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宠天下之命定狂妃》 001 生穿的痛 骤雪稍歇,广阔无垠的雪地上迎面走来几人。 前面是一个看起来不过只四、五岁的小姑娘,她眉眼小巧可爱,一步一跳地在齐膝深的雪地里挪动。 身后跟着的是个四十岁左右的妇人,亦步亦趋地跟着她,时不时弯腰伸手护着,“小祖宗,您慢点……” “嬷嬷,”女童清脆的声音响起,停了步子回过身去,“带悦儿去。悦儿想看。” 妇人一把抱起女童,向前方又行了大约五十步的距离,便见着前方一座刑架突兀地立在皑皑白雪中。 那刑架上赫然绑着一个六、七岁左右的孩童,单薄瘦弱的身躯与成人大小的木架格格不入,发丝污秽凝结成块遮住了她的脸庞,衣衫破败成缕缕挂在身上,裸露在外的小腿、胳膊等处因受严寒冻伤而发紫发黑,看起来甚为恐怖。 “嬷嬷,”女童在看到此景后变得激动,她拍着稚嫩的小手道,“她怎么不动了?”得不到回应后,她很是不满,“嬷嬷,我要她动起来,我要她叫起来!” 嬷嬷抬眼望去,见那人低垂着头,完全不像前几次那样的哭诉挣扎与求饶,心中也是大为不满,她眼角一挑,柔声哄着女童,“小姐乖,奴婢这就照办。” 收到她眼神示意的家丁快步上前,拉扯着刑架上沉重的铁链,喝道:“醒醒!” 链条因长久绑束着身体,早已和那孱弱的身躯黏在一起,随着家丁的动作,可以活动的铁链上又沾了一层血肉。天寒地冻中,血肉凝结成冰凌,看得家丁心头一惊。 他不是第一次做这件事,但却是第一次感受到一种彻骨的寒意。那种寒,不是来自天地,来自他拨动的铁链,而是面前这个奄奄一息的孩童。像是一种刻骨的怨气缭绕在他身边,化成一只手,狠狠地揪了他的心一把。 他不禁往后退了一步,有些忐忑道:“王嬷嬷,小的怎么觉得……” “觉得什么?”王嬷嬷眸光一冷,将怀中女童递给身后侍女抱着,快步上前训斥道,“没用的东西!让我来!” 她皱着眉,从袖中取出一方巾帕包了手,探向那锁链,嫌恶道:“真脏。”用力拽了几下铁链,带下了一层层皮肉,却依旧未见那女童有任何反应,这时,她心中忽然有了一种不祥之感。 这种感觉来得太突兀,饶是她如今春风得意作威作福,也在一瞬间觉得有些不知所措。 要是这事让那个人知道……不,不,一念之间,她猛一摇头,想好了应对之策,肥大的脸上流露出丝丝寒意。霍然转头,对着瑟缩在一旁的家丁命令,“看看那小贱人死了没。” 家丁虽难掩惊惧,但对上王嬷嬷那骇然的目光,还是硬着头皮拧开拎着的食盒,取出上方早已冷透的几盘腐菜,从底层端出一盏茶水,因护在最下方隔间里,如今仍是非常滚烫,他一咬牙,哗啦一下尽数泼在那人身上。 侍女怀中的女童止了动静,睁大圆溜溜的双目期待着,但这次却并没有响起前几天那撕心裂肺的嚎叫,甚至连一丝苦痛的呻吟都无。 周围一片静寂,只觉得刚刚有些停歇的风势陡然间大了起来,夹杂着满天飞降的暴雪,拉扯着稀薄的空气,像是有人在哀哀哭泣,声声仇怨,声声凄苦。 在场众人皆明白发生了什么,倒吸一口凉气。 只有那女童大觉失望,攥了侍女的衣襟奶声奶气道:“不好玩了。”见一项疼爱自己的王嬷嬷没有回应,瞥了瞥嘴,提高声音道,“嬷嬷,不好玩了。” 王嬷嬷还是不曾回应,提裙几步上前将食指放在孩童鼻翼下,久久,不见呼吸,她面色一沉,收回手后打量着这具冰冷的躯体,僵直着身子命令道:“将尸体拖到没人处埋了,有人问起就说这小贱人自己耐不住苦跑了,明白?” “可是……她毕竟是大小姐。她死了怎么和老爷交代……”家丁胆子较小,颤着声问道。 “闭嘴!她既被迁到这里来清修,就注定了永远也回不去了!”嬷嬷一甩衣袖,怒道,“你们不想死的话就照办!” “是。”另一人应到,上前欲将尸体从刑架上放下。 