现在精炼方法已经失传的除魔金属制成,而且还施加有好几道的祝福。 恶神的眷属们别说是叩门了,光是贸然靠近就会受到非常严重的伤害。 这是透过《大联邦时代【union age】》的高等技术制成、靠现在的技术水准还无法重现的门扉。 「禄……你敲敲门,那就是暗号了。」 我对心地善良的黑发朋友如此说道。 「威尔大人……请问、由我来敲吗?」 「禄才适任啊。」 如今已失落的《黑铁之国》真正的继承者就是他。 因此 有权利打开这道门的──除了禄以外没有别人。 「应该由你来打开它。」 「…………是。」 禄感到犹豫似地沉默了一下,最后紧闭双唇,站到门前。 他虽然以矮人来讲个头算高,但与这扇巨大的门相比起来还是难免显得矮小。 深吸一口气后── 「──……」 禄抓起门环,举止慎重地叩了两下门。 当!当!门板发出响亮的两声。 刻在门上的《记号》顿时发出光芒,门板周围微微作响。 有如张开双臂迎接我们进去般,巨大的门沉重地、缓缓地打开──就在那瞬间,一股强烈的寒意袭来。 「……!」 我当场全身僵硬,后颈寒毛直竖。 一个画面彷佛硬塞进我脑袋似地出现在脑海。 ──笔直凝视著我们、如爬虫类般的一只金色眼睛。 在那视线紧盯之中,心脏就像是被缓缓掐紧一样感到越来越难受。 双脚开始发抖,感觉随时都要瘫坐到地上。 「吁……吁、吁…………」 呼吸变得凌乱而急促。 本能用全力揪起理性的胸襟,发狂大叫。 ──快逃。快逃快逃、快逃!丢下一切现在马上逃啊!赢不了的! 「……!呜……」 不知不觉间,我发现伙伴们也都按著自己的胸口跪在地上。 那些精灵中有几位甚至已经失去意识了。 在脑海的画面中,金色的独眼伴随著杀气渐渐眯细。 压力变得更加强烈。 不安与恐惧扰乱著我的心。 我忍不住快要跪下膝盖── 「……呜!」 但又立刻咬紧牙根。 对全身肌肉注入力气,睁大眼睛,把双脚踏稳在地面上。 镇定混乱的心,强硬调整呼吸── 「《勇气【forita】》!」 大声说出意思为勇气与力量的《话语》。 《话语》的威力如波浪般往周围空间扩散的同时──强大的压力与黄金独眼的画面也像是被弹开般消失。 「吁……吁……」 最后只留下彷佛在咧嘴奸笑的气息。 ◇◆◇◆◇◆ 「……果然、还是、被发现……了吗。」 这不是恶魔搞的鬼。 即便是将军,不,甚至是王等级的恶魔,想必也办不到这种事情。 自从不死神的《木灵【echo】》以来,从未感受过的绝望与重压。 而且只靠一道视线。 ──这绝对是龙搞的鬼没错。 连诸神也不敢小觑,不死神也预言会致我于死的,神话时代的邪龙。 「《灾厄的镰刀》,邪龙瓦拉希尔卡……」 对付恶魔还姑且不说,但我本来就不认为靠小伎俩能够骗得了它。 从净化《森林之主》的前后时,我后颈部就感受到微微刺痛,因此多多少少知道我方已经被察觉了。 虽然知道──但万万没料到是如此超越常理的程度。 「……呜、呼!该死……!」 梅尼尔大口喘气,不断拍打自己颤抖的双脚。 「吁~……呼~……」 雷斯托夫先生缓缓调整呼吸,紧紧握住手中的剑柄。 葛鲁雷兹先生和禄则是把身体靠在门上,勉强没有倒下。 ──我回头一看,发现那几位精灵们除了蒂娜小姐以外全都昏过去了。 「啊、啊……!」 就连意识还算清醒的蒂娜小姐也瘫坐在地上,全身发抖,眼泪直流。 光是从地底传来的视线与杀气,就造成了如此严重的伤害。 「……!」 这就是龙。这就是与龙为敌。 ……即便早有预料,但这样超越常理的力量还是让我不禁战栗。 和亚龙完全是不同等级。甚至和那个不死神的《木灵【echo】》相比起来,以战斗力来讲更强大吧。 「你们……你们打算要挑战、这样的存在……?」 蒂娜小姐愕然地如此呢喃。 「是的,我们就是来挑战这样的存在。」 我抬头仰望已近在眼前的红褐色山脉。 ……脑海中浮现《白帆之都【white sails】》,以及《灯火河港【torch port】》的和平情景。 在河川或海面上来来往往的白色船帆,充满朝气的船歌。 每天卖力工作的人们发出的喧闹声。 今后也应当延续下去的日常生活。 「为了夺回山脉,为了找回平稳的日子。」 我重新握起《胧月【pale moon】》的枪柄。 如今已使用多年的这把枪,就跟初次握到手中时一样,彷佛会吸附在手上似地合手。 接著咏唱一句《话语》,点亮枪头的光。 ……我什么话也没说,大家便已经重整好了状态。 手握武器,振作精神,站挺身子。 大家表情都很好啊。我不禁这么想。 各个都是已做好觉悟的、战士的表情。 「所以,我们要出发了。」 「唉呀,总会想办法活著回来啦。」 「没错,要做的事情都一样。」 「……我会加油的。」 「嗯。」 大家各自如此说完后,一同面向门口。 敞开的大门另一侧就像教人毛骨悚然的一张嘴巴,只能看到一片黑暗的隧道等待著我们。 「……等等。」 蒂娜小姐的声音传来。 于是我转回头,看到她站起发抖的双脚,笔直望向我们。 即便脸色发青,也依然用优雅的动作将手心放到自己左胸前── 「──我们《花之国【lhoth dhol】》的精灵们绝对不忘此恩。我在此向祖神蕾亚希尔维亚发誓,必定有一天会报答这份恩情。」 她有如在祝福我们般露出笑容。 「愿你们的路途上常有善良诸神以及勇气灵精的保佑。」 于是大家也同样笑著点头回应。 就这样,我们踏出了步伐。 朝石造的矮人隧道。 朝《铁锈山脉【rust mountains】》的地底。昔日繁华的《黑铁之国》的遗迹。黑暗的下坡── 头也不回地往前迈进。 第三章 石头组成的墙壁,石板铺设的地面。 进入《西门》后,隧道内部一路看到都是给人坚硬冰冷印象的石造通道。 左右宽敞,天花板也很高。想必因为这是与精灵之国交易往来的重要路径吧。 两百年的空白期间,让通道内积了厚厚的灰尘。 正常来讲,照这状况就算隧道中布满蜘蛛网,或者变成蝙蝠、野兽的巢穴而堆积粪便应该也不奇怪才对,然而实际上却完全没有那样的痕迹。 ──原因就在于像烟雾般弥漫在周围的黑色雾气,也就是邪龙的瘴气。 「呜恶……」 「这地方让人不想久留啊。」 即使我们身上有施加多重耐毒的奇迹与魔法,在感官上还是会觉得不舒服。 而且弥漫的瘴气也让视野非常差。 「……真怕会突然遭遇敌人或误触陷阱呢。」 「不只是恶魔们的陷阱而已,昔日灭亡的同胞们所设的陷阱没有被触发而保留到现在的可能性也无法否定。」 对于禄的担忧,葛鲁雷兹先生也如此点头同意。 的确,既然当时《黑铁之国》的矮人们想要击退入侵的恶魔,想必也设置了许多防卫用的装置吧……既然如此,恐怕就不只是单纯的警报陷阱而已,而是一旦触动就会当场被杀死的类型。 「关于照明手段,要点火吗?」 「我想还是不要吧,毕竟可能会有不好的气体积在这里。」 虽然照基本观念来说应该准备魔法灯光与一般灯火两种光源,以便当其中一边熄灭时还有另一边可以照明……但现在这里是矿坑遗迹,点火搞不好会引燃累积的瓦斯气体。因此这次我不点火,而是除了《胧月【pale moon】》之外也准备几颗刻有《光的话语》的小石头,凝聚玛那后分发给大家。 梅尼尔将那小石头放进有遮帘的提灯中,方便调整亮度。 那是考虑到可以降低亮度进行斥候侦查的技巧。 「队伍要怎么排?」 「梅尼尔,麻烦你走前面,警戒陷阱和恶魔。葛鲁雷兹先生也跟在后面。」 由耳朵灵敏、能探查陷阱的梅尼尔负责带队。 接著是基于种族特性能够在黑暗中看得清楚,对地底环境熟悉,而且知道当年《黑铁之国》内部构造的葛鲁雷兹先生。 「我和禄在队伍中央。雷斯托夫先生就麻烦殿后了。」 队伍最后方由经验丰富的雷斯托夫先生负责,警戒来自后方的攻击。 至于能够使用魔法而身为最大战力的我,以及物理性攻击功很高的禄就安排在队伍中央,临机应变。 「对手是恶魔,当中也有会能爬在墙上、天花板上,或者长翅膀能够飞行的个体。」 因此要注意从意想不到的方向来的奇袭。听到我这么说后,大家都点头回应。 接著我们便出发前进,结果禄一直在东张西望小心四周,于是我小声补充说明: 「哦哦,我的意思并不是指随时注意所有方向喔。」 「是这样吗?」 「嗯,毕竟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行住坐卧,能够无时无刻都全方位不露破绽的人只存在于幻想之中。 毕竟人终究是人,对后方的知觉还是不如前方,而且在敌方地盘中持续保持警戒也会疲惫。 正因为如此,才需要由两人以上互补警戒方向。 「不过,光是把这念头放在脑中,反应时的速度就会比较快了。」 当人从出乎预料的方向遭受奇袭时,有没有在事前听过「可能会从意想不到的方向遭受奇袭」这点,反应速度上就会有差异。 毕竟遭遇自己完全没有预想到的状况时,只要是人无论谁都会一瞬间停止思考,无法动弹。 而我就是为了避免这样的事情,才保险起见提醒大家的……但仔细想想,禄是第一次参加像这样的冒险啊。 「现在有梅尼尔和葛鲁雷兹先生警戒前方与脚下,有雷斯托夫先生警戒后方,所以我们就把注意力集中在上面跟左右。至于奇袭之类的,只要记在脑海角落就行。 另外,这种行动很容易造成精神疲惫,因此我们偶尔要轮班看哨让其他人休息喔。」 「是!」 我重新浅显易懂地说明后,禄便很有精神地点头回应。 他的学习速度真的很快。 毕竟他在近身战的技巧上进步神速,想必对这类探索行动的基本知识也很快就能习惯了吧。 「──……」 后来我们沿著笔直的通道走了好一段距离,路上大家都默默不语。 梅尼尔偶尔会向背后伸出手掌让全部人停下,然后竖耳倾听或者拆除陷阱。 虽然设置型的弩弓之类因长年劣化失去张力而已经不具伤害性,但陷阱穴或刺球等等就并非如此。 梅尼尔总是可以轻易发现这类有害的陷阱,在发动地点做记号或是拆掉机关、非常熟练地使陷阱失效。 「差不多快到《岩石大厅【rock hall】》了。从那里开始会分成相当多岔路。不过……」 葛鲁雷兹先生看著梅尼尔解除陷阱,同时简短地小声说道…… 「真是意外。」 然后又附加了这么一句话。 我也感到同意地点点头。 「没错……路上居然都没有遇到恶魔袭击。」 而且是一次都没有。 明明我们很明显已经被龙发现,敌人却迟迟都没有出来迎击的迹象。 ◇◆◇◆◇◆ 「呃、请问、那代表龙和恶魔之间并非团结一致的意思吗?」 「现在还不能断定啦。搞不好是聚集在那个《岩石大厅【rock hall】》埋伏我们吧?」 在宽敞的场所半包围起来齐射箭雨解决对手之类的,可说是惯例啊。梅尼尔如此说道。 的确,将敌人引诱到自己阵营深处再包围歼灭,是相当有效的手段。 「反过来讲,要是在《岩石大厅【rock hall】》也没遇上埋伏──」 「嗯,那就代表禄的推测没错了。」 毕竟葛鲁雷兹先生刚才说过,从《岩石大厅【rock hall】》会分成很多岔路。 要是让我们进到那些岔路中,恶魔们就会难以捕捉我们的下落了。因此无论任何指挥官肯定都会把迎击战力安排在《岩石大厅【rock hall】》才对。 如果没有那样安排,唯一的可能性就是恶魔的指挥官根本还没察觉到我们入侵。 换言之,那就是刚才那视线的主人瓦拉希尔卡和恶魔阵营之间并没有合作的最好证据。 正当我如此思考并继续前进时…… 「…………等等。」 梅尼尔向背后伸出手掌,让大家停下脚步。 接著朝微弯的通道另一头竖耳倾听。 「怎么了?」 「有声音。锵锵的金属声响,还有走来走去的脚步声。」 我们小声交谈。 「……有人埋伏?」 「不知道。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那里绝对有什么东西。」 「前面就是《岩石大厅【rock hall】》了。」 「呃,也就是说,那个……」 是恶魔阵营的埋伏。这样判断应该没错。 于是大家互相点头后,握起武器。 「我和葛鲁雷兹先生拿盾牌当前锋。」 我说著,取下背后的大盾。 只要用这块几乎可以把身体大半都遮掩起 来的盾牌与葛鲁雷兹先生互相掩护,即使穿出通道的瞬间就遭到对手半包围射击应该也能撑住。 而我就趁机掌握敌方的战力,判断接下来是要直接冲进去用魔法扫荡对手,还是退回通道再应对攻势,临机应变吧。 「梅尼尔从通道边掩护我们,禄和雷斯托夫先生在通道待命,伺机行动。」 我简短指示大家各自的任务。 重组队形后,我们降低照明亮度,尽可能放轻脚步声往前行进。 「…………」 在《岩石大厅【rock hall】》入口前停下之后,我把握著短枪的手举到大家都能看到的高度,竖起一根手指。 接著竖起两根、三根手指的瞬间──我和葛鲁雷兹先生架起盾牌往前冲刺。 进入宽敞的空间,瘴气变得较稀薄了。 那是一块宛如天花板挑高的巨大圆柱形空间。墙壁上可以看到像螺丝孔般的螺旋状阶梯,各处通往许多通道。 然后── 「哦哦……!」 「是矮人,矮人来了。」 「还有人类……连精灵也有。」 「难道《花之国【lhoth dhol】》没有沦陷吗!」 「你们没事吧?是从哪儿逃来吗?」 「有没有受伤?放心吧兄弟,这里很安全的。」 大量的声音在《岩石大厅【rock hall】》中响起。 「哦、哦……」 葛鲁雷兹先生顿时表情扭曲。 「呜……」 我也忍不住咬起牙根。 「战局如何了?」 「总之你们先到这边来。」 「没错,一路上肯定吃了不少苦吧。」 许许多多的骸骨对我们如此说著。 聚集在坚固的防御栅栏内。 身穿铠甲,手握战斧,背负盾牌,战意相当高。 恐怕是被生前的执著吞噬了大半理性之下成为的不死族。 至今无法理解自己的现况,长年来持续战斗。 ──为了守护他们其实早已失去的故乡。 ◇◆◇◆◇◆ 「……大家、啊。」 葛鲁雷兹先生紧紧闭起双唇,不断吸气、吐气后,勉强挤出声音般如此说道。 「哦哦。」 「这不是葛鲁雷兹吗。」 「你不是脱逃出去了?」 「其他人民呢?大家可平安无事?」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缺少眼球的骸骨们并没有正常的视觉能力。 想必是靠某种超乎常理的知觉进行判别的吧。 「你总不会是脱离队伍自己跑回来的吧?」 「哈哈哈,真像你的作风。」 「小心被队长们揍啦。」 「不过,勇气可嘉。」 「没错。只要有你在就可抵百人之力。来,一同战斗吧。」 骷髅人们喀喀地笑著。 葛鲁雷兹先生则是想说些什么,却又把话卡在喉咙,最后什么也讲不出口。但想必谁也无法怪他。 「…………」 是不是应该由我将他们送返轮回? 就在我如此想著并准备往前踏出一步时,我的肩膀忽然被人抓住。 我回头一看…… 「……禄。」 是禄。温道禄夫站在那里。 他的表情前所未有地严肃。眼眸中绽放出凛然的光芒。 「由我──应该由我来说。」 禄说著,迈出步伐。于是我目送他往前走去。 因为我觉得自己没有必要插手了。 「君主?」 「奥鲁梵格尔大人?」 「不对,他不是君主。君主应该在王座之厅才对。」 面对那群骚动的骷髅人们,禄挺身踏出一步。 「我名叫温道禄夫!」 将《金刚力》的长柄战斧敲到石板地面上。 「吾乃继承《黑铁之国》最后的君主──奥鲁梵格尔血脉之人!」 听到他这句宣告,骷髅人们更加骚动了。 「最后?」 「才不是最后。」 「只要我们还在。」 「没错。」 「看哪,咱们依然士气高昂。」 「只要咱们还站著,《黑铁之国》便不会灭亡。」 「没错,不会灭亡。」 「不会灭亡。」 对于四处传来的大喊声,禄没有回应,而是转头环视周围。 「真是出色的防御栅栏──构造精良。想必是持续修建、改良的成果吧。」 他的脸上浮现出难以用一句话简单形容的复杂表情。 在自己从未到访过的故乡眼见的这片情景,究竟他现在心中作何感想? 「那当然。」 「这可是倾尽了咱们的技术精华。」 「绝对不会让那群恶魔们从《西门》入侵。」 「《黑铁之国》绝不灭亡。」 「对,绝不灭亡。」 他们口口声声不断否定灭亡的声音。 「这样啊──可是。」 禄将那些声音全听进耳中,接著…… 「可是,即便如此!《黑铁之国》依然灭亡了!」 如此大叫。 是伴随身体撕裂般剧痛的吶喊。 「战士们全死了!君主奥鲁梵格尔死了!《花之国【lhoth dhol】》悲惨凋零,《黑铁之国》化为了龙与恶魔栖息的《铁锈山脉【rust mountains】》!」 葛鲁雷兹先生、梅尼尔与雷斯托夫先生。 大家都不发一语。 「那种事情、怎么、可能?」 「绝不会灭亡。」 「《黑铁之国》绝不会灭亡。」 「不会灭亡啊。」 只有骷髅们发出宛如呻吟般的声音── 「各位也早就知道了!勇敢的矮人战士们,不要逃避现实!」 但禄的话语持续冲击著他们。一次又一次。 ……不知不觉间,骷髅们的声音也渐渐消失。 在他们根本已经没有表情可言的脸上,我感觉好像看到了绝望。 「不过……」 禄深吸一口气,发出更加响亮的声音。 「不过,战士们!」 他再次用《金刚力》的长柄战斧敲打石板地面。 透彻的声响使人不禁挺直腰脊。 「我祖父奥鲁梵格尔对邪龙报了一箭之仇,夺去了它一只眼睛!这可是连神明也赞叹的英雄事迹!」 禄嘹亮的声音响彻《岩石大厅【rock hall】》。 「而我,温道禄夫,决心继承祖父的伟业而来到了这里!随同这群当代的英雄们!」 他的背……已经完全不驼了。 「各位战士们!《黑铁之国》已亡! 确实已经灭亡了!但是,吾等的祖神布雷兹,以及灯火女神葛雷斯菲尔啊!请在诸神的圣座上听我说吧!」 沮丧低头的骷髅人们又纷纷把头抬起来。 「──我在此发誓!向善良诸神以及众多祖灵们发誓,我必定会让《黑铁之国》找回昔日的繁荣!」 彷佛在胸口中点亮一盏火,饱含热量而强劲有力的话语。 原本总是畏畏缩缩的驼背矮人,如今已不在了。 「炉火尚未熄灭!藉灯火点燃扩散的火焰必将铁锈去除,使《铁锈山脉》再次成为《黑铁山脉 》!」 在我眼前的,是一名王者。 「哦……」 「噢噢、噢……」 「啊啊……」 禄接著亲自走向每一位骷髅人面前。 握起他们的手,让想哭的脸露出微笑,对他们说道: 「所以,已经够了,你们休息吧……辛苦大家了。」 听到他这么说,骷髅人一个接著一个化为尘土。 好一段时间中,《岩石大厅【rock hall】》内不断响起战斧、盾牌与铠甲掉落到地面的声音。 ◇◆◇◆◇◆ 最后一名骸骨崩落之后,禄转过头来。 他的表情与以前判若两人。 是至今各种经验改变了他,还是刚才那一瞬间改变了他,或者也许两者都有吧。 人虽然都有总是难以改变的部分,不过偶尔也会有转眼间彷佛变了一个人的时候。 「公子,太好了……您说得太好了……」 葛鲁雷兹先生感动不已地如此说道。 「就让咱们击败那群恶魔,务必达成所愿。在下即便要赔上这老骨头的性命,也绝对会守护公子……」 「你要是赔上性命,我会很伤脑筋的。」 禄苦笑说道。 「我还有好多好多事情要跟你学习啊。」 像是关于这座山的事情,关于战斗的事情。 就在禄态度轻松地如此说完时,梅尼尔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什么复兴国家,居然立下那么麻烦的誓言,你也太傻了吧。」 其实你只要稍微意思一下就好的说。对于如此表示的梅尼尔,禄摇头否定: 「不,一点都不傻。」 「欸?」 「跟威尔大人或梅尼尔大人的誓言比起来,至少还有个明确的终点,所以还不到两位的程度啊。」 听到禄开的玩笑,梅尼尔也「这下是我输啦」地笑了起来。 接著,雷斯托夫先生用一如往常的态度点点头。 「为了实现誓言,首先必须获胜,然后活下去才行。」 「是!」 禄对雷斯托夫先生点头回应后,重新看向我。 「……威尔大人,让您久等了。」 我们出发吧,请下指示。 对于他这样谦卑的态度,我不禁苦笑。 「你不用再叫我大人了啦。」 「咦?」 「再怎么说也不能让一位国王当自己的从者吧。」 毕竟有体面或权威之类的问题。 既然禄立志要夺回国家成为君王,我总不能让他一直表现得这样谦卑。 因此骑士和从者,师父和徒弟的关系就到这边为止吧。 听到我这么说,禄忽然慌张起来。 「咦!不,可是威尔大人……!」 「我就说不要再叫我大人了嘛。你刚才的决心和誓言总不是骗人的吧?」 「那当然!」 他立刻回答我后,迈步走过来抬头看向我。 「对神与祖灵立下的誓言绝无虚假。不过……」 用坚定的语气…… 「即便如此,威尔大人还是威尔大人……是我由衷尊敬,独一无二的骑士。」 加上寻求依靠似的眼神被他如此一说,我也不由得心软了。 他的手握在我送给他的布拉德那把短剑的剑柄上。 「……这样啊。」 「就是这样。」 就算成为了君王,这份尊敬的心也不会改变。 如此表示的禄看起来意志相当坚定。 「那就没办法啦。」 「是的。」 「另外,禄。」 我露出笑脸,拍拍他的肩膀。 「你做得很好,表现得非常出色……他们肯定走得很幸福的。」 「是!」 禄用开朗的笑脸点点头后……像是忽然想到什么事情似的,浮现出复杂的表情。 「……请问我是不是也应该多少感谢不死神呢?」 「…………」 对于信奉灯火之神的我来说,这问题很难点头同意。不过…… 那些人能够带著幸福离世,毫无疑问是因为有斯塔古内特的庇佑。 然而,害他们两百年来都被执著蛊惑的也是不死神的庇佑。 因此我只能露出复杂的表情。 「如果只是稍微感谢一点点,应该没关系吧。」 听到我这么说,禄也露出苦笑,稍微对不死神也祷告了一下。 虽然我总觉得神明大人应该不会有好脸色,但我也只能在心中道歉,请祂谅解了。 我们接著休息一下后…… 「好啦。」 「嗯。」 对话告一段落,大家各自重新握起武器。 各处通道可以感受到有气息从远方接近。 沉重的脚步声。轻盈的脚步声。 物体拖在地上的声音。轧轧作响的声音。奇怪的鸣叫声。 「虽然是有必要的事情,但我们似乎拖了一点时间啊。」 看来恶魔们总算也察觉到我们入侵了。 不过,已经太迟啦。 「来,我们走吧。去夺回《黑铁山脉》,夺回矮人的国家。」 我高举短枪,如此说道。 接下来的事情非常单纯。 我们只要前进,不断往前迈进。 然后杀敌、杀敌再杀敌。 「向葛雷斯菲尔的灯火立誓!」 ◇◆◇◆◇◆ 往前刺出的短枪把我眼前细如铁丝的恶魔像蝙蝠般的翅膀当场贯穿。 「!」 接著在对手掉落下来时狠狠一脚踹开。 护脚传来强烈的冲击。毫无疑问是踢碎了敌人的头部。 但我并没有特地去确认,而是继续挥舞《胧月【pale moon】》。 「喝!」 把好几只小型恶魔一并横扫,甩到墙壁上撞死。 虽然是没有什么招式技巧可言,完全靠蛮力的一击,不过在混战之中与其花脑筋想东想西,不如硬拚蛮干还比较有效。 只要有经过锻炼的肌肉所发挥的暴力,面对大致上的问题都有办法解决啊。 接著顺势把剩下的零碎敌人都解决掉,击退了来自队伍后方的袭击后,我转回身子一看。 大家正强力压制著队伍行进方向前的一群恶魔。 ……前后夹击虽然是相当强力的战术没错,但如果没有足够夹杀对手的力量,就会变得单纯只是把自己的战力分散,被对手分别击败的份而已。 在横幅宽敞的石造通道中,恶魔们接连化为粉尘散去。 「呼……!」 在队伍前头表现得特别勇猛的,是雷斯托夫先生。 他简直可以说是不断前进的死亡化身。 只要遇上敌人就立刻冲进攻击范围内,从基本架式使出神速的突刺杀掉对手。 就算在极少情况下被对手撑住,或是遭到复数敌人同时攻击,他也能靠不容分说的连续攻击全数解决。 ──雷斯托夫先生所做的事情,简单来讲其实就只是这样。然而也正因为如此,使他能如此强大。 无论遇上什么对手,总之就是先发制人,总之就是一击必杀。 遇敌的当下就使出自己最强的一击收拾对手,绝不让对手掌握战斗步调。 非常单纯,就是不断『用自己的强大压制对手』的类型。 若真的想让他露出破绽,只 能靠极为高明的奇策,不然就是单纯在实力或人数上凌驾雷斯托夫先生的处理能力。然而雷斯托夫先生可是等级相当高的用剑高手。 而且现在又加上古斯的《记号》增强,使雷斯托夫先生惯用的那把爱剑变得更加凶猛了。 像刚才有几只恶魔企图从雷斯托夫先生的攻击范围之外使出射击和魔法,却当场被那把剑『会伸长的突刺』从喉矓贯穿到脊随,崩散为粉尘。 对方根本束手无策。 「喝啊啊啊啊啊!」 而禄则是从雷斯托夫先生那样的战斗方式中学习到相当多的东西。 他的学习能力本来就很好,有如海绵吸水般总是能立刻吸收各种招式或观念。不过现在的他比平常更加厉害。 就像是把雷斯托夫先生乾脆直接的攻撃态度完全复写到自己身上似的,禄毫不犹豫便冲进敌人密集的地方,趁对手还来不及反应就挥出《金刚力》的长柄战斧一口气横扫。 又粗又厚、外观像前世的交通标志之类的战斧伴随划破空气的巨响接连砍杀恶魔们的画面,看起来相当壮观。 无论怎样的敌人现身,总之就是靠自己异于常人的怪力与厚重的武器压制对手,粉碎一切防御手段击败对方。 这大概就是禄从雷斯托夫先生身上学习到的战斗模式吧。 像刚才有三只恶魔同时扑向他,却被大动作挥舞的长柄战斧一并砍成两半了。 简直有如一个小小的旋风。 「……接下来应该会有岔路,往右走。」 相对地,葛鲁雷兹先生倒是不太出手。 他始终只是在后面看著雷斯托夫先生与禄以惊人的速度不断制造恶魔尸体,并适时指示要前进的道路。 然后偶尔会缓缓做出动作── 「哼!」 对还有一口气的恶魔给予致命一击,或是架起大盾掩护雷斯托夫先生和禄较细微的破绽。 ……行动一点也不显眼。 不过队伍中有这样一个保存余力的预备战力,当遇上万一的时候可以前后替换接手,是相当重要的安心要素。 雷斯托夫先生和禄能够像那样尽情战斗,也要归功于有葛鲁雷兹先生在后方支援吧。真是低调帅气。 「多亏这些强劲的前锋,让我轻松多啦。」 梅尼尔开著玩笑的同时,射出弓箭。 《银弦》奏出轻快的声音,真银制的箭头在空中划出一道闪光。 从通道深处的一片黑暗与瘴气中传来惨叫。我们接著继续前进,便看到《队长级【ander】》的恶魔被贯穿心脏死亡的尸体,正渐渐化为粉尘。 长有翅膀的妖精们呼应梅尼尔的口哨声,嬉闹似地在空中飞舞,将射出的弓箭回收到梅尼尔手中。 收下弓箭的梅尼尔一反他脸上的表情,视线倒是丝毫也没松懈。 一下操纵土妖精绊倒危险的恶魔,一下又透过风妖精使对手无法发出《话语》。 在关键时刻靠妖精们进行的支援行动都精准无比,彻底发挥也他身为游击手的本领。 「而且也多亏恶魔成群涌来,让我省得注意陷阱啦。」 恶魔们一群接一群出现,其实也并非完全是坏事。 既然是恶魔们能够成群来袭的通道,就表示前方危险的陷阱都已经被拆除,或者即便有剩下也已经被恶魔的小兵们触动过了。 我们接著再通过,危险性就很低。 也正因为如此,我们才会解除原本的队形,让突破能力较强的禄和雷斯托夫先生担任最前锋。 「威尔,那边靠你一个人没问题吗?」 「嗯。从后方的攻势没那么强,靠我一个人就行了。」 虽然敌方为了给予我们压力,偶尔也会从队伍后方来袭,但这些都由我一个人负责,全数排除掉了。 ……由恶魔组成的军团会比起人类的军团更加棘手。毕竟《士兵级【soldier】》的恶魔各个都是不怕死的凶猛战士,《队长级【ander】》更是有许多会使用魔法或祝祷的对手。 若是在宽敞到某个程度的场所,被大量不怕死的《士兵级【soldier】》恶魔带入混战,然后《队长级【ander】》或《将军级【general】》的恶魔从远距离反覆攻击,就算是我搞不好也会难以对付。 正因为如此,我才会在入侵都是隧道的《黑铁之国》之前,采取了那种攻其不备的奇袭手段。 只要让战况发展成现在这样,我方就会有十足的胜算。 刚才也有说过,前后夹击的战术如果没有足够夹杀对手的力量,就会变得单纯只是把自己的战力分散,被对手分别击败的份而已。 「自己一个人殿后还那么游刃有余,你这家伙还是这么超乎常人啊。受不了。」 「也没那么夸张啦。」 要是今天只有我一个人,再怎么说也差不多要因为精神疲劳的累积而开始犯错了吧。 就是因为有可以托付自己背后的伙伴们,我才能如此乱来的。 ◇◆◇◆◇◆ 「葛鲁雷兹先生,现在我们到哪里了?」 「咱们避开容易遭敌人包围的主要通道,抄近路来到第三层了。接著很快就会抵达《光之间》……然后龙恐怕就在更深处的《大空洞》。」 我们单调反覆地击败来袭的敌人并继续前进。 恶魔们的将领究竟在什么地方,我们并不清楚。 不过在这座矮人族的地下王国中,能够让龙长年沉睡的场所很有限。 「咱们的祖先过去将地底湖淤积的水抽掉所造出来的《大空洞》……是《黑铁之国》中相当于根部的场所。」 龙恐怕就坐镇在那里,等待我们。 ──那只黄金独眼的《灾厄镰刀》。 然后…… 「恶魔们应该也已经察觉到我们正朝龙的地方行进……如果要迎击我们呢?」 「应该就在前面的《光之间》了。那是昔日的君主奥鲁梵格尔发表最后演说的王座大厅。」 「……要夺回来才行。」 禄小声呢喃,而我也点点头。 「嗯,夺回来吧。」 把王座,还有王冠。 虽然只是单纯的象徵,但也因此非常重要。 「想也知道会很麻烦的说,真是好事。唉呀,我也会支援啦。」 「没错……所有被夺走的东西,都应该抢回来。」 梅尼尔和雷斯托夫先生也点点头,同时继续打倒恶魔,往前迈进。 恶魔们虽然如云雾般不断涌出,但多半都是《士兵级【soldier】》的小兵,再强也顶多只是《队长级【ander】》而已。 在这群资深的战士面前,根本和稻草人没两样。 蜿蜒、分歧,时而分成上下,或造有阶梯的昏暗石头通道,我们一段又一段地突破、前进。 忽然,在前方看到了光芒。 「……咦?」 是和地下空间格格不入的、强烈而温暖的光。 从长方形入口散出来的光芒,彷佛是通往光明世界的入口──踏进其中,便来到一处明亮的地方。 排列有好几根柱子的广大空间。 白色的天花板,看不到接缝的光滑地板。 天花板上到处有将透彻的水晶切割之后,刻上《记号》制成的魔法照明装置。 有如重现阳光般美丽而耀眼。 ……不需要说明就能知道,这里是君主的王殿──《光之间》。 从入口处一路排列的柱廊深处,正前方便是王座。 雕饰优美的王座上…… 「…………」 可以看到一只恶魔的身影。 用没规矩而缺乏品味的姿势坐在王座上的恶魔,我该怎么形容才好? 首先浮上我脑海的一句话,是『人类外型的昆虫』。 如吉丁虫般的绿色甲壳覆盖在两公尺高的健壮身躯表面,看起来就像是身穿铠甲的武士。 手中握著一把粗到吓人的刺棍【spiked club】。 状如钳子的嘴部完全就是昆虫的口器,而长有触角的头上──不知是什么恶劣的玩笑,竟戴著一顶王冠。 我记得那是《将军级【general】》的恶魔──斯卡拉贝尔斯。 「……威尔大人。」 盯著那恶魔一段时间后…… 「请让我来。」 禄用严肃的表情对我如此说道。 「禄,不,温道禄夫……祝你好运。」 「感激不尽。」 禄说完后,便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去。 「呃,喂!」 「没关系,梅尼尔,让他去吧。」 「等等,喂!那是《将军级【general】》吧!再怎么说也……」 「即便如此,这还是属于禄的战斗。」 听到我这么断言,梅尼尔便闭上了嘴巴。 虽然他似乎还不太能接受,不过── 「这是赌上王座的君王之战啊。」 论战士的骄傲,我绝不能让任何人插手这场战斗。 ◇◆◇◆◇◆ 在光线明亮的柱廊空间中。 禄朝著设置于高处的王座走去,脚步勇敢凛然。 「…………」 相对地,甲虫恶魔──斯卡拉贝尔斯则是让慵懒坐在王座上的身体站了起来。 握在他手中的刺棍可以感受到玛那渐渐凝聚的气息。 即便是像昆虫一样缺乏表情的外观,也能看出他对眼前这个小个子的挑战者极度轻视,以及对自己的力量近乎傲慢的自信。 ……就算自己的军队被对手如此砍杀,自己的地盘被如此蹂躏,只要靠自己的力量收拾状况就一点问题都没有。他大概是抱著这样的确信吧。 「那张脸教人讨厌。」 目送禄的背影离去的葛鲁雷兹先生再度把视线看向斯卡拉贝尔斯,如此小声呢喃。 我也认同他的讲法。 然而,那恶魔近乎傲慢的自信也并非完全没有根据。 那甲虫恶魔实际上就攻陷了《黑铁之国》。 即便有藉助于邪龙的力量,但他还是击溃了当时不惜死战的矮人军团。 因此── 「他很强。」 如果那就是《上王》军团派遣到《黑铁山脉》的总指挥官,实力恐怕可以匹敌我在《柊木之王》的王座交手过的长角恶魔科尔努诺斯,甚至可能更强。 虽然以人类的状况来说,指挥官的阶级不一定与武力强弱成正比,但恶魔中阶级较高的个体必定都较强且聪明。 ……若交给我来对付,应该会比较有胜算。 即使对手看起来很硬,又带有效果不明的魔法武装,我想我还是可以硬拚过对方。 然而对禄来说──恐怕难度还很高吧。 「就为了什么战士的矜持,你要送他去死吗?」 梅尼尔如此说著,露出苦涩的表情。 「……指导过那家伙的,可不只有你啊。」 「说得没错。」 雷斯托夫先生也点点头。 「但不管怎样……」 「是的,我们大概也没有余力插手吧。」 就在禄逼近与斯卡拉贝尔斯之间的距离时……恶魔的口器忽然发出教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同时,《光之间》原本耀眼的光芒变得阴暗下来。 是长有翅膀的恶魔们从各处飞落下来,遮住了刻有《记号》的水晶发出的光线。 「呿!」 梅尼尔发挥快到看不清楚的连续射击,接连射穿好几只恶魔。 恶魔们纷纷落到光滑的地面上。 ……没错。不管怎么说,恶魔们都不会有只让双方代表单挑的情感,而且那样对他们也没好处。 想也知道他们肯定会在这里包围我们,所以我才会允许禄的要求。 「原来是这样……!喂,禄,要是觉得打不过就想办法撑到我们这边打完,钉住那家伙!别死啦!」 如果禄能打赢当然最好,但就算打不赢,只要靠我方『较弱的棋子』缠住对方『较强的棋子』,就能使战局对我方比较有利。 今天若换成布拉德可能就是不抱任何打算,单纯鼓励单挑。但我对于战斗没有追求浪漫到那种程度,而是抱著计画打算的。 「谢谢您,梅尼尔大人!不过……」 不过,我也没有轻视浪漫的意思。 骄傲、责任、使命像这类无形的感情所产生的热量,有时候甚至能发挥出推翻预测与打算的力量。 「我会赢的!我会赢过这家伙!」 禄大声吶喊。 「……对灯火立誓!对火焰立誓!山中居民必定将你讨伐!」 插图007 随著勇猛的战士咆哮,禄朝著恶魔大将冲去。 「尝尝矮人之斧的滋味吧!」 长柄战斧划出弧线,砍向恶魔将领。 ◇◆◇◆◇◆ 恶魔举起棍棒迎击长柄战斧。 棍棒散出木片,当场架开了战斧。 「啊啊啊啊啊!」 禄收回战斧,紧接著挥舞,以强烈的气势连续攻击。 以矮人来说身材较高的禄挥动起长柄战斧,在攻击距离上稍微比手握棍棒的斯卡拉贝尔斯要有优势。 禄大概就是打算活用这点,彻底保持在对手的攻击范围之外连续攻击,让我忍不住回想起拿巨剑时的布拉德。 不过我也没有余力仔细观战。 在《光之间》中到处可以听到大量的脚步声与尖锐的武器声响,以及呻吟与惨叫回荡。 从刚才我们进来的入口处不断有《士兵级【soldier】》的恶魔群尝试冲进大厅,却接连被雷斯托夫先生和葛鲁雷兹先生两人击败。 雷斯托夫先生有如暴风般突刺、挥砍、横扫玛那形成的剑刃。 即使有少数个体突破那暴风圈,还是被待命在一旁的葛鲁雷兹先生挡下、击毙。 就好像狮子不会害怕成群的羚羊,野狼不会害怕成群的山羊般。 那两名老练的战士对多如蝗虫的恶魔们丝毫不感到恐惧,反而将他们一群接一群歼灭。 「…………」 我也朝手握弯刀砍过来的恶魔架起短枪。 想必是事先埋伏在大厅各处的恶魔们陆续现身了。 大部分都是《队长级【ander】》──甚至有强度接近《将军级【general】》的高等个体。 我挥舞《胧月》,将他们一只不漏地刺穿、重击、消灭。 就在这时,我忽然感到后颈发凉。 「…………!」 于是我靠直觉往后仰开后,某个东西划过了原本我喉咙所在的位置。 紧接著第二击、第三击,斩击与突刺不断攻来。我几乎是靠直觉挡开,并往后一跳,拉开距离。 明明有感受到挡开了什么东西的手感,却还是什么也看不见。 「《落下【cadere】》《蜘蛛网【araneum】》!」 于是我咏唱《话语》,放出魔法的 蜘蛛丝【web】。 蜘蛛丝【web】在看似什么都没有的位置缠住了某种东西。 是靠《隐身的话语【invisibility】》隐藏身影吗?或者本来就是看不见的恶魔? 但现在没有时间确认了。我赶紧朝挣扎想要摆脱蜘蛛丝的那东西挥出短枪,当场击毙。 「有看不见的敌人!」 「该死,有够麻烦的!『诺姆与西尔芙啊,携手共舞吧!黄土旋风,沙尘帷幕!』」 听到我大叫之后梅尼尔便立刻呼唤风的妖精,让大厅中刮起带有尘土的强风。 是《黄土沙尘【ochre dust】》的咒语。 他接著朝沙尘不自然扭曲的位置陆续射出弓箭或匕首,惨叫声随之而来。 与大家保持一定距离的梅尼尔穿梭在战场各处,优先对付飞行类的恶魔、会使用咒语的恶魔或拥有像这类棘手特性的个体,以惊人的速度一一处理收拾。 多亏如此,让我不太需要警戒敌人的特殊攻撃,能够打正面靠蛮力硬拚对手。 实在感激不尽。 「《奔跑【currere】》《油【oleum】》!」 然而,我也不能都不动脑子。 挥扫完短枪后紧接著吸一口气,放出《话语》让油脂【grease】洒满地板,敌人中好几个集团便滑倒在地上了。 全身沾满油脂【grease】、想尽办法要逃脱的恶魔们陆陆续续被我的枪头贯穿。 古斯传授的这些专门限制敌方集团行动的魔法,通用性依然是这么高。 「呼……」 等敌方攻势减缓后,我瞥眼确认了一下周围状况。 雷斯托夫先生与葛鲁雷兹先生始终保持优势。 至于禄则是── 「喝啊啊啊!」 靠他自身的怪力连续高举武器挥下强烈的攻击后,突然又改变轨道,使出犀利的扫腿攻击。 说是扫腿,但他使用的可是带有利钩的长柄战斧。 斯卡拉贝尔斯的左脚踩当场被砍个正著。 「■■■■!」 蠢动的口器发出异于人类的惨叫声。禄接著又朝失去平衡的恶魔踏出一步。 长柄战斧被高高举起。 他想藉此一决胜负了。 ──霎时,恶魔发出奸笑。 斯卡拉贝尔斯躲开战斧,跳起身子。 彷佛脚踝根本没受到重伤似的。 「……!」 不对,不是『彷佛』而已。 他的伤势真的消失了。 简直就像什么奇迹发生。 「祝祷……!」 当我察觉时已经太迟了。 ──浑身解数的一击遭对手躲开的禄,紧接著就被大笑的恶魔挥出棍棒击中了躯干。 ◇◆◇◆◇◆ 「咳啊!」 禄的双脚悬空,就这样从背部用力撞上柱子。 同时有好几条玛那形成的锁链忽然迸出,把禄的身体缠在柱子上──是刻有《束缚记号》的棍棒! 虽然打击本身似乎靠禄身上的铠甲撑住了,但还是难免对内脏的冲击。 即使他勉强还握著战斧──但没办法靠蛮力破坏那些魔法锁链。状况危急! 恶魔们不但各个都是不怕死的战士,高等的个体有时甚至会使用魔法,或是次元神迪亚利谷玛的神官。 我应该早有想到对方可能跟我一样会使用祝祷术的── 「呜……!」 若状况允许,我巴不得立刻帮禄施展《魔法消去的话语【dispel magic】》,但实在很难。 有两只恶魔从左右朝我袭来。于是我抓准他们攻击速度上些微的差异,先踹开其中一只,再立刻转身刺击另一只。 然而在这时候下一只恶魔已经攻击过来,我赶紧挥动短枪将他击倒。 我根本没有时间出手支援禄。 「该死!」 梅尼尔同样抽不出手。 雷斯托夫先生和葛鲁雷兹先生为了应付蜂拥而至的恶魔们也已经竭尽全力。 从口器发出恐怖笑声的甲虫恶魔渐渐逼近被束缚在柱子上的禄。 「禄……!」 我忍不住大叫。 「……没问题、的。」 在喧闹的战场中,我不知为何清楚听到了声音。 是依然被绑在柱子上的禄口中说出的话语。 声音中带有一股热量。 「我、不会输。」 轧轧。坚固的锁链发出轧响。 「……为了誓言,为了同胞们的思念。」 禄满脸通红,使出浑身力气扯动束缚他的锁链。 被绑在一起的柱子开始扭曲、作响、出现裂痕── 「我……」 「──!」 发现这点的斯卡拉贝尔斯赶紧把刺棍【spiked club】高举起来,但已经太迟了。 「我要夺回、属于大家的故乡!」 锁链互相纠缠,柱子当场碎裂。 魔法锁链扭曲松开。 为了迎击棍棒而从下往上挥起的长柄战斧,不知不觉间被火红的烈焰包覆著。 我感受到神的气息。不是灯火之神也不是不死神,而是雄壮英勇的气息。 感觉那神明似乎扬起嘴角,露出了笨拙的微笑。 「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带有神焰的战斧划出一道火红的轨迹。 刺棍【spiked club】连同斯卡拉贝尔斯的手腕一起飞到半空中。 然而,那只甲虫恶魔也是身经百战的战士。 他完全不顾自己被砍飞的手,早已用另一只手拔出短剑,仗势甲壳的防御力往前冲出。 但那行动却是错误的判断。 因为那是禄的攻击范围了。 「啊……」 禄一把抓住斯卡拉贝尔斯的手臂。 放低姿势缠住手臂。是我以前教过他、把森林巨人【forest giant】摔出去的动作。 「啊啊啊啊啊啊啊!」 巨大的身体被抛到空中。 ……《黑铁之国》的君王把身为侵略者的恶魔指挥官重重摔在地上。 就算对方有坚硬的甲壳保护,冲击力还是会传到里面。 恶魔一时呼吸困难,但依然展现出缠人的耐力。 从他身体侧面忽然冒出四条如昆虫般的节肢,抓住了禄。 双方就这样倒在地上翻滚扭打── 「叽!」一声异质的叫声传来。 斯卡拉贝尔斯颈部的甲壳缝隙间被插了一把剑。 ……是右侧佩带用的穿铠匕首【stilett】。 布拉德加工过的那把爱用匕首,在这样近的距离下是不容对手抵抗的。 只要匕首刺在脖子上,奇迹的治疗也无法发挥效果了。 「你夺走的一切!」 禄压住挣扎的恶魔,把匕首越刺越深。 「……给我全部还来!」 恶魔激烈痉挛两次、三次后──终于停止了动作。 布拉德那教人怀念的声音霎时又涌现我脑海中。 ──他们随时都在思考一件事情。 ──就是值得让自己赌上性命战斗的理由究竟是什么。 「敌方大将,已被我讨伐了!」 ──然后当找到那个理由时…… ──他们便会燃烧自己的灵魂,带著勇气的烈焰挺身战斗,绝不恐惧死 亡。 「啊啊……」 没错,布拉德。 你说得对。 真的是那样没错。 ──矮人族正是货真价实的战士啊。 ◇◆◇◆◇◆ 当禄砍下斯卡拉贝尔斯的首级后,原本带著如怒涛般的气势来袭的恶魔们都变得动作迟钝起来。 或许他们到刚才都是被施加了据说恶神会赐予使徒的《狂乱的奇迹【frenzy】》吧。 如果是故事情节,敌方阵营现在应该要全军溃散了……但恶魔其实没有单纯到只是大将被击倒就士气全失、战线崩坏的程度。 有几只《队长级【ander】》的恶魔立刻承接了现场的指挥任务,率领《士兵级【soldier】》恶魔们展开顽强抵抗。 甚至还有几只蝙蝠翅膀的恶魔大概是为了夺回他们首顶的首级,在大厅中飞翔,冲向取了敌将首级后变得有点虚脱的禄。 「该死!」 其中大半都被梅尼尔的快速连射击落,然而梅尼尔的箭筒这时也见底了。 剩下两只恶魔从上方朝著来不及动作的禄俯冲。就在那瞬间…… 「嘿……」 我丢下盾牌扭转身体…… 「呀!」 使出浑身的力气掷出《胧月【pale moon】》。 虽然《胧月【pale moon】》不是投掷用的长枪──但长年锻炼出来的身体以及用惯的武器,还是回应了我这样乱来的要求。 两声惨叫接连传来。 我掷出的爱枪带著闪耀的枪尖、柔韧的枪柄在大厅中飞翔──漂亮贯穿两只恶魔的身体,将他们钉到对面的柱子上。 「禄,还没结束!再撑一下!」 「呜、是!」 布拉德以前说过,当打赢强敌、砍下首级的时候,就是战士在战场上最容易露出破绽的瞬间。 印象中我上辈子在某本描述战国还是江户时代的书籍上也看过,一幅击败对手准备砍下首级的武士反被其他敌人砍断脖子的图画。 就是在获胜的甜美瞬间,败北与丧失更可能偷偷靠近。 我脑中漫无边际地想著这些事情的同时,长年训练出来的身体依然继续在战斗。 一只恶魔看我丢了武器便高举双手大刀砍过来,但我立刻朝斜前方踏出一步闪开,并且把手放到对方的刀背与握柄上,双手画圆。 感觉上就是让对方的刀超过挥砍动作本来要停下的位置,继续往下挥。 如此一来,对方在身体构造上自然没办法继续握住刀柄── 「嘎!」 夺刀。 我同时顺著对方挥落武器的势头,用夺来的刀从对方大腿深深砍到下腹部。 简单讲就是所谓的空手夺白刃。 时间上只有短短一瞬间。在那恶魔看来就是挥砍攻击被对手闪开并逼近的同时,自己的武器忽然从手中消失,又被砍伤了腿。大概连发生了什么事情都搞不清楚吧。 没想到在实战中居然会用上这种表演招式啊。我脑中想著这种事情,并且用夺来的刀追加攻击,解决了敌人。 老实讲,双手大刀的重心有点偏,我不是很喜欢。 不过以前在布拉德的指导下,大部分武器的战斗方式我基本上都学过了。 只要不是像锁链武器之类用起来很难的东西,各种用途的武器我大致都会使用。而且现在这种状况下也不能挑剔太多。 我对紧接而来的恶魔故意露出些微破绽,引诱对方正面出手后,抓准时机往后退下一步闪开攻击,并反击一刀砍断对方的手腕。 不愧是带有重量感的大刀,只要砍到就能无视于骨头或其他一切,当场把手腕砍飞。在这点上倒是很方面。 虽然我个人比较喜欢用枪,但也不难理解布拉德为什么会爱用双手巨剑了。 我接著继续挥舞大刀,连续砍断好几只恶魔的手脚躯干后,确认一下周围的状况。 「吁……吁……」 雷斯托夫先生再怎么说也拚过头了,呼吸变得相当急促。 葛鲁雷兹先生同样在头盔底下默默喘气。 