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包子养成攻》 第1章 (1) “防堵!防臭!省水!省钱!还省心!” 陈迹豪情万丈地挥舞着手臂,努力让自己的眼神看起来俾睨群雄一点,而不是像个怂包。 灯光汇聚在他身上,整个摄影棚回荡着他洪亮的吼声:“这就是三滴牌节水坐便器——它完全颠覆了传统坐便器的工作原理,它让我们告别了以稀释冲刷排污的方式,让您在每一天的清晨、午后、夜晚,随时随刻都能享受到三滴带给您舒适、顺畅、完美的节水新净界!” 说完,他大马金刀地坐在颠覆了历史的马桶上,镜头给他来了个特写,陈迹气沉丹田,款款深情道:“用三滴,就是那么爽!” “咔!” 导演表示满意了,陈迹郁闷地提着裤头站起来——为了表示他刚才真的很爽,导演要求他果着上。当然,导演还友情赞助了一本三滴节水马桶的说明书让他挡住了和谐部位。 阿蛮跑过来给他递冰水和毛巾,陈迹不由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他和这丫头相识不久,却已经在她手上栽倒了无数次——不是被莫名卷入群架而被揍得鼻青脸肿,就是被这个女汉子拖进阴森的烂尾楼里进行试胆大会。总之,陈迹就从来没享受过这么春风化雨的时候——咦,还帮他把瓶盖拧开了,无事献殷勤,绝对有诈。 “刚刚……”只见她神色复杂地回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怎么了?”陈迹狠灌了一口水,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不由紧张地问:“你电脑里那个装满高h图文和钙片的文件夹终于被你比棺材板还古板的大哥发现了?” “啊呸,你哥才棺材板呢!” “那什么事?”陈迹呲牙咧嘴地揉着膝盖,刚才这个日夜拿自家大哥上演脑内剧场却不许别人开一句玩笑的兄控狠踹了他一脚,真疼。 “你男神刚才来过了。” “噗——”陈迹一口水喷得老远,惊道:“什么时候?!” 阿蛮一脸嫌弃地后撤三步:“就在你光着屁股说就是那么爽的时候。” 陈迹:“……” 他男神,阿蛮总是那么称呼秦翊。 万能的度娘对“男神”的释义是——可望而不可即的男人的统称。 陈迹对这个能引发误解遐思的名词和名词前的定语表示过多次强烈的抗议,但是每次阿蛮都会冷哼一声,毫不客气地指出:“你还在念大学时,宿舍里贴着的特大海报是谁?电脑手机的屏保桌面是谁?书柜上那些影碟是谁主演的?你相册里一堆从报纸杂志上剪下的是谁的照片?还有,是谁翘了试镜去看秦翊参演的话剧排练而被骂得狗血淋头?” 陈迹被她一串诘问噎得一个字都说不出,阿蛮上来勾住他肩膀,用一种特别意味深长的眼神瞅了他一眼,放出致命一击:“嗯哼,那天是谁喝醉了,哭哭啼啼地叫着‘小翊,小翊’?” 陈迹本来就不多的血槽瞬间清空,从此再不敢和这丫头争论这个敏感话题。 其实也没有什么好争执的,因为事实刚好相反,秦翊不是他憧憬的对象,而是毁了他一生的仇人。 阿蛮不会想到陈迹有多么厌烦看到秦翊的一切,那个房间里的东西根本不是他的,翘了试镜的傻瓜也不是他,哭哭啼啼的人......是他没错,但只是因为喝了酒,又想起了不好的事才失态的。 陈迹有个秘密。 说出来肯定没人相信,他早在九年前就死了。 九年前,深冬。 外面的雪下得更大了,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陈迹把伞像盾牌似的挡在面前,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出工作了十多年的运输公司。今天他是来辞职的。 他和相亲对象选定好明年的四月份结婚,但未来的岳父希望陈迹下个月就到他的工厂去帮忙。考虑到在运输公司当司机确实太辛苦,而且一旦跑起长途来都没办法顾家,陈迹就答应了。 想起未婚妻娇俏的面容,陈迹心头一热,觉得被冻得快要麻木的手脚都温暖过来了。 “爸?” 听到这个声音,陈迹连忙把雨伞抬起来一点。公司敞开的大门外站着一个快要被风雪埋没的青年,看到陈迹望过来,他弯起眼睛,笑眯眯地冲陈迹打招呼。 “小翊?”陈迹惊喜地瞪大眼,匆匆向他跑去。 秦翊是陈迹刚进入运输公司一年时捡回来的弃婴,他抚养秦翊到七岁,后来因为秦翊的亲生父母找了过来,陈迹不得不将抚养了七年的养子还给住在大城市的秦氏夫妇。不过秦翊并没有忘记他的养育之恩,上了高中后他刻意报了寄宿学校,之后就经常瞒着亲生父母偷偷和陈迹来往,甚至还一如既往地叫他爸爸。 “你怎么突然跑来?”陈迹连忙将雨伞举高,移到比自己高半个头的养子头顶,心疼地拍掉他肩头的积雪,“是不是等很久了?怎么不带伞?” “我去市一中参加数学竞赛,考完了肚子突然好饿,想吃爸做的肉馒头。”秦翊顺手接过养父手中的直柄伞,两人并肩走了出去,“坐车过来的时候只是阴天,就没带伞。” 听他这么说就知道是临时起意跑过来的,陈迹半是无奈半是忧心地叹了口气:“你想吃什么可以打电话给我,我会给你送过去。你明年就要考重点,时间那么紧张还跑来跑去,小心你妈妈不肯再让你出门。” “她不会知道的。”秦翊自信满满地回答,“而且我已经长大了,她没道理像栓小狗一样栓着我了。” 听他这么说陈迹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很高兴秦翊一直惦记他,但也不希望他和自己的父母闹僵,毕竟他们才是他真的家人。就像秦翊妈妈当年带走秦翊时说的,虽然很感谢他照顾秦翊那么多年,但是血浓于水,他总归还是隔了一层。 两个人冒着风雪走到了陈迹的宿舍,狭窄的房间有着单身男人的杂乱,但一点也不会脏,秦翊很开心地扑向养父那张小小的铁单人床,像只许久没回过家的小狗一样抱着被子乱蹭。 陈迹好笑地要把他拉起来:“外套都是湿的,别往我被子上擦,快点脱下来,不然你要我晚上盖湿被子吗......” “你帮我脱。”秦翊伸着手臂,故意赖皮仰躺在床上不动弹。 “那么大人了,怎么还像小孩子一样......”陈迹无奈,只好靠过去剥他的外套,结果秦翊垂在床边的长腿忽然一勾,陈迹猛地失去平衡,哇哇乱叫地摔到了他身上。 被秦翊抱个满怀的陈迹感受到趴着的胸膛传来一阵闷笑的震动,他知道自己又被捉弄了。陈迹叹气地拍了拍儿子结实的手臂:“快放手,我去给你热馒头啊。” “不要,等下再去。”对方不仅没听他的话,还搂着比自己瘦小一号的养父晃了晃,往他脖子上深深一嗅,低声说,“爸,我好喜欢你......身上的味道。” “啊?那是超市促销时买的柠檬味香皂,你喜欢的话送你一块。” “哈哈,是吗,好啊。”听到养父认真又毫无察觉的回答,秦翊忍不住开怀大笑起来。 陈迹不明白有什么好笑的,但这样他肋骨被勒得好痛,他忍无可忍地拍了拍自顾自笑个不停的儿子:“够了吧,我要起来了,你不是要吃馒头吗?” 再三催促后,秦翊才不情不愿地松了手,看到陈迹是从绿色的老冰箱里直接取出做好的馒头,他有些意外地歪了歪头:“爸,你提前做好了啊?” “怕你哪次又不打招呼就跑过来,所以都会多做一点放冰箱,看,现在不是用上了吗?” “是啊。”秦翊看着男人为他忙碌的背影,嘴角露出温柔的笑容。 男人端起盘子到公共厨房去了,秦翊枕着手臂环顾这个他一直生活到七岁的房间,一切都还是老样子。绿色的窗纱还是当年那一块,现在已经被风雨摧打得发白了,窗台下面是一张漆红木的书桌,上面...... 看到桌上放着的东西后,秦翊嘴角的笑容僵了,他猛地坐了起来,几步扑到桌前,抖着手把装在喜庆的红色包装袋里的东西倒了出来。一张张印着“囍”的结婚请柬铺满了桌面。 内页上是养父与一个女人的名字。 秦翊死死地抓着那叠请柬,因为用力过度手背上的青筋都暴起了,目光凶狠得像是要把它们通通撕成碎片。 不知过了多久,渐行渐近的脚步声唤醒了秦翊,他立刻松了手,将请柬收拢叠整齐。等陈迹端着冒着腾腾热气的馒头回来时,他脸上已经看不出任何怒气,嘴角甚至带上了淡淡的笑意。 “热好咯,过来吃吧。” 他听见背后养父轻快的声音,以及拖拉塑料凳的响声。 “爸。”秦翊回过身,扬了扬手中最后一封没有放进纸袋的请柬,“你要和她结婚?” 被养子逼视的陈迹脸一下涨得通红:“啊,那个,那个是明......明年四月份的事情,都还没印好的......” 秦翊脸上的笑渐渐淡漠下来:“四月啊,是不想我来,故意选这个日子的吧?” 陈迹有些难堪地别开了视线,吞吞吐吐地说:“那件事情后.......阿莹她......她......可能还是有点怕你.......” 后面的话陈迹说不下去了,因为他能感受到秦翊的目光像利箭一样扎在身上,他心下一凉,微微打了个哆嗦。 秦翊非常讨厌他的未婚妻阿莹,第一次从陈迹嘴里听说交了女朋友的时候,他愤怒到暴走,居然把阿莹从楼梯上推下去了。虽然阿莹只是脚扭伤没什么大事,但陈迹还是押着他去道歉,但他连道歉的时候都不情不愿,还在嘴里嘀咕说:“......她要是摔死就好了。” 气极的陈迹只好自己为他开脱,什么青春期比较冲动,什么备考压力大,拼命说服自己不和他计较,但心里还是有疙瘩。后来订婚期的时候也确实考虑了这一点,故意选了他没办法脱身的时间。 “爸爸不结婚不行吗?”秦翊突然跑过来抓住他肩膀,用一种可怕的眼神盯着他,“我会一直陪你的,等我工作了还可以把爸接过来一起住,和我在一起不行吗?非得结婚不行吗?” 第2章 (2) 陈迹的肩膀被抓得隐隐作痛,他强作镇定:“你在说什么傻话啊?而且以后你也会结婚的啊,你和妻子孩子在一起才对,我在那边住像什么样子......” “我不结婚!” “就算你不结婚,你还有真正的爸妈要照顾吧?怎么也轮不到我的,况且,我也想要有自己的生活,我也想要有属于自己的孩子啊......”陈迹忍不住说了真心话。 秦翊的脸白了,他怔怔地松开了手:“你没把我当你的孩子吗......” 陈迹意识到自己伤害了他,急急地说:“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当然是我的......” “怪不得那时妈妈来接我你二话不说就把我推给她!”秦翊却冷冷地打断了他,“之后你明明答应会来看我也一次都没有来过,要不是我来找你的话,你肯定连想都不会想起我吧?” “我也想来......” 陈迹苦笑,却在心里说,可是你亲生妈妈希望我再也不要出现,连门都不让进。 “我回去了。” 不等陈迹说什么,秦翊一把推开他就往外冲。 陈迹愣了愣,连忙拿了把伞追了出去,可他跑得太快了,茫茫大雪中已经看不到他人影了。 晚上雪小了点,可是又下起雨,听着窗外噼噼啪啪的响声,正躺在床上和未婚妻煲电话粥的陈迹心里有点担心了起来。不知道秦翊究竟有没有坐车回去,打他的电话也不肯接,一定还在生气。 不知道他身上有没有足够的钱。这么想着,陈迹叹了一口气。 “出什么事了吗?”未婚妻敏锐地捕捉到了他叹气的声音。 “没有......”陈迹敷衍了一声。 “砰砰砰——” 门突然被拍得震天响,吓得陈迹差点从床上滚下来,电话那头未婚妻也听见了一个劲地问发生了什么事。但一个念头在陈迹脑中闪现,他急匆匆对未婚妻说了一句“明天再打给你”就挂了电话。 “砰砰砰——”门还在响。 陈迹连忙打开了反锁的门,门外的果然是秦翊。他颓然地靠着墙坐在地上,抱着膝盖把自己缩成一团,看得陈迹心一下软了。 想着外面没车了,天寒地冻也不可能让他露宿街头。陈迹对他说:“进来吧。” 秦翊默默跟在他身后,用嘶哑发抖的声音说:“好冷,我想喝酒。” 陈迹只当他在室外呆久了,冻坏了。连忙把门关起来,又赶紧调高电暖炉的温度,把被子里的热水袋放在他手上:“暖和点没有?” “我想喝酒。”他固执地说。 陈迹叹气,妥协了。反正秦翊是寒假期间,他也已经辞职了,明天不用工作。男孩子偶尔喝一点也没关系。 陈迹拿了杯子,贴着秦翊坐下,把一大瓶自酿的梅子酒放在两人中间。他酒量不好,平时都很节制,家里根本不会囤积啤酒之类的东西。就连这瓶梅子酒也是食堂做饭的大婶夏天时送他的。 秦翊闷不吭声地喝起来,陈迹拦都拦不住,抢过他的杯子不管放哪里都会被他抢回去,陈迹只好往自己嘴里倒。这酒放了很久,密封得很好,反而醇得不行,陈迹三四杯就不行了。人半醉之后理智就不知道哪里去了,陈迹自己兴奋起来,一杯接一杯地喝,直到连酒杯都拿不稳,看什么都是花的。 秦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再喝了,缓慢地转动着手上的玻璃杯,剑眉下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身边喝醉的男人。 “不把我当你的孩子也好,反正我们之间本来什么关系也没有。”他喃喃自语地抚上男人醉酒发烫的脸,“这样不管我对你做什么事都不会负罪了。” 陈迹几乎已经在半睡半醒之间,他完全没有听见有人在耳旁说话,不知道为什么,和长大成人的秦翊坐在一起喝酒,反而让他的心思飘到了很遥远的往事上。 在没有遇见秦翊之前,他经常会听到关于自己的评价,一般不会脱离“普通”、“毫无长处”、“没用的男人”这几个词。 虽然很刺耳,但他也只能沮丧地承认,这是事实。 1986年对他而言是个特别的年份,他在这一年的冬天捡到还是婴儿的秦翊。 那时他刚入公司满一年。每天的工作就是开着重型货车将一百吨的煤或者石料运到不同的地方。这种工作很幸苦,八六年的保底工资连两百块都不到,还要扣除保险,如果不想喝西北风就要尽可能的多运货多出车。 陈迹也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开始变成那种经常被伤害和欺负的人,可能是因为他是新来的,又长得矮小,被欺负也只敢心里嘀咕,一副任人揉捏的软柿子模样。 反正他的工资总会莫名其妙被管理车队的队长克扣,多问一句就会被围殴,那时还是集体宿舍里,自己被子总会突然失踪,然后在肮脏的男厕里找到。到最后陈迹不得不把全部家当都放在那辆公司最破的东风大卡车上,晚上也睡在车里。本来这辆车不是他开的,但不管他愿不愿意,没人要的东西就会变成他的。所以他也不抱怨,至少这辆破车是属于他的,是他的安身之地。 秦翊也是,因为没人要,所以他要了。 陈迹经常想,要是没把秦翊捡回来,他可能一生就这么毫无建树、半死不活地过完了。 那是陈迹第十三次跑长途。其实这种次数是比较不合理的,一般公司都不会允许司机连续跑长途,这样疲劳驾驶很容易出事。但是长途太累,拿到的钱又多不了多少,别人都不肯去。 没人肯去怎么办?这不还有陈迹嘛。 陈迹也很有自觉,他早就麻木了。反正他每次回来,本应该轮到他的短途工作早就被人截走了。没有别的选择,他又还要养活自己,只能一言不发地在长途出车的黑板上签上自己的工号。 就在回来的路上,他在高速路的收费站停了一下,因为馒头不新鲜而在厕所里蹲了二十分钟。跺着发麻的脚出来,正准备上车,忽然听到后斗有细细的婴儿哭声。 爬上去掀开雨布一看,一堆沙里有个冻得面皮发青,哭都快哭不出的婴儿,把陈迹吓得摔了个大屁墩。 坐在地上愣了好半天,他才哆哆嗦嗦地把孩子抱下来捂在大袄里,小家伙一被人抱进开着暖气的车里就不哭了。水汪汪的大眼睛像黑葡萄似的看着你,胖乎乎的脸渐渐恢复健康的红润,嘴里咿咿呀呀的不知道在说什么。陈迹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个柔软又脆弱的小生命,忍不住伸了一只手指去逗他,结果被他一口含进嘴里,吸了两口,还沾了他一手口水。 然后,小家伙抱着他的手指,大眼睛一弯,毫无征兆地笑了。 陈迹被这连牙都没长出来的小家伙笑得热血上头,一颗冻成冰疙瘩的心顿时化作一江春水。他抱着孩子又冲下了车,第一次在贵得要死的收费站超市买了温热的鲜奶和奶糕。 一勺一勺喂他喝完奶,陈迹把小孩连襁褓一起用皮带绑在胸前,怕被方向盘压到,他绑得比较高,大棉袄在外面一扣,陈迹顿时从a罩杯升级成e罩杯。于是陈迹一路都在小孩咿咿呀呀地扯他头发、咬他耳朵中度过。后来小家伙玩累了,就趴在他肩膀上呼呼大睡,口水糊了他一肩膀。 出发前他就检查过了,孩子身上什么也没有,除了裹着的一条毛毯,就脖子上挂了个银质的记名锁,前面刻的是“一生平安”,背面就刻了“秦翊”两个字。 陈迹没给小孩改名。一则是他只能想出陈狗蛋陈铁柱之类的名字,二则是他打算等秦翊的父母找来,要是没人找来就算了,他就一直养着他,直到他长大了,自己去找爸爸妈妈。 回去交了班,陈迹挺着e罩杯的胸部在众人匪夷所思的目光中进了后厨。让做饭的大婶看了看秦翊,她说,这孩子大概八个月大了,可以吃面条和肉泥叻。于是陈迹跟大婶在热火朝天的厨房里窝了一下午,不仅米糊、面条、肉泥都学会了,还免费获得了大婶的两条大红秋裤,用来做尿布。 临走前,大婶对着陈迹叹气说:“你要养小孩子,长途就不要跑了。” 陈迹也知道,于是下一次又有长途的活,他就没去。而是天不亮就开着货车去把短途的货给运走了。等他回来当然是被一顿胖揍,当那些人抢走他钱包的时候,陈迹第一次反击了。 对方人多势众,反击也只会被再次打趴下,以前正是因为懂得这个道理,陈迹从来都不会自讨苦吃。但现在不同了。陈迹双手撑着地跪在那里,他的头磕破了,血糊了一脸,但他好像完全没注意到,眼神凶得像要吃人,挣扎着再次站起来,又一次扑过去抢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可能那时候他的样子太可怕了,也可能是那些人怕事情闹大,狠狠踹了他一脚以后把钱包丢进水沟里就走了。陈迹毫不犹豫地跳进水沟里捞,经常有人往沟里大小便、倒垃圾,所以里面很臭,但陈迹顾不上这些。 也是那个时候陈迹才明白,原来当人们有自己想要保护的东西的时候,再软弱的人也会变得无坚不摧。 后来欺负他的人就少了,因为他每次都是一副鱼死网破的样子。他渐渐能给秦翊买一点零食,买一个小汽车、塑料手枪什么的。等秦翊五六岁了,为了学费,他又开始没日没夜地跑长途。有时秦翊也会陪他一起去,陈迹开车,秦翊就自己听广播,陈迹专门买了儿童频道给他,有时他会学着唱《澳门之歌》:“噢,你一口芝麻糕,不吃我真行~”,一个字都不对,听得陈迹哈哈大笑,却连心都烫了起来。休息的时候两个人在发烫的车盖上热肉馒头,秦翊吃肉他吃馒头,就着白开水也一肚子满足。晚上秦翊就顶着被子睡在陈迹肚子上,有时他会咯咯偷笑说:“爸,你肚子会打鼓哦。” 就在陈迹好不容易存够学费,带着秦翊买了新书包和铅笔盒的时候,秦翊的家人找他来了。 第3章 (3) 对方是开着昂贵的小轿车来的,一起来的是秦翊的母亲和他的孪生哥哥。陈迹牵着秦翊的手,眼睛落在了他孪生哥哥崭新的小牛皮鞋上,和穿着廉价的衣服裤子和塑料凉鞋的秦翊不同,他的孪生哥哥一看就是在富裕的环境里养大的。 陈迹心里忽然就生出了自卑的酸涩,低头拨了拨秦翊玩得乱糟糟的头发。 他不知道为什么这种好家庭要把孪生子抛弃,但他知道的是,他可能一辈子都没办法让秦翊生活得那么好了。秦翊本来应该和他孪生哥哥一样住在有花园的漂亮大房子里学钢琴,而不是跟着他窝在破破烂烂的卡车里听走音的广播。 陈迹知道,自己留不住这个孩子了。捡到秦翊是92年,送秦翊走的时候是99年,秦翊经常唱的那个芝麻糕在这一年回归了,可是他却要离开自己了。 背着小书包的秦翊死死地拉着自己的手不肯走,一句话不说就是眼泪啪嗒啪嗒掉,陈迹没办法,只好蹲下来和他说:“小翊你听话,你听话我就去看你,好不好?” 哄了大半天,秦翊终于含着两泡泪委屈地点头,拖着哭腔要陈迹保证:“你每天都要来,每天都要。” 陈迹紧抿着唇点头,送他走时,他给了秦翊一只钢笔。那只钢笔是他爷爷给他的。他本来想等秦翊考上大学再给他的,但可能没机会了。 走的时候秦翊捏着钢笔一路都在哭,车子开走了,他还扒着窗户想跳下来,被他妈妈拉住了就拼命向窗外的陈迹伸出手,嘶哑地哭着大叫爸爸,爸爸。 那一刻,陈迹呆立在那儿,第一次明白什么叫做“心如刀割”。 后来陈迹想去城里看看秦翊,但打了电话后却被他妈妈委婉地告知:“陈先生,我们一家都很感激您照顾我们家孩子那么多年。您是我们秦家的大恩人,以后您有什么事情我们都是在所不辞的。只是,孩子现在刚刚习惯这边的生活,所以我们觉得还是不要让他再受影响了,陈先生还很年轻,以后也会有自己的孩子......” 陈迹捏着电话愣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当初带秦翊走的时候,她明明不是这么说的。她明明说自己随时去她都欢迎,对于秦翊来说,自己也是一家人。 后来他还是忍不住去找秦翊,带着亲手烤的肉馒头,但寒酸的衣着人家连门也没让他进去。秦翊妈妈客气地请他去附近高档的咖啡厅里喝咖啡,在他还对全英文的菜单发愣的时候,秦翊妈妈已经在感谢他大老远还带礼物过来了。 “小翊和小栎去看望爷爷奶奶还没回来,等他们回来了我一定会转交给他。”秦翊妈妈是个优雅而礼貌的女人,她笑着接过陈迹带来的油腻腻的塑料袋放在一边。 陈迹垂下眼睛没说话,其实他有听见门里面有小孩的声音。 又闲扯了一些,秦翊妈妈递给他一个鼓鼓囊囊的茶色信封。看到那个信封的时候,陈迹脸都白了,不用秦翊妈妈说什么,他已经明白,自己再也见不到秦翊了。他们之间的缘分结束了。 最后是秦翊妈妈先告辞的。陈迹呆坐了一会儿,然后把那个苦死人的咖啡一饮而尽,拔腿追上去。但追了两步他又停了下来,因为他看见秦翊妈妈厌恶地皱着眉,将他千里迢迢带来的烤馒头扔进了街道拐角的垃圾桶里。 后来的日子一成不变地过去了,没了秦翊的陈迹又变回了原来的样子,他好像一瞬间失去了努力生活的意义。沉默地开着车,沉默地听着别人对他的嗤笑:“白白养那么大,还不是要还给人家,啧啧。”“哎呦,你懂什么,人家用小孩换回来可多钱了!” 好像一切都可以用沉默对付过去。在秦翊长大到能够瞒着父母来找他前,他都是这么过的。有的时候他也会想,如果有一天结婚,他也很希望能生一个像秦翊的孩子。 一个人生活,太寂寞了。 陈迹想到这里终于支撑不住了,真的喝过头了。醉意像潮水一般袭来,最后一丝清醒仿佛揉得变形的纸团被远远掷了出去。陈迹放弃地合上眼皮。 倒下前,一只手臂及时扶住了他。 后来是被嘴唇上湿湿的触感弄醒的,有人扣住他的后脑勺,极尽缠绵浓情地亲吻他。一开始陈迹眼皮像被刷上浆糊似的睁也睁不开,头脑又还有些迷糊,还以为是未婚妻。直到那人的手沿着他脸上的轮廓一路向下,握住他身下。 受到刺激的陈迹浑身一哆嗦,阿莹生性腼腆,根本不可能做这种事。他费劲地睁开了眼,然后在看清沉醉吻着自己的人后,他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像一只濒死的鱼般拼命挣扎起来。