只是那绑着人的锁链竟是怎么都解不开。撞入眼中的飞雪让他更加慌乱,抖抖霍霍地掏出匕首就要向那手腕处砍去。 就在这时,他听到一道极轻的喘息声。 他瞪大双眼,难以置信般看着手下本该死透的人。 又是一声喘息。断断续续却清晰可闻。 沈醉墨从二十楼坠落的那一刻,就自知生还无望,这一世的种种过往皆如云烟飘过脑海,她纵有难以抚慰的不甘也都先抛诸脑后,很明智地先向老天许了个愿,要么就痛快地死了,要么就健健康康四肢健全创造个奇迹,总之,千万不能让她半死不活的。 而现在,老天爷似乎没听到她的祷告。 她感觉头疼心口疼,全身上下无一不痛得她几欲昏厥,一吸一呼间就像拉扯风箱一样艰难,更让她伤心地是,她根本感觉不到四肢的存在…… 眼皮格外沉重。耳边嗡嗡作响。 那家丁放了她跳到一旁,看着嬷嬷,慌得六神无主,哭丧着脸道:“嬷嬷,她,她还没死……” “没死?”王嬷嬷嘴角勾起笑意,“这小贱人的命真硬,眼瞧着没呼吸了都死不了”她思考了一会,自家夫人对于这小贱人可谓是恨之入骨,哪怕日日凌虐也不能消散心中怨气,不若趁这次机会结果了她,也正好来个一了百了。 念及此,她劈手夺下家丁手中匕首,向地上的躯体刺去,狰狞道:“小贱人,就让我来送你一程……” 寒光一闪,就在这时,她感觉手臂一痛,那蓄足了力的手再也前进不了半分。 突然间,天地间肆意翻滚地大雪停了停。 茫茫雪原上,遥遥见着一道身形正向此处踏来。 缓步而来的男子二十岁左右,他玉冠束发,身形玉立,身披一雪白大氅,下摆处则是深蓝的中衣,纹着暗色银边,周身干净,不见雪花落肩。 他的面容略显苍白,但仍无法掩盖行走间所营造出的宛如空谷芝兰般的风姿。抱着女童的适龄侍女不由看得有些呆了去,就连那原本一脸不郁的女童也瞪大双眼打量着面前的人。 而沈醉墨在经过一番努力后,终于微微睁开了双眼。 此时她正侧卧在雪地上,右脸颊贴着厚厚的雪地,她的视线所能见到的一切着实有限,不过是一双黑色皂靴稳稳停在她身旁。 她转动着眼珠,甚至费力地抬着头,想让自己看得更多点,但却因这一动作中耗尽了所有的气力,面前一黑,陷入到真正的黑暗中。 男子摊开掌心,五指微曲,轻轻一握,就见那绑束的铁链应声断成片片小块,他修长的手指缓缓移动,解开大氅,极缓慢地蹲下,将大氅罩在沈醉墨身上,小心将她抱起。 怀中的身躯极为瘦弱,在他怀中轻地近乎没有重量般。他微微一叹,看向一直维持着要刺人的姿势无法动弹的王嬷嬷,嘴角噙着一抹笑,“难得出行一次,倒看见这么有趣的一幕。本座瞧着这孩子甚有眼缘,想带她回去亲自教导。” 本座?本座! 这世间能如此称呼自己的,只有那个,只有那个人……! 家丁如被雷劈中呆呆立着,片刻举起手口齿不清道:“你……您……您是?”目光游离到男子腰间一枚通体碧绿的腰牌上,顿时是连站也站不住了。 他虽是寻常家丁,但由于成长于卫国公这样的百年世家中,比起常人来多多少少有些眼见力,他噗通一声跪在雪地里,深深俯首,“求……求……国师大人……饶命。” 男子唇间的笑意似是绽得更深,眼角弯弯的眸中似有一汪春水,“你可愿将本座的话尽数传于国公爷?” “愿意愿意!”家丁忙不迭叩头道。奇怪的是,此时此刻,他的语调十分正常,再也不见刚才的畏惧之态。只是在场几人均没有注意到,他的瞳孔奇异地乍然放大,漆黑一片,后又恢复正常大小。 “嗯,真乖。”男子应了声,抱着沈醉墨就要离开。 王嬷嬷轰然一下栽倒在厚厚雪地中,而男子视而不见般,一脚轻轻踏上她的背,“咔嚓”一声,骨骼断裂之声尤为清晰。 除了那跪地的家丁,剩下的几人皆是瞠目结舌状,见此场景,纷纷惊醒过来,恨不得迈开步子远远逃开。 