俯瞰整个战场到处支援的梅尼尔也渐渐变得动作迟缓,禄则是强忍著决斗时造成的伤,在旁护卫梅尼尔。 如果再继续打下去,恐怕就要到极限了。 不过恶魔们也因为高等个体大半都被击败的缘故,开始畏怯起来。 差不多是时候了。 我冲向眼前最后一只《队长级【ander】》恶魔,砍下首级后── 「《滚开【discede】》!」 朝大厅内的屋们大吼一声《驱逐的话语》。 玛那形成的透明波动以我为中心,如波纹般朝周围扩散。 是战局已定的状况之下利用带有强烈精神作用的《话语》给予敌方阵营的最后一击。 恶魔们顿时身体一颤,停下了动作。 较弱的个体以及近距离受《话语》波及的个体之中,甚至有的当场化为粉尘崩散。 而其他大量恶魔们则是──终于开始溃逃了。 ◇◆◇◆◇◆ 恶魔们纷纷逃窜离去。 大概是已经到极限的禄当场瘫坐在地上,惯于实战的梅尼尔与雷斯托夫先生则是挤出剩余的体力朝恶魔们逃离的背影射箭或挥剑,扩大战果。 即便已经失去统帅,离群的恶魔还是可能成为骚扰近邻的要素,因此能尽量削减数量当然是最好不过。 趁对手完全背对我方的时候,确实收拾掉。 葛鲁雷兹先生负责警戒周围状况,而我总算歇一口气后,开始为大家疗伤。 「灯火女神葛雷斯菲尔啊,请赐予治疗与活力──」 我交握双手祷告。 大家的伤口顿时溢出温暖的光芒,彷佛从一开始就没受伤似地渐渐愈合。 ……然而这不代表体力也会跟著恢复,因此不可过分依赖这个力量。 我们接著仔细确认周围是否还有残余的敌人。 确定恶魔们都撤地被赶出《光之间》后──我们互相露出笑容。 大家很有默契地举起手,默默击掌。 「啪!啪!」几声轻快的声音响起。 彻底疲惫的手臂、互击的手掌上,留下些微的热意。 ──是胜利的热量。 「哎呀~我还以为这次真的完蛋了。」 只靠五个人突击恶魔的大据点果然还是太鲁莽啦。梅尼尔如此笑著,把手臂搭在禄肩上。 「干得好,你立下大功了。」 「呃、不,我不算什么──」 「不,就是多亏你拖住了那个大将,我们才能那样尽情战斗。」 雷斯托夫先生如此说道后,葛鲁雷兹先生点点头。 「要是让那大将在敌阵后方指挥,咱们搞不好就被围剿啦。」 在这点上我也完全同意。 「……是你把这座山、这顶王冠夺回来的。」 我从斯卡拉贝尔斯落在地上的首级取下王冠,准备递交给禄。 然而,禄却摇头拒绝。 「不,还没有──还没有全部夺回来。」 听到他用充满觉悟的声音如此表示,我也点头回应。 没错。现在确实还没有夺回整座山脉。 ……还有龙要对付。 「不过,等一切都夺回来后,我希望能请威尔大人为我戴冠。」 「咦?那种事情应该由高等的圣职人员……」 「你不就是高等的圣职人员了 !」 「咦……啊!」 讲起来确实是那样。听到我这么说,大家顿时哄堂大笑。 我也笑了。 ……没错,我们能笑。 大家都还笑得出来。 对手是前所未有的强敌。 虽然现在我方的状况称不上万全,但所谓的战斗本来就是这样。 总会有什么欠缺,总会有什么不足。即便在这样的状况下,还是只能用手上现有的牌尽到完全。 体力上消耗得相当多,不过大家都士气旺盛,决心丝毫无减。 既然如此,这就是我们现在的最佳状况了。 「走吧。先把可以事先施加的魔法与祝福全部都……」 「──等等。」 雷斯托夫先生忽然皱起眉间。 「请问怎么了吗?」 「你们看那边。」 他伸手所指的方向,是大厅的中央一带。 大量的恶魔化为粉尘,到处堆积成小山。 「咦?」 禄也感到奇怪地歪头后──脸色一口气变得苍白。 「不见了。」 「什么不见了?」 「斯卡拉贝尔斯的身体!」 「啥?喂喂等一下,可是首级不就在这……」 首级的确在这里,可是……没有化为粉尘! 来自异次元的恶魔们当被杀掉后,就会化为粉尘。 虽然偶尔会留下武器或一小部分的身体,但这次的状况不一样。 「……逃走了。」 「等等,威尔,怎么可能被砍下头之后只有身体逃走……」 「如果那家伙的身体是仿造昆虫,就有可能。你有没有见过即使断了头却还能动的虫?」 我记得上辈子有粗略读过,昆虫是从相当于大脑的头部神经节延伸出梯子状的神经索遍布全身。透过这样的构造分散处理情报就是昆虫的身体特徵。 换言之,如果那个甲虫恶魔是连内部的身体构造都和虫相似── 「即使断了头,身体还是逃跑了。虽然不清楚他现在能够思考到什么程度就是了……」 在高等的奇迹中,有能够使缺损部位重生的祝祷。 虽然我觉得能否重生头部再怎么说都值得怀疑,以人类的身体也不可能实验检证,但如果是恶魔能办到也不奇怪。 「梅尼尔,追踪痕迹。」 「了解!」 梅尼尔立刻开始沿痕迹追踪,我则是趁这时候帮所有人施加辅助与增强的魔法。 万一让大将逃走又重新编组恶魔军团可就不妙了。 下次我们可能真的会被围剿。 「追击!」 我一声令下,大家纷纷大喊回应。 ◇◆◇◆◇◆ 斯卡拉贝尔斯留下的痕迹从《光之间》顺著通道往更深处延伸。 「这是──通往《大空洞》的路啊。」 「该不会是去向龙求救?」 「有可能。虽然也可能根本没办法思考那么多,只是身体反射性地到处乱走而已。」 但愿是后者的状况。 考虑到与龙遭遇的可能性而施加了全套增强魔法的我们用魔法灯光照各周围,在复杂的石造通道中快步奔跑。 越往深处,瘴气越浓。 如果这瘴气是发自邪龙──代表龙就在前方不远处。 「大家,提高戒备!」 我们瞥眼看著两旁积满灰尘的古老房间与大厅,穿过回廊。 越过横跨地底深谷的桥梁。 最后抵达的──是一间昏暗而巨大的空间。 甚至巨大到即使将《胧月【pale moon】》枪头的灯光调到最大范围与亮度,也无法照到尽头的程度。 这里原本大概是什么巨大的作业场所吧。 熄了火焰、布满冰冷灰尘的炉子有如巨大墓碑般排列在眼前。 「…………」 这地方从前想必在熊熊炉火的照耀中,吵闹的槌子声此起彼落,到处可以听得到资深的工匠对徒弟们大吼大叫的声音吧。 搬运矿石用的机关伴随「喀啦喀啦」的声响来来去去,也应该能听到为了统一工作节奏而高唱的歌声才对。 但如今炉火熄灭,槌声止息,听不到矮人的声音,也没有机关在运转。 一切都被笼罩在黑暗与寂静之中。 「……」 知道昔日光景的葛鲁雷兹先生紧咬一下牙根。 「咱们追吧。」 「好。」 我点点头,继续追踪恶魔的痕迹。 没过多久,我们便发现了斯卡拉贝尔斯的踪影。 他背对著我们,朝《大空洞》深处的一片黑暗不断摆出动作。 失去头部,摆出仰望上空的姿势,如求助般张开双臂── 霎时,恶魔被一掌压扁。 被一只覆盖有鳞片、巨大到难以形容的手臂。 那个让禄苦战、在恶魔之中属于高等存在的《将军级【general】》个体…… 竟然就像蚊子般一掌被拍死。 【哈哈……实在懦弱。】 斯卡拉贝尔斯化为粉尘崩散的同时,从深处传来不像人的笑声。 在昏暗之中,可以看到一个黑色的身影。 好巨大。 不,光是用『巨大』形容根本不够。 我不禁联想到与现在的状况格格不入的画面,就是前世的学校校舍。 从大门仰望的校舍──如果是活的生物,或许就是这种感觉吧。 黑影微微动了一下身子。 光是这样一个动作,带著热度的瘴气便迎面袭来。 在魔法灯光照耀下,影子周围反射出金银色的闪烁光芒。 【欢迎来到我的寝间。】 黄金色的眼睛直盯向我。 一股想要转身逃跑的冲动当场涌出。 面对这样的对手,自己究竟能做什么? 「…………!」 我赶紧咬起牙根,对丹田注入力气。 【弱小的存在,注定要死亡的存在──就让我听听你的名字吧。】 有著黄金色的眼睛、全身瘴气缠绕的黑龙。 ──《灾厄的镰刀》瓦拉希尔卡缓缓抬起了它的头。 第四章 眼前所见,正是人们想像中「邪恶巨龙」的模样。 在堆积如山的矮人族财宝上,龙悠然横卧。 看起来就非常强韧的下颚。 弯弯曲曲的犄角。 粗壮却又灵活的脖子。 坚硬鳞片覆盖的身躯上,长有巨大的膜状翅膀。 背上宛如刀剑般锐利的突起物沿著脊椎排列,越往尾部越小,一路延伸至长而优美的尾巴末端。带刺却又美丽。 ……在黑暗中散发光芒的黄金色独眼让人感受到恐怖的狰狞与残暴,同时也散发出聪颖的知性。 【……怎么,不报上名字吗?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面对这样的威容,大家都一时无法动弹。 喉咙感到刺痛。 心脏不断加速。 本能与理性,所有感觉都在警告我快逃。 ──压倒性的猎食者就在眼前! 「…………」 我承认自己心中的恐怖。 所谓恐惧与不安,是越否定、越视而不见,反而会变得越强烈的怪物。 若不愿承认「感到畏惧、没有出息的自己」,假装没有看到而逞强,恐惧心只会在黑暗之中变得更加凶猛。 想要获得自信所必要的并不是傲慢,想要表现勇敢所必要的并不是虚张声势。 ──全部要从接受事实开始。 我回想起从前告诉我这些话的玛利。 她始终都没有背叛自己,亲身体现了这一切。 【……嗯?】 我承认吧。我很害怕眼前的存在。 害怕到不行,巴不得立刻逃走。 然而我还是靠意志把变得急促的呼吸压抑下来,缓缓吸气,吐气。 重新伸直背脊,缩起下巴,把力气注入丹田。 接著抬头仰望龙说道: 「在询问别人之前,应该要自己先报上名字吧?」 我感到无比恐惧。 ……不过我已经决定接受这份恐惧,但不逃跑。 【哦?】 龙低头看著我,从嘴角溢出不像呢喃也不像在讲话、混杂瘴气的龙息【breath】。 乍看下有如一团黑烟、伴随高温的瘴气当场喷出。 【看来你们并非企图掠夺财宝的凡俗匹夫。】 毕竟是把率领山中恶魔的斯卡拉贝尔斯的首级砍下,使之败退的人物,仔细想想本就不可能只是平凡的战士啊。龙如此呢喃。 【既然如此,我就报上名号吧。 我便是《诸神的镰刀》、《灾厄的镰刀》。伴随最后的星辰闪耀而生,活过无穷岁月的存在。瘴毒与硫磺之王,熔岩的同胞──】 龙慵懒地缓缓起身。 热气迎面刮来,瘴气浓烈呛人。 【──瓦拉希尔卡是也。】 神话时代的龙展开翅膀,以充满威严的态度如此报出自己的名字。 【来,轮到你回答了,渺小的存在。】 对方有如古老诗歌的内容般,循格式报上名号。 那么我也必须同等回应才行。 「我乃《仿徨贤者【wandering sage】》之孙,双亲之中父为《狮子星的战鬼》,母为《地母神的爱女》。」 我将手放到胸口,高声说出自己的来历。 邪龙的利牙忽然震动了一下。 「人称《边境的灯火》、《世界尽头的圣骑士【pdin】》──流转女神葛雷斯菲尔的使徒,名叫威廉?g?玛利布拉德。」 我对自己的名字抱著骄傲。 「初次见面,神代之龙。」 不要过分敬畏,不要过分谦逊。 听完我抬头挺胸报完名号,邪龙沉默一会…… 【哈、哈哈……】 突然笑了出来。 【呵哈哈哈……如此教人怀念的名字,真是奇妙的缘分。】 瓦拉希尔卡低声笑了一场后,如此呢喃。 「教人怀念……?」 【当年那些家伙若是比恶魔们更早来到我面前,或许我就会与他们并肩而战也说不定啊。】 龙的眼睛彷佛遥望著远处。 或者说,它是在遥望两百年前《大崩坏》时的光景吗? ……古斯的确也说过,将龙笼络到自己的势力也是一种手段。 【呵呵,你身上隐约可以闻到不死神的气味,而且又自称是灯火的使徒……原来如此,不符年纪的表现是这么一回事。】 瓦拉希尔卡似乎光透过这些线索,就大致看出了我的身世。 【好啦,自报名号与互相试探,应该已经足够了吧。】 「是的。」 我稍微往旁边一瞥。 在这段对话之间,伙伴们看来也都好不容易适应来自龙的威迫,应该可以行动了。 于是我调整呼吸,准备开战。但就在那瞬间…… 【《世界尽头的圣骑士【pdin】》啊──你是否有意将我纳入你的麾下?】 龙竟然说出了如此惊人的发言。 ◇◆◇◆◇◆ 我的思绪不禁暂停了一瞬间。 【你在惊讶什么?】 相对于说话的内容,对方的声音中带有捉弄似的笑意。 【山中的恶魔们被消灭,我也失去了能够依靠的势力。持续孤立对我而言不但危险也不自由──因此寻求可以投靠的阵营也是必然的。】 「喀啦喀啦」的声音传来。 是瓦拉希尔卡用爪子捞起眼前大量财宝的声响。 态度看起来既珍爱又愉快。 【当然我也有私心,自然会索求相应的代价……不过放心吧,面对如你这般的勇士,我可没有积极正面交锋的打算喔?】 龙索求财宝的同时,笑了。 短期来讲,这提议决不算差。 龙的力量强大,若加入我方将非常可靠。 但是…… 「五十年后,你会杀掉我并破坏一切,然后又投靠其他势力。」 我用乾渴的声音如此说道。 想想刚才如蚊蚋般轻易被拍死的甲虫恶魔。 「简单讲,这就是你的做法。」 听到我这句话,龙沉默了。 它的身体微微颤动。 正当我猜想对方准备出手的瞬间── 【呵哈哈!……厉害、厉害!正是如此!】 瓦拉希尔卡呵呵大笑起来。 【不过……】 接著缓缓停下笑声后,歪斜脑袋── 【即便如此,这交易依然不坏吧?】 邪龙咧嘴奸笑。 「…………」 我不禁沉默。 那样讲的确也没错。 只要我将瓦拉希尔卡纳入自己势力庇护,并持续保持对它而言足以构成风险的战斗力,对这只龙来说就有与我合作的理由。 它或许会抱著些许忠诚,带著些许怠惰,在至少不会敌对的程度下服从于我。 既然如此,我们现在就没有必要打这场胜算微小而绝望的战斗吧? 不死神不是也说过,随著我争取到的时间越多胜算就会越大吗?那么何不把胜利托付给将来的自己呢? 【……没错。你本身又有多少理由必须与我一战?】 那就像是恶魔的甜美诱惑一样。 我很清楚,瓦拉希尔卡想必也是在理解自己所说的话带有多少效果之下对我提议的。 【你并没有什么亲近的对象遭到我直接伤害吧?也不是想抢夺 我财宝的贪婪人物吧?看起来,你甚至对屠龙的名声也没有放在眼里……只不过是认为从沉眠中清醒的我可能对无辜百姓造成威胁,才会带著决心与武器来到这里的吧?】 你看,现在威胁已经不存在啦。 我已经向你俯首啰? 瓦拉希尔卡对我如此说著。 伙伴们什么话也不说。 大概是因为过于出乎预料的展开,让他们连插嘴的余裕都没有了。 「…………」 我也同样没有余裕。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状况到底是什么? ……我在脑中某个角落擅自认为瓦拉希尔卡是徒有强大力量的暴徒,但这下我才真的是徒有力量的暴徒了不是吗? 【来,做出抉择吧。《世界尽头的圣骑士【pdin】》,当代的英雄。】 我的背脊不寒而栗。 黄金的独眼朝我直瞪而来。 【你要选择和平──还是选择战死?】 噗嘶!从对方嘴角溢出高温的瘴气。 伴随教人畏惧的威迫,被称为《灾厄錬刀》的存在提出的质问响彻了整个《大空洞》。 ◇◆◇◆◇◆ 我本来是抱著与龙一战的想法。 但现在龙却打算对我俯首称臣。 【来,怎么啦?你在意我和矮人族之间的恩怨吗?确实,我过去曾奉恶魔为主,与矮人们交战,也因此获得了财宝。然而这些以佣兵的工作来讲都是理所当然的吧?若新的主子认为山中毒气弥漫将有碍复兴,我也可以另寻居处。】 当然,对方这么做是基于谋略。 它主动告知我风险与成本,有条有理地分析解释后,露出坏心眼的笑脸…… 【你是个英雄吧?……那么就展现出足以驾驭我的器量来看看。】 对我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面对这样大幅超乎预想的展开,我的思绪几乎陷入混乱。 逻辑上来想确实没错,龙说的很有道理。从效率与风险管理的角度上来看,这些话听起来也很正确。 如此一来不但可以回避与龙交战,而且将龙纳入旗下也可似维持现阶段的安全,又能增强我方战力。 但我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总觉得对方是在欺骗我。 可是又不知道是在欺骗什么。 是什么?我究竟漏看了什么──? 【我个性上没什么耐性喔?快做出选择吧。】 对方这时开口催促。 我脑中的混乱顿时加速。 应该拒绝龙的提议吗?但那样做接著便是一场绝望的死斗。 那要接受龙的提议吗?可是那样就顺了对方的企图── 同样的思考不断在脑中打转。转啊转。转啊转。 ……找不到出路的兜圈子。 这种感觉莫名熟悉……是前世。 窝在那昏暗房间中的自己,似乎也陷入过类似的状况。 「呜……」 哽咽声不禁溢出。 前世的记忆飞快地闪过我的脑海。 昏暗的房间。 萤幕的亮光。 裹足不前的自己。 不知该做什么才好。 燃烧胸口的焦躁感。 时间在无所作为中流逝。 即便如此,还是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才好。 发出呻吟。 流出泪水。 即便如此,时间依然在无所作为中流逝。 我究竟该怎么做才能得救? 我到底该怎么选择,怎么行动才好? 就连这些我也不知道了。 谁。谁啊。谁来告诉我…… 那段终究到最后都没能做出选择的记忆,让现在的我更加焦急。 某种黑暗而黏质的东西从心底深处的泥沼中缓缓爬出。 怎么办?该怎么办?怎么做才好── 呼吸变得急促。手脚变得冰冷僵硬。 背上渗出大量的汗水。 我陷入了极端的混乱之中。 就在这时…… ──我感受到似乎有只小小的手轻放到我头上。 我赶紧抬头仰望。 当然,我什么也没看到。 头上只是黑暗的天花板。 但不知是偶然或者必然。 因为抬头仰望的动作,让我呼吸变得较深。 随著深深的呼吸,氧气进入体内,在血液中循环。 麻痹的大脑顿时有种被清爽的空气一吹,再度运转起来的感觉。与此同时── 女神说过的话浮现脑海。 ──毕竟那日的誓言,是属于你我的东西。 啊啊,对了。 我已经被祂拯救了。 然后立下了誓言。 比世上的一切都重要的誓言。 ──毋须恐惧,吾将与汝同在。 我的心脏用力跳动起来。 ──毋须退缩,吾乃汝之神明。 模糊的思绪渐渐变得鲜明。 ──吾将使汝强大,予汝协助。吾之灯火,将守护汝。 因紧张与混乱而停滞、冰冷的身体中再度涌出热量。 心中有如点起了一盏温暖的火。 ……如果所谓的勇气是有形的存在。 或许此刻就在我的胸口中。 「……啊啊。」 各种灵感有如火花般不断迸现脑中。 思绪流畅到有趣的程度,理论不断建构起来。 瓦拉希尔卡的提议或许也是建立在靠它的威容与压迫感使人失去冷静判断能力的谋略之上。 因此只要别被对方的气势吞没……剩下的事情就很简单了。 我一度转向背后。 「梅尼尔,禄,雷斯托夫先生,葛鲁雷兹先生。」 梅尼尔已经将他从大厅各处回收来的真银【mithril】之箭搭在弓上。 禄也握著长柄战斧,保持随时可以行动的姿势。 雷斯托夫先生的手放在剑柄上,为他神速的拔剑技巧做好万全的准备。 葛鲁雷兹先生结实的身体与厚重的大盾,让人感觉非常可靠。 「根据这场交涉的结果,将会决定一切。请各位做好觉悟。」 听到我这么说,大家都点头回应。 ……是充满觉悟的战士表情。 我确认这点后,把头转回来。 【哦……?】 瓦拉希尔卡小声呢喃。 或许看在龙的眼中,也能感受到我产生了相当大的变化。 【看来你决定好了。那么就做出选择吧,《世界尽头的圣骑士【pdin】》──要和平,还是要死?】 它这句彷佛在取乐般的询问…… 「我不选择。」 被我当场丢到一旁。 「──要做出选择的是你,瓦拉希尔卡。」 ◇◆◇◆◇◆ 邪龙的身体顿时抖了一下。 【哦?……要我选择什么?】 对于它的询问,我往前踏出一步,抬头仰望。 原本感觉像校舍般巨大的龙,现在看起来小了一些。 或许那巨大的感觉其实是压迫感和威吓感让我心中产生的假象吧。 插图008 「选择你是否要改过自新。」 我直接了断地如此质问。 邪龙这时第一次瞪大了它的眼睛。 ……没错。 其实只要冷静想想,这事情非常单纯。 将阳奉阴违的强大邪龙纳入旗下,虽然乍看之下是很合理,但其实只是个愚蠢的选择。 假设真的把瓦拉希尔卡拉拢到我方阵营好了,那么它接下来又会怎么做? 它会乖乖听话吗?会安安分分沉睡下去吗?怎么可能。 要是那样悠哉度日,迟早会被将它视为危险存在的我杀掉的。 那么又该怎么做? ──它绝对会暗中活动。 为了提升自己的存在价值。为了让我无法将它舍弃。 邪龙会不断为我带来混乱,增加敌人,引发争斗。 而且是必须靠龙的力量帮助的大规模残酷战争。 如此一来,我便会无法割舍瓦拉希尔卡。 ……只要我持续像这样寻求龙的力量,与龙一同战斗下去,龙将会渐渐成为对我而言不可或缺的象徵性存在。 到时候,我就更加无法舍弃它了。 而龙则是自称为我部下的同时,为了确保自身在离开我的日子到来之前都能安全无虞,将会使尽各种谋略侵蚀我与我周围的一切。 我不认为靠我这样渺小的存在有办法对抗从神话时代就存活至今的龙所策划的计谋。 于是我明知它在暗中活动,却为了维持阵营士气只能继续将它留在身边。 简直就像恶劣的麻药。 「就让我确认一下。你所提出的『和平』是『仅限于你和我之间的和平』,绝不是『我的和平』,也不是『无辜百姓们的和平』──没错吧?」 对于我的询问,龙笑了。 笑得非常愉悦,非常痛快。 【呵哈、呵哈哈、呵哈哈哈!没错,正是如此。】 生于神话时代、货真价实的龙,是与《创造的话语》最为亲近的生物之一。 而《话语》会因说谎而削弱力量。 所以如果被人当面质问,龙即使会敷衍搪塞,也绝不会说谎。 「既然这样,我的条件就只有一项──改过自新。」 【呵呵……你要我改什么过?】 「改掉你那总爱寻求战乱、策划谋略的狂热性情。」 我笔直看著对方黄金色的独眼。 「只要你愿意改过、发誓,真心寻求我的庇护。」 只要愿意活在和平之中。 除非必要的时候以外不渴求鲜血,愿意在善良诸神的阵营下收敛狂乱的性情。 「那么我也会向灯火之神发誓,必定保护你。此生只要性命犹存,必将保护你不受任何敌人侵害。」 无论是龙还是人都一样。 只要有活在悲叹之中的存在,我就要伸出援手。 只要有危害无辜的邪恶,我就要挺身战斗。 ──一如那天我对黑发寡言的女神立下的誓言。 「这就是我的生存方式。」 我早已决心要如此活下去了。 「……来!你要改过自新,还是与我一战!龙啊,让我听听你的回答!」 对于我大喊般的质问,龙动起它的翅膀。 热风与瘴气迎面吹来。 【──漂亮!】 它接著首先说出口的,是对我的称赞。 【《世界尽头的圣骑士【pdin】》,你对《龙的谜语【riddle】》回应得著实精采。】 撑开翅膀。 缩起下颚。 【既非只会夸示自身力量的无谋莽夫,也不是贪生怕死的奸巧之徒。兼具勇气与智慧,坚持走在自己相信的正道之上,其志可嘉!毫无疑问,正是那几名英雄的继承者。】 从它身上已看不出到刚才为止涣散而怠惰的模样。 寻乐般的态度丝毫不再。 【──就让我认同你为真正的勇者吧。】 在我眼前的,正是神话时代伟大的龙。 【同时,我绝不会接受改过自新的选项!】 龙对我大吼。 【吾乃瓦拉希尔卡!既为《诸神的镰刀》亦为《灾厄的镰刀》!瘴毒与硫磺之王,熔岩的同胞!瘴毒的存在意义即为杀害,熔岩的存在意义即为沸腾! 战乱!灾厄!武勋!财宝!死!活祭品的少女!英雄!若没有这些又何须龙?】 ……不死神斯塔古内特以前称邪龙瓦拉希尔卡为俗物。 它确实庸俗。 不但执著与现世,还有金钱、斗争、安全与睡眠……瓦拉希尔卡所执著的这些,全部看起来都是一般所谓低层次的欲望。 然而,其本质实际上是── 【吾乃瓦拉希尔卡!诸神亦畏惧,最古最强之龙──瓦拉希尔卡!】 维护自己身为龙的意义。 持续燃烧自己身为龙的生命。 在强烈到震荡肌肤的吼叫声中,我脑中却不符状况地想著这样的事情。 【……英雄啊。英雄率领的战士们啊。就让我葬送汝等于此,为我的恐怖来历增添新的一页也好。抑或在此被汝等讨伐,成为武勋诗歌的一部永远传颂下去也好。】 利牙喀喀作响。 巨大而强韧的肌肉开始蠢动。 交涉决裂。 龙拒绝改过自新,除开战外别无选择了。 【来吧。若你们做好连灵魂也被龙的烈火燃烧殆尽,从轮回之中完全消失的觉悟……我便允许你们向我挑战!】 在这样的状况下…… 我却莫名感到有些兴奋。 是屠龙。 靠自己手中所握的钢铁,挑战教人畏惧的龙。 ……是屠龙! 我一直以来都认为,自己并没有像布拉德那般对战斗追求浪漫。 但是在这个状况之中,还是会感受到难以抗拒的浪漫。 瓦拉希尔卡毫无疑问是值得尊敬的对手,也是至今遇过最强的敌人。 十足值得挑战,十足值得一战。 「《世界尽头的圣骑士【pdin】》威尔?g?玛利布拉德──要上了!」 有如古早的骑士道故事般报上名号的同时…… 我与神话时代的邪龙展开了决战。 ◇◆◇◆◇◆ 在昏暗的《大空洞》中…… 【吼啊!】 面对瓦拉希尔卡挥落的爪子── 「《加速【eleratio】》!」 我随著《话语》加速,朝邪龙直冲而去。 穿过如刀剑般锐利的爪子、如人类身体般粗壮的指头,深入对手怀中。 「轰!」的一声,粗如树干的前肢从我头顶上空挥过。要是一个不小心,这一击搞不好就扯断我脑袋了。 ……『身体巨大动作就迟钝』的刻板印象根本是假的。 巨大的存在光是因为巨大就很强而且快。跨出一步的长度就不同,手臂一挥的范围也不同。 耐久力亦然。一只蚂蚁被图钉刺到便会造成致命伤,但一只大象即使被图钉刺到,恐怕连皮肤会不会被刺穿都让人怀疑。 在这意义上,瓦拉希尔卡毫无疑问很强。 单纯在物理方面,它就强大到不行了。 「《利刃mina】》!」 我钻入对手怀中,从《胧月【pale moon】》枪头延伸出玛那的利刃,瞄准对手侧腹部看起来应该是旧伤的痕迹用力一刺──但传回的却是坚硬的手感。 是龙扭动身体,用鳞片挡下了我的攻击。 龙的鳞片【dragon scale】。 ──假如真的要跟它 打,就要攻击它的旧伤。 ──龙的鳞片是很坚韧的。即便是布拉德,想必也无法一剑砍破龙鳞直达肉身。 古斯说过的话闪过脑海。 就算是布拉德,想砍破龙鳞也很困难。 然而。 然而我也已经不是光追著布拉德的背影跑了!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从脚底到膝盖、到大腿,扭动腰部到肩膀、手臂、手腕。 连贯全身动作,使尽所有技巧与力气,把被挡下的利刃继续往前刺。 【呜!】 瓦拉希尔卡发出了呻吟。 我清楚感受到强韧而巨大的鳞片被贯穿的手感。 然后进一步…… 「《加速【eleratio】》!」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躲过朝我挥来的前肢,同时让《胧月【pale moon】》继续刺在对方身上并加速。 用整只手臂紧抱著短枪往前冲,靠玛那之刃在瓦拉希尔卡侧腹部划出一道笔直的伤口。 我紧接著打算顺势逃进大型熔炉之间的缝隙,但瓦拉希尔卡不可能就这样放过我。 【哈哈哈!竟能刺穿龙鳞的保护……以清醒来说是恰到好处的刺激啊!】 吼叫声之后,我感受到对方在我背后深深吸气的气息。 紧接而来的恐怕是带有瘴气的酷热龙息【breath】。 即便现在我有好几重魔法与奇迹保护,但要是被龙息【breath】直接命中应该还是会连骨头都被烧烂融化。 「……呜!」 然而,死亡的龙息【breath】并没有袭击到我的背上。 「你的对手可不是只有威尔啦!」 「喝!」 不用看也知道,是梅尼尔和雷斯托夫先生。 他们趁我正面突击对手的同时,早已左右散开绕到两侧。 那两人都是足以对龙造成伤害的强者。 梅尼尔的《银弦》发出好几声优美的弓弦声,真银【mithril】箭矢在《大空洞》的黑暗中划出闪耀的轨迹。 雷斯托夫先生的无铭剑伴随他神速的剑技亮出光芒,藉由古斯刻下的《记号》如蛇一般延展伸长,砍向瓦拉希尔卡。 梅尼尔瞄准瓦拉希尔卡的黄金独眼。 雷斯托夫先生瞄准瓦拉希尔卡身体重心所在的脚前端的脚趾。 弓箭的威力足以射穿眼球,锋利的剑刃也足以砍下脚趾。 即便是太古的邪龙也无法忽视。 【呿!】 瓦拉希尔卡只能扭动脖子、缩回脚,躲开他们的攻击。 而如此乱了姿势,自然就无法保持它原本瞄准的方向。 我冲进大型熔炉之间的缝隙后立刻回头,举起大盾防御瓦拉希尔卡甩动著头部胡乱吐出的龙息【breath】余波。 「……!」 迎面袭来如黑烟般的龙息【breath】余波,带有足以将一个人烧成焦黑还有余的高温热气。 不过我施加在全身的防御魔法及各种祝祷效果,以及刻有防御高温与剧毒《记号》的魔法大盾还是勉强挡了下来。 ──光是余波就有如此威力。 若是被直接命中,绝对不只当场毙命而已吧。 对方刚才说过会连灵魂也被烧尽,从轮回之中消失云云,搞不好都是真的。 【原来如此,真是精采的联手、啊!】 瓦拉希尔卡的利爪将地上的石板轻易刨起。 顺著挥臂的劲道化为大量弹丸的石砾飞向雷斯托夫先生,不过都被葛鲁雷兹先生《碎剑》的盾牌与盔甲一一挡下。 不以为意的瓦拉希尔卡准备继续追击,但这次竟换成建在《犬空洞》内部的古老木造高台忽然朝它崩落。 【……!】 是禄用《金刚力》的长柄战斧敲碎高台较容易破坏的支柱,使高台朝龙的方向倾倒的。 瓦拉希尔卡挥臂甩开高台,但因此碎裂散开的木片遮住了它的视野。 ──就是现在。 不管怎么想,长期战只会对我方不利。 神话时代的龙耗尽体力的状况实在难以想像。把瓦拉希尔卡的体力视为无穷无尽应该比较好。 耐久力也是一样。瓦拉希尔卡不论承受我们多少次攻击想必都绰绰有余吧。 所以它到现在还没有认真起来,而是像在小试身手般一边战斗一边取乐。 相对地,我们则是只要被瓦拉希尔卡的攻击直接命中个一次就会当场完蛋。 对手无论承受多少次攻击都还有反击的机会,我方却是只要被结实击中一次就结束。 虽然我们本来就是在明白这点之下动手的,但这条件实在很不公平。 如果想要正面硬拚获胜,我方首先必须撑过好几场有如走钢索般惊险的攻防……等瓦拉希尔卡因此认真起来后,继续在一场又一场难度更高的攻防战中获得成功,才总算多少可以窥见一丝胜利的可能性。 这已经不是只用『高难度』就能形容的程度,而是『不可能』了。 不但体力撑不下去,专注力也难以维持。即便用尽一辈子的幸运也不足够。 因此──我要在此刻,赌上这招。 我将短枪与盾牌靠在炉上,展开双手。 「《捆绑【ligatur】》、《绳结【nodus】》、《束缚【obligatio】》──」 庞大的玛那高速凝聚、喷发。 极度正确而高速咏唱的《话语》如流星般飞向瓦拉希尔卡。 「《连结【ciliat】》、《追踪【sequitur】》!」 用玛那锁链绑住被倒下的高台遮住视野的邪龙。 好几重坚固的束缚阵法。 【《破坏显现【vastare】》!】 龙立刻放出的《破坏的话语》化为旋风,就在准备扯坏锁链的瞬间,我已经完成了对应。 用右手刻画代表《守护》的《话语》阻碍旋风。 用左手刻画代表《消去》的《话语》抹消旋风。 【……!】 ──三重魔法投射【triple-cast】。 古斯的拿手招式,也是我一直以来反覆锻炼所学得的招式。 尤其现在这些组合,是不死神的《木灵【echo】》与古斯那场战斗中深深烙印在我脑海中──堪称王牌中的王牌。 「《苍白之死【pallida mors】》,《平等驱踏万物【aequo pulsat pede】》……」 我透过大大张开双臂并收集到面前的感觉,将循环在周围的大量玛那凝聚在一点。 过程中依然继续高声咏唱《话语》。 同时更进一步流畅地刻画《记号》。 【竟然在实战中施展那招吗!】 「《不分贫者小屋【pauperum tabernas】》……」 我不理会龙的叫喊。 在几近忘我、极度专注的状态中,我持续完成纤细的玛那调整以及简略的仪式动作。 「《抑或王者尖塔【regumque turris】》!」 【──▓▓▓▓!】 瓦拉希尔卡到这时,终于变得不再多说废话。 它用龙族宛如轧响的独特发音开始快速咏唱某种《话语》。 然而,已经太迟了。 这本来是要好几人同心协力才有办法行使的仪式魔法。 是光靠一 个人应该没办法达成的终极魔法之一。 「──《全存在抹消【damnatio memoriae】》!」 肉体、灵魂、现象。将一切森罗万象的《话语》与《话语》之间的连结都彻底切断、分离,使之失去意义而返归为玛那,无色透明的崩坏波动。 《话语》形成的极致破坏。 ……《存在抹消》的破坏波动当场袭向瓦拉希尔卡。 ◇◆◇◆◇◆ 有如巨大野兽啃咬过似的,地面被挖成了陨石坑的形状。 为了填补波动消灭一切之后留下的空白区域,《大空洞》内部刮起强风。 见不到龙的身影。 看起来就像是被波动吞没而消灭了── 「……成、功了?」 禄张望著四周如此说道。 「看来、应该是……」 「胜利、来得意外乾脆……啊。」 听到梅尼尔说的话,葛鲁雷兹先生也表示同意。 雷斯托夫先生则是慎重观察周围之后,点点头。 强劲的风,让外套衣角不断摆荡。 「…………」 龙消灭了。 趁对手还抱著游戏心态时,利用禄制造出来的破绽、靠终极的破坏魔法将它连同存在本身完全消灭。 应该是如此没错。 ──应该没错,但我之所以对胜利莫名感到无法确信,大概是因为胜利实在来得太乾脆、太唐突了吧。 世上并非所有战斗都是靠赌上灵魂的死斗分出胜负。 就好像有时候会被比较弱的对手轻易刺死一样。 面对较强的对手也会有因为偶然或意外轻易获得胜利的时候。 ……确实也会有这样的状况,但现实感却怎么也涌不上来。 我们真的获胜了吗? 来得实在过于乾脆的胜利,让我们每个人都迟迟没有现实感。 大家都感到意外空虚,缺乏手感。强风不断吹过我们之间。 啉咻地不断吹刮── 风、在吹? 当我注意到这点的瞬间,背脊立刻感到极度的寒意。 我赶紧架起短枪于大盾,同时准备大叫。 「不行!还没──」 但是却太迟了。 「咳啊……!」 「……呜哇!」 「呃!」 「呜……!」 四人份的鲜血洒向空中。 我架在手中的大盾也同时感受到一股强烈的冲击,当场被撞飞。 在满是瓦砾的地面上不断弹跳滚动。 ──从风之中伸出了利爪。 虽然是很莫名其妙的形容方式,但我也只能这样表现。 刮过面前的强风,一瞬间忽然变成了锐利的爪子。 小时候听古斯说过的一段故事,这时不经意闪过脑海。 ──描述一名魔法师将自己变身为动物,却连思考方式也变成动物,最终化为了野兽的故事。 「变、化……?」 我感到愕然地呢喃。 【呵哈哈,正是如此。】 吸收了四人鲜血的灾厄之风刮起漩涡,在凹坑处重新变回龙的姿态。 ──《变化的话语【metamorphose】》。 一如字面所示,是变身的魔法但人类难以顺利使用,是风险极高的《话语》。 若只是变成体格相近的其他人之类的程度就算了,但光是短时间变身为体重相近的动物,就有可能连思考都被拉近那个动物,无法恢复。 更不用说是变化为重量完全不同的无机物质,甚至必须抱著这辈子再也无法变回人类的觉悟。 如果没遇上什么非常特殊的理由,使用那种魔法简直就像把弹巢中随机装有子弹的左轮手枪抵在自己太阳穴上扣下扳机一样是疯狂的行为。 可是,仔细想想…… 说到底,瓦拉希尔卡当年究竟是如何靠那样巨大的身体入侵到这座地底王国来的? 【你注意到啦?没错──】 邪龙笑了。 难以抑制愉悦心情似地大笑起来。 【──吾等乃亲近《话语》的存在。】 上古之龙乃神话中的人物。 是最为亲近《创造的话语》的存在。 【的确,如果靠《存在抹消》,想必连我都会被消灭吧。】 黄金色的眼睛朝我直盯而来。 强韧的下颚中泄出灼热又带有瘴毒的龙息【breath】。 【──但前提是要能击中我才行啊。】 《存在抹消的话语》完全被它看穿了轨道。 不但看穿,而且对方还熟知这魔法在施展之后会产生强风,因此用《变化的话语【metamorphose】》让自己变成风,假装遭到消灭。 然后藏身在爆炸之后的强风中,用利爪击倒所有敌人。 ──它即使面对终极的破坏魔法,也熟知对付的手段。 不,恐怕无论我选择其他任何《话语》,结果都会一样。 包含过去遗失的《话语》和《记号》在内,这只龙自古以来在各种战场上与各种《话语》交战过,而且全部掌握并击败了。 「…………」 这就是龙。 这就是神话时代的、邪龙吗? 冰冷的感觉渐渐渗染我心中。 我知道。 ──这感觉,名叫「绝望」。 ◇◆◇◆◇◆ 龙摆出悠然的架式。 它身上顶多只有侧腹部留下那道轻微的伤口而已。 【好啦。】 状况压倒性不利。 我紧紧握起《胧月【pale moon】》的枪柄。 要是不这样做,感觉我随时都要被绝望吞没了。 【《世界尽头的圣骑士【pdin】》啊──刚才的战斗著实精湛。】 不知该不该说教人感到意外。 瓦拉希尔卡竟没有立刻出手杀掉我。 然而,我也没有余力回应它。 我环视周围,大家看起来应该都还没丧命──不对,还没丧命?靠龙的臂力达成了那么完美的一场奇袭,却连一个人也没能杀掉? 那是不可能的。是对方故意手下留情。 换言之── 【看在你精采的战斗表现上,我有个提议:你有没有意思成为我的仆人?】 就是这个意思。 「…………」 【看来你也注意到了……我可是特地帮你准备好藉口啰?】 瓦拉希尔卡笑了。 看起来似乎很愉快。 不,它肯定真的很愉快吧。 【要是拒绝提议,我就把你这些伙伴们连同骨头、连同灵魂全部烧光……只要被我这样威胁,有了『保护伙伴』这样的名分,你就有理由向我投降了吧?】 梅尼尔、禄、雷斯托夫先生与葛鲁雷兹先生分别散开倒在我左右两侧,我没办法同时保护他们全部的人。 再说,面对这只龙,我已经没有能够速战速决的手段了。 【眼神如你这般的人类,我已经看过太多。像你这样的人,就算我威胁要烧死你本身,你也绝不会害怕、屈服。 ……就像现在,你脑中肯定还很顽强地在思索能突破这个状况的手段。】 没错。 我到现在依然拚命在思考可能的手段。 同时沉默不语,保留回应。 【可是,什么手段都没有 ──对吧?状况已经不给你任何机会了。】 ……不得不承认,邪龙说得一点都没错。 我已经没有任何可以突破这个状况的策略了。 【不对……也不能说完全没有。这么说来你还有一个可以不屈服于我的手段啊。】 听到它这句话,我顿时皱起眉头。 在这样的状况下,我还有其他手段? 【你只要自杀就行。】 我万万没想到的发言冒了出来。 【你深受流转女神葛雷斯菲尔的疼爱对吧?那么你只要砍断自己的脖子就行了。】 而且瓦拉希尔卡的口气中丝毫没有嘲笑的意思。 【你还有下次的机会对吧?还有下下次对吧?还有下下下个世界不是吗?可以无穷无尽延续下去不是吗?只要感到状况难以解决,就像推翻棋盘一样上吊自杀便行。如果想拒绝面对悲剧,只要拿起短刀往胸口一刺就可以。「还没结束。还有下一次。这里不是属于我的战场。」这样。】 这段话有如丑恶的讽刺画。 谁都知道,这种事情实际上是没办法那样单纯化的。 不过,龙真正想表达的意思,想必不是这点。 我左右摇头。 「我不会做出那种选择。」 【那就好。假如你对自己的生命只抱有那种程度的价值,也就不值得我收服了。】 对于从神话时代就执著于这个世界,一路活下来的瓦拉希尔卡而言,「有没有意志面对自己的人生」大概是它绝不妥协的一条线吧。 【那么,你就做出选择吧──要服从于我,还是在抵抗中结束生命?】 我方的伙伴们都受到重伤,无法行动。 而我自己本身也并非毫发无伤,然后仅存的一招决定性攻击也已经被对手破解。 靠通常手段到底需要成功办到几千次的攻防才能获胜,我也毫无头绪。 完全束手无策了。 状况比以前和不死神的《木灵【echo】》交手时还要绝望。 可是── 「如果我服从于你,不难想像你究竟会如何利用我。」 【我想也是。】 它想必会利用我扩大战局、引发混乱,创造出符合它喜好的状况。 从刚才的对话中我已经十分明白,这只龙就是只能过这样的生活。 「既然如此,我便不能服从于你。」 【你的伙伴会死喔?】 「那样讲不对。」 瓦拉希尔卡疑惑歪头。 【什么不对?】 「我们来到这里都早已做好觉悟。无论有谁牺牲,只要我们之中有任何一个人的利刃能刺进你的喉咙就行的觉悟。」 谁都不希望在战斗中为了保护伙伴的生命而错失胜利良机的状况发生。 所谓战士,就是这样的存在。 【但现在你们已经没有获胜的可能性了。】 「有的。」 我做好觉悟。 抬头往向瓦拉希尔卡。 「……只要用这把枪攻击你上千次、上亿次,我应该可以获胜。有错吗?」 瓦拉希尔卡顿时惊讶地睁大眼睛。 接著感到有趣似地笑了起来。 【我想那应该需要上千次的奇迹发生才能实现吧?】 「上千次、上亿次、上兆次都没关系──只要还有获胜的可能性,还有让我实现誓言的可能性,我就不惜一睹。」 这就是我选择的路。 ──然后就算被击中也要忍耐下来,往前踏出一步。 ──反正退后也是死路一条,还不如豁出去放手一搏。提升反覆攻击的速度,管他用剑也好枪也好拳头也好总之就是要不断攻击。 同时也是布拉德教过我的战斗基本观念。 受了痛,就要往前进。 往前反击对手。 「从这里开始,我会变得很难缠喔。」 或许打不赢。 或许会死。 但我还是勉强自己,露出狰狞的笑容。 邪龙也呼应似地露出利牙,笑了。 「邪龙瓦拉希尔卡──」 【《世界尽头的圣骑士【pdin】》──】 握起熟悉的短枪,摆出架式…… 「我要讨伐你!」 【我会反杀掉你!】 我朝著最后一战,往前冲出。 ◇◆◇◆◇◆ 时间漫长得有如在洪水之中即使溺了水也依然拚尽全力往前游的感觉。 一开始,我首先使出自己所能施展的所有《话语》展开攻势,并将战区从梅尼尔他们倒下的地方移开。 或许这样依然可能让他们被余波扫到而死,但能做的事情我还是希望尽量做到。 如果这时瓦拉希尔卡顽强抵抗,我想移动战区的企图应该就无法得逞才对。然而龙并没有那么做。 可能是它认为去理会已经倒下的对象只是浪费时间,也可能是为了让我这个对手能够发挥全力战斗吧。 我不断奔驰。 邪龙锐利的爪子、粗壮的尾巴、强力的踩踏连续来袭,偶尔还会用身体冲撞或吐出龙息【breath】。 我则是靠加速闪躲,并找机会放出《话语》或刺出短枪。 伴随如轧响般的发音,大量的、有时甚至包含我未知的凶恶《话语》接连来袭。 而我也绞尽脑汁、用尽所学的《话语》对应。 偶尔也会有足以震撼山脉的强烈咆哮。 我藉由一重又一重的庇佑防止鼓膜破裂、陷入恐慌。 好几度被对手夺得先机,龙息【breath】的余波与飞来的石砾让我连连受伤。 每当受伤,我就靠祝祷治愈,重新站起来。 好几次差点丧命。 大盾早已变形破裂。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如抓狂般的嘶吼。 全身涂满自己的鲜血,继续战斗。 右边、爪子。 回避。 枪。 穿鳞。 踩踏。 往斜前方冲刺。 钻入怀中。 遮掩。 《话语》。 对应。 抵销。 爪子。 尾巴。 躲开。 枪── 【吼啊!】 血盆大口逼近。利牙。 「!」 瓦拉希尔卡第一次对我使出啃咬。 接连攻击中已经渐渐习惯对付爪子、尾巴与踩踏的身体,一时之间难以反应。 但迟了一拍后还是勉强做出了对应,硬是用《胧月【pale moon】》保护自己。 利牙擦碰,将我当场撞飞。 我赶紧站起身子,重新握起短枪──却发现它轻得异常。 「啊……」 《胧月【pale moon】》坏了。 我一直以来最爱使用的武器,变得握柄弯曲,枪头破碎。 ──已经没有人能够修复它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大叫。 振奋起差点跟著短枪一起被折断的斗志,并拔出《噬尽者【over eater】》。 瓦拉希尔卡的身上也有受伤。 我只要将剑砍进某处的伤口,吸收它的生命力,就还有── 【很遗憾。】 我踏出步伐的瞬间…… 脚掌被炸开了。 「呃、啊啊!」 我踩到的地面上,刻了好几道破坏性的《记号》。 究竟是什么时候被设下陷阱的? 这场战斗途中吗?还是事前? 【那把魔剑,我也知道。】 对了。瓦拉希尔卡原本是隶属《上王》的阵营── 【那确实是一把很有威胁性的魔剑。据说本来是某个《王级【king】》的恶魔为了杀掉爱剑如狂的《上王》而亲手锻造出来的玩意……不过只要知道了原理,自然会有对付的手段。就像这样。】 就在我忍耐著剧痛,祷告治疗脚掌的时候,邪龙周围浮现出好几把《火焰箭矢》。 龙振翅一拍,与我远远拉开距离。 看来它已经不打算陪我打近身战,要靠龙息【breath】与射击类《话语》将我解决掉的样子。 【……虽说我也抱著游戏心态,但万万没想到对付一个人类会如此棘手……《世界尽头的圣骑士【pdin】》威廉?g?玛利布拉德,就让我称赞你在我身上留下了如此多的伤口吧。】 意识渐渐模糊。 难以保持专注。 【如果这只是一场比试较量,我或许会看在你面对龙竟能表现如此精湛,而乾脆将胜利的花冠让给你了。你的力量,著实不下于神话时代的英雄。 ……你正是货真价实的强者,当代的勇者。】 手臂无法使力。 声音颤抖,没办法顺利发出《话语》。 ──即使如此,龙却依然健在。 【但很可惜,这是一场厮杀。】 龙要杀掉我了。 我必须打倒龙才行。 这是和神的约定。 我必须战斗。 ……靠著仅存的力气,我撑著剑站起身子。 凝聚玛那。 拚命集中精神,多多少少治疗自己的伤势。 【我不会让你太痛苦──死吧。】 龙深深吸气。 恐怕会把我一切燃烧殆尽的灼热龙息【breath】即将吐出。 「…………」 啊啊,不行了。 这状况下,我束手无策。 即使脑中这样想,我依然勉强把剑架起,准备发出《话语》。 因为这条命是神赐给我的。 必须好好活到最后才行。 就这样,带有瘴气与高温的龙息【breath】朝我吹刮── 然而,结束的那一刻却迟迟都没有到来。 ◇◆◇◆◇◆ 「……啊。」 