可他根本不能动弹,双手居然被皮带绑在床头,双脚也被牢牢压制住了。 对方感受到他的抗拒,缓缓地笑了起来,竟然再次倾身,若无其事地吻上他气得发抖的唇:“你醒了。” 陈迹脑袋一片空白,不管他怎么挣扎摇头闪避,还是会被狠狠捏住下巴被迫张开嘴巴承受。后面的事情因为他拼死挣扎到体力耗尽而渐渐演变成灭顶之灾。 他的衣服早就被脱得一干二净,秦翊用来捆绑他的就是陈迹自己的皮带。后面被刺入的时候他已经被折腾得叫都叫不出,那种好像要撕裂一切的疼痛几乎让他昏了过去。 窄小的单人床咯吱咯吱地摇晃着,陈迹像死了一样躺在那里。 再度清醒时已是早上,他被身边的人温存地抱在怀里,下||体好像整个麻木了,连稍微动一下都做不到。秦翊和缓绵长的呼吸就在他头顶,他僵硬着赤条条的身体一动不动,昨天恐怖的记忆一点一点复苏。 直到门锁传来转动的声音。 未婚妻打开了房门。自从打算结婚后陈迹就给她打了一把钥匙,周末不用上班的时候她也时常会来帮陈迹打扫房间,洗衣服和鞋子。但今天并不是周末,她怎么会抛下工作一大早过来。 站在敞开的房门口的女人一脸惊恐,钥匙从她手中掉落在地。 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情||事过后的味道,凌乱的单人床上被子掉了一半在地上,两个紧密交缠在一起的躯体就这么袒露在她面前。 陈迹遍体冰寒,他揪着床单的手指颤抖得厉害,他几乎是乞求地望着未婚妻,想解释,想说些什么,一张开嘴喉咙里却只能发出令人羞耻的嘶哑呻│吟。 一只手突然伸了过来,将被子从地上捞起来,将陈迹遮掩得严严实实。秦翊不知何时醒了过来,他看到了房间门口呆滞住的女人,几乎是炫耀般将怀里的男人抱得更紧。 “是我叫她来的,我用你的手机给她发了短信。”曾经用心疼爱的养子用只有陈迹才能听到的声音说,“这样你就不能结婚了吧。” 后面发生的事情简直像是狂风过境般摧毁了陈迹拥有的一切。终于回过神来的未婚妻用尖利的惊叫引来了整栋楼的围观者。事态开始往失控的方向狂奔,秦翊的亲生父母得到消息赶来,大吼大叫的秦翊被强行带回了城里的家,而秦翊妈妈像被激怒的野熊一般当着众人指责陈迹:“你这个变态!是你强迫我儿子,我儿子是被你教坏的!” 陈迹只是惨白着一张脸坐在那里,他一句话也没有为自己辩护。其实真相如何都无所谓,就像秦翊妈妈那样,她明明知道是怎么回事,但真相和儿子,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因为在她眼里,陈迹这个外人以后会在被人怎样唾弃都和她没关系。 也是,他也没办法和别人解释他才是受害者,难道要脱下裤子证明自己的清白?那他宁愿就这么背一辈子黑锅。 而他也做不到跳出来毁掉秦翊的事情,这个孩子八个月大就跟着他,他一路牵着秦翊的手,从牙牙学语的稚童到高大挺拔的青年,教他说话教他走路,教他写字教他做人。如果可以的话,陈迹还想朝朝暮暮、岁岁月月地陪着他,但这个愿望早已落空,那么就希望他一生都平平安安、顺顺利利好了。 婚约当天就被宣布取消,陈迹在这时候分外感谢父母的早逝,既没有给他留下亲密的兄弟姐妹,也没有来往频繁的亲戚,他受的咒骂和指责够多了。 等好事者都离开,陈迹咬牙站了起来,取下了挂在钉子上的车钥匙。他昨天虽然辞职了,但还有堆积的货没有送完,主任要求他送完才能走,他昨天也答应了。 那就趁早把事情了结吧,了无牵挂之后,他或许就能收拾东西到陌生的地方重新开始生活。陈迹这么打算着离开了被岳父母砸得稀巴烂的房间。 外面大雪纷飞,天地茫茫一片,却没有他的容身之所。 开车的时候他处于极不舒服的状态,,苍白得仿佛死人的脸,握着方向盘的手腕被捆绑的瘀痕依然触目惊心,屁股疼得根本坐不住,总能感到粘粘糊糊的东西顺着股间流下来。宿醉和睡眠不足也让他精神恍惚,直到车子在拐弯时侧翻,深入骨髓的疼痛感才让他彻底清醒过来。 翻下山崖的瞬间,陈迹心里奇异地不感到怕,甚至有一点安心。这比狗都还不如的人生终于可以结束了。他想,如果可以的话,下辈子他希望变成一棵树或者一块石头,不会动不会说话不会思考,也不会有感情。 然后,再也不要遇到他。 但是,老天并没有听见他的心声。 第4章 (4) “喂喂喂!灵魂出窍啦?”阿蛮的大手在面前晃啊晃,陈迹才猛地从冗长的回忆中挣脱了出来。 怔了怔,才想起来自己刚刚在拍马桶广告,陈迹又微微叹了口气。 他自己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明明翻车后在医院挺了两天还是没挺过去。死神的羽翼划过脸庞的寒冷还心有余悸,等突然恢复意识的时候,他惊悚地发现自己变成了另一个人。而且这个世界出现了很多他不认识的东西,他死去的那段时间好像被抽掉了,日历上的数字一瞬间就到了九年之后。 死亡到苏醒,陈迹仿佛只是做了一个不算长的梦,可是时间却往前推进了九年。 一开始他不敢说话,怕言语间露出什么马脚,只能暗暗在身体原主人的家人朋友的字言片语中搜寻讯息。而阿蛮作为原主人的青梅竹马,陈迹在她那里得到了很多有用的信息,他渐渐相信自己是重生了。 “重生”这个词也是在阿蛮手机里看到的,她有很多这样的小说,从来不看书的陈迹得以补充了很多知识,并且就此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多亏了阿蛮,他得以将信息一点点拼凑起来。这具身体的主人名字也叫陈迹,但他显然和自己有着截然不同的生活轨迹。他很年轻,陈迹重生到这人身体里时他才二十六岁,是个没什么名气的小演员,因为被女朋友甩了而自杀才让陈迹有机会鸠占鹊巢。 居然因为这么无聊的原因自杀,要替他活下来的陈迹觉得难以置信。他遭遇了那么荒唐的事情都没有想过要死,不管有千难万难、千苦万苦,那都是只有活人才能体会的东西。死了就什么也没了,能活着就是一种馈赠。 照过镜子之后陈迹就更不能理解这人为什么要自杀了。镜子里映出一张陌生却很帅气的脸,虽然只有一米七出头的身高,但身材比例却很好,尤其是腿,笔直修长。最让陈迹觉得好看的是这人的眼睛,他眼睛很亮,眼角微微有点下垂,一笑起来就会显得格外温和,让人光是看他笑就觉得很温暖了。 陈迹还探险一般仔细查看过身处的房间,这个“陈迹”很显然出身富裕,听阿蛮说他现在住的房子是为了和女朋友同居才买的。单单为了同居就在繁华的市中心买下一百多平的公寓,富裕到这种程度,要再找女朋友不知有多容易! 这个“陈迹”长得好吃得好住得好,处处都比自己好,有脸又有钱居然还要自杀,简直令人发指。 重生后的震荡渐渐平静,陈迹的心也雀跃起来。他不再是那个货车司机陈迹了,他披上了别人的面容,继承了别人的人生,那些沉重到令人不愿回想的过去从此以后就与他无关了。他不用担心会被人闲言碎语,猛戳脊梁骨。 现在身处的城市离他以前住的地方十万八千里,这里也没人认识那个九年前死掉的陈迹,他可以放心生活。虽然现在从事的演艺事业让他这个没有艺术细胞的人很头疼,但无所谓,实在做不惯就去做别的事好了。虽然这样放弃有点对不起这具身体的主人,但现在这个被抛弃的身体已经归他了,反正原主人也不珍惜,还不如让他来珍惜。 自杀后虚弱的身体慢慢好起来,他的青梅兼经纪人阿蛮就开始抓着他去试镜,丝毫不给他喘息的机会。比如在电视购物的广告上当代言人,捏着像狗链的镀金项链对着镜头怒吼:“998!998!只要998!”比如去某个剧组当没有台词的龙套宋兵乙路人甲,比如化得血丝呼啦地躺在地上当死人。 就在陈迹觉得演员也很有趣继续做下去也不错的时候,他在公司见到了秦翊。 他似乎刚结束什么行程,风尘仆仆地往前走,两个助理扛着大包小包气喘吁吁地跟在他后面。陈迹正好打算去外面透透气,结果刚好看到了大步走进公司大厅的秦翊。 只是无意间的一眼,陈迹却吓得反射性躲回了门后。 “你干嘛啊。”在休息室呼哧呼哧地举着哑铃的阿蛮还不满地瞪了他一眼。 陈迹静静地站了一会儿,还是抖着手把门打开一条缝。 迎面来了腆着肚子的中年男人和他寒暄,秦翊只好停了下来与他握手。 秦翊站的稍有点远,光线被大理石柱阻挡了一些,陈迹并不能很清晰地看见他的样子。只能看见他穿了一身黑风衣,立起的领子藏住了下巴,却衬得他的脸颊更加苍白,他比秦翊记忆中高了不少,身材颀长而挺拔,像一枝生在孤崖上的劲竹,远远看着就令人赏心悦目。 只是太瘦了点。 这是陈迹脑海中跳出来的第一句话。 陈迹愣了一愣,接着才后知后觉地想到,秦翊怎么会在这里? 大概是看他撅着屁股趴在门边偷窥了很久,在他旁边举着哑铃瘦小臂的阿蛮也好奇地凑过来,顺着他目光看过去,然后就觉得无聊地“啊”了一声:“还以为你撅着屁股看那么久在看什么呢,原来是看你男神啊,他这次回来还拿了威尼斯电影节的提名,应该算我们公司唯一能跻身一线的演员了吧。” 我们公司?秦翊和他同公司? 伫立在原地的陈迹反复捏了几次拳头,颤抖地吐出几个字:“......我要解约。” 这种没来由的话理所当然被阿蛮痛骂了一顿。 “你发神经啊,当初是谁寻死觅活要进公司和秦翊呼吸同一架中央空调制造的冷气的啊!老娘现在好不容易把你弄进来你说你要解约?你玩我呢陈迹!你知不知道自己签了几年卖身契啊!你脑袋装在脖子上只是为了增高吗?解约金是多少你知不知道啊,你有那么多钱吗#¥%&#¥%……” 于是在痛骂中陈迹又了解到自己这个身体的主人居然被秦翊迷得发狂,在他以前住的房间里到处都是秦翊的海报,拼了命考上了秦翊所在的大学,还为了当演员还不惜和家里翻脸。 被膈应到的陈迹深深感受到了这个世界的恶意。 不过因此他也冷静了下来,他已经不是以前的陈迹了,为什么要害怕?解约后很可能会负债还会变成无业游民,这样可不妙。 而且秦翊这种大明星每天都很忙,应该不会闲到来注意他这种三流艺人。 看到陈迹一脸反省,阿蛮当即表示大发慈悲地原谅了他,结果转过头就报复一般为他接下了三滴牌坐便器的广告。 于是他现在才会无所事事地坐在马桶盖上发呆,还想起了那么多无聊的事。 想到自己光着屁股脉脉深情地说:“就是那么爽~”的时候秦翊恰好路过,他就跟胸口上压了块巨石般气闷得不行。 “你也不要太沮丧,我可以理解啦,如果我像你一样,连条遮羞布都没有,对一只马桶念着衰到爆的台词,一回头却悚然发觉,你魂牵梦萦了八年的男神正伫立在灯火阑珊处,将你人生最糗的一刻尽收眼底,我也会恨不得以头抢地、一死了之的。”阿蛮同情地拍了拍陈迹的肩膀,“可你也不能就此一蹶不振啊,忘掉那只倒霉的马桶吧,还有更光明无量的未来在等着你呢!” 陈迹无奈地看了她一眼,不管说多少遍自己讨厌听到秦翊这个名字,她都不会理。陈迹已经不想说话了。 这个时候,棚里正在换布景,等会还有几个公司新签的女明星来拍洗发水和香水广告。不像陈迹这个二十六岁才出道又没什么天分的废材,她们是公司准备力捧的新星,上面对其重视有加。这不,刚才吝啬得连风扇都不舍得开的导演居然把两台落地式空调都打开了。 冷风呼呼地吹,室内温度骤降,空气里温热的湿气被抽离,清爽的冷气席卷了陈迹每一个毛孔,他不由舒服得长长喟叹了一声:“好凉快啊……” 阿蛮恨铁不成钢地说:“又不是为了你才开的,你高兴个屁,这么严重的差别待遇都不能激起你的上进心吗?你这样只能一辈子跑龙套……” 她还没说完,三个纤腰翘臀的漂亮姑娘就从楼梯上嘻嘻哈哈地走下来了。她们穿着糖果色低胸紧身背心,那包裹在薄透布料里的汹涌简直呼之欲出。陈迹现在总算明白公司老板的险恶用心了,这三个投放到市场,可不就是活生生的人间凶器么。 雄性生物们争相释放荷尔蒙,有人给搬凳子,有人抱着一摞服装饰品紧随其后,有人提着化妆包追着给补妆,鞍前马后,忙活得热火朝天。陈迹那个角落显得尤其安静,安静得甚至有点灰败——他因为闲着也是闲着,被小气导演勒令留在这里,百无聊赖地等着三滴坐便器的公司员工把这只明星马桶运回去。 而他和阿蛮连个板凳也没捞着,只能挤坐在马桶盖上。 此情此景反倒让阿蛮同情起陈迹来,她重重在陈迹肩上一拍:“骚年,别那么悲观么!你的血性呢?你昂扬的斗志呢?你誓死追到秦影帝的决心哪去了?” 他没有悲观啊,空调挺凉快的啊。被阿蛮一掌拍得差点五体投地的陈迹茫然抬头,他选择性无视了最后一句话。 只听她桀桀怪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哈哈哈,不要太感谢我哦!老娘刚帮你争取到的,秦翊主演的武侠剧《丹枫秘录》还缺几个要被秦大侠干掉的土匪恶霸纨绔,现在,全都归你啦!” “阿蛮,你别总是自说自话好吗,我要追秦翊这种话要是被别人听见,到时候传出去不好的谣言怎么办?”陈迹很无奈,被阿蛮这样误会他真的很郁闷,他宁愿去死也不要和那个人扯上关系。 阿蛮还在放声大笑,陈迹被她的笑声震得脑袋嗡嗡作响,两秒后,他忽然意识到后半句才是真正的重点,“等一下,你说什么,秦翊的新剧,我?还演几个?” “没错!”阿蛮抓着他的肩膀激动地摇,“你没有听错,不是一个,是几个,几个哦亲,你就要死在秦大侠手下好几次了哦亲!!有木有灰常激动?有木有兽血沸腾?哎呀,我们这么多年交情了,你也不用太感激我啦,谁叫我是业内口碑一流的金牌经纪人呢……” 阿蛮沉浸在虚幻的自我崇拜中不可自拔,陈迹却仍处在怔忪中无法回魂。大概是发现他一直没吭声,阿蛮凑过来,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唉唉,是秦翊秦大影帝唉,你不是为他当的演员吗?你怎么一点儿也不兴奋?” 兴奋?陈迹郁闷地想,躲他都躲不及,他哪有什么理由兴奋? 第5章 (5) 租赁来的旅游大巴开进了山脚下的停车场,像被装在密封罐头里的游客倾泻而出,陈迹蔫不拉几地走在最后面。 刚从空调车上下来的陈迹顺着人流相反的方向走了几步就汗流浃背了。 为什么倒霉的总是他。 陈迹长叹一口气,扶了扶往下滑的背包带,尽量低着头避免刺眼的阳光,没精打采地往旅游区外面的公路走去。 距离这个旅游景点大约十公里的地方是《丹枫秘录》秘密拍摄的地方,因为是古装电视剧,有很多在山林中打斗、露宿的场景,所以剧组选择在偏僻而多山的乡下。而不喜欢被无关群众打扰的导演更是极端地选择了连路都没有的深山老林。 这里交通不便,陈迹只好搭乘去附近风景区的旅游大巴,结果下了车还有那么长的路要走。本来他不必那么辛苦的,因为公司有专门的车,但他很不幸地错过了。 早上他只是说了一句:“我不想去拍。”阿蛮就一个断子绝孙腿扫了过来。好不容易保住命根子的陈迹决定三十六计跑为上计,但还是凄惨地被凶猛的经纪人逮住了。 “你到底是哪根神经搭错啊!说不拍就不拍?你以为你秦翊啊?老娘一把鼻涕一把泪才帮你搞来有台词的角色你他妈就这么报答我?想死我可以成全你哦哥们......” 陈迹挣扎脱身,一下窜进了自认为安全的男厕所,就在他还在心里惊讶阿蛮是怎么做到一边怒骂一边跑得飞快连气都不喘的时候,厕所门“砰”地一声被踹开了。 陈迹吓得猛一哆嗦,被大力踹开的门还因为用力过猛而反弹了回去,但立刻就被一只手抓住重新推开,站在进来方便的男人们的讶异目光下也毫不客气的阿蛮冷冷地瞪着他:“是你自己出来还是我把你的头塞进小便池清醒一下再出来?” “我...我真的不想去......”陈迹抱着马桶瑟瑟发抖。 “拍个戏而已啊有什么不好?而且还有台词唉!有台词唉!这是你第一次得到有台词的角色吧?你在娇羞个什么劲啊!说不定你这次表现好被导演看中,以后就不用再拍什么就是那么爽和998只要998啦!况且,你不是一直很想和秦翊接触吗?这么好的机会只有洗头忘记晃一晃脑子进水的人才会放弃吧?快点!给老娘圆润地滚!粗!来!” 最后陈迹还是被阿蛮从后面揪住领子,后脚跟擦在地上,毫无男人尊严地拖了出来。 结果到公司的时候剧组的车子都已经开走了,在阿蛮把手指掰得咯咯响的逼视下,他只好上大巴和旅客们拼车,还被迫听长得威武雄壮的导游如泣如诉地唱了一路的“良心你有木有,你的良心狗叼走。” 树上的蝉都扯着嗓子玩命地喊,陈迹像脱水的鱼一般耸拉着眼皮,真的太热了,炎炎烈日晒得连脚踩在地上都是滚烫的,陈迹都怀疑自己的鞋底会不会融化。 真是每走一步心情就低落一分。 觉得自己快要热得飞升的陈迹开始期望会有车辆经过,就算是拖拉机也好,只要能够拯救一下自己的双腿就行了。 不知道是不是上天终于听见了他的祷告,身后远远传来了车辆行驶过来的声音。 陈迹连忙伸手去拦,那是一辆全黑的商务车,看到他使劲招手后,对方开始降速缓缓在他身边停下。 驾驶座的玻璃慢慢降了下来,陈迹连忙凑过去,他还没开口,年轻的司机却恍然地“啊”了一声:“是你啊!刚才阿蛮还打电话给我说让我多照顾你一点。快上来,还有两个小时就轮到你那场戏了。” “啊?”陈迹认真打量了一下司机,确信自己并不认识,难道是原来的“陈迹”认识的人,唉,不过他刚刚又提到阿蛮...... “怎么你忘了我吗?”司机无奈地用手指着自己的脸,“我啊我啊,阿蛮的男朋友,我们在公司见过几面你不记得了吗?” “啊啊记得记得,对不起我被太阳晒晕了。”完全没印象的陈迹干笑了两声,连忙顺着他的话头圆过去。 “那快上来吧,再迟一点又要被导演骂了。”司机着急地把窗户又摇了上去。陈迹连忙绕到副驾驶座,门刚打开却对上了一双圆滚滚的琥珀色眼睛。 一只黑白相间的猫咪歪着圆脑袋盯着他。 陈迹看到这只猫,心尖一颤。 它长得好像...... “啊忘了告诉你副驾驶是这猫祖宗的专座,你可以坐后面。”司机探过头来说。 思绪被打断的陈迹来不及多想,匆忙推开了后面的车门,凉丝丝的冷空气立刻扑面而来,他如蒙大赦地钻进了车内。屁股刚刚挨上柔软又冰凉的沙发座陈迹立刻就舒服得闭上了眼睛,紧接着骨头就跟被抽掉了似的摊在那儿,直到被晒得滚烫的头顶温度都降下去后,他才悠长地吁出一口气。 总算得救了。 这时车辆开始驶上盘山公路,阿蛮的男友似乎很赶时间将车子越开越快,终于一个急转弯后,一直闭目养神的陈迹被一下甩到了右边,还磕到了头。 “咚” 还不等他直起身,又有个重得要死的东西倒在了他身上。大概是反射性,陈迹眼睛没睁开却立刻伸手扶了一下,然后...他摸到了人的头发。 出乎意料的细软触感,以为是美女的陈迹“刷”地睁开了眼,乍一看就大失所望,什么嘛,是个手长脚长的男人。 一直闭着眼的他根本没注意到后座还有人,陈迹有点不好意思地揉了揉鼻子。这个人估计是睡着了失去平衡才倒过来,陈迹小心翼翼地把对方稍微扶起来了一点,男人却似乎还没醒,刚扶起来就无力地歪倒在他肩头。 细长型的眼,高挺的鼻,略显薄情的唇,一张万分熟悉的脸如同钉子般生生扎入眼睛。 陈迹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就瞬间石化般僵硬在那儿。 秦秦秦秦秦秦....秦翊! 天可怜见的,他连灵魂都颤抖起来了。 开车的阿蛮男友只是抽空从后视镜看了一眼,就不悦地皱紧眉头回过头,粗暴地踩了一下油门:“这家伙醒了没啊?” “没......” “没有就好,不然又有得烦!”阿蛮男友冷冷地抛下这句话。 车子在山路上颠簸得更厉害了,毫无知觉的男人不时就会狠狠撞到车窗,然后在下一个急转弯又弹回到陈迹身上。 陈迹这时才察觉到不对劲,为什么...没有醒? 又一个粗暴的拐弯,陈迹眼看着秦翊又要撞到头,没来得及思考身体就率先做出了反应,他连忙伸手护住了对方的额头,一把将他拉回自己的怀里。 车子开得像是一只愤怒甩尾的暴龙,怕秦翊在弯弯绕绕的路上撞得鼻青脸肿,陈迹只好从后面环绕住他,这样结结实实地把人抱住陈迹有点尴尬,但更多的却是讶异。 他穿得是一件看起来非常旧的白色衬衫,旧得几乎有点发黄了,和下面一看就是名牌的裤子搭配起来显得不伦不类。但这并不是陈迹吃惊的原因。 那天在公司远远一望陈迹就觉得秦翊瘦得有点过头,就算为了在宽屏幕上好看,明星几乎都瘦得厉害,但偏偏秦翊给人的感觉完全不正常。 隔着衬衫薄薄的衣料,陈迹都能摸出他根根分明的肋骨,那么高大的一个人靠在他身上居然没什么重量,陈迹只觉得被他后背突出的肩胛骨硌得慌。 深深下陷的眼窝,苍白的嘴唇,还有削瘦到凹陷的脸颊,陈迹凝视着这张完全褪去了青涩却憔悴不堪的脸,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搞成这样。从电视上看风光无限的人,在没有华丽的行头没有妆容修饰的私底下居然能疲惫到这种程度。 “那个......”陈迹抬头对阿蛮男友说,“能不能把空调开高一点?” “怎么?他醒了?不会吧?” “没有,他身体好像很冷,是不是生病了?” 陈迹刚刚不小心碰到他的手,那么大热天他的手居然一点温度也没有,简直像从冷藏室里挪出来的似的,吓得陈迹一下就缩回了手。 而且,哪有人被这样撞来撞去还不会醒的?肯定是病了吧? 阿蛮男友听到没醒这个回答,好像松了一口气,头也不回地把着方向盘,也没有调整空调,口气反而更加恶劣起来:“没醒就好,我就说刚刚吃了有助眠效果的药怎么可能那么快醒。哎呀,你不用管他啦!” 陈迹刚想说什么,结果话头一下又被他自己拽回去,阿蛮男友开始大吐苦水:“他本来就一身病啊,而且人那么烂,呵呵,所谓的冷血动物就是这种温度的吧。嘁,真倒霉,和我同期进公司做助理的人跟的艺人个个都很好,就我跟到这种目中无人的自大狂,嘁,以为自己拿了几个奖就了不起似的,有什么用,脾气那么烂,搞得大导演甩都不甩他,现在光拍一些小成本电影和烂剧了吧,自作自受!再过几年看看,到时候谁还记得他啊,嘁......” 原来他是秦翊的助理,前几天听阿蛮说什么“提名”“一线演员”,还以为秦翊过得很好,但现在看来又不像那么回事。陈迹有点听不下去地低下头,结果却对上了一双毫无温度的眼睛。被他抱在怀里的秦翊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 驾驶座的年轻助理还在不停抱怨,说得话越来越难听,还泄愤般重重捶了一下方向盘。 “听阿蛮说你是他粉丝?呵呵,我知道你和阿蛮从小要好,有的事情我不用瞒你,等下你和他拍过戏就会立马幻灭,整个剧组没人理他,上次他打粉丝的事情你听说没有?肯定没有吧,事情被公司压下来了,不然不知道要闹多大!有个粉丝找他签名,结果挤到他,把他钢笔挤掉了踩坏了,他马上就变了脸色,一把把人推倒,人家是女孩子唉,推倒也不去扶,反而马上蹲下去捡那支烂笔。天哪,我真没见过这么没常识的人,艺人好歹要注意一下公众形象吧?后面为了帮他收拾烂摊子我好几天没睡,就知道给人添麻烦,一根笔而已,一看就是便宜货,又破又旧,还宝贝得不行,嘁,我怎么那么倒霉跟到这种人!” 陈迹整个人都僵硬了,他脑子一团乱,触碰到秦翊睁开的眼睛后他紧张到自己后背都要烧起来似的。