男子视而不见,抱着沈醉墨又行了几步,在那还未来得及奔逃的侍女面前停了步子,看着她怀中那粉雕玉琢的女童一眼,像是无限慨叹,“可惜了,是个短命之相,福薄之人。” “你……”侍女下意识搂紧怀中正转动眼珠痴痴看着男子的女童,额间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罢了。这些也不是本座该管之事。”男子收回视线,抱着沈醉墨身形极快地消失在雪地间。 这之后,沈醉墨每每想到穿越二字,都要和一个字对等起来,那就是痛,连起来用一句前世的话来说,就是生穿的痛! ------题外话------ 新文,求收求收求收! 001 回归府邸 五月初的风带着些许凉意,迎着清晨的漫漫晓雾,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徐徐行在街道上,马蹄叩打着青石地面,发出哒哒的脆响。 与车外的朴素不同,马车内装饰精致且稳妥。一名女子正盘坐在小榻上,素手抚过小案上的几种气味丸药,时不时将几种调配起来放入药臼中,再拿药杵有节奏地慢慢捣着。 她做的仔细认真,长发被随意绾起,用一支木簪束着。在小案边停着一只手掌大小的鸟,头上是淡黄的冠子,尾部有艳丽的黄、红、黑三色组成的长翎,周身羽毛洁白不含一丝杂色,墨玉般的小眼睛正聚精会神看着女子手下的动作,时不时“嘎嘎——”一下。 待药物研磨的差不多了,女子停手,将药臼推到它面前,看着低头猛吃的鸟儿道:“凤雏,注意吃相,你要做一只有修养的鸟。” 凤雏抬起头,撅着的长翎哗啦下展开,抗议,“嘎嘎嘎——嘎!” 女子笑而不语,待凤雏吃得差不多时,两指一夹它的尾翎,左手撩开车帘利索地将犹在回味的某鸟丢了出去,“可别走远了。” 凤雏又是嘎嘎两声,临坠地时一个漂亮的旋身飞上马车顶,跺了两下爪子后飞远了。 车内,女子信手取下木簪,轻唤道,“石冬。” 马车略停,一圆脸大眼、梳着双平髻姑娘上了马车,取出一套衣衫捧在一旁,“少主,快到了,请更衣。” 女子应声点头,“以后叫我小姐吧。” 石冬点头,将衣衫展开,却是套缁衣,黑色布料顺滑细致,衣摆袖口处皆有黑线钩织成繁复花色,质朴中彰显心意,“这是大公子亲自送来的。” 女子微一愣神,而后明了道:“他想得比我周全。”缁衣在这里多为出家修行之人所穿,尤其是她这样自幼跟从国师,在长生殿修行之人,凭着这身衣着以及长生殿的地位,能以世外之人自称,免却一切尘世凡礼。大师兄对她的性子了解得十分透彻,必然是明白她是不会向卫国公府中的任何一位所谓的长辈行礼问安的。为了防止一开始就扯破面皮的难堪,还是先借由这身衣衫避避吧。 带一切装着完毕,她撩起车帘看向外面的风景,八年了,这一走就是八年,如今她终于有那个实力代当年那个被虐打惨死的幼童来问个明白讨个说法,顺便解决一些遗留问题了。 卫国公府,沈醉墨,回来了! 此时,卫国公府中,一名梳着凌云髻,头戴八珠金步摇,身着玫瑰红蹙金长尾裙的贵妇人听到家丁禀告后,将手中捧着的茶盏摔了个粉碎,怒道:“不是说老爷回来了么?怎么现在让我们一大早起来就是为了接那个小贱人?!” 家丁跪在地,瑟瑟道:“老爷是这么交代小的的,老爷还说,还说……” “说什么?!” “老爷还说他不在府的这段时间希望夫人能好好照顾……大小姐……待他巡视边关后立刻就回来……” 陈宜气得面色发白,“闭嘴!这府里没大小姐!” “母亲……”随着一声娇婉的称呼,一名着眼下色齐胸襦裙的女子进了大堂,她五官柔美,身姿窈窕,“何必动怒呢?” “悦儿,”陈宜在见着沈思悦后面色舒缓不少,“母亲怎能不气,那个小贱人居然还能活着回来,而且当年之事……” “母亲别担心。”沈思悦握住陈宜的手安慰道,“当年她那么小,不一定还记得,况且就算是记得又如何,过去那么久,谁还能证明当年拷打她的人就是我们呢?”