不知不觉间,一盏灯火浮现在我眼前。 以灯火为中心,产生了一道像透明结界的东西。 「神明、大人……?」 ……是结界从龙息【breath】中保护了我。 【《使者【herald】》啊。哼,没有力量降下《木灵【echo】》是吗?灯火女神还真是会白费力气。】 龙息【breath】扑来。 一次又一次。 灯火开始摇曳。 结界出现龟裂。 即便如此,祂依然保护著我。 【祢就那么不舍自己的英雄吗?只不过是一尊神明的《使者【herald】》插手干预,也改变不了什么啊。】 面对龙的暴力,神明做到如此也顶多只能拖延一点时间而已。 然而,神明还是不放弃。 一次又一次地承受龙息【breath】。 ──吾将使汝强大,予汝协助。吾之灯火,将守护汝。 祂在实现祂的诺言。 「神明、大人……」 灯火什么也不说。 一如往常地寡言。 只是默默地,继续庇佑我。 ──即便如此,结束的时刻还是到来了。 【……▓▓▓▓!】 龙发出有如轧响的《话语》。未知的波动袭来,彻底粉碎了结界。 邪龙口中这时已蓄积了十足的龙息【breath】。 【圣骑士【pdin】啊!你是个值得我用龙息【breath】杀死的好敌手!就让我把你的身姿留在我的记忆中,不过我会把你连同灵魂一起烧个尸骨无存!】 瓦拉希尔卡的叫声在《大空洞》中回荡。 或许那是它以它的方式给我的饯别吧。 【……不,那样我会很伤脑筋的。】 可是,从一旁忽然传来另一个人物的声音。 语气超然脱俗。 【什么家伙──!】 龙立刻朝声音的方向吐出龙息【breath】,但声音的主人却在空中划出惊人的轨迹避开了攻击。 【这位英雄是我的猎物,我的敌手──我还是不能接受让他被人从旁抢走啊。】 比夜晚还要乌黑的羽毛。 教人感到不祥的红色眼睛。 在空中滑翔般飞到我旁边那个身影是── 【不死神、斯塔古内特……!】 邪龙发出了呻吟。 ◇◆◇◆◇◆ 在惊讶不已的瓦拉希尔卡面前,不死神滔滔说了起来。 【好啦,邪龙瓦拉希尔卡?你刚才说,只不过是一尊神明的《使者【herald】》插手干预、也改变不了什么是吧? 哈哈!一点也没错。我也是那样预言的。光靠几名英雄的力量不够,即使再加上灯火之神的力量还是不够!根本不足以杀掉邪龙《灾厄的镰刀》!不过──】 使者乌鸦「喀喀」地敲响鸟喙。 感觉相当愉快。 【这么说来,如果有两尊神明的状况又会如何,我倒是完全没想过啊。怎么样?现在这些英雄们会有胜算吗?……我是觉得多少有些机会了,你觉得呢,瓦拉希尔卡?】 【不死神,祢还是老样子这么多话。】 【我对你就是莫名有种同类相斥的感觉啊,瓦拉希尔卡。虽然兴趣上应该很相近才是。】 【我的兴趣才没有像祢那样恶劣。所谓生命、灵魂,就是要在燃烧殆尽的过程中才会绽放出耀眼的光芒。无限永恒地保存下去又有什么意义?这个俗物。】 【你那种兴趣才叫恶劣。让美丽的存在永恒不灭──这是很自然的感情啊。这个破坏狂。】 瓦拉希尔卡表现得非常不悦。 毕竟是战斗到一半被泼了冷水,它会这样。也是当然的吧。 【话说回来,你这男人还挺风流嘛,圣骑士【pdin】。居然让两位女神特地赶来为你解危!这种事情即便在神话时代也没听闻过喔?】 瓦拉希尔卡用挖苦似的眼神朝我看来……不过…… 总觉得它好像说出了什么非常有冲击性的事实? 「…………」 女、神……? 【我是女神还是男神根本就不重要。性别之分对神明而言只不过是像装饰一样的东西罢了。对吧?】 乌鸦做出耸耸肩膀的动作后,停到我肩膀上,想要用头磨蹭我的脸频。 神明大人的灯火顿时用莫名猛烈的气势从中拦阻。 我肩膀上就这么展开了一场无言的牵制交战。 【哈哈哈,别那么生气啦,葛雷斯菲尔。我可是好心来为你们助阵,多少吃点甜头也不为过吧……嗯?祢那反应是问我为什么事到如今才现身是吗?不,其实我原先根本没有要插手的打算喔?可是看到刚才那样热血沸腾的战斗……总觉得不插个一脚肯定 会后悔嘛。】 【只是因为那样的理由,就跑来我瓦拉希尔卡的战斗中搅局吗?这个英雄疯子,该死的享乐主义者。】 面对语气极为不屑的瓦拉希尔卡…… 【一点都没错!──这等英雄,这等好事的圣骑士【pdin】,当然有让我为之疯狂的价值!】 斯塔古内特毫不顾忌地大声回应。 【来,战斗还没结束!威廉?g?玛利布拉德,你可有继续战斗的意志? 我愚蠢而聪明的敌手,灯火的圣骑士【pdin】啊!你曾说过要遵守誓言,秉持信仰,奋战直到丧命倒下的那一刻。那些话不是骗人的吧!】 ……我不禁露出苦笑。 身体早就破烂不堪。 手脚不知断过几次又靠祝祷术重生。 无论体力或专注力都已消耗殆尽,枪也被折断。 现在只是用剑撑著才勉强站在这里,但老实讲也已经到极限了。 我巴不得可以立刻放掉意识,拋下一切倒头大睡。 可是──可是既然都被不死神说到这个地步。 既然灯火之神大人愿意与我同在。 「……我总不能、不好好、拚一场吧。」 摇摇晃晃的身体勉强摆出架式后,我盯向邪龙。 「瓦拉希尔卡。」 【怎样?】 对它一笑。 「我有说过,我会变得很难缠吧?」 【哈哈哈……确实如此。难缠得教人害怕,甚至连神明都为你而行动了。】 这才叫英雄啊。邪龙笑著如此说道。 【很好。毕竟受到神明赐予满身的祝福与庇佑,人类才总算可以与龙对等交战──而龙就是要将那样受神眷顾的英雄烧死,才堪称为龙!】 展开翅膀的瓦拉希尔卡依然健在。 就算我伤了它几处、剥了它几枚鳞片,也不过如此。 【来吧,掌管灵魂的慈悲女神们!没有战斗庇佑的淑女们!祢们要如何给予这位英雄庇佑,如何将我杀死?】 瓦拉希尔卡傲然表现出『若真能办得到就试试看啊』的态度。 ──而实际上,灯火之神大人与不死神的确都不是战神。 灯火之神大人很明显就不是属于那种性质的神明,而我以前和不死神交手过也知道祂几乎没有武学方面的知识。 正如瓦拉希尔卡所说,祂们两位在本质上都是慈悲的神明。 即便新获得了不死神赐予的庇佑,也不代表我就能击败邪龙── 【嗯?……我不会给予什么庇佑啊。】 不死神非常乾脆地如此说道。 【这男人可是我的敌手,是宣言过会永远与我为敌的人──我自然没有理由要给予他庇佑。】 【哦?】 【不过,瓦拉希尔卡,你可别忘了,这里是什么地方。】 听到这句话,龙瞪大眼睛。 对了。 没错,这里是── 【这里是《黑铁之国》!是昔日的烈焰勇士们面对恶魔军团与邪龙而牺牲性命,灵魂怀抱遗憾而徘徊流连的山脉!】 不死神的使者乌鸦身上爆发出巨大的力量。 散发出来的力量有如无色透明的波动,向整座山脉扩散而去── 【来,归来吧!汝等的伙伴、汝等的子孙现在回到了这里!而且还带来了货真价实的英雄!为了击败恶魔、讨伐邪龙、夺回故乡的山脉!】 脚步声传来。 大量的脚步声。 【是战士就不该沉睡徘徊、坐视不管!握起报仇雪恨的剑吧!再次燃烧你们勇气的烈焰吧!】 铠甲的声响传来。 用斧头敲打盾牌的声响传来。 震撼地面的吼叫声传来。 【──矮人族的战士们啊!】 青白色的灵体军团从《大空洞》各处入口蜂拥而来。 已故的矮人战士们发出咆哮。 为了夺回故乡。 为了再次挑战邪龙,他们高声吶喊著。 ◇◆◇◆◇◆ 不死神的使者乌鸦如向导般飞在《大空洞》中。 出征的号角声响亮吹起。 战鼓声的重低音震撼丹田,如脉搏般保持固定的节奏。 青白色的灵魂之火跃动著。 好几百人、好几千人整齐不乱的脚步声传来。 龙彷佛在享受般、怀念般,眯起眼睛静观这片情景。 我这时听到背后有脚步声接近。 共四个人。 「……你们总不会变成不死族了吧?」 虽然从气息上就可以知道不是那样,但我还是这么说著并转回头。 「放心吧,我们还活著啦。」 「是的,没错。」 「虽然差点丧命就是了。」 转头一看,梅尼尔、禄、雷斯托夫先生与葛鲁雷兹先生都站在那里。 「多亏你孤军奋战,引开了龙的注意力。」 「因此我靠祖神的庇佑治疗大家──虽然因为还不习惯,多花了一些时间。」 原来如此。 禄刚才与恶魔交手的时候,战斧有受到神焰包覆。 ──他已经获得布雷兹的庇佑了。 那么就算还不到跟我同等的程度,但只要有足够时间,他便能治疗伤势重新站起来。 我的坚持不懈,是有意义的。 不死神现身行动。 伙伴们也再度站了起来。 既然如此,我就还能继续战斗。 「……威廉、大人。这、这是……」 葛鲁雷兹先生看到眼前的军团,露出一脸呆滞的表情。 大概是在犹豫该不该相信自己所见的光景吧。 「现在他们都是自己人──是我们可靠的援军。」 「噢、噢噢……」 我这么告诉葛鲁雷兹先生后,他便流出热泪。 这是他昔日渴望参与却没能如愿的战场。 ──现在他总算来到这里了。 就在这时,脚步声传来。 沉甸甸的脚步声。 是身穿华丽的《真银【mithril】》铠甲,然而身形线条纤细而给人温柔感觉的一名矮人灵魂。 手中握有一把闪耀的黄金之剑。 「……!」 葛鲁雷兹先生几乎是反射性地当场跪下。 从他这个动作,我就理解了。 「祖父大人……?」 禄目瞪口呆地说道。 「……──」 《黑铁之国》最后的君主──奥鲁梵格尔王就站在那里。 他默默伸手抚摸禄的头。 彷佛是在称赞他:做得很好。 「……!」 禄当场表情一皱,渗出泪水。 奥鲁梵格尔王接著把视线望向我── 「……──」 依旧保持沉默,用手甲握起那把黄金剑的剑身,将剑柄递向我面前。 「咦?」 呃、这是、要给我的意思吗?不是应该给禄吗?──这样的念头与疑问虽然顿时闪过我脑海,不过…… 在对方强劲的眼神注视下,我还是握住剑柄,收下了那把剑。 《黎明呼唤者【call dawn】》──过去曾夺走瓦拉希尔卡一只眼睛的名剑。 矮人族代代相传、恐怕是源自神话时代的灵剑。 「灯火的英雄……我的孙子,以及这座山脉,就拜托你了。」 对 方发出的声音宛如被灼烧般沙哑。 奥鲁梵格尔王的灵体、铠甲、身肉渐渐崩散。 「祖父大人?怎么会、祖父大人……!」 对了。 我确实听过。 ──瓦拉希尔卡的烈焰甚至连灵魂也能焼尽。 奥鲁梵格尔王恐怕昔日曾被龙灼烧过的灵魂,其实早就无法保留原形。 光是保持身形到现在,想必已是极限了。 他渐渐融解、崩散。 残酷地。 无情地。 他的灵体缓缓崩坏── 【还没。】 随著平静的声音,如微风般温柔的力量传来,使崩坏停止了。 【──还没结束。】 是神明大人。 灯火女神葛雷斯菲尔的使者之火发出了话语。 ◇◆◇◆◇◆ 【听好,无法保持灵魂的存在们。】 神明大人说的话,并不只是针对奥鲁梵格尔王而已。 仔细一看,矮人军团中也有好几百名矮人们陷入与他们君主类似的状况。 灼烧溃烂、融解溃散,灵体的大半都呈现崩坏状态。 即使如此也依然斗志未失──但恐怕已经没办法再战斗的战士们。 【受龙息【breath】灼烧,再无法归返轮回的存在们。】 神明大人的声音听似平静,却带有一丝悲伤。 接著…… 【──各位生于这世上,著实活得精采!直至生命的最后一刻都表现得漂亮!】 那位神明大人…… 总是讲话平静、沉默寡言的神明大人…… 第一次发出如此大的声音。 那毫无疑问是对这些矮人战士们的称赞。 是温柔的慰问、是赞美、是祝福、是正面认同。 即使为幽灵之身,也有不少矮人颤抖落泪。 他们的人生受到了神明认同。 身为人,身为战士,这可谓是无上的荣誉。 【就让我给予各位最后的庇佑!若各位即使生命已尽,即使灵魂将灭,也依然渴望贯彻善良与正义──】 灯火飞舞著。 美丽而虚幻,有如在黑夜中飞舞的萤火。 【就让我引导各位!聚集到活于当代的英雄们身边吧!】 神火飞舞著。 引导灵魂的灯火飞舞著。 留住溃散的灵魂,诱导崩坏的灵魂,将他们一一带领到我们面前。 那些灵魂们陆陆续续飞进了我们的体内。 虽然我一时惊讶紧张,但并没有感受到冲击或痛苦。 不过他们的思念确实涌入了脑海。 他们的遗憾、恸哭、不舍。 以及对过去未能获胜的战斗抱有的翻腾心情,全都涌进脑海。 上吧。他们对我如此说著。 一起上吧。一同战斗吧。 伴随这些撼动心情的话语,力量也不可思议地滚滚涌出。 如重铅般压在身上的疲劳渐渐散去。 覆盖浓雾的模糊意识也彻底清醒过来。 感觉自己随时都能全力冲刺。 眼前的一切都变得鲜明。 在被龙毁灭的山脉中徘徊、几乎要消失的战士灵魂们,此刻给予了我力量。 不需话语解释我就能理解,我继承了他们的灵魂。 梅尼尔也是,雷斯托夫先生也是,葛鲁雷兹先生也是。 大家都用庄严的态度接受这些灵魂进入体内。 ……等所有灼烧的灵魂们全都凝聚到我们身边之后…… 奥鲁梵格尔王几近崩坏的灵魂将手伸向禄。 禄接住他的手。 「祖父大人……」 「道歉的话语,我不会说出口。我的孙子啊,国家与人民的一切──就拜托你了。」 「是……请放心交给我吧!」 两人互相凝视。 接著,奥鲁梵格尔王的灵魂散为金色粒子,缓缓飞进禄的胸口。 【唉,到头来还是没能独占风头啊。】 不死神的《使者【herald】》小声嘀咕── 【唔,看来你们已经准备好了是吧,《世界尽头的圣骑士【pdin】》。】 邪龙则是严肃地如此说道。 瓦拉希尔卡即使面对这样的发展,也没有急著出手攻击我们。 反而从容不迫地等待我们做好一切准备。 「是出于善意吗……应该不是吧。」 【呵哈哈,怎么可能。】 负伤的龙展开翅膀,在《大空洞》中摆出雄姿。 【这就像酝酿美酒一样。将做好一切准备、凑齐一切要素、满怀希望前来挑战的英雄们彻底击垮,欣赏那表情因绝望而扭曲的瞬间──】 瓦拉希尔卡露出利牙…… 【正是对我来说无上的愉悦啊。】 它如此宣告的声音中,不带虚假。 想必它过去确实曾一次又一次像这样葬送了无数的英雄们,将他们连同灵魂一并燃烧殆尽的吧。 【来,再一次挑战我吧,《世界尽头的圣骑士【pdin】》。看是我将汝等葬送于此,为我的恐怖来历增添新的一页。抑或在此遭汝等讨伐,成为武勋诗歌的一部永远传颂下去。】 龙的全身盈满瘴气。 【──此时此刻,让我们一决胜负。】 对于它的话语,我并没有立刻回应。 而是抬头仰望神明大人。 「我要上了。」 【好……就让我再次命令你。】 女神的使者之火熊熊燃烧起来,发出耀眼的光芒。 接著,流转的女神葛雷斯菲尔── 【去吧,我的骑士。将龙讨伐,实现你的誓言吧。】 肃穆地对我如此下令。 听到祂的话语,我望向伙伴们,以及矮人之灵的队列── 「──向剑立誓!向灯火立誓!向寄宿于我胸膛内战士们的灵魂立誓!」 举起黄金之剑…… 「我必讨伐邪龙!」 高声如此宣告。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回应我的吶喊声顿时震撼山脉。 「燃烧吧,勇气的烈焰!」 「吾等之敌,邪恶将终结于此!」 「报应的时刻到来了!实现正义的时刻到来了!」 「《战士啊【betor】》!《战士啊【betor】》!」 「《命运眷顾勇者【fortes fortuna adjuvat】》!」 彷佛在呼应这无数震荡大地的吶喊般,邪龙接著巨声咆哮── 最终决战,就此开始。 ◇◆◇◆◇◆ 【吼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龙的嘶吼响彻四周,震撼整个《大空洞》。 若没有做好充分准备,光是听到这声巨龙的咆哮就会让灵魂被削弱,当场放空了。 面对龙随著咆哮袭来的利爪……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举剑横扫,从侧面架开攻击,同时钻入巨龙怀中。 【──《火焰箭矢【sagitta mmeum】》!】 「灯火庇佑!」 龙的《话语》和我《神圣盾牌【sacred shield】》的祝祷激烈冲撞、互相抵消、炸开消散。 顺从胸口中滚烫的热量,我全身 最终章 我们接著取走了龙鳞及几件财宝,做为讨伐的证据。 至于瓦拉希尔卡的尸骸,毕竟放著腐烂也会造成问题,因此我用祝祷术对它施加了《防腐的奇迹【preservation】》。 据雷斯托夫先生所说,龙的身体全身上下都是高级素材,因此以后可能会准备好器材进行解体。 把敌人的尸骸解体做成道具这种事情,虽然以我前世的感觉来讲有点心情复杂,但在这个世界杀死龙就是这么一回事。 瓦拉希尔卡想必也早就做好觉悟,因此我也不犹豫了。 既然获胜,就当成是胜利者的权利把能用的资源都彻底利用吧。 话虽如此,但无论财宝的数量或龙的身体都太过庞大,实在不是现在五个人能够搬运的分量。 不过也考虑到会被恶魔残党夺走的可能性,因此我保险起见用《话语》和《记号》设置结界后,决定沿著来时的路径先回城镇一趟。 之所以不从东侧的陆路下山,反而刻意从西侧绕水路回去,一方面也是为了确认《花之国【lhoth dhol】》的状况并报告战果。 顺道一提,关于我的衣服则是靠借穿大家的备份服装以及龙的财宝中绣有《记号》的魔法衣装等等,姑且算是凑齐了一套。 毕竟正式的寒冬已近,半裸身体走在路上未免太夸张。而且更夸张的是,我现在的身体已经变得即使真的那样做也没问题的状态了。 ……在回程路上,我和大家一起验证了自己接受龙血之后的身体性能。得出的结论讲白一点,就是现在的我变得相当异于常人。 大致上就跟不死神所说的一样。 肌力和持久力方面原本就锻炼起来的部分变得更加提升。 在防御力方面尤其超乎常人,工作用的小刀程度完全割不伤也刺不进我的身体。不过在万分注意之下简单进行的实验中,雷斯托夫先生的攻击还是可以砍伤我,因此并不算是无敌不死之身的样子。 在《话语》方面我也试著咏唱一下,发现能够完全按照我的意思发挥效果。代表精准度提升了。 集中精神注意感受也能知道,我体内体外的玛那凝聚方式与过去相比有产生些微的变化。 最大威力也有增加……现在只要我有那个意思,或许光是大叫一声就能把周围一带都烧成荒野。 简直就是呈现人类外观的龙了。 这不是什么好状况啊。我不禁这么想。 确实,我的战斗力提升了。 现在如果跟不死神斯塔古内特的《木灵【echo】》重新交手,我或许可以站在优势。对瓦拉希尔卡也应该能够单独一人战斗到某种程度。 若对付一般的魔兽,想必甚至可以一边哼著歌,光靠身体能力就不冒任何风险轻松压制吧。 ──这点实在不是好事。 在战斗中不需要承担风险,是非常危险的事情。 要是我习惯了这个接受龙血的肉体,将其视为理所当然,我的战斗方式就会变得傲慢不逊而随便胡来。 那样一来我迟早会死的。 或许会因为遭遇更强的对手,或许会因为树立太多敌人,又或许是遭人谋杀,总之肯定不得好死。 就跟当年继承《噬尽者【over eater】》的时候,布拉德对我说过的警告一样。 再加上我现在身为一名信徒,身为一名从政者,这也是很糟糕的状况。 不怕寒暑,不畏饥渴,独自一个人在任何场所都能存活的强大存在,究竟能够对弱者产生多少同理心,维持多久的共鸣? 搞不好我有一天会成为不解寒暑饥渴,无知傲慢而「徒有强大聪明」的人类。 这份力量并不是龙的祝福──而是诅咒。 难道这也在瓦拉希尔卡的计算之中吗? ……我实在不认为最后交锋的那瞬间,它会预测到我能够撑过龙息【breath】存活下来。不过我想照瓦拉希尔卡的个性应该会大笑主张「所谓邪龙就是会诅咒胜利者,使其人生破灭的存在」吧。 即使我想摆脱这个诅咒,我也不知道已经与肉体和灵魂混杂的龙之因子究竟该怎么排除。而且就算知道了方法,这份力量也毫无疑问相当有用,因此在局势安定下来前我都无法放手──换言之,我在最后的最后彻底被瓦拉希尔卡摆了一道。 ……我方确实是获胜了。 然而我和瓦拉希尔卡之间的战斗恐怕会持续一辈子吧。 要是一如邪龙所想,招致破灭,就是我输。 而如果到最终都没有破灭,就是我赢。 「……我不会输的。」 穿过漫长的地下通道。 准备走出《西门》的时候,我回头仰望山脉如此呢喃。 ◇◆◇◆◇◆ 我们通过《西门》,往《黑铁山脉【iron mountains】》的山麓走下。 穿过巨岩林立的岩石地区后,眼前豁然开朗。 ──清爽的微风吹过。 「哇……」 一棵棵枯树都长出绿嫩的新芽。 混有毒素的污泥都消失成为肥沃的土壤,原本是湿泥地的场所有些部分变成坚固的地面,有些部分变成丰饶的沼泽。 和我们起初到来时潮湿阴沉的印象完全不同。 「喂~!喂~!」 一群精灵们从远处一边叫唤一边跑来。 在最前头是有著金色秀发、雪青色眼眸的精灵──蒂娜小姐。 「你们果然平安无事!我们这里原本听到好几声龙的咆哮,然后突然又安静下来。接著一阵神秘的火焰烧过去之后,这一带就忽然变得好漂亮──」 她如此说著并冲过来,确认我们一个人也没少之后,便哇哇大哭起来,抱住我们。 「……你们都没事真是太好了!」 从她身上已经闻不到病毒的臭味。 取而代之的是女性柔和的香气,加上泥土与绿草的芬芳。 「受不了耶,你也太夸张了吧。」 「一点都不夸张!我是真的担心你们再也回不来了……」 「不过我们赢啦。看就知道吧,龙已经死了。是威尔杀掉的。」 相对于梅尼尔故作冷淡的态度,蒂娜小姐倒是已经泣不成声了。 「受不了。我们还不会死啦。毕竟还有事情要做啊。」 「还有事情要做……?」 「目前首要工作大概就是复兴这块土地。这附近一带依然还残留有邪龙之毒的后遗症吧。」 「说得也是。在山脉各处也依然有瘴气残留的感觉……另外还有恶魔残党的问题。」 禄点点头,一脸忧心地皱起眉间。 确实乍看之下瘴气已经被去除大半,但并不代表全部都消失无踪了。而且喜好栖息在有毒环境的危险魔兽们想必也不会立刻离去吧。 《黑铁之国》与《花之国【lhoth dhol】》若想恢复到昔日的繁荣,恐怕还需要花上很漫长的时间。 「毕竟龙的财宝多得像山一样,暂时就靠那些换取资金……」 「也要考虑分配的方法才行啊。」 「要是因为大量财富流入而打乱了物资与金钱的平衡也很伤脑筋。这方面就找托尼奥之类的商量看看吧。」 「是!」 「另外,既然现在已经夺回山脉,昔日《黑铁之国》的居民们应该也会想回来吧。」 「那么就必须做好接收人员的准备,以免造成混乱啊。」 必须处理的工作一件接著一件冒出来。 「…… 虽然心情上不太愿意,不过我也回故乡的森林一趟,看看能不能拜托他们派遣几个有实力的家伙过来吧。」 梅尼尔皱著眉头如此小声呢喃。 从森林出走的银发半精灵如今却获得了《森林之主》的资格,带著故乡英雄的遗物,还伴随屠龙的战功一起回到故乡,究竟会引起多大的骚动…… 这样一想也不难理解他为什么会露出这种表情了。 毕竟梅尼尔不是那种会想要闯荡出一番功名回故乡争一口气的类型。 真要讲起来他应该是觉得待不舒服的场所就掉头离开,以后不管那地方变得如何都不关自己事情的个性。 想必他本来完全没有要回去的念头吧。 ……然而今天如果要调整山林,能有几位熟知大自然与灵精运作、实力高强的妖精师会比较好。 因此若梅尼尔可以重新搭起与故乡的关系,确实会很有利。 「既然这样,我也一起去。」 「你要跟来?」 「当事人没有亲自去拜托怎么行嘛!」 「呃~这样讲也是啦。那么等春天我们就渡海去一趟……没问题吧,威尔?」 那当然。我笑著点头回应。 虽然有种会演变成什么大骚动的预感,但反正在这件事情上被害应该不会波及到我嘛! 「你这家伙,竟给我露出一脸事不关己的表情……!」 「哈哈哈。」 ……《黑铁之国》与《花之国【lhoth dhol】》若想恢复到昔日的繁荣,恐怕还需要花上很漫长的时间。 不过就算花时间,总有一天…… 《黑铁之国》的熔炉肯定会再度燃起火红的烈焰,锤子敲打的声音会再度响彻山脉。 《花之国【lhoth dhol】》也肯定会重新响起美妙的歌声,重建起美丽的城镇吧。 我打从心底如此深信著。 ◇◆◇◆◇◆ 在《花之国【lhoth dhol】》受到一番热烈款待后,我们再度乘船扬帆,沿著如今变得清澈的河川逆流而上,抵达湖泊。 接著穿过湖泊,越过浓雾,再度来到死者之街。 「……哦哦!」 结果我看到古斯一副静不下来地漂浮在废墟城镇的边缘。 ──或许现在讲这种话不合情境,但幽灵出现在大太阳下的画面实在难得一见。 「你们没死啊。嗯?」 古斯一脸怀疑地看向我。 「玛那的动向很奇怪……是龙的因子、吗?」 居然一眼就看穿了。 真不愧是《仿徨贤者【wandering sage】》。 「那可是诅咒啊。」 「我知道。我也接受了,古斯。」 这是打赢瓦拉希尔卡的代价。 同时也是那只孤傲的邪龙自始至终都贯彻自己为龙的证明。 「那就好……来,过来吧。大家表情看起来都很疲惫啊!」 古斯呢喃似地说道后,立刻切换态度,引领我们走向神殿。 虽然一路到这里都没什么自觉,但我似乎相当亢奋的样子。 在布拉德与玛利的墓前跪下,报告完与龙战斗的结果后,我一放松下来便睡得如烂泥一样。 毕竟一场接著一场的战斗总算结束,来到了不需要再保持警戒的区域内。 虽然继承了龙血的肉体几乎不会感到疲劳,但或许是历经好几次在生命的危机让精神上渴求休息的吧。 我熟睡到甚至忘了每天早上的祷告。 ……做了一场孩童时代与玛利和布拉德一起生活的梦。 在神殿山丘上愉快奔跑的梦。 ……就这样结束了短暂的休息后,当我们准备启程返回《灯火河港【torch port】》时…… 「向您借的武器就此归还。」 禄对古斯如此说道。 然而古斯很乾脆地左右摇手…… 「免了免了。你们拿去,老夫用不著。」 「可是,这是您重要战友们的遗物吧?」 「……你这人真是规矩啊。」 古斯露出苦笑。 不过他其实并不讨厌像这样个性规规矩矩的人。 「正因为是战友的装备,更应该继承给新的主人。无论武器或防具都是生为道具,若只是封藏起来,连装饰鉴赏的功用也没发挥,简直是没有意义到极点啊。」 「……那么,我就心怀感激收下了。」 「嗯,能够成为新一代矮人之王的装备,对那些武器防具来说想必也是一种荣耀吧。」 听到古斯这句话,我不经意想起一件事。 「啊……《黎明呼唤者【call dawn】》。」 在自然而然间,这把黄金之剑一直都挂在我的腰上。 毕竟我的主要武器《胧月【pale moon】》严重损坏,《噬尽者【over eater】》又不能轻易使用。 因此考虑到还会跟恶魔残党或魔兽交战的可能性,我就一直把它带在身上了。不过现在…… 「不,那把剑现在是属于威尔大人的。」 「怎么可以这样?这是矮人代代相传的宝剑吧!」 我虽然一再强调这把剑在宣示正统性之类的场合上非常重要,可是禄却坚持不愿收下。 他说当时奥鲁梵格尔王是亲手将这把灵剑交付给我的。 「威尔大人是命中注定的英雄人物。为了在今后的战斗中继续保护性命,还请务必让那把剑助您一臂之力。」 他虽然这么说,但我实在不能免费收下这样的东西。 于是我们签了一份明文记载当我死后会将剑归还给《黑铁之国》的文件,以「租借」的形式由我保管。 「话说,怎么讲得好像今后还会有更强大的敌人出现在我面前的样子……这次的对手可是龙啊,再怎么说也到此为止了吧?」 要是随随便便又冒出比这更夸张的对手谁受得了啦! 我抱著确信如此表示后…… 「…………」 「…………」 「…………」 大家却陷入一片沉默。 而且纷纷用带有同情的视线看向我。 那眼神彷佛在说「反正照这家伙的状况肯定又会……」的感觉。太过分了! 「呃,怎么说……坚强活下去吧。我多少会帮你一点忙。」 雷斯托夫先生笨拙但温柔地拍拍我肩膀如此说道。 「不,那样讲还是很伤人啊!」 雷斯托夫先生不禁一脸为难。 见到他那样难得的表情,大家顿时都笑了。 ◇◆◇◆◇◆ 我们从死者之街沿河而下,回到了《灯火河港【torch port】》。 当接近的时候骚动早已传开,在城镇边境工作的妇人们都惊讶得纷纷用双手摀住嘴巴,连滚带爬急急忙忙地奔回镇上。 「领主大人回来啦!」「大家都平安无事呀!」等等的大叫声接连传来。 没过多久又换成大量居民从镇上吵吵嚷嚷地跑出来一探究竟时,我们的船只已经靠到码头了。 我们陆续上岸,便看到托尼奥先生走在群众前头。 总觉得他头发莫名凌乱,眼眶周围还有黑眼圈。 当初我是将后续事务都托付给他处理,不过仔细想想,在龙的咆哮声接连传来的状况下,想必也引起很多骚动吧。 看来我让他费了很多心的样子,真是感到抱歉。 「欢迎各位回来……请问结果如何?」 对托尼奥先生的询问,我点头回应。 接著解开交给葛鲁雷兹先生保管的包裹,弯曲犄角的尖端以及又大又厚的鳞片就露了出来。 「住在山中的恶魔们,还有邪龙瓦拉希尔卡──都已经被我们讨伐了!」 我高举犄角如此大叫后,居民们立刻大声欢呼起来。 瓦拉希尔卡的低吼与咆哮声在这座城镇也听得到。 想必大家都过得很不安吧。 不过就在这个瞬间,那些情绪都获得消解了。 「哇哈~!恭喜你们~!」 从人群中冒出一名红发半身人,朝我扑过来。 我赶紧接住后,顺势转圈,惹得碧哈哈大笑。 「大家都平安无事呢,真是太好了!那就是龙的角吗?借我看一下,我等一下要写成歌!──啊,这些新装备是什么?好厉害!你们从哪里弄来的?」 她还真是兴奋。 照这样子看来,我们所有人等一下都要被她问东问西彻底采访一场了。正当我这么想的时候,欢呼与祝贺的人群顿时将我吞没。 当中有矮人街的代表阿格纳尔先生,索利先生和霍兹先生也在。 还有出征时委托担任诱饵的《纸老虎【bluffer】》马克思先生等人也都平安回到城镇,彷佛在祝贺双方任务都顺利达成似地对我们咧嘴而笑。 老矮人古兰迪尔先生则是老泪纵横地抱住葛鲁雷兹先生与禄的肩膀。 另外我还看到神官安娜小姐对雷斯托夫先生慰劳一句「辛苦了」并露出笑容,雷斯托夫先生也点头回应。 至于梅尼尔倒是在不知不觉间就脱离人群,在稍有一段距离的地方愉快地看著我们的骚动。实在很符合他的作风。 居民们纷纷把我围绕在中间,又是谢谢,又是恭喜,一下做得好,一下万岁地不断对我欢呼。 而我也用笑脸一一拥抱或握手回应。直到现场气氛稍微冷静下来时,托尼奥先生大声拍拍手。 「好啦好啦!领主大人和其他人想必都累了!毕竟他们可是击败巨龙凯旋归来啊!」 他这么说著,拨开人群…… 「就稍微给他们一段时间休息……明天再来举办一场宴会吧!」 托尼奥先生用眼神向我询问「这样可以吗?」之后,我也点头回应。 在这方面的安排上,我完全敌不过他啊。 于是我顺著托尼奥先生营造出的局面…… 「这是庆祝邪龙讨伐!请各位明天尽情吃喝、尽情欢唱、尽情庆祝吧!」 如此大叫后,人们便发出了更加热烈的欢呼声。 熟悉的面孔都露出笑容。看起来非常开心、愉快、幸福。 「…………」 我成功守住了这片幸福啊。 要是我当初没有挺身挑战瓦拉希尔卡。要是我输给了瓦拉希尔卡。 肯定就看不到这片光景了吧。 我守住了总算获得的东西。 从老是畏缩恐惧、裹足不前的前世获得重生──然后站起身子,不断迈进的努力,都没有白费。 这件事化为一股温暖的现实感,盈满我的心。 ……真是感慨万千啊。 ◇◆◇◆◇◆ 到了隔天,我们从早上就开始盛大庆祝。 城镇的广场上摆有从各处搬来的桌子,铺上白色的桌巾。 到处可以看到花圈装饰,还有妇人们从一大早就准备好不断冒出热气的温暖料理。 大量人群都各自打扮得漂漂亮亮来到镇上。 每个人脸上都挂著笑容。 ……身穿礼服的我在广场的讲台上大声说道: 「呃~我不会讲太久的……毕竟我自己也饿扁了!」 听到我开的小玩笑,大家也都用笑声回应。 「庆祝成功讨伐了龙,以及丰收的恩惠……感谢灯火女神!感谢善良诸神!」 感谢灯火女神!感谢善良诸神! 人们跟随我如此大叫后…… 「──乾杯!」 乾杯!大量的杯子高举起来。 有的是兽角制成,有的是木头制成。有的色彩鲜艳,有的颜色朴素。 那样的杯子们热闹地互相敲击,陆续被一饮而尽的宴会。 自然而然地从各处传来交谈声与开怀的笑声。 就在这时,弦音响起。 是碧抓准这个赚钱的大好机会,开始愉快地弹唱起来。 那是一首描述精灵与矮人的诗歌。 在两百年前的《大崩坏》时沦陷,如今总算又准备在这块土地重建的,精灵与矮人的国家。 《花之国【lhoth dhol】》与《黑铁之国》的故事。 碧纤细的指尖动作奏出时而开朗,时而悲伤的音乐,点缀话语。 接著忽然变调,乐声停息。 安静的述说。 两个国家的故事,随著破灭中断。 ……然而,音乐随后又静静开始奏起。 即便如此。碧这么唱道。 即便如此,只要人民还在,意志还在,国家就能重生。 有如轮回之环。 就算堕入漆黑之中。 温柔女神的灯火想必也会带来光明。 就算一切都被毒气与黑暗笼罩。 就算有可怕的恶魔徘徊,邪恶的巨龙咆哮,化为充满恐怖的土地。 《世界尽头的圣骑士【pdin】》依然会挺身拯救。 伴随温柔女神的灯火。 驱散这片南方大陆的黑暗,带著勇气不断迈进。 ──碧的三弦乐器高声奏起圣骑士【pdin】的屠龙之歌。 番外篇:月之旅 阳光透过树叶间的缝隙一闪一闪地洒下。 在清新的空气中,大量巨树有如神殿的柱廊般排列。 ──这里是《兽之森林【beast woods】》的深处,伟大的《森林之主》──《柊木之王》的王殿。 「哦哦,这里,真是好地方吶!『感谢你的细心安排,威廉大人』。」 「『请不用客气』……那么,关于之前讲好的事情……」 「唔嗯,偶们接受了。」 在我面前如此点头回应的,是只要见过一次就决不会忘记的巨大身影。 也就是以前我曾交手过的那位森林巨人【forest giant】──约顿族的刚古先生。 在周围还有他部落的其他巨人们,有些好奇地到处观察,有些则是用巨大的魔兽皮革搭建著帐篷。 男性全部都是超过三公尺的大块头,连女性也都有两公尺半以上,画面看起来相当壮观。 总有种自己变成半身人的错觉了。 「与人起冲突,不管是输是赢,都粉麻烦啊……」 「我想也是……」 讨伐完巨龙,凯旋归来,设宴庆祝。 若是冒险故事,或许到这边就会「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地画下句点落幕了。 但很遗憾,这是现实。 必须处理的善后工作还有很多很多。 向埃赛尔殿下与巴格利神殿长等相关单位人物报告问题已顺利解决,安抚情绪陷入不安的人民,抑止暴动发生,宣传正确的情报好封锁流传民间的虚假情报。 像这样收拾处理《兽之森林【beast woods】》各处因为龙的咆哮而必须尽快对应的骚动或是可能演变成骚动的因素── 而且就算这些事情大致上都处理完毕,必须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对之前发现的森林巨人【forest giant】部落进行对应也是其中一件。 通常来说,「巨人」这个种族就跟龙一样,不隶属于善神或恶神阵营,而保持在中立的立场。 ……这里所谓的『中立』,并不是指「讨厌争斗,不与任何势力联手」的那种意思。 他们即使不受任何一方的神明庇佑也能活得很好,力量也强大到万一被找碴殴打,管你是哪边神明的阵营都能予以反击,造成对方相当大的损害。 既然如此,又有什么理由要特地跟神明之间的地盘斗争扯上关系呢? 就是像这样拥有极强力量而保持的『中立』。 而当中的森林巨人【forest giant】据说是创世神话时代的《原始巨人》流传下来的血脉较稀薄的种族。 随著世代交替,神秘因子变得稀薄,寿命渐短,体格也变得较小。 即便如此也还是有三公尺高的巨大身体,再加上虽不及梅尼尔那般等级,但也相当高等的妖精师技能。可说是虽然数量少但素质极高、力量强大的魔法战士种族。 光是血脉较稀薄的森林巨人【forest giant】就已经是这种等级,要讲到创世时代的影响保留较深的那些《原始巨人》们的传说,那就更是夸张了。 居住在南海大风暴的中央,与暴风一同穿梭大海的顶天巨人,《暴风巨人【stiant】》 长年沉睡在大火山地带的熔岩中,偶尔会随著火山爆发而醒来的《熔岩巨人va giant】》。 在遥远东方尽头的荒野居住于永不止息的雷云下,能随心所欲飞翔天空的《雷云巨人【cloud giant】》。 虽说多半都已经离开了这个次元世界,但夸张的规模还是会让人听得不禁晕眩。 这样也能理解为什么会说巨人与龙是同等了。 如果是那种等级的存在,即使面对《原始龙》之一的瓦拉希尔卡也确实能够正面交锋不退一步吧。 而现在的问题就在于,纵然不及那些神话存在,但还是有继承其血脉而力量强大的这些邻居们就栖息在森林的深处。 既然栖息在《兽之森林【beast woods】》深处,就代表他们根本不害怕魔兽们。 从那些用魔兽皮革制成的帐篷看起来,他们甚至应该归类为以魔兽为猎物的猎食者……换言之,就是比魔兽还要强大。 万一哪天与不断开拓、扩张的人类生活圈以不幸的形式相遇,肯定会引起大骚动。 具体来讲就是从冒然遭遇演变为战斗,当有任何一方传出死亡牺牲就会变得不可收拾了。到时候不但会造成极其严重的损失伤害,而且对谁来说都得不到好处。 当然,如果双方有认识的人可以姑且搭起交涉的桥梁,或许还能靠赔偿解决问题,但那种东西是最后的手段。不能打从一开始就抱太大期望。 因此── 「守护主王的任务,就交给偶刚古与族人们呗。」 我决定试著询问他们,是否愿意移居到以前我在长角恶魔科尔努诺斯的骚动时确定了位置的《森林双子王》──《橡树之王》与《柊木之王》这两棵巨树的周边一带。 这两棵《森林之主》可说是《兽之森林【beast woods】》的最大要害。万一让这地方遭到《忌讳话语【taboo word】》之类的手段破坏,将会造成非常严重的后果。 然而这里毕竟是《森林之主》的圣域。基于必须保持自然绿意的性质上不能让太多人进来过度开发。 这种时候基本上只能将这里设为禁地,但又不能完全没有安排守卫,实在两难……而就在这样的时候,我想到了这群森林巨人【forest giant】。 他们能够因此获得绝对不会和人类起冲突,而且几乎能永久定居的住所。 双子王则是能够得到一群力量强大又能够交谈对话的护卫居住在自己近处。 我想这样应该是对双方都很有利的结果吧。 ──我与刚古先生握手以示缔结契约。 他的手真是又粗又厚。 「话说回来……『刚古先生、是那里学到、西方共通语的』?」 「从前、在森林边境有个、呃~……?农、农耿……农更……?『过农耕生活』、很好相处的男人。偶们互相交换毛皮与谷物,就稍微,学了一点。」 「哦~……」 「那已经是,春天来了三百次、更之前的事情。后来,部落的人和人类起了冲突……偶们就移居到森林深处啦。」 「…………」 还真的是非常古早以前的事情。 不过,这也就是说── 「现在,『以物易物、还可以』?」 「唔嗯,『若能交换到金属制品我们也很高兴,不过你们需要什么东西?』」 「我们也是,『需要、药草、木材、魔兽皮革、骨头』这样。」 就这样,我们稍微讨论了一下交换品项,得出大致上的共识。 剩下较细节的调整就交给实际负责的人们吧。 「是说……」 讨论告一段落后,刚古先生接著如此说道。 他的视线则是望著我的背后。 「你的、呃~『那把枪,怎么了?』」 「…………」 对于他的询问,我尽可能挤出笑脸。 但或许还是多少参杂了一点难受的表情吧。 「……在跟龙的战斗中,坏掉了。」 刚古先生顿时露出了一脸『问错事情啦』的尴尬表情。 ◇◆◇◆◇◆ 《胧月【pale moon】》坏了。 在与 瓦拉希尔卡的战斗中碎裂折断,坏得不留原型。 尽管那是有大量《记号》保护的枪,面对亲近《话语》的龙还是不堪一击。 当然我也有注意不要让武器被破坏,但在当时的状况下还是有个限度。 因此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是没办法的事情,可是…… 「唉……」 我还是忍不住感到沮丧。 从巨人部落回到《灯火河港【torch port】》的我,坐在码头边深深叹息。 ──其实我已经有确认过《胧月【pale moon】》究竟有没有修复的可能性。 透过埃赛尔殿下的介绍,我找到《白帆之都【white sails】》中最厉害的锻造师,询问是否有办法修好《胧月【pale moon】》。 然而那位寡言的锻造师先生只是默默对我摇头。 那就是一切了。 「…………」 但或许是我听到那个回答后露出的表情实在太过悲伤的缘故吧。 锻造师先生将《胧月【pale moon】》折损的枪头上还残留有《光的话语》的部分打磨,帮我做成了一把匕首。 至于《强化》或《锐利【sharpness】》的部分则因为已经碎裂,无从挽救了。 「这是、留恋吧……」 我将挂在腰上、用《胧月【pale moon】》打磨成的匕首拔出来,举高在阳光下。 利刃部分闪耀出教人怀念的光芒……然而这把武器已经无法满足我所必要的性能水准了。 平常拿来挥舞在各方面对我而言都不足够,更别说若是让沉睡于灵魂深处的邪龙力量觉醒,恐怕朝什么东西用力一砍就会当场碎裂了吧。 魔兽、恶魔残党、南方未知的恶神眷属们……我必须面对的敌人太多,实在不能只因为舍不得就继续使用性能较差的武器。 或许我也差不多该去寻找新的主要武器了。 ……事实上,我现在的选项相当多。 以前探索遗迹获得的武器之中,单纯在性能上超过《胧月【pale moon】》的枪就有好几把。 如果还是不满意,花钱请《白帆之都【white sails】》的商人们透过船运帮我从各地买枪回来也可以。 若靠人脉关系拜托,搞不好也能得到矮人族或精灵族的秘传武器。 枪头施加了火焰或雷电《记号》的古代魔法枪。 投掷出去就能追踪对手,一声《话语》就能收回手中的枪。 能够清静使用者的精神,提高抵抗力的祝圣之枪。 或是用真银【mithril】制成,寄宿有迷惑妖精的蛊惑之枪。 另外也有单纯制作得极为极为坚固、极为锋利,为了使其不要变钝而用《记号》强化,构造简单不过感觉很好用的枪。 然而,每一把枪我用起来都觉得不对劲。 我想大概是因为我使用《胧月【pale moon】》太长一段时间了。 就性能来讲,《胧月【pale moon】》算是很弱的枪。 比不上恶魔之王为了杀死对立的《上王》而造出的吸命剑《噬尽者【over eater】》。 也比不上锻造之神创造出的金色小太阳《黎明呼唤者【call dawn】》。 《胧月【pale moon】》单纯只是比较坚固,能够调整长度,枪头会发光的枪罢了。 ──然而,即便如此…… 不管别人怎么说,《世界尽头的圣骑士【pdin】》主要使用的武器,就是那把单纯比较坚固,能够调整长度,枪头会发光的枪。 那是我最为信赖、独一无二的武器。 而那样爱用的武器现在变成这样──或许是我的感觉还没能从混乱中振作起来吧。 雷斯托夫先生之所以那样执著于自己爱剑的理由,我如今更能够理解了。 ……自己一直以来最为信赖的那份重量消失。 这比我原本预想中的还要难受。 「…………」 我凝视匕首,内心思考著:这下该怎么办才好? 我没办法将这把打磨过的《胧月【pale moon】》一起带去冒险。 就算带去了,它也单纯只会变成派不上用场的累赘,或者被用坏。 可是若把它当成纪念品装饰在家中,又感觉好像不太对。 怎么办? 我究竟该怎么做才好? 明明讨伐完邪龙后还有很多善后工作必须处哩,我却忍不住为了这种事情陷入沉思。 ──就在这时。 「该死,要干就干!我没在怕的!」 远处传来莫名有气势的大叫声。 ◇◆◇◆◇◆ 一副怒气难消似地走在河边道路上的,是一名还很年轻的少年。看起来大约十三、四岁左右。 一头黑色的卷发,感觉个性很好强的淡褐色眼睛。 身穿粗麻衣服披著外套,背上背有简陋的箭筒与弓,腰上还挂了一把大概是随便削成的木制棍棒。 或许是猎人或冒险者的学徒之类的吧。 「看我去砍下魔兽的首级……!」 「不、不要这样啦,格雷……很危险的……!」 「吵死了,亚历克斯,不要阻止我!」 而追在那名少年后头的,是身穿稍微比较像样的棉质衣服、年纪差不多大的红发男孩。 修补过的深色斗篷配上前端镶有一丁点变色的银制装饰、看起来相当古老的梣树木杖。 应该是魔法师,但感觉不像是从学院出来的。或许是什么地方的土著咒术师系统吧。 就在我不经意眺望著他们时,那位少年甩开了魔法师男孩的制止,迈步往城镇外走去── 「呃,不好意思。」 顿时有种不祥预感的我赶紧上前叫住了他。 「嗯?干什么啦?」 叫格雷的少年抬起感觉个性不服输的脸看向我。 被称为亚历克斯的魔法师男孩则像是松了一口气。 我稍微弯下膝盖,让自己对上他们的视线。 「没什么啦,我只是想说你那么生气是打算去哪里而已。」 「我要去讨伐魔兽啦,讨伐魔兽!」 「讨伐魔兽……?」 「对啦!怎样?想当冒险者不行喔?」 从现在的地点以及他们走来的方向推测,我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呃、啊~……你们刚才是不是去过《棕熊亭》?」 于是我讲出了一家店的名字。 「去过又怎样!」 「呃、那个、我们两个是偶然在路上相遇,说要一起去看看……结果就……」 「那群混帐,该死!」 「啊~……」 在这座《灯火河港【torch port】》中,《棕熊亭》尤其是个性粗鲁的冒险者经常也入的酒馆。 当中也不乏性情较恶劣的人物。 要是像这样立志成为冒险者的年轻小孩进去店里……我想肯定会受到一番相当强烈的侮辱。 然后遭到近乎吃闭门羹的待遇,所以就打算去砍个魔兽的首级回来给对方一点颜色瞧瞧。大概就是这样吧。 尤其这位格雷小弟弟看起来正义感很强烈。 如果只是自己受辱就算了,但因为连同行的魔法师男孩也被取笑,才会让他这样怒气难消。 「…………」 然而,力量是残酷的。 