不用听阿蛮男友的话陈迹也知道秦翊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他长大以后暴躁的性格就越来越明显。陈迹开始担心秦翊会不会扑过去给阿蛮男友狠狠一拳,到时候就惨了,司机被打,车子失控,他估计又要来一次车毁人亡了。 令人意外的是什么都没有发生,秦翊只是用空洞无神的眼睛望了望车顶,随后又疲倦地慢慢合上了眼皮。 期间,甚至连余光都没有向陈迹抛来一个。 阿蛮男友对秦翊的抱怨渐渐变成了谩骂,什么“拽得二五八万,难伺候的要死!”“最近又生病,天天要带他去医院烦都烦死了,这个不吃那个不吃,吃下去还要吐,靠,一个大男人纸糊的吗!被他当狗一样使唤连一声谢谢都没有,这种人干嘛不干脆病得重一点直接住院好了,就为了给他拿药现在上山又耽误时间,到时候挨骂的人可是我啊!真烦人!” 秦翊只是闭着眼静静地靠在那儿,好像完全没有听见似的。若不是微微颤动的睫毛,陈迹以为他又睡着了。 车窗外是斑斑驳驳的浓烈阳光,生长在山壁上的茂密茅草倒伏下来,车子急速掠过的时候就会发出一阵哗啦啦的响声。听起来有点像夏天的阵雨。 陈迹看着飞速从眼前掠过的深浅不一的绿色发了好长一会儿呆。 他忽然觉得胸口有点闷。 或许是因为刚刚低头的时候,不经意注意到秦翊衬衫口袋上别的那支钢笔吧。 好像经常使用的样子,笔管上银白色的漆被磨掉了不少,看起来又旧又难看。笔身有点弯,似乎被人踩裂了,仿佛为了保护它一般,上面被人仔仔细细地缠绕着一圈一圈白色的布胶带。 那是秦翊七岁离开时,陈迹送给他的那支。 第6章 (6) 风中传来房屋被焚烧的焦糊味,那掩映在山林中的古代建筑昨天才搭建完成,结果今天就付之一炬。而在房屋前的空地上无数尸首堆叠,血流成河。 作为死尸中的一员,陈迹背后插着一把刀,做死不瞑目状趴在地上。 这是《丹枫秘录》最后一场大战,这场戏拍完差不多就该杀青了,想到很快就可以结束每天被一群一群蚊子采血的山居生活,陈迹就想诈尸跳起来庆祝。 他觉得自己是最惨的了,不仅每天扮成不同身份的人被杀,躺在地上装死还要装很久,就算听到嗡嗡的声音也不能把该死的蚊子拍死,反而要任它为所欲为。等起来的时候往往就是一身红包,痒起来简直想把自己撕烂。 光是这么想,陈迹就觉得身上又开始痒了,他只有咬牙忍耐。 快开打啊。 陈迹继续死不瞑目地瞪着站在前面装酷的男人。 一身白衣的秦翊背对着他,很有型的假发被旁边的鼓风机创造出飘逸的感觉。他演的是天下无敌的大侠,只身一人打入敌人内部,现在刚好进行到过五关斩六将杀光小喽啰与大魔头对决的场景。 他手里握着一柄长剑,下垂的剑锋还残留着鲜血,秦翊就这么孤身一人站在尸横片野的中央,任由山林中回荡的风卷起他染血的衣衫。 造型确实很酷,那就快点打吧。陈迹已经快忍不住把手伸到裤子里了——全世界最惨痛的事莫过于蚊子亲吻了自己的蛋蛋,而蛋疼的自己却只能憋着不挠吧。 话说,这只蚊子到底在想什么啊,咬那种地方! 就在陈迹胡思乱想的时候,大魔头终于出场了,他来到秦翊的面前说:“看来,杀子的仇恨还是要由我这个做父亲的亲自来报才行啊。”这个台词一说完,身边的小弟立刻将刀递到魔头手中,他一点一点拔出了刀鞘,仿佛在欣赏阳光在刀锋上流水般的舞蹈,他喃喃自语,“你是如何割下枫儿的头的呢?是这样么?” 话音未落,魔头已将长刀举过头顶,如开山裂石般狠狠劈落。秦翊立刻闪避,威亚吊着他以最炫酷的姿势飞起,旁边的道具师激动地将鼓风机开得更大,飞沙走石,剑气凛然,两人铿铿锵锵地打了起来。 陈迹看着秦翊飞来飞去的身影恍惚地想到,自从那天意外搭到他的车上山后已经十几天了吧,他们两个竟然再没有说过话。 那时,陈迹在车上的一路都盯着窗外发呆,以至于车子在拍摄现场缓缓停下都没发觉。 “放手。” 耳边突然响起一个冷硬到毫无语调起伏的声音,陈迹呆愣愣地转过头来。 “叫你放手!” 陈迹终于回过神,慌忙松开仍环扣在秦翊胸前的手。 秦翊摇摇晃晃地用手撑在沙发座上直起身,他的脸还是苍白到毫无血色。陈迹垂下眼帘,克制不住地看向他整理衣领的手背——浮着淡蓝色经脉的手背上面一片淤青,肿起来的地方是挂吊针留下的针孔。 陈迹没有看多久,因为秦翊很快拉开车门走了出去,绕到副驾驶对着黑白相间的猫咪招呼了一声:“阿笨。” 坐在前面的猫咪“喵呜”了一声,立刻矫健地窜上秦翊的肩膀上蹲着,长长的尾巴垂在秦翊的后背上,随着他的步子一甩一甩的。 这过程他没有再看陈迹一眼,好像没这个人似的。 陈迹心里莫名升起异样的感觉。他本来担心和秦翊在同一个剧组不可避免会有交集,想到要和秦翊多说两句话陈迹觉得既尴尬又别扭,好像那些刻意压抑的往事又要在他心里复活似的。所以在来之前,陈迹假想了很多能够刻意躲避秦翊的办法,结果现实却是人家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倒是显得他自作多情似的做了那么多心理建设。 他心里甚至有点失落,明明是相熟的人,却被当做陌生人一样无视。 不过这种反应也是正常吧。陈迹想,现在的自己他怎么可能认识。连陈迹自己每天起来照镜子都还会愣住,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像是在看别人的照片一样,完全找不到认同感。 渐渐地,陈迹就释然了,这种状况不是正好吗,免得又出现什么意外。 但是后来陈迹又发现被无视的不止自己一个。秦翊完全不和任何人交谈,也完全不和任何人有眼神接触。除了拍戏的时候必须念台词直视对方,一到休息他就换回那件旧得发黄的衬衫,独自抱着猫坐在阴影里打瞌睡,或者和猫小声聊天。 他身上散发着“别理我”的气场,有谁过去和他说话,都会被他用凶神恶煞的眼神逼退,渐渐的所有人都觉得他是怪人一个,就没有人理他了。 最后只有一直抱怨咒骂的阿蛮男友会常常找他说话,给他冰过的毛巾和水,提醒他按时吃药什么的,但每次秦翊都没有好脸色,不是说:“滚!”就是“你烦不烦!” 然后阿蛮男友就会被气得抓狂地跑来找陈迹诉苦,经常被迫当垃圾桶的陈迹唯一的收获就是知道了阿蛮男友姓田,因为大家都叫他“小田”。 小田每次被秦翊气到破口大骂,经常咒他怎么不去死之类的,但看到秦翊坐在树底下睡着,又会骂骂咧咧地过去给他拿毛巾被盖上。陈迹觉得小田只是嘴巴比较坏而已。 不过今天之后这些事都和他无关了,回去还是问问阿蛮合约到底签了几年吧,当演员这种事还是不太适合他。陈迹趴在地上模模糊糊地想,后来干脆睡着了。 不知道半梦半醒地睡了多久,陈迹终于听见秃顶导演那声天籁一般的“咔!”,四周躁动起来,陈迹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摸索着从地上爬起来。耳边零零散散地响起了“辛苦了”的声音,除此之外似乎还有人焦急地叫他名字,陈迹打着哈欠往声源的方向望去。 “陈迹!陈迹!过来!快过来!” 小田像火烧了屁股一样拼命朝他挥手大喊。 “怎么了?”陈迹挠着手臂上新增的红包,哈欠连天地走过去。 “那个......等下导演请我们下山吃饭的事你知不知道啊?”小田一副“哥俩好”的笑容勾上了陈迹的肩膀,引着他往休息的帐篷里走,“我有事情想拜托你。” “什么事?” 小田的笑容更璀璨了:“你可不可以留在这里帮我照顾秦翊?” “哈?” “都是刚才那个白痴,ng那么多次,害秦翊被威亚吊来吊去,搞得胃病复发,现在正在里面躺尸啦。”小田一脸哀怨指着其中一顶深蓝色的帐篷,“一边被他骂才让他把药吃掉,我怎么那么命苦。” “可是......” 陈迹用眼神示意小田——这是你的工作吧? “求求你,看在阿蛮的面子上你帮我一次吧。”小田双手合十对他向拜佛一样拜了又拜,“今天晚上阿蛮说会到山下来看我,你也知道我跟着秦翊四处跑很少能和她见面,陈迹,你就帮我一次吧,今天是她生日我真的很想陪她过!” 陈迹被小田闪烁的星星眼看得一个“不”字都说不出来。 “秦翊他吃过药就睡觉而已,我只是怕他还会痛,你只要偶尔帮他揉一下肚子就可以了,要是他醒了,你记得让他再吃一次药,药我放在他边上的盒子里,你一眼就能看到......” “可是我和他又不熟,他可能不喜欢我碰他......” “不会不会!”小田自信地连连摆手,“那天你在车上把他抱得那么紧他都一副躺在父母怀里很享受的样子,妈的,要是我碰他一下早就被他连踢带踹揍死了!真奇怪,我猜可能是气质问题,你身上散发着别人没有的母性光辉,嗯,没错,一定是这样。” “......” 母...母性的光辉?这种气质鬼才要啊! “那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下次请你吃饭!” 小田快乐得一路旋转跳跃地离去。 陈迹忧郁地站在原地,直到周围的人都三三两两地乘车下山happy去了,他都没勇气撩开那顶蓝色帐篷的帘子。 四周一下安静下来,白天积累的热气被山风一丝丝吹散,草丛里的虫子开始喧闹。 陈迹的心渐渐平静下来,深深吸了一口气,终于还是拉开了帐篷的拉链,钻了进去。 他不需要害怕,他已经改头换面,和帐篷里的这个人一点关系也没有了。没必要这么紧张,只是帮朋友的忙而已。 一拉开帐篷就有一双警惕发亮的眼睛猛地投在陈迹身上,陈迹脚步一滞,两三秒后被吓得狂跳的心才平静下来,原来是秦翊养的那只叫阿笨的猫啊。 看到这只猫,陈迹又有点恍惚起来,他曾经也有喂过一只这样的猫。 以前住的宿舍楼下经常会有野猫出没,他经常把吃不掉的剩饭拿到楼下给它们吃。其中最缠人的一只就是黑白相间的花色,和秦翊养的这只一模一样,连鼻子上一块黑斑都一模一样。想起来,那只猫因为反应没有其他野猫快,每次都挤不到饭盆前,只能等别的猫咪吃饱后,舔着碗壁上仅剩的几粒米饭而悲惨地喵喵叫。 每次看到它这样,陈迹就想把这只猫咪抱回家里养,可是把这个想法和秦翊说过后却被一口否决。那时秦翊总是臭着脸说:“我讨厌猫,而且这种笨猫拿回来也只会添麻烦。” 陈迹想了想,觉得自己总在外面跑车也没时间养,就算了。只是每次碰到就会给这只黑白色的猫买几根火腿肠,但十次有八次也会被别的猫抢走。看到这种场景,连讨厌动物的秦翊都叹气:“怎么会有这么笨的猫,干脆叫阿笨好了。” 想不到曾经讨厌猫的秦翊,自己却养起了叫做阿笨的猫。 帐篷里光线昏暗又窄小,陈迹只能看见一个人形无声无息地裹在被子里,他猜是吃过药睡着的秦翊。而猫咪就毫不客气地蹲在鼓起的被子上,用发光的琥珀色眼睛打量着他。 没什么事干的陈迹抱着膝盖在角落里坐下来,他冲猫咪招招手,小声地说:“阿笨,阿笨,你是我认识的那只阿笨吗?” 猫咪歪了歪头,细细地“喵”了一声,从被子上一跃而下,用脸蹭着陈迹的脚。 “你真的很像它啊,它要是有平安长大,也是你这个样子吧?”陈迹摸着它的头,又挠了挠它的下巴,“不过你比它胖多了......” 这句话还没说完,本来惬意地闭上眼享受陈迹的抚摸的猫咪霎时就睁开了眼,一脸不爽地扭过头,长尾一甩,生气地把胖乎乎的屁股对着陈迹。 “还挺有脾气。”陈迹捂着嘴笑。 就在这时,鼓起的被子忽然抖动了一下,陈迹看过去,发现里面的人痛苦地蜷缩了起来。陈迹连忙抖开被子,秦翊一脸青白,紧闭着眼,冷汗淋漓。 陈迹慌手慌脚地把他扶起来,掰开他死死握成拳的手心,按照小田说的为他一圈一圈按摩腹部,他好像真的疼得很厉害,连牙关都咬得咯咯响,却始终一声都不吭。 “还疼吗?要不要吃药?”陈迹拨开他被冷汗浸湿的额发,男人却只是紧紧攥着他的衣角,靠在他身上大口大口喘气。 陈迹心急如焚,想起身去找药和水,刚刚转身,一只满是汗的手突然伸了出来,死死扣住了他的手腕。 陈迹惊讶回头,却已经被一把拉了回去,“咚”地一声撞在男人硬邦邦的胸膛上。 “爸......” 秦翊近乎喃喃自语的声音让陈迹全身都僵硬了起来。 “爸......” 细长的手指沿着陈迹脸上的轮廓一路向下,最后抚上了他的唇。 陈迹觉得脑子好像卡住了,一片空白也发不出指令,他只能这样颤抖着僵在那里。 不会吧......他怎么会......他不应该认不出自己了吗? 就在陈迹心乱如麻之时,那只汗湿的手突然捏住了他的下巴,陈迹被迫抬起头来,什么都还没反应过来,热热的呼吸已经压了上来。 温热的唇,异常柔软的触感,还有企图撬开牙关的舌头。 陈迹脑中轰然一响,完全死机了。 第7章 (7) 快到傍晚了,空气被风吹得凉爽起来,陈迹睁着满是血丝的眼睛躺在草地上发呆。 因为还有几个镜头没有拍,所以那天之后并没有像陈迹想得那样立马就卷铺盖下山,而是又逗留了两天。 不过他的戏份已经全拍完了,所以最近在山上都很无所事事。 可是越是空闲,陈迹就越觉得烦闷,憋着一肚子火没处发泄的感觉让他很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大声呐喊。晚上也睡不好,在黑暗中闭上眼睛就会滋生异样的幻觉,明明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却仍然能感到灼热的呼吸和干燥的唇又......于是他只好按捺住怒火,睁眼到天明。 脚踩压草地的声音传来,陈迹稍微扭过头去,就看见笑成一朵娇花的小田。 自从那天在山下见过阿蛮后,他嘴巴就合不拢了。 “阿蛮接受我的求婚了。”小田贴着他躺倒,抱着戴着铂金戒指的手喜不自胜地翻滚了好几圈,完全不顾草屑会沾满全身。 “你已经说过上千遍了。”陈迹眼皮都没有抬。 “我真的很高兴啊,我已经迫不及待要辞职回家结婚了。”小田嘿嘿嘿地傻笑起来。 “辞职?”陈迹转过头去。 “对啊,我和阿蛮现在的工作都太忙了,几乎没有相聚的时间,而且城市里的房子我们也负担不起,所以商量过后还是决定要回家乡去生活。我已经有了一点积蓄,亲戚也说会帮我介绍一份稳定的工作......”小田望着万里无云的长天,眼里全是对未来的憧憬,“虽然朝九晚五的生活不一定会习惯,但想到会有自己的妻儿就觉得什么都值得了......” “阿蛮也会辞职吗?” “是啊,难道我一个人回去结婚吗?”小田哭笑不得地看着他。 陈迹默然,也将目光举向了泛着晚霞的天空。 重生过来几乎每一天都有阿蛮的陪伴,虽然这丫头很凶,但却最大程度地弥补了陈迹内心的不安和紧张。也正是有她的帮助,他才能够有勇气慢慢适应新的躯壳和生活,因为就算遇到什么不公平的事情,阿蛮也会帮他撑腰。 阿蛮是可以完全信任的人,这样的认识让陈迹感到安稳和宁静。 可是现在阿蛮要走了,他就好像被卸掉了一直依靠的墙壁,有种要靠自己面对未来风雨的不安感。但陈迹知道这是不可避免的事情,阿蛮也有自己的人生啊,她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了,自己应该祝福她。 想到这,陈迹转过头对小田说:“你可要好好对她。” 小田怔了怔,然后一脸认真地说:“我觉得你应该担心我才对啊。” 陈迹联想到阿蛮的武力值,不禁失笑。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小田忽然说:“不过,阿蛮和我说她很不放心你。” 陈迹转过头,小田依然看着慢慢暗淡下来的天空。 “她说你......那次......醒过来之后就变了,所以她很担心你。” 陈迹知道他说的是原身自杀的事。 “她说你变得很安静,一点都不像以前大大咧咧的样子,不再执着当演员,也不再时时刻刻关心秦翊的动向,有时候她觉得你心里好像装着很多事又说不出口,于是每天都摆出好像看尽世态炎凉的沧桑大叔脸。我以前和你接触不多,也不知道你是怎样的人,但这几天和你相处下来,我在你身上也找不出同龄人的感觉,你死气沉沉的程度差一点就能赶上秦翊了。” 那有什么办法,他本来就是“死”大叔啊。陈迹在心里嘀咕。 “不过说起秦翊,我辞职之后,这家伙估计又要过上人不人鬼不鬼的生活了。”小田有点烦恼地揉乱了头发,“妈的,我为什么要担心那个烂人。” 秦翊。这个名字让陈迹想逃避。 “你知道在我之前,秦翊那臭脾气气走了多少个助理吗?”小田一边说一遍掰着手指算,“靠,数不清了,反正肯定有十几二十个,而且每个都干不到一个月。只有我和小赵跟他最久,但最后连小赵也忍无可忍,在上个月递交了辞职信。” 陈迹忽然想起那天在公司,确实是看到两个助理跟在秦翊身后,可是到上山拍摄的时候,出出入入却都只剩下了小田一个。 “其实我也忍不了啊,可是又觉得他很可怜。”小田自顾自地说着,忽然转过头来看陈迹,“唉,你不是他的铁杆粉丝吗?你知道他曾经害死过人的事吗?” 陈迹心头猛地一跳,被他看得整个人都紧张起来:“我...我不知道啊......” “秦翊害死过人哦,我可不是乱说,这是他自己说的。” 小田神经兮兮地压低了声音,搞得陈迹也像听鬼故事似的紧张起来。 “好像是半年前的事情吧,他喝醉了,你也看得出他有很严重的胃病吧?这种自己有病还找死喝酒的人令人抓狂,而且他脾气那么差,我要去夺他手上的酒瓶都下了好久的决心,还以为又要被他骂得狗血淋头,没想到他只是和我说:‘今天是那个人的忌日。’,我问他:‘那个人是谁?”,他低着头沉默了很久,说‘被我害死的人。’” 陈迹垂下眼睛,不动声色地把快要颤抖起来的手抄进了裤子口袋。 “阿蛮从小就教育我有八卦一定不能放过,因此我连忙追问他是怎么回事,可是他只是醉眼朦胧地盯着酒瓶看。我都不知道那个酒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超市里买的便宜货嘛,又酸又涩一点都不好喝。秦翊真是一个怪人,他明明是个大明星,挣得钱我一辈子都挣不到,却总是穿着旧得半死的衬衫,喝着十几块的梅子酒。” “我......我对他的事没什么兴趣......”陈迹结结巴巴地想要站起来走人了,他不想听了,什么都不想听,那些事他一点都不想知道。 “哎,你别急啊。”小田却一把按住了他的肩膀,继续说,“我也和你一样,等得都烦了,后来啊,他低着头,像回忆起什么似的开口了。” 陈迹僵硬地屏住了呼吸。 “他说:‘那个人在医院挺了两天,我就站在重症室外面,隔着一层玻璃,亲眼看着他死去。他临死的时候什么话也没有留下,安安静静地走了。’” “从那之后,我的人生就结束了。” “他这么说。”小田想起来的时候嘴角也黯然地垂了下去,“真的,直到现在我都还记得他说这些话时嘶哑发抖的声音,他一直低着头所以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哭,但他弓着消瘦的背坐在地上的样子真的让人觉得很可怜。” “就像被遗弃的猫狗一样。” 这句话让陈迹心尖一颤,他忍不住闭上眼,又回想起两天前的夜晚。 被秦翊亲吻后他立刻就清醒了,不知道哪里找回的力气让他狠狠推开了秦翊,那家伙往后一仰,重重地跌到地上。 一边拼命擦着嘴,一边紧张地窥探着倒在地上的男人的表情。 那声“爸”让陈迹乱了心神,可是触及到男人仿佛还没睡醒一般迷蒙的眼睛,他砰砰直跳的心又渐渐平静下来。秦翊是绝对不会认出他的,没这个可能,不要自乱阵脚。 事实证明他是对的,秦翊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好久之后,那失焦的眼神才慢慢聚拢,他就这么躺着,又盯着陈迹看了良久,才非常缓慢地抬起了胳膊,遮住了眼睛。 “又是梦吗......” 他这么喃喃自语。 那声音明明轻得几乎听不见,陈迹却连心脏都疼得紧缩了一下,即使只是稍微看一眼地上的男人,全身都会被汹涌而来的悲伤席卷似的颤栗起来。 因为就像小田说的那样,那样的秦翊,真的。 “就像被遗弃的猫狗一样。” 第8章 (8) “把那个给我,对对,就是那瓶。” 两个大男人挤在窄小的厨房,陈迹努力伸长了手才按照小田的指示递给他酱油。客厅里时不时爆发惊天动地的笑声,不用望出去也知道是抱着电脑捶桌狂笑的阿蛮。 从山上的拍摄地回来后,阿蛮和小田就决定辞去工作,辞职信已经交了,但因为老板出差还没有批复,所以他们两人只好先联系搬家公司,把一些大件的家具和行李寄回去。 “不小心把床也拆掉寄回去了,所以我要来住你家。” 三天前出现在陈迹家门口的阿蛮理直气壮地说。 寄居在别人身体里、住着那个身体的家的陈迹完全没道理拒绝阿蛮,所以就请她进来了。结果不到两个小时小田也到了,用的理由如出一辙:“不小心把床拆了。”但陈迹觉得他脸上分明写着“老子绝对不会让老婆和别的男人同处一室的!” “可是只有两个房间。”陈迹踌躇了一下。 但小田的眼睛立刻闪亮了起来:“我可以和阿蛮同......” “给老娘滚去睡客厅。”阿蛮冷笑一声,对着他的腹部就是一拳。 于是就这么莫名其妙变成了三人同居的局面。 电饭煲“哒”的一声跳到了保温档,陈迹过去把热腾腾的米饭以及蒸架上的馒头端到了客厅。因为阿蛮喜欢在吃饭的时候看电影,陈迹又无所谓,而小田小声抗议却再次挨了一拳,于是厨房外面那个饭桌就再也没用过。 阿蛮把刘海扎成了冲天辫,穿着小田宽大的t恤和旧校服裤,盘着腿抱着笔记本电脑满脸红光地看着什么,不时就爆发出一声:“好姿势!”“亲下去!”“yooooo,在一起!” 陈迹瞥了一眼,刚好看到一个男人将另一个男人压在身下撕开了衣服,他连忙调整出一脸正直的表情移开目光。 阿蛮的爱好真是难以理解啊。陈迹一边把馒头掰开一边想。 小田耍杂技一般端出了三菜一汤,汤是胖头鱼和豆腐一起煲的鱼头汤,淡黄色鱼油下是鲜香的奶白色鱼汤,看着就令人食指大动。陈迹立即不客气地盛了一碗。 小田早就贱兮兮地端汤凑到阿蛮旁边一起看电脑上的影片,虽然播放的影片让小田脸上变幻莫测,但他仍然装作很有兴趣地看着。两个人头挨着头肩膀挨着肩膀,看阿蛮看得入迷,小田就承担了负责喂食的工作,时不时还偷亲一口。这种状况下,陈迹只好眼观鼻鼻观心地坐在那儿,默默喝着自己的鱼汤。 明明是在自己的房子里,却显得像客人一样拘谨,陈迹开始怀念起重生前那个小小的单身宿舍了。虽然又破又烂,有时还会漏水,窗户也关不牢,床板也硬得半死,但那种扎扎实实属于自己的感觉让人住得很踏实。 饭才吃到一半,小田有点犹豫地看了看墙上的时钟,又不舍地往阿蛮身边腻了腻,但他很快烦躁起来,眼珠咕噜咕噜转了好几圈,终于把目光投射在陈迹身上。 “小陈啊......” 陈迹应声抬头,看到小田极其谄媚的笑容不由打了个哆嗦。 “我有件事想拜托你。” 这句话怎么那么耳熟。陈迹不由慢下了掰馒头往嘴里放的手。 “能不能帮我把这个送到第一医院住院部502病房?”他起身从厨房里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不锈钢保温桶。 “你有朋友住院了吗?” “......是吧。” 不知为何,陈迹总觉得小田回答的时候眼神闪烁了一下。 