压低声音沉沉道,“父亲不过是顾忌她是跟着国师清修,不得不给她个脸面罢了。再说,她回来这里,人生地不熟,还不是任我们处置?” 一番话说得陈宜心头不快散了大半,“好,悦儿说得对。我倒要看看她来到我手中还能翻出什么浪花来!” 话毕,又有家丁来禀告马车已到正门口,沈思悦握着陈宜的手冷声道:“一点规矩都不懂了?正门向来是迎接贵客诸侯之地,她是怎样的身份,也配从正门进?” 家丁领命下去,不一会,又擦着额汗诺诺而回,“禀告夫人小姐,大小姐……不……是那个人她从正门闯进来了,我们拦不住。” “什么?!”陈宜一拍桌子,“我要看看谁借给她那么大的胆子!”起身就要向外走去时,几道人影闯入她的眼帘。 为首的是女子中等身材,手执一银色长鞭,将拦路的家丁护卫通通打到一旁。见着陈宜,鞭子一甩,就要向她抽去,惊得陈宜往后退了一步,踩着衣摆身子一个不稳,就要倒下时,被沈思悦扶住。 “石夏。”淡淡地带着点慵懒的声音止住了她的动作,收了鞭子,轻哼一声,退到沈醉墨身后。 摔倒在地的家丁们哎哟哎哟揉着身子站起来,狼狈地退到陈宜身侧,心有余悸地看着对面一行人。 沈醉墨直视着陈宜,笑道:“没见过回自己家还这么费事的。” 陈宜哑了哑,有点惊惧地抓紧沈思悦的手臂,壮声道:“你好大的胆子!敢殴打国公府的人!” “我作为卫国公的嫡女,教训几个以下犯上的奴才有错了?”沈醉墨一扫那帮家丁,在他们急忙回避的眼神中继续道,“不知姨娘你有何高见?” “住嘴!小贱人!”陈宜感觉血气上涌,“我是这里的夫人!你还不给我跪下?!” “夫人?不知你什么时候成了当家夫人的,据我所知,国公爷并没有休妻,而你不过只是个平妻,按大诚历法,平妻见着正妻仍为妾,对了,按例见着我也是要行礼的。”闲闲补充道,“要不要我教你如何行礼?” “你……你……”陈宜的痛处被踩,气得理智全无,这么多年,她最为愤恨的就是这点,国公爷不曾休妻,她就算有了一切地位,在名分上,也永远是个后来者,名不正言不顺的后来者! “母亲……”沈思悦拍了拍她的手背,抬眼向沈醉墨瞧去,虽是一身肃穆缁衣,但周身气质并不能被掩盖,相反,还隐隐有种浑然天成的威仪,她心念暗动,开口反驳道,“此言差矣,姐姐久不在京都,自然不知母亲的身份地位皆是被认可的,陛下曾下特旨,父亲的两位妻子皆为正室,不分嫡庶。” 沈醉墨眼眸微眯,打量了她几眼,短短几句话,就给她扣了两顶帽子,一为成长于荒野,不知世事风俗,二为藐视皇家,不遵圣意,这沈思悦果然如事先调查的内容所显示的,不是个善茬。 不过,她等得就是这几句话! ------题外话------ 以后每天正常更新,求收! 002 不足为惧 “原来陛下还下过这样的旨意啊。”沈醉墨垂眸,叹息道,“石夏,把刚刚拦着我们的奴才们,废掉一只手吧。” 在场众人惊慌不安,已有人被银鞭卷了手腕,正痛苦嚎叫,“大小姐饶命啊!” “沈醉墨,住手!还有没有王法了?” “王法?”沈醉墨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玩的笑话,“我本也不想做这么绝的,倒是妹妹你提醒了我。有陛下的旨意在,我怎敢不从。”她微俯身,看着膝行过来的求饶的一家丁道,“向我求情可没用,话是你们二小姐说的。” 陆续响起的惨叫吓得这些人已经没什么理智,近乎毫无思考就转身回来围着陈宜二人苦苦告饶,“二小姐,奴才们求您了……” 被一众人围着的沈思悦面色染上冰寒,想退无路退,想走也走不了,她平日里最注重温良,以对待众人宽厚仁善而得名,在京都城内有极好的名声,貌美心慈满腹才华,符合这个时候世人所认可的一切名门贵媛的标准,故未到嫁龄求娶之人已踏破门槛……如今下人们向她求救也是正常之举,她无法将围观之人敲打出去,只得暗恨道:“姐姐你真是说笑了,我只是说母亲的身份是妻……” “对,就是这句,不分嫡庶,都为正妻,既然我生母是妻,那我自然是圣旨所认可的卫国公嫡出长女,岂是这些人可以拦着我指手画脚说我不配进正门的了?