只要看一眼就能知道,大概原本是一名猎人的格雷小弟弟虽然身体有受过锻炼,但我不得不判断他顶多只是比普通人稍微强个一两级而已。 至于站在后方的亚历克斯小弟弟……小妹妹?哎呀,这点就不多深究了……虽然我不清楚他知识有多深,但至少看起来没什么实战经验。无论眼神视线或言行举止,都充满外行人的感觉。 要是遇到突然冒出来的魔兽,我想他恐怕很难迅速正确地咏唱《话语》吧。 「……你们这样出去,会死喔?」 这里可是《兽之森林【beast woods】》。我亲身体验过里面究竟有多危险。 听到我用冰冷的声音如此说道后,魔法师的亚历克斯大概是察觉出什么而身体颤抖了一下。 格雷也一瞬间露出被吓到的样子,不过很快又燃起斗志…… 「怕死当什么冒险者!」 对我如此反驳。 虽然感觉很有胆识,不过…… 「那你有考虑过比死更惨的状况吗?」 「欸?」 「像是蛇的魔兽会让对手麻痹,然后活生生吞进肚子里花好几天的时间慢慢消化。你有想像过自己全身慢慢被溶解的感觉吗?」 「……咿!」 亚历克斯顿时吓得抽了一口气。 另外……我在内心稍微对不死神斯塔古内特道歉之后…… 「或是变成亡魂。」 「…………」 「只失去手脚,性命却活了下来。或是被贼抓去当农奴卖掉。」 光凭著一股怒气就闯入魔兽横行的《兽之森林【beast woods】》深处的人,若没有相当好的运气便只会得到这类的下场……哎呀,虽然因为《兽之森林【beast woods】》太过危险,所以其实没什么盗贼会潜伏在深处就是了。 「呜、咕。」 但不管怎么说,如果他因此愿意打消念头,那就是最好的。 「可是,反正无论如何我都没地方可以回去!只能干了啊!」 「…………」 看来这两人都没有退路的样子。 格雷小弟弟大概是为了削减抚养人口或与父母死别而流浪到这里的。 照样子看来,表情黯淡的亚历克斯小弟弟应该也是同样遭遇。 「可是格雷……那位亚历克斯应该放不下你,所以搞不好连他也会一起死喔?」 「……!」 我试著这么说服后,格雷小弟弟总算气势削弱了。 他接著紧咬起嘴唇。 在被逼到走投无路的状态下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来到这座《灯火河港【torch port】》,但自己没有知识,不晓得该怎么做才好。 对将来的不安与无助都只是靠著愤怒与气势勉强压抑,但我想他自己也很清楚继续这样下去根本解决不了问题吧。 「呃、请问……大哥哥、你是冒险者吗?」 「不,我不是。」 至少我现在已经不能自称为冒险者了。 「不过,我稍懂一些。」 「既、既然这样!不好意思!请你告诉我们吧!……我们究竟该怎么做才好!」 「嗯。」 在不利与不明之中,即便遭遇到焦急的状况,也懂得先冷静收集情报。 格雷小弟弟的热情固然重要,不过像亚历克斯小弟弟的这种个性也是相当重要的资质。 既然两人各自拥有这两项特质……他们应该还有活下去的希望。 「总之你们先把在《棕熊亭》遇到的事情忘掉,然后沿那条路走过去会看到一块像大鱼的招牌写著《蔚蓝海神亭》,进去看看吧?那里的店长很照顾人的。」 那里不但会帮忙互相介绍这类立志当冒险者的新手们,协助组成较像样的队伍,而且也会分派较适合他们的任务,并多少给些建议。和《棕熊亭》那样粗鲁的酒馆不同,相较上──哎呀,真的只是相较上──算是有教养的一家店。 面对点头回应的亚历克斯以及眼神看起来似乎还对我有些怀疑的格雷,我即使觉得有点鸡婆但还是继续说道: 「听好啰……所谓冒险者的工作就是挑战冒险。但这并不是指无谋莽撞或匹夫之勇,而是要为了活下去做好万全的准备,然后用全力去挑战不是活就是死的冒险。」 如此一来,命运的残酷骰子也多少会关照一些。 「不要自暴自弃,凡事记得求证,在装备上不要吝啬……然后再加上一点智慧与勇气。如此一来肯定有一天能够抵达你们所期望的终点。」 愿善良诸神庇佑你们。我笑著如此说道。 ……不自觉间,我把《胧月【pale moon】》磨成的匕首递了出去。 「……?」 「给你。」 「哼,匕首用起来根本……」 「格、格雷!格雷!这上面、有《记号》……!」 「记号……魔法匕首吗!」 「嗯,但也不是什么很厉害的《记号》就是了。送你们吧。」 对这两位准备踏上旅途的年轻冒险者们,我希望可以给予祝福。 虽然我已经无法和《胧月【pale moon】》一同冒险了,但如果那天在地底发现的这把《胧月【pale moon】》能够跟著别人继续它的冒险之旅── 我觉得那肯定是很美妙的事情。 「这上面刻有《光的话语》,至少可以拿来当成火把喔。」 「你、你有什么企图?」 ……啊~确实,突然收到这样的东西难免会害怕吧。 看不出对方送这东西的利益或目的,换成是我也会觉得可疑。 「那你们愿意听我说一段有点长的故事吗?」 「故事?」 「嗯。毕竟交付魔法武器的同时也要讲讲它的来历,是自古以来战士的传统嘛。」 「……总不会是你想吹牛吧?」 「格、格雷!」 「哈哈,你要那样想也可以啦。」 不过相对地,就让你们陪我说到高兴吧。 我这么想著,并开始说了起来。 「这把武器啊,是古代的矮人锻造出来,讨伐过奇美拉,贯穿过龙鳞的──」 世界尽头的圣骑士【pdin】最为信赖的一把枪。 在乌云密布的夜晚中照亮世间的、《胧月【pale moon】》的旅途故事。 后记 首先对购买本书、阅读本书的各位读者问声好。 很高兴能与大家再度见面,我是柳野かなた。 托各位的福让第三集得以出版,实在非常感谢。 像这样完成改稿工作,撰写后记的同时回想起一年前的事情,还依稀记得当时尤其是在写上集的时候自己非常焦虑。 ……问题在于内容的量。 相当于第三集的部分是我在撰稿前先和朋友们讨论并完成构想之后,才正式开始动笔的……但恐怖的是,在撰稿中却一反预定计画,文章的量不断增加了。 虽然我在很多地方都听说过,这是写小说常有的事情……然而或许是我新手运比较好的缘故,相当于第一、二集的部分在完稿时都大致符合原本预定的文章量。而就在我心想「其实自己很擅长调整文字量吧?」而遭到大意与傲慢的灵精附身时,万万没想到竟遇上了这样大量膨胀的状况。 面对持续膨胀的文字量,当我焦急著想要让故事有所进展的时候,在朋友k老师的劝导下终于自主放弃了相当大量的文章重新撰写的那天,让我印象深刻。 这部作品本来只是我的兴趣,顺自己的喜好撰写自己喜欢的内容并公开在网路上的业余创作。 然而当有幸成为商业作品出版之后,自己便忍不住产生了更多的欲望。 更有趣的故事发展。 漂亮回收伏笔。 刚好收在一本书的分量。 最好还能留下一点篇幅,在书籍版时多加一篇附录。 想要更受欢迎。 想要畅销。想要写成值得拿来自傲的作品…… 当时的我总算察觉到,真正在膨账的不只是文字量,更是涌上自己心头的这些欲望。 ……后来我便一度切换了自己的心境。 虽然没能完全断绝这类的欲望,但希望至少能尽量抑制,回归初衷。 顺自己的喜好撰写,不要在意文字量,就当作没有要出版成书籍这回事,尽情描写威尔的冒险故事。 结果就在不自不觉间越写越顺,尤其到了最后那场战斗时,连我自己也兴奋起来埋首撰稿了。 透过撰写这篇故事,我觉得自己同时也学到了许多珍贵的东西。 ……将自己从教人怀念的奇幻世界得到的东西大量塞进来的第三集。 希望各位也能读得愉快。 最后是谢辞。 致为本书提供漂亮插图的轮くすさが老师。每一集当我拜见您的插图时总是能让我感到幸福万分。 另外也恭喜您的画册『哑采弦二/轮くすさがart works』顺利出版。您对收录在本作的插图所写的说明深深打动的我的心。梅尼尔的设计,我非常喜欢。 为本书的书腰提供了推荐文的川上稔老师,请让我致上深深的感谢。自从国中时代接触到老师的作品后,我一直以来都是您的粉丝。 致各位朋友。再次感谢大家各方面的协助。 负责本作品的编辑大人,以及ovep编辑部的各位同仁,参与本书印刷、宣传、贩卖等事务的所有人员。 还有此刻阅读本书的您,谨让笔者致上由衷的感谢。 ──那么,希望下次再相见。 二〇一六年十一月 柳野かなた 首先对购买本书、阅读本书的各位读者问声好。 很高兴能与大家再度见面,我是柳野かなた。 托各位的福让第三集得以出版,实在非常感谢。 像这样完成改稿工作,撰写后记的同时回想起一年前的事情,还依稀记得当时尤其是在写上集的时候自己非常焦虑。 ……问题在于内容的量。 相当于第三集的部分是我在撰稿前先和朋友们讨论并完成构想之后,才正式开始动笔的……但恐怖的是,在撰稿中却一反预定计画,文章的量不断增加了。 虽然我在很多地方都听说过,这是写小说常有的事情……然而或许是我新手运比较好的缘故,相当于第一、二集的部分在完稿时都大致符合原本预定的文章量。而就在我心想「其实自己很擅长调整文字量吧?」而遭到大意与傲慢的灵精附身时,万万没想到竟遇上了这样大量膨胀的状况。 面对持续膨胀的文字量,当我焦急著想要让故事有所进展的时候,在朋友k老师的劝导下终于自主放弃了相当大量的文章重新撰写的那天,让我印象深刻。 这部作品本来只是我的兴趣,顺自己的喜好撰写自己喜欢的内容并公开在网路上的业余创作。 然而当有幸成为商业作品出版之后,自己便忍不住产生了更多的欲望。 更有趣的故事发展。 漂亮回收伏笔。 刚好收在一本书的分量。 最好还能留下一点篇幅,在书籍版时多加一篇附录。 想要更受欢迎。 想要畅销。想要写成值得拿来自傲的作品…… 当时的我总算察觉到,真正在膨账的不只是文字量,更是涌上自己心头的这些欲望。 ……后来我便一度切换了自己的心境。 虽然没能完全断绝这类的欲望,但希望至少能尽量抑制,回归初衷。 顺自己的喜好撰写,不要在意文字量,就当作没有要出版成书籍这回事,尽情描写威尔的冒险故事。 结果就在不自不觉间越写越顺,尤其到了最后那场战斗时,连我自己也兴奋起来埋首撰稿了。 透过撰写这篇故事,我觉得自己同时也学到了许多珍贵的东西。 ……将自己从教人怀念的奇幻世界得到的东西大量塞进来的第三集。 希望各位也能读得愉快。 最后是谢辞。 致为本书提供漂亮插图的轮くすさが老师。每一集当我拜见您的插图时总是能让我感到幸福万分。 另外也恭喜您的画册『哑采弦二/轮くすさがart works』顺利出版。您对收录在本作的插图所写的说明深深打动的我的心。梅尼尔的设计,我非常喜欢。 为本书的书腰提供了推荐文的川上稔老师,请让我致上深深的感谢。自从国中时代接触到老师的作品后,我一直以来都是您的粉丝。 致各位朋友。再次感谢大家各方面的协助。 负责本作品的编辑大人,以及ovep编辑部的各位同仁,参与本书印刷、宣传、贩卖等事务的所有人员。 还有此刻阅读本书的您,谨让笔者致上由衷的感谢。 ──那么,希望下次再相见。 二〇一六年十一月 柳野かなた 首先对购买本书、阅读本书的各位读者问声好。 很高兴能与大家再度见面,我是柳野かなた。 托各位的福让第三集得以出版,实在非常感谢。 像这样完成改稿工作,撰写后记的同时回想起一年前的事情,还依稀记得当时尤其是在写上集的时候自己非常焦虑。 ……问题在于内容的量。 相当于第三集的部分是我在撰稿前先和朋友们讨论并完成构想之后,才正式开始动笔的……但恐怖的是,在撰稿中却一反预定计画,文章的量不断增加了。 虽然我在很多地方都听说过,这是写小说常有的事情……然而或许是我新手运比较好的缘故,相当于第一、二集的部分在完稿时都大致符合原本预定的文章量。而就在我心想「其实自己很擅长调整文字量吧?」而遭到大意与傲慢的灵精附身时,万万没想到竟遇上了这样大量膨胀的状况。 面对持续膨胀的文字量,当我焦急著想要让故事有所进展的时候,在朋友k老师的劝导下终于自主放弃了相当大量的文章重新撰写的那天,让我印象深刻。 这部作品本来只是我的兴趣,顺自己的喜好撰写自己喜欢的内容并公开在网路上的业余创作。 然而当有幸成为商业作品出版之后,自己便忍不住产生了更多的欲望。 更有趣的故事发展。 漂亮回收伏笔。 刚好收在一本书的分量。 最好还能留下一点篇幅,在书籍版时多加一篇附录。 想要更受欢迎。 想要畅销。想要写成值得拿来自傲的作品…… 当时的我总算察觉到,真正在膨账的不只是文字量,更是涌上自己心头的这些欲望。 ……后来我便一度切换了自己的心境。 虽然没能完全断绝这类的欲望,但希望至少能尽量抑制,回归初衷。 顺自己的喜好撰写,不要在意文字量,就当作没有要出版成书籍这回事,尽情描写威尔的冒险故事。 结果就在不自不觉间越写越顺,尤其到了最后那场战斗时,连我自己也兴奋起来埋首撰稿了。 透过撰写这篇故事,我觉得自己同时也学到了许多珍贵的东西。 ……将自己从教人怀念的奇幻世界得到的东西大量塞进来的第三集。 希望各位也能读得愉快。 最后是谢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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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就在不自不觉间越写越顺,尤其到了最后那场战斗时,连我自己也兴奋起来埋首撰稿了。 透过撰写这篇故事,我觉得自己同时也学到了许多珍贵的东西。 ……将自己从教人怀念的奇幻世界得到的东西大量塞进来的第三集。 希望各位也能读得愉快。 最后是谢辞。 致为本书提供漂亮插图的轮くすさが老师。每一集当我拜见您的插图时总是能让我感到幸福万分。 另外也恭喜您的画册『哑采弦二/轮くすさがart works』顺利出版。您对收录在本作的插图所写的说明深深打动的我的心。梅尼尔的设计,我非常喜欢。 为本书的书腰提供了推荐文的川上稔老师,请让我致上深深的感谢。自从国中时代接触到老师的作品后,我一直以来都是您的粉丝。 致各位朋友。再次感谢大家各方面的协助。 负责本作品的编辑大人,以及ovep编辑部的各位同仁,参与本书印刷、宣传、贩卖等事务的所有人员。 还有此刻阅读本书的您,谨让笔者致上由衷的感谢。 ──那么,希望下次再相见。 二〇一六年十一月 柳野かなた 首先对购买本书、阅读本书的各位读者问声好。 很高兴能与大家再度见面,我是柳野かなた。 托各位的福让第三集得以出版,实在非常感谢。 像这样完成改稿工作,撰写后记的同时回想起一年前的事情,还依稀记得当时尤其是在写上集的时候自己非常焦虑。 ……问题在于内容的量。 相当于第三集的部分是我在撰稿前先和朋友们讨论并完成构想之后,才正式开始动笔的……但恐怖的是,在撰稿中却一反预定计画,文章的量不断增加了。 虽然我在很多地方都听说过,这是写小说常有的事情……然而或许是我新手运比较好的缘故,相当于第一、二集的部分在完稿时都大致符合原本预定的文章量。而就在我心想「其实自己很擅长调整文字量吧?」而遭到大意与傲慢的灵精附身时,万万没想到竟遇上了这样大量膨胀的状况。 面对持续膨胀的文字量,当我焦急著想要让故事有所进展的时候,在朋友k老师的劝导下终于自主放弃了相当大量的文章重新撰写的那天,让我印象深刻。 这部作品本来只是我的兴趣,顺自己的喜好撰写自己喜欢的内容并公开在网路上的业余创作。 然而当有幸成为商业作品出版之后,自己便忍不住产生了更多的欲望。 更有趣的故事发展。 漂亮回收伏笔。 刚好收在一本书的分量。 最好还能留下一点篇幅,在书籍版时多加一篇附录。 想要更受欢迎。 想要畅销。想要写成值得拿来自傲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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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这样完成改稿工作,撰写后记的同时回想起一年前的事情,还依稀记得当时尤其是在写上集的时候自己非常焦虑。 ……问题在于内容的量。 相当于第三集的部分是我在撰稿前先和朋友们讨论并完成构想之后,才正式开始动笔的……但恐怖的是,在撰稿中却一反预定计画,文章的量不断增加了。 虽然我在很多地方都听说过,这是写小说常有的事情……然而或许是我新手运比较好的缘故,相当于第一、二集的部分在完稿时都大致符合原本预定的文章量。而就在我心想「其实自己很擅长调整文字量吧?」而遭到大意与傲慢的灵精附身时,万万没想到竟遇上了这样大量膨胀的状况。 面对持续膨胀的文字量,当我焦急著想要让故事有所进展的时候,在朋友k老师的劝导下终于自主放弃了相当大量的文章重新撰写的那天,让我印象深刻。 这部作品本来只是我的兴趣,顺自己的喜好撰写自己喜欢的内容并公开在网路上的业余创作。 然而当有幸成为商业作品出版之后,自己便忍不住产生了更多的欲望。 更有趣的故事发展。 漂亮回收伏笔。 刚好收在一本书的分量。 最好还能留下一点篇幅,在书籍版时多加一篇附录。 想要更受欢迎。 想要畅销。想要写成值得拿来自傲的作品…… 当时的我总算察觉到,真正在膨账的不只是文字量,更是涌上自己心头的这些欲望。 ……后来我便一度切换了自己的心境。 虽然没能完全断绝这类的欲望,但希望至少能尽量抑制,回归初衷。 顺自己的喜好撰写,不要在意文字量,就当作没有要出版成书籍这回事,尽情描写威尔的冒险故事。 结果就在不自不觉间越写越顺,尤其到了最后那场战斗时,连我自己也兴奋起来埋首撰稿了。 透过撰写这篇故事,我觉得自己同时也学到了许多珍贵的东西。 ……将自己从教人怀念的奇幻世界得到的东西大量塞进来的第三集。 希望各位也能读得愉快。 最后是谢辞。 致为本书提供漂亮插图的轮くすさが老师。每一集当我拜见您的插图时总是能让我感到幸福万分。 另外也恭喜您的画册『哑采弦二/轮くすさがart works』顺利出版。您对收录在本作的插图所写的说明深深打动的我的心。梅尼尔的设计,我非常喜欢。 为本书的书腰提供了推荐文的川上稔老师,请让我致上深深的感谢。自从国中时代接触到老师的作品后,我一直以来都是您的粉丝。 致各位朋友。再次感谢大家各方面的协助。 负责本作品的编辑大人,以及ovep编辑部的各位同仁,参与本书印刷、宣传、贩卖等事务的所有人员。 还有此刻阅读本书的您,谨让笔者致上由衷的感谢。 ──那么,希望下次再相见。 二〇一六年十一月 柳野かなた 1:圣骑士与回忆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轻之国度录入组 扫图:naztar(lkid:wdr550) 录入:naztar(lkid:wdr550) ─播种荒野者,吾视为善。 ──编绳窑土者,吾视为善。 ──维护和睦者,吾视为善。 ──祈人幸福者,吾视为善。 ──愿天下众人之生活皆获得吾之守护与慈爱。 ──愿天下众人之生活皆获得吾之赞美与疼惜。 『制裁与雷电之神沃鲁特的祝福』 寒气渐消,新草嫩芽在转眼间便伸长的春季夜晚。 灯笼绽放的光芒照亮整间办公室。 在灯笼中发光的不是摇曳的火焰,而是刻有《光lumen》之文字的纯白贝壳。 在那样的光芒中,我解开麻绳,将原本捆绑起来的纸卷摊开到桌上。 这并不是像我前世用过的那样洁白耀眼、轻薄到用指尖就能翻动、触感又滑顺的纸张。 要说是白纸颜色也一点都不漂亮,呈现混杂有枯叶色彩的淡黄色。 纸质又厚又硬,让人不禁会想起前世的图画纸。 裁切边缘都是细毛。 触感也很粗糙。 ……实在是品质很差的纸。 或许以这个时代的水准来看勉强算是及格了,但讲得再好听应该也很难说它是「好纸」吧。 我面露微笑,将那纸张翻动、弯曲、拿起来对著灯笼透光。 接著就像在确认质感似的,不断轻抚表面。 「只不过是一捆纸就让你那么愉悦啊,威尔。」 我忽然感受到有人在笑。 隔著桌子的另一侧,坐在来宾用的椅子上原本用小刀削著芦苇茎的一名男子不知从何时开始看著我。 是我的挚友,梅尼尔多。 他全身靠在椅背上往后仰,歪著脖子斜斜望向我。 银色的长头发顺著重力沿肩膀滑落,肤色白皙的额头与后颈,以及半精灵特有的尖锐耳朵因此露了出来。 看著我的眼睛呈现清澈的翡翠色,嘴角笑得微微上扬。 「……我表现得那么明显吗?」 见到他那样像是抓到机会可以捉弄我似的表情,让我忍不住如此询问。 「屠龙的圣骑士pdin大人竟然一脸笑咪咪地像是在摸女人的身体一样抚摸纸张,任谁看了都知道你很愉悦吧。」 对方表现出一副『难道你都没有注意到吗?』的态度。 「我有露出那样的表情吗!」 「就是那样啦。」 看来我这个人真的很好懂的样子。 「那是黄昏时那群工匠来进献的东西吗?」 「嗯。听说是试制品中品质最好的纸。」 「他们看起来很开心啊。」 「……嗯。」 无论是人类、矮人、精灵还是半身人。 从踏入森林中找来材料的冒险者们,到实际造纸的工匠们,凡是在这纸张的制作过程中有过关系的每个人,看起来都非常开心。 他们此刻想必都聚在工厂勾肩搭背喝酒庆祝吧。 我又再度疼爱似地轻抚纸面。 ──这是在《灯火河港torch port》第一次造出来的纸张。 「这是这座城镇的未来啊。」 ◆ 虚岁十七的晚秋。 我与邪龙瓦拉希尔卡交战并击败了它。 那是即便得到众神与英灵们的庇佑,得到伙伴们的协助,我也必须挤尽自己的全力才勉强获胜的一场决战。 如果要我再来一次,肯定没办法得到同样的结果吧。 然而就在击败邪龙之后,等待著我的并不是「从那之后,圣骑士便过著幸福快乐的日子」那样可喜可贺的结局。 ──毕竟这可不是什么童话故事。就算达成了什么丰功伟业,现实的平日生活还是会延续下去。 吸收了龙之因子的身体。 丧失的爱用武器与护具。 畏怯邪龙的人民。 因邪龙的咆哮而发狂、行动活化的魔兽们。 新认识的森林巨人forest giant部落。 从前《花之国lhoth dhol》的人民们居住的孤立聚落。 在《铁锈山脉rust mountains》被毁灭的恶魔军团留下的残党。 向《白帆之都white sails》报告事态并商讨今后的合作内容── 达成屠龙的伟业,结束庆祝宴会之后,我便立刻为了这些事情到处奔波。 《南边境大陆south mark》几乎不会下雪的这段秋冬,我真的过得非常忙碌。不过现在感觉总算是稳定下来了。 增加岁数的冬至也已经过去。 不知不觉间,我虚岁十八了。 「那张纸就是这座城镇的未来,是吗……有那么夸张?」 「一点也不夸张。如果光只是砍伐木材送到《白帆之都white sails》贩卖,等附近一带的森林都被砍完的时候产业就会衰退了。现在虽然有得到龙的财宝,但如果拿来使用总有一天也会用光,而且要是随便发放出去也会造成混乱。所以应该要脚踏实地,多元化经营产业才行啊。」 「呃,这道理我也明白啦……可是《兽之森林beast woods》这么大一片,暂时应该都不会有问题。而且你又有那么多事情要忙,真亏你还有余力去搞这些东西。」 「就是因为暂时不会有什么问题,才更应该挤出时间思考现在能做的事情,然后向自己以外的人说明可能获得的利益,说服对方动手啊。」 只要掌握现况,观察变化的倾向,便能大致上预测未来。 例如像森林资源的演进发展就是这样。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的世界,只要一座城镇发展到相当的规模,其周围的森林边界就会渐渐后退。 巨大的树木会被做成各式各样的材料,小树或细枝则是被当成燃料。从城镇近处的树林开始渐渐被砍伐殆尽,化为平地。 成为平地的场所接著便会被开垦为农田,藉由提供食材使得城镇更加发达,森林更加后退──这样的演进过程即使在这个世界也依然不变。 然后通常当遇上问题的时候才去思考对策都太慢了。 因此应该要把眼光放远到十年之后,预先做好准备。 像现在除了造纸以外,我也有投资创立皮革加工、陶艺、织物、染布等等各式各样的工坊,但这样就足够了吗? 当我们总有一天开拓到我的故乡死者之街,或是更深处的古代都市,这座《灯火河港torch port》又会扮演什么样的角色呢? 就在我如此想像著《灯火河港torch port》与《兽之森林beast woods》周边地区的将来时…… 「……你的思考方式有时候很像精灵啊。」 梅尼尔把手上的小刀与芦荟茎──也就是弓箭的材料──放下来,前后相反地坐到椅子上,将双手靠在椅背上对我这样苦笑了一下。 ──据他的说法,我会把时光的河流看得较长远的部分很像精灵的样子。 「是吗?我反而觉得梅尼尔明明有精灵血统,却好像都只顾眼前的事情吧?」 「这点我不否认。但我不是也说过了吗?『今日的鲜花今日摘,因为明日就会死了』。」 那是据说活跃于《大联邦时代union age》黄金时 期的一名诗人说过的话。 梅尼尔接著耸耸肩膀── 「……既然明天搞不好就会死,与其要展望十年之后,我宁愿让今天过得更充实。」 他呢喃似地说出口的这句话莫名乾涩,刺激我的心。 明天搞不好就会死。 这句话让我回想起来。 ──以前将弓箭对著我,差点就要沦落为山贼强盗的梅尼尔那对冰冷的眼神。 ──遭到恶魔毁灭,化为废墟的村庄。 ──梅尼尔在恩人老婆婆的幽灵面前痛哭流涕的模样。 「居住在这块边境地区的人们,多半的想法都跟我一样啊。」 「说得也是。」 毕竟这里就是这样的世界,这样的场所。 无论死亡或绝望,都会毫无预警地忽然来袭。 多半的人都无从反抗,周围的人也因为没有余裕,所以就算见到他人遭逢不幸,也鲜少有人能够伸出援手。 ──虽然这几年来稍微有改善,但是在这方面还是没有改变。而不管是我还是梅尼尔都既不是万能也不是无敌的。 曾有过无法拯救的人,有过没能阻止的泪水,也有过难以挽回的丧失。 几个月前的冬季,我在与瓦拉希尔卡的战斗中也曾险些丧命,在后续处理中也曾陷入好几次危机,有一次甚至受到重伤,生命垂危。 就算击败过可怕的巨龙,就算得到了龙的力量,又有谁能保证我不会死得凡庸? 在这块南方的边境之地,谁也无法预料自己十年之后是否还活著。 「……或许就是因为这样,灯火之神才会选上你吧。」 梅尼尔这时忽然嘴角一扬,有点开玩笑似地说道: 「毕竟在明天搞不好就会丧命的最前线,你却能讲出『为了十年后的未来播下种子吧』这种话啊。」 在灯笼照耀下,梅尼尔看著我的眼神中带有某种柔和的感觉。 那是面对朋友时不拘泥不客气的亲爱表现。 「──谢谢你,梅尼尔。」 我回应他的眼神与口气,想必也带有同样柔和的感觉吧。 「但是我经常会把眼光放得太过长远……要不是有梅尼尔帮我注意近处,注意小细节,并且与我对等相处,我想我肯定早就在什么环节踢到铁板了。」 所以我真的很感谢你喔。听到我这样表示,梅尼尔露出苦笑。 「别这样啦,讲得太夸张了……不过在这段秋冬,你的确也有过几次很危险的场面。」 「像是《无敌巨人》那次,真的超危险的……」 「还有你跟雷斯托夫拿出真本事互砍那次。」 「…………」 梅尼尔半眯著眼睹若向我。 「在这样繁忙的时期,竟然把优秀的战士送入坟场,你也真的是……」 「…………」 虽然当时的状况下我也是不得已,但关于这点我实在无从反驳。 「还有你跟碧两个人闯到奇怪的地方那次。」 「那、那里并不是什么很危险的地方喔……」 谁晓得?梅尼尔如此吐槽我并叹了一口气。 「──另外还有你恋爱的那件事,到现在还是让我冷汗直流啊。」 听到他这么说,我不禁「呜」地呻吟一声。 关于那件事……嗯,是留下了很多让人后悔和担忧的部分啦。 「……我相信梅尼尔绝对会帮忙我的!」 我为了含糊带过,装模作样地如此爽朗说道。结果…… 「你──休──想!不要把我拖下水!」 梅尼尔却打从心底感到讨厌似地这么大叫。 「咦~我们不是好朋友吗!」 「感情再好也有不可逾越的界线啊!」 像这样互开玩笑后,我们两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话说,要讲到危险梅尼尔还不是──」 或大或小。 这个冬季中,我们经历了许许多多的冒险。 在初春的夜晚,小歇片刻的这段时间。 ──我们伴随著笑声,就这样聊起了回忆。 2:圣骑士与求婚的故事 看到那把『枪』,梅尼尔皱起眉头,碧兴奋得双眼闪闪发亮,禄则是露出一脸满意的表情。 ──冬季的某一天下午。 在《灯火河港torch port》的领主馆,暖炉内的木柴爆出燃烧声响的大厅中…… 大家见到放在大桌子上的那把『枪』,各自表现出不同的反应。 「…………真的没问题吗?这可是别人家代代相传下来的宝剑啊。」 梅尼尔说著,摆出忍耐头痛似的动作。 这把枪的枪头长度莫名地长,绽放出耀眼的黄金光彩。 没错,就是耀眼的金黄色。 正是当初击败邪龙瓦拉希尔卡的矮人族历代至宝。 相传为火神布雷兹所锻造的灵剑──《黎明呼唤者call dawn》。 「而你居然轻易就把它改造成枪!」 「啊哈哈……」 「我知道你爱用的《胧月pale moon》被折断很伤脑筋!也知道现成的枪之中找不到适合你的东西!但是正常人会做出这种事吗!」 「呃,毕竟是要在实战中使用的东西嘛。」 「禄,这样你可以接受吗!」 「毕竟是要在实战中使用的东西……」 「这对师徒都一个样啊!」 虽然因为再夸张也没有做到把剑身磨短的程度,所以正确来讲这与其说是枪,还比较接近剃刀的感觉就是了。 我是透过禄拜托矮人族的工匠们,改变了剑的构造。 ──因为邪龙瓦拉希尔卡差点醒来的余波导致魔兽引起的骚动频传,恶魔们的猖獗行为也变得激烈,所以准备一把让我可以使用的主要武器可说是当务之急。 「哎呀,虽然这玩意的确做得不错啦……」 正如梅尼尔所说,这把剃刀的做得相当好。 排除无用的装饰,重视实用性的造型很符合矮人族的风格。 从锋利的枪尖到握柄尾端都呈现一直线,不带丝毫歪斜。 黄金色的剑身不知道究竟是用什么金属锻造而成的,绽放出教人著迷的艳丽光彩──虽然我本来就没有要尝试研磨的打算,但搞不好就算想要研磨它,靠这个时代的工具也没办法把这剑身切割磨短吧。 另外为了补强黄金色的剑刃与握柄的接合处,上面镶了几个深褐色的圆环。以黏性很强的合金制成的那些圆环上还刻有像是《接续eio》和《捆束ligare》等等的《记号》。 从圆环处往下延伸出来的,是带有淡黄色的白色握柄。以橡木材之中白色特别强烈的白橡木制成的这根握柄上,刻有以前《胧月pale moon》上也有的、能够使物体伸缩的《记号》。 虽然因为枪头稍微比较重,让手感上有点变化,不过使用起来应该跟《胧月pale moon》不会差很多才对。 「好棒,这个好棒呢!光是能亲眼看到传闻中的那把《黎明呼唤者call dawn》就已经让人很开心了,而且现在还是手握金刃白炳剃刀的圣骑士!哇哈~!描述起来肯定很优美──!」 身为吟游诗人的碧则是表现得无比雀跃。 她兴奋地交握双手,用闪闪发亮的眼睛盯著剃刀。 「百合般纯白的枪柄,闪耀如朝阳的黄金利刃──?」 从各种角度观察的同时,甚至即兴唱出一段诗歌。 随著那样的动作,她那一头红色的卷发也摇来摆去,看起来非常有趣。 「啊!要不要配合这把剃刀订做一套白色金属的铠甲?纯白与黄金装扮的年轻圣骑士,绝对可以让女孩子们兴奋尖叫的!」 「碧,碧,铠甲不是穿来吸引异性用的东西啊。而且金属制的铠甲,颜色又是白色,不论维护还是保管都会很麻烦……虽然就『显眼』这点来讲还不坏就是了。」 见到碧兴奋主张的样子,我不禁苦笑如此回答。 「……唉呦,你不讨厌自己显眼吗?」 「在必要的时候啦。像是如果敌人很多的状况下。」 「可以让敌人的攻击集中到自己身上?」 「没错没错。」 我记得上辈子有读过一段剧情,描写某位漫画英雄遭人开枪射击时,故意没有躲开子弹。那是为了避免流弹或跳弹造成别人伤亡,所以用自己最坚硬的钢铁身体挡下子弹。 虽然我并没有说自己也是那种超人的意思,不过吸引敌人的攻击心也是身为前卫战士的分内工作。 「还有主张自己在场,以鼓舞自己人,并打击敌方士气?」 「虽然要看对手是谁,但确实也有那样的效果。」 不论前世还是今生的世界,很多武器防具用的色彩很显眼,形状也做得很引人注目。 像是画有教人毛骨悚然的眼睛瞪向对手的盾牌,模仿腹肌的形状让人看起来很强壮的铠甲,装有巨大装饰的头盔,或是画得很夸张的战斗妆等等。 ──我还小的时候布拉德也有说过,所谓的『战斗』基本上是生物之间进行的行为。 就好像动物让自己的体毛竖起,或者抢到较高的位置让自己看起来很大很强,这类『吓唬对方』或是『让自己看起来强大』的动作是相当重要的。 「而且看起来帅气也能让人产生信心,鼓舞气势啊。」 虽然傲慢自大有时候会导致过度的自信,不过在些许的胆怯或犹豫就可能决定生死的战场上,虚张声势或诱导误会也能拿来当成武器。因此外观打扮其实也不能太小看。 「在那样的意义上,这把用《黎明呼唤者call dawn》改造的剃刀感觉就很棒。非常帅气。」 「既然威尔大人如此满意,相信负责改造的大家也会很开心的。」 光是想到能够将这把剃刀当成自己的武器,能够拿来自由挥甩,就让我感到莫名兴奋了。 「我下次会再找机会亲自去向矮人族的大家致谢。」 毕竟他们可是接受了我相当乱来的请求,将自己族内代代相传下来的灵剑改造成实战样式。 对于居住在这座《灯火河港torch port》的矮人街、以阿格纳尔先生为首的各位矮人们,我除了感谢还是感谢。 「然后──」 不过,我拜托他们改造这把武器其实还有另一个用意。 「原本装在剑上的零件就按照之前讲好的,请禄负责保管吧。」 「我明白了。」 这把《黎明呼唤者call dawn》是《黑铁之国》最后的君王奥鲁梵格尔的灵魂交付给我的东西,原本应该跟那顶从甲虫恶魔斯卡拉贝尔斯手中抢回来的王冠一样,是《黑铁之国》矮人们的王权象徵,是加冕宝具之一。就算它是非常强大的武器,是对我来说非常必要的东西,如果将整把剑都借来使用还是多少会造成问题。 而且约定的归还条件是当我过世的时候,所以我也没办法监督这把武器有确实被归还。万一我是死在什么人迹未至的场所,这把剑搞不好还会变得下落不明。 因此我希望至少可以将剑柄和护手等等──同样也是灵剑的一部分,是由火神打造出来的神圣物品──拆开来交给禄保管。 虽然我表面上的理由是「因为为了实战改造成剃刀了,所以不要的剑柄和护手交给你来保管」就是了。 ──不过禄也有确实察觉出我真正的用意。 「感谢您的用心。」 经历过与邪龙之间的大战后,现在禄直挺地站在我面前露出微笑的模样,已经堪称是一名优秀的战士了。 即使在实力上仍有不足的部分,但那也是要靠时间慢慢 培育。 现在的他为了复兴故国,正召集同胞们四处奔波,进行各种准备工作。 总有一天,禄──温道禄夫肯定能够开拓通往《黑铁山脉》的道路,复兴那座地底王国吧。 我如今能够这么深信著。 ……就在这时,从大厅出入口传来了客气的敲门声。 「请进。」 「打扰了。」 我回应之后,打开门走进来的人物是安娜小姐。 亚麻色的秀发编成较松散的麻花辫,一脸正经的模样与身上的神官服装非常相配。 她是我为了管理《灯火河港torch port》而向《白帆之都white sails》的巴格利神殿长借来帮忙经营城镇的神官们之中,负责统合大家的人物。 和巴格利神殿长同样是雷神沃鲁特神官的她,也会使用相当程度的祝祷术,不过更加重要的是她非常能干。不但工作起来很有效率,熟悉祭祀或典礼等等宗教方面的知识,而且也知道包含没有明文规定的习惯法在内的各种法律。 来自农村关于土地、水利或继承等等的纷争。 在河港发生的拖延支付、价格变更、生产延迟、数量差异或品质不良等等商业方面的争执。 又或是像偷窃、打劫、诈欺、恐吓、毁损物品等等的犯罪行为。 对于这类的问题,她都能在沃鲁特神的名义之下,根据成文法或习惯法做出适切的判决。 ──「能够做出公正的裁决」就跟「能够在实质上庇护」一样,对于各村镇来说是很重要的事情。 我之所以能够称得上是《魔兽森林》一带大小村镇的领主,其实也有有很大部分要归功于安娜小姐。 然而── 「安娜小姐?……请问有什么事吗?」 那样的她现在却看起来相当垂头丧气。 表情中带有忧虑。 视线低沉看著地板。 脸色感觉好像也不太好的样子。 「呃,我有件事情希望能够跟各位商量一下。」 「好的,请说──大家也不介意吧?」 毕竟是让安娜小姐这般优秀的人都露出这种表情,肯定是有卄么大问题吧。 我如此想著,在自己心中做好准备。 无论对方提出多么严重的问题,我都不能表现出动摇的态度,必须从容不迫地应对才行。 就在我这么下定决心的时候── 「我总觉得雷斯托夫先生最近很冷漠呀──」 「咦?」 听到这样出乎预料的商量内容,我还是当场动摇了。 ◆ 安娜小姐与雷斯托夫先生的感情很好。 这件事情本身我当然也知道。 ──身为严谨神官的同时也是能干官吏的安娜小姐,以及拥有《贯穿者》称号的优秀冒险者雷斯托夫先生。 虽然立场不同,但他们两人都是《灯火河港torch port》的重要人物。 安娜小姐站在统合神官们的立场,会接受来自各村落的诉讼或陈情,因此能掌握各村落的最新事件或情报。 雷斯托夫先生则是身为在河港中实力首屈一指的冒险者,会根据安娜小姐的情报前往各地讨伐魔兽,同时也会将各村落的事件或情报带回河港。 在定期巡视各村落,审理累积下来的问题兼治疗村民的巡回裁决时,安娜小姐的护卫经常也是由雷斯托夫先生负责。 这除了可以在巡回路上保护安娜小姐之外,负责审理问题的神官身边如果有个能够靠武力威吓的人物,村民们明知不可为也想硬凹看看的行为就会减少,使事情处理起来比较顺利。 基于以上的理由,这两个人之间其实意外地有很多接点。 而且在那群多半个性粗鲁又随便的冒险者之中,安娜小姐面对有点与众不同的雷斯托夫先生似乎比较好讲话的样子。 而,对于寡言的雷斯托夫先生来说,个性正经又不会对沉默感到难受的安娜小姐似乎也是比较好相处的对象。 虽然碧老是在说「那两人绝对很可疑!有男女暧昧的气味!」之类的主张,不过我倒是很悠哉地觉得「那两人是感情很好的朋友啊」而已。 至于真相究竟是如何呢? 「呃不,我并不是在讲什么男女感情的问题。」 大家围坐在桌子边…… 「最近雷斯托夫先生好像在烦恼什么事情的样子。我跟他讲话的时候,他也表现得比以前更加寡言,经常陷入沉思。 即使不知道他烦恼的内容,我也希望能多少帮上一点忙,所以就试著照顾他一些小事情。可是……我也不晓得是做错了什么,他却会对我露出很难受的表情……啊,不,这并不是在讲什么男女感情的问题。绝对不是。」 安娜小姐一边喝著茶一边向大家提出来的烦恼内容,听起来就是这样的感觉。 「后来总觉得我们见到面的时候,他都会把视线别开。在工作上交谈的时候,他的口气也很平淡冷漠。 最近甚至感觉他好像在回避我的样子……请问我该不会是对雷斯托夫先生做了什么很没礼貌的事情吧?虽然他什么也没说过,但我只要想到自己该不会是被他讨厌了,就会觉得非常不安……啊,不,我并不是在讲什么男女感情的问题喔?」 嗯。 这个── 「不管怎么想都是男女感情的问题呀!」 ……碧讲的完全没有错。 「呢、不!怎么会……」 被如此当著面吐槽后,安娜小姐顿时满脸通红地把双手放脸颊上。 「什么嘛~这不是挺好的?话说你是喜欢上他什么地方呀~?」 「雷斯托夫那家伙也很有一手嘛。」 碧与梅尼尔接著便有点兴致勃勃地开始对安娜小姐追问起来。 而安娜小姐即使嘴上说著「不是的,并不是那样」也还是一点一滴地道出了她心中的想法。 说到她刚开始还觉得雷斯托夫先生是很可怕的人。 说到她后来察觉对方其实个性很体贴。 说到雷斯托夫先生出去钓鱼却什么也没钓到的时候,会摘鲜花装在鱼篮中,回来讲说是要献给神明而送给安娜小姐的事情。 说到雷斯托夫先生会记得安娜小姐喜欢吃的东西。 说到对方不经意对她露出的笑容看起来很温柔。 说到她真的很高兴雷斯托夫先生能够从讨伐邪龙的任务平安归来。 ──虽然没有明确的契机,不过两人之间的感情逐渐变得亲密的过程。 这些内容听起来都让人感到温馨,可是…… 「…………」 「…………」 我忍不住默默兴禄相望。 禄的脸上露出一副「请问该怎么做才好?」的表情,而我脸上想必也写著同样的疑问吧。 ……老实讲,在男女感情方面最帮不上忙的应该就是我了。光是在第一时间涌上脑子的是这种解决问题型的思考方式,而非与对方产生同感的想法,就已经代表我完全不行啊。 这辈子身为威尔的人生中要说到稍微比较有异性感情成分的经历,顶多就是被不死神告白那次。不寻常也该有个限度吧。 想要在感情话题上讲些符合期待的应答,对我来说实在太难了。 话虽如此,但…… 「呃……那个,我、我这样讲并不是在说喜不喜欢什么的,不过我觉得雷斯托夫先生让人感觉很可靠……而且又很绅士……」 安娜小姐会这样说,我也不是不能理解。 雷斯托夫先生虽然相貌仪表有些粗鲁而缺少风雅,但绝不会让人觉得低俗。举止中也莫名有种气质的感觉。 剑术本领自然不用说,是超一流的等级。 即使平常沉默寡言又有点冷漠,可是有话该讲的时候还是会讲,又很有肚量。 「他虽然经常露出好像不太高兴的表情,但其实是个很温柔的人。」 「是啊。他是个既温柔又可靠的人。」 在这点上我完全同意。 我也觉得雷斯托夫先生是个很有男人味的好人。 所谓的「英雄好汉」想必就是形容像他那样的人物吧。 就在这时,和碧与梅尼尔交谈中的安娜小姐忽然把头转向我。 「呃、领主大人──不,威尔先生。」 「是。」 她改变了对我的称呼方式。 这代表她并不是在对治理《灯火河港torch port》的《世界尽头的圣骑士》讲话。 而是想要对身为雷斯托夫先生与安娜小姐共通友人的威廉进行个人性的交谈。 「或许这一切只是我想得太多,是我的误会。也或许单纯只是我做了什么让对方不开心的事情而已。不过如果雷斯托夫先生是真的抱有什么很深刻的烦恼……还请您务必给他帮助。」 安娜小姐用笔直的视线望著我。既不是说「想要跟对方和好」也不是「想要知道被对方回避的理由」等等,而是真挚地道出她挂虑雷斯托夫先生的发言。 因此── 「好的,我明白了。我绝对会那么做。」 我也用笔直的视线回应她并如此点头。 ……男女感情的事情对我来说很难。 更不用说是别人的感情问题,我根本不觉得自己插手能够解决什么事情。 然而这是朋友对我的拜托。我不能因为「很难」、「不知道」、「做不到」就回避问题。 「我会尽自己的全力,试著得出对两位都好的结果。」 「威尔先生……非常感谢你。」 「所以两位举办婚礼时请务必邀请我喔!」 「这、这不是在讲男女感情的事情呀!」 ◆ 如此这般,我变得比平常更加注意雷斯托夫先生的举止之后,知道了一件事。 ……他的确有点奇怪。 「喝──!」 「《奔跑currere》《油oleum》!」 在石头搭建的大厅中,雷斯托夫先生犀利的一剑劈砍一群下等恶魔的同时,我靠魔法在地板的一部分洒满油脂grease,妨碍敌人的增援入侵。 就在对手因满地的油脂而滑倒,或是不敢贸然踏入室内而呆站在出入口时,雷斯托夫先生又再度挥剑。以前请古斯刻上《记号》使得攻击范围超过实际剑身长度的那一击,甚至连停下脚步的恶魔都能轻易劈砍到。 ……这里是我们以前和奇美拉交手过的那座峡谷中的荒废修道院遗迹。 因为我们接到周围村落传来通报,说此处又再度成为了恶魔们的巢穴,所以正好有时间的我和雷斯托夫先生便前来讨伐。 修道院的内部又是和以前一样呈现相当亵渎的状况。 透过采光窗照入室内、过去想必会让人感到庄严神圣的光芒中,现在照出的却是一群有如畸形人偶的《士兵级soldier》恶魔的影子。 「喝啊──!」 然而那群恶魔们接二连三地被贯穿了要害。 沾染污渍的外套随著主人的动作激烈摆荡。 穿有皮甲的壮硕身躯靠著巧妙的脚步移动发挥出惊人的敏捷动作,不断抢到对自己有利的位置。 虽然古斯的魔法加工确实很厉害,不过就算不考虑这点,雷斯托夫先生的剑技也依旧很犀利──不,甚至比以前更加犀利了。 他想必是仔细研究过自己那把施加了魔法效果的爱剑,而且又进一步努力锻炼过吧。 在看见敌人的同时便砍出利剑攻击的模样与其说是剑客,更让我联想到上辈子在西部剧中看过的神枪手拔枪速射。 「■■■■──!」 随著一阵混浊的叫声,好几只恶魔施放出祝祷术。 漆黑而畸形的爪痕顿时撕开虚空飞来。 我立刻做出判断。那是次元神迪亚利谷玛赐予的初级庇佑所施展的诅咒──反转治疗咒文《伤口撕裂open wounds》。 为了应付那招万一被击中就会当场皮开肉绽的祝祷术,我简短祷告祈求奇迹。 紧接著便出现一道发光的墙壁。《神圣盾牌sacred shield》挡下黑色爪痕,使之消散。 雷斯托夫就像是要连同消散的恶神祝祷一并劈开似的,再度挥砍利剑。 又一群《士兵级soldier》的恶魔被横扫了。 雷斯托夫先生的动作丝毫未停。 随著流畅的脚步移动,剑尖宛如跳舞般跃动,将企图从柱子后方飞来的有翅恶魔们喉头撕裂。 就好像熟练的裁缝师毫不犹豫地穿针引线般,魔法利剑轻易将蜂拥而至的恶魔们一一贯穿。 当然,我也不是只有在后方用魔法或祝祷术支援而已。我时而挥砍剃刀,时而用魔法辅助,使战况变得对我们有利。 「■■■■■──!」 ……从通道又涌来一群恶魔。 