虽然有点可疑,但陈迹想了想还是决定点头,与其留在这里当电灯泡,还不如出去帮忙跑个腿。就当是饭后散步吧。 看陈迹接过了饭盒,小田心情愉快地重新腻回女朋友身边,像只小狗一样蹭着阿蛮的肩膀。陈迹被他肉麻的样子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穿了鞋子就匆匆出门。 第一医院离他住的公寓并不近,陈迹蹲在公交站牌前研究了很久,幸好最后没有搭错。等摇摇晃晃的公交车到达第一医院的时候已经超过七点了,天边最后一丝光线被降临的暗夜吞没。 问过值班的护士,陈迹乘上住院部的电梯,经过走廊的时候收到了小田的短信,上面写着:“你只要把饭送到就可以了,就算对方发火砸掉你也不用理,回来就行。” 陈迹一头雾水,又对着触屏手机琢磨了一会儿才想起返回键是哪个。前一阵帮阿蛮搬家的时候被她看到自己还在用诺基亚的键盘手机,她用狐疑的目光质问:“你的肾5呢?”,完全不知道肾5是什么玩意儿的陈迹一言不发,最后还是阿蛮在他房间的抽屉里找出了一个银白色的手机塞给他,还被她白了一眼:“好好的手机不用干嘛。” 陈迹无奈,偷偷观察阿蛮和小田好几天,才稍微琢磨出这种没有按键的手机是怎么接拨电话和发短信的。当然这种手机好像随身电脑一样干什么都行,但对于记忆停留在九年之前的陈迹来说太难了。不仅如此,他因为当司机也很少接触电脑,当阿蛮问他为什么不回他微信、扣扣、不去微博帮她点赞的时候,他也很无助,这里面他唯一听说过的只有扣扣,或许原身有账号,但他完全不知道密码。 脱节的大叔要跟上新社会的步伐还真是难啊。陈迹一边想一边抬头去看墙壁上数字牌号。走过了半个走廊后他停在了502的病房前。 门虚掩着,他轻轻敲了两下后直接推开了。穿着蓝白条纹的病服坐在床上的男人和他膝盖上的猫一起转过头来,陈迹僵立在门边。 秦翊像玻璃珠子般冷漠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陈迹在心里把小田咒骂了一万遍,但只能强装镇静地站在那儿,他有些局促地摸了摸鼻子:“我替小田来送饭。” 不知为何,秦翊的目光渐渐软和了下来。 他虽然没说话,但那种如芒针在背的感觉已经消失了,陈迹壮着胆子把保温桶放在他床边的柜子上:“你慢慢吃,那我就先走了。” 陈迹仿佛逃命般转身,走了两步却听见身后一个生涩的声音:“......陈......迹?” 话音像锤子把双脚狠狠钉在地上动弹不得。 “田助理告诉过我你的名字。”秦翊一脸平淡地指着保温桶说,“能麻烦你等我吃完吗?这个还要你带回去。” 陈迹只好又坐下来。 秦翊打开了饭盒,把鱼肉夹出来给猫后,才神情恹恹地喝起半温的汤。 没有像小田说得那么可怕啊,刚刚他还说了“麻烦你”。无事可做的陈迹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开始胡思乱想。不过,秦翊怎么住院了呢?是因为胃病吗? 突然听见铁器碰撞的声音,陈迹抬起头,就看见喝完了汤的秦翊正打算把保温桶盖上,陈迹没来得及思考已经脱口而出:“你不再吃点饭吗?光喝汤很快就会饿的,听说你胃不好,不吃饱晚上会更不舒服吧?” 秦翊的目光扫了过来,陈迹立刻后悔地闭上嘴。 该不会要骂人了吧......陈迹又再一次把头低下了,因为紧张又不自觉摸了摸鼻尖。 静默了一会儿,却只等来重新放下盖子的声音,秦翊默不作声地动起筷子来。 看到他明明不高兴地皱眉但仍然乖乖吃饭的样子,陈迹心里莫名轻松起来,刚刚一直盘绕在心中的局促不安也消失了,他忍不住微微弯起眼睛。 自顾自地笑完,陈迹才发现秦翊不知什么时候停下了筷子,怔怔地注视着自己,触及到陈迹疑惑的目光,他似乎也猛然回过神,呆了呆,又仿佛自我否定般摇了摇头。 “明明没有一点相像的地方......”他苦笑着低下头去。 突然明白过来他话中所指,陈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直到秦翊吃完把保温桶递给他,他们之间都没有再说过话。 陈迹拎着变轻的保温桶起身告辞,就快走出病房的时候,秦翊突然叫住他。 “那天对不起。” 陈迹回过头。 “我睡迷糊了,还以为在做梦,把你当做了别人,冒犯了你很抱歉。” “没事......”陈迹舔了舔干燥的唇,没克制住问出了口,“能问一下你梦见谁了吗?” 秦翊明显愣了一下,但他很快恢复了平静淡漠的神情,他凝视着站在门口的陈迹久久无言,把陈迹看得都发毛了,他才用一种非常温柔的声音回答。 “是我这辈子都再也见不到的爱人。” 爱人。 这两个字像巨石砸入他心里,陈迹呆在那里。他一直逃避的源头终于剖白在他面前,重生以来他一直不敢去想秦翊为什么要对自己做这种事。虽然答案很明显,但那种超出了他想象的答案他直觉性想要逃避。 但今天,这个答案被秦翊明明白白地说出口了。 养子对自己抱着异样的感情,这种事情他再也没办法自欺欺人了。他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他死的时候是个一事无成的中年男人,而秦翊却是成绩优异,长相又帅气的富家少爷,他不能明白为什么秦翊会对自己这个老男人产生兴趣,难道是因为青春期的性冲动?为了宣泄□□所以找上了他,太可笑了,他居然因为这种事情丢了性命。 陈迹最终什么也没说,为了掩饰脸上可悲的表情,他低下头匆匆离去,结果一出门就把人撞了个满怀。 “对不起对不......”陈迹连忙去扶被自己撞得跌倒的女人,可是看清了对方的脸后,陈迹却猛然瞪大了眼,连声音也惊愕得戛然而止。 被撞倒的女人大约三十几岁,长发披肩,娇小苗条,虽然温婉柔和的面容稍微带上了岁月的痕迹,但陈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阿莹......”他一瞬不瞬地看着女人,近乎梦呓般念出了这个名字。 “哎?”女人下意识地回应了,她立刻抬起了头,但细细打量过陈迹后,她却困惑地皱起了眉头:“你是......” 第9章 (9) “......你是?” 对方陌生而怀疑的眼神让陈迹蓦然清醒,他慌忙调动起所有面部神经,将故人相逢的感动硬生生扭曲成认错人的尴尬。 “抱歉,我认错人了。”陈迹假作若无其事地松开手。 张莹定定地望了他良久,确信自己真的不认识面前这个年轻的男人,才冲对方微微点了点头,“没关系。” 陈迹就这么与她擦肩而过,视线下方女人略显圆润的肩线一点一点过去了,陈迹克制住想去拉住她的手,苦笑着攥紧了拳头。 曾经准备要娶的女人就在自己面前,可是,相见却成陌路。 怀着低落的心情,陈迹准备离开医院。但走了两步他却用余光看见张莹直接拐进了502病房,“砰”的关门声让他大为惊异地停下脚步。 不知为何,总觉得有点担心的陈迹又回到了门边。他没有敲门,而是贴着薄薄的门板站着。这一层的病房没有住满,护士台的值班人员正趴着睡觉,被灯光照得雪白的走廊很安静,因此显得病房内传出的满是嘲讽意味的女人声音尤为刺耳。 “哎呦,大明星病倒住院了,居然没有一个人来看望你吗?真可怜啊。” 这句话伴随着拖拉椅子的声音传入陈迹耳中,他忍不住皱了皱眉。以前阿莹说话的声音有那么大吗?还对生病的人讲出这种话,以前并不觉得她是这么没分寸的人啊。九年,连记忆中的人也变得面目全非了吗? “我记得月初有让田助理打钱给你,怎么,不到半个月,又输光了吗?”秦翊仿佛没听见女人的嘲讽似的,语气淡然到轻描淡写的地步。陈迹眼前忽然浮现出他一边用瘦长的手抚摸着猫咪的头一边漫不经心地动着薄唇的样子。 “最近手气不好。” 陈迹忽然想起阿莹确实有打麻将的习惯,但她对自己说她只是无聊打发时间而已,从来都不赌钱。可现在听来似乎是谎言。 秦翊没有说话,但陈迹听到了拉开抽屉的声音,仿佛秦翊拿了什么东西出来后,他又听见女人按捺不住兴奋的声音:“这卡里有多少?” “二十万。”秦翊淡淡地说,“你可以全拿走,以后也不用来了。” “什么意思?”女人不悦的口气明摆着她不满意这种状况,“你不是说会一直给我钱的吗?说是要赎罪,难道现在想反悔?你当初不是说要照顾我和陈迹的孩子直到自己死的那天吗?如果不是你坚持说要为陈迹留一条血脉,我才不会把那个小孩生下来,你要是真的反悔不给我钱,我回去就抱着小孩跳河去!” “你敢!”秦翊的声音一下变得暴戾无比,“你要死自己去死,敢动那孩子一根汗毛,我绝对让你追悔莫及!” 女人似乎被他吓到,语气低了八度,但仍然不忘狮子大开口:“你别想用二十万打发我!二十万我怎么把孩子养大?至少...至少要给个上百万吧!” 而站在门外偷听的陈迹已经震惊成了一座雕塑。 她骗人。 陈迹在心里不停地重复这句话。 什么孩子,别开玩笑了。因为阿莹不愿意有婚前性行为,所以自己根本就没有和阿莹上过床,怎么可能会有小孩?但她口口声声说有孩子,还说秦翊让她生下来,那么“孩子”肯定是存在的,但绝对不是自己的。 陈迹茫然地站在那儿,他有点不明白。这个在病房里不要脸地勒索秦翊的女人真的是自己认识的阿莹吗?还是自己根本也被这个女人蒙蔽了? 在陈迹发呆的时候,秦翊淡淡地开口了:“我说过只要你把孩子生下来,以后抚养孩子的费用我都会负责,直到我死的那天,我并不打算食言。” “那你为什么让我不要来......”女人的声音戛然而止,她猛然拔高了声音,“难不成...你快死了吗?” 这句话一出,陈迹的呼吸也骤停了一下。他连忙哆嗦着把耳朵贴在门板上,想清清楚楚地听到秦翊反驳的声音,可是房中却始终一片寂静。 良久良久,才传来女人怀疑的嘀咕声:“...真的假的,有病得那么严重吗?” 秦翊依然沉默。 陈迹拼命贴紧耳朵,却死活听不到秦翊的声音,那仿佛默认一般的缄默令他心慌意乱,为什么会死,为什么?他还那么年轻,怎么会死? 良久良久,贴得发热的耳蜗里终于捕捉到秦翊低低的声音。 “我在这里有两处房产,在家乡有三处,车子也有几部,包括这些年拍戏挣的钱,父母转到我名下的公司股份,在我死后,全都给那个孩子。” 他仿佛在说别人的事情一般,语气平淡无波。 “倒不是病得有多重,只是觉得没必要活着了。其实早在九年前我就该死了,但你带着陈迹的孩子找到我,我想我欠他一条命,总要想方设法还给他,因此才不知廉耻地苟活下来。” 陈迹忽然感到一阵透不过气来的哀伤。 “一开始我也想等到陈迹的孩子长大再作打算,但因为住院的原因将财产全部都清点了一次,发现我这几年倒还真攒了一点钱,全部加起来,只要那孩子不挥霍无度,就算一辈子不工作也能好好活下去了。于是我想,我在不在也没什么关系。” 秦翊的语气那么平淡,听不出一点悲伤的情绪,陈迹几乎可以想象出他说这话时削瘦而平静的脸。但他的口气越平常,就更让陈迹心痛难当,连眼睛也模糊起来。 其实就算死,陈迹心里也从来不恨秦翊,因为曾经做过他的父亲,真的把倾尽一腔心血,毫无保留地浇筑到他身上过,自己怎么可能忍心?父母不都是这样的吗,不论儿女怎么伤害自己,他们都还会张开双臂去保护他。他怎么可能会咒自己的儿子? 陈迹只希望秦翊顺顺利利、平平安安的长大,绝不需要他为了赎罪而放弃生命。 这一刻陈迹终于明白为什么每次看到秦翊都觉得有一种违和感,为什么他不和别人交际,为什么不需要朋友,为什么觉得他的瘦令人分外在意,因为这家伙根本就没有想过要长久地活下去,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将死之人的无所畏惧。 “......那么多,真的全给我们吗?” 女人贪婪到颤抖的声音让陈迹一下回过神来。 一股无名之火窜上心头,陈迹真想冲进去质问阿莹还算不算人!还要不要脸! 从他们的对话就能听出来,阿莹早在九年前就用孩子作为借口敲诈秦翊,听阿蛮说过秦翊出道的时间大概就在九年前,那时候秦翊都还未成年,也就是说,一个十几岁孩子辛辛苦苦挣来的钱全进了这个女人的口袋里,而这个女人分明就是骗子! “秦翊你个笨蛋,她是骗你的啊!”陈迹简直想冲进去揪着秦翊的衣领把他从谎言里叫醒。但秦翊完全没有听到他心中的怒吼。 “嗯,房子、车子和钱全部都给你和孩子。”秦翊说,“我死之后会有律师带着遗嘱去找你,你只要在家里等着就行了,所以我让你不要来了。” “你总算还做了点好事嘛。” 女人高兴的口气简直就在说你早点去死吧。把蹲在门外的陈迹气得七窍生烟,差点控制不住去踹门。 陈迹深感自己被背叛了,而曾经爱过这种女人的羞愤感更让他怒火中烧。 “那我就回去咯,我会等你消息的。” 女人欢天喜地的声音让陈迹心说:“不妙”,可他只来得及直起身,门已经“刷”地在他面前被拉开了,女人在看到门口有人后,脸上的笑意立刻冻住了。 病床上男人的视线也直勾勾地投射过来。 被抓了现行的陈迹满头冷汗,曾是自己未婚妻的女人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谁啊,在这里干什么?不会是记者吧?” 陈迹愤怒地瞪回去,正想说关你屁事,你个欺诈犯!强盗!劫匪!敢骗我儿子?还想他死骗取他遗产?我死都不会让你得逞! 这时,病房内传来秦翊的声音:“陈助理,你帮我把晚饭买回来了吗?” “唉?你不是刚吃过吗?”愤怒中的陈迹一时没回过神。 看到秦翊显得很无力地扶住了额角,忽然意识到秦翊是出言帮自己的解围,陈迹脸“腾”地全红了。要是阿蛮在这儿一定会一脸悲从中来地摇头说:“蠢哭了。” 最终,还是秦翊发话对张莹说:“你该回去了,别把那孩子一个人扔在家里。” 张莹狠狠地剜了陈迹一眼,气焰嚣张地离开了。 少了一个人后,剑拔弩张的气氛消退了一点,但陈迹却觉得更加尴尬和紧张了。分明早就告辞离开的自己为什么还会出现在门口,而且是在那么凑巧又诡异的气氛下。想不出什么理由的陈迹窘迫地摸着鼻子。 “你是有什么东西忘了吗?”秦翊的眼神很微妙。 “没......” “...那你?”秦翊似乎在等他自己给出一个合理的答案。 “我...”陈迹抓耳挠腮,终于脑中灵光一闪,“我...我是回来借厕所的!” “......” 秦翊表情更加微妙了,好像憋着笑似的低头咳嗽了一声。 “......请随意用。” 毫无厕意却不得不走进病房里的独立卫生间,苦着脸的陈迹脱了裤子坐在了马桶上酝酿尿意,两分钟之后,尿意没酝酿出,他倒是忽然想明白秦翊为什么一副憋笑憋成内伤的样子。 好像从电梯间到秦翊病房必经的走廊就有公用的厕所......自己刚才就从那里经过的啊! 陈迹崩溃地抱住头。 阿蛮悲从中来的声音仿佛又在脑中回响起来:“蠢哭!” 这时,他忽然感到一道奇怪的视线。 一抬头。 “啊————” “怎么了——” 听见惨叫的秦翊一把拉掉了吊针,几步过去打开了独卫的门。 还没来得及把裤子提起来的陈迹愣了愣。 秦翊也愣了一愣。 一双白花花的大腿以及被t恤遮挡住一半的圆翘臀部就这么毫无掩饰地撞入眼帘。不免尴尬起来的秦翊只好立刻就把目光投向了一脸淡定地甩着猫尾的始作俑者。 “对不起,这只猫喜欢蹲着看别人上厕所,我马上带它出去。”秦翊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蹲下身把不知不觉溜进厕所的猫丢出去。 陈迹这才慌手慌脚地把裤子提起来,但秦翊已经说着“你继续。”关上了门,就在门即将合上的时候顿了顿。陈迹听见秦翊听不出情绪的声音。 “身材不错。” 门随后就“咔哒”合上了。 呆滞的陈迹提着裤子在猫不屈不挠的挠门声中变得更加呆滞了。 第10章 (10) 脑子乱乱的陈迹在厕所里呆了大约二十分钟,什么都没有想明白,但再不出去可能会被秦翊以为自己便秘。 他叹了一口气,穿好裤子拉开了门。出去后,却发现秦翊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猫咪阿笨像一条黑白围巾绕在他脖子间,听见陈迹走路的声音还抖了抖耳朵抬起头,但看清是谁后又打着哈欠把头低下了。 陈迹悄悄地走了过去,秦翊侧着身子睡着,即便在梦中,他的眉头仍然满怀心事地皱起,自己走近后的影子在他英挺的眉目上投下阴影,陈迹在他床边蹲了下来。 本想将他露出被子外的手塞进去,却看见他手上血迹斑斑,被他硬扯掉的吊针在他手背上划出一道细长的口子,上面凝着暗色的血迹。他忽然想起自己大惊小怪地叫起来后,分分钟就出现在门口的秦翊。 陈迹有些心疼地摸了摸他的手,触感还是一如既往的冰冷,好像捂也捂不热似的。陈迹拧开放在柜子上的瓶装水,沾湿了纸巾,轻轻地帮他把手上的干血擦干净。陈迹又翻找了抽屉,拿出了创可贴给他仔细贴好,一切弄好后,他才小心翼翼地把秦翊的手藏进了被子中。 正想抽身离开时,手却被反握住了。 “陈迹。” 秦翊不知什么时候醒了,睁开的眼睛还带着睡意的湿润,却非常清澈,陈迹在他比常人更深邃的眸子里看见了自己有些慌张的倒影。 “你是不是听到那些话了?”秦翊直截了当地问了。 “......是。” 陈迹觉得自己还是承认比较好。 “你可能会觉得奇怪,但我和刚刚那个女人嘴里说的‘陈迹’并不是指你。”秦翊慢慢地松开了手上的力道,“是另一个同名同姓的男人。” “哦......” 陈迹揉了揉鼻子,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那些话的内容你都不需要在意,只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事,和你完全没关系。” “哦......” 这种事也叫无关紧要的事吗?陈迹在心里不赞同地嘀咕,而且,和他关系大了。 “不过我真的很吃惊,因为你真的有点像他。” 陈迹愣了愣。 “也不能说像,其实你们长得一点都不像。但不知道为什么,看见你总会有种熟悉的感觉,好像两张完全不同的脸重合起来一样,硬要说起来就是神似吧。” 秦翊目光炯炯地看着他,陈迹觉得自己好像化成人形的鬼怪在照妖镜下现形了似的,背部不自觉地绷直了,觉得有汗顺着脊椎滑下来了。 秦翊没有移开视线,只是脸上的神情更过了几分玩味:“他每次感到紧张和不安的时候,就会像你这样无意识地揉鼻尖。” 一听这话,陈迹立刻放下了就快触碰到鼻子的手,尴尬地扯出一个笑。 “他笑的时候也和你很像,左边唇角会比右边翘得高一点,眼睛弯弯的。” 陈迹的笑又僵在脸上。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他只有尽可能地装傻,“我该回去了。” “哦,是啊...”秦翊眼中的光渐渐弱下来,他有些自嘲地摇了摇头,好像在嘲笑自己说一些不知所谓的话,抓住陈迹的手也完全放开了。 他翻了个身,背对着陈迹说:“是啊,你回去吧。” 他微微弓起来的背部弯出一个有点孤寂的弧度,想起刚刚秦翊和阿莹的对话,陈迹觉得自己喉咙口堵住了什么,自己这么离开真的没问题吗?他不会趁着夜深人静跑去自杀吧,听他的话头确实有这种意思,不行,还是要劝劝他。 可是该怎么办? 陈迹站在床边磨磨蹭蹭了一会儿,最终犹犹豫豫地把手伸进了被子里,摸索着牵住了秦翊冰凉的手。 秦翊吃惊地回过头来。 “那个......我听见了你们说的话,但我不觉得是无关紧要的事。”陈迹硬着头皮迎上了秦翊变得复杂的眼神,很想用空着的手去摸鼻子,但立马又想到秦翊刚才对他的断言,于是只能焦躁地克制住,结果说话就变得越来越没条理。 “我......我是你的粉丝,我看过你的每一部作品。”陈迹借用了原身脑残粉的标签,信口开河地说着谎话,“你的每一部作品都非常好,我都喜欢得不得了,我觉得你以后一定会发展得更好,会碰到更好的事情,会结识更好的人,现在...现在就对生活失去希望实在是太早了,而且很不值得,你出道九年才取得现在的成就,放弃不是太可惜了吗......” “那种事情无所谓。” 陈迹一下急了,这个世界上难道没有可以挽留他的东西了吗? “你不管你爸妈了吗?你要是...你要是死了,白发人送黑发人,他们得多伤心啊!”陈迹觉得自己想到了一个特别好的理由,“至少为了亲人好好坚持吧,人没有熬不过的坎,要是死了,才什么都没了。” “我没有爸妈。”他冷冷地说。 “骗人。”陈迹鼓着眼睛瞪他。好小子,长得那么好看的一张脸,撒谎都不带脸红的。 “我和父母断绝关系了,连名字都移出了户口。” 秦翊的表情变了,蒙上了一层冰霜。 而陈迹嘴巴张成了“o”型。 “为...为什么啊!” “你不是我的粉丝吗?这种人尽皆知的事你为什么不知道?”秦翊怀疑地反问。 陈迹一时噎住。 但秦翊并没有深究的意思,陈迹的话似乎让他想起了很多不好的回忆,他有些疲倦地看了陈迹一眼,强行挣脱了他的手,又背过身去。 “快回去吧,以后也不要再来了,我不需要别人送饭。”秦翊的语气冷硬起来,他态度完全变了,本来因为陈迹身上熟悉的感觉而对他格外温和的态度,现在直接降到了冰点。 可是他越是这个样子,越叫自己不要来,陈迹就越是不放心。他固执地绕到秦翊面向的一边,结果刚走过去,秦翊又不耐烦地翻过另一边。陈迹不放弃地再次晃到他面前,秦翊又翻转过去。于是一个人翻来翻去,一个人走来走去,这种像小孩子一样无聊的行为直接点爆了秦翊本来就不好的脾气。 “你怎么还不滚!”他满眼怒气地瞪着陈迹。 “为什么要死?”陈迹也毫不让步地瞪回去。他必须搞明白才行。 “我死不死关你屁事!” “活着不行吗?”这句话一出口,陈迹忽然觉得有一股酸涩的意味涌上心头。他想到了自己,即使生活被眼前的这个家伙搞得一团糟他也没有想过要死,他本来还打算要到别的地方重新开始,可是却翻车死了。 想活的人死了,还活着的人却千方百计要死。 “活着有那么难吗?每天三餐饭和几杯水就可以活了吧,天底下比你还可怜的人多得是,那些人都还在苦苦挣扎你凭什么死啊!”陈迹不顾一切地冲他大吼,“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死了就可以见到小时候养你的那个人了?我告诉你,你就算死了也见不到他!” 秦翊怔住了,怒气从他脸上渐渐消散,他死死地盯着陈迹,变得暗沉的眼神危险地眯了起来:“你怎么知道的?” “嘎?” “我从来没有和别人说起过我的养父,你怎么知道的?” 陈迹立刻僵住了,后背冷汗直冒。 “我也从来没和别人提过他已经过世,这个城市里没一个人认识他,关于他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我...”陈迹低着头狠命地攥着手指,糟糕了,该怎么圆过去? “说啊!” “因为...因为......”陈迹绞尽脑汁,但脑子好像干涸的田一样什么都想不出来。 秦翊猛然揪住了陈迹的衣领,近距离地逼视着他:“你究竟是谁?” 这时,突然一个念头冒了出来,陈迹来不及思考立刻脱口而出:“因为我喜欢你!” 秦翊愣了一下。 