我不配的话,不就是说你不配,夫人也不配么?恶仆如此忤逆圣意,在任何一个世家宅邸里,都是打死都不为过的。” 灵巧的银鞭带着腾腾寒意卷上了沈思悦身边一丫鬟的手腕,她尖叫数声挣脱不得,“小姐,求您救救奴婢!” 沈思悦一口银牙近乎咬碎,那是她自幼跟着的贴身侍女,她的心腹,于情于理,她都不能不救,看了好整以暇的沈醉墨一眼,她福了福身子,行了一礼,“姐姐消消气,是妹妹一时疏忽,有怠慢之处还请姐姐多多见谅。” “嗯,这就是了。” 沈醉墨很好说话的一抬手。石夏便收了鞭子。 天际一时大亮,朝阳跃出,将院中那抹黑色身形照耀地像镀了一层光泽,在她身侧,石夏抱着鞭子鄙夷道:“堂堂卫国公府邸,护卫实力如此不堪、下人如此尊卑不分,真是一场笑话。” “你算什么东西?既跟着那贱……那人进了国公府,那就要守我府邸的规矩……”好不容易缓过劲的陈宜见爱女受辱,满腔怒气更加难以控制,“像你这样的人……” 一言未毕,凌空飞来的鞭梢划过她的脸颊,一道清晰的血痕立刻显现出来,陈宜捂住脸,一时惊呆了,这些年她一直养尊处优,何时受过一点伤? “请自重。”石夏嫌恶道,“我是国师大人暂派给小姐的护卫,就是怕小姐回府这些日子有不长眼的东西欺负她,妇人,长生殿的人你可是动不得的!” 陈宜看着掌心染上的鲜血,两眼发直,最后一翻白眼,痛快地晕了。 众人手忙脚乱将陈宜挪回屋内,请大夫找补药忙得不亦乐乎,而沈醉墨一行人则在这番人仰马翻中以一种绝对诡异和安静地姿态将大宅悠哉悠哉地转了半圈,挑挑拣拣后直接挑了一院子住下了。 待忙完一切的沈思悦心神俱疲地准备回屋休整一下时,原本属于自己的院落外守着的陌生人毫不客气将她赶了出来,伴随着屋内一道拉长的声线,“妹妹还是去别处瞧瞧吧,这院子我瞧着还行,姐姐我想在此小住几日,你不为难吧?” 气得涵养很好的沈思悦破天荒地砸了一套瓷器。 此时轩窗旁,沈醉墨正有一下没一下的给凤雏梳着毛,先前的洋洋意得全部散去,她眸光微沉,深思飘忽,不知道在想什么。 一不小心下手略重了些,正闭眼享受地凤雏吃痛低唤一声,抬起脑袋见着自家主子凝重的表情,又埋下小脑袋静静蜷伏着。 “小墨墨,咱们家可怜的小凤雏那可怜的毛都要被你拔光了呢……” 来人一扭身子接住一青瓷花瓶,继续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哇,小墨墨你原来是这么想我哇……”再一个侧翻夹住一个砚台,“人家知道你想给人家送些定情信物的嘛……”偏头闪过一排急速射来的银针,“可是寻常姑娘家不都是送些荷包啊刺绣啊……” 忍无可忍的沈醉墨奸笑一声,温柔地把凤雏送了出去,深得主子心意地凤雏展开尾翎撅起屁股,向着来人那一身妖娆的粉衣,噗嗤一声,排泄了…… 诡异的安静…… “啊啊啊啊啊……你个臭鸟……”来人难以置信地看着衣袍上的污渍,长袖一甩,于后窗跃了出去。 凤雏得意地在空中旋了两圈,落在沈醉墨身旁,啄食着她手中几粒大红药丸,心满意足地“嘎嘎……”,每次对付了讨厌的大师兄能吃到作为奖赏的红火果,还能看到主人的笑脸,它觉得这笔买卖很划算! 待来人换好衣衫再次回来时,很明智地用一只不知道从哪儿捉来的五彩小雀吸引了凤雏的注意力,他一撩衣摆,坐在屋内软凳上,两手撑面,“小墨墨……” 声音说不出勾魂摄魄,目光更是妩媚妖娆。 “大……师……兄……”沈醉墨一字一顿道,“有……何……贵……干?” 