应该是从我们这场袭击造成的混乱之中最早重新振作起来的一群吧。 他们一穿出通道便架起剑与盾牌,排出队形谨慎逼近而来。那样的情境我有印象── 「是盾墙!交给你了!」 「是!」 我配合大喊的同时往一旁跳开的雷斯托夫先生,握著经过改造的《黎明呼唤者call dawn》冲锋陷阵。 「■■■■■■──!」 见到我高举剃刀冲来,恶魔们纷纷大叫并架起盾牌──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则是靠蛮力把恶魔们连同盾牌一起横扫。 从左往右,一股劲挥出《黎明呼唤者call dawn》。 强烈的手感顿时传来。脚踏的地面发出轧响。 随著握柄柔韧弯曲的触感,我把剃刀用力挥到底后,便听到又是金属又是木材又是肤肉又是骨头一并被砍断的混杂怪声。 从右侧的墙璧接著传来各种物体砸在上面的声响,但我毫不理会地继续往前踏出脚步,又再度从左往右挥出剃刀。 又是金属又是木材又是肤肉又是骨头一并被砍断的混杂怪声再次发出。 左侧的墙壁也传来各种物体砸在上面的声响。 「好!」 就在恶魔们勉强排出的队形被搞得乱七八糟的时候,雷斯托夫先生冲入其中,进一步扩大伤害。 当然我也跟著冲了进去,与雷斯托夫先生背对背互相掩护并挥舞剃刀横扫恶魔们。 虽然这感觉很像是蛮族一样「智略?那是啥?」的战斗方式,不过既然我方在基础实力上已经凌驾对手,就根本不需要去想什么多余的策略。 ──只要有经过彻底锻炼的肌肉所发挥的暴力,面对大致上的问题都有办法解决。 一如布拉德的教诲,基础实力较强的一方与其要耍什么小花招,还不如打正面痛殴对手比较好。 而我们实际上就是这么做的。 雷斯托夫先生靠他的剑技贯穿对手,然后我再靠蛮力扩大伤势。 彷佛用锉刀消磨派饼一样,成群的恶魔陆陆续续化为粉尘。 ……雷斯托夫先生的剑术非常精湛。 无论步法或剑技都没有破绽,判断也果敢而积极。 战斗表现优秀如常。 然而──我还是莫名觉得他有些奇怪。 ◆ 我没办法用言语形容雷斯托夫先生究竟哪里奇怪。 但我认为这样并不能构成否定这股异常感的材料。 ──毕竟雷斯托夫先生可是剑客中的剑客。 经过千锤百炼的四肢。 仔细修剪整齐的指甲。 改造得容易拔剑的剑鞘。 无时无刻都维护得很好,每个细节都有在保养的利剑。 为了自己的剑术,他总是能掌握、管理自己的状况。 说到底,他本来就不可能容许自己有什么严重到让我能明确指出「这里很奇怪」的异常。 而那样的雷斯托夫先生现在的战斗表现却让我感到『有些不对劲』,这件事本身就很奇怪了。 「……雷斯托夫先生,呃,请问你有发生什么事吗?」 将荒废修道院中的成群恶魔扫荡结束后。 我们一边处理残党,一边回收能够成为讨伐证据的粉尘等等东西的同时,我开口如此询问。 「什么意思?」 这么回应我的雷斯托夫先生虽然样子一如往常,不过他微微皱起的眉间还是没有逃过我的眼睛。 这辈子我决定要好好过人生。 我不想再重蹈前世的覆辙,回避与人交流,隔绝外界各式各样的东西,到最后变得走投无路。 「我总觉得你的举止不太对劲。」 「…………原来你发现啦。」 「虽然没有很明确就是了。但毕竟雷斯托夫先生不是那种状况不佳却隐瞒同伴的人,所以应该不是身体状况不良吧?」 「是啊。」 雷斯托夫先生缓缓点头。 接著就像是在思索词汇般沉默了一下。 「──我有自觉,我变得有点急躁。」 听到他这么说,我点点头。 确实,该怎么说呢……跟基本上攻击都非常直接的我不一样,雷斯托夫先生的攻击多少都会有点老奸巨猾的感觉。 即便是单纯的硬碰硬,他也会穿插个一两手就算没成功也无所谓的小伎俩。而这就是他这个人厉害的地方。 ……但是这次他却都没有那么做。 「最近,有点事情让我很烦恼。」 「──请问我能帮上什么忙吗?」 「…………」 雷斯托夫先生沉默一下后── 「……不,没有。」 他说著,对我摇摇头。 虽然态度柔和,但却是很明确的拒绝。 「抱歉。」 「请别在意。」 既然雷斯托夫先生会那样说,就代表目前真的没有什么我能做的事情。 ……并不是所有的烦恼事我都有办法解决。 雷斯托夫先生以一名战士来讲本领高超,人格上也相当成熟。 那样的他现在选择不告知我内容,也表示不需要我出手帮忙。 如果这样我还坚持插手,就真的是太多管闲事了。 「若有什么我能够帮忙的事情,请你随时跟我说。」 现在我能做的,顶多就是告诉对方『我是你的伙伴』。 「雷斯托夫先生是我的战友。我由衷尊敬你,也希望自己能够成为你的助力。」 所以说,若有需要时请随时跟我说一声。 我如此表示,并凝视对方的眼睛…… 「──嗯。」 雷斯托夫先生对我静静点头。 但是他脸上的表情却带有一丝阴影。 我心中莫名有一股不好的预感。 ……而这个预感在十几天后便成真了。 ◆ 「啊……」 那一天,当我见到眼前的情景时,我不禁发出不成声的声音,全身僵住。 「不行,不要死呀!不……我不要这样!雷斯托夫先生!雷斯托夫先生!」 安娜小姐的叫唤声响彻四周。 浓烈的鲜血气味。 人们著急的叫喊声与脚步声。 我冲进大厅后,便看到现场这片骚动的中心是雷斯托夫先生,躺在铺有一层稻草的地板上。 他脸色发青,紧咬著牙根忍受疼痛。 急促的呼吸中交杂有沉重的喘气。 但比起这些更加让我惊愕的是── 他的右手严重肿胀发紫。 要不是因为接在雷斯托夫先生的手臂,我搞不好根本无法认出那是『人类的手』。 那物体有如皮球一般膨胀,然后从上面凸出来的奇怪凸起物,是手指、吗? ……真的吗? 这真的是那个粗犷而带有几道伤痕与硬茧的、雷斯托夫先生的手吗? 这真的是才短短几天前,与梅尼尔一起动身前往讨伐魔兽的、那个── 「威尔!」 熟悉的声音让我从僵硬中回过神来。 「梅尼尔!这个、为什么──」 「是被恶魔咬伤的!《铁锈山脉rust mountains》的残党,推测为《将军级general》!」 「《将军级general》……!」 梅尼尔拨开因为骚动聚集而来的人群,来到我面前。 根据他简单扼要的快速说明,在这次前往讨伐魔兽的《大联邦时代union age》遗迹群中,他们两人偶然发现了一个恶魔集团,由外表像是长翅昆虫与人类混合的《将军级general》恶魔率领。面对那规模大到会让人犹豫是该交战还是撤退的残党集团,据说当时连梅尼尔也感到迟疑了。 就在那时候,雷斯托夫先生提出了几项根据,主张应该要交战。 因为还没有被对方发现。只要抓准时机、循序攻打,就能消灭敌方大将后脱离战场等等,都是听起来很有道理的意见。 梅尼尔思索一下后,也同意了雷斯托夫先生。 于是雷斯托夫先生在梅尼尔的射击与妖精术的支援下冲入敌阵,即使遭到几波抵抗行动,还是成功刺穿了恶魔大将的喉头。 可是── 「那个昆虫混蛋,明明手脚都被砍断,喉咙也被贯穿了,居然还能顺势沿著剑逼近到护手,就那样咬了雷斯托夫的手。」 《将军级general》的恶魔是相常耐打难缠的。 这一点雷斯托夫先生也很清楚。 因此他立刻用脚把那恶魔的身体踹开后,与梅尼尔一起扫荡残党。 然而── 「在确保了四周安全之后,雷斯托夫就说他右手在发烫,而变色和发肿的症状也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当时梅尼尔立刻使用了他总是随身携带的几种药草,也驱使寄宿于人体中生命之精,发动妖精师的治疗咒语,但效果却很微弱。 他因此判断那应该是强力的剧毒咒语。而既然是毒,为了延迟毒性扩散,他就用布条紧紧绑住雷斯托夫先生的手臂,抑制血液流动,并且经由《妖精小路》以最短距离回到了《灯火河港torch port》。 将雷斯托夫先生抬进领主馆,躺到大厅地上之后,因为我很不巧地正前往河港不在家,所以梅尼尔便赶紧拜托人跑来叫我,同时委托很快就找到人的安娜小姐前来治疗。 可是── 「治不好呀!明明其他伤口都痊愈了,却只有右手不行!我全都试过了!不论是《解毒的祷告cure poison》、《痊愈的祷告cure di sease》还是《解咒的祷告remove curse》……!」 「──……!」 安娜小姐毫不在意自己秀发变得凌乱或是身上的衣服被雷斯托夫先生的鲜血沾染,哭著如此向我说明状况。 这下连我都感到惊讶了。 虽然没有战斗方面的知识,但安娜小姐可是雷神沃鲁特授予高等祝祷术的神官。就算遇上强度相当高而棘手的剧毒或诅咒,她也能透过短短几分钟的祷告就立刻解除。 可是现在── 「请问祝祷术完全没有效果吗?」 「虽然看起来有发挥一点效果,可是症状很快又会复发。从刚才就一直这样反覆──」 「而且每次复发时雷斯托夫就会感到剧痛。但如果因为这样就不治疗,他的手会坏死。要是变色部位继续扩大,会从手臂到肩膀,然后就到头部和胸口了。很不妙啊。」 「…………」 「一、一定是因为靠我的祷告、根本不够……所以……!」 「……我明白了。」 我走到躺在地上的雷斯托夫先生旁边蹲下来,把手伸向他变形的右手。 「咕、呜……!」 我只是轻轻接触而已,雷斯托夫先生就发出宛如被烙铁烧灼似的痛苦呻吟。 即便如此,他也没有乱动挣扎,只是紧咬著牙根拚命忍耐,让我不禁对他的忍耐能力感到佩服的同时── 「灯火之神葛雷斯菲尔啊,愿强健的灵魂之光照耀一切邪恶伤口、邪恶诅咒、邪恶疾病,驱散它们的阴影。」 我闭上眼睛,咏唱出圣句。 这项祝祷术极为高等,实在没办法立刻就发动功效。 我将意识专注到自己与守护神──灯火之神大人之间的联系。 想像神明大人从这个物质世界之外的圣座伸出手,经由我连结到雷斯托夫先生。 ──一心一意祷告,请务必拯救这个人物。 每当我祷告时,就会有种彷佛体内有什么东西被吸走似的消耗感。 以我自己为传导介质,可以感受到某种非常炙热又耀眼的东西被注入到雷斯托夫先生体内。 在极度专注的状态中,我似乎听到周围的人们惊讶吸气的声音。 ……《万物治愈的祷告full recovery》。 在对抗各种病毒或诅咒的祝祷术之中,这是属于最高等的奇迹。 任何被人带著邪念下的毒、疾病与诅咒,或者像石化和身体畸形化等等特殊症状,全部都能驱散。 在神明赐予我的许多奇迹之中,这是对付剧毒或诅咒最为强大而有效果的祝祷术。 完全发挥出功效的祝祷术使雷斯托夫先生右手的变色与浮肿开始消退,让大家不禁松了一口气── 「……!怎么会……」 然而,那却只是展现了些微的效果而已。 短短不到几十秒间,变色与浮肿的现象又开始蔓延。 「雷斯托夫先生!雷斯托夫先生!请振作、请振作呀……!」 雷斯托夫先生的身体剧烈痉挛到教人不敢相信的程度。 安娜小姐顿时悲痛叫唤,拚命激励雷斯托夫先生撑下去。 「喂喂喂!这症状到底是怎么回事啦……!」 梅尼尔大概是以为只要靠我祷告应该就能解决问题吧,到刚才还表现得算是冷静的他,到这时开始动摇起来了。 而我同样也没办法保持冷静。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拚命地绞尽脑汁思考。 「我是有想到一种可能性,但是……」 ──首先浮现我脑海的,是靠我的祷告无法对抗的强大诅咒的可能性。 恶魔们会使用各种与诅咒相关的魔法或者对次元神的祷告。 我确实是有受到灯火之神大人相当程度的庇佑,但如果遇上更为特化于祷告或魔法的《将军级general》恶魔,也是有可能施展凌驾于我之上的法术。 「可是、我总觉得不对。」 如果真是那样,就太奇怪了。 ……籍由祝祷术施展的解毐或解咒,通常只会有『有效』跟『无效』两种结果。 我从来没见过祝祷术只发挥出半吊子的效果之后症状又立刻复发的状况,也没听古斯、玛利或巴格利神殿长描述过这种事情。 这种对于症状展现的奇特反应之中,应该藏有什么提示才对。 现在需要的恐怕是对应剧毒、疾病或诅咒以外的『某种东西』的祝祷术或魔法。 ……以前古斯有说过,大多数的魔法或奇迹是成对的。 有《光lumen》的《话语》就会有《暗tenebrace》的《话语》。 善良之神的信徒会使用《伤口愈合close wounds》的奇迹,邪恶之神的信徒也会使用相反的《伤口撕裂open wounds》的奇迹。 即便像是《存在抹消的话语》那样的终极破坏魔法,靠达到极致的再生奇迹《死者复活的祷告resurre》也是能够推翻的。 光明存在于黑暗之中,言语存在于沉默之中,生存在于死之中,反之亦然。 雷斯托夫先生这样不可思议的症状若非单纯因为我力量不足,就应该存在什么有效的法术才对。 可是我不知道那个法术。 焦急的感觉不断涌上心头。 再这样下去的话,雷斯托夫先生会…… 就在这个时候…… 「……下来。」 雷斯托夫先生颜抖著失去血色的双唇,眼神涣散地挤出声音似乎想说些什么。 安娜小姐赶紧把耳朵凑到他嘴边,仔细聆听── 「把我的手……砍下来!」 接著,她说不出话来了。 ◆ 这提议实在太过残酷。 「不可以啊,雷斯托夫先生!」 我不禁反射性地提出反对。 「虽然靠高等的祝祷术确实是连严重的四肢缺损也能再生没错!但如果到了这种地步就没办法完全恢复原状了!要是右手的感觉变得不一样──」 日常生活上或许还没什么问题吧。 可是那就像别人的手一样,会有莫名的感觉差异,无法做出精细的动作。 那样一来…… 对雷斯托夫先生来说,就等于是结束他身为剑客的人生。 明明他为了剑术投入了如此多的心力啊。 「那岂是、可以拿性命来、交换的东西……!」 「可是!」 「这是我、战斗的结果……!呜、啊……!我可以接受,砍下来吧!」 「我不要!请你振作点,一定还有方法才对……梅尼尔,去叫其他神官过来!或许他们会知道些什么!」 「好!」 梅尼尔立刻奔了出去。 这段期间中变色与浮肿的症状依然持续在扩散,已经蔓延到前臂的一半了。 还有什么? 还有什么其他办法? 我在焦急的同时,不断试著回想记忆中所有的治疗手段。 大概是认为对那样的我说再多也没用了吧。 雷斯托夫先生双眼充血、牙齿轧轧发响,转头环视周围的人── 「──安娜。你帮我、砍下来。」 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什──」 这句出乎预料的发言让我当场变得脑袋一片空白。 这个人…… 这个人、怎么会讲出、这么残酷的一句话。 就在我忍 不住这么想的瞬间…… 「……我明白了。我会准备短剑,然后塞住你的嘴巴。请你不要咬到舌头了。」 安娜小姐笔直看著雷斯托夫先生的眼睛。 脸色发青。 全身发抖。 但依然与雷斯托夫先生互相凝视,如此说道。 见到这样一幕,我也总算明白了。 雷斯托夫先生的发言确实是很残酷的提议。 然而同时也是无比信赖对方的证明。 ──甚至到愿意将破坏自己的剑、破坏自己右手的任务托付给对方的程度。 安娜小姐也理解这点──并决定付诸实行。 她拔出短剑后,献上几段祷告。 雷神沃鲁特是手持雷电之剑的男神,身为主神而受到众多人民信仰,拥有各式各样的庇佑能力。当中也有能够使祷告者手中的刀剑变得更加锐利的庇佑,以及使劈砍的对象不至于死亡丧命的庇佑。 因此从现实角度来想,选择安娜小姐也比拜托其他剑客来得好。 「拜托、你了。」 就在嘴巴被安娜小姐塞住之前,脸色苍白的雷斯托夫先生对安娜小姐说出了这样一句托付对方的话语。 他始终没有说过一句「对不起」。 而安娜小姐也点点头── 「请交给我吧。我绝对会、做得很好的……」 即使泪流满面,也依然挤出笑脸这么回应。 「各位,请帮我压住雷斯托夫先生。」 对周围的人如此发出指示的同时,安娜小姐用自己左膝压住仰躺在地上的雷斯托夫先生的右肩膀。 一手握住短剑,一手放在握把末端。 那姿势应该是打算靠自己的体重往下压,从肘关节处把手臂切断吧。 雷斯托夫先生睁大眼睛,目不转睛地盯著那情景。 再过几秒。 只要再短短几秒,安娜小姐就会切断雷斯托夫先生的右手。 将自己爱慕对象的手臂切断。 那或许是两人之间羁绊的证明吧。 可是── ……我不愿接受这样的结局! 我紧咬牙根、流著眼泪的同时,拚命搅动脑汁思考。 到底是什么? 这个症状到底是什么? 既不是毒,不是疾病,也不是诅咒。 祝祷术的效果无法完全发挥。 恶魔的咬伤。 长翅昆虫与人类混合似的《将军级general》。 …………昆虫? 「────!」 有如一道闪电劈落般,灵感涌入我的脑海。 我的身体发挥出前所未有的迅敏动作,制止安娜小姐正要往下砍的手臂,并夺走她的短剑,切开雷斯托夫先生肿胀的右手── 「《驱除蠕虫eliminale vermis》!《驱除节肢虫eliminale ia》!」 我喊出了《驱虫的话语》。 ◆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安娜小姐哭了。 她趴在雷斯托夫先生身上,嚎啕大哭。 雷斯托夫先生则是轻轻抱著那样的安娜小姐──用他的右手温柔地拍拍安娜小姐的背。 一次又一次地拍著。 看著那样的情境,我和周围的人们都不禁松了一口气。 「了不起啊,喂。真亏你能发现。」 把好几位神官叫过来──虽然到头来等于白跑一趟就是了──的梅尼尔说著拍拍我的肩膀。 「是这次运气真的太好了。千钧一发啊。」 ──没错,这个神秘症状的真面目,其实是寄生虫。 这次那个《将军级general》据说是像长翅昆虫与人类混合出来的恶魔。 他在口器中藏了有毒又凶猛的寄生虫卵,然后在啃咬的同时把虫卵注入雷斯托夫先生体内。 接著孵化的寄生虫便会侵蚀体内,散出毒物。 即使伤口或剧毒可以靠祝祷术治愈,但源自众神慈悲的治疗性祝祷术并不会杀掉只是生存于体内的寄生虫。 因此就算能够缓和症状,也没办法彻底根治。 「…………」 在我施展《驱虫的话语》之后,从雷斯托夫先生手上的切伤处便涌出了好几种类吓人的寄生虫。 ──虽然是恐怖到会让人做恶梦的光景,不过总之那些涌出来的虫都被我用《话语》一只不留地抓起来烧死,然后我又重新为雷斯托夫先生施加了治愈与解毒的祝祷术。 这次雷斯托夫先生右手的变色与浮肿症状就没有再度复发。 ……但如果刚才稍迟一步。 如果我发现得稍微再晚一点,安娜小姐恐怕就把雷斯托夫先生的右手完全切断了。 毕竟被虫侵蚀的部分只有到手腕附近,所以那样做应该能保住一命──但是在那样的状况下,雷斯托夫先生的右手应该就没办法完全恢复原状。 藉由祝祷术的治疗是极为强大的。 就连前世的医疗技术都不可能办到的奇迹,靠祝祷术也能轻易实现。 正因为如此,这次的事情让我深深体认到只会仰赖祝祷术是多么危险的想法。 ──我万万没有想到,居然还有透过寄生虫侵蚀对手这样的抓漏洞手段。 其他还能想到什么样的手段呢? 例如说治疗类的祝祷术如果遇上本人拒绝就无法发挥效果,所以把毒假称是药让对手吞下后,又欺骗对方毒造成的症状只是药物的副作用之类。 或是透过陷阱之类的方法用巨大的重物压碎对手任何一只手脚使其无法脱身,就算靠祝祷术治疗了手脚也没有意义。 或者是在无法冷静祷告的战斗状态中,向对手施展多种立即生效的病毒或诅混合而成的攻击也是一种手段。 如果带著恶意去思考,能够对付祝祷术的抓漏洞手段要多少有多少。 即便是堪称真正《诸神奇迹》的祝祷术所进行的治疗,让人类来使用就不会是完美无缺了。 「…………嗯?」 我这时忽然涌现一个疑问。祝祷术虽各不能杀掉寄生虫,但是可以治疗疾病? 也就是说神明并没有把细菌视作生物,所以才杀掉的意思吗? 细菌姑且先不讲,但就像病毒在上辈子的世界也是被当成介于生物与非生物之间的存在,所以或许有这样的可能性吧。 不,说到底,这个世界根本就没有显微镜。 我首先就无法确定疾病是源自于细菌或病毒。 虽然卫生与疾病有关联性似乎是事实,但并不保证其原理就和上辈子的世界完全一样。搞不好这世界的疾病是体内元素之类的失常所造成的。 毕竟这世界存在有许多相当神秘的东西,而且也有瘴气什么的…… 「不过、就算了吧。」 我思考到这边便打住了。 容易想太多就是我的坏毛病。 现在应该优先的是平息这场骚动──然后体贴一下雷斯托夫先生与安娜小姐,让他们两人独处应该也不为过吧。 ◆ 在一个寂静的夜晚。 冬季一片冰冷的空气之中,月光显得无比皎洁。 我提著一盏装有魔法光明的提灯,走在无人的街道上。 最后来到的,是位于河港的一个角落。 环顾四周可以看到,除了我手上这盏之外还有一盏提灯在发光。 「──你来了。」 「是的。」 雷斯托夫先生的右手险些就要被切断的那场骚动之后过了几天。 我被雷斯托夫先生叫到了河港的配货处。 ……所谓的配货处,是指可以将准备搬上船或卸下船的货物进行整理、分类或暂放用的一块广场。 在这里有搭了天花板的棚子跟露天的堆放场,不过现在并不是河港的旺季而且又是晚上,因此只有零零星星的货物。 在棚子处还可以看到较大的水瓮以及不知装了什么的木箱影子,但露天堆放场就只有经过加工并捆绑起来的木材堆成两座小山而已。 剩下能够看到的就是有一半都被埋在土里的古代石板地面,以及在夜风中摇曳的枯草们。 在这样寂寥的风景中,雷斯托夫先生就坐在成堆的木材上等待著我。 一头微翘的头发与留长的胡子。 坚毅的眼神,草叶汁液和野兽鲜血沾染、下摆又破烂不齐的厚外套。 保养良好的剑,以及脚边一盏长年使用而被炭熏黑,感觉很耐用的提灯。 是一如往常的雷斯托夫先生。 可是我莫名觉得好像跟平常有点不一样。 很奇妙地从他身上可以感受到某种柔和的氛围。 「……请问后来你右手的状况还好吗?」 「没有异常。多亏你让我捡回一命了──谢谢。」 「彼此彼此。」 我如此交谈并走过去后,雷斯托夫先生便用动作示意我坐到他旁边。 于是我将提灯放到地上,坐了下来。 接著好一段时间,我们都默默凝望著带来的两盏提灯中,火焰与魔法两种不同的光芒。 不知过了多久…… 「…………我想、我应该是在迷惘。」 雷斯托夫先生打破沉默,静静开口说道。 「…………」 「我是出生于《冰之山脉》中的一座山,称为《雷神之窑》的聚落……威廉,你知道《冰之山脉》吗?」 对于他这个问题,我点头回应。 我以前有听祖父古斯以及吟游诗人碧描述过。 在北方《草原大陆grassnd》的中央有一群东西横贯、被称为《通天阶梯》的大山系。 由满是耸立岩壁的险峻山峰构成的那群山系,是隔绝遥远的北方尽头、信奉恶神的巨人或妖鬼们终日战争不断的寒地荒原以及南方温暖的平原之间的天然障壁。 而《冰之山脉》就是那《通天阶梯》的其中一条山脉,在《法泰尔王国》周可说是最有名的一群山。 ……虽然有名,但并不是代表那山脉特别险峻。 那里的坡度反而比较平缓,到处可以看到盆地,气候也稍微比较温和。即使环境严酷也还是有很多人类可以居住的地区,甚至也有人趁著盛夏时期沿山脊往上爬,登上群山的山顶留下冒险纪录。 没错,那爬得上去──是有路线勉强可比让生物越过的山脉。 因此住在北方的妖鬼或巨人偶尔会越过这座《冰之山脉》,尝试往南侵略。虽然多半都是零散的袭击,但也有深受恶神庇佑的英雄率领组织性的军队发动的大规模攻击。 邪恶存在们的向南侵略,有时候甚至会左右《草原大陆grassnd》的历史。 然而──北方的巨人或妖鬼们如雪崩般大量涌入南方平原的严重状况并不多。 因为在那地区有那群人居住著。 「北方的守卫。信奉血与钢的寒风战士,勇猛的《银岭氏族》们。」 「…………你可以老实称呼为北方偏僻地区的一群蛮族们也没关系喔?」 就在我从所知的称呼方式中尽量挑选出比较好听的称呼时,雷斯托夫先生却苦笑一下让我的努力都白费了。 「呃、不,那未免也……不过确实有说服力。」 「意思是说我那么像蛮族吗?」 「我是在讲用剑的实力啦!」 雷斯托夫先生笑著开了个玩笑,而我也笑著如此回应。 今天的雷斯托夫先生莫名地话很多。 ……居住于《冰之山脉》周边的《银岭氏族》。 在各种书籍或传闻中,他们被形容是与北方的巨人或妖鬼们不断交战,野蛮而强壮的一群战士,被评价为大陆北方的一面盾牌。 因为居住于寒冷地区,所以不论男女都长得很高大。胡须之类的体毛浓密,喜欢厚实的衣服或毛皮。 他们与妖鬼或巨人等等大块头的敌人交战的机会很多,因此剑技极具攻击性。看不起面对巨大敌人时没什么意义的防御或耍小伎俩的牵制,而只追求沉重而锋利的一击必杀。 在遥远的古代,比《大联邦时代union age》更古早之前,靠著一把剑爬上王座的佣兵王──《伟大的》纳诺克?奈拉夫等等人物也是从那氏族出身的。 「……雷斯托夫先生豪迈的剑术也是北方的特徵吧?」 「是啊。这是我还是个小鬼头的时候,跟老爸学来的剑术。」 一如传闻,完全体现了北方的剑技。 「我这把剑,也是祖先锻造出来的传家之剑。」 《银岭氏族》在锻造方面也同样很出名。 他们的锻造流派被称为北派,据说是用通过峡谷的寒风吹旺炉火,将烧热敲打的利刃插入冰雪中锻造成钢。 所造出来的剑带有如寒冰般清澈的利刃,以及不输给矮人族、以实用为目的的刚强造型等特徵。 只不过── 「既然你知道我部族引以为傲的部分,那么应该也知道受人非议的地方吧。」 「……是的。」 大概是由于那样的生活地区,那样的传统所致。 他们的社会风气粗鲁积极、野心强烈,认为不惜财物生命的性格才符合优秀的战士。 有时会做出可能会有生命危险的试胆行为,而且就算有人因此丧命也不会感到懊悔。认为彻底击败敌人,断绝对手生命并掠夺其财宝的行为是无上的喜悦。 另外由于那样的传统,据说《银岭氏族》的个性急躁,容易对他人表现出傲慢无礼又高压的态度,很多人性情激烈,爱恨情感的起伏很大。 ◆ 「那是一块很野蛮的土地。恐怕比你想像中的还要野蛮。」 雷斯托夫先生一句一句缓缓地说著。 「虽然面对北方妖鬼的时候姑且会表现出团结的一面,但《银岭氏族》并不是一个统一的集团。在各地为了争夺狩猎场或狭小的农耕地,部族之间同样纷争不断。」 谋策,战斗,掠夺。 以血还血的报复行动。 算准时机又举办宴会握手言和。 有时也会缔结部族之间的婚姻缓和敌对心,接著又是一番谋略。 当恶神的部下们自北方攻来时就会暂时停战、合作,但战事结束后战友之间又会再度爆发纷争。 我的故乡也是这样一个世界。雷斯托夫先生如此说道。 「《雷神之窑》也是那群山之中的一个聚落,位于一座比较低的山顶上凹陷形成的盆地。根据传说是在神话时代,雷神沃鲁特率军对付暴虐与专制之神伊尔特里特时,为了复活士兵而凿了那座山造出窑炉。 然后将其妻子地母神玛蒂尔给予的、会有无尽食材涌出的神秘锅子放在炉火上,一夜扎营喂饱了无数士兵的肚皮。」 真是一段有趣的故事。那或许是古代火山爆发形成的火山臼盆地之类的吧。 又或者在这个世界也可能真的有留下雷神大人在那里煮过料理留下的痕迹。 不管怎么说 ,既然会有那样的故事传承下来,大概就代表── 「你猜得没错,在农耕地贫乏的《冰之山脉》中,那是一块还算不错的土地……而那样一个聚落的族长所生下的第二个儿子,就是我。 我的祖母充满智慧,父亲是个强大的战士,母亲性情直率、笑声响亮。哥哥是个性诙谐又不拘小节,后来也生了一个妹妹。哎呀,算是一段幸福的孩童时代吧。」 一阵冷风这时吹过。 《南边境大陆south mark》的冬季寒风还算是温和的了。 ──雷斯托夫先生的故乡所吹的风肯定更加寒冷刺骨吧。 「就在我十岁的时候,有个部族勾结周围其他部族成为盟主,宴请我的部族包含我父亲在内的主力战士们,然后暗算了他们。我们部族无力抵抗紧接著攻来的那群家伙,就这么遭到毁灭。我的祖母、母亲、哥哥与、妹妹也都死了。 不知是哪尊神明掷的骰子游戏,当时我刚好寄宿在母亲那一方的舅舅家里,结果幸免于难。」 「…………」 「我舅舅与表兄弟们将我藏起来,为我做了非常多事。而我虽然朝思暮想著要杀掉仇敌部族那群家伙,努力锻炼自己,但是夺得了《雷神之窑》的仇敌部族之后却发展得极为繁荣。 我因此不得不明白了一个道理。会耍计策欺骗别人亲属的恶棍,并不代表就不善于从政。」 当雷斯托夫先生长到虚岁十五成年的时候,仇敌部族已经变得更加繁荣,甚至受到周围部族们的服从。 他于是理解到,继续让舅舅藏著自己,会给他们的部族造成麻烦。 「──所以我决定,要放弃报仇了。」 雷斯托夫先生用平淡的语气述说著遥远的过去。 无法听出任何感情的乾燥口气背后,究竟隐藏了什么样的心情? 「……取而代之地,我决定要打响自己的名声。我部族的祖先就是握著一把剑扬名于世,获得了不朽的名誉与荣耀。只要我再度靠一把剑获得名誉与荣耀,让自己的名声响亮到足以传入天上喜悦原野的那些亲人耳中,他们的灵魂想必也能感到自豪,得到安息吧。」 在提灯的光芒中。 我听到的是一名冒险者诞生的故事。 据说他向雷神沃鲁特立下了「为了吊念逝去的亲人,必当献上名誉与荣耀」的誓言。 接著便跟著旅行商人来到了山下。 对山下世界的富饶与热闹感到惊讶。 经历了几度的争执与战斗,对自己的剑技产生了确实的自信。 也多少经验过几次的失败与屈辱,带著苦笑描述的几段失败故事。 有结交到伙伴的时候,也有与伙伴道别,甚至失去伙伴的时候── 「到头来,或许像这样流浪冒险的人生很符合我的性情吧。」 他讨伐了许多的怪物,也闯荡了好几座遗迹打响名声。 不知不觉间,他获得了《贯穿者》这个称号,变得受到吟游诗人们歌颂。 「然后我认识了你,立下武勋……」 雷斯托夫先生的眼睛这时忽然仰望星空。 「最后,甚至名列于屠龙的伟业之中了。」 ◆ 「当然,我并没有打算提出什么不要脸的主张。」 冬季的夜晚。 我们两人之间继续平静的对话。 「如果问到讨伐邪龙的行动中第一战功要属于谁,威廉,毫无疑问就是你……当时刺向瓦拉希尔卡喉头的闪亮一剑,可说是漂亮得教人痴迷。」 「…………」 雷斯托夫先生说的话依然听不出任何感情。 我不知该如何回应才好,只能保持沉默。 不过── 「但我也不是什么功劳都没立下吧?」 对于他这句提问,我就知道要怎么回答了。 「当然了,那是再清楚不过的事实啊。」 我同样也没有打算提出什么不要脸的主张。 「斩杀多头蛇,刺死恶魔们,为大家开辟出通往山中王座之路的人就是雷斯托夫先生。与葛鲁雷兹先生合力将包围王座那群恶魔们击退的也是你。好几度牵制瓦拉希尔卡,并削下其鳞片的也是雷斯托夫先生。 ……如果有人敢毁谤说雷斯托夫先生什么都没做到,我愿意对灯火之神以及自己身为战士的灵魂立誓,必定向那个人提出决斗。」 无论梅尼尔、禄、葛鲁雷兹先生还是雷斯托夫先生。 大家都是在那场与邪龙的战役之中并肩奋战过的战友,只要缺了任何一个人,我们就得不到那场胜利。 不过,那也就是说── 「请问雷斯托夫先生的烦恼该不会是?」 「不,不是那样。我没有那么幼稚。」 雷斯托夫先生说著,对我露出苦笑。 「只不过,我想到了一个念头。」 或许是提灯光芒照耀角度的缘故,那苦笑的阴影莫名深浓。 「请问是想到了什么?」 「嗯。」 点了一下头之后…… 「──我想我应该差不多可以结束了吧?」 被人称为《贯穿者》雷斯托夫,确实获得了名誉与荣耀的战士,开口如此呢喃。 「即便不是屠龙的主角,但也名列队伍之中,完成了自己的任务。不久后这段武勋想必会被写成诗歌,传遍许许多多的土地,传颂给许许多多的人民,传承给许许多多的后代。在诸神之处歇息的家人们,以及部族的大家,只要见到我砍下的龙鳞,总不可能还嫌说无法自豪、得不到安息吧。既然如此……」 他的这段呢喃,听起来莫名像是在告白自己的罪恶。 「……我浮现一个念头,觉得自己把剑放下来应该也没关系了。」 「…………」 ──那应该是很理所当然的感情吧? 首先浮上我脑海的,是这样一句话。 雷斯托夫先生一路来纪律自己,锻炼自己,得出了一定程度的成果。 认为差不多可以告一个段落了。 这样的想法有什么不对呢? 可是,雷斯托夫先生又再度陷入沉默。 感到迷惘似地好几度张开嘴巴,又再闭上── 「……我感受到,我自己变得懦弱了。」 他就像要把盘旋于心中的想法吐露出来般如此说道。 「雷斯托夫先生,那会不会对自己太过严格了──」 「那么威廉,换作是你会如何?」 「……咦?」 「如果你完成了一场为了神明、神圣而又严酷的战役之后……心中产生了那么一点点『自己为了灯火之神的奉献到这边应该就足够了吧』的念头,你会如何?」 我忍不住呆住了。 「如果那样的念头不断地、不断地涌上脑海,无法挥散。你会如何?」 我讲不出话来。 因为我从来没有想像过这样的事情。 「我虽然在形式上是奉雷神沃鲁特为自己的守护神,但我的信仰不算很虔诚。我一直以来都只相信握在手中的钢铁,以及自己锻炼出来的肉体与意志……剑才是我的神。我将自己奉献给神,希望与神同生共死。」 「所以──」 「没错,所以我不断地追求战斗。」 正因为迷惘,所以要往前。 正因为迷惘,所以即使感到勉强也要让自己一如过往。 这是相当符合战士性情的愚直选择。 我如今能够明白,他之所以一直回避安娜小姐,应该 也是为了这个原因吧。 「最后的结果就是我的右手中招,给你、梅尼尔多……还有安娜添了不少麻烦。」 「那次的事情是没办法的。」 率领恶魔军团的《将军级general》恶魔,可不是轻易就能砍下首级的对手。 毕竟光是那样就堪称是足以让吟游诗人歌颂好几代的武勋。 「嗯。不过──在那次的事情中。」 「…………」 「……我有了个想法,不希望让安娜再露出那种表情了。」 我忍不住瞪大眼睛。 没想到这位总是讲话正经沉著的武人,会这样带有感情地讲述别人的事情。 「你很爱她。」 「是啊,应该是……然而同时也有另一个自己在说著:怎么可以把剑放下?怎么可以为了区区一个女人变得如此迷惘?」 或许这也是正常的吧。 如果那么简单就能看开,人也不会活得那么辛苦了。 雷斯托夫先生为剑投入了多少心力与热忱,我很清楚。 「因此,我想要询问我的剑。」 他说著,从木材堆上站起身子。 于是我也跟著站了起来。 其实从刚才我就有感受到。 ……从雷斯托夫先生的体内散发出的气魄与斗志。 「威廉。威廉?g?玛利布拉德──屠龙的圣骑士pdin,获得古龙之力的战士,我的战友。」 迎面扑来的,是让人忍不住会想要往后退下的压迫感。 但我依然忍下来,正面回望对方炯炯有神的双眼。 「──我要向你提出决斗。」 ◆ 在寒风吹拂的露天堆放场上,我们两人互相对峙。 彼此之间的距离是一步一剑。 只要各自拔剑往前踏出一脚,就能够砍到对方。 这距离危险到教人神经发麻的程度。 「请问胜负条件要怎么定?」 「先流血的人输──若我现在无法触及你,我便会放下我的剑。」 「那如果雷斯托夫先生赢了呢?」 「如果剑要我继续走下去,我就会再次往前迈进,追求名誉与荣耀。」 「即使要丢下安娜小姐?」 「没错。虽然这件事跟你一点都没关系,对你而言只是麻烦而已。」 「不……我其实是很支持安娜小姐的喔。」 我没有缓解全身的紧张,只是稍稍扬起嘴角露出微笑。 「我的干劲都涌上来了。」 「……谢谢。」 「不过──」 现在的状况对我来说已经是极为不利了。 虽说现在是夜晚,但如今的《灯火河港torch port》并没有危险到我外出必须全副武装的程度。 ……只不过是被一个朋友叫出来讲话而已,根本没有理由要把全部武装都带在身上。 现在我身上只有穿一套普通的衣服再披上外套,带在身上的既不是《噬尽者over eater》也不是《黎明呼唤者call dawn》,而是平常用的一把钢铁剑而已。 相较之下,雷斯托夫先生带的是实战用的爱剑,厚实的外套底下看起来也有穿皮甲、护手、护腿等等的护具。 因此我不但在武器上不如对方,有效的攻击部位也受到相当程度的限制。 再加上因为我们在冬季的深夜交谈了很长一段时间,现在我身体已经凉了。 虽然我获得龙的力量之后耐寒性也变得比较高,可是我平时都尽可能抑制龙的力量,让自己活得像个人类,所以冷的时候还是会冷。 一旦身体变冷,想当然动作就会变得迟钝。 尤其双手冻僵的状况特别不妙。非常不妙。 相对地雷斯托夫先生据我观察起来似乎在怀中放了取暖石为双手保暖。 在这么冷的天气中会随身携带保暖用品也不是什么值得奇怪的事情,因此我刚才并没有感到什么疑问。不过现在想起来,其实这也是伏笔啊。 而且毕竟我们刚才还在交谈讲话,彼此之间自然已是剑客的攻击距离。 我不认为雷斯托夫先生如今还会让我拉开距离用投石或魔法攻击他。 在我拉开距离之前,他那把会伸长的剑刃就能砍到我了。 再进一步想,这场所也是雷斯托夫先生指定的,因此就算什么地方有结草拌脚或挖洞等等设置了一点陷阱也不奇怪。 至少这状况足以让我必须分出一点注意力小心警觉。 「……老实讲,这会不会太狡猾了?」 「我可不记得自己说过会堂堂正正跟你决斗。既然是要跟你交手,这种程度的事前准备也是正常的吧?」 「未免太狠了。这样根本搞不清楚是决斗还是打架了啊。」 实在是很过分的一件事。我不禁微微表现出心中的愤慨。 「……不过,很高兴看到你恢复以往的状况了。」 听到我这么一说,雷斯托夫先生长满胡须的嘴角便扬了起来。 像这样的部分就是这个人的出色之处,是我尊敬他的地方? 看似老奸巨猾,却又坦率直接。 他总是能在两者之间找到巧妙的平衡。 「那么你要接受吗?还是要拒绝我?」 「……好的,我接……」 霎时,神速的拔剑便朝我飞来。 ◆ 「──!」 钢铁擦碰发出低沉的声响。 利刃惊险削过我敞开的胸口前。 对方在我回应接受决斗之前就会拔剑砍来的事情,其实我早已知道了。 正因为我知道,所以在回答的同时就已抢先拔剑。 毫无疑问是我先动作的。 「可、是……!」 对方的剑居然比抢先行动的我还要早砍来,这个人也太夸张了! 虽然我在千钧一发之际把我的剑插入对方的剑路中偏移了攻击轨道,不过要是再稍迟个一瞬间,就会当场流血落败了。 拔开剑鞘的动作,腰部的转动,脚踏的步伐。 他拔剑的一切动作都极为迅速,毫无多余。 明明连眼皮都没眨一下,却像是在看什么途中漏了好几格的胶卷影片一样,对方从摆出姿势的状态就忽然把剑砍来。 即便是有相当实力的战士,相信十之八九也会被这宛如迅雷的第一招砍开胸口,直接分出胜负吧。 然后──从这样夸张的第一招攻击之后,才是真正的重头戏。 伴随地面「轰」一声震动,表情有如修罗的雷斯托夫先生朝我踏出一步。 紧接刚才拔剑的一击,他又用双手握剑回砍。 「呜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可怕的连续攻击来了。 这让我不禁回想起以前布拉德的全力攻击,但雷斯托夫先生因为剑比较短的缘故,换招速度更快。 颈部、肩膀、手腕、胸口、侧腹,接二连三砍来的利刃每一剑都精准而毫不留情,带有强劲到几乎满溢的力量。 要是被对方的气势压倒而往后退下,就会被逼进绝路。 要是随便闪躲或架开攻击,会让自己露出破绽。 「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所以我硬是挡了下来。 随著「锵!」一声强烈声响,我的剑被砍出了缺口。 雷斯托夫先生的剑可是北派的名剑,还有古斯帮他刻上《记号》。 用普通的剑硬拚当然只有缺损毁 3:圣骑士与诗人的故事 「呼吨,好冷好冷!」 「真冷啊!」 时问往前回溯,来到冬季。冬至过了几天后的早上。 穿著一件附兜帽外套的我,与身为朋友的一名吟游诗人──碧一起走在《白帆之都white sails》的路上。碧虽然平常都喜欢穿轻便的服装,但似乎很怕冷的样子,因此现在身上穿著一件毛茸茸、蓬松松的厚外套。 配上半身人特有的幼童般身高以及她一头柔软的红发,让她看起来就像兔子之类,给人一种可爱小动物似的印象。 ……昨晚下过的雪还薄薄地积在道路上。街道边可以看到小孩子们兴奋地玩著丢雪球之类的游戏。 在气候温暖的《南边境大陆south mark》很难得会有这样一片银白色的风景。 平常已经看惯的街道都被雪覆盖成整片白色,简直就像是误闯到什么异世界一样。 「好难得会下雪呢~哇哈~!好漂亮!」 碧的脚步轻盈,如跳舞般踏在雪上,快步往前走了几步后,逗人开心似地转回身子对我笑了一下。 因为昨晚下的雪难得积得这么多,所以我才会和在旅馆大厅巧遇的碧一起出来欣赏街景的。 白雪覆盖的港都情景充满梦幻的感觉,让人彷佛身处梦境。 在远处的海面上可以看到几艘船张著白色的船帆。 「──冬至祭典,你玩得开心吗?」 「我玩得很开心啊,不过也好累。」 「毕竟威尔在立场上必须注意很多事情呢~像是要笑咪咪地去跟各种高官贵人们打招呼,那肯定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轻松吧。」 「嗯。多亏梅尼尔帮我挑了衣服,还有巴格利神殿长的协助,我才勉强撑过来了。」 「哦!你们准备了新的礼服吗?」 「对啊,像梅尼尔就是全身以黑色为基础,穿起来超帅气喔。」 沉著稳重的黑色缎子礼服配上鹿皮靴子,然后把头发整齐绑好的梅尼尔,看来就连真正的贵公子应该都会自叹不如吧。 「哇,我好想看看喔~毕竟梅尼尔就只有那张脸超有魅力的!」 「喂喂喂,真是的,怎么可以讲他只有那张脸啦—……倒是碧有赚到钱吗?」 「嘿嘿~屠龙诗歌让我大赚钱,到处都抢著要我去唱呢!」 一阳来复,冬至这一天是这个世界最大的节庆。 一年之中白天时间最短的冬至是一年与一年的分隔线,换言之就像前世所谓的元旦。 每天织布编绳,吃著一成不变的餐食,在暖炉边等待春季到来──这个时代的冬季少有娱乐,因此冬至可说是非常贵重的节日。 无论在农村还是在都市,人们都会盛大庆祝。 我从还住在故乡死者之街的时候就听布拉德、玛利与古斯描述过这个节庆有多热闹,但果然只是听闻与亲眼见识之间还是有很大的差距。 ──在冬至的早晨。 确认太阳升起之后,在农村会有专门负责的人到处呼喊报告,在都市则是会敲响钟声。 神殿、礼堂或小庙等地方会屠宰家畜或贡上鲜花,对神明们表示感谢。在广场也会堆起从森林中砍来的树木,盛大燃烧营火并跳舞作乐。 当然,屠宰的猪、牛或鸡就会化为当天晚上的美食,让人们配酒又喝又唱,好不热闹。 艺人们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到处卖艺大赚一笔。街道边也会摆起一间又一间的摊贩,诱惑来来往往的行人。 有钱有势的人们则会在自己家设宴招待相关人士,慰劳大家平日的辛劳或是向大家表示感谢,以强化彼此的关系。 ──像这样精采热闹的各种活动会从冬至前就开始连续好几天。这就是这个世界庆祝冬至的祭典。 为什么需要搞得这么喧闹呢? 据说那是因为冬至是太阳的力量最弱的一天,也就是邪恶的存在会增加力量,企图侵犯善良领域的日子。 所以人们要焚烧营火,向神明献上祭品,祈祷太阳能够恢复力量的同时,靠各种明亮而热闹的活动牵制邪恶的存在。 虽然这些听起来很像只是人们为了庆祝玩闹而找的藉口,但事实上在我虚岁十五的那一天与不死神战斗的时候,我记得他……不对,是她就的确有讲过「讨人厌的太阳力量最为薄弱的时候」之类的发言。 或许在这个世界,冬至真的是邪恶存在会增加力量的日子吧。 相对于有人居住的地方明亮又热闹,在昏暗的森林深处、荒野尽头或者沼泽地区,信奉邪恶的存在们这个时候也会增强他们不祥的力量。 「…………」 一方面也是因为我们刚好走到一处人影稀少的巷子中,脑中这些不吉的想像让我不禁陷入沉思。 「唉哟?你怎么啦?表情忽然那么阴暗。」 「……呃不,我只是在想,我现在这么悠悠哉哉的没关系吗?」 伴随邪龙瓦拉希尔卡的苏醒而引起的各种骚动,并不是讨伐了邪龙就会当场结束。 被逐出《铁锈山脉rust mountains》在各地徘徊的恶魔残党们。 遭到瓦拉希尔卡的气息影响而改变了栖息地盘,结果接近人类乡里的魔兽们。 还有将这样的状况视为大好机会而染手各种犯罪行为的鲁莽人物或遭恶神之类的存在诱惑的人物。 光是这些余波就数也数不完。 这类的存在在各地不断引发事件……虽然我还没能确认真伪,不过也听说有几个聚落因此毁灭了。 就在邪龙瓦拉希尔卡遭到讨伐,以及庆祝新年等等明亮的好消息背后。 ……虽然我这次是因为受到埃赛尔殿下邀请,梅尼尔也鼓励劝说,加上《灯火河港torch port》的状况可以交给雷斯托夫先生与安娜小姐负责,才会来到《白帆之都white sails》的。 但是既然有时间在这里闲逛,我是不是应该去多讨伐个一只魔兽,或者到村落去为人民治疗呢? 我是不是有更多可以做的事情,应该做的事情? 就在我将这些心中的想法讲出来之后…… 「哦~」 碧却一脸无奈地半眯著眼睛抬头看向我。 为、为什么啊? 「嗯……威尔,我猜你肯定也已经找梅尼尔讨论过了,他怎么说?」 「他就只是跟我讲『啰嗦,关我屁事啦。冬至好歹让我多睡一点吧』这样。」 听到我一脸伤脑筋地如此说道,碧「呜」地憋笑了一下。 ◆ 「呵呵,真像梅尼尔会讲的话。」 「真是的,你别笑啊!我可是很认真在烦恼这个问题喔?」 此刻梅尼尔应该还在我们在《白帆之都white sails》找到的一间旅馆房间里享受他的回笼觉吧。 要是没有他的《妖精小路》,想要在这片广大的《南边境大陆south mark》来往各处也很没效率,因此我现在是想行动也无法行动。 当然,梅尼尔是我的朋友,并不是什么部下,所以我也没办法强迫他工作……但也正因为如此,让我对于无法行动的现状感到很焦急。 「……威尔,我说呀。」 碧这时忽然靠到路边,停下脚步抬头望向我。 