陈迹知道话已经说出口后悔也来不及了,又看到秦翊被这个答案弄得有点懵的表情,他只好接着胡说八道:“我喜欢你喜欢得变态了!” “......” “为了了解你的一切,我花光了积蓄找私家侦探调查你!” 陈迹豁出去似的闭上眼,回忆着阿蛮对自己说过的话,大声地对秦翊表白:“我...我就是为了你才当的演员,可是我发现我不论多么努力都不能靠近你,你根本不会多看我一眼,这种求而不得的绝望心情让我为了你自杀过......你看......” 陈迹把手腕上一道已经愈合的伤痕亮了出来。 看到秦翊脸上有点动摇的表情,陈迹咽了一口唾沫,壮着胆子一把握住了他的手:“你的所有事情我都知道,我真的很喜欢你,你如果死了我也活不成了!” “......” 秦翊欲言又止,看着陈迹的脸色变了又变,最终定格成了仿佛看到了神经病一般的那种又复杂又不知所措的表情。 虽然自己也恶心出了一身鸡皮疙瘩,但陈迹觉得这是个一箭双雕的好办法,既能圆谎又能达到劝说秦翊放弃轻生的念头,如果让秦翊喜欢上什么人的话,他就不会想要自杀了吧?现在还没有人选,只好自己先将就着顶替一下,等有空再去帮他介绍个好女人热热乎乎地过日子...呃...算了,就算他喜欢男人也行,经过阿蛮的长时间熏陶,陈迹已经能勉强接受男人和男人之间的事情了,只要能让养子重燃希望,男人也行。 没错,现在要先把他给震住,让他没心思去想死不死的事情。 为自己的机智自豪了一小会儿,陈迹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猿臂一张把呆滞的秦翊搂在了怀里。陈迹回想了一下小田和阿蛮说的那些甜言蜜语,克制住被肉麻得发抖的声音,深情款款地开口说。 “小翊,我喜欢你,没有你我也不想活了,你是电你是光你是我心中最美的女神...咳...男神,我吃饭想你睡觉想你做梦也想你,啊!我真的不能没有你!” 陈迹明显感受到被他摁在怀里的秦翊被恶心得抖了抖,胳膊上都浮起了颗粒状的鸡皮疙瘩,其实陈迹也被自己恶心得厉害,但也没办法了。 陈迹还是照着小田肉麻得人肝颤的方式完成了最后一步。 “我明天还会来哦。” 他在秦翊的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 “晚安。” 第11章 (11) 刀刃刮过苹果的表面,陈迹小心翼翼不弄断,把果皮一圈圈连续地削了下来。 今天是个好天气,阳光透过薄薄的水蓝色窗帘打在白色的地砖上,秦翊就这么面无表情地望着地面上的反光,拎着脖子的样子像个闹别扭的小孩,不管陈迹怎么把削好的苹果递到他面前,他都一言不发地冷冷推开。 “别靠近我!” “别碰我!” “滚!” 自从那天晚上陈迹对秦翊大胆“表白”后,秦翊对他就只剩下了这三句话。陈迹也深感后悔,自己怎么会做出这么不经大脑的事情来。说的那些话真是,太不要脸了。 但也没办法,那天的那种氛围下,他真是被秦翊刀子般锋利的视线逼得走投无路,脑子短路,也不会正常思考了。结果第一句我喜欢你出来,不硬接着胡编乱造不行,于是莫名其妙就酿成了今天的局面。 说着“明天我会再来的”,居然还亲了秦翊一口,回想起这一幕,陈迹羞愤得回去的路上差点用头去撞电线杆,这种关键时刻只会添麻烦的脑袋不要也罢! 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啊? 陈迹叹了一口气,见秦翊完全不领情的样子,只好先收回了手,把完整的苹果切成了一口可以吞下的大小,盛在了装了盐水的玻璃碗里。 重生过来后本来想躲着秦翊,最好两人这辈子都不要有交集了,各自过各自的生活。以为可以凭着心里对他的那点怨气漠视这个人的死活,结果还是做不到。 说起来,他现在乱七八糟的生活状态,似乎是因为自己死后他过分自责的缘故,但如果不是他做出那种惊世骇俗的事情,自己也不会死。归根结底,还是秦翊自己的错。陈迹一边想一边往苹果上插上牙签,还偷偷瞪了秦翊一眼。 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现在居然这种态度。明明前两天对自己还挺温柔的,如果不是把他当做自己的孩子,谁要在这里热脸贴冷屁股,想要自杀就去吧,辛苦挣来的钱被贪婪的女人骗光也和自己无关。 但想是这么想,怎么可能真的看着他自暴自弃,还被人骗得一毛不剩。 所以就算那天晚上丢人丢到家了,陈迹还是依言去了医院报到,怕他有轻生的念头几乎是寸步不离的跟着。秦翊对这件事烦的不行,发火赶了陈迹好几次,后来发现陈迹像牛皮糖似的赶都赶不走,就换成不理睬不搭话的消极对抗了。 不理就不理吧,陈迹也不觉得有什么关系。不过,秦翊并没有很严重的病,只是肠胃方面的老毛病,住院说起来吓人,其实只要留院观察两三天就行了。所以现在陈迹在烦恼,秦翊出院后自己怎么才能把他时时刻刻地留在自己的视线内,免得他跑去干傻事。 陈迹把苹果放在秦翊手边,但他只是低着头在玩猫的尾巴,阿笨翻着肚皮在秦翊大腿上睡得四仰八叉,一身膘像煎饼一样摊开,特别好笑。 如果让秦翊知道自己一直被阿莹骗得团团转,不知道能不能唤起他的求生意识。陈迹抬眼看着静静地坐在椅子上晒太阳的秦翊,橘色的阳光将他团团包围,将他脸部的轮廓染得更为细腻漂亮,陈迹一直知道秦翊是个长得好看的男人,不然也不能当上演员了。 但因此陈迹就更想敲开秦翊的脑壳看看这家伙头是不是进水了。他这样的人为什么会对一个三十几岁的老男人产生性冲动呢? 陈迹回想起自己以前的样子,矮小又廋弱,五官也毫不出挑,总是穿着洗得发白的廉价短袖衫,眉目间带着一事无成的唯唯诺诺。 连陈迹自己都忍不住为自己寒酸的样子叹气。 曾经他用那副模样活着的时候,从来没有人看得起他。他没有朋友,父母又早早逝去了,他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开车,一个人在黑暗的角落舔舐伤口,就好像这个世界只留下他一人。而他随时去死也没什么关系,反正不会有人难过,他看不到光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活。 直到捡到秦翊之后生活才开始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就好像一束破开重重云层的光穿透了他的骨肉照进了他的心里,把里面的消极和晦暗全都驱散了。 可是宝贵的东西总是不持久,照亮心房的光渐渐黯淡了下去,然后化成了一把能轻易把自己粉身碎骨的重锤。 陈迹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什么要对自己做这种事? 秦翊十几岁的时候,虽然一脸稚气,但却比现在还要好看千百倍。那种特属于年轻人的生机勃勃和阳光的笑容至今还留存在陈迹的脑海中,正是如此,再看到秦翊现在死气沉沉、削瘦到病态的样子更令人心痛。 他不应该是这种样子的。陈迹望着他单薄的背影怔怔出神。 即使心里还有怨气和疑问,但陈迹仍然会想,如果能再看到他曾经的笑容就好了,那种发自内心的温暖笑容。 绝不能放任他不管。 陈迹心中燃起了从未有过的斗志。不管秦翊对自己抱着怎样的感情,但他一定要让秦翊振作起来。即使男人与男人之间会产生爱情这种事让陈迹永远也想不明白。 虽然自己也不能接受他,但作为一个合格的父亲,即使无法理解孩子的生活方式,也不能因此判定这孩子的生活方式就是不对的。 如果他能得到幸福的话,男人女人都没关系。 陈迹总结了一下自己要做的两件事,第一件就是要让他了解到阿莹的真面目,千万不要把自己多年积蓄都拱手相让,第二件就是要让他再找个人来爱。 要怎么才能戳穿阿莹的谎言呢,陈迹陷入了沉思。 他现在的身份才尴尬了,虽然同名同姓,但却是和以前的自己八竿子打不着一块儿的人,自己和阿莹没有上过床的事情除了当事人谁也不知道,可是自己在现实里又是个死人了,无法跳出来当证人。 明明知道却不能说,这种束手束脚的感觉让陈迹憋气死了。 要不要把自己重生的事情告诉秦翊?他会相信吗? 陈迹被自己这个念头吓了一跳,但很快又觉得不妥。还是算了吧,这种事情该怎么解释?那天的告白已经被秦翊当成神经病了,再说这种话,他估计真的要把自己送到精神科去看看头了。 陈迹长吁短叹,想不出办法。就在这个时候,病房外忽然传来一阵非常吵闹的脚步声,紧接着“砰”地一声,门被重重撞开了。 一个高大而强壮的男人出现在门口,他头剃得非常短,穿着肮脏的背心,黝黑的胳膊上纹着一只张牙舞爪的老虎,浑身酒味,好像刚从酒缸里爬出来似的。 “你们哪个是姓秦的?” 男人用混浊而阴狠的目光在屋内两人身上扫来扫去。 陈迹一看这人就不是好人,看到秦翊微微皱起眉头想说什么的样子,他来不及多想,就摁住了他的手,用眼神示意他不要说话。 但秦翊完全不理会他,缓缓站了起来:“是我,你哪位?” “我哪位?你还敢问!”男人手里居然还拎着个酒瓶,正用它咣咣砸着门。有护士听见跑过来让他不许在这闹,但看到男人那凶神恶煞的样子又胆怯得不敢再靠近了。这年头来医院找事的人太多了,有的就躲起来了,有的跑到楼下叫保安去了。 “姓秦的,你玩了老子的婆娘,敢做不敢当啊?他妈的,我说那贱人哪来那么多钱天天出去赌,敢情被你这王八蛋包了,我草你妈!” 醉醺醺的男人挥舞着酒瓶几步冲了进来,陈迹想都没想就挡在了秦翊面前。 “哐当——” 第12章 (12) 酒瓶当场拍碎在陈迹头上,剧痛伴随着晕眩让陈迹身形不稳地晃了晃,但仍然稳稳地把秦翊护在身后。玻璃渣混着血飞溅开去,见那男人拿着尖利的破酒瓶还想再来一次,陈迹不顾一头血糊得满脸都是,几乎是本能,一个反身就把秦翊压在身下。 因为势头过猛,秦翊一头撞上他胸膛,仰面朝天地倒在地上,陈迹不顾秦翊的怒吼和挣扎,尽力伸展着四肢,用自己的身子把秦翊挡得严严实实。 此起彼伏的尖叫伴随着耳边呼啸而来的破空声,酗酒的男人将敲断后锋利的酒瓶狠狠扎进了陈迹的后颈。就此还嫌不够似的,他狠狠地踩向陈迹护着秦翊的手。 那种疼痛仿佛强力的电击,陈迹闷哼了一声,身体抽搐了几下就陷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中。令陈迹自己都感到好笑的是,他失去意识前最后一个念头居然是幸好自己重生过来后变得比以前强壮了,能够好好保护秦翊也算值得了。 不知过了多久,陈迹才觉得黑暗中远远亮出一个光点,然后慢慢在眼前扩大,眼前是一条看不到尽头的公路,空无一人,路边停着一辆扑满尘泥的破卡车,他和秦翊坐在车盖上。陈迹忽然有点恍惚,坐在他身边舔着芒果冰棍的秦翊有着一头细软的黑发,眼眸黑亮如星子,一张白白嫩嫩的包子脸,被太阳晒得有点发红,小翘鼻子上都沁出了细小的汗珠。 是在做梦吧。陈迹想。 还是小包子的秦翊不安分地在车盖上扭来扭去,叼着化开往下滴水的冰棍委屈地扭过头:“爸爸,车子好烫啊,屁股要烤焦了。” 陈迹把小家伙抱在自己腿上坐着,牢牢地圈在怀里。他这下不闹了,哼着歌,舔着冰棍,晃着两条小短腿。陈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夹着爽身粉的汗味。 秦翊吃完了冰棍,吧唧着嘴,不一会儿就靠在他肩头睡着了。 夏天突如其来的风从万里无云的长天掠过来,悬在后视镜上的铜风铃晃动,叮叮当当的声音中,树叶哗哗翻动,仿佛刺目的阳光也摇曳起来。 陈迹低头去看他,阳光爬在他眉毛上,揉和在他安稳绵长的呼吸中。 那一刻,时光安静,悠长得好似没有尽头。 醒来时,陈迹还有些怅然若失。关于生前的梦,陈迹重生后已经很久没做过。他近期做过最爽的梦就是成为了能与秦翊匹敌的男人,然后穿着骚包的三件套西装和秦翊在星光大道上狭路相逢(不是毕姥爷主持的那个)。 陈迹动了动手指,摸到了身下铺得柔软的床铺,入眼的一切都显得十分陌生,天似乎黑了,窗外一丝光也没有,屋子里也没有开灯,陈迹觉得自己似乎潜伏在幽暗的深海中一般。 门吱了一声,一个人推门进来,见陈迹茫然地睁着眼,惊喜地说:“醒了?” 背着光,屋里又暗,陈迹看不清是谁,就问:“你是?”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敲门人一个飞扑,双手抓住他的膀子猛摇:“蒙丹,蒙丹,你别吓我,你怎么了?你不记得我了么?你是风儿我是沙,风儿吹吹沙儿飞飞,我是含香啊,我是你家会跳舞会唱歌会引蝴蝶的含香嗷!!!” “......阿蛮?” “我擦,陈迹你真不好玩儿。”阿蛮咬着小手绢,意犹未尽地趴在他身上。 “哦,含香你能先起来吗,我快被你压吐了......” 阿蛮给他抛了个“你讨厌啦”的媚眼,才不情不愿地起来了。 “这是哪?” 阿蛮还没回答,开关突然“啪嗒”一声,光华大盛,陈迹反射性地闭上了眼。 “既然醒了,就让他回去。” 秦翊冷冷的声音传入耳中,陈迹眯开了一条缝,只看到秦翊立刻又转身出去的背影。阿蛮冲着他的后背狠狠地白了一眼,回头对陈迹说:“你先躺着休息一会儿,我等下回来。” 说着她又离开了。 等眼睛适应后,陈迹四顾了一下,这是一间十平大小的房间,布置得十分简洁,房间里也只有必要的那几件家具而已。陈迹微微歪了歪头,在床头柜上看见了自己和秦翊的合照。 照片中的人当然不是现在的他,而是穿着一身脏兮兮的矮小男人,他被高中生模样的秦翊搂着肩膀站在开得一树火红的石榴树下,两人都冲着镜头笑得尖牙不见眼。 陈迹微微愣了愣,想伸手去摸,却发现无法动弹。这才察觉脖子和头都缠着厚厚的纱布和绷带,一只手臂用夹板固定后吊在胸前,另一只手包得像馒头。陈迹对着自己身上一圈一圈的绷带发了一会儿呆后,他终于想起了自己在医院里可歌可泣的英雄事迹。 “一起住?你开什么玩笑?趁早给我抬走!” 外面忽然传来秦翊暴怒的声音,陈迹反射性想扭过头,结果因为动作太大而引发一阵剧痛,疼得他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好不容易等痛感消退,他把飙出来的眼泪在枕头上擦干,往虚掩的门外看去。 没有关紧的门透进来一束窄窄的光,客厅里人影晃动,还夹着泄愤般的脚步声,陈迹看不清是谁,只能听声音辨别。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你在医院秘密接受治疗却被人袭击的事情已经被好事者拍下来,那个男人说你玩弄他老婆的话也被录了进去,还把你的病胡编乱造了一通,说是性病。现在网络和报纸上全都是关于你的丑闻,遮都遮不住。外面也全是记者,公司的意思是不准你出门了。而陈迹为了救你反而被编排得更惨,他以前曾经有被曝光过出入同性恋酒吧,但因为本身没什么名气而很快被人遗忘,现在托你的福,又被人挖出来了。” 这是小田在说话,他似乎憋了一肚子气。 “关我什么事?我都让他放手了!” “你到底听懂了没有啊!陈迹被你牵连,被当成你的同性炮\\\\\\\\\\\\\\\\友,又因为是你的疯狂粉丝而被网友炮轰成‘骨肉皮’,他的公寓外面也是蝗虫一样的狗仔队,你让他现在这副身残志坚的模样到哪里去啊!你的良心有木有啊,狗叼走了吗!” 这是阿蛮令人熟悉的咆哮声,她走到了门缝刚好可以看见的角度,陈迹发现她一脸怒容,瞪视秦翊却用手指着旁边的小田。 “妈蛋,老娘本来都要和这个弱受回家结婚了好吗,车子都开到了半路好吗,就是因为你们俩的事情老娘又火急火燎地赶回来了好吗!陈迹就是因为你受伤,你就是应该负责,反正你也被公司禁足不准出门,两个人作伴有什么不好啊,别想赖了!” “老婆...我不是弱受......” “闭嘴!” “你不要随便就决定别人的事,他完全可以去住酒店,或者去父母亲戚家,干嘛非得塞给我!”秦翊气得脸色铁青,猛地走了过来。陈迹看到他和阿蛮怒目金刚般地对视着,小田连忙挤到两人中间,免得这两个暴躁的家伙打了起来。 “因为他现在残废无法自理,父母亲人又都移民国外了啊大哥。”阿蛮翻了个白眼,“当时为了躲记者在医院稍微包扎一下就匆忙跑路,所以就一起送到你这个管理严格、安全免骚扰的高档公寓,现在你要老娘再把他转移出去,那老娘还要被门外的记者再穷追猛打一次,老娘吃饱了撑的吗!” 秦翊气得说不出话了。 阿蛮真是脾气上来了对谁都不客气,虽然秦翊平时就很容易生气,但陈迹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可以把秦翊气成这个样子,他心中佩服地想,阿蛮不愧是练过泰拳的壮士。 也不能怪秦翊这种态度,陈迹无奈地想,在他眼里自己不过是个没什么交情的陌生人,如果不是“表白”,秦翊对自己的态度也不会那么差。后来在医院又缠了他几天,大概把他不多的耐心给磨光了。 “好了好了别吵了,秦翊我跟你那么久,就请你稍微给我点面子,让陈迹在你这里呆几天,等外面风头没那么紧了,我们就给他联系酒店。”小田难得展露了成熟的一面,“虽然是陈迹自作主张,但他也算是为你受了一场无妄之灾,这样把人赶出去怎么好?” 秦翊烦躁地揉了揉头发,但并没有说反对的话。虽然他已经厌烦再看到那个自来熟的陈迹了。他身上总带着一股说不明道不清的违和感,秦翊看到他总会莫名产生幻觉,以为那个永远也见不到人回来了,但站在自己面前的又的确是另一个人。那种大起大伏的失落感一度将他折磨得心力交瘁,可是又会忍不住靠近,如同饮鸩止渴一般。 而那天告白后,这个人身上所携带的熟悉感立刻消退了不少,养父是绝不会做这种事的,终于可以摆脱那种感觉了。秦翊觉得一身轻松,真想将他赶得远远的。但现在又发生了这种事。想到要和那个来历不明的家伙同一屋檐下生活又拒绝不了,秦翊就觉得火冒三丈。 还以为他已经默许的小田,也稍微松了一口气似的坐了下来。他忽然想起一件更重要的事,连忙对秦翊说:“那个袭击你的男人,应该是那个叫做张莹的女人的丈夫吧?” 秦翊懒懒地靠在沙发上,闭上眼,嗯了一声。 “我觉得事有蹊跷。”小田说,“往常打钱给张莹的都是我,因为你工作很忙,行程也不确定,所以她很少会来见你。但那天她特意向我打听你的行踪,因为你曾经和我说她有什么要求都可以满足,所以我就告诉了她。可是为什么她丈夫会知道你在医院?我和警方一起看了监控录像,他是直奔你病房的,显然在来之前都得知你所住的病房是哪间。” “那家伙被抓了吗?” “是,已经被抓住了。现在被拘留了。公司以故意伤害罪起诉了他,医院也要求他赔偿,但看他那副一穷二白的样子是赔不起了。张莹也没有为他保释,反而和警察说他的丈夫经常对她进行家暴,这么看,估计几年牢饭是跑不了了。” “是吗...”秦翊仍然闭着眼,嘴角却勾起了略带嘲讽的笑,“张莹这女人真是不可小看,打得多好的算盘啊,一箭双雕......” 小田听不太懂他话里的意思,这时他和阿蛮的电话都同时响了起来,两人都起来到阳台去接听。秦翊这才缓缓地睁开了眼,他木木地望着天花板,不知在想什么。 因为两只手都废了,陈迹足足花了将近一小时才从床上挪下来,出来的时候就看到秦翊靠在沙发上一副神游的样子,而阿蛮和小田已经离开了。 陈迹看了看时钟,已经晚上八点了。他举着自己包得圆鼓鼓的手小心翼翼地在沙发另一头坐下来。通过今天下午的一番争吵,陈迹已经完全了解到了自己不受欢迎的事实,而听阿蛮的口气自己也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了,这种寄人篱下的情况下,自己还是安分点好。 犹豫了一会儿,陈迹观察着秦翊的脸色开了口:“我想...洗澡......” “浴室你刚才睡的房间里就有。”秦翊连眼皮都不睁。 “可我没有手......” 秦翊的呼吸一下重了起来,陈迹明显地看出了他脸皮都不悦地紧绷在了一起,果然下一秒,陈迹就对上了一双非常不耐烦的怒目。 他不禁可怜兮兮地往后缩了一下。 本来只是下意识的动作,但陈迹却看到秦翊眼里堆积的怒气一下就散了,反而渐渐浮起了自己看不懂的那种恍惚。 静默了一会儿,秦翊烦躁地抓乱了头发,站起来说:“跟上。” “啊?” “啊什么啊!不然你自己脱衣服,自己滚进去洗澡!” 陈迹连忙跟上。 水声哗哗地注入浴缸,热气腾了起来,秦翊面无表情地放好水,转身看着陈迹:“把手举高点,弄湿了我不管。” 陈迹连忙举成了投降状。秦翊靠了过来,将他身上带着血迹的套头t恤扒掉,然后又板着一张棺材脸去解他皮带。不一会儿,陈迹就浑身赤\\\\\\\\\\\\\\\\裸地站在了他面前。 快要被雾气模糊的镜子里映出了一具纤细的裸\\\\\\\\\\\\\\\\体,没有晒过太阳的胸膛十分白皙,腰间往里折了一个弧度,沿着尾椎往下是圆翘的臀部和结实修长的双腿。 陈迹以前也经常在公共浴室和同事冲澡,并不觉得坦诚相见有什么不好,但被秦翊完全不带感情的眼睛看着,他不知为何就觉得羞耻,于是手慢慢就垂下来,想把关键部分挡住。 “手举高!不许动!” 还没放下,又因为这声怒吼吓得高举。 秦翊面无表情地拿了起了泡沫的浴球帮他擦拭身体,为了怕自己的衣服弄湿,秦翊也脱去了上衣,自己像玩具一样被他拉胳膊抬腿地摆弄着,两人不可避免地肌肤相亲,当秦翊第三次把热热的呼吸喷到他耳根,手粗暴地揉搓着他的胸前后背。陈迹渐渐发觉有点不对劲。这这这...为什么全身发热了...这感觉不太对啊...... 还不等他想明白,耳边已经传来怒吼:“你有病啊,别把你那种东西顶着我!” 陈迹惊恐地一低头,腿间那个竟然立了起来。 第13章 (13) “那个...那个......” 陈迹的震惊一点也不必秦翊少,他对天发誓,刚才他心里真的没有任何荡漾,他也从来没有对男人荡漾过,可...可为什么身体被秦翊随便搓了两下,却产生了反应? 秦翊皱着眉头拉开了两人的距离。那种“我终于明白你为什么说自己变态”的眼神让陈迹羞愤欲绝。 但他并没有说什么,只是转身开了花洒,避开了陈迹脖子以上的部分,把陈迹身上的泡沫都冲洗干净。喷洒下来的水珠“哗”的浇在身上,猝不及防的冰凉让陈迹狠狠打了一个哆嗦——是冷水。 因为是夏天的缘故,被这么胡乱一浇,适应过来倒也不觉得有多冷。陈迹看到腿间被刺激得瞬间软下去的家伙,算是明白了秦翊沉默下的用意。 秦翊一言不发地从架子上拿来一条宽大的浴巾给陈迹擦。陈迹瞟了一眼刚刚放好的一浴缸热水,一开始秦翊还愿意让他泡泡澡,但自己身体的不良反应似乎让他改变了主意。 “嘶——” 不知哪儿来的疼痛让陈迹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秦翊看了他一眼,把浴巾扯了下来,这才发现陈迹身上还有很多被玻璃碎渣划伤的小口子,本来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疤,但因为秦翊粗鲁的动作有一些又破了开来。 