她不得不承认的是,尽管从小到大看了景烟这张脸多年,还是偶尔会被那极致纯美的表象所魅惑。 那张脸肤色莹白如玉,一双桃花眼流波婉转,轩眉水唇,玉葱秀鼻,美得近乎让人怀疑起他的性别。加上他喜着粉色衣袍,走出去后众人往往忽略他的身高和其他特征,直觉将他认为女儿家。 但沈醉墨从未有过关于他性别的疑问。因为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就以最直接的方式验证了。 这也造成了一大后遗症,比如最初的看见她就举着菜刀想上前和她拼命,到后来狼狈为奸搞得殿内乌烟瘴气鸡飞狗跳,到现在的有事没事撵在她后面跑,口口声声爱恋不觉要对我负责之类的话语。 搞得她有时不胜其烦。 常常懊悔当年还是九岁幼童的她某日在乌鳢山时,为什么头脑发热见着一貌美如花雌雄难辨、练功不小心走火入魔晕的昏昏沉沉的生物就善心大发上前救治,其中还本着探索的心境上去就要挑开他的内衫,岂料生物此时苏醒,本着护卫贞洁的原则痛斥她为流氓,于是她干脆流氓做到底,把生物拍晕研究了个清清楚楚。 事后才知道这是长生殿众人口中数十年难得一遇的天才,国师心头的宝贝疙瘩——大师兄,景烟。 “小墨墨,师父说……”景烟习惯性地抛来一个媚眼,“师父说,顾念你事情紧急,不治你擅自离开之罪,但他只给你半个月的时间。” “不错。”沈醉墨见他恢复正常,倒了一杯茶水递过去,“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多几天,师父他这次倒挺仁慈。” “唉……”景烟长叹一声,含情脉脉道,“也不看看是谁给你求的情……” “那多谢师兄。” “唉……”又是长叹一声,“生疏了客套了感觉人生无望了……” “……”沉默一会,“我想把六儿七儿们叫来。” “那是你的人,你自然可以调动,不过需要注意门内动静,最近事情颇多。” “所以我才必须要回到这里,一是为了之前的虐打找个说法,二是为了解了身体内的封印。” “唉……”景烟望天接着叹气,“小墨墨你能和人家说得那么坦白,人家其实很开心的啦……也罢,你今日这番立威想必她们一时半会也不敢做什么,不如趁这个时候好好找找法子看如何解了身上的封印吧。这些深宅妇人自以为心机深沉,却不知没经历过生死没历过苦难,那心如何沉得下去。对你来说,不足为惧。” 沈醉墨点头称是,内宅之斗,无外乎是夫权下得肆意攀咬,一言可生,一言可死。但像她这样不受世俗规矩不把国公爷放眼中之人,再多内院诡计、再多的人也奈何不了她、杀不了她,她如今的身份就连陛下动了杀念都得顾念三分仔细想想,何况是几个只会花拳绣腿的妇人。 若不是大事未办,她是连今日这般的口舌之争都不屑一顾的。 没有人会像她这样,因为有着一颗已经死过一回的心,所以更明白,只有强到顶峰,才能傲视一切。 醒过神来,瞧着表情大为忧郁的景烟,有些不解道:“被怡红楼的梦秋姑娘打出来了?” “是啊是啊……”景烟做西子捧心状,“所以人家来找小墨墨求安慰。” “天涯何处无芳草。”沈醉墨诚恳地不能再诚恳地劝着,“未来是美好的,前路是灿烂的。” “所以呢?” “所以……你可以一哭二闹三上吊,没准人家姑娘会转了性子?” “……” 夜半,有一种极致的香气氤氲飘荡,消融殆尽后,几道黑影无声无息出现在屋外,注视着宅院里动静。 ------题外话------ 宅斗是铺垫,女主会一步步登高! 003 深夜暗算 那股香气初闻时浓郁,再闻时淡若无痕,院落廊檐下灯笼随风荡着,昏黄的光投在地面上。 黑衣人见院落中人毫无察觉,暗自舒了一口气,转身小心翼翼离开。 他们将将离开,一道快得近乎看不见的影子就飘了过去。 