听到她那样认真的语气,我也跟著弯下身子,让自己的视线与她平行。 碧那对平时总是充满好奇心,动来动去的眼眸,现在却很平静地注视著我。 她脸上的表情也变得跟平常不同,成熟得像个大姊姊一样。 就在我不禁评然心动的瞬间── 「你承担太多了。」 啪!她忽然用手指弹了一下我额头。 「~~!」 我忍不住压著额头。 这出乎预料地痛啊。 「听我说,威尔……生活在这块大陆的人,大家要不就是抱著觉悟渡海而来的开拓者,要不就是其子孙呀。」 碧用她透彻的声音,像是唱歌又像是在教导似地对我如此说道。 「他们并不是什么都不会的小婴儿,是自己选择生活在这里的。你也不是唯一可以依靠的对象,没有必要从一到十照顾他们全部的事情。不是吗?」 「这样讲……是没错啦。」 「既然你知道,那你为什么要让自己承担那么多责任?」 「……因为我发过誓。发誓要成为神明大人的剑讨伐邪恶,要成为神明大人的手拯救不幸。」 我透过这样的约定,获得了神明大人的庇佑。 击败了不死神,拯救了我父母的灵魂。 不只这样。 灯火之神将我从模糊记忆中满是痛苦与后悔的前世引导向今生,让我得以往前迈出脚步。 在我为了和龙战斗的事情感到苦恼时,也激励了我,推了我一把。 祂赐予我的庇佑,让我得以拯救许许多多流连徘徊的灵魂。 在与邪龙瓦拉希尔卡那场战役的最后,保护了到达极限的我。 神明大人赐予了我许许多多闪亮耀眼而美妙的事物。 我想祂对于这些事情应该都没有期望什么回报吧。 ……但也正因为如此,我希望能报答祂的恩惠。 不是「必须报答」,而是我「希望能报答」。 听到我这么说完后…… 「嗯嗯,原来如此。」 碧露出柔和的笑容点点头── 「你自我要求太高了。」 又用手指弹了一下我额头。 「~~!」 这次我又来不及反应,痛得压住额头。 好痛啊。 「你就是有这样的坏毛病呀。」 碧接著用双手夹住我的脸颊。 「想要对神明报恩,那是很棒的事情喔,我会支持你,也觉得你那样的想法很难能可贵。但是……」 一对笔直的视线朝我看来。 眼前这位有著松柔红发的女孩子接著对我说出口的── 「……既然要报恩,就要做得让神明会觉得开心呀。」 是这样一句我从来没有想过的发言。 「觉得开心?」 「对。」 碧一副「真受不了你」似地双手授腰,低头看向我。 「你想想看。假设今天有个人对你说『谢谢您以前治疗了我的伤』并送上食物做为谢礼──」 「嗯。」 「可是那个人瘦骨如柴,全身摇摇晃晃,看起来绝对已经三天没吃饭的话,你会怎么想?」 「你这是在做什么啊!请你自己先吃……啊。」 「对吧?」 过度牺牲自我的报恩,只会让人感到困惑、担心,一点都不高兴。 就是要看到对方确实变得幸福,有余力可以来报恩,才会让人觉得开心。 然后──也会让人知道自己用正确的方式帮助了对方,让人可以感到自豪。 「…………」 我的这一生,是灯火之神大人赐给我的。 立下的誓言必须遵守,但我如果成为了誓言的奴隶牺牲自我,疏忽人生,自己导致自己痛苦与后悔而再度死去,那就是本末倒置了。 过去的我放弃、舍弃的那些东西,是神明大人静静拾起来并再度赐予了我。我不应该让这些都白费。 神明大人将我的灵魂引导到了布拉德、玛利与古斯的地方。为了证明这份幸福的赠礼毫无疑问是一项恩宠,为了让灯火之神大人能自豪「用正确的方式帮助了我」,我必须好好过我的人生。 ……要在这个世界好好地活下去。 这明明是我早已下定的决心,却在不知不觉间差点迷失了。 「各种开心,各种快乐,各种幸福,各种美味,要是没有好好品尝就太浪费了呀!再说,如果身为屠龙英雄的《世界尽头的圣骑士》大人每天都一脸不安地四处奔波,大家也会感到不安吧! 就是像这样的时候,许多不知是真是假的坏谣言更会到处流传。但只要你不为所动,表现得悠然镇定,大家也就不会被谣言迷惑啦!还有还有──」 「嗯。」 对于一句接著一句不断鼓励我的这位女孩…… 「……谢谢你,碧。」 对于让我想起了重要事情的这位女孩,我说出打从心底由衷的感谢。 积了白雪的冬季街道虽然寒冷,不过此刻我胸口却感到莫名温暖。 「不客气……居然可以对圣骑士大人开导这些大道理,我也真是了不起呢!」 「嗯,佩服佩服。」 碧「哼哼~」地得意挺胸,而我也开玩笑地对她摆出投降的动作。 接著两人便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 「我说,碧。」 「什么?」 「今天我们两人去哪里玩玩吧……只要是你想去的地方,都可以。」 「唉呦,还真是热情的邀约呢。」 一头蓬松红发的少女顿时垂下眉梢,淘气地扬起嘴角。 就在那莫名妖艳的表情让我不禁眨眨眼睛的瞬间…… 「既然这样……我想去一个地方,你可以带我去吗?」 听到她说出的夸张地点,让我当场脸色大变。 ◆ 冬季的森林给人的印象与夏季鲜艳而充满生命力的感觉完全不同。 寒冷而寂静的森林中,彷佛连时间都流动得很缓慢──就好像身处美丽的睡梦中一样。 在《白帆之都white sails》的东边。 走出围绕都市的城墙,就能在海边丘陵的山脚处看到一片森林。 森林很深邃,面积很大。 在都市旁的森林通常都会因为木材需求而很快就被砍伐殆尽──然而这片森林的树木想必不会遭到砍伐吧。 这片森林是隔绝包含都市在内的俗世与某个设施之间的境界线,可谓是禁域的森林。 ──《贤者学院academy》。 《创造的话语》的探求者,也就是魔法师们的学校。这里就是其《南边境大陆south mark》的分校。 位于这片禁域森林中的那座设施,不太喜欢和俗世扯上关系。 ……隔著宛如戴著白帽子般被雪覆盖的树木,来到可以看见学院上半部分的距离时,我忍不住停下了脚步。 那是一座用砖瓦推砌而成,受到一重重魔法记号保护的雄伟设施。 高耸的墙壁。 好几座高塔。 在一栋栋耸立的建筑物之间,有拱桥状的走道互相连结。 若只论外观,其实我以前就有从《白帆之都white sails》远远遥望过。 「……呜哇~」 不过像这样接近一看,便能发现有玛那以那座设施为中心不断旋绕。 恐怕当初也是因为这里在地势上是玛那较容易集中的地形,所以才选择建在此处的吧。 除此之外,周围还刻有一道又一道的《记号》,让这一带宛如结界一样。 「我说,碧啊。」 「什么事?」 我一脸呆滞地眺望著眼前的情景 ,开口问道: 「你说你想去《贤者学院academy》看看,是认真的吗?」 「当然是认真的呀。我有想看的东西嘛。」 碧目不转睛地仰望学院的尖塔。 「那个地方,并不是区区一个诗人拜托说『请让我进去看看』就会让人进入的场所对吧?」 「嗯。」 ──《贤者学院academy》与世俗的权力之间保持著一定的距离。 理由很简单。因为曾有一度双方太过接近,而引发了凄惨无比的迫害事件。 两百年前的大乱以来,各地的统治者为了养活自己领土内的人民而不断发动战争,使用《话语》为他们效力的魔法师们也因此增加。 在诗歌中也有直率描写自大乱以来,邪恶的魔法师变得越来越多。 那些邪恶的魔法师们让土地腐败,让水源枯竭,让疾病蔓延。 ……我想这些行动实际上应该不是全都来自恶意吧。 纯粹只是想要守护自己身边的人与土地,或是因为对抱有觉悟的统治者感到尊敬与景仰,所以才决定为了自己所属的国家或乡里将《话语》使用于战争的温厚魔法师应该也有很多才对。 话虽如此,但所谓的战争中含有名为「愤怒」与「憎恨」的毒药。 就好像人与人争论时自然容易变得激动一样,随著战事变得激烈,所使用的《话语》也会越来越残酷。 到最后,各种《诅咒话语》或恐怖的《忌讳话语》被搬出来使用的机会便会渐渐增加。 而如果使用了太多的恶毒《话语》,使用《话语》的本人及其周围也自然而然会变得恶毒。 土地荒废,水源枯竭,疾病蔓延,因此感到恐惧的人们就会发动猎巫行为。而为了逃避迫害,优秀的魔法师们就会更加依赖权力者,寻求庇护…… 状况陷入恶性循环,有一段时期魔法师的社会地位变得大幅下降。 后来有几名杰出的贤者们施行紧缩政策,使权力与魔法之间拉开一定的距离,才总算让状况有了改善的倾向……然而即使到了今天,魔法师们因为其可怕的力量而被视为英雄的同时,也仍不可否认人民经常认为他们是会行使诡异力量的恐怖存在。 因此《贤者学院academy》的校风相当封闭……为的是不要让年纪尚轻而不成熟的学徒接触到权力或暴力的诱惑,在外界做出有损魔法师名誉的行为。 基于这样的原因,能够岀到外面的魔法师们通常只有已经学会足够程度的自律而得到学院许可的人,或是实力足以从学院中脱逃出来的强者。 若是像埃赛尔殿下或巴格利神殿长那样有地位的人物暂时性地招募几名贤者以寻求建言,或是雇用从学院毕业的魔法师等等状况还姑且不论,但如果是外界的人想要进入《贤者学院academy》中,学院的贤者们通常都会因为不想让年轻学徒们有所接触而极力反对。 所以这地方确实不是碧因为好奇心就能获准进入的场所。 而就算想要偷偷潜入,也到处可以看到树木或石头上刻有《记号》,想必是利用这个玛那浓密的环境而设置来对付侵入者的东西。 抱著好奇心前来的小孩子,或是盯上学院中收藏的魔法财宝而前来的盗贼等等,肯定连接近学院都办不到。 「……不过,如果是威尔应该就能偷溜进去吧?毕竟你不但是神官战士,也是很厉害的魔法师对吧?」 森林中弯弯曲曲的小路上施加的,恐怕是《迷途小巷》的魔法。 再加上无路可走的地方也随处可以感受到像是警报啦、暂时麻痹啦、睡眠啦、盲目啦……数量多到数也数不清的各种《记号》存在。 我凭藉感觉大致掌握这些魔法的内容后──对露出期待眼神仰望著我的碧点点头。 嗯。 「这我没辙!」 ◆ 「什么──!」 「不,就算你跟我大叫也没用啊。」 说到底,我又不是什么盗贼。 入侵屋宅或拆解陷阱之类的技巧我顶多只会一点皮毛,而没有练习过的事情当然就不会做。 既然不会做,我就不能说自己能够办到。 我对发出嘘声表达不满的碧如此说明,但她好像还是不太能接受。 「如果是威尔应该可以办到吧?想想看,例如说巧妙运用你的肌肉,之类的!」 「在这种状况下利用肌肉,能做的事情就只有打正面硬闯,要不然就是找出什么绝妙的入侵角度突破防卫而已──」 「…………」 想要带著没什么经验的碧偷偷溜进防卫森严的场所,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而如果要靠蛮力突破硬闯,虽然也不是完全办不到……但那等于就是向《贤者学院academy》正面挑起战争的意思。 「到时候可是会下起血雨喔。这不是什么暗喻。」 「…………」 《贤者学院academy》的校风封闭,但同时也对于侵犯其封闭性与独立性的存在绝不留情。要不然在这样的世界中根本无法成为什么象牙塔。 要是有人想硬闯进去,就会引爆一场直到有一方倒下之前都不会结束的厮杀。 「所以说很抱歉,没有徵得同意就偷偷溜进去实在太危险了。」 「…………这样呀。」 我没有办法保证碧的生命安全。 听我这么解释后,碧眯起双眼,望向《贤者学院academy》。 彷佛在望著什么自己无法触及的存在。 表情就好像对著天上的星星伸出手一样。 ──她究竟是想要到学院寻求什么呢? 红发吟游诗人的侧脸看起来流露哀伤…… 「──哎呀,既然连威尔都说办不到,那也没办法啦!」 然而,那感伤的氛围很快就被挥散。 「既然这样就没辙啦!虽然多绕了一段路,不过我们接下来就去找一间不错的酒馆吧?威尔出钱请客,吃好吃的饭,喝好喝的酒──」 「…………」 碧用感觉有点像是刻意装出来的开朗声音与笑脸,一句接一句地如此说著。 那模样让我莫名觉得于心不忍。 于是我轻轻地握起她的手。 「…………威尔?」 「虽然要偷偷溜进去很难……」 虽然很难。 虽然很难──但碧都露出这样的表情了,我却还说自己因为办不到所以要放弃,也未免太没出息了。 「你跟我来一下。」 「……?呃?」 说到底,我本来就不太擅长像是无声无息潜入设施或是靠智慧偷偷溜进去之类灵巧的行动。 因此我能够为碧做的,是更为单纯的事情。 「──我们正面访问吧。」 也就是直接去敲门。 然后诚心诚意地拜托对方。 碧眨眨眼睛后,如花朵绽放般露出笑容,「……真是好主意!」地对我用力点点头。 ◆ ──通往《贤者学院academy》的路途一如预想,充满各种惊奇。 森林中的小路分成了好几条岔道,而且可以感受到有非常古老而强力的魔法在影响我的感觉。 就好像还是小孩子的时候与父母走丢,自己一个人迷路的感觉。 又好像是夜晚来到学校拿自己忘记带回家的东西,结果在昏暗而寂静的走廊上不经意听到自己脚步声的回音,忍不住停下双脚的一瞬间。 彷佛自己的心脏被一只冰 冷的手缓缓握紧般,异常的不安。 「咦?奇怪?我们刚才是从哪里走过来──呃、咦?咦……?」 「别担心……好好握住我的手。」 我们穿过了几条小路之后,碧就完全迷失了方向感。 她有如被某种恐怖的不安感侵袭似的,缩著身子不断东张西望。 「绝对不要离开我喔。」 「……!」 抬头看向我的碧用她的双手缠住了我的手臂。 只要她紧紧一抱,我就能感受到她身上防寒衣物软绵绵的触感。 「呜呜呜!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嘛……左边啦右边啦,上面啦下面啦,我明明知道这些词,可是不管脑袋怎么想都没办法跟词汇的意思兜在一起……不协调的感觉好强烈,好难受……」 「别担心,很快就会好了。稍微再忍耐一下。」 毕竟我们是踏在雪地上,应该很容易辨识足迹才对的,可是总觉得好像不知不觉间就会往不对的方向走去。 是跟辨识方位相关的《话语》让我们感觉变得模糊的。 快是慢。 近是远。 左是右,上是下。 北是南,东是西。 前进会后退,后退会前进。 简直就像前世听过的那首描述神奇而昏暗的森林的童谣。 将成对相反的语言概念暂时性地溶成一团,将人引导向诡异而颠倒的思考夹缝中。是自古代就绵延传承下来的恐怖结界魔法。 精致而复杂至极的这个魔法,堪称是《话语》构成的艺术。 就连我都只要稍不注意就可能当场被吞没。 「──……」 我不断绷紧神经,注意自己体内玛那的循环,抵抗魔法。 同时用视线仔细观察周围,一步一步谨慎踏出脚步。 走了一阵子后,我们来到一处道路被分为丁字型的场所。 我停下脚步,皱起眉头。 「这还真是坏心眼啊。」 「哪、哪一条路是错的……?」 就像在回应碧的疑问般,我舞动手指,在半空中写出几个辅助性的《记号》…… 「──《命令ne》《表象fronti》《不要相信crede》。」 并且咏唱三词,破解《迷惑的话语》。 幻象顿时缓缓飘散,正面又出现了另一条路。 这是提示了左右两个选项的同时,用幻影覆盖正面第三个选项的陷阱。 「…………」 碧当场惊讶得瞪大眼睛。 要不是古斯以前有教过我设置幻象时的诀窍,我应该也会漏看吧。 在新出现的那条路旁的一棵树上,刻有一段文字。 虽然是《创造的话语》,不过有稍微改变字型让它不要发挥魔法效果。应该是写给来访者看的讯息吧。 「《选择学习aut disce》《否则退离aut discede》。」 这句带有韵律的话语让我忍不住稍微笑了。 看来到这边为止都还只是小试身手,可怕的魔法结界还没结束的样子。 「……威尔,你还好吗?」 不知道碧是怎么解读我脸上的苦笑,而露出了为我担心的表情。 「据说《仿徨贤者wandering sage》还小的时候也没能独力突破《迷途小路》。你不凓太勉强喔?」 听到她这句话,我的思绪顿时停止。 「……他没能突破?」 「是呀。即便是小时候身为超级神童的贤者古斯,在《草原大陆grassnd》的《贤者学院academy》本校如果没有师父引领,根本连大门也叩不到──让他明白了自己尚未成熟。就是这样一段故事。」 「…………」 这样啊。古斯小的时候没能突破这个结界。 一个自认成熟而喜欢卖弄聪明的少年却因为无法突破这道结界而不甘心地咬牙切齿。这样的景象顿时浮现我的脑海。 接著那个少年越长越大,变成我熟悉的老人姿态后……在脑中对我命令道:你要给老夫一次就突破它,听到没! ──好啦好啦。我不禁在心中露出苦笑,点点头如此回应。 ◆ 我们接著又继续突破《迷途小路》。 有影响来访者感官认知或语言概念的大型魔法陷阱。 也有透过遮蔽视野的茂密草丛加上些微弯曲的小路使人被误导方向位置的非魔法性陷阱。 路途上可说是利用了所有能够利用的东西,拒绝外来人员的侵入。 当中尤其是到后段出现的机关非常厉害。 「呜哇……」 「噫……!」 ……道路左右两旁的树木上都刻有人脸。 配上树皮的质感而看起来就像老人的那些脸紧闭双唇,睁大空虚的双眼,看起来充满怨恨。 像洞一样被刻得很深的眼睛中还流出深红色的黏稠树汁,宛如眼泪一样,更加让人感到毛骨悚然。 「那是什么诅咒吗?威、威尔,我总觉得光是看著那些,就会有种非常不安的感觉呀……」 「我是没感受到有什么强力的玛那在作用啦……」 「那、那样不是才更可疑吗?在明显很可疑的东西上再多施加一点小机关,这可是惯例呀,惯例!」 「这么说也对……啊。」 听到碧这么一讲,于是我仔细观察那些树上的脸──才发现。 那上面刻有单纯只是「稍微让对方感到不安」作用的《话语》。 连诅咒都称不太上,只能发挥微弱效果的《话语》。 就算是有相当实力的魔法师用口头施展,一般健康的人即便不懂魔法也能很快就驱散的微弱魔法……然而透过树上那些教人毛骨悚然的雕刻使对方动摇之后,只要用这魔法就足够让心中产生的不安变得更强烈。 要是没有注意到这个手法,带著动摇通过这里,接下来恐怕就会陷入「走这条路没错吗?」「自己是不是早就已经迷路了?」等等无谓的不安情绪之中,然后有如自取灭亡般真的走错路吧。 因为魔法本身相当微弱,会隐藏在生来具有的感情之中发挥作用,所以让人很难察觉。 这机关简直可说是结界构筑的标准范例。 「……碧,谢谢你啦。」 「不用客气。还真的是很坏心眼呢……」 「就是说啊──《勇气fortia》。」 我对我们自己施加了与之对抗的《话语》。 「光是刚才这段路,感觉就已经可以唱成一首冒险故事了。」 「是啊……」 如果平常都利用这种路,再怎么说也太不方便,因此肯定还有什么其他的后门可走才对……不过这下可以明白《贤者学院academy》是真的很不喜欢从外界随便有人来访。 若是要拜托什么重要的事情,从后门拜访是很不合礼节的行为,因此可以当成赶走对方用的藉口。 但如果循规蹈矩想要从正门拜访,这一重又一重的迷惑机关根本就让人无法抵达。 ……我从中甚至都有点感觉到某种偏执了。 究竟还要再走多久呢?正当我这么想著,并继续往前走的时候…… 「──唉呦,是客人吗?」 我们眼前忽然变得开阔,传来了声音。 ◆ 积在树上的雪掉落地面的沉重声音传来。 忽然变得开阔的森林深处,是一块被白雪覆盖的小空地。 在 空地一处角落可以看到一间古老的小庙。 ──从徽章看来,这小庙祭祀的应该是独眼的知识神恩莱特。 而在那小庙境内,有个老爷爷把横倒在地上的树干当成椅子,坐在营火边取暖。 大概是用的木柴很潮湿的缘故,那营火烧得怎么也不旺。老爷爷似乎对这点不太满意,而用树枝戳弄著营火。 他有著一头白发与茂密的胡子。眼睛细长,脸颊消瘦。微微驼背的身上穿著一套虽然衣襬处沾了些泥土,不过感觉朴素清洁的野外工作服。 腰带上夹著柴刀与镰刀。 整体看起来没有什么特别给人强烈印象的要素。 就像是随处可见的温和杂务工爷爷。 「初次见面。我叫威廉?g?玛利布拉德。」 「我是碧,罗碧娜?古德费洛!和蔼的老爷爷,可以冒昧询问您的大名吗!」 我将手放到左胸,将脚微微往后缩,如此打招呼后,碧也跟著开朗地自我介绍。 听到我们的问候,老爷爷轻轻微笑。 「呵呵呵……老夫只是个徒有岁数却一无是处的老头子,负责当学院的守林人──在屠龙的勇者面前实在羞于报上名号。 比起那种事,来来来,你们应该很冷吧?要不要稍微过来休息一下?」 老爷爷避开了碧的问题后,对我们招招手。 是在邀请我们过去营火边取暖的动作。 「谢谢你,守林人先生。」 确实,虽然雪积得并不深,但毕竟我们走了很长一段路,鞋子也相当湿了。 即使是烧得不算旺的营火,对我们来说也是感激不尽。 于是我轻轻鞠躬示意后,和碧一起来到营火边。 「……话说,守林的老爷爷呀。从这里到学院还要很久吗?」 隔著森林树木的缝隙间看到的学院建筑,距离我们还很远。 明明刚才已经走了相当长的路,可是现在甚至感觉学院好像离得更远了。 「唔……小姑娘,你到学院去有什么事?看起来你应该不是来求学的新学徒吧?」 「我想看个东西。」 「哦……?」 碧讲得相当直率。 守林的老爷爷接著用手缓缓从下巴摸到胡梢。 「不过《贤者学院academy》有个规矩,不欢迎魔法师以外的人啊……」 「我们打算去拜托对方,能否让我们进去稍微参观一下就好。或许会麻烦到对方,但我们会注意绝对不要造成困扰。」 「……原来如此。」 老爷爷又再度从下巴到末梢抚摸他的白胡子。 「但愿你们可以顺利得到许可啊。」 他说著垂下眼角,露出温和的微笑。 然后翻了一下他身边的袋子,拿出几块乳酪,插到小木枝上。 「用火烤一下再吃可以暖身子喔,请用。」 于是我和碧回应一句「多谢招待」后,将乳酪拿来放到火上。 等乳酪微微融化再放进嘴里。伴随著柔滑的口感,有一股独特的气味窜入鼻腔。 浓郁的味道同时在舌头上扩散开来。 「~~!好好吃呦~!」 碧睁大双眼,陶醉地把手放在脸颊上。 「这是山羊乳做成的乳酪吧!」 「你说对了……如果你们喜欢,请再多尝几块。」 「好耶!」 碧表现得非常开心。 毕竟刚才一路上都很消耗精神,因此温暖的营火和温暖的食物都让人高兴。 我虽然没有像碧那样兴奋,但也笑咪咪地多尝了几块山羊乳酪。 这个真的好好吃……! 「话说回来……《世界尽头的圣骑士》大人似乎懂得魔法?」 「我是有学过一些。」 「哦哦?毕竟老夫是守林人,偶尔也有机会拜见到学院那些人使用魔法……很是好奇屠龙勇者的魔法是什么个样子啊。」 听到守林的老爷爷如此呢喃后,我和碧稍微互瞄了一眼。 ──这个不管怎么想都是在试探吧。 毕竟在这样的场所不可能会有什么普普通通的老爷爷。 而既然对方的要求是因为好奇所以想看看魔法── 「魔法并不是可以随随便便使用的东西。还请您见谅。」 「……哦?」 守林的老爷爷缓缓从下巴到末梢轻抚他的胡须。 「就算老夫拜托你务必让老夫见识见识?」 「请您见谅。」 「圣骑士大人一直以来都是这么想的?」 「是的。这是我师父的教诲,而我也都努力让自己能遵守这个想法。」 一如我小时候古斯教过的那样,魔法是靠人类的手无法完全控制的危险力量。如果真的要使用,基本上就是有效率地使用小型的魔法。而真正理想的是甚至连用都不要用。 ……就算是受人拜托,随便表演也不是好事情。 「嗯──嗯~」 守林的老爷爷又再度缓缓从下巴到末梢轻抚他的胡须。 「那么,老夫可以拜托你们一件事吗?」 「请说。」 「昨晚下的雪让森林的树木都很潮湿,今天的营火也怎么烧都不旺。对这把老骨头来说实在很折磨。」 确实,营火从刚才就冒著一阵一阵的黑烟,感觉随时都会熄灭。 「老夫想要一些乾燥的薪柴。能请你们帮忙准备吗?」 要用魔法也无妨喔?他笑著如此说道。 ◆ ──其实我只要咏唱一句《乾燥su》的《话语》就能解决这个问题了。 然而老爷爷面露微笑,用他细长的眼睛注视著我们。 掉在森林中的树枝应该全都很潮湿吧。 不过── 「……我们去森林捡些树枝回来。」 这对我和碧来说都不是什么困难的问题。 于是我们互相点头后,去收集了一些树枝,向老爷爷借柴刀将树枝砍成适合的长度……把潮湿的树枝堆叠在营火的旁边。 没过多久,从树枝末梢便开始冒出了水蒸气。 其实也没什么。 如果这是什么测验,那么在测试的就是「潮湿的薪柴可以用营火乾燥」这样普通的知识。 「哦哦,感激不尽。好暖,好暖。」 守林人露出和蔼老爷爷般的笑容,在开始变得稳定燃烧的营火旁取暖。 若对方是在试探我们,总该有些什么反应才对的,可是他却连是否合格都没有讲。就只是露出一脸亲切的笑容,又请我们吃乳酪和面包,然后语气温和地和我们聊起「冬至的祭典如何如何」之类非常普通的话题。 ……该不会是我警戒心太高了? ……对方会不会真的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守林老爷爷? 我霎时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虽然对方确实有些让人觉得不自然的地方,但其实要解释还是可以解释得通。 若是如此,那么继续留在这里只会浪费时间。 我必须带碧到《贤者学院academy》去才行,所以是不是应该就此告辞,去寻找下一条路呢? 就在我这么想的瞬间…… ──各种开心,各种快乐,各种幸福,各种美味,要是没有好好品尝就太浪费了呀! 碧讲过的话涌上脑海。 我不禁微微露出苦笑。 看来我又操之过急了。 以前和梅尼尔吵架的那次也是一样,这点 似乎就是我的坏毛病。 「老爷爷,你的品味很不错呢~这些每一样都好好吃。」 碧笑著品尝面包与乳酪,而且大概是开心起来的缘故,还把雷贝克琴拿出来开始弹奏。 插图006 那表情一点也没有急忙的感觉。 于是我决定向碧效法,让自己悠哉一些。 ──毕竟我们今天是来玩的。 打从一开始就没有循最短距离达成目标的必要性,再怎么焦急也没有意义。 ……再说,与一名吟游诗人的女孩子来到魔法师居住的神秘森林中探险,然后与守林的老爷爷一起围在营火边取暖。这可是我上辈子想也没想过,让人兴奋不已的体验。 这样的机会如果没有好好享受,就太吃亏了! 在冬季的森林中。 我们围著营火,闲聊著旅游的小小回忆,大家喜欢吃的东西,或是无伤大雅的失败经验等等话题,有说有笑。 偶尔入迷地听著碧的歌声,拍手称赞。 就在这样的互动之中,守林的老爷爷忽然问了我们一个问题: 「老夫有个问题想询问两位。如果这世上有所谓『伟大的魔法』──两位认为那会是什么样的东西?」 伟大的魔法……会是什么呢? 听到这问题,我差点要陷入沉思。不过── 「应该就是能让人幸福的魔法吧?」 碧却毫不犹豫就讲出这样的答案,让我「啊」了一声。 「无论是最简单的障眼用《话语》,还是美妙而复杂的艺术性《记号》,只要是为了使人幸福而施展出来的魔法,我认为都一样伟大。」 她用太阳般的笑脸道出的这段话在白雪森林中回荡、消散。 「真是有趣的想法……小姑娘为什么会这么认为?」 「因为威尔实际上就是那样在使用魔法的呀!所以我很喜欢威尔──虽然他老是不自觉把自己的幸福摆到后面的个性真的让人看不下去就是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守林的老爷爷再度缓缓从下巴到末梢轻抚他的胡须── 「非常好。」 下个瞬间,周围景色一变。 「──……!」 回过神时,眼前出现了绵延的墙壁与巨大的门。 原本小庙附近的森林都消失,看起来很遥远的尖塔也都不见。 我们竟然不知不觉间就来到《贤者学院academy》的大门前。 碧惊讶地睁大她圆滚滚的眼睛。 我也忍不住全身紧张。 这应该不是转移魔法。 恐怕是我们被幻觉迷惑,明明已经来到学院旁边却都没有察觉。 「请容我重新自我介绍。」 ──可是,究竟是从什么时候? ──我们是怎么中招的? ──明明我一直都有保持警戒才对啊。 「我是《贤者学院academy》的教授──《森林司》,名叫海勒姆。」 也兼任守林人就是了。 老爷爷这么说著,露出微笑轻抚他的胡须。 ◆ 「虽然是有点特殊的案例,不过就由我承担责任,允许两位进来参观吧。」 就这样,我们相当轻易便获得进入学院的许可。 看来守林的老爷爷海勒姆教授刚才果然是在试探我们的样子。 「弹奏美妙歌曲的小姑娘,你到学院来是想要看什么?」 「嗯,就是呀──」 碧笑了一下,在老爷爷耳边不知悄悄说了些什么。 海勒姆教授接著「原来如此」地轻抚他的白胡子。 「……《话语》这种东西根据使用的人,可轻可重,可弱可强。如果是你们两位,应当不会因《话语》导致自身伤害才是。」 他熄灭营火,说出这样一句像是警惕人的发言后…… 「方才真是一段愉快的时光──那么,我们出发吧。」 海勒姆教授飘飘然地走向学院,在门前讲了一两句话后,厚重的门板便发出轧响,缓缓打开。 明明样貌不同,氛围也不一样,但他的背影却让我莫名联想到古斯。 接著── 「哇,什么什么!那是怎么回事!人偶在打扫呢……!」 在《森林司》海勒姆教授的带路下进入学院后,碧很快便大肆兴奋起来。 「那是上一代的《形状司》制作出来的哥雷姆。相当方便喔。」 进了大门没多久,自愿带我们参观的海勒姆教授伸手比向一处被回廊围绕、有喷水池的中庭。 在那里有一具人偶正在清扫。 外型带有女性感觉的那个人偶,是制作精密到堪称艺术等级的哥雷姆吧……应该。 ──这个世界的魔法并不安定。 根据现场玛那的浓淡,甚至会影响到魔法是否发挥效果。 虽然这座《贤者学院academy》似乎是建在玛那能稳定保持于较浓状态的土地上,但是要让那种等级的人偶能够稳定运作,想必还是需要各种精巧到让人难以置信的制作技巧。 我想那恐怕是装了什么类似时钟的擒纵器一样可以在某种程度上稳定动作的机关,然而我完全无法想像那样的玩意究竟要怎么制作。 ……包含必须组合各种适切《话语》的功夫在内,那肯定是经过一番像拼组巨大拼图般有如苦行的钻研才能开发出来的。 投入其中的时间绝对不只一、两年而已。 「那个呢?那个桌子是什么!我都搞不清楚那桌子究竟有多长!好厉害!」 「哈哈哈,很不可思议对吧?」 好几名学生坐在桌子旁。 那桌子看起来就像是可供上百人一起用餐的长桌子,却又看起来像是只能坐四、五个人的小桌子。 非常神奇的景象。 这里真的是魔法世界啊──我不禁涌起这样的感想,不过…… 「那是在默背表示各种事物的《话语》的讲座。」 「呜呃~……威尔也做过那种事吗?」 「做过做过。就是只能不断默背、默背再默背的课程……」 其实那看起来也像是十几名学生在老师的指导下,默默在蜡板上抄笔记的教室风景,让我联想到前世的学校。 到头来,所谓的魔法归根究柢就是看一个人是否知道「这个《话语》代表什么意思」,因此默背和复习可说是最重要的基础。 「那栋建筑就是学生们的宿舍了。」 透过窗户看起来,学生们的宿舍似乎是四人房的样子。 在这座《白帆之都white sails》的《贤者学院academy》中,聚集了周边一带地区中被认为拥有魔法才能的小孩子们。 他们会在这里接受教育,然后有的留下来成为学院的老师,有的回到故乡成为当地的咒术师,表现优秀的人则会被聘雇到相应的地方。 「话说回来……」 ……像那样的魔法才能,究竟是怎么被看出来的? 我是因为小时候古斯就在身边看出了我的才能而教导我,所以完全不知道其他人是怎么被挑选出来的。 如果是像梅尼尔那样可以看见妖精就很好分辨,而如果是神官就会透过某种形式收到来自神明的启示,这些都很好懂。 然而使用《创造的话语》的才能基本上是要透过钻研来提升的,一开始应该很难发现才对吧…… 感到在意的我如此询问后…… 「拥有魔法师才能的小孩子讲 出的话语会带有力量。」 「力量?」 「没错。我们虽然使用的是《创造的话语》,不过俗用语言若追溯起源也是来自同根,因此多少也带有极为微弱的力量……而具有才能的小孩子很自然就会引发某种程度的效果。」 「啊,那我也听说过。例如说……」 拥有才能但是还不知道如何控制力量的小孩子,在某个时候带著真诚的心意发出为人打气的话语,结果那个对象便异常高昂起来,能力得到增幅。 ……或是刚好反过来,带著憎恨咒骂对方,结果就发挥出实质性的攻击力之类。 在使用《话语》方面拥有才能的小孩子身边容易发生像这样奇怪的现象,因此只要不是极度沉默寡言的小孩子,通常十岁以前就会被周围的人发现。 而除非是与文明世界隔绝的乡下地方,否则那样的小孩一般都会被理解为拥有魔法师的才能,然后被托付给附近的魔法师。 「就像这样,各地的魔法师之间存在某种交流网,可以透过它接收新的弟子,或是托付给其他的魔法师。等培育到某种程度之后,如果有前途就会送到哪里的学院……」 换言之,以前世的概念来讲魔法师之间的师徒制就像初等教育,而《贤者学院academy》是接受高等教育的场所吗? 「没错。虽然在某种程度上可以判断一个小孩是否有才能……不过另外也要考虑到小孩是否有必须继承的家业,或是性格上是否合适等等问题。因此也有只教导学徒不要让力量失控的方法,便很快将他送回去的案例。」 「性格……吗?」 「有人主张那才是真正最重要的资质。远比头脑好坏、有无毅力或发音技巧更为重要。」 「…………」 「人常说性情温顺、慢条斯理、有耐心而不多话的人比较适合当魔法师。要是性格暴躁,很容易就会使用激烈的《话语》。而如果习惯于说出激烈的《话语》,迟早会在因缘下自取灭亡……《话语》是很危险的东西,性格容易激动的人是无法活得久的。」 我小的时候,古斯也教过我许多像这样告诫人的故事。 有魔法师试图改变地形,却诱发大地震而被地裂吞没。 有魔法师频繁改变天气,结果招致附近一带气候不良苦于饥荒。 有魔法师让自己变身为动物,却连思考上也变成了动物。 有魔法师对仇敌施放解体万物的魔法,却因为愤怒与憎恨导致口齿不清结果自爆。 甚至有魔法师打开连接异次元的洞,结果被另一头不知什么东西吃掉了。 对于使用魔法的人来说,这是大家共通而普遍都知道的观念。 ──古斯主张的这些想法,也深深植根于这所学院之中。 「哎呀,话虽如此,但如果老是将不满积在内心,过度了也会成为爆发的因素、破灭的源头……所以凡事保持均衡才是最重要的。」 海勒姆教授说著,耸耸肩膀。 碧则是「哦~」地感到佩服般点点头。 「……好啦,咱们到了。」 穿过几栋建筑物之后,我们在一扇门前停下脚步。 「这里就是小姑娘希望参观的《贤者学院academy》的图书馆。」 ◆ 在大概是为了方便搬书而造得较大的左右双开房门前,海勒姆教授做出招待我们进门的动作。 「我就许可两位阅览除了地下的禁忌书架以外的书籍吧。一切责任由我承担。」 「……非常感谢您接受了这样无理的请求。伟大的《森林司》海勒姆,《话语》的巧手,禁域的守护者,仅在此向您致上我由衷的感谢与敬佩。」 碧捏起她外套的下襬,优雅行礼。 不同于平常活泼的感觉,声音听起来沉稳得像个成熟的女性。 我也跟著行礼后,海勒姆教授笑著说了一句「那么我会在中庭等待。你们读完之后请再来告知一声。」后,便转身离去。 「…………」 话说,真是教人意外。 「碧,原来你想看的是书啊。」 「嗯,其实我会看字,然后想来看看这里的书呀。很惊讶吗?」 「有些惊讶。」 ……我本来还以为她是想来看看各种诗歌中经常有描述的魔法师学校内部究竟是什么样子。 这个世界的识字率很低。 也正因为如此,以口头传播的媒体,也就是像吟游诗人或歌手等等才有那么多活跃表现的机会。然而我万万没想到身为那个吟游诗人的碧也识字,而且来这里的目的居然是为了读这里的藏书。 「我想在这里找一些书……哎呀,总之我们进去吧。」 碧说著,用她小而圆的手打开房门。 ──在魔法灯光的照明下,许多书架排列在眼前。 微微的墨水气味窜入鼻腔深处。 「要不要我帮你找书?」 「嗯~我先自己找找看……对不起喔,带你到这种地方来结果放著你不管,应该会让你觉得无聊吧。」 「哈哈,这里有这么多书可以读,不可能无聊啦。」 我们如此说著,迈步走进房内。 教人意外的是,《贤者学院academy》的图书馆规模比我想像中的还要小。 整体大概只有前世居民活动中心附设图书室那样的大小,让我不禁疑惑一下。 然而,我很快又明白了。 前世的印刷技术相当普及,人民识字率也非常高。因此拿前世记忆中的大规模图书馆来比较本来就很奇怪。 以这个世界的标准来看,这间图书馆毫无疑问很大。恐怕是《南边境大陆south mark》最大的图书馆。 我试著翻阅了几本书,发现果然一如我的预想。像基本读写或算数等等的初级教育书籍都是雕版印刷书,而专业书籍则多半都是手抄本。 我想这应该是需求量的问题吧。 刻凿木板印刷书籍需要相当大的工程与许多工作人员。 若不是预估能够卖到相当数量的书籍,靠贩买就无法回收所投入的成本。 ──印刷技术与识字率之间是有相关性的。 随著印刷技术进步,书籍就能以便宜的价格普及到各地,使人民识字率提升。 而随著人民识字率提升,对书籍的需求就会增加,让印刷技术又更加发展。 这个世界恐怕还是在这样的相关性曲线一口气上升之前的时代吧。 我脑中想著这些事情,并随手翻阅了几本书。接著想说自己也趁机会读些什么,而拿了一本描述魔法历史的概论书籍。 虽然关于魔法的事情我大致上都向古斯学过了,但我还是想确认一下古斯不知道的这两百年间魔法理论出现了什么变化。 于是我坐到应该是供人阅览用的桌子前,翻开书本阅读──的同时,碧也抱著两本装订精致,古老而大本的书籍走了过来。 「嗯呜呜……」 因为半身人的体型娇小,她应该觉得书很重吧。 这个时代的精装本有的甚至像前世所谓大本画册那么大,而且书页又厚,实在不是会随手拿来翻阅的东西。 「我帮你拿。」 「嗯!谢谢。」 我帮忙把书放到阅览架上的同时,稍微瞄了一下书名。 ……其中一本是《贤者学院academy》的毕业校友名簿。 ……而另一本则是记载有遥远地区的近年历史与传闻的乡土史相关书籍。 ◆ 后来我们花了好 长一段时间埋头读书,接著向海勒姆教授道谢之后,离开了《贤者学院academy》。 回去的时候海勒姆教授有告诉我们一条森林小路,于是我们沿著那条路直直走,结果不知不觉间就走出了森林。 这样神奇的现象让我又再度惊讶得眨眨眼睛。 然后在走回《白帆之都white sails》的路上── 「……话说,碧。」 「……你想问关于那本书对不对?」 我对走在旁边的碧点点头回应。 就算她说是因为职业病,想要找些诗歌的新题材──我想应该也不至于会为了那种目的耗费这么大的功夫吧。 与其要这么辛苦,还不如自己靠想像创作故事还比较好。再说如果只是那种目的,根本没必要找什么毕业校友名簿。 「嗯~……」 碧稍微思考了一下。 她虽然平常总是活泼得有如小孩子,但是像这样的时候又会飘散出大人般成熟的氛围。 「……以前呀,在我还没当吟游诗人之前,曾有个一同旅行的伙伴。」 碧彷佛遥望著远方似的,如此呢喃。 我见到她那样的表情,顿时什么话也讲不出来,只能默默走在旁边。 不知不觉渐渐要下山的夕阳照得周围的白雪闪闪发亮。 「那是个有著一头暗金色的秀发,眼睛像大海一样蓝的漂亮大姊姊。我们偶然同路,而且个性莫名契合──后来我才知道,她是个很厉害的魔法师。」 我什么话也没回应,只是配合碧的脚步继续走著。 一边眺望夕阳,一边倾听她口中说出的话。 「她似乎是在探访各地的遗迹,寻找现今已失传的《记号》。但因为人太好了,老是在帮忙人们解决各种问题。虽然知名度没有很高,不过听说她在那个地区被大家称为『英雄』的样子。而她确实使杖技术很好,脑袋聪明又幽默风趣,擅长的哥雷姆魔法也很厉害。 而我也因为觉得有趣,忍不住就跟著她到处绕了很多路──最后到了彼此通往自的地的分岔路时,我们说了一句『那就再见啰』便挥挥手告别了。」 碧的眼神望向远方,看起来就像在回想往事。 「……可是她才跟我分开没多久就丧命了。听说是为了保护一个城镇,和大量来袭的妖魔奋战而死的……」 「那真是……」 「哦哦,你不要误会。我并不是对她的死觉得怎么样。当然那很教人伤心,但她心中也有抱著觉悟吧?既然本人都抱有觉悟了,我也不会想再多说什么。只是呀……」 碧的表情顿时蒙上阴影。 「我没办法接受那样的觉悟很快就被人们遗忘了。」 根据碧的描述,那位英雄的死,一开始受到大家惋惜。 然而那件事很快就被日常的生活冲淡、遗忘,渐渐地再也没有人提起那位英杂的名字。 「…………」 这个世界非常危险。 因此所谓的英雄总是诞生了又虚渺散去。 世事就是如此。然而── 「被大家高高拱起,受到大家感谢,可是死了之后就一切结束。我不喜欢这样。」 一个人的觉悟可不是什么消耗品呀!碧如此主张的声音中,充满凛然的决心。 「所以我要透过诗歌将它传颂下去……于是开始了我的歌唱生涯。」 「…………」 我们走在黄昏的道路上。 人们赶著回家的喧闹声越来越近。 「不过,我开始唱歌之后渐渐注意到一件事。」 「什么事?」 「英雄的武勋诗呀,是一种希望呢。」 这世上有人愿意靠自己杰出的武力或魔法拯救人民。 有人愿意为大家战斗。 或是曾经为了大家奋斗。 「对于大家来说──这就是希望呀。」 就好像你最喜欢的三英杰一样。 或是像现在的你一样。 碧如此说著,对我露出笑容。 「……你看。」 她伸手一指。在黄昏的天空中,今晚的第一颗星闪耀著光彩。 「在黑夜来临之前,首先绽放光芒的第一颗星。」 所谓的英雄就是那样呀。碧如此说道。 「就像梅尼尔对人生涌起了干劲,或是像雷斯托夫似乎打算要留在你身边为你效力那样……只要你往前迈进,自然就会有人从后追随。」 这不是很厉害的一件事吗?碧说著。 于是我露出微笑,「是啊」地点点头。 因为她说得一点都没错。 就像现在,我也依然在追逐著。 追逐著那三个人的背影。 如果真的有人愿意追随我,那肯定就代表为我带来光明的那三人的人生并没有白费…… 「所以我要大声歌唱,告诉大家闪耀的昏星就在这里。」 碧「踏踏踏」地往前走出几步,转回来露出灿烂的笑容。 那美丽的笑脸甚至让人也忍不住跟著笑起来。 「……呼~!我的故事就讲到这边!啊~讲著讲著我就想唱歌了呢!」 「嗯,要找个地方开唱吗?」 「好耶好耶,就去赚个一笔!难得有这个机会,威尔也来帮忙热场子跟收钱吧!」 「没问题。」 碧想必不会一直留在我身边吧。 她的信念是要寻求诗歌、传播诗歌,因此绝不会想要只留在同一个场所。 不过就算她离开了,也肯定会再回来。 「如果你不介意,就让我听听那位魔法师的歌吧。」 「……嗯,也好,就唱给你听吧。反正我也补充了很~多的资料呀!」 然后就算我哪天在什么地方战死了,她也一定会── 「竟然可以请圣骑士大人帮忙捡硬币,真是太豪华了!」 我们如此笑著,迈步走向广场。 4:圣骑士与无敌的巨人 这次的对手实在非比寻常。 「去去去去去死死死死死死吧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伴随有如地底震荡般、带有怒气的嘶哑吼声,一根巨大的棍棒用力挥过。 ……不,那玩意真的可以称之为棍棒吗? 随著因韧性造成的弯曲呼啸挥过的,是粗到约有一个人双臂环抱程度的树干本身。 即便有折掉树枝使其姑且呈现棍棒的外型,但那应该也不是生物能够抓在手中乱挥的玩意才对。 要是被它击中,绝对必死无疑── 「──!」 我从底下躲过水平横扫的那根树干,一口气钻入对手面前。 瞄准的目标是对手脚踝。 「喝呀啊啊啊!」 我将改造成剃刀的《黎明呼唤者call dawn》砍向对手巨大的踝骨。 黄金利刃描绘出轨迹── 攻击顿时消失了。 不知不觉间,刀刃停止下来。 我吓得脸色发青。 明明是有如用斧头砍向巨树一样使出我全身的扭转力道用力挥出的剃刀,却像是动能全都不知消失到哪里去似地静止在半空中。 既不是被挡下,不是被弹开,也不是被拨开。 我只能形容是自己原本要砍向对手身上的动量忽然完全不见,非常不可思议的停止现象。 ──又来了。 每次我只要攻击眼前这个对手,就会发生这个神秘的现象。 「哦我哦哦哦哦哦哦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对方的脚从我头顶上踩来。 我赶紧跳向后方闪躲,重新与对手拉开距离。 发出咆哮的对手,是一名巨人。 身体巨大到甚至连以前认识那位身高三公尺以上的森林巨人forest giant刚古先生都让人觉得矮小的程度。 尺寸感觉完全被搞乱,就算抬头仰望也无法判断对方究竟有多大。 如果在阳光不充足的场所有一座山丘忽然在眼前站起来俯视自己,大概就是这样的感觉吧。 有如岩壁的肌肤上长有茂密到让人会以为是毛皮的青苔。 脸部有个巨大垄起的鼻子,青苔缝隙间可以看到发亮的眼睛。 粗壮的手臂使人联想到年岁久远的大树。 结实的腿部就像巨岩一样。 确认了这些特徵后── 「喝啊!」 我再度钻过疯狂挥甩的棍棒缝隙间,瞄准对方脚部的肌腱突刺。 接著翻转剃刀,用握柄尾端狠狠敲打。 「──!」 可是这些攻击依然没用。 巨人为了踩扁在他脚边钻来钻去的我,高高举起他的脚── 「梅尼尔!」 「『火蜥蜴smander啊,烧死他』!」 在后方不远处找到岩石藏身的梅尼尔高声咏唱火焰的咒语。 以梅尼尔丢在附近的火把为起点窜出火舌,朝巨人的脸部直伸而去。 ──当场命中。 我预想到烈焰有如红花绽放般炸开的景象──但实际上却没有发生那种事。 射向巨人的火焰伴随摇曳停止下来,接著忽然消散。 「哦!哦?」 不过只要看到有火焰逼近眼前,任谁都会感到动摇。 为了踩扁我而把脚抬高,却被《火焰吐息fire breath》射向脸部的巨人当场失去平衡,伴随撼动周围一带的轰响与震动,倒在地上。 四周一片尘土飞杨。 大概是摔得很痛的关系,巨人接著发出呻吟。