秦翊拿着浴巾端详了一下陈迹的皮肤,好像在嫌弃一个男的怎么那么细皮嫩肉,搓几下都能搓出血条,他把浴巾给陈迹披着。 “衣服在外面,出去换。” “哦。” 陈迹手举得有点酸,走路的时候就有点坚持不住地往下滑了,艰难地走了两步,下滑的势头忽然止住了。陈迹往后瞥了一眼,秦翊脸一如既往的臭,不自然地把头扭向一边,却伸手稳稳地托住了他的手肘。 出了浴室秦翊并没有马上给他穿上衣服,而是说了声“等着”后,转身走进了一个房间,留下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的陈迹果体站在客厅。 不一会儿秦翊又回来了,手上拎着个小医药箱。他在里面翻了一会儿,找出一大堆五颜六色五花八门的创可贴,绕着陈迹转了两圈,把陈迹贴得非常有艺术感。最让陈迹头冒冷汗的是,有个口子划拉在了屁股上,秦翊撕了个草莓图案的“啪”就拍在他屁股上,震得陈迹跟全身通电似的,僵在那不敢动弹。 仿佛经历了什么羞耻y似的,被换上衣服后陈迹才算轻松下来。 “你可以在这里呆到伤好了为止,平时就睡刚才的那个房间,有什么需要可以叫我,但不许像在医院时那样说一些奇怪的话做一些奇怪的事,不然我立刻把你扔出去。” 秦翊一边硬邦邦地说一边帮他把棉质睡衣的袖子卷了起来。陈迹现在穿的衣服都是秦翊友情提供的,秦翊虽然瘦,但高度还是在的,难免大了一点。 虽然秦翊的态度还是冷冰冰的,但他也算勉强同意收留自己,陈迹还觉得挺高兴的。他本来还担心秦翊出了院之后,没办法再看着他、开导他,但现在好像因祸得福了嘛。 “行了,你可以回去睡了。” 秦翊抛下这句话就不再理睬陈迹,而是懒洋洋地歪在沙发上,拿了个逗猫棒,晃来晃去地折腾阿笨,阿笨像开了马达般喵呀喵地左腾右跳各种飞扑,玩得不亦乐乎。 “现在才八点半,我睡不着。”陈迹腆着脸凑了过去,“我们来聊聊天吧。” “跟你有什么好聊的。” “聊聊呗,聊什么都行,聊天这件事多好啊,既环保又节能,绿色无污染,多说一句顶多费点口水,但是身心舒畅啊。”陈迹眼睛转了转,“你要是真不知道和我聊什么,不然就说说那个和我同名同姓的人吧?” 秦翊干脆抱着猫翻了个身。陈迹也不气馁,碰上和秦翊有关系的事,他的耐心总是特别足。小时候为了教这家伙叫爸爸,他能在小秦翊耳边嘟囔好几个小时不歇。 陈迹就开始胡天海地乱扯,哪儿好玩哪儿好看哪个地方的东西好吃,主要宗旨就是向秦翊展现人世的美好,社会的和谐,祖国河山的壮丽,所以死了是非常非常不值得的。 但他发现秦翊对这个完全无感,于是又换了个角度继续。女人怀胎十月有多辛苦,临盆时的痛苦有如二十根骨头同时折断,所以你能来到这世上是多么不容易。而父母养育你长大也费尽了心血,陈迹联想了一下自己当年的状况,深有感触。但秦翊还是背对着自己,仿佛什么也没听见似的一动不动。 “......死了就什么都没了啊。” 毫无收获,陈迹也只有挫败地叹气。 “我听小田说过,养父去世后你一直受着煎熬。但有的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谁也没办法对不对?你就算用生命去赔,你的养父也不可能回来了。还是,你觉得你死了就能见到你养父了?你是这么想的吗?” 陈迹其实更想摇着他的膀子说,别胡思乱想了,真想见的话,我在这里! “我从来没想过。” “唉?” 陈迹一愣,没想到一直背对着他的秦翊居然开口了。 “他那么好的人,应该到没有烦恼的天堂去,我这种人不下地狱都说不过去,所以我知道,即使死了也见不到他。”他的声音很轻很轻,却异常平静,“我就是觉得累,人生好像熬药,越熬越苦,我熬不下去了。” “只是这样而已。”他转头望向窗外,轻声说,“活着太累了。” 第14章 (14) “这只手已经没事了,但还是尽量不要碰水。” 小田请来的医生扶了扶眼镜,把陈迹伤势最轻的右手绷带拆了下来,换成了透气型的创可贴。当时这只手并没有被那个男人踩到,只是手掌撑在地上的时候被玻璃伤得很深,五根手指也有不同程度的划伤,所以干脆一起包了起来。 已经在秦翊的公寓住了有七八天,陈迹终于能恢复一只手的自理能力,他感到非常欣慰。终于不用再麻烦秦翊帮忙脱裤子、帮忙扶小弟弟嘘嘘了。每次这种时候秦翊的表情都会异常阴沉,在那种可怕眼神的注视下,要不就吓得尿失禁,要不就尿都尿不出。实在令人心塞。 而且过了那么多天后,日夜蹲守在电梯和楼道口的记者只剩下了零星的几个,陈迹乐观地想象,只要再熬个几天就可以结束这种坐牢的日子了吧。这么几天,只要是在这个公寓的人都会被记者的长枪短炮袭击,为了避免麻烦,也免得暴露秦翊家的门牌号,小田也没有再来过。所以这几天陈迹和秦翊都吃一些冰箱的冷冻食品度过。 直到今天小田才带了新鲜的蔬菜和水果出现,陈迹看到他的身影出现在猫眼里的时候都有种喜极而泣的冲动。 小田看起来也忙得焦头烂额,平时总会臭美地用定型水抓起来的头发现在乱糟糟的,眼下挂着两个大眼袋,把本来就谈不上多帅的脸衬得更加萎靡了。 “秦翊,吴姐说晚上会安排一场发布会,到时候我来接你。”小田一边从自己带来的购物袋里拿出东西,一边说,“等会吴姐会把要说的话用邮件发给你,你看一看,心里有个数就行了,如果是邮件上没有的问题你都不用回答,吴姐会替你说。” 吴姐好像是秦翊的经纪人,陈迹在公司见过她一面,是个非常雷厉风行的女强人,她带着出道的艺人没有一个不红的。 “你不是辞职了?”秦翊懒懒地拿起小田刚买来的猫罐头看了看,“还不回去结婚?” “靠,要不是为你收拾烂摊子,我儿子都在阿蛮肚子里发育了。”小田哀怨地瞪了他一眼,“总之这次的事件了结后,我就再也不管你这烂人了。” “那真是再好不过。”秦翊站起来踢了小田一脚,拿起猫罐头去阳台引诱阿笨,“结婚我不想去,红包随你喜欢,自己从我卡里扣。” “谁要请你去啊!”小田冲着秦翊的背影撇了撇嘴,但立刻又低下头嘀咕,“靠,居然不来,谁要你的臭红包。” 陈迹帮着小田把东西搬进厨房的冰箱,瞥了眼小田,又瞥了眼在逗猫的秦翊,想不通这两人的个性为什么那么别扭。 “你在这里还好吧?” 进了厨房,小田歪头问了一句。 “唉?为什么这么问?” “阿蛮一直担心你被秦翊欺负,每次打电话给你你都说很好,她反而不信了。特意叫我过来的时候要看看你会不会精神不好。” “我很好啊,真的,秦翊很照顾我。”陈迹连忙帮秦翊正名。他其实也没有说谎,秦翊对他算是很照顾了,他两只手都不能动弹,吃喝拉撒都要秦翊搭一把手。虽然秦翊每次都一副很不耐烦的样子,还会用恶劣的口气嫌他懒人屎尿多之类的,但他从来没有弃陈迹而不顾,只要陈迹开口,几乎都有求必应。即使一开始很粗鲁,但现在动作也变得温柔多了。 “我就说阿蛮是杞人忧天嘛,虽然秦翊这个人个性很烂,脾气又臭,说话从来不看场合,冷着一张脸好像谁欠他似的很惹人讨厌,哎?我怎么又开始说他坏话了,咳,但他算是个很磊落的人吧。嘁,真不习惯帮他说好话啊。”小田苦恼地揉了揉头发,“反正也要走了,我也和你说一句心里话吧,秦翊其实是个好人,他只是不大会表达而已。” “很久以前了吧,我弟弟被女人骗光了积蓄,丢了工作,还欠了高利贷,他真的觉得走投无路叫我借钱,可我这个当哥哥的一点用也没有,根本拿不出那么多钱来。看着被追债的人打得鼻青脸肿的弟弟跪在我面前求我救救他的样子,我真的觉得耻辱,我想我要是不那么没用就好了,我就能保护他了。”小田有点不好意思地说起了往事,“那天雨下得很大,我送弟弟回家后哭了一路,我知道他回去很可能会被放高利贷的人打死,我不知道他是怀着什么心情搭上那辆车的。可我一点办法也没有。” “我走到一半接到秦翊的电话,他一向是个很烦的人,我说我已经下班了,他却死活要我替他去买猫粮,把我气得浑身都哆嗦。我当时想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讨厌的人,真的忍不下去了,还是辞职算了。我没理他,电话也关机,第二天写了辞职信带着去公司,走去老板办公室的时候,他把我截住了,然后他扔了一张卡给我。”小田叹了一口气,“完全就是施舍的样子,虽然气得半死,可我没有把卡扔回去的骨气,我立刻就跑去银行把钱打给了弟弟。也多亏了我那时候压下了毫无价值的自尊心,不然我弟弟可能就跳楼自杀了。” 陈迹看到小田嘴边露出几分苦涩的笑。 “他从来没叫我还过钱,一如既往恶劣地对待我,我也毫不掩饰对他的厌恶,说实话我真的和他合不来,要不是为了报恩之类的,我早就像小赵他们似的辞职了,去年弟弟和我一起把他给的钱还清了。心想可以不用再伺候他了,我心里一阵轻松。虽然对他这个人永远都喜欢不起来,但他做的这些事,我永远都不会忘。” 东西已经完全塞满了冰箱,小田把一些放在了橱柜上,搞定后,他拍了拍手,看着陈迹的眼里有点犹豫。沉默了几秒,他还是开口说:“我也不懂这么和你说恰不恰当,我听阿蛮说你已经不大想做演员了,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和吴姐说,让你做秦翊的助理。虽然他这个人有点麻烦,但其实是个好人,在这个圈子里也很低调,算是为数不多干净的人了吧。呃...我也是说说而已,你如果不愿意我也不强求,我就是觉得你脾气比较好,秦翊对你的态度也比我好多了,说不定你们俩会合得来。” “真的可以吗?” “可以的,很多混不出头的演员都会转行做经纪人或者助理的,不奇怪。反正也是在同一家公司,合同也不成问题不是吗?” 陈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说不定这是一条能迂回地呆在秦翊身边的好法子。自从那天强行找秦翊聊过天后,秦翊说的那番话在他心里扎下了根,他反反复复地想起秦翊望向窗外木然的脸,和他说这些话时平淡却令人倍感揪心的语气。 陈迹觉得自己对秦翊越发在意起来,视线总是不自觉地追着他跑,心里焦急而烦恼,却完全想不出办法。经过那一次失败的聊天,陈迹已经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开导一个对生活绝望的人了,陈迹甚至开始思考要不要把自己重生的事情告诉他,或许这样就能减轻他心里的负罪感了。可是犹犹豫豫了好久,又怎么都说不出口。 而且张莹的事情令他更在意,秦翊曾经说:“张莹真是个不可小看的女人,一箭双雕什么的”,陈迹虽然听不太明白,但也知道绝不会是什么好事。说不定秦翊住在医院的事情就是张莹告诉他丈夫的,可是如果张莹和他丈夫是同伙的话又说不通,那个男人一副大醉之后赶来捉奸的样子,而且张莹和他丈夫闹这一出有什么目的呢?为了敲秦翊竹杠吗?但她不需要这么做也能敲诈秦翊啊,而且最后还把自己丈夫弄进了监狱。 说起来,爱与恨真的只有一线之隔。陈迹有些自嘲地想,他曾经也那样喜欢过张莹,时常在晚上憧憬两人组成家庭后的生活。可曾经那些满满的爱意却好像跟着自己的死亡流逝了一般,而重生后再见到的九年后的张莹,只觉得让人陌生到憎恶。 把东西都收拾好后,小田就带着医生离开了。陈迹送他到门口,小田跟他挥了挥手:“不用送了,刚才我说的事情,我会找个时间和吴姐说,有消息的话我就通知你。” 陈迹说好,目送他和医生下了楼。 转身回到客厅,这套三室一厅的屋子又恢复了两个人安静的氛围。外面的天不知何时阴沉了下来,灰蒙蒙的云仿佛在酝酿着夏天的骤雨。秦翊已经把阿笨从阳台转移了进来,这家伙吃得肚皮鼓鼓的,惬意地趴在沙发上舔着爪子。 秦翊在它身边看着书。 陈迹决定今天一定要吃新鲜的蔬菜,速冻的东西吃得他快要飞升了,现在一想到塞满冰箱的那些菜就口水直流,他看了看时间,现在才下午四点,但他已经忍不住了。 “你晚上要出门的话,还是早点准备晚饭吧?”陈迹跑过去对秦翊说。当然他才不会承认是自己馋得不行。 秦翊把书放下,看了他一眼:“今天吃什么?” 这几天秦翊经常会问这句话,但他们的选择一直只有速冻鲜肉水饺或者速冻虾仁水饺或者速冻香菇水饺,所以每次听到秦翊问这句话陈迹都听心累的。但今天就不同了,完全被食欲支配的陈迹激动地说:“咱炒个油菜,再和猪肉一起炒个荷兰豆,最后弄个莲藕排骨汤吧,刚才我看到小田拿来的荷兰豆看着特别新鲜,我记得你特别喜欢吃荷兰豆的对吧?” 秦翊听他说到一半就起身了,所以陈迹是一边说一边追着他进的厨房。但陈迹最后那个问句一出口,秦翊突然就刹住了脚,他回头:“谁告诉你我喜欢吃那种东西的?” 陈迹立刻就跟浇了一头冷水似的,心都哆嗦了一下。一时不小心就说漏了嘴。他只好假笑着糊弄过去:“我是你脑残粉啊,你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我可都一个一个记在心里,记得可牢了。” 是吗。秦翊好像接受了这个理由似的,抿了抿嘴。 陈迹暗暗松了一口气,先一步走进了厨房,一边拿菜一边把话题岔开:“我先帮忙把排骨和米给洗一洗,切菜炒菜之类的事就交给你了。” 陈迹弄着弄着很快把刚才的小插曲给忘了,却没发现慢他一步走进来的秦翊一直皱着眉头,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的背影。 但做菜的过程一点也不顺利,怕弄湿手,陈迹就在一旁用筷子搅着米,差不多了再把水倒了。秦翊却仿佛在和谁战斗似的剁着莲藕,陈迹光听那种砸在砧板上的声音就已经毛骨悚然了。但他现在这种独臂大侠的样子又没办法帮秦翊,于是只能就这么心惊肉跳地看着,不时惊呼:“小心你的手!”“哎妈飞到水池里了!” “先别放!别!油,油,你炒菜不放油吗?哎哎哎,停停停,太多了!” “我的天,你莲藕没有削皮啊,哇呀上面还有泥,这怎么吃?” “救命啊,快把火关小一点,锅要烧起来了!” “少啰嗦!” 秦翊阴沉着脸把菜刀往砧板上一拍。 陈迹立刻闭上了嘴。 两个小时后,呵呵,晚餐还是吃速冻鲜肉水饺。 秦翊一口没吃,小田的电话就来了。他在厨房折腾了一下午,被陈迹吵得脑壳疼,连声招呼都懒得和他打,自己回房换了一身正装就匆匆而去。独留陈迹一人,对着一盆皮是皮、馅是馅的混浊玩意儿,几乎有种想哭的冲动。 就在这时,客厅忽然传来一个伴随着震动的铃声,陈迹吓了一跳,循着声音跑去一看,原来秦翊把手机丢在沙发上了。陈迹连忙捡起手机冲到阳台,一探头只能看到秦翊那辆黑色商务车绝尘而去。手机响个不停,他就看了一眼就整个人立刻僵住。 屏幕跳动着两个字,张莹。 陈迹就这么瞪着眼看着这两个字,哆嗦着手指想着要不要接起来,对方却挂了。陈迹不由有些后悔,在阿笨鄙夷的目光下绕着客厅转了两圈,正想着要不要回拨一个,“嘟”的一声,一条张莹的短信送了进来。 陈迹不由咽了口唾沫,明知房子里只有他和一只猫,他还是心虚地四顾了一下,才小心地点开了短信。 短信这么写着:“关于那孩子的事情,我还想和你商量一下。” 陈迹看了这封短信几分钟,鬼使神差地按了回复:“那明天找个时间见一面吧,带上那孩子,在......”陈迹想了想,要找个远一点又熟悉的地方,想来想去只有以前老被阿蛮拖去当苦力的那个步行街比较熟悉了,于是他接着写道,“下午三点,在中山街那边的麦当劳见面吧。” 按了发送的时候,陈迹心脏狂跳。 很快对方就回复了:“好的。” 陈迹小心地把短信和通讯记录都删除后,才装作什么也没发生似的把手机放回了沙发上。之后电话再也没有响过,陈迹已经完全忘了吃饭的事,他心神不宁地坐在沙发上看了一会儿电视,开始思考明天见到张莹该怎么办。 他在心里像彩排似的,把计划过了一遍又一遍,电视在演什么他完全不知道,直到听到有车子开回来的声音,他才猛然回过神来。 秦翊回来了吗? 脑子里才冒出这句话,门铃就响了。 陈迹连忙跑过去拉开门,门才开了一半,秦翊就惨白着一张脸倒了下来。 第15章 (15) 发布会大概是在晚上九点左右结束的,秦翊在小田和吴姐护送下,被无数闪光灯与话筒的追击了大概有十分钟左右才算是顺利退场。 抵达会场的时候秦翊才发现自己的手机没有带,吴姐给他发的邮件自然也就没有看到。于是发布会的时候,都是小田和吴姐代答,他撑着下巴转了两个小时的原子笔,那些记者咔嚓咔嚓的闪光灯照得他眼花,最后他干脆闭上眼打了个盹。 这种态度好像引发了场内的强烈不满,问题一个比一个尖锐,但秦翊完全没有听。演不演戏对他来说已经没什么关系了,这些人要怎么编排他他也不在意。 很久很久以前,他还是个小孩的时候,陈迹为了养他也背负着很多流言,那么多人欺负他,骂他,找他麻烦,养父全都用单薄而孱弱的肩膀扛了下来。还温柔地笑着与自己说:“没办法啊,世界上那么多人,总会有人喜欢你,也总会有人讨厌你的。” “可是他们骂得那么难听。” 秦翊记得那时的自己用力地捂着耳朵。是养父把他抱了起来,用手掌盖住了他一直捂着耳朵的手,好像这样就有双重保护了一般。 他的陈爸并不高大,怀抱却永远都很温暖。他身上有一点点汗味,有廉价的肥皂味,脸部贴在磨得起了球棉质的衬衫上,他至今都还记得那带着体温又有点粗糙的触感。虽然他长大后,陈迹就很少很少再抱他了。 “那就不要听,不听也不会有什么损失,反正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人。” 陈迹这么对他说。 所以陈迹去世后,秦翊一直努力让自己不要去听,不要去看,不要去想。不然他怕他会忍不住要杀了自己。 他曾经一遍一遍地回想起那天,又一遍一遍被锥心蚀骨的悔恨所淹没。 如果自己不存在就好了,如果十多年前的冬天没被陈迹捡回来就好了,如果自己在那个时候就冻死就好了,陈迹说不定已经娶妻生子,过上了平凡但却圆满的生活。他仍然会开着车为生活而奔波,会和妻子为小事争吵,也会弯下腰笑着逗着婴儿车里的孩子。他会生活得很好很好,他会长命百岁。 那样多好,那样多好啊。 从来没有相识过也没关系,变成毫不相关的两个人也没关系,至少他还会笑,会生气,还活在这个世界上。 可是犯下的罪孽不可能消除,死掉的人也不会回来。 车子冲破突围开出了会场,先顺道送小田去了火车站,今天的发布会后,这次事件就算告一段落,即使余波未了,他也已经正式离职。秦翊只在他下车的时候睁眼看了他一次,小田也走得干净利落,没有回一次头。 这样很好,秦翊想,没有和任何人成为朋友,这样就不会产生感情。不管相聚还是分离,都可以平静地对待,对他而言,即使死也不会有任何人怀念自己,就是最好的结局。 吴姐下了车换上了驾驶座,默默地将车启动拐上了高架桥,汇入车流。秦翊望着窗外模糊而过的风景,星星点点的灯光汇成了河川,裹挟着风从眼前急速地掠过。 那么多的灯光,却永远也不会有一盏属于他。 车内没有开音乐,沉默的气氛仿佛凝固成了实体,秦翊可以感觉到吴姐频频从内后视镜观察着他,他不知道她想做什么,也不关心。 车子很快开到了秦翊常住的那个小区,进入小区后,车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停到车库里。吴姐径直将车开进了地下停车场。秦翊虽然感到有点奇怪,但却没有说什么。车要停哪里他并不在意,从很久以前他就是这种随波逐流的态度,如果连生死都无所谓,确实也没有什么事值得在意了。 车子在一个非常偏僻的角落里停了下来,周围甚至没有别的车停靠,地下停车场昏暗的灯光亮着,没有一点声音。把车子停下来的吴姐也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熄灭了火,却没有解开车门锁。 秦翊也懒得管她究竟要做什么,有些倦倦地闭上了眼睛。 空了一天的胃部有点痉挛起来,但这种程度的疼痛秦翊并不放在心上。有时他甚至是享受疼痛感,疼到极致的时候手脚冰凉发麻,眼前也会开始发黑,被痛苦撕扯的感觉越强烈他越觉得是自己应得的,如果能就这么死掉就更好了。 耳边传来了奇怪的声音,吱地一声,好像是驾驶座的位置被放倒了,衣料摩擦的声音,然后有一只颤抖的手触摸到了自己的脸。 刚刚被指尖碰到,秦翊就露骨地撇过脸,然后睁开了眼。 吴姐爬到了后座上,跪伏的姿势,她的手还保持着往前伸的姿势。秦翊冷冷地注视了她一会儿,在她的手抚上他胸膛的时候,厌恶地撩开了。 她是个还算漂亮的女人,但秦翊没有兴趣。 被毫不留情地拒绝了,女人脸上露出了快要哭出来一般的绝望神情,却自暴自弃一般将秦翊压在了座位的角落,把柔软的身段直接贴在了他身上。她旁若无人地脱起自己的衣服。 女人白皙的肩部露了出来,锁骨,乳‖沟,内‖衣。 “够了。” 秦翊抬眼直视女人艳丽的脸庞,她正打算褪下胸衣的手停住了。她用一种伤痛的目光看着秦翊,静了很久,她哑着声音说:“我爱了你很多年。” 秦翊没法回答他,此时他的胃部翻腾得厉害,已经有冷汗开始滴下来了。好像自从陈迹死后,他就对这种事情反感了,以前一看到陈迹就会想要拥抱,想要抚摸他,进入他。但陈迹走之后,不管是男人女人都无法再令他勃‖起,甚至想到要进入到别人的身体都觉得恶心想吐。或许他不是恶心想要和他做‖爱的人,而是厌恶他自己。 他的脸开始变得苍白,秦翊压抑着胃部嚣张起来的痛感,低声对照顾了他很多年的经纪人说:“让我下车。” 他对这个女人唯一的印象就是能干,是自己的经纪人,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老板把你不打算续约的事情告诉我了。”经纪人低下了头,她伸出发抖的手攥住了秦翊的衣角,“你会离开公司,我一想到这件事就无法再忍耐了。别走,别走啊。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至少让我留在你身边吧。” “让我下车。” 自己的声音有多冷酷连秦翊自己也觉得吃惊,但他真的快撑不住了。 女人终于绝望了,她默默穿起了衣服,将车门锁打开了。 听到车锁跳起的声音,秦翊立刻打开门硬撑着往外走。他没有空闲回头去看女人的表情,胃部的疼痛让他两条腿有点发软,后背已经快要被冷汗浸湿了,当电梯门关上的那一霎,他立刻就靠在铝合金的墙壁滑坐了下去。 弓着背跌跌撞撞地往走廊尽头的公寓走,他想起了女人说的话。她说别走。秦翊也曾经痛哭着一遍一遍叫着这句话。陈迹翻下山崖被送往医院急救的时候,他被那个生下他又抛弃了他的女人关在家里的地下室。 他一开始暴怒地踹门,怒骂着要出去,可没有人理他。后来偶然从打扫房间的佣人嘴里听到了陈迹病危的消息,他不再骂了,而是趁着生母来为他送饭的时候跪在冰冷的地上哀求她,秦翊第一次叫了她妈妈,可是她还是不肯,反而冷着脸甩开了他,说:“看来你根本就没有好好反思,我不认为你去了有什么好处。” 最后是他那个双胞胎哥哥秦栎为他偷了钥匙,把自己的零用钱全给了他当路费。 秦翊紧赶慢赶,赶到医院,却还是来不及了。他终于见到了陈迹,可却是最后一面。