本是一片漆黑的屋内燃起一支蜡烛,灯影彤彤中两人正在对视。 不一会,很有默契道:“没想到啊……” 原以为经过上午一事多少这些人能消停点,没想到刚过了几个时辰就主动送上门。 沈醉墨推开轩窗嗅了嗅,“还懂得用院中木香气味来掩盖药味,可惜啊……用我的药来害我……” “魂断香不伤人性命,只是会让人神智混乱,产生错觉。小墨墨,你猜这是为什么?”反应极灵敏的景烟早在异动那一刻就滑进了她的屋子。 “六岁之前的事我全都不记得了……”沈醉墨双手抱头做苦思冥想状,“用得着采取这么委婉的杀法?”刚才来的几个黑衣人的身手明显比白天的护卫要强上很多,派这么厉害的人来只是为了放魂断香? 穿越到了这里,除了得到一具伤痕累累半残的身躯,什么好处都没捞着,包括身体原主的记忆。 “小墨墨,”景烟眨着眼睛,从怀中两指夹出一本小册子,“你离开国公府后很多痕迹被人为的消除了。但是人家想着你总有一天要回来,就一直明里暗里帮你收集着……” 沈醉墨两眼发光,做饿狼扑食状,“给我?” “咳咳,你知道的论线报收集这块,没有人比我做的更好了。”景烟啧啧叹了两声,“虽说为了小墨墨人家是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的……” “我懂的,打心眼里谢谢师兄。”的确很多痕迹都被人为抹去了,她即使下了血本得到的线报也寥寥无几毕竟术业有专攻,最擅长这方面的只有景烟。 “好吧……给……最不喜欢你和我客套了,你一这样说人家心头就好难过……” “师兄啊……”沈醉墨翻开一页瞧着,“我会帮你劝劝怡红楼的梦秋姑娘的。” …… 大宅的另一边,沈思悦坐在床沿边,有黑影闪身进入,隔着水晶帘跪地禀告,“禀小姐,属下已完成任务。” 沈思悦面上一喜,口气却如寒冰,“下去。” 床榻上响起咳嗽数声,陈宜早已苏醒,此时正双目无神看着床顶,喃喃道:“悦儿,悦儿,为娘怕……怕……” “母亲别担心。”沈思悦俯身贴着她耳畔道,“那魂断香价值千金,药效惊人,只要连续让那贱人闻三个晚上,她就会神智错乱。等父亲回府,包管是什么都不会发现。”想了想,不屑道,“我原以为她多大能耐,不过是个花架子。” 此时屋顶上,一抹浓黑的影子停了停,又飘了过去。 第二天,沈醉墨神睡到日上竿头才起来,伸了伸懒腰洗漱完毕悠哉悠哉走了出去,见着在日头底下晒成一朵半干花的沈思悦。 据说是一大早就到院外捧着新衣衫,恭谨地递了话希望来拜见长姐。石冬友好地将她迎进院子,石夏温柔地送走了她的贴身婢女,然后把院门这么一关,房门这么一掩,进不了屋子出不了院落的某人只能顶着冉冉升起的太阳静静地等。 这一等就是几个时辰。每次晒得七荤八素想挪到阴凉处时,石夏总摸着鞭子乐呵呵地过来打招呼,“你好啊?” “好……”她欲哭无泪,捧着新衣地手抖得厉害。一早兴致勃勃地赶来想观察观察药效,没想到进来容易出去难。 沈醉墨抬手挡了挡刺眼的阳光,和沈思悦打招呼,“今天天气真好啊……” “……”小腿肚子也抖得厉害。 “妹妹你怎得在那干站着?都不知道进来坐坐?” “……我……”心也加入了颤抖大营。 “唉……既然你不想进来那就算了。”打断她的话,眯着眼又欣赏了会就要回屋。 沈思悦见状慌忙扑上来,奈何久站的脚已酸痛发麻不听使唤,左脚绊了右脚噗通下扑倒在地,“哎哟——” “呀,妹妹,你这是怎么了?石夏,看着做什么,还不快去把人扶起来?” 石夏低眉顺眼迎上前,腰侧银鞭亮得格外刺眼。 沈思悦哪敢让她碰,忙挣扎着手脚并用爬了起来,“姐姐,妹妹是想给姐姐献套新衣以表歉意。”说完,尴尬地看着在地上滚了一圈的衣裙,上面不可避免地沾了灰尘许许。 “我太感动了。”沈醉墨擦擦眼角,“妹妹心胸如此大度……” “姐姐不嫌弃就好。”