而我这时早已重新与他拉开足够的距离。 不过── 「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该死!果然一点都没效!」 摀著自己脸部打算站起身子的巨人脸上完全没看到一丝被热烫伤的痕迹。 看来他刚才倒下去并不是因为受到伤害,纯粹只是火焰直击的耀眼光芒让他吃惊后仰而已。 为了阻止他站起身子,梅尼尔又追加施展《风之刃wind cutter》与《岩石之拳stone fist》。 属性各式各样,瞄准的目标也广范围分散在膝盖、腹部、脖子、脸部等部位,但结果都一样。 有击中。 然而在不可思议的停止现象影响下,完全没有效果。 ──利刃对他没用。 靠《黎明呼唤者call dawn》也不行,因此恐怕不是什么魔剑灵剑等级的问题吧。 ──妖精师的咒语也没用。 梅尼尔同样有理解状况。 他从刚才就用过像是火、风或土等等常见的攻击,甚至连他平常不太使用的恐怖或混乱妖精造成的精神性攻击似乎都试过了,却都没有效果。 既然这样── 「…………」 我深吸一口气,站稳脚步── 「《雷电tonitrus》!」 ──魔法怎么样! 有如破钟被用力敲响,或者宛如大炮发射般的巨大声音响彻四周。 随著大气被烧灼似的焦味,一道雷电击中了巨人的胸口。 ◆ 「…………骗人的吧?」 梅尼尔发出傻眼的声音。 而我也是同样的感受。 ──《雷电tonitrus》的攻击,就连闪电都在巨人胸前不可思议地静止下来了。 利刃没有用。 妖精师的咒语也没用。 魔法也没用。 我们所有的攻击手段,对这个巨人都没效。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对方反击的棍棒朝我挥来。 「呜……!」 我赶紧跳起来。 虽然因此躲开了棍棒的前端,可是…… 「嘎啊啊啊啊啊!」 这附近一带都是岩石。 巨人只要把他槌在地上的棍棒有如舀起物体般往丄捞,就会像火药爆炸般有无数的大小石片朝我飞来。 「灯火庇佑!」 千钧一发之际,《神圣盾牌sacred shield》赶上了。 显现在半空中的闪耀盾牌为我挡开飞来的石片。 「吁……!吁……!」 真是一场只要随便被击中一发都绝对难逃重伤的浓密攻防。 对精神上和肉体上的消耗都很激烈。 我不禁呼吸急促,全身热得汗水直流。 必须想想办法突破这个状况才行,可是── 「伟大的巨人啊!已经够了吧!请你接受跟我们对话……!」 「快快快滚滚滚滚滚滚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就算想尝试沟通,对方打从一见面就是这个样子不断我们殴打而来。 嘴上说叫我们「快滚」,但攻击气势上完全是打算把我们杀掉。 因此我们只能逼不得已下闪避并反击,然而我方的攻击手段却全都无效。 双方都没能给予对手有效的打击,使状况完全陷于胶著。 ──究竟该怎么做才好? 如果只是攻击无效,我也姑且可以想到两、三个方法对付。 可是我真的应该付诸实行吗? 若考虑到这位巨人的情况,我方撤退或许才是正确的选择吧。 然而在这个状况下想要顺 利撤退也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正当我在攻防之中如此思索的时候…… ……我打算用力一踏的岩石却在被我踩上去的瞬间大幅倾斜。 ──啊。 我的背上顿时喷出冷汗。 脚踝被扭向奇怪的角度。 原本冲刺的速度停不下来,让我全身往前倾倒。 ──糟糕。 ──这很不妙。 ──状况发生后已经太迟了。 ──是无可挽回的严重失败。 视野变成一片灰色。 眼前的景象看起来缓慢无比。 从前方朝我接近的…… ──是水平横扫的巨大棍棒。 那巨大的影子有如慢动作播放似地缓缓逼近。 就在碰撞的瞬间,随著激烈的冲击力道,世界恢复色彩,时间恢复速度。 我全身飞在空中。 是被打飞的。 插图008 可以感觉到内脏偏移了位置。 从远方传来梅尼尔的叫喊声。 岩石地。 陡峭斜坡。 我往下翻混── 好痛。好痛。好痛。 「砰」的一声,我的头不知撞到什么东西。 痛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身体夸张地不断弹跳。 往下掉落。 在模糊的视野前方…… 我看到巨人的脸…… 低头俯视著我── ──………… ………… …… ──就这样,我尝到了败北的滋味。 ◆ 「……城里的铜币不够了。」 时间回溯到几天前。 场所在《灯火河港torch port》。 讨伐了邪龙瓦拉希尔卡之后,等待著我的是一次又一次的魔兽讨伐工作。而我为了补充因此消耗的各种杂货以及买双新鞋子而来到街上的店,结果听到了托尼奥先生一脸伤脑筋地对我如此报告。 「毕竟这座城镇的规模急遽在扩展,因此这点其实是从以前就存在的隐忧……不过在邪龙被成功讨伐之后,人们也安心下来,使买卖行为变得频繁……」 「啊~……这方面的问题也就随之浮现了是吗?」 我也像是被感染似地露出了伤脑筋的表情。 「差不多出现徵兆了吗?」 「是的。」 在货币的生产与流通都十分发达的前世,「货币数量过多或不足」这种问题顶多只有在讨论到国家规模的巨观经济时才会被提出来。 然而在这个世界,那是更为单纯而常见的问题。 这个世界无论是聚落之间的来往或商业交易的次数都还很少。 位于各处的聚落就好像各自独立的一个世界,而存在于一个聚落的货币数量根本是少到若真要数也数得完的程度。 如果只是同个聚落的居民互相交易,那么货币也只会在内部循环。 然而如果是到都市采买农耕工具或家畜,货币就会外流。如果把收获作物贩卖出去,货币也会进来。 想当然,万一这样的支出与收入出现失衡,就会发生货币过多或不足的问题。 随著最近人口渐渐增加,不论内部交易或外部交易都越来越频繁的《灯火河港torch port》虽然在规模上多少与村落不同,但上述状况也是一样的。 而要是交易行为所必须的货币出现不足,各种大小问题就会随之发生。 ──举例来说,如果一个聚落的铜币不足,会变得如何? 拿前世的状况来比喻,就是像只有十元和百元的硬币大量减少,纸钞却充分流通,使得两者间无法顺利兑换的社会。 在这样的社会中,如果要买卖价格上有零头的商品时,会发生怎样的情形? 想当然,要是大家手头的硬币都很少,每个人都会变得吝于使用硬币。 毕竟要是支付林林种种的琐碎金额时必须用到的硬币被用光,在进行各种交易时都会很伤脑筋,因此买方肯定不太想要使用自己的硬币。 而卖方同样要是每次都乖乖找零钱给客人,等到自己的零钱都用光之后很快就会在交易上遇到困难,所以卖方也肯定不太想交出自己的硬币。 店家变得讨厌客人用大面额的纸钞交易,而要求顾客使用硬币付钱。 客人则是希望用纸钞付款,换得找零的硬币。 买卖双方都站在自己的观点寻求最佳的解决之道,结果就是让状况陷入胶著,难以达成和谐圆满的交易。 不难想像各处会发生冲突,迫使交易停止。 万一状况变得更加严重,甚至会让假钱泛滥或迫使人民回归以物易物的生活……形成其他各种问题的发生原因。 就好像失血过多会危害到一个人的身体一样,要是失去了联系物品交易用的金钱,便会危害到健全的经济循环。 这就是「铜币不足」这项问题的根本所在。 而现在的重点就是思考该如何解决这个状况,然而…… 「如果是铜币失衡,应该无法期待问题自然消解吧。」 「……哎呀,威尔先生,你很清楚嘛。」 「因为我祖父对这方面有研究。」 今天若换成金币或银币就算了,但铜币不足的问题是很难得到自然消解的。 理由非常单纯。 就拿前世的货币来举例吧。 假设某个地区因为一万元钞票极度缺乏而表示「我们愿意用十一张千元钞票交换!」的话,会不会有人想要在一万元钞票充分存在的地区收集足够数量的……例如说一千张,也就是相当于一千万元的一万元钞票,然后运送到那个缺乏的地区赚取那一百万元的千元钞票呢?肯定会有吧。 如此一来货币不平衡的问题就会大致上获得自然消解。 然而同样的状况假设换成某个地区极度缺乏十元硬币,表示「只要有人拿—千枚十元硬币过来,我们就用十一张千元钞票交换!」的话,又会如何? 会有人想要在十元硬币充足的地区收集一百万枚十元硬币,然后将包含容器在内应该将近五百公斤重的硬币运送到缺乏的地区赚取那一百万元的千元钞票吗? 而且还是在汽车或机车等等装有内燃机的车辆不存在的状况下。 ……那么麻烦的事情,应该不会有人想做吧。 若考虑到收集、统计、运送时的护卫等等费用以及日数,光是一百万的收益根本划不来。 ……包含这个世界的铜币也是一样,通常低额硬币都是重量很重,单价又很便宜。 可以说再没有什么东西比低额硬币更不适于「跨地区运送以赚取差额」这种手法了。 因此低额硬币的过多或不足的问题无法期待自然消解──这些都是以前在上经济课时古斯非常愉快地讲过的东西。 既然如此,那么又该怎么解决问题? 「呃~虽然我想应该很难,但还是姑且问一下:是不是可以请托尼奥先生的店发行类似钱票的东西──」 「很难。毕竟信用不足。」 透过发行在纸张或木片上标示「几枚铜币」之类文字的票据,当成可以在该地区内流通的货币使用。 换言之就是利用类似纸钞雏形的东西以打开局面,但这样的手法必须要有相当程度的信用与财产。 「那么,要去向《白帆之都white sails》购买吗?」 另外更直接的手段,就是『用钱买钱』了。 「那样确实比较保险。不过我想威尔先生应该也知道,《白帆之都white sails》似乎同样处于慢性铜币不足的状况,要是在这时候向他们大量采购铜币──」 「会有对《白帆之都white sails》也造成不良影响的可能性是吗……?我想应该不至于那么严重吧。」 「是的,并不会到那么严重。但是《白帆之都white sails》的大人物们恐怕不会对威尔先生摆出什么好脸色。」 「…………」 这么说也有道理。 《白帆之都white sails》同样是为了开拓南方而建立的年轻城镇,在王弟殿下的治理下发展繁荣。 而发展繁荣所代表的意思就是经济规模越来越大,随著经济规模变大交易活动就会增多,流通的货币也会增加。 在有权有势的人物之中,肯定也有一些人为了货币的流通量等等费尽心思吧。 就算想要对大海另一侧的法泰尔王国本国要求造币厂之类的机关增产铜币,应该也不会简单获准。 在这个时代,铜币这种东西并不是随随便便可以增产的。 首先材料上就会需要大量的铜,而要是收购了太多的铜,会使制造日常用品的铜数量变得不足,导致铜的价格飙高。 如此一来会变得如何?就是会发生「既然铜币的价值比铜本身便宜好几倍,只要偷偷把铜币熔化铸成铜块就能赚大钱」的状况。 到时候就算生产了再多的铜币,甚至就算政府发出禁令,还是会有人私下偷偷熔掉铜币,形成「从原材料铸造成钱币后很快又被熔成原材料」的惨况。 要是让铜币的面额价值与材料金属的价值互相颠倒,就会非常不妙。 ──巨观的货币政策在前世也是相当需要用脑筋的问题,而这点在这个世界也是一样。 而要是我跑到为了这些问题费尽苦心的人们面前,什么也不想就大量购买铜币──他们的确应该会感到不愉快吧。 托尼奥先生考虑得真是周到。 「但如果是这样,请问还有什么其他办法吗?」 总不可能私造铜币吧? 首先,私下铸造或假造货币是不被允许的行为,更何况制造货币需要花费相当大的成本。像是收集原材料、铸造工匠的人事费用、设备费用等等……甚至有人试算过,如果是金币或银币就算了,但铜币这种东西不管制造多少都无法获益啊。 「关键就在这里──如果这方法进行得顺利,搞不好还能向《白帆之都white sails》卖几份人情喔。」 「!」 这听起来实在是相当有魅力的提案。 我忍不住感到有兴趣地把身体往前倾,而托尼奥先生也咧嘴一笑。 「如果是威尔先生,肯定会知道才对。」 「……我会知道?」 「是的──知道有堆积如山的铜币可捡的地方。」 「啊。」 我确实知道。 ◆ 被夹在《草原大陆grassnd》与《南边境大陆south mark》之间的《中海》沿岸地区就好像前世历史中很多地区也曾见过那样,有包含私造钱币在内各式各样的货币在流通。 就是所谓的「杂种币制」。 而在各式各样流通的货币之中,贵金属含量越高、品质越好的硬币想当然就越受到信赖。 ──那么在这块地区品质最佳、最受信赖的硬币是什么? 《法泰尔王国》铸造的硬币吗? 还是矮人国家的良质硬币? 又或者是什么远方强国的硬币呢? 其实这些都不是。 在《中海》沿岸地区最受信赖的硬币,是两百年前制造、品质远比现在稳定许多的《大联邦时代union age》各式硬币。 那些硬币作工精细,贵金属含量又高,可以在各处遗迹被发现。 因为制造国家本身已经毁灭的缘故,不需要担心会过量铸造或含量被动手脚的那些硬币,才是《中海》周边地区现在的主要货币。 然后── 「确实。」 我点点头。 「在邪龙的宝物堆中,也有铜币。」 与瓦拉希尔卡那场战斗之后,我因为原本身上的衣服与护具几乎都被消灭而在宝物堆中找过代替品,所以很有印象。 瓦拉希尔卡基于龙族喜欢收集宝物的天性,也有收藏大量铜币。 不过似乎并没有特别被重视的样子。 感觉就只是「反正是自己拥有的财宝,也没必要特地拿去扔掉」,而把多到数不清的铜币随便丢在宝物山的山脚边。 当然,其中大半都是《大联邦时代union age》或者稍微再古老一些的铜币。 「问题在于财宝的分配──」 「你认为可以拿来当成和王弟殿下交涉时的材料最好,是吗?」 「正是如此。」 既然打倒了怪物,那么包含怪物遗体在内的所有战利品都应该归胜利者所有,这就是这个世界讨伐怪物时的原则。不过当时挺身参加邪龙讨伐的五个人全都都有获得战利品的权利,因此我不能把那数量庞大的财宝擅自拿来使用。 再加上那些财宝之中也有许多《黑铁之国》遗留下来的宝物,必须顾虑到原本《黑铁之国》的人民们。 老实讲,关于那方面的财宝分配感觉会变得很复杂,而且大家最近都很忙碌,所以才暂时保留了这个问题── 「首先就以保证会把一定数量的铜币便宜卖给《白帆之都white sails》的埃赛尔巴德殿下做为交涉条件,请对方在《黑铁之国》与《花之国lhoth dhol》的复兴上给些方便。至少如果是为了这样的目的整理邪龙的财宝,所有关系人应该也都比较容易接受吧。」 托尼奥先生语气温和、有条有理地如此对我说明。 「将值得信赖的人物派到山中,尽早将邪龙的遗体与财宝安全保存并鉴定价值。 那数量应该相当庞大吧?当中想必也有难以分配或无法估计价值的东西,另外也要提防盗窃。不但要挑选值得信赖的鉴定人员、警备人员与保存人员,再加上运送工作想当然也会需要相当多的劳力。即便如此,我认为这些都还是值得去做……」 他一句接著一句,非常流畅地说著。 我也感到很有道理地点点头后── 「……那么,请问我大概要付给你多少钱呢?」 听到我开玩笑似地这么询问,托尼奥先生顿时沉默一瞬间,接著「哈哈」地笑了起来。 ◆ 「不愧是圣骑士大人,全都给你看穿啦。」 「毕竟我有被祖父训练过。」 我们两人如此说道后,默默地相视而笑。 托尼奥先生虽然是我的朋友,但他更是一名独立的商人。 只要让他知道有一堆从神话时代就存在的龙收集下来的大量财宝,他肯定会思考如何从中获得利益。 而托尼奥先生要从中创造利益并不是什么难事。 瓦拉希尔卡遗留下来的惊人宝山真的是数量非常庞大,不是像故事那样「讨伐了邪龙,获得了宝物,可喜可贺」就画下句点的。 财宝当中甚至有大量必须仔细整理分类、鉴定保存,否则可能会成为祸根的魔法道具。再加上数量也多到吓人,光是要移动位置都必须耗费相当大的劳力。 而不论是我或者当时与我同行的人,都没有足够的技术与动员能力能够将邪龙收 藏的那些堆积如山的财宝进行整理分类、鉴定保存并合理利用。 ──我们都没有办法妥善处理那堆财宝。 若真的硬要挑人选,大概只有立场上可以对原本《黑铁之国》的矮人族们下达命令的禄。但是他本身还不成熟,而且那些人力也不算足够。 想要用帮忙我们为藉口趁虚而入的机会要多少有多少。 也就是表面上笑著说「看在我们是朋友的份上,就帮你扛下这份工作吧」而介入其中,然后以各种经费为名义从财宝中获取利益。 这实在是相当漂亮的手法,但我更加佩服的是── 「即便这么做也不会有人吃亏,就是托尼奥先生厉害的地方。」 「…………」 托尼奥先生顿时眨眨眼睛。 「我毫无疑问是企图从威尔先生拥有的财宝中抽取几成的利益喔?」 「我并不会看不起关于金钱或行商之类的行为──而且如果无法妥善管理,甚至连拥有的数量都无法正确掌握的财宝根本称不上是财宝啊。」 靠我个人要去管理那堆财宝山之中至少五分之一的财宝,是不可能的事情。 到头来还是必须把管理工作委托给别人。 而既然要请人来做事,支付金钱给对方是很理所当然的。 「我能够让财宝获得管理。托尼奥先生可以透过付出管理上的劳力而持续获得利益。为了要整理龙的财宝,进出《黑铁山脉iron mountains》的人类与矮人也会增加,使得沿途道路的安全性与居住环境逐渐整顿,对于希望复兴国家的禄他们来说也有利。而应该会成为沿途必经之路的《花之国lhoth dhol》也会因此受惠。为了处理各种杂务想必也要雇用很多人手,使得就业机会增加而造福镇上的人民与外来的移民们……而且靠托尼奥先生的脑袋肯定也有想到利用邪龙的银币与铜币支付那些薪水的手法吧。」 如此一来就会以《黑铁之山》的工作为起点,使得周边有充足的银币与铜币流通。 周边地区能够受惠,又能多少解决货币不足的问题。 整体看起来没有任何人会受到损失。 虽然刚开始托尼奥先生只是态度轻松地向我提出这项提议,不过无论是从仝体规划看起来,或是考虑到托尼奥先生的个性,我都觉得他肯定是经过仔细思考与推估而想出这个方案的。 「…………真是非常出色的计画,感谢你如此用心。」 即便我听到对方的提议后也能跟著在自己脑中描绘出同样的构想──但我一开始既没有想到这样的点子,而且应该也没办法实际执行。 毕竟我没有做这些事情所必要的人脉,关于细节上的实务知识也不足够。 我是个战士,是神官,是魔法师。 虽然有跟古斯学习过而能够大致上理解关于金钱的事情,但终究不是真正的商人。 在做生意上,靠我自己一个人是无法做好的。 那么身为正职商人的托尼奥先生就能轻松办到吗……我想大概也不是。 毕竟他也还是新兴城镇中的新兴商人,无论人力、物资或信用上都还不充足。 「我相信这会是一项大规模的事业,而且也有人说邪龙的财宝会使人疯狂。不但诱惑会很多,或许还会招到其他人不讲理的怨恨。」 虽然我们是拚上性命打倒了邪龙,然而管理龙的财宝肯定同样也有很多艰苦的部分。 ……并不是只有使用武器挑战邪龙才叫战斗。 ……使用金钱做生意同样也是战斗。 万一失败,将会有许许多多的人死于街头。 并不是被剑砍死,而是失去工作,失去骄傲,失去尊严,迫于饥饿而走上犯罪的歧途,或是抱著绝望而死。 如果说挺身挑战苏醒的邪龙叫作勇敢的战斗,那么每天为人创造工作机会,促成许多交易,推动金钱循环也一样是勇敢的战斗。 至少两者同样都是只要成功便能拯救许许多多的人。 因此── 「托尼奥先生是值得信赖的人物──请问我可以将自己的背后交给你吗?」 我把手放到左胸,注视著托尼奥先生如此说道。 「…………」 他沉默了好一段时间,双眼凝视我的眼睛。 就这样,我们静静对望了一会。 「我愿对守护您的灯火之神葛雷斯菲尔,以及商业之神──风神瓦尔发誓。」 托尼奥先生接著轻轻把手放到左胸…… 「──我会守护您的背后。请放心交给我吧。」 用严肃的口吻如此说道。 然后对我伸出手来,与我互握。 是代表契约成立的握手。 ◆ 就这样,我与托尼奥先生针对龙的财宝进行了商量讨论。 今后我必须要做的工作清单中又追加了一项任务。 ──就是要找出通往《黑铁山脉iron mountains》的路径。 当然,现在已经有一条溯河而上,经由我的故乡《死者之街》,再通过《花之国lhoth dhol》的路径。 但那一条路经过的是名副其实的开拓最前线地区,路途上有许多危险。而且如果要从《白帆之都white sails》前往,等于是绕了很长一段路。 一方面也考虑到今后的铜币运送工作,把过去应该存在过、连结《白帆之都white sails》在内的北方沿岸地区与《黑铁山脉iron mountains》的古代道路重新找出来应该会比较好。 毕竟通过《中海》的贸易路线在《大联邦时代union age》也是很重要的存在,所以绝对不可能完全没有路才对。 有时间的时候就去探索看看吧──就在我如此打算的时候…… 「…………无敌的、巨人?」 我听到了这样一项传闻。 「是啊。虽然只是听人讲的,不过似乎有什么东西喔?」 「等、等等啊,格雷!面对领主大人怎么可以那样……」 「都事到如今了才改变态度也让人很不舒服吧?」 「嗯,那方面你们不用太在意,亚历克斯也放轻松点。反正现在也不是什么正式场合。」 这里是《灯火河港torch port》的河边道路。 在排列有几条栈桥,冬季寒风吹过的这个场所与我偶然相遇,并告诉了我这项传闻的,是以前我将《胧月pale moon》磨成的匕首赠送的对象──冒险者格雷小弟弟与亚历克斯小弟弟。 他们两人后来似乎都顺利接到委托活了下来,最近身上的装备也变得稍微比较好了。 原本只有穿粗麻衣服,拿粗糙的棍棒与弓箭的黑发少年格雷小弟弟,现在身上穿著皮甲,棍棒也换成了一把看起来很耐用的战槌。 至于红发的亚歴克斯小弟弟──搞不好是小妹妹,但我不打算多问──虽然依旧是穿著一套深色斗篷,手握梣树木杖,不过在斗篷底下似乎有多穿一件轻便的锁子甲。 没有轻忽护具是件好事。而且他们的背包与腰带上的包包看起来也有特别挑选过,这点同样值得给予很高的评价──更重要的是我看到格雷小弟弟的腰上还挂著《胧月pale moon》匕首,胸口顿时感到一股暖意。 《胧月pale moon》的旅途还没结束,它依然在为人效力。 「在《魔兽森林》的东北部,《铁锈山脉rust mountains》──你把那里从邪龙手中解放之后好像改叫《黑铁山脉ir on mountains》了是吧?在那附近的村落似乎为了河川水质很差而伤透脑筋,可是近处乾净的水源地却被凶暴的巨人占据为地盘,让人束手无策的样子。」 「呃~然后有几名很强的冒险者听到这个传闻而前往挑战,可是大家都败退了。」 「那就是《无敌的巨人》?」 格雷小弟弟与亚历克斯小弟弟听到我询问,便同时对我点点头。 「毕竟只是传闻,我知道得也不是很清楚啦,但总之就是个无敌超强超难对付的巨人,看谁如果真的能打倒他就是大功一件的样子。」 「我们在各处的冒险者酒馆都听到好几次这项传闻。本来一开始还以为是大家喝醉在胡言乱语,可是也有清醒的人在讲这个传闻……」 「哦~?」 我稍微陷入沉思。 在这个世界,传闻是很重要的情报来源,但同时也经常会参杂假消息。 在前世也是一样,所谓的假消息其实意外轻易就会形成。 例如说有人看到一处教人毛骨悚然的场所,于是开玩笑说出「那种场所感觉就像有恶魔潜伏啊」这种话。 而有人听到那样的发言,就向其他人说「那地方搞不好有恶魔潜伏」这样的话。 不知不觉间传闻就会变成「听说那地方有恶魔潜伏」这样的内容,导致根本就不存在的恶魔威胁因此产生。这种情况相当常见。 甚至也有不是透过这样的偶然,而是有人希望受到周围注目而煞有其事地讲出漫天大谎,以满足自己的表现欲或虚荣心,这样教人伤脑筋的情况。 因此就算听说「有巨人」这样的传闻,我也不会立刻相信──不过我刚好正打算要调查一下通往《黑铁山脉iron mountains》的路径。 「我就稍微去调查看看吧。」 「真的假的?接著邪龙之后又是巨人,你还真的很不要命啊……」 「毕竟有人为了这个问题在伤脑筋啊,而且我刚好在那附近有事要办。总之我至少先去确认看看是不是真的有巨人在。」 谢谢你们提供情报,下次如果又听到什么事情再告诉我吧。我如此说道,并递给他们几枚银币与铜币。 「啊、我、我们不能收这么多──」 「这是情报费啦,情报费。既然是冒险者就稍微对利益贪婪一点会比较好,请拿去填补什么开销吧。」 我说著,将钱币硬塞给对我客气的亚历克斯小弟弟。 他稍微迟疑了一下后── 「好的。要稍微对利益贪婪一点……我会记住的。」 总算如此点点头收下了硬币。 「那我要走啰……啊对了,格雷,那匕首用起来怎么样?」 「有一次我被魔兽压到身上差点没命的时候,千钧一发之际把这玩意刺进对方体内得救了──真是一把好匕首,谢谢你啦。」 面对咧嘴一笑的格雷小弟弟,我也咧嘴一笑回应,并带著亲昵的态度用拳头轻敲了一下他的肩膀。 ◆ 或许是从《黑铁山脉iron mountains》吹下来的山风使然,这块土地的寒气相当强烈。 附近一带的土壤看起来也不是很肥沃。 在阴沉沉的天空下,农作物都弯低身子,彷佛趴在地面似地生长。 种植的东西有冬小麦以及芜菁、红萝卜等根菜类。 虽然都是很常见的品种,但感觉都萎缩而没有精神。 造成这样的原因当然有气候因素,另外── 「呜恶……这也太糟了吧。」 就是让梅尼尔不禁如此皱眉的河川水质吧。 这里的河水全被染成了红褐色。 而且不是像上游的沙土被雨水冲刷而让河川暂时性污浊,或是河床本身就有许多红色石头之类单纯的原因。 只要趴到河边就能闻到水中带有生锈般的气味。 舔一下也能尝到些微苦涩的味道。 「毕竟这条河看起来应该是从《黑铁之山》流下来的──大概是源头的地下水脉有流经铁矿床吧?」 这是水中含有的铁与空气中的氧结合而把水染成红色的。 我记得这应该是叫铁锈水或褐水。 如果只是铁含量稍微过高倒还好……但搞不好还混有来自其他矿物的成分。 ──感觉真可怕啊。 不过既然有人可以居住在这里,代表这河水应该没有喝了就会当场怎样的毒性。 但至少味道苦涩,颜色也恶心,喝进嘴里想必不会觉得舒服吧。 我们沉默了一段时间后,沿河岸道路望著周围的田地走著。 忽然── 「喂──!」 一名包著头巾在稍远处的农田工作的农夫先生注意到我们两人而叫了我们一声。 「怎么?你们是冒险者吗──?」 于是我也深吸一口气,大声回应: 「是的~!类似那样──!请问农田状况怎样──!」 「还过得去啦──!」 「村长在吗──!」 「在啊──!你们沿路走,在山丘上那屋子就是──!」 「麻烦你了──!谢谢──!」 「城里最近如何啊──!」 「山上的龙被讨伐了──!冬至祭典想必会很盛大喔──!」 「哦哦,原来那传闻是真的啊──!那就安心啦,好消息啊──!」 那么就再见啦。我们如此远远挥手,互相告别。 「像这样的事情你也变得很习惯了嘛。明明你以前就像个贵族家的少爷一样文静的说。」 「毕竟都过了三年啦。」 我和梅尼尔一边这么交谈,一边沿著田间道路继续往前走。 就在我们跟田里干活的农夫们又同样问候了几次,并走向村落的房子区时── 「哈哈哈──!是来客啊──!欢迎你们──!」 大概是听到了我们的声音,山丘上走出了一名大概是村长的人物。 给人感觉相当有精神,而且还是个年轻的女性。 从身上那把剑鞘刻有徽章的短剑看起来,她应该是一名贵族…………贵族? ◆ 「哇哈哈!我万万没想到来客竟然是那出了名的《世界尽头的圣骑士》一行人啊!哎呀,总之你们别客气尽量吃吧!虽然很难吃就是了!」 「呜呃,还真的有够难吃……!」 「噗哈!你这家伙真老实!我听说你是继承了精灵血脉的秀丽男子《迅敏之翼》,还以为是个多么优雅又高贵的男性,结果根本是个粗人嘛!」 「所谓的武勋诗不都是那样吗?夸张、夸大、夸耀,那群诗人什么东西都喜欢搞得很大!色老头胯下那根搞不好还比较安分哩!」 「喂喂喂喂!你真的有继承精灵的血脉吗?优雅高贵到哪里去了!」 「喂喂喂喂你有资格讲别人吗?端庄娴淑到哪里去了──恶,这麦酒也超难喝!你们喝这种酒怎么过日子啊!」 「就是说啊!酒很难喝就是不行,气氛都没啦!」 「早知道连酒也带来就好啦。来,这是我们的伴手礼,收下收下!」 「这是──哦哦,是盐巴!太感激啦!」 对话以惊人的速度你来我往。 听著这段怎么想也不是面容俊俏的半精灵与拥有高贵血统的女性之间应该有的对话,我忍不住当场呆住了。 或许我在这部分依然还像梅尼尔所谓的「贵族家少爷」吧。 那两人吃著将小麦与各种野草煮烂做成的 粥──因为使用的是河水所以带有一点红色,而且飘散异味──并喝著麦酒,互开粗野的玩笑又一起哈哈大笑。 这位村长自称叫作卡梅拉?法拉卡。 「虽然姑且算是个女性男爵,但实际上是有等于没有的最低贵族爵位啦!你们可别叫我什么法拉卡女士喔!」 如此说著并豪迈大笑的法拉卡小姐──虽然这样形容女性有点失礼,不过即使隔著身上的工作服也能看出她充满凹凸的身材线条。 这里所谓充满凹凸并不是说她胸部或屁股很大、腰身很细什么的,而是单纯指她体格很壮硕,满是肌肉。 年龄看起来应该二十五岁左右。 头发与眼睛的颜色相当深浓。 虽然脸部轮廓还像个女性,但因为眉毛又粗,态度又豪放,如果穿上男装别人恐怕还会相信她是什么出名的武士吧。 而且讲话口吻也粗鲁得吓人,要不是声音以男性来讲稍嫌尖锐,还真的一点都不像女性在说话。 「女性男爵──也就是说,法拉卡小姐是……」 「没错,就是所谓的回乡组啦。」 两百年前,恶魔们的《上王》引发的大乱之中,《南边境大陆south mark》遭受到毁灭性的伤害,文明地区几乎消失,人民都逃往了北方的《草原大陆grassnd》。 然而当时《草原大陆grassnd》同样非常混乱,实在不可能有余力重新征服《南边境大陆south mark》。 于是城镇的遗迹被树林掩没,河川改变流向,许多具有威胁的存在到处横行──《南边境大陆south mark》成了人类未开拓的最边境地区。 过了几十年后。 统一了《草原大陆grassnd》西南部的法泰尔王国在当年国王的推动下,展开了往《南边境大陆south mark》的开拓事业。 自称是继承了原本《大联邦时代union age》就存在的同名王国──虽然实际上似乎有点可疑就是了──的法泰尔王国也有所谓「复兴故土」这样的大义名分。 而在当时那样的趋势中推波助澜的── 「我的祖先据说在《大联邦时代union age》的前法泰尔王国拥有这附近一带的领地。」 就是像这样过去曾在《南边境大陆south mark》拥有土地权利的贵族们。 两百年前当时,在《草原大陆grassnd》与《南边境大陆south mark》都拥有领地的大贵族们即使在《南边境大陆south mark》被攻陷之后依然保有威势。 而就算是只有在《南边境大陆south mark》拥有领地的贵族也有顺利逃到北方,或是拥有继承权的人当时留在北方的家族幸存下来,利用其教养与血统成为仕官贵族,为各种国家的宫廷效力。 当然其中也是有灭亡或没落的贵族血统,不过贵族之间透过婚姻缔结的连带关系其实不容小看。 靠著多多少少的互相扶持,据说有不少的贵族血统都存活了下来。 对那些人来说,复兴故土可说是代代的宿愿。 因此法泰尔王国的《南边境大陆south mark》再征服、再开拓行动背后的原动力,就是来自这些贵族的出资。 然而── 「话虽如此,你们看看这村庄就知道,我的家族只是曾经在南方拥有几小块贫瘠土地的贫穷贵族。即使在北方也只是每天打算盘记帐,到处跟有关系的人士卑躬屈膝才总算能领取微薄薪水的家族。 当年见到再开拓行动似乎威势不错,就赶紧想办法筹措资金,把包含喜欢耍武的顽皮女儿在内的几个人给送到了南方……就算在回乡组当中也只是微不足道的小货色啦。」 就好像法拉卡小姐所说,那些贵族们的状况也是差异悬殊。 像王室就是统合了好几个南方旧贵族的血统,在《南边境大陆south mark》的海边拥有相当大的地权。 也有些富裕的家族野心勃勃地和大型商会合作,拚命砸钱投资,认为只要随著开拓与开发不断推进,迟早可以把成本都赚回来。 然而也有像法拉卡小姐的家族这样,勉强才筹措到资金,硬是把人送到南方。 对于后者这样没什么资金或权力的家族来说,来到南方的目的并不是为了开拓利益── 「是那个吗?为了维持地权。」 「就是那样。」 而是因为担心自己家族名义上应该有所有权的领土不知被哪个开拓者──搞不好还是有大贵族在背后撑腰的人物──给实质占领了。 就算他们再怎么主张自己两百年前拥有这块土地的权利,要是实际上遭到占领,力量微弱的那些人根本无从夺回。不只如此,如果对手是大贵族势力,搞不好连名义上的土地权利都会被权术操弄之下被夺走,导致自己仅有的贵族身分都可能不保。 这状况让人不禁会联想到前世历史中发生过的庄园纷争。 而这个世界、这个时代的人就是当自己的家有了危险,就算多少感到勉强也是要硬来。 想办法到处筹措资金或是寻找靠山,总之就是要召集人手送到南方──在《南边境大陆south mark》的北部就有不少基于这样的背景下开拓的不安定村落。 ……顺道讲点题外话。 根据我以前对这方面的事情请教过埃赛尔殿下与巴格利神殿长所知,像法拉卡小姐这样的地权者在《兽之森林beast woods》以南就几乎没有了。 毕竟到这么深处的地区就多半在两百年前大乱的影响下已经家族全灭,而且开拓难度实在太高,即使主张权利也几乎得不到好处的样子。 不管怎么说,总之我大致理解状况了。 这座卡梅拉?法拉卡小姐的村庄是《南边境大陆south mark》还算常见类型的开拓村。 「……不过话说回来,会把女儿送到南方也很稀奇呢。」 「不,当年我哥哥也有跟我一起来喔。」 法拉卡小姐的表情顿时阴暗下来。 「…………」 这…… 该不会是已经丧命之类的──? 就在我忍不住咽了一下喉咙的瞬间…… 「可是他竟然说无法忍受这里的生活,逃回北方去了。那个懦夫!」 「…………」 我一时讲不出话来,梅尼尔则是「噗哈哈!」地爆笑起来。 ◆ 「怎么会是做哥哥的逃掉让妹妹留下来啦!展现一下毅力行不行啊老哥!」 「就是说啊!贵族就是应该率先做人民的榜样,面对这种程度的逆境若不能笑著克服怎么行!」 这位法拉卡小姐该怎么说呢…… ──真是一位厉害的女杰啊。 「虽然是自己哥哥,但我真怀疑他胯下到底有没有长东西──」 「当然是有长啦,只是一点都派不上用场就是了。」 「噗哈哈哈!」 「哈哈哈哈,吁──!吁──……」 梅尼尔已经笑得喘不过气,连眼泪都流出来了。 看来法拉卡小姐的豪迈发言完全戳到他笑点的样子。 「讲真的,你是从首都……《泪滴之都ilias tear》来的对吧?你在那里过的到底是怎么样的生活啊!感觉一点都不像个贵族大人!」 「没规矩的野丫头,法拉卡家的长女根本心理有病!」 「然后你就乾脆拿那当藉口为所欲为!」 「结果就是被送到南方来啦!」 「噗哈哈哈!」 「哈哈哈哈!」 这到底是什么豪杰之间的对话啦? 如果是布拉德或许能够顺利融入其中,但我实在没办法马上适应这样的互动。 反正现在梅尼尔跟对方聊得很顺利,或许我交给他应对就可以了啦。 「唔?你怎么汤匙一点都没动?快吃快吃!还是说这味道不合圣骑士大人的口吗──?」 这时法拉卡小姐忽然看向我,瞥了一下我碗里的粥。 我只是因为梅尼尔与法拉卡小姐之间的对话而一时傻住,还没开动而已。 ……法拉卡小姐用略带观察的视线看向我。 我知道,她应该是在试探我吧。 这点我可不能忽视。 「不──我只足还没有献上餐前的祷告,不好意思。」 「哦哦,毕竟是圣骑士大人嘛。」 「地母神玛蒂尔以及善良的神明们,在祢们的慈爱之下,我们将享用这顿餐食。愿眼前的食物能获得祝福,化为我们身心的食粮──感谢众神的圣宠。」 我交握双手,献上祷告── 「我要开动了!」 接著拿起汤匙把粥舀入嘴巴。 味道清淡的粥带有的铁锈味以及野草的青涩味顿时在口中散开。 但我还是一口气把粥吃完── 「感谢你的款待!若不介意,请问可以再给我一碗吗!」 然后「咚」一声把碗放下。 梅尼尔大概是察觉出我的意图,默默微笑对我点点头。 「哦!……来,再给你一碗。」 「我开动了!」 吃下去。 放下碗。 再装粥。 再吃。 再放下碗。 虽然感觉从肚子里好像都飘散出铁锈味了,不过── 「吃得真够爽快!」 法拉卡小姐对我咧嘴一笑。 「这么难吃的饭你也能吃下三碗!总不会是喜欢上这味道了吧?」 「不,对于你的款待我由衷感谢,但我一点都不觉得这个好吃。另外,我这个人性情上并不擅于豪放磊落的对话。不过──」 我也是个战士。 我自负继承了《战鬼war ogre》布拉德的剑。 「要是被人以为我是个只能吃美味食物的没种懦夫,那可是奇耻大辱!」 「哦!说得好!」 法拉卡小姐对我的发言立刻如此大叫回应,笑了出来。 「你这性情毫无疑问是个战士!……对于因为圣骑士大人态度温厚而怀疑了你胆量的事情,我卡梅拉致上由衷的歉意!」 还请你接受我象徵和解的交杯吧。她如此说著,递出自己装有麦酒的杯子。 于是我二话不说地拿起自己的杯子与她互敲后,将带有铁锈味的麦酒一飮而尽。 ──接著「噗哈」地吐出一口气。 「真是能填饱肚子的一顿好餐!卡梅拉小姐,感谢你的招待!」 「咕噜……噗哈!我也感谢招待啦。真是热闹又愉快的一餐。」 梅尼尔也跟著把粥挖进嘴里,用麦酒灌下肚子后如此说道。 「哈哈哈,这么难吃的饭你们也能称赞成这样!看来我必须感谢掌管旅人的风神瓦尔为我带来了好客人啊!」 卡梅拉小姐这么笑著,分别与我和梅尼尔握手。 她的指甲缝中积有泥土,而且到处长茧,是耕田人的手。 ◆ 「《无敌的巨人》是吗?确实是有啦。」 款待餐食结束之后,我们告知了来意,结果卡梅拉小姐便如此说道。 「首先,流经这一带的那条河──我们是叫它作赤川──那水质就如你们所见,相当糟糕。也就是所谓的铁锈水,或叫褐水。 然后在西南边山脉间的丘陵岩地,也确实有—块来自别的水源的清净水不断冒出的涌水区。虽然那些水照现况是流出来很快就会与赤川会合,但只要巧妙引水,想必可以改善这座村落的状况。至于有巨人把那块涌水区附近一带占为地盘,凡有入侵者就会排除的传闻也是事实。」 卡梅拉小姐语气爽快又简单明瞭地向我们说明事实。 ──首先,看来传闻内容大半都是真的。 「然而,我并没有要讨伐那巨人的打算。」 可是接下来的内容就出乎我的预料了。 「虽然确实有几名冒险者在功名心的驱使下前去挑战过。但无论是我还是村里的人,都没有拜托过他们那种事情。」 「……可以请教你理由吗?」 「当然──圣骑士大人似乎讨伐了山中的邪龙,那么肯定也记得那彷佛会让灵魂都冻结般的咆哮声吧。还有你当时赶走的恶魔残党们。」 「是的。」 我点头回应后,卡梅拉小姐又立刻接著说道: 「这座村落距离山脉非常近。陷入恐慌的魔兽以及恶魔的残党们都会蜂拥而至──那么你们认为这村落为什么还没灭亡?」 「…………」 卡梅拉小姐想表达的意思,我在这时候已经听出来了。 「我这么讲并不是想暗示圣骑士大人什么,但这村子就算被毁灭也是理所当的吧?毕竟在这样的位置,这样的条件。即便我会什么武术,这村子也不可能安然无事。」 《黑铁山脉iron mountains》的东北方不远处──光是在这样的场所居然还有村落悻存下来,就是很奇怪的一件事了。 这里本来应该会遭受到这个世界中随处可见的悲剧、惨剧才对。 当邪龙苏醒,魔兽陷入恐慌,恶魔残党四散的那个时候,这里就应该要灭亡了。 这里就是处于这样的位置。 但现实中并没有发生那样的事情。而我想理由恐怕就是── 「因为那个《无敌的巨人》把那些东西视为进到自己地盘的入侵者,全都杀掉了。」 卡梅拉小姐说话的语气中,并不带有任何过度的感情。 事务性的讲话方式听起来只是在向我们陈述事实。 「巨人也不会对人类敞开心房,不会允许我们接近。虽然以前有试过交涉,但没能成立。」 不过我感觉她的话语中彷佛带有色彩。 淡淡的,温暖的色彩。 「──不过那家伙并不是我们的敌人。」 她的眼角微微下垂。 介于有和没有之间的微笑。 「只要不侵犯领土就漠不关心,只要有什么存在来扰乱安宁就会击退敌人,然后又回到平常的生活。虽然不会给予我们什么,但也不会夺取我们什么。」 这样的对象可以称作是敌人吗?卡梅拉小姐如此问道。 于是我左右摇头。梅尼尔也是一样。 这确实不叫敌人。 「法拉卡家在两百年前也许确实是这块土地的主人。据说当时是联系《黑铁之国》与北方沿岸地区的客栈村落,发展得还算繁荣。但那是人类之间决定的事情……对那家伙来说,那块涌水区与岩地并不是什么法拉卡家的领地,而是自己居住的家啊。」 卡梅拉小姐将双手自然往左右张开。 「他虽然不是朋友,但也不是我们的敌人。如果真要讲起来,是我们的邻居。」 「──而侵入邻居家中杀害性命,夺取东西,是强盗的行为。你想这么说对吧?」 「没错……虽然对方恐怕并没有这么想,搞不好还以为我们跟那些前去挑战的 冒险者们是一伙的。但至少我们把他视作是邻居,没有打算要当什么强盗。」 对于梅尼尔说的话,卡梅拉小姐点点头如此回应。 「好,我也觉得那是很好的判断。真的──另外我问一下,你刚才说这里以前是客栈村庄?」 「嗯?是啊。」 「我们这次来这里虽然一方面是因为《无敌巨人》的事情,但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寻找从《黑铁之国》联系北方的古代道路。」 「原来如此。那确实还留有石板路的遗迹。我可以告诉你们地方,但是──」 卡梅拉小姐稍微顿了一下。 「……那条路会经过那家伙的地盘。」 「…………」 这下伤脑筋了。 ◆ 我的意识在模糊之中摇荡。 伤脑筋。 真是伤脑筋── 我们后来发生了什么事? 哦哦,对了。 后来我们沿著路走。 出了一点差错。 结果遭遇到巨人。 对方真的很无敌── 很强大── 很不留情── 感觉也不会轻易放我们逃走── 好痛。 身体、好痛。 啊啊,原来如此。 人类真的好渺小啊。 好唐突。 就算赢过不死神。 就算赢过龙。 只要犯了一点点的失败,就是这种下场。 轻易就输了。 没有办法、像那巨人一样无敌。 啊啊。 可是明明应该无敌的那个巨人,为什么── ◆ 我感觉做了很长的一段梦。 不知是什么声音在脑中回荡。 「──尔……!」 用宛如心跳般的频率一阵又一阵地响著,让我觉得好吵。 即使睁开眼睛,视野也是一片红色。 「………………尔……!」 就在我感到「奇怪?」的时候…… 全身忽然感受到激烈无比的疼痛。 「~~~~!」 痛到我连惨叫声都发不出来。 只能让泪水溢出眼角,不断扭动挣扎。 手臂好痛脚好痛腹部好痛背部好痛全身都好痛,简直就像被整把的铁钉扎进体内乱搅一样的感觉。 「威尔!威尔!你醒过来了吗,威尔!」 就在这时,我听到声音。 是梅尼尔的声音。 可是只能从左边听到。 ──为什么? 这么说来,眼前鲜红色的视野也感觉莫名狭小。 只有左边可以看到…… 「祷告!威尔,祷告──……祷告啊!」 「啊…………」 祷、告? 梅尼尔,我办不到啊。 现在全身这么痛,怎么祷告── 「快点祷告!活下去!活下去啊喂,浑蛋!不要死在这种地方!」 我的身体被摇荡。 全身都好痛。 「威尔!……威尔!可恶!『汝等生命之灵精啊,尽管吸食我的血、我的肉吧』──呃、呜……怎么样!」 身体稍微变得温暖。 但很快又冷了。 「拜托……拜托你祷告啊,威尔!──可恶!可恶!神啊……!神明大人!」 好难受。 好痛。 泪水不断夺眶而出。 「葛雷斯菲尔!葛雷斯菲尔!我……我是个杂碎!过去的我活得一点也不像样,死了大概也没办法在祢面前抬头挺胸!」 ──可是……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莫名好困。 无比、想睡。 余音尖锐回荡的吵人声音不断响起。 「可是,我遇到这家伙而得救了!稍微过得比较正经了!这家伙一直都全心全力在付出!祢应该也知道吧!拜托祢明白啊!求求祢!我拜托祢了!」 周围忽然变得非常安静。 啊啊。 只要我现在把眼睛闭上,肯定会很轻松。 肯定能够安然入眠。 肯定会、很舒服。 模模糊糊地。 我彷佛蒙上了一层雾的脑袋如此想著…… 「拜托祢救救威尔!不要把我的挚友带走!葛雷斯菲尔!灯火之神啊,求求祢──!」 我什么也听不见。 就像沉进泥沼之中。 把所有的一切都放下不管。 我…… 闭上、眼睛── 【──醒来!】 宛如一道雷电般的声音劈开了我脑中的浓雾。 【醒来!醒来!快醒来!】 那声音实在不算美丽。 实在不算动听。 因为那…… 【为什么要睡著!睁开眼睛──】 就像是平常不习惯大声讲话的女孩子用颤抖的声音拚命大叫一样。 在那样斥责的声音中── 【──我的骑士呀,快醒来!】 我清醒过来了。 唯有这个声音,我绝不可以背叛。 既然对方叫我醒来,我无论如何都要醒来! 既然对方叫我别睡,我就要竭尽我的所能别睡! 我的灵魂在如此叫喊。 ──力量霎时涌现。 彷佛一阵凉风从头顶吹拂到脚尖。 全身一个个的细胞都在震荡。 我睁开被染成鲜红的眼睛。 看到的是一片红色的天空,以及梅尼尔红色的面孔。 只是稍微扭动身体…… 「啊……呜……~~~~!」 原本被睡意冲淡的剧痛又贯穿我全身。 好痛。 好痛好痛好痛。 尤其是右半边的身体无比疼痛。 我这时总算注意到,我的右眼半毁了。 右边的耳膜也破了。 右手的手肘以下感觉也很奇怪。 