想起今天来的目的,她忙将衣裙理了理捧上去,“这是上等的云锦。” 沈醉墨两指一捻展开衣衫,那是套襦裙,料子上等,裙身上以精细针脚绣了大朵大朵芙蓉花,裙摆处滚了几道银边,富贵而不失淡雅,确实是套可以拿得出手的衣衫。 沈思悦心中一喜,忙福了福身子往后退去,“妹妹先告辞了。” 她没有注意到,沈醉墨平静无波的眸中极快地闪过一丝异样的光。就在还离院门几步之遥时,石夏挡住了她的去路。 她不得不对上沈醉墨的目光,忽然觉得有些冷。 “妹妹,等会。” 004 绵里藏针 “妹妹,走那么快做什么?来姐姐这儿,姐姐有话想和你说呢。” “不……不必了。”遥遥看着那张笑脸,不知为何沈思悦觉得头皮一阵发麻。 “石夏,还不快去请妹妹过来。”转身回了屋子,指尖顺着繁复的衣领探了探,果然捏出一根极细的小针,背对着众人将针放于鼻尖下轻轻一嗅,目光微寒,这人还真狠呐。 沈思悦不情不愿挪到屋子里,见沈醉墨含笑打量着衣衫,心中顿时没底,喃喃道:“姐姐你这是?” “妹妹。”将衣衫搁在桌上,伸过手去,“来,这里坐。” 沈思悦虽有些惧怕,还是依言过来坐了,沈醉墨热情地牵了她的手道:“走那么快做什么?你的心意我领了,但这衣服……我不要。” “为何?”想起衣服内她百般小心布下的细针,她不甘心道,“姐姐您说了不嫌弃的。” “让我想想啊……何时说过?这衣服脏得不成样子,妹妹你怎么好意思送出手?还是洗干净再拿来吧。”言语间全然没有了刚才的热情,顺便抬手将衣衫挥落在地,“况且我乃修行之人,穿不得这么艳的颜色。” 沈思悦咬牙拣了衣衫,见没有人再理她,连忙出了院子,心中屈辱难当,见着院落外候着的两个丫鬟气更是不打一处来,挥手甩了她们一巴掌,自己也颤悠悠地倒了下去。 而沈醉墨看着自己的双手,之前捏着的细针早已不见踪影。 魂断香最为有效的方式就是直接进入体内,随血液游走,她又在针头上抹了一些好东西,保管三天后一出好戏上演。 三番两次设计暗自害她,是真以为她那般好欺负的? 待听石夏禀告了昨晚所听所见后,她更加确定,当年必定发生了一些见不得光的事。 国公府是大诚的一个传说,三百年里,当初跟随圣祖的各大家族早已没落,只有国公沈氏一族世代辉煌。 要说唯一的危机,就是十五年前的一场战争。早先大诚与有桑一脉相承关系交好,后来一代代传下去也逐渐有了疆土之争。近数十年里大争小战不断,十五年前那场战役正由国公爷沈劲松领军,大败而回,言帝盛怒,此时有桑国却递交结盟书,希望两国联姻以结同好。联姻对象正是败将沈劲松。 言帝遂赦免了沈劲松之罪,命他迎娶了有桑国定王之女安平郡主——钟子然。 这正是沈醉墨的生母。 三年后,有桑国传来消息,定王因谋逆罪全家问斩,唯远嫁他国的小女逃过一劫。 有桑国曾修书前来讨要罪女,皆被沈劲松挡了回去。 一年后,沈劲松娶平妻陈氏,之后,再无人见过钟子然。 原主刚满五岁时便因八字不合克父克母被遣送至荒凉偏远的姚远山庄清修,也就是在这里,修掉了自己的一条命。 这就是沈醉墨目前能够理出的大概情况。 侧重点在于,在后两年里,卫国公府中到底发生了何事? 恐怕这事只有当事人知晓了吧,不,或许那个人…… 打定主意,沈醉墨备了些礼物,唤了石夏出了院落,七拐八拐到了一幽静之地,花木成蹊。 有一老仆正在洒扫庭院,见到沈醉墨,标标准准行礼,“大小姐。” 屋门吱呀一下打开,有一头发皆白的妇人在他人搀扶下拄着拐杖颤颤走了出来,“安——安平啊!你可回来了!” ------题外话------ 哎收藏太低了。某人在反省中,准备改文了。改后如果还是上不来就整个大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