毕竟我是右半身整体被那根巨大棍棒横扫击中的。 骨头和肌肉都被砸得粉碎,而且还从陡峭的岩石斜坡上摔落下来。 就算我身体有多少吸收了瓦拉希尔卡的因子而变得耐打,在这样的状况下居然活著还是教人惊讶。 随著心脏每跳一下,全身就会感受到宛如被成束的钉子到处乱搅的剧痛。 只要稍微扭动身体,就像是被烙印灼烧一样。 ──不过,神明大人就在我身边。 我有这样的感觉。 仅是如此,我就能摆下一切,专心祷告了。 ……无论再怎么痛。 ……无论再怎么苦。 只要有祢在我的身边。 「……────」 我愿将自己的一切都奉献给祢。 请告诉我祢的期望。 只要祢期望。 我就会照做。 不论是什么内容。 只要还活著,我就…… ◆ ──回过神时,我发现自己在一片磷光飘舞的星空下。 可是全身都好痛。 我无法动弹,只能飘浮在星空中,抬头仰望。 在黑暗天空的另一头。 扩张的知觉远方,有许许多多的世界、宇宙互相交错。 有无数闪烁的灵魂在飞舞,穿越世界。 不 顾一切,专注而拚命。 【…………】 ──在倒下的我身旁。 不知不觉间,有个盖著兜帽的人影轻轻坐到我头边。 是灯火之神大人。 祂将双脚摆到一边侧坐,低头俯视著我。 看起来就像美丽的人鱼坐在波浪间的岩石上休息一样。 【──你问我的期望是吗?】 我这次似乎比以前更接近死亡的样子,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只能在心中「是」地点点头。 结果神明大人白皙小巧的手轻轻放到我脸颊上。 ──冰冷而柔滑的手。 可是从被祂触碰的脸颊处却有一股温暖的感觉向全身扩散。 ……好一段时间,现场持续沉默。 让人感到舒适的沉默。 【我的骑士呀。】 我在心中「是」地点点头。 【我希望能握住孤独的人、疲惫的人的手。】 是。 那么请祢不用客气,尽管用我的手。 【你的手,已经断了。折断的手无法做到那种事,因此『折断的事实』及其疼痛就由我来承担。】 是。 一切如祢所愿。 我这么回答后,手臂的疼痛消失了。 【我希望与遭受不合理的境遇打击的人一同前行。】 是。 那么请祢不用客气,尽管用我的脚。 【你的脚,已经碎了。粉碎的脚无法做到那种事,因此『粉碎的事实』及其疼痛就由我来承担。】 是。 一切如祢所愿。 我这么回答后,双脚的疼痛消失了。 【我希望对心灵受到伤害的人投以温柔的话语。】 那么请祢不用客气,尽管用我的嘴。 【你的头,已经裂了。裂开的头无法做到那种事,因此『裂开的事实』及其疼痛就由我来承担。】 是。 一切如祢所愿。 我这么回答后,头部的疼痛消失了。 【我……我希望对努力活著的人给予赞美、给予爱,只因为他努力活著。】 是。 那么请祢不用客气,使用我胸膛内的一切。 【你的身体,已经破了。破裂的身体无法做到那种事,因此『破裂的事实』及其疼痛就由我来承担。】 是。 一切如祢所愿。 我这么回答后,身体的疼痛消失了。 【我的骑士呀。】 ……是。 【我深爱著人。】 ………… 【我一直都在这里,爱著人,守望著人。】 ………… 【因为我是神,既不会感到疲惫,也不会感到厌腻。】 ………… 【可是──】 ………… 【可是我,些许地──仅仅只是些许地。】 ………… 【──也希望能够被谁所爱。】 这句话听起来教人无比悲伤。 彷佛是不自觉地脱口而出,轻轻颤抖的微弱声音。 就在听到那声音的瞬间。 ──从我心中深处有某种炙热的情感涌了出来。 ◆ 「…………」 虽然疼痛已经消退,但我的身体依然像是被下了定身咒一样,不听使唤。 因此我勉强斥责激励自己的身体,将涌上心头的热意化为力量,举起发抖的手。 用颤动的喉咙拚命发出声音。 「……神明、大人。」 我握住轻轻放在我脸颊上那白皙的美丽小手。 ……或许这是很不敬的行为。 这样的想法虽然闪过我脑海,但我没有停下动作。 我的一切都是属于祂的。 如果祂对这行为感到不快,祂随时都可以摆布我。 ……无论祂对我做什么,我都觉得没有关系。 「祢已经、被人所爱了。」 我轻轻地。 在梦境与祷告的间缝里,我对那白皙的指尖献上一吻── 「葛雷斯菲尔……我、深爱著祢。」 如此告白。 神明大人低头俯视著依然全身仰倒的我。 无比深邃的眼眸彷佛会把人吸入其中。 【────────】 那一头黑发的美丽脸庞依旧面无表情──但看起来似乎稍微感到惊讶的样子。 原来就算是神明大人也会感到惊讶啊。我不禁感到些许有趣。 ……我试著回想,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肯定是打从一开始吧。 从最初见面的那时开始。 我在暧昧模糊中活著,在暧昧模糊中死去。 对当时在深深的后悔与自责中哭泣、呻吟的我,祂默默地在前方引导。 我好几次双脚发抖,瘫坐下来无法前进的时候,祂总是会转回头静静等待。 ──用祂的灯火为我照亮黑暗的道路。 那时候的我对祂什么都不知道,也看不清祂的长相。 毕竟这段记忆已经是属于前世,现在已经变得模糊。 如果不是到这场所来,根本连想都回想不起来。 但是从那时候开始,我就── 「我一直、深爱著祢。」 我爱著神明大人。 「…………我不求任何东西。」 不是希望对方回应我的心意。 也不认为可以得到什么回报。 即使因为不敬冒犯而遭罚,我也不会辩解不会反抗。 「只是──」 ……只是希望祂知道这份心意绝不虚假。 只是希望祂知道我深爱著祂,所以才说出来的。 「我爱著祢。请让我、爱祢吧。」 【………………】 神明大人默默低头看著我。 从祂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感情。 接著一段沉默之后…… 【──蠢货。】 对方说出口的,是这样一句话。 啊啊。我不禁在心中叹息。 这是当然的。 不可能被允许的。 根本没有被接受的可能性。 我究竟会遭受什么惩罚? ……不论得到怎么样的下场,我绝对不会后悔。 就在我如此做好觉悟的时候…… 【……………………吾谅许汝之心意。】 对方接下来讲出的这句话,让我脑中一片空白。 「…………」 为什么神明大人遣词用字又回到了以前那样古板的感觉? 我连思考这种疑问的余力都没有了。 【蠢货……真的是个蠢货。】 是,我无可辩解。 这对于期待看到曾孙的祖父也是一种不孝。 【我没有肉身。】 我明白。 【连降下分灵的余力都没有。】 我明白。 【无论思念如何深切,你也只能在心中爱我而已。】 没有关系,我已做好觉悟。 然而── 「过去那一天……祢曾要我与祢同行,直至我结束此生。」 光是这样,就足够了。 我依然倒著身体,无力地仰望神明大人。 仔细想想,还真是难看的告白情景。 「我深爱著祢。」 5:圣骑士与信的故事 「好啦。我差不多要去睡了……」 我们聊了好一段时间的回忆之后…… 削完好几根箭杆的梅尼尔说著「毕竟明天也要早起啊」并开始收拾道具。 「嗯,晚安。」 「你也别太熬夜啦。」 梅尼尔把指尖轻轻一挥,从灯笼的魔法灯光中就飘出了一个小小的光球。 是寄宿于火焰、阳光或魔法光明等等各种光源之中的光的妖精。 梅尼尔带著微微照亮四周的妖精,用优雅到不让地板发出任何声响的脚步离开房间,走到昏暗的走廊。 ……他现在的身分就像是这栋领主馆的客人,住在其中一间房间。 毕竟他刚才在准备弓箭,明天或许是要一个人出去狩猎吧。 春季是从冬眠中醒来的野兽们四处徘徊的季节。 《迅敏之翼swift wings》梅尼尔多如今在武勋诗中也是个出名的猎人,有不少人也会慕名前来向他寻求协助。 「…………」 独自留在房间的我,接著又回到撰写公文的工作上。 虽然在夜晚的寂静中从事作业可以很有效率,但使用墨水瓶与羽毛笔书写的笔记实在是很麻烦的玩意。 铅笔和钢笔之类的东西还真是伟大的发明啊。我不禁想著这样的事情,并誊写今天分内的公文。 「好──结束。」 放下羽毛笔后,我伸展一下筋骨。 因为一直在埋头书写的缘故,身体感到有点僵硬。 就在我轻轻转动手腕或肩膀等等部位,舒缓身体时──不经意看到放在桌边的一叠纸张,顿时停下动作。 ──是《灯火河港torch port》制作出来的第一批纸张。 要拿来做什么用好呢? 「……嗯~」 要当成信纸的话质地有点差。 要当成随身笔记又有点太厚。 就用绳子之类的串起来,当成什么日记或备忘录大概比较合适吧。 尤其是与瓦拉希尔卡的那场战斗之后,有过许多零零散散的事情。 相遇过的人们。 发生过的事件。 见过的东西,听过的事情。 为了让自己将来不要遗忘了这些记忆。 为了有一天……与重视的对象们重逢时,可以把这些事情详细传达给对方。 「…………啊,对了。」 思考到这边,我忽然想到一个点子。 这么简单的想法,为什么到现在都没想到过呢?我不禁微微露出苦笑。 对,真是个好点子。 就这么办吧。 ……既然这样,开头要怎么写才好? 起头的第一句话,果然很让人伤脑筋。 不过── 『敬启者 布拉德、玛利,你们过得好吗?』 虽然老套,但我觉得书信的开头果然还是这样写比较好。 接著,我便开始流畅地滑动笔尖。 写到自己过得很好。 写到离开死者之街沿河北上的地区,现在是一片称为《兽之森林beast woods》的危险森林。 写到自己与恶魔交手,听了描述那三人的武勋诗,在北方的《白帆之都white sails》与飞龙wyvern战斗过的事情。 写到自己认识了许许多多的人,后来被大家称为《世界尽头的圣骑士》。 写到遗迹被重新开发,建成了一座城镇。 写到自己又见到了不死神,还有古斯现在依然过得很好。 写到在《花之国lhoth dhol》与《黑铁之国》的冒险。 写到与可怕的神代邪龙──瓦拉希尔卡战斗的事情。 写到自己在惊险之中勉强获胜。 写到自己结识了能够一同欢笑的朋友们。 写到现在的日子过得很充实,很幸福。 写到自己爱上一位美妙的女性,并且向对方告白了。 「…………」 ──还有写到自己没能当面向他们报告这些事情,果然还是教人感到悲伤。 原本流畅书写的文字渐渐变得有点凌乱。 ……吶,布拉德。 你若是听到我立下的英勇事迹,会不会称赞我「做得好!」呢? 会不会摸我的头,说什么「就让我测试看看你究竟变得多强了吧。」然后摇曳眼窝中的鬼火,再陪我一起锻炼呢? ……玛利。玛利。 我如果跟你说「我交到朋友了!」,你会不会「唉呦」地对我露出微笑呢? 会不会抱住我,说「虽然对方或许会被我们的模样吓到,不过有机会的话还是招待对方到家里来玩吧。」然后温柔地摸我的头呢? 我相信你们两人肯定会这么做。 然而──那样的未来终究只是甜美的幻想。如今无论怎么努力,都不可能会实现了。我不禁有种胸口好紧的感觉。 好寂寞。 好难过。 在希望这种伤痛能快点痊愈的同时,也有另一个自己觉得即使伤痛不愈也没关系,关于两人那怕是一点小事我也不想遗忘。 这份伤痛,这份思念。 是不是终有一天也会淡化,成为回忆呢? 「…………」 在温暖的春季夜晚。 我静静撰写著给已故父母的信。 「好啦。我差不多要去睡了……」 我们聊了好一段时间的回忆之后…… 削完好几根箭杆的梅尼尔说著「毕竟明天也要早起啊」并开始收拾道具。 「嗯,晚安。」 「你也别太熬夜啦。」 梅尼尔把指尖轻轻一挥,从灯笼的魔法灯光中就飘出了一个小小的光球。 是寄宿于火焰、阳光或魔法光明等等各种光源之中的光的妖精。 梅尼尔带著微微照亮四周的妖精,用优雅到不让地板发出任何声响的脚步离开房间,走到昏暗的走廊。 ……他现在的身分就像是这栋领主馆的客人,住在其中一间房间。 毕竟他刚才在准备弓箭,明天或许是要一个人出去狩猎吧。 春季是从冬眠中醒来的野兽们四处徘徊的季节。 《迅敏之翼swift wings》梅尼尔多如今在武勋诗中也是个出名的猎人,有不少人也会慕名前来向他寻求协助。 「…………」 独自留在房间的我,接著又回到撰写公文的工作上。 虽然在夜晚的寂静中从事作业可以很有效率,但使用墨水瓶与羽毛笔书写的笔记实在是很麻烦的玩意。 铅笔和钢笔之类的东西还真是伟大的发明啊。我不禁想著这样的事情,并誊写今天分内的公文。 「好──结束。」 放下羽毛笔后,我伸展一下筋骨。 因为一直在埋头书写的缘故,身体感到有点僵硬。 就在我轻轻转动手腕或肩膀等等部位,舒缓身体时──不经意看到放在桌边的一叠纸张,顿时停下动作。 ──是《灯火河港torch port》制作出来的第一批纸张。 要拿来做什么用好呢? 「……嗯~」 要当成信纸的话质地有点差。 要当成随身笔记又有点太厚。 就用绳子之类的串起来,当成什么日记或备忘录大概比较合适吧。 尤其是与瓦拉希尔卡的那场战斗之后,有过许多零零散散的事情。 相遇过的人们。 发生过的事件。 见过的东西,听过的事情。 为了让自己将来不要遗忘了这些记忆。 为了有一天……与重视的对象们重逢时,可以把这些事情详细传达给对方。 「…………啊,对了。」 思考到这边,我忽然想到一个点子。 这么简单的想法,为什么到现在都没想到过呢?我不禁微微露出苦笑。 对,真是个好点子。 就这么办吧。 ……既然这样,开头要怎么写才好? 起头的第一句话,果然很让人伤脑筋。 不过── 『敬启者 布拉德、玛利,你们过得好吗?』 虽然老套,但我觉得书信的开头果然还是这样写比较好。 接著,我便开始流畅地滑动笔尖。 写到自己过得很好。 写到离开死者之街沿河北上的地区,现在是一片称为《兽之森林beast woods》的危险森林。 写到自己与恶魔交手,听了描述那三人的武勋诗,在北方的《白帆之都white sails》与飞龙wyvern战斗过的事情。 写到自己认识了许许多多的人,后来被大家称为《世界尽头的圣骑士》。 写到遗迹被重新开发,建成了一座城镇。 写到自己又见到了不死神,还有古斯现在依然过得很好。 写到在《花之国lhoth dhol》与《黑铁之国》的冒险。 写到与可怕的神代邪龙──瓦拉希尔卡战斗的事情。 写到自己在惊险之中勉强获胜。 写到自己结识了能够一同欢笑的朋友们。 写到现在的日子过得很充实,很幸福。 写到自己爱上一位美妙的女性,并且向对方告白了。 「…………」 ──还有写到自己没能当面向他们报告这些事情,果然还是教人感到悲伤。 原本流畅书写的文字渐渐变得有点凌乱。 ……吶,布拉德。 你若是听到我立下的英勇事迹,会不会称赞我「做得好!」呢? 会不会摸我的头,说什么「就让我测试看看你究竟变得多强了吧。」然后摇曳眼窝中的鬼火,再陪我一起锻炼呢? ……玛利。玛利。 我如果跟你说「我交到朋友了!」,你会不会「唉呦」地对我露出微笑呢? 会不会抱住我,说「虽然对方或许会被我们的模样吓到,不过有机会的话还是招待对方到家里来玩吧。」然后温柔地摸我的头呢? 我相信你们两人肯定会这么做。 然而──那样的未来终究只是甜美的幻想。如今无论怎么努力,都不可能会实现了。我不禁有种胸口好紧的感觉。 好寂寞。 好难过。 在希望这种伤痛能快点痊愈的同时,也有另一个自己觉得即使伤痛不愈也没关系,关于两人那怕是一点小事我也不想遗忘。 这份伤痛,这份思念。 是不是终有一天也会淡化,成为回忆呢? 「…………」 在温暖的春季夜晚。 我静静撰写著给已故父母的信。 「好啦。我差不多要去睡了……」 我们聊了好一段时间的回忆之后…… 削完好几根箭杆的梅尼尔说著「毕竟明天也要早起啊」并开始收拾道具。 「嗯,晚安。」 「你也别太熬夜啦。」 梅尼尔把指尖轻轻一挥,从灯笼的魔法灯光中就飘出了一个小小的光球。 是寄宿于火焰、阳光或魔法光明等等各种光源之中的光的妖精。 梅尼尔带著微微照亮四周的妖精,用优雅到不让地板发出任何声响的脚步离开房间,走到昏暗的走廊。 ……他现在的身分就像是这栋领主馆的客人,住在其中一间房间。 毕竟他刚才在准备弓箭,明天或许是要一个人出去狩猎吧。 春季是从冬眠中醒来的野兽们四处徘徊的季节。 《迅敏之翼swift wings》梅尼尔多如今在武勋诗中也是个出名的猎人,有不少人也会慕名前来向他寻求协助。 「…………」 独自留在房间的我,接著又回到撰写公文的工作上。 虽然在夜晚的寂静中从事作业可以很有效率,但使用墨水瓶与羽毛笔书写的笔记实在是很麻烦的玩意。 铅笔和钢笔之类的东西还真是伟大的发明啊。我不禁想著这样的事情,并誊写今天分内的公文。 「好──结束。」 放下羽毛笔后,我伸展一下筋骨。 因为一直在埋头书写的缘故,身体感到有点僵硬。 就在我轻轻转动手腕或肩膀等等部位,舒缓身体时──不经意看到放在桌边的一叠纸张,顿时停下动作。 ──是《灯火河港torch port》制作出来的第一批纸张。 要拿来做什么用好呢? 「……嗯~」 要当成信纸的话质地有点差。 要当成随身笔记又有点太厚。 就用绳子之类的串起来,当成什么日记或备忘录大概比较合适吧。 尤其是与瓦拉希尔卡的那场战斗之后,有过许多零零散散的事情。 相遇过的人们。 发生过的事件。 见过的东西,听过的事情。 为了让自己将来不要遗忘了这些记忆。 为了有一天……与重视的对象们重逢时,可以把这些事情详细传达给对方。 「…………啊,对了。」 思考到这边,我忽然想到一个点子。 这么简单的想法,为什么到现在都没想到过呢?我不禁微微露出苦笑。 对,真是个好点子。 就这么办吧。 ……既然这样,开头要怎么写才好? 起头的第一句话,果然很让人伤脑筋。 不过── 『敬启者 布拉德、玛利,你们过得好吗?』 虽然老套,但我觉得书信的开头果然还是这样写比较好。 接著,我便开始流畅地滑动笔尖。 写到自己过得很好。 写到离开死者之街沿河北上的地区,现在是一片称为《兽之森林beast woods》的危险森林。 写到自己与恶魔交手,听了描述那三人的武勋诗,在北方的《白帆之都white sails》与飞龙wyvern战斗过的事情。 写到自己认识了许许多多的人,后来被大家称为《世界尽头的圣骑士》。 写到遗迹被重新开发,建成了一座城镇。 写到自己又见到了不死神,还有古斯现在依然过得很好。 写到在《花之国lhoth dhol》与《黑铁之国》的冒险。 写到与可怕的神代邪龙──瓦拉希尔卡战斗的事情。 写到自己在惊险之中勉强获胜。 写到自己结识了能够一同欢笑的朋友们。 写到现在的日子过得很充实,很幸福。 写到自己爱上一位美妙的女性,并且向对方告白了。 「…………」 ──还有写到自己没能当面向他们报告这些事情,果然还是教人感到悲伤。 原本流畅书写的文字渐渐变得有点凌乱。 ……吶,布拉德。 你若是听到我立下的英勇事迹,会不会称赞我「做得好!」呢? 会不会摸我的头,说什么「就让我测试看看你究竟变得多强了吧。」然后摇曳眼窝中的鬼火,再陪我一起锻炼呢? ……玛利。玛利。 我如果跟你说「我交到朋友了!」,你会不会「唉呦」地对我露出微笑呢? 会不会抱住我,说「虽然对方或许会被我们的模样吓到,不过有机会的话还是招待对方到家里来玩吧。」然后温柔地摸我的头呢? 我相信你们两人肯定会这么做。 然而──那样的未来终究只是甜美的幻想。如今无论怎么努力,都不可能会实现了。我不禁有种胸口好紧的感觉。 好寂寞。 好难过。 在希望这种伤痛能快点痊愈的同时,也有另一个自己觉得即使伤痛不愈也没关系,关于两人那怕是一点小事我也不想遗忘。 这份伤痛,这份思念。 是不是终有一天也会淡化,成为回忆呢? 「…………」 在温暖的春季夜晚。 我静静撰写著给已故父母的信。 「好啦。我差不多要去睡了……」 我们聊了好一段时间的回忆之后…… 削完好几根箭杆的梅尼尔说著「毕竟明天也要早起啊」并开始收拾道具。 「嗯,晚安。」 「你也别太熬夜啦。」 梅尼尔把指尖轻轻一挥,从灯笼的魔法灯光中就飘出了一个小小的光球。 是寄宿于火焰、阳光或魔法光明等等各种光源之中的光的妖精。 梅尼尔带著微微照亮四周的妖精,用优雅到不让地板发出任何声响的脚步离开房间,走到昏暗的走廊。 ……他现在的身分就像是这栋领主馆的客人,住在其中一间房间。 毕竟他刚才在准备弓箭,明天或许是要一个人出去狩猎吧。 春季是从冬眠中醒来的野兽们四处徘徊的季节。 《迅敏之翼swift wings》梅尼尔多如今在武勋诗中也是个出名的猎人,有不少人也会慕名前来向他寻求协助。 「…………」 独自留在房间的我,接著又回到撰写公文的工作上。 虽然在夜晚的寂静中从事作业可以很有效率,但使用墨水瓶与羽毛笔书写的笔记实在是很麻烦的玩意。 铅笔和钢笔之类的东西还真是伟大的发明啊。我不禁想著这样的事情,并誊写今天分内的公文。 「好──结束。」 放下羽毛笔后,我伸展一下筋骨。 因为一直在埋头书写的缘故,身体感到有点僵硬。 就在我轻轻转动手腕或肩膀等等部位,舒缓身体时──不经意看到放在桌边的一叠纸张,顿时停下动作。 ──是《灯火河港torch port》制作出来的第一批纸张。 要拿来做什么用好呢? 「……嗯~」 要当成信纸的话质地有点差。 要当成随身笔记又有点太厚。 就用绳子之类的串起来,当成什么日记或备忘录大概比较合适吧。 尤其是与瓦拉希尔卡的那场战斗之后,有过许多零零散散的事情。 相遇过的人们。 发生过的事件。 见过的东西,听过的事情。 为了让自己将来不要遗忘了这些记忆。 为了有一天……与重视的对象们重逢时,可以把这些事情详细传达给对方。 「…………啊,对了。」 思考到这边,我忽然想到一个点子。 这么简单的想法,为什么到现在都没想到过呢?我不禁微微露出苦笑。 对,真是个好点子。 就这么办吧。 ……既然这样,开头要怎么写才好? 起头的第一句话,果然很让人伤脑筋。 不过── 『敬启者 布拉德、玛利,你们过得好吗?』 虽然老套,但我觉得书信的开头果然还是这样写比较好。 接著,我便开始流畅地滑动笔尖。 写到自己过得很好。 写到离开死者之街沿河北上的地区,现在是一片称为《兽之森林beast woods》的危险森林。 写到自己与恶魔交手,听了描述那三人的武勋诗,在北方的《白帆之都white sails》与飞龙wyvern战斗过的事情。 写到自己认识了许许多多的人,后来被大家称为《世界尽头的圣骑士》。 写到遗迹被重新开发,建成了一座城镇。 写到自己又见到了不死神,还有古斯现在依然过得很好。 写到在《花之国lhoth dhol》与《黑铁之国》的冒险。 写到与可怕的神代邪龙──瓦拉希尔卡战斗的事情。 写到自己在惊险之中勉强获胜。 写到自己结识了能够一同欢笑的朋友们。 写到现在的日子过得很充实,很幸福。 写到自己爱上一位美妙的女性,并且向对方告白了。 「…………」 ──还有写到自己没能当面向他们报告这些事情,果然还是教人感到悲伤。 原本流畅书写的文字渐渐变得有点凌乱。 ……吶,布拉德。 你若是听到我立下的英勇事迹,会不会称赞我「做得好!」呢? 会不会摸我的头,说什么「就让我测试看看你究竟变得多强了吧。」然后摇曳眼窝中的鬼火,再陪我一起锻炼呢? ……玛利。玛利。 我如果跟你说「我交到朋友了!」,你会不会「唉呦」地对我露出微笑呢? 会不会抱住我,说「虽然对方或许会被我们的模样吓到,不过有机会的话还是招待对方到家里来玩吧。」然后温柔地摸我的头呢? 我相信你们两人肯定会这么做。 然而──那样的未来终究只是甜美的幻想。如今无论怎么努力,都不可能会实现了。我不禁有种胸口好紧的感觉。 好寂寞。 好难过。 在希望这种伤痛能快点痊愈的同时,也有另一个自己觉得即使伤痛不愈也没关系,关于两人那怕是一点小事我也不想遗忘。 这份伤痛,这份思念。 是不是终有一天也会淡化,成为回忆呢? 「…………」 在温暖的春季夜晚。 我静静撰写著给已故父母的信。 「好啦。我差不多要去睡了……」 我们聊了好一段时间的回忆之后…… 削完好几根箭杆的梅尼尔说著「毕竟明天也要早起啊」并开始收拾道具。 「嗯,晚安。」 「你也别太熬夜啦。」 梅尼尔把指尖轻轻一挥,从灯笼的魔法灯光中就飘出了一个小小的光球。 是寄宿于火焰、阳光或魔法光明等等各种光源之中的光的妖精。 梅尼尔带著微微照亮四周的妖精,用优雅到不让地板发出任何声响的脚步离开房间,走到昏暗的走廊。 ……他现在的身分就像是这栋领主馆的客人,住在其中一间房间。 毕竟他刚才在准备弓箭,明天或许是要一个人出去狩猎吧。 春季是从冬眠中醒来的野兽们四处徘徊的季节。 《迅敏之翼swift wings》梅尼尔多如今在武勋诗中也是个出名的猎人,有不少人也会慕名前来向他寻求协助。 「…………」 独自留在房间的我,接著又回到撰写公文的工作上。 虽然在夜晚的寂静中从事作业可以很有效率,但使用墨水瓶与羽毛笔书写的笔记实在是很麻烦的玩意。 铅笔和钢笔之类的东西还真是伟大的发明啊。我不禁想著这样的事情,并誊写今天分内的公文。 「好──结束。」 放下羽毛笔后,我伸展一下筋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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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不会抱住我,说「虽然对方或许会被我们的模样吓到,不过有机会的话还是招待对方到家里来玩吧。」然后温柔地摸我的头呢? 我相信你们两人肯定会这么做。 然而──那样的未来终究只是甜美的幻想。如今无论怎么努力,都不可能会实现了。我不禁有种胸口好紧的感觉。 好寂寞。 好难过。 在希望这种伤痛能快点痊愈的同时,也有另一个自己觉得即使伤痛不愈也没关系,关于两人那怕是一点小事我也不想遗忘。 这份伤痛,这份思念。 是不是终有一天也会淡化,成为回忆呢? 「…………」 在温暖的春季夜晚。 我静静撰写著给已故父母的信。 ──有小事,有大事。 有的内容在武勋诗中也有被描述,有的内容琐碎到世间的人不会知道。 然而,不论哪一件事都是无可取代的东西。 ……这些全部、全部,都是我想要挺著胸膛告诉他们的回忆。 「好啦。我差不多要去睡了……」 我们聊了好一段时间的回忆之后…… 削完好几根箭杆的梅尼尔说著「毕竟明天也要早起啊」并开始收拾道具。 「嗯,晚安。」 「你也别太熬夜啦。」 梅尼尔把指尖轻轻一挥,从灯笼的魔法灯光中就飘出了一个小小的光球。 是寄宿于火焰、阳光或魔法光明等等各种光源之中的光的妖精。 梅尼尔带著微微照亮四周的妖精,用优雅到不让地板发出任何声响的脚步离开房间,走到昏暗的走廊。 ……他现在的身分就像是这栋领主馆的客人,住在其中一间房间。 毕竟他刚才在准备弓箭,明天或许是要一个人出去狩猎吧。 春季是从冬眠中醒来的野兽们四处徘徊的季节。 《迅敏之翼swift wings》梅尼尔多如今在武勋诗中也是个出名的猎人,有不少人也会慕名前来向他寻求协助。 「…………」 独自留在房间的我,接著又回到撰写公文的工作上。 虽然在夜晚的寂静中从事作业可以很有效率,但使用墨水瓶与羽毛笔书写的笔记实在是很麻烦的玩意。 铅笔和钢笔之类的东西还真是伟大的发明啊。我不禁想著这样的事情,并誊写今天分内的公文。 「好──结束。」 放下羽毛笔后,我伸展一下筋骨。 因为一直在埋头书写的缘故,身体感到有点僵硬。 就在我轻轻转动手腕或肩膀等等部位,舒缓身体时──不经意看到放在桌边的一叠纸张,顿时停下动作。 ──是《灯火河港torch port》制作出来的第一批纸张。 要拿来做什么用好呢? 「……嗯~」 要当成信纸的话质地有点差。 要当成随身笔记又有点太厚。 就用绳子之类的串起来,当成什么日记或备忘录大概比较合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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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份伤痛,这份思念。 是不是终有一天也会淡化,成为回忆呢? 「…………」 在温暖的春季夜晚。 我静静撰写著给已故父母的信。 「好啦。我差不多要去睡了……」 我们聊了好一段时间的回忆之后…… 削完好几根箭杆的梅尼尔说著「毕竟明天也要早起啊」并开始收拾道具。 「嗯,晚安。」 「你也别太熬夜啦。」 梅尼尔把指尖轻轻一挥,从灯笼的魔法灯光中就飘出了一个小小的光球。 是寄宿于火焰、阳光或魔法光明等等各种光源之中的光的妖精。 梅尼尔带著微微照亮四周的妖精,用优雅到不让地板发出任何声响的脚步离开房间,走到昏暗的走廊。 ……他现在的身分就像是这栋领主馆的客人,住在其中一间房间。 毕竟他刚才在准备弓箭,明天或许是要一个人出去狩猎吧。 春季是从冬眠中醒来的野兽们四处徘徊的季节。 《迅敏之翼swift wings》梅尼尔多如今在武勋诗中也是个出名的猎人,有不少人也会慕名前来向他寻求协助。 「…………」 独自留在房间的我,接著又回到撰写公文的工作上。 虽然在夜晚的寂静中从事作业可以很有效率,但使用墨水瓶与羽毛笔书写的笔记实在是很麻烦的玩意。 铅笔和钢笔之类的东西还真是伟大的发明啊。我不禁想著这样的事情,并誊写今天分内的公文。 「好──结束。」 放下羽毛笔后,我伸展一下筋骨。 因为一直在埋头书写的缘故,身体感到有点僵硬。 就在我轻轻转动手腕或肩膀等等部位,舒缓身体时──不经意看到放在桌边的一叠纸张,顿时停下动作。 ──是《灯火河港torch port》制作出来的第一批纸张。 要拿来做什么用好呢? 「……嗯~」 要当成信纸的话质地有点差。 要当成随身笔记又有点太厚。 就用绳子之类的串起来,当成什么日记或备忘录大概比较合适吧。 尤其是与瓦拉希尔卡的那场战斗之后,有过许多零零散散的事情。 相遇过的人们。 发生过的事件。 见过的东西,听过的事情。 为了让自己将来不要遗忘了这些记忆。 为了有一天……与重视的对象们重逢时,可以把这些事情详细传达给对方。 「…………啊,对了。」 思考到这边,我忽然想到一个点子。 这么简单的想法,为什么到现在都没想到过呢?我不禁微微露出苦笑。 对,真是个好点子。 就这么办吧。 ……既然这样,开头要怎么写才好? 起头的第一句话,果然很让人伤脑筋。 不过── 『敬启者 布拉德、玛利,你们过得好吗?』 虽然老套,但我觉得书信的开头果然还是这样写比较好。 接著,我便开始流畅地滑动笔尖。 写到自己过得很好。 写到离开死者之街沿河北上的地区,现在是一片称为《兽之森林beast woods》的危险森林。 写到自己与恶魔交手,听了描述那三人的武勋诗,在北方的《白帆之都white sails》与飞龙wyvern战斗过的事情。 写到自己认识了许许多多的人,后来被大家称为《世界尽头的圣骑士》。 写到遗迹被重新开发,建成了一座城镇。 写到自己又见到了不死神,还有古斯现在依然过得很好。 写到在《花之国lhoth dhol》与《黑铁之国》的冒险。 写到与可怕的神代邪龙──瓦拉希尔卡战斗的事情。 写到自己在惊险之中勉强获胜。 写到自己结识了能够一同欢笑的朋友们。 写到现在的日子过得很充实,很幸福。 写到自己爱上一位美妙的女性,并且向对方告白了。 「…………」 ──还有写到自己没能当面向他们报告这些事情,果然还是教人感到悲伤。 原本流畅书写的文字渐渐变得有点凌乱。 ……吶,布拉德。 你若是听到我立下的英勇事迹,会不会称赞我「做得好!」呢? 会不会摸我的头,说什么「就让我测试看看你究竟变得多强了吧。」然后摇曳眼窝中的鬼火,再陪我一起锻炼呢? ……玛利。玛利。 我如果跟你说「我交到朋友了!」,你会不会「唉呦」地对我露出微笑呢? 会不会抱住我,说「虽然对方或许会被我们的模样吓到,不过有机会的话还是招待对方到家里来玩吧。」然后温柔地摸我的头呢? 我相信你们两人肯定会这么做。 然而──那样的未来终究只是甜美的幻想。如今无论怎么努力,都不可能会实现了。我不禁有种胸口好紧的感觉。 好寂寞。 好难过。 在希望这种伤痛能快点痊愈的同时,也有另一个自己觉得即使伤痛不愈也没关系,关于两人那怕是一点小事我也不想遗忘。 这份伤痛,这份思念。 是不是终有一天也会淡化,成为回忆呢? 「…………」 在温暖的春季夜晚。 我静静撰写著给已故父母的信。 「好啦。我差不多要去睡了……」 我们聊了好一段时间的回忆之后…… 削完好几根箭杆的梅尼尔说著「毕竟明天也要早起啊」并开始收拾道具。 「嗯,晚安。」 「你也别太熬夜啦。」 梅尼尔把指尖轻轻一挥,从灯笼的魔法灯光中就飘出了一个小小的光球。 是寄宿于火焰、阳光或魔法光明等等各种光源之中的光的妖精。 梅尼尔带著微微照亮四周的妖精,用优雅到不让地板发出任何声响的脚步离开房间,走到昏暗的走廊。 ……他现在的身分就像是这栋领主馆的客人,住在其中一间房间。 毕竟他刚才在准备弓箭,明天或许是要一个人出去狩猎吧。 春季是从冬眠中醒来的野兽们四处徘徊的季节。 《迅敏之翼swift wings》梅尼尔多如今在武勋诗中也是个出名的猎人,有不少人也会慕名前来向他寻求协助。 「…………」 独自留在房间的我,接著又回到撰写公文的工作上。 虽然在夜晚的寂静中从事作业可以很有效率,但使用墨水瓶与羽毛笔书写的笔记实在是很麻烦的玩意。 铅笔和钢笔之类的东西还真是伟大的发明啊。我不禁想著这样的事情,并誊写今天分内的公文。 「好──结束。」 放下羽毛笔后,我伸展一下筋骨。 因为一直在埋头书写的缘故,身体感到有点僵硬。 就在我轻轻转动手腕或肩膀等等部位,舒缓身体时──不经意看到放在桌边的一叠纸张,顿时停下动作。 ──是《灯火河港torch port》制作出来的第一批纸张。 要拿来做什么用好呢? 「……嗯~」 要当成信纸的话质地有点差。 要当成随身笔记又有点太厚。 就用绳子之类的串起来,当成什么日记或备忘录大概比较合适吧。 尤其是与瓦拉希尔卡的那场战斗之后,有过许多零零散散的事情。 相遇过的人们。 发生过的事件。 见过的东西,听过的事情。 为了让自己将来不要遗忘了这些记忆。 为了有一天……与重视的对象们重逢时,可以把这些事情详细传达给对方。 「…………啊,对了。」 思考到这边,我忽然想到一个点子。 这么简单的想法,为什么到现在都没想到过呢?我不禁微微露出苦笑。 对,真是个好点子。 就这么办吧。 ……既然这样,开头要怎么写才好? 起头的第一句话,果然很让人伤脑筋。 不过── 『敬启者 布拉德、玛利,你们过得好吗?』 虽然老套,但我觉得书信的开头果然还是这样写比较好。 接著,我便开始流畅地滑动笔尖。 写到自己过得很好。 写到离开死者之街沿河北上的地区,现在是一片称为《兽之森林beast woods》的危险森林。 写到自己与恶魔交手,听了描述那三人的武勋诗,在北方的《白帆之都white sails》与飞龙wyvern战斗过的事情。 写到自己认识了许许多多的人,后来被大家称为《世界尽头的圣骑士》。 写到遗迹被重新开发,建成了一座城镇。 写到自己又见到了不死神,还有古斯现在依然过得很好。 写到在《花之国lhoth dhol》与《黑铁之国》的冒险。 写到与可怕的神代邪龙──瓦拉希尔卡战斗的事情。 写到自己在惊险之中勉强获胜。 写到自己结识了能够一同欢笑的朋友们。 写到现在的日子过得很充实,很幸福。 写到自己爱上一位美妙的女性,并且向对方告白了。 「…………」 ──还有写到自己没能当面向他们报告这些事情,果然还是教人感到悲伤。 原本流畅书写的文字渐渐变得有点凌乱。 ……吶,布拉德。 你若是听到我立下的英勇事迹,会不会称赞我「做得好!」呢? 会不会摸我的头,说什么「就让我测试看看你究竟变得多强了吧。」然后摇曳眼窝中的鬼火,再陪我一起锻炼呢? ……玛利。玛利。 我如果跟你说「我交到朋友了!」,你会不会「唉呦」地对我露出微笑呢? 会不会抱住我,说「虽然对方或许会被我们的模样吓到,不过有机会的话还是招待对方到家里来玩吧。」然后温柔地摸我的头呢? 我相信你们两人肯定会这么做。 然而──那样的未来终究只是甜美的幻想。如今无论怎么努力,都不可能会实现了。我不禁有种胸口好紧的感觉。 好寂寞。 好难过。 在希望这种伤痛能快点痊愈的同时,也有另一个自己觉得即使伤痛不愈也没关系,关于两人那怕是一点小事我也不想遗忘。 这份伤痛,这份思念。 是不是终有一天也会淡化,成为回忆呢? 「…………」 在温暖的春季夜晚。 我静静撰写著给已故父母的信。 「好啦。我差不多要去睡了……」 我们聊了好一段时间的回忆之后…… 削完好几根箭杆的梅尼尔说著「毕竟明天也要早起啊」并开始收拾道具。 「嗯,晚安。」 「你也别太熬夜啦。」 梅尼尔把指尖轻轻一挥,从灯笼的魔法灯光中就飘出了一个小小的光球。 是寄宿于火焰、阳光或魔法光明等等各种光源之中的光的妖精。 梅尼尔带著微微照亮四周的妖精,用优雅到不让地板发出任何声响的脚步离开房间,走到昏暗的走廊。 ……他现在的身分就像是这栋领主馆的客人,住在其中一间房间。 毕竟他刚才在准备弓箭,明天或许是要一个人出去狩猎吧。 春季是从冬眠中醒来的野兽们四处徘徊的季节。 《迅敏之翼swift wings》梅尼尔多如今在武勋诗中也是个出名的猎人,有不少人也会慕名前来向他寻求协助。 「…………」 独自留在房间的我,接著又回到撰写公文的工作上。 虽然在夜晚的寂静中从事作业可以很有效率,但使用墨水瓶与羽毛笔书写的笔记实在是很麻烦的玩意。 铅笔和钢笔之类的东西还真是伟大的发明啊。我不禁想著这样的事情,并誊写今天分内的公文。 「好──结束。」 放下羽毛笔后,我伸展一下筋骨。 因为一直在埋头书写的缘故,身体感到有点僵硬。 就在我轻轻转动手腕或肩膀等等部位,舒缓身体时──不经意看到放在桌边的一叠纸张,顿时停下动作。 ──是《灯火河港torch port》制作出来的第一批纸张。 要拿来做什么用好呢? 「……嗯~」 要当成信纸的话质地有点差。 要当成随身笔记又有点太厚。 就用绳子之类的串起来,当成什么日记或备忘录大概比较合适吧。 尤其是与瓦拉希尔卡的那场战斗之后,有过许多零零散散的事情。 相遇过的人们。 发生过的事件。 见过的东西,听过的事情。 为了让自己将来不要遗忘了这些记忆。 为了有一天……与重视的对象们重逢时,可以把这些事情详细传达给对方。 「…………啊,对了。」 思考到这边,我忽然想到一个点子。 这么简单的想法,为什么到现在都没想到过呢?我不禁微微露出苦笑。 对,真是个好点子。 就这么办吧。 ……既然这样,开头要怎么写才好? 起头的第一句话,果然很让人伤脑筋。 不过── 『敬启者 布拉德、玛利,你们过得好吗?』 虽然老套,但我觉得书信的开头果然还是这样写比较好。 接著,我便开始流畅地滑动笔尖。 写到自己过得很好。 写到离开死者之街沿河北上的地区,现在是一片称为《兽之森林beast woods》的危险森林。 写到自己与恶魔交手,听了描述那三人的武勋诗,在北方的《白帆之都white sails》与飞龙wyvern战斗过的事情。 写到自己认识了许许多多的人,后来被大家称为《世界尽头的圣骑士》。 写到遗迹被重新开发,建成了一座城镇。 写到自己又见到了不死神,还有古斯现在依然过得很好。 写到在《花之国lhoth dhol》与《黑铁之国》的冒险。 写到与可怕的神代邪龙──瓦拉希尔卡战斗的事情。 写到自己在惊险之中勉强获胜。 写到自己结识了能够一同欢笑的朋友们。 写到现在的日子过得很充实,很幸福。 写到自己爱上一位美妙的女性,并且向对方告白了。 「…………」 ──还有写到自己没能当面向他们报告这些事情,果然还是教人感到悲伤。 原本流畅书写的文字渐渐变得有点凌乱。 ……吶,布拉德。 你若是听到我立下的英勇事迹,会不会称赞我「做得好!」呢? 会不会摸我的头,说什么「就让我测试看看你究竟变得多强了吧。」然后摇曳眼窝中的鬼火,再陪我一起锻炼呢? ……玛利。玛利。 我如果跟你说「我交到朋友了!」,你会不会「唉呦」地对我露出微笑呢? 会不会抱住我,说「虽然对方或许会被我们的模样吓到,不过有机会的话还是招待对方到家里来玩吧。」然后温柔地摸我的头呢? 我相信你们两人肯定会这么做。 然而──那样的未来终究只是甜美的幻想。如今无论怎么努力,都不可能会实现了。我不禁有种胸口好紧的感觉。 好寂寞。 好难过。 在希望这种伤痛能快点痊愈的同时,也有另一个自己觉得即使伤痛不愈也没关系,关于两人那怕是一点小事我也不想遗忘。 这份伤痛,这份思念。 是不是终有一天也会淡化,成为回忆呢? 「…………」 在温暖的春季夜晚。 我静静撰写著给已故父母的信。 ──有小事,有大事。 有的内容在武勋诗中也有被描述,有的内容琐碎到世间的人不会知道。 然而,不论哪一件事都是无可取代的东西。 ……这些全部、全部,都是我想要挺著胸膛告诉他们的回忆。 后记 致阅读本书的各位读者。 很高兴能够再次相见,我是柳野かなた。 多亏大家的支持与鼓励,第四集也得以顺利出版了。实在感激不尽。 毕竟篇幅有限,我没有办法讲得太多,不过本集的内容与网路版走的方向不太一样,加入了各种新的小插曲。 希望各位读起来能够感到有趣。 紧接著,在此有个消息要向各位报告。 ──『世界尽头的圣骑士』拍板决定要改编成漫画版了! 刊登媒体是ovep的线上漫画杂志『ic gardo』。 负责绘制漫画版的,是画过『灰与幻想的格林姆迦尔』以及『正确的卡多』漫画版的奥桥睦老师! 漫画的草稿我已经拜读过,用纤细的笔触描绘出来的布拉德、玛利与古斯将威尔健健康康地养育长大的情节让人莫名有种怀念的感觉呢。 希望各位读著们能够跟著小说版一起享受这部漫画版作品。 最后是谢辞。 致为本书提供漂亮插图的轮くすさが老师,当我看到封面插画的时候都不禁停住了呼吸。这次也非常感谢您提供如此美丽的插图。能够请您描绘威尔他们,我深感幸福。 负责漫画版的奥桥老师,今后还请您多多指教。 提供过各种协助的朋友们,每次都谢谢你们了。 负责本作品的编辑大人,以及ovep编辑部的各位同仁,参与本书印刷、宣传、运送与贩卖等事务的所有人员。 还有此刻阅读本书的您,谨让笔者致上由衷的感谢。 ──那么,希望下次能再相见。 二〇一七年八月 柳野かなた 致阅读本书的各位读者。 很高兴能够再次相见,我是柳野かなた。 多亏大家的支持与鼓励,第四集也得以顺利出版了。实在感激不尽。 毕竟篇幅有限,我没有办法讲得太多,不过本集的内容与网路版走的方向不太一样,加入了各种新的小插曲。 希望各位读起来能够感到有趣。 紧接著,在此有个消息要向各位报告。 ──『世界尽头的圣骑士』拍板决定要改编成漫画版了! 刊登媒体是ovep的线上漫画杂志『ic gardo』。 负责绘制漫画版的,是画过『灰与幻想的格林姆迦尔』以及『正确的卡多』漫画版的奥桥睦老师! 漫画的草稿我已经拜读过,用纤细的笔触描绘出来的布拉德、玛利与古斯将威尔健健康康地养育长大的情节让人莫名有种怀念的感觉呢。 希望各位读著们能够跟著小说版一起享受这部漫画版作品。 最后是谢辞。 致为本书提供漂亮插图的轮くすさが老师,当我看到封面插画的时候都不禁停住了呼吸。这次也非常感谢您提供如此美丽的插图。能够请您描绘威尔他们,我深感幸福。 负责漫画版的奥桥老师,今后还请您多多指教。 提供过各种协助的朋友们,每次都谢谢你们了。 负责本作品的编辑大人,以及ovep编辑部的各位同仁,参与本书印刷、宣传、运送与贩卖等事务的所有人员。 还有此刻阅读本书的您,谨让笔者致上由衷的感谢。 ──那么,希望下次能再相见。 二〇一七年八月 柳野かなた 致阅读本书的各位读者。 很高兴能够再次相见,我是柳野かなた。 多亏大家的支持与鼓励,第四集也得以顺利出版了。实在感激不尽。 毕竟篇幅有限,我没有办法讲得太多,不过本集的内容与网路版走的方向不太一样,加入了各种新的小插曲。 希望各位读起来能够感到有趣。 紧接著,在此有个消息要向各位报告。 ──『世界尽头的圣骑士』拍板决定要改编成漫画版了! 刊登媒体是ovep的线上漫画杂志『ic gardo』。 负责绘制漫画版的,是画过『灰与幻想的格林姆迦尔』以及『正确的卡多』漫画版的奥桥睦老师! 漫画的草稿我已经拜读过,用纤细的笔触描绘出来的布拉德、玛利与古斯将威尔健健康康地养育长大的情节让人莫名有种怀念的感觉呢。 希望各位读著们能够跟著小说版一起享受这部漫画版作品。 最后是谢辞。 致为本书提供漂亮插图的轮くすさが老师,当我看到封面插画的时候都不禁停住了呼吸。这次也非常感谢您提供如此美丽的插图。能够请您描绘威尔他们,我深感幸福。 负责漫画版的奥桥老师,今后还请您多多指教。 提供过各种协助的朋友们,每次都谢谢你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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