他到了不久重症监护室就一片骚乱,电子器械发出尖利刺耳的长鸣,他亲眼看着心电图一点一点变成了直线,亲眼看着他死去。 别走,不要,求求你。 他也曾这么无助地哀求过。 即便是日后所遭受的所有病痛加起来,也不及当时眼睁睁失去他的千分之一。 本来想要掏钥匙却下意识按响了门铃。门内有脚步声传来。 哦,秦翊模模糊糊地想,这房子里还有那个莫名其妙的男人在。那是个非常奇怪的男人,明明看起来很年轻,却总是用一种长辈的面孔说话。他也叫做陈迹,有一双非常非常温和的眼睛,秦翊不知道是不是每个叫陈迹的人都会有那样的笑容。 有好几次看到男人说话的神态,微笑的样子,他的心脏都会因此骤停了。他以为自己看到了那个死去的人,可是晃过神,却是一张没有任何相似的脸,于是立刻又会被巨大的失落感包围。他不想这样下去,因此一开始小田提出要这男人住在他这里的时候,他强烈反对。可是那个男人醒过来,一看到他那双眼睛,不知为何又动摇了。 明明知道不是,却仍然贪恋那种熟悉的感觉,秦翊想,自己果然疯了。 一只手接住了自己不断下滑的身体,秦翊已经觉得意识开始渐渐飘远,男人在他耳边焦急地叫着什么,秦翊一句也没听清。疼痛像是疯狂的野兽,不断啃咬着他残破的躯体,那种痛让人生不如死,却又让秦翊觉得有一种快感。 越是糟蹋自己,他越觉得痛快。他这种人渣就应该这样痛不欲生地死去。 男人用仅能活动的一只手拖拽着自己,一阵一阵的痛过去,他的意识又回来了,他听到男人呼哧呼哧的喘息,还有不停地抱怨:“出了好多汗啊。”“好重啊。” 背部触碰到了柔软的床铺,秦翊睁眼看了一下,立刻又本能地抱着被子蜷缩起来,男人好像累瘫了似的在旁边缓了好一会儿的气,才过来拉他的手臂。 “你睡了吗?还醒着吗?还醒着的话快点先把衣服换了吧,你衣服都湿了,别往被子上擦,快点脱下来,不然被子都会被你搞湿的。” 男人用一种令人熟悉的口气说着。 秦翊心仿佛被什么击中,他立刻睁开了眼,怔怔地看着男人。 “你看我干嘛?又要我帮你脱吗?我只有一只手唉,唉你怎么,唉,那么大人了,怎么还像小孩子一样......” 时间,空间,灯光,好像一瞬间所有都褪去了。夏天的蝉鸣和燥热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冬天寒冷的天气和窗外簌簌落下的雪声。 ——外套都是湿的,别往我被子上擦,快点脱下来,不然你要我晚上盖湿被子吗...... ——你帮我脱。 ——那么大人了,怎么还像小孩子一样...... 秦翊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眼前的男人好像和记忆中的养父一点点重合起来,他仍然是自己熟悉的样子,嘴里在细细碎碎地抱怨,眼里却是温和的宠溺。他看起来那么好,脸上没有血污,也没有伤口,他那么好,那么好,完好无损。 爸爸,爸爸。 秦翊用尽力气撑起身体把男人一把抱紧,他把发酸的鼻尖贴在男人的肩膀上,曾以为早就流干的眼泪,却在此刻遏制不住地溃堤。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怀里的人仿佛吓到了一般挣扎了一下就没有动了。好一会儿,秦翊听见了一声低低的叹息,随后,一只手轻轻环上了他的后背。 秦翊一点点抬起头来,他眼前被泪水模糊,他只能看到男人用一种温柔到让人沉溺的眼神望着自己,他已经分不清现实还是幻觉,却本能地想要抓住。 他主动靠近了男人的脸,当秦翊与男人的唇重叠,痉挛的胃,蚀骨的痛一瞬间都消失了,眼前只剩下这个人,柔软的触感,带着令自己都完全无法理解的灼热。 男人又开始挣扎了起来,秦翊只是加倍地堵住了他的唇,甚至伸手捏住了他的下巴,被迫他张开了嘴。唇与舌纠缠得深,秦翊明显感觉到怀里的人气息不稳了起来,挣扎地力度弱了,身体软了下来。 占有他,不能放他走。 秦翊这么想着无视男人的惊呼将他压倒在了床上。 第16章 (16) 当被抱住的时候,陈迹便隐隐有了不祥的预感。 他的背部下意识地紧绷起来,随时做着逃跑的准备,但秦翊将脸颊贴在他肩头后,他却无法在动弹了。因为秦翊浑身抖颤,抱紧他的手越收越紧,仿佛将陈迹当成了激流中唯一的浮木来依靠。 他这是怎么了? 陈迹还没得出答案,肩部就被秦翊溢出的眼泪湿润了。 这让陈迹仿佛被火烙了一般身体猛地一抖,不知所措。他低头看了一眼紧抱着他无声哽咽的秦翊,对于男人来说过于细软的头发垂了下来,遮住了半张脸,陈迹只能看到他紧紧咬住,不让自己失声恸哭而颤抖的唇。 自从七岁将他还给了秦家,陈迹就再也没看过秦翊掉眼泪。秦翊从小就是个非常有主见,对什么事都不服输,顽固到偏执的人。大概是自己这个做父亲的太没用了,在秦翊还懵懂无知的时候,陈迹就总被他看见自己被人狠狠践踏、欺辱的画面。事后,秦翊会一边轻轻吹着他的伤口,一边说:“爸爸,不痛不痛,吹吹就不痛了。” 而最后,他总会反复郑重地保证:“以后我绝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负爸爸。” 从此他跌倒受伤再不会哭,有一次其他司机的孩子骂他是野种,他和那些人推搡起来,被仰面推进了浮着薄冰的水池,那些孩子一哄而散,没有人救他。他冻得浑身乌青,脚还被池子底下的垃圾划出个大口子,可他自己爬了上来,一瘸一拐地回到家。那时,陈迹在外出车,他自己用碘酒消毒,那是怎样一番折磨,陈迹都不可想象,但他一句都没有叫疼。 不允许自己软弱掉泪,强迫自己成长,秦翊还没好好享受过无忧无虑的童年就自行背起了责任,渐渐变成了一个过于早熟而懂事的孩子。 秦翊是个坚强到陈迹在潜意识里都认为是无坚不摧的人,可此刻,他却哭了。 哭着重复着对不起。 陈迹低头沉默了很久,终究选择了一点一点放松身体,任由他抱着。 那些沉重的往事,以及,那些他无法回应的情愫。 都忘了吧。 他不想用自己的死折磨任何人。 陈迹低叹一声,伸出能活动的那只手轻轻环住了秦翊的背,就像抱着那个从收费站捡回的幼小孩子一般,安慰地一下一下轻抚上他过于消瘦而明显突出的脊椎。 然而他的手腕突然被抓住了,陈迹吃惊地抬起头,什么也没来得及,唇边就是一热。紧接着下颌也被捏住,加深了这个吻。 陈迹想要挣扎,可是身体却不受控制地瘫软了下来。他甚至感到了身体开始发热,心跳也猛然加快,陈迹已经不单单是吃惊了,而是被过于敏感的身体反应弄得呆住了。 秦翊紧紧地拥抱着他,不停地亲吻他,抚摸他,比起带着情||欲的那种触摸,他更像是为了让确认什么一般的急切,陈迹的意识很平静,只有种被抱得喘不过气的窒息感,可身体却好像和他分离了一般,欲身似的迫不及待起来。 脑中明明发出指令,身体却诚实地忠诚着自己完全不听话。 这到底是什么状况? 一阵天旋地转,被压倒在床上的陈迹已经遏制不住内心的咆哮,秦翊将手伸进了他的t恤内,揉捏起了他胸前的两点,他想要骂娘,身体却仿佛难耐般颤抖起来。 “住手!住手啊!!” 陈迹想要这样大叫,可是从喉咙里发出的却是令人面红耳赤的喘息:“啊...嗯......” 这这这这这....这是怎么回事?? 这身体到底怎么回事? 陈迹惊恐地瞪大了眼,外裤连同内裤一齐被剥了下来,腿间那过于诚实的家伙立刻精神十足地弹了出来。 还没等陈迹从自己身体的古怪中回过神,下面已被一口含住。 温热的口腔带来极致的快||感,以及那令人忍不住要捂住耳朵的吞咽和舔舐声音,仿佛汹涌的波浪一波一波地冲击着陈迹的身体。 紧接着头脑就空白了一秒。 射...射了?? 有没有搞错,他这就...射了? 虽然知道自己关注的重点有点不对,但震惊的陈迹还是无法停止这可怕的联想。 不会吧......他不会才坚持了三十秒吧? 第17章 (17) 射过后的身体更加疲软,陈迹上衣被高高撩起,下半身全果且大张着,他整个人无力地横躺在床上,潮红的脸歪贴在深灰色的被单上。 陈迹睁着失神的眼,短促地喘息,正努力让自己一点一点从高||潮的余韵中平息下来。 被单上有着淡淡的柠檬香,清新的味道让陈迹那飞到天外去的神智似乎又回来了。 但他还是动不了,身子甚至还沉浸在刚才的快意中颤栗。他用右手攥住了床单想要爬起来,至少让自己不要以这种羞耻的样子暴露在秦翊眼中,但他并没有成功。稍微动一下,只是摩擦在床单上,这具不听话的身体就会敏感地打颤。 床边忽然往下一陷,秦翊压到了他身上,双手撑在他头部两边,他出神地凝视着陈迹,眼中尽是恍惚与困惑,仿佛要寻找到什么答案似的目不转睛地看着。 陈迹不想和他对视,僵硬地别过了头。 他心里有些悲哀地想,为什么他还是要遭遇这种事?他留在这里他是不希望秦翊出事,没想到却赔上自己。上辈子就不愿意,这辈子更加不会改变。不管秦翊是否想要轻生,他都不想再管了,愤怒渐渐占领了他的意志,他完全不再想和秦翊再扯上任何关系了。 这种事情他生理性地厌恶,真心不想再经历第三次。 而自己的身体也让他觉得恶心,刚才他受不了地想要摆脱秦翊,身体却违背了他的意志。这种事情居然也会发生,真是太不可思议了。刚才他好像与身体分裂开来,本心冷静而不为所动,反而在想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身体却空虚到发痒的地步,渴望有人触碰,渴望有人抚摸,甚至...渴望被狠狠地进入。 这对陈迹来说是不可能的事情,秦翊亲吻他的时候,他反感排斥得只想要逃。和男人接吻,还是舌吻,别开玩笑了,只是稍微想象一下就觉得恶心。 但身体的反应是截然相反的。陈迹也困惑了,为什么会这样?这个身体的原主人到底以前是个怎样的人?为什么身体里残留的意识那么令人惊悚?这时陈迹才想到自己似乎从来没有主动去了解过自己这具身体的来历。他完全不了解这个“陈迹”的生平,他的父母亲朋,他所经历的一切,陈迹都一无所知。 本来以为没有了解的必要,但现在似乎必须去搞明白才行。 毕竟还要披着这个家伙的壳子过一生啊。 就在陈迹出神之时,一只冰凉的手抚上了他的脸,又渐渐下滑,从下巴到胸前,流连不去。陈迹的精神绷得更紧了,身体却完全依照着本能,愉悦地扭动起来。 “好像在做梦一样......” 秦翊渐渐低伏了身体,一边轻轻咬住了他的耳垂一边低声呢喃。 “这几年我总是想要梦见你,可是从来没有如愿,我想,你一定很恨我,恨得连我的梦也不愿来。我不知道怎么才能活下去,每天起床从镜子里看见自己的脸就会有想要死的冲动,不敢面对自己,我想演员这个职业更适合我,我能饰演不同的人,带着面具就不用再面对这个面目可憎的自己。” 秦翊忽然说起了这些无头无尾的话,陈迹不是很明白,他为什么要对自己说这些?他认出自己了吗?绝不可能啊!陈迹心慌了一下,又立即否定了这个可能性。为什么从发布会回来后秦翊就变得那么奇怪?他在外面遇到了什么事吗?可是发布会的直播他有看,秦翊岿然不动地坐在台上睡得那叫一个香,并没有任何异常啊。 难道是因为这具身体与自己同名同姓的缘故吗?可是这样也不可能搞混啊,两个人在相貌上完全没有相似的地方。 秦翊舔着他的耳根,啃咬着他的锁骨,双手也揉捏着胸前很快硬||挺起来的两粒。他如同燎原的火星在陈迹不受控制的身体上点火,让陈迹本来平息下来的燥热又重燃了起来。 不妙啊,难道他说这些是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吗? “不过,你还记得你曾经说过的话吗?”秦翊用手指缓缓抚过了他后颈上被包扎住的伤口,声音听起来莫名有些发抖,“你说过,你想要我当演员的事情,你还记得吗?” 身子的敏感度又直线飙升了,陈迹极力压抑着自己想要伸手去抱住秦翊脖子与他亲吻的身体冲动。自己和自己博弈这种事实在太难了! “不记得了吗?” 秦翊的眼中不知是失落还是释然,用一种古怪的表情凝视着陈迹。 陈迹的注意力被他拉了过来,自己有说过这种话吗? 分了一点心思在脑中翻找了尘封的记忆,仿佛敲开了河面上的冰层一般,回忆如解冻的流水在眼前淌过。 那次的对话源于一次争吵,那年秦翊十五岁,刚刚考上了寄宿高中,骗父母说周末要补课没有回家,而是乘车到陈迹的公司来。 见到他陈迹非常惊喜,他甚至都快要认不出眼前的少年是曾经那个嚎啕大哭离开的孩子,他们有多少年没有再见过了,陈迹甚至都要想一想才能算出来。 他呆立在门口,忍住眼中的热泪,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着眼前的少年。他生得很高了,健壮而高大,唯一不变的是那双黑如星子的眸子,和那略显薄情的嘴唇。 秦翊在他那里呆了两天,因为秦翊不肯去住旅店,所以他们挤在那张单人床上,两人紧贴着说了一宿的话。温暖的肌肤相贴,带着令人安心的感觉。 大多时候都是陈迹听秦翊在说,陈迹偶尔应和几句。他听秦翊说学校和同学,说难看的校服和古怪的广播体操,说冬天穿着一条背心站在校门口检视他们着装的体育老师。陈迹听得很入迷,仿佛能从这孩子的一字一句里看穿他的成长般。 这两天瞬间就弥补了那么多年的空白,从一开始的略显生疏到后来如同朋友般的畅所欲言,他们用最快的速度熟悉了彼此。可是不管有多么快乐,最后都要分别。秦翊的周末结束了,他必然要回到学校,可是这孩子却不愿意。 “我再呆一会。”他一遍一遍地说着这句话。 陈迹被他这副样子弄得更加不舍,可是却没有立场留下他。只好说:“再晚就赶不上车了,你不要闹脾气,下次还可以再来啊。” 秦翊就低头不说话。 两人僵持了很久,陈迹终于被磨光了耐心,不由沉下脸:“你不要这么不听话,你再这样,下次就不要再来了,我会告诉你妈妈,让她把你带回去!” 秦翊愤怒地抬起头来,只是瞪视着他,嘴唇抖动了一会儿,却没发出声音。 沉默了一会儿,他脸上的愤怒却变成了苦笑:“就算我再听话,你不是也没有来过吗?” 陈迹的心仿佛被狠掐了一下。 “那时候,你不是说只要我听话,你就会来看我吗?”秦翊定定地看着他,“可是不管我怎么等,一放学就从学校跑回家,坐在门口望着外面的马路直到天黑,也没有等到你,你一次都没有来过。你骗我。” 陈迹被他这句话说得脸色苍白。他不知道该怎么和秦翊解释自己的身不由已和他亲生父母的坚持和排斥。他不希望自己变成一个挑拨秦翊和他生父母关系的人。现在秦翊已经回到了秦家,他以后也只会在秦家生活,自己又何必多嘴? 可是叫他离开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了。 没办法,只能留他再住一晚,晚上两人坐在小圆桌边吃饭,顺道开了电视看。电视里播放着一群年轻人到大城市为梦想打拼的故事。现在陈迹已经忘了那部电视剧的名字。他只是就这个为话题,想和秦翊说说话,缓和一下下午两人争吵过后的气氛。 “你长大后有没有什么想做的?”陈迹这么问他。 秦翊一愣,反而转头问他:“那...你希望我做什么工作?” 陈迹想了想,就指着电视说:“做个大明星吧。” 自己以后都不可能主动去看他,等他长大后有了自己的生活,两个人的联系只会越来越少吧,见面的机会更是会变得如同易散的烟云般渺茫。 所以,可以的话,做个大明星吧。 “你那时说,做个大明星吧。” 秦翊变得比少年时低沉的声音一下将陈迹从回忆里拉回了现实。他低头温柔地抚摸着陈迹的脸庞,陈迹的身体已经又在他的手上变得随意摆布地瘫软下来。 他眼看着秦翊的脸渐渐靠近了,最后留下了一个轻轻触碰到的吻。不知为何,秦翊亲吻着自己的嘴唇因紧张而颤抖得厉害。 他在紧张什么,还是在害怕什么? “我问你为什么是明星,你记得自己是怎么回答的吗?” 颤抖的吻慢慢带上了情||欲,秦翊不仅纠缠着他的舌头,更是舔遍了他的口腔,交缠着,玩||弄着。陈迹从来没有和任何人有过这样热烈地接过吻,明明只是一个吻,却连他本来不为所动的心都忽然颤了一下,本该产生的厌恶也不知不觉烟消云散,让人沉溺。 “你还记得你的回答吗?” 声音低低,呼吸热热地挠在脸上,陈迹迷迷糊糊地回答了:“嗯...记..嗯...我记得...我说...那样我想你的时候,只要打开电视就能看到你了。” 话音未落,那只不停地抚摸着他的身体和头发的手停了,连着秦翊整个人都猛地抖了一下。他慢慢分开了两人的唇,当陈迹察觉到不对劲睁开眼睛时,就看到秦翊变得暗沉下来的目光,带着怀疑和难以置信,如同钉子般狠狠扎在陈迹身上。 陈迹突然明白过来,秦翊居然在套自己的话。 他为什么会套自己的话?他发现了什么?不不,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刚刚已经露出了马脚!他说了一句绝不该说的话! “这种事情,就算是请了私家侦探也不可能知道。” 秦翊死死地盯着他,陈迹一阵慌乱。 “从一开始我就觉得不对劲了,你知道的事情,根本不是能够调查出来的。” 秦翊的目光一下就尖锐起来。 他喜欢吃荷兰豆的事情,除了养父绝不可能有人知道。在秦家大多时候都吃西餐,没有机会尝到家常菜的味道。而养父去世后,秦翊为了折磨自己、糟蹋自己,更是只挑自己讨厌的食物吃,直到现在也是如此。所以,真正的粉丝应该会以为他喜欢吃苦瓜和芹菜才对。而这恰好是他最讨厌的菜。 这个‘陈迹’从一开始就在说谎。 当这个男人将疼得走不动路的自己拖进房中,又说了那些话的时候,秦翊确实产生了混乱,但男人在他口中射出来后,他就已经清醒了。可是怀疑的种子却在他心中生根发芽。 于是他故意引诱着男人,设下圈套让他钻。一开始他并不带多大的希望,甚至觉得自己非常荒谬,但最后得到的结果却出人意料。 秦翊将想要逃跑陈迹逼到了床角。他下身赤果,上衣凌乱,修长而结实的身材确实带着极大的诱惑。但秦翊却只是一瞬不瞬地逼视着男人的眼,想从那双慌乱的眼中找出真相。 “爸?” 第18章 (18) “爸?” 秦翊又往陈迹身上靠近了一些。 “是你吗?” 他一手揽住了陈迹的肩头,另一只手抚上了他颤抖的嘴唇。 “是你对不对?” 陈迹无处可逃,他已经被秦翊逼到了角落里,后背都贴上了床头板上。他不知道怎么才能蒙混过关,脑子里全是浆糊一团,只好咬紧牙关,抵死不承认。 “你在开什么玩笑?” 陈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冷静,眼神也不躲闪,这是考验他演技的时候了。 “我怎么看也只比你大一两岁,你没毛病吧,叫我爸?那我可占大便宜了,捡着那么大一儿子,哈哈。” 陈迹干笑了两声,这在寂静的深夜显得特别突兀,而秦翊不说话,只是幽幽地盯着他。那种像解剖刀一般的审视眼神让陈迹全身都不舒服,好像自己是条被人按在砧板上的鱼,所作所为都是垂死挣扎,最后也不得不任人宰割一般。 “我不信。” 过了不知多久,秦翊淡淡开口。 “你说谎。”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秦翊,你怎么变得那么奇怪?”陈迹硬着头皮迎上了他的眼睛,撑在床上的手紧张地攥住了床单,“你把我认错成别人了吧?我不是——唔!唔!” 仿佛为了封住他那些心虚的语言,秦翊突然扣住了他的后脑,将他一把拉了过来,又一次吻了他。这个吻比前两次都更为激烈,仿佛带着要融化一切的狂热。陈迹那过度敏感的身体再次显示了它的无节操,当秦翊的舌头开始探索陈迹的口腔,连牙齿也一个个舔舐过去的时候,陈迹的腿间又开始发热,那射过一次的家伙再一次抬头。 光是吻就能硬,搞屁啊,陈迹崩溃了快。 吻变轻了,让人意迷的唇舌往下移,一路流连。陈迹在低挡不住的快感面前举了白旗,他不自觉地闭上眼,感到秦翊的手指不停地爱||抚着他后背与腰际。 “不管养我的那个男人变成什么样子,就算烧成灰化成土,就算不是同一个人了,我也能找到他,认出他,再次爱上他。” 陈迹的身体又因为刺激而颤抖起来,他模糊地用最后一丝尚存的理智做着无力地抵抗:“不要,啊......住手......” 他的声音猝然拔高,秦翊冷不防地捏上了他胸前肉头,稍微用力将它拉起,身下的人便会高叫一声,浑身抖颤。 “从那时候上山拍戏,我就觉得你身上有一种让我感到熟悉无比的东西。那时候我严重失眠,别说在车上,就是在床上我也要吃安眠药才能睡着。可是那天,几乎每天都瞪着眼睛到天亮的我却无缘无故在一个陌生人怀里沉沉睡去了。” 陈迹的双眼已渐渐溃散,被情||欲覆盖,而玩弄着他身体的秦翊的目光却如同他此时的声音一般,从容冷静,仿佛设下陷阱一步步引诱猎物的猎人。 “从那之后,我就不由自主地观察你,除了相貌不一样,你和他几乎没有不同的地方,你知道我有多惊讶吗?你和他所保有的习惯几乎完全重叠。你和他一样握笔会动用三根指头,拿筷子大拇指总会不听话地翘起,吃饭会先吃菜,喝汤的时候直接端碗一口闷。一开始我也告诉自己是巧合,可是,真的会有那么多的巧合吗?” 原来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居然露出了那么多的马脚,陈迹失神地喘着气,胸前的两粒已经在刺激下硬||挺了起来,他被快感冲击着。 “还是不说实话吗?” 秦翊低沉的声音在陈迹耳畔回响着。 “即使你不吭声,我也有办法让你不得不开口。”秦翊似乎轻笑了一声,“这里已经那么硬了,你很想要了是吗?” 腿间的硬物突然被人握住了。冰凉的手带来更强烈更不一样的刺激,这令陈迹整个人仿佛被电流击中一般弹了一下,快感直达脚趾。 陈迹觉得全身都好像要融化一般发热,心跳得比接力跑冲刺时还快。 身体被翻了过来,陈迹把脸贴在枕头上,还不等他松一口气,秦翊的手忽然抚上了他的臀部,冰凉的手指所经之处都激起他一阵颤栗。 “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金属碰撞声传来,秦翊解开了皮带。 这预示着什么的声音就足以令陈迹发疯了。刚刚沉迷在快感的理智瞬间就逃回,曾经噩梦一般的记忆飞快地在眼前闪过——被捆绑住的双手,赤果而交缠的身体,下身撕裂般的剧痛,激烈的挺入与疯狂的摇晃,昏眩过去的漫长黑暗。 “不要!!不要!!!” 陈迹失控地大喊,瑟瑟发抖地缩起了身体。 “不要的话就说实话,那些事你是怎么知道的?你是不是...是不是......” “不是!我不是!” 陈迹使出了全身的力气甩开了他,拼命向床边移动。 一只强有力的手强行将他按倒在床上,紧接着,有个火热的物体抵在了陈迹的后||穴上。 “不是的话,那些事你怎么解释?” 秦翊稍微用了点力,穴口被撑开一点点。 “不是,我不是,不要啊,不要!”陈迹发了疯一般挣扎起来。 “说不说!” 又往内挺了一点。 陈迹立刻紧绷起来,在极端的恐惧下,曾经敏感到只是揉搓两下就差点要射出来的身体变得像一块棺材板似的直挺挺硬邦邦,完全没了之前软成一滩泥一般的情||动了。 “说啊!” 那抵在后||穴上的硬物已经挤进了三分之一。 被侮辱的眼泪从他眼角滑落,陈迹强忍着攥住了拳头。 “都说了不是,你要我说什么!” 这句话似乎激怒了压在他身上的人,冷冰冰的手用力地箍紧了他的腰,另一只手钳制住了他前面半身,后面作势就要全根刺入了。 “不要!小翊!不要!” 陈迹惊惧地喊出声来。 身后的动作立刻就停住了。秦翊的声音带着颤动:“你...你......叫我什么?” 还不等陈迹回答,他又不安地追问:“爸爸?” “是是是,是我!”陈迹烦躁地锤了一下床板,他知道自己无法再隐瞒,干脆承认了。 陈迹看到秦翊的眼睛一下就瞪大了,黑黑的眼珠,仿佛大狗一样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真的吧…你不是骗我吧?” 陈迹这回真的怒了,承认了又不信,是想怎样!陈迹一咬牙,干脆把秦翊从小到大的那些事,一件件一桩桩给他列出来。每说一句,秦翊的眼睛就亮一点,到最后明亮得简直让人想要移开视线。 “这回你信了吧?”陈迹咬牙切齿地看着依然压制着自己的人,“还不快给我拔出来!” 秦翊却呆呆地看了他好久,过了一会儿才仿佛触碰易碎品一般摸了摸他的脸。 “我不是在做梦吧,真的有这种事......” 刚才逼问的时候不是还很牛逼很笃定的吗,现在怎么给了证据还怀疑上了? “废话,难道刚才我都白说了吗?”陈迹怒瞪着他:“拔出来啊混蛋!” 秦翊慢慢流露出了似哭似笑的表情,突然猛地将陈迹抱住。 “爸,我好想你。” 陈迹整个人却猛地弹了一下,然后就石化了一般一动不动了。 就在刚刚,秦翊一个熊抱,直接导致噗嗤一声,本来就进去了不少的那玩意儿,全根没入了陈迹体内! “嗷!啊!!痛痛痛!秦翊,你他妈给我去死!!” “...唉?” 秦翊装作无辜地歪了歪头,腰部却贴得更紧了。 夜,还很长。 第19章 (19) 秦翊醒过来的时候,陈迹还缩在他怀中沉睡。 预示着黑夜已经终结的轻浅晨光照在暗色的被褥上,窗外有微凉的风吹来,将屋内滞留的浓浓情||事味道吹散了。 陈迹睡着时看起来特别孩子气,睡相也不好,刚睡的时候人还是正的,天亮的时候不是睡成倒的,就是半只身子都在床外面了。他很久以前就这样,秦翊小时候常常被他压得醒过来,又迷迷糊糊地爬到另一边睡下。 秦翊枕着手臂,出神地凝视着枕边人。 不浓不淡的眉毛,猫似的大圆眼,漂亮高挺的鼻形,下巴略尖,细脖颈,全身的皮肤都是养尊处优的白。这是一张年轻、俊朗的脸,和秦翊记忆里那个眼角已有皱纹的陈迹完全没有共同点。 事到如今,他还是有点不敢相信。 但是昨天这个也叫做陈迹的男人一股脑吐出的,关于他小时候的那些话,又分分钟在提醒他——这就是事实。 除了把他捡回来的养父,谁会知道他曾经半夜被蟑螂爬过脸而吓得尿床,尿了床还硬挺着把裤子和床单都捂干了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什么味道也没闻到似的一觉睡到天亮。 直到早上被陈迹掀了被子都还一脸严肃地表示他是无辜的。 谁会知道他曾经被偷米吃的肥老鼠吓到呆滞不敢动,眼睁睁地看着老鼠拖着长尾,嚣张至极地从他眼前大摇大摆走过,走就走吧,居然还踩了他一脚,把他踩得嚎啕大哭。 他还记得陈迹听到他惊天动地的嚎叫声慌里慌张地提着裤子从厕所里跑出来,用一种比他自己还惊惶的口气,紧张地问他:“怎么了怎么了?” 秦翊记得自己特可笑地抽抽噎噎了好一会儿,伸手指了指他那可怜的胖脚趾,拖着特委屈地哭腔说:“爸爸,老鼠踩我......” 然后陈迹就哭笑不得地抱着他哄啊哄啊,再三发誓一定把那只老鼠抓住让他踩回来报仇,秦翊才含着两泡眼泪,勉强止住了哭。 这些影响形象的糗事,秦翊虽然觉得有点不堪回首,但确实是属于他和养父的独家回忆。那些记忆里的细节是无法复制的,这个男人说的时候,那种神态,那种语气,都是只有当事者才能表露出来的。 他曾经日日夜夜地想,如果陈迹还在的话会怎么样,如果陈迹回来的话就好了。只要陈迹好好的,生龙活虎,长命不衰,他什么都可以不要。 只愿他还在。 现在他最想最想的爸爸真的回来了,以最不可思议的方式。 秦翊伸手轻轻戳了戳陈迹软软的脸颊,此时,他毫无防备地睡在秦翊臂弯里,脸贴着被子,嘴唇微张,还有一只脚毫不客气地架在秦翊的腰上。 虽然脸看着还有点陌生,但这种迷之睡姿绝对是令人无比怀念啊。 只是单纯地看着看着,就想吻他。 秦翊向来是个说心动就行动、想吻就吻的人,趁人之危在他的字典里也一直都是褒义词,所以他毫不犹豫地靠近了陈迹还在睡的脸,合上眼,贴上了他的嘴唇。 他沉浸在舒适的唇齿相依中,吻着吻着又不经意间带上了其他意味,他不禁想起了昨天的不眠之夜,想起了深入养父内部后的紧致。 一个不小心进入了陈迹的身体确实是意外,但后来他就是故意不拔||出来的。 有一顿吃一顿,这是他的人生信条。 陈迹的个性他早就摸得透透的了,就算当时他悬崖勒马,绅士地用五指姑娘解决了尴尬,陈迹第二天起来也绝对不会原谅他。所以还不如做到底,吃干抹净,结局也是一样的。 陈迹有一只手还伤着,几乎没有武力值,而且,换了个身体后陈迹还热情得让他有点受宠若惊——虽然秦翊也说不清为什么,但对他而言是件好事。敏感的养父稍微逗弄一下就会全身无力,非常方便他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地把重生后的养父啃一遍又一遍。昨天他更是一丝一毫都没有放过,将养父吃得非常彻底。这种行为对他而言更像是在标记领地,不管陈迹愿不愿意,反正秦翊是单方面地认为重生后的养父也属于他了。 他在感情方面总是像野兽般直截了当。从上辈子就是这样,他不懂什么叫迂回,一直都遵循着自己的本能,本能告诉他要抓住陈迹,他就立刻伸出了禄山之爪。 但是上辈子的后果实在太过惨烈,无论如何,秦翊都不愿意再经历一遍了。 秦翊注视着陈迹的目光深了一点。这一次,他一定会把陈迹牢牢固固地绑在自己身边,如果他想逃,他会把绳子放长一点让他在自己觉得安全的范围里自由活动。这是他唯一能接受的“迂回”,但,想要他放手是绝不可能了。 他欠陈迹一条命,他可以把一辈子都赔给他。秦翊这么想着分开了陈迹的唇,抬头亲了亲他形状好看的眉骨,陈迹要怎么糟蹋他都可以,他整个人都是陈迹的。 但别想从他身边逃走。 陈迹还不知道自己在睡梦中的时候就已经被人视||奸了一遍一遍又不要脸地亲了一遍又一遍,糊了他一脸口水。他醒过来的时候只看到秦翊那张被细碎阳光笼罩的帅脸,他完全褪去了之前那种死气沉沉,笑意温和绵软地看着自己:“早安。” 陈迹被他那张笑脸晃得呆了呆,然后昨天的记忆一点一点地在他脑海中复苏。于是他的脸色一点一点从睡意惺忪的茫然飙升到火冒三丈的暴怒。 “你...你个......”陈迹气得全身都在发抖,手指着秦翊说不出话。 这个混蛋,王八蛋! 昨晚那不堪入目的记忆让陈迹涨红了脸,一半是气的,一半是羞耻的。 这家伙捅进去之后就静止不动了,改而袭击陈迹本来就敏感的身体,把陈迹弄得喘息不已,无力抵抗后,就把陈迹射出的液体涂抹到了后面充当润滑。 一开始还是非常缓慢温柔地进出,到后来觉得顺畅后就开始了野蛮地大开大合,*相撞的啪啪声听得陈迹都想捂住耳朵。陈迹这个身体本来就不够持久,很快又射了一次,然后秦翊被瞬间缩紧的肠道夹得也射了。 以为就此结束的陈迹才稍微松了一口气,结果才休息了一会儿,那好像要长在他体内的玩意儿又慢慢硬了起来。 于是,换个姿势,再来一次。 陈迹被强弱交替的挺进和摇晃弄得哀叫不断,模模糊糊地求秦翊不要,慢点,轻点。对方却换了个角度,狠狠抵上了他的敏感点。 前端也不忘抚弄着,胸前也没有被冷落,身上的敏感带都被他找到了,一个个抚摸揉捏过去,陈迹被一波一波的快感冲击着,绵绵不断。最后陈迹叫也叫不出来,高仰着头,被换成骑乘的样子,那双微凉的手托着他的腰上下摇动,好像永远也不会结束似的,陈迹喘得越来越厉害,最后在灭顶般的快||感中失去了意识。 他迷迷糊糊地记得秦翊抱起了他,温柔而仔细地帮他清洗了身体,好像还悉悉索索地翻找了什么抹上他红肿的后门,到后来就彻底陷入了黑暗。 这是他第二次与男人发生关系,仍然是同一个人,但感觉却完全不一样。上辈子那一次简直是永远也不想回忆的噩梦,除了痛就是粗暴。可是这一次却是温柔地触摸、拥抱、浓情蜜意地亲吻,到后来陈迹都记不清自己射了多少次,甚至和女性也没有过那么酣畅淋漓的情||事。最后,他都快分不清单单只有身体沉浸在其中,还是包括他自己的意志也沉沦了。 可是就因为如此,他现在看秦翊那张脸就更加不爽了。 陈迹黑着一张脸进了浴室洗漱,腰部以下已经全麻了,酸得他两只腿都在打颤。 每走一步,陈迹就咬牙切齿地骂一句王八蛋。 秦翊倚在门口,看着他艰难地移动,无辜地眨了眨眼。 “要不要帮忙?” “你给我滚!” 浴室的门“砰”地贴着鼻子关上了,秦翊摸了摸差点被夹断的鼻子,即使被怒吼他依然心情很好。所爱之人的回归让他觉得自己仿佛又重新披上了铠甲,变得无坚不摧了。 陈迹纤细的身影投影在磨砂的玻璃门上,秦翊就这么含笑看着那抹模糊的影子,想起了很久远的事情。 那时候他常常逃学去找陈迹,也常常这样倚在门框边上看他为自己而忙碌。 那通常是晚上,他闹着陈迹起来帮他煮面条当宵夜,公共厨房的灯是瓦数很低的散发着暖黄色光芒的灯泡,悠悠地照在陈迹的身上。 陈迹低着头切菜,耳边总是有一撮不听话的头发会翘起来,于是被灯光拉长的影子上也会映出一撮弯翘的头发,秦翊莫名就觉得有种很可爱的感觉。虽然用这种词形容一个年长的男人有点怪怪的。 明明只是再普通不过的场景,但陈迹走后的那么多年,秦翊总会重重复复地想起,想起那一派明暖宁和的旧屋子,想起陈迹被温暖灯光包围的侧脸,想起他像被柔和纱帛罩住的眼眸。那是秦翊见过的最妥帖人心的眼神,低垂着,晕开一种软软的温柔。 那温柔总能使得秦翊心里涌起一阵从未曾有过的平静。 好像那一个又一个漫长难捱的寒冬,那一年比一年枯寂无声的心,忽然就变得不那么冷清,那么空了。 不过秦翊几小时后就没心情缅怀过去了。因为陈迹果然如他所想,气大了。 不仅一个字都不跟他说,还像躲避瘟疫似的离他离得远远的。只要秦翊稍微露出想靠近他的意图,陈迹就会跟拉响警报似的,一边怒瞪他一边飞速移开。 他们就这么僵持到了下午,快要到三点的时候,陈迹像是被什么烫到似的,突然从沙发上蹦了起来:“糟了!” 秦翊奇怪地望过去,就看见他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急得团团转又想要掩饰的样子。 “怎么了?” 怕他又炸毛,秦翊没有走过去,只是站得远远地问他。 陈迹却用一种非常古怪的眼神看了他一下,抿了抿嘴没说话,秦翊心里忽然升起了不祥的预感。正在考虑怎么套陈迹的话,却见到陈迹板着一张臭脸向他走来。 “过来帮我换衣服。” “唉?” “我要出门。” “啊,你要去哪里,我送......” “你敢跟来你就死定了!”陈迹立刻打断他。 陈迹昨天的怒气似乎完全没有降下去,瞪了他一眼后别过头去:“是我自己的事,你别管!” 秦翊挑了挑眉,虽然心里有点不满,但这次他学会了隐忍不发。 帮陈迹换好了衣服,他好歹也是公众人物,于是秦翊还给他戴了遮掩的帽子和眼镜,钥匙钱包也帮他放好。秦翊本还想送他下楼,但被陈迹厉声勒令留在家里。幸好发布会后记者都走得差不多了,秦翊抱着手臂看着陈迹的身影慢慢走出公寓楼。 他不喜欢被隐瞒和无法掌控的感觉,所以秦翊在陈迹拐了个弯后,立刻拿起车钥匙下了楼。他小心地选了车库里陈迹没见过的宝蓝色跑车,而不是常开的那辆黑色商务车。 一踩油门冲到马路上,刚好看见陈迹上了出租车。于是秦翊就从从容容地远远跟在后面。绿色的出租车一路开到了中山街,这是一条步行街,于是秦翊也跟着陈迹在外面的停车场下来了。他没有走近,借用着拥挤的人潮掩护着。 陈迹很快走进了麦当劳,还上了二楼。 秦翊嘴角抽了抽,他去那边干什么?难道中午没吃饱?可是为什么是麦当劳这种让人不知道怎么吐槽的地方?想吃儿童套餐吗? 秦翊左右看了看,并没有跟着陈迹进去,而是转身上了麦当劳对面的kfc。这两家一向是相爱相杀的好基友,店面不是紧靠就是对门,从kfc二楼靠窗的位置,刚好能看见麦当劳的二楼。 秦翊果然成功捕捉到了陈迹的身影,他刚刚落座,对面还有个人... 张莹?! 秦翊瞪大了眼睛,他怎么也没想到陈迹是要来见张莹! 难道他还对张莹余情未了?不不不,秦翊忽然想到了一个更加可怕的可能性。他想起了张莹曾经到病房来找他,而陈迹当时在门口。 他全都听到了! 那么,他一定知道,自己还有个遗腹子! 秦翊心头猛地一跳。 如果陈迹找回了自己的亲生儿子,一定会想尽办法离他而去。 他绝不会让陈迹离开自己。 秦翊深深吸了一口气,脸上的表情变得凝重而阴寒。他一身杀气地离开了kfc,一步步往对面走去。 第20章 (20) 麦当劳二楼的构造比较神奇,沿着弧形的楼梯上来,左边是买东西的服务台,然后再沿着服务台的左边一溜过去都是靠着落地窗的彩色塑料桌椅,呈一个扇形。 在离服务台最远的一片都是两个座位的情侣座,那边的位置,每隔一个中间都会放一个养假花假草的隔断,好方便那些还穿着校服的小姑娘小后生能放心地打小啵、喂薯条,然后深情地依偎在一起。 秦翊一边上楼就一边强迫自己冷静,淡定,不要打草惊蛇。他一再告诉自己不能再把陈迹惹怒了,不然就等于亲手把陈迹往女人怀里推。但他悄悄走上二楼,目光一寸寸打量过去,一眼看见陈迹跟张莹就坐在那片隐蔽的情侣专区,心火立马熊熊燃烧起来了。 这麦当劳是有多抠门啊,弄那么小一桌子,两个人对着面坐都能靠那么近!陈迹面前只放了一杯可乐,他稍稍拧起眉头,低头捏着习惯搅可乐里的冰块,而张莹两片嘴唇飞快地开合,一直不停歇地在说着什么。 张莹背对着秦翊,秦翊只能看见她的后脑勺和一点点侧脸。张莹已经三十六岁了,保养得还算不错,她后来嫁的老公虽然是个穷光蛋,但对她倒是还真不错。她本来皮相就不错,又一直被好吃好喝地供着,乍一看就跟二十七八的少妇似的。 她跟现在的陈迹坐在一块儿就像姐弟恋似的,秦翊脸一下就黑了。他不痛快了,非常不痛快!要是一般人接近陈迹他肯定不会反弹那么大,但现在这人是张莹啊,要不是当年陈迹出了事,这女人就成他后妈了。 秦翊又在楼梯的台阶上站了一会儿,拳头松了又紧,他反复了好几次才沉住气,像个特务似的往那两人的座位接近。 百货大楼就在麦当劳上面,这里二楼还有个小偏门是直通电梯的,姑娘们逛服装店逛累了会进来歇歇脚买个甜筒吃吃,所以这里一直非常热闹。 来来往往都是人,这热闹极好地掩护了秦翊,更何况陈迹一直低着头,张莹后脑勺也没长眼睛,还真没发现他。秦翊扫了扫四周,张莹后面就是个花草隔断,隔断背面是个四人沙发座,但已经坐了人。三个小姑娘点了一堆东西,坐在那儿笑得花似的。 张莹有越说越激动的趋势,秦翊也越来越好奇陈迹和她在谈论什么。于是他衡量了一下,还是选择向那张只剩一个位置的桌子进发。 秦翊穿得很低调,那件旧得发黄的白衬衫和牛仔裤,蹬了双半新不旧的帆布鞋,平时会用定型水抓上去的头发软软地垂下来,还带了一副特别丑的眼镜。走过去的时候,他把眼镜摘了,一直微微低着下巴不和任何人对视的头也抬了起来。 “不好意思,我能坐这吗?” 小姑娘们正凑在一起笑得前仰后合,忽然就听到耳边有个低低的清冷声线。笑声一顿,小女孩子们抬起头,看清了男人的脸后,都瞪着眼没说出话来。 秦翊眼看着她们就要飚出能掀翻屋顶的尖叫来,连忙将中指放在了唇边,冲她们露出了拍广告时的笑容:“嘘——” 小姑娘们又硬生生把鸡冻的吼声咽了回去,一个个脸都红扑扑的,也不知道是给憋的,还是鸡冻的。虽然因为医院事件秦翊的名声一落千丈,但大部分人一眼就能看出那新闻有多假,爆出来秦翊抢了别人老婆,但那人的老婆都三十几岁了,而秦翊才二十四岁。这让很多粉丝直接在微博上发言:“那是谁家的老女人,有多远滚多远,别动我家欧巴!” 看脸的世界就是这么现实,所以秦翊根本不担心这三个姑娘会对他恶言相向,因为他在走过来的时候,就看见其中一个姑娘的包包上挂着有他照片的钥匙扣。 秦翊就这么如愿坐到了那个空位上。 这仨姑娘刚刚都笑得挺忘我,秦翊坐下来后一个个都特乖巧地坐在那儿,眼角含情,又不好意思老瞄秦翊,拿一小根薯条能分成七八口才吃完。 这对秦翊来说是再好不过了。麦当劳吵翻了天,他得集中精神才能听清陈迹和张莹在说什么。幸好,他刚坐下不久,张莹就跟生怕别人听不到似的一下拔高了尖利的嗓音。 “不给了?这孩子他不管了吗?我不听你废话,让他自己跟我谈!” “前一阵你丈夫到医院闹事,造成了这么恶劣的影响,他自然不能再随意出门。我作为他的助理,出来帮他打理一些事情,本来就没什么奇怪的。”陈迹沉着的声音传来,“我在这里说的每一句话都代表着秦翊的态度,他以后不会再给你任何经济援助,你也别想用那个来历不明的小孩威胁他。” 秦翊挑了挑眉,这对话内容似乎和他想像得不大一样。 “如果你再纠缠不清,到时候就不是我和你谈了,别逼我们用敲诈罪起诉你。”陈迹的语气没有一丝波动,如果没听错的话,他的口气里似乎还带着一丝厌恶? “好啊,既然你不仁我也不义,你告诉他,我明天就抱着孩子跳楼去,不让我活,这小鬼也别想活!”张莹恨声道。 陈迹到底想干什么?激怒了张莹他的亲生儿子怎么办?秦翊听到这话有点忍不住想站起来,但陈迹一声带着嘲讽的轻笑又把他摁回了座位上。 只听陈迹淡淡的声音:“算了吧,张女士,那个孩子是谁的,你自己最清楚。” 张莹像被卡住了脖子似的静了一秒,很快说:“那孩子是秦翊的养父陈迹唯一的血脉,你可别逼我,你要是敢逼我,我就敢让陈迹绝后!” 背后的座位一时没有传来任何声音。 过了好一会儿,秦翊听见了可乐杯里的冰块被搅动的碰撞声,随后是养父平静无波的话音:“陈迹早就绝后了。” ...什...什么?! 这句话让秦翊惊愕得连呼吸都骤停了一下。 张莹也仿佛被封住了口一般,如果秦翊能看到她的表情,一定会被她一瞬间扭曲起来的面容吓一跳。但陈迹却毫无影响,他抬起了眼,直直地望进了张莹的眼睛。 “很惊讶我为什么会知道吗?你再怎么瞪我,我也不告诉你。我只能说,我知道的比你想象得还要多,我不仅知道那个孩子不是陈迹的,我还知道陈迹根本没有和你发生过性关系,他至死都不知道想要共度一生的女人是个用心险恶的骗子,真是个可怜的男人。” 秦翊听见了一声低低地叹息,仿佛在自嘲。 张莹一直没有说话。她似乎在竭尽全力让自己保持冷静,秦翊甚至能听见椅背后面她咬紧牙关发出渗人的咯咯响:“你少胡说八道!” “还不肯死心?”陈迹又开始搅动起可乐,“现在想来,你打算和陈迹结婚也是另有图谋吧?呵呵,不必用那种可怕的眼神瞪着我,免得你还没听完我说话就把眼珠子瞪出来了。九年前,你二十七岁,打算和陈迹在四月结婚。其实那时候,我...咳...陈迹他也奇怪你为什么会选择他,你长得漂亮,家里又是开厂子的,在那个小地方已经算是富裕,他直到死都没有想明白,但这件事其实也并不是那么难想通。” 秦翊听到这番话心揪了一下,当年张莹为什么会嫁给陈迹,他倒是比任何人都清楚。 九年前张莹家的厂子就因为经营不善被秦家收购了,秦家做事低调,并没有很多人知道实情,工厂员工看到张莹的父亲仍然位居厂长,还以为厂子的经济危机已经度过。但真实的情况却是秦家暂时没找到适合担任厂长的人,于是仍然交由张莹父亲管理,其实厂子早已不属于他们,他们从老板变成了打工者。 张莹的父母一直想要把自己的厂子夺回来,或许正是看中这一点,他们相中了在当时一穷二白的陈迹。陈迹为人又老实善良,一看就是个听老婆话的软耳朵,好控制,容易骗。而最重要的一点是,他是秦翊的养父。 “这里面有什么猫腻,也不用我多说。张女士,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给你留点面子才把你约到这里,你要记得,我可不是在和你商量,我是在通知你,否则咱们法院见!我想,你并没有那么多钱打官司,也没有那么多钱把之前秦翊给你的钱还回来不是吗?”陈迹吸光了最后一口可乐,施施然地站了起来,“言尽于此,张女士你好自为之。” 秦翊从来没有见过陈迹那么冷静沉着的样子,也没听过他用这种漠然的、生硬的口气说话,其实很多时候秦翊都觉得陈迹比他更像个没长大的小孩。 以前秦翊偶尔会带掌上游戏机去他宿舍,陈迹扒着他肩膀看他玩格斗游戏、坦克大战,总会比他还兴奋地指手画脚:“打他打他打他脑袋啊你!别过去别过去,你个笨蛋,绕那边走,抄他老窝!” 他总是很容易相信别人的话,秦翊经常装病赖在他那里不肯回去,有一次趁陈迹帮他去煮开水就把体温计放电暖炉上烤,骗他说发烧了。结果陈迹真信了,拿棉被裹着他,自己一整晚都没睡,紧紧抱着他,每隔一小时就会特别准时地惊醒,然后给他换毛巾。 秦翊一直觉得陈迹是需要他保护的,他太心软,自己要护着他不被人骗,他太老实,要保护他不被人欺负。而现在,养父忽然就在他面前展露了另外一面,这是一个秦翊完全陌生的一面,如磐石般坚韧而强硬。 秦翊这才意识到自己错了,他忘了,陈迹并不是弱小,他只是将他所有的武装都用在了其他人身上。就像自己还小的时候一样,陈迹竖起了身上的所有刺,只是为了保护他。 而今天,依然如此。 他终于知道陈迹为什么要来见张莹了。 秦翊忽然觉得全身都被一股暖流包围了,心好像突然就活了过来怦怦直跳,很久没有过了,这种像个情窦初开的愣头青心头小鹿要撞死的那种悸动。 油然而生、发自内心的喜悦让他想要马上就站起来抱住陈迹转个两圈。 “你给我站住!” 但张莹阴戾的声音立刻让秦翊从臆想中回到了现实。 “你刚才说的那些话,都是秦翊的意思?” 本来要离开的陈迹又刹住了脚,他回过头,看着张莹:“...是。” “那就没办法了,我不知道他是从哪里知道这些事的,但他还是必须每个月都给我寄抚养费,就算他当了那么多年的冤大头也必须继续当下去,他别想摆脱我。”张莹突然笑了起来,“哈哈哈,或许,他还要来求我。” 陈迹皱眉,他正想说什么,却被张莹打断了。 “你回去,你回去转告他一句,陈迹的死不是意外。” 这句话一出,秦翊便猛地扭头,而陈迹显然也是惊讶无比,他睁大了眼睛,脸一下就白了,血色尽失:“你...你这话什么意思?” 张莹得意洋洋地欣赏了一下陈迹的表情,说,“你转告他,如果想知道陈迹是怎么死的,就亲自送五十万过来。” 抛下这句话,张莹看了没看任何人,趾高气扬地走了。 第21章 (21) 张莹走后,陈迹就一直站在那儿。 周围挤挤挨挨的人影和喧闹的人声都变得模糊了,光与影同时淡去,他觉得自己好像又会到了那个冬天,他驾着载满货物的卡车驶上盘山公路。 身体上的不适让他始终小心地用三十码的速度前进着,路面上的积雪早已化了,这样的路况并不算难开。他开的这辆车刚送去检修回来,轮胎和车盖都是新换的,连漆都重刷了一遍。速度不快,路况正常,车子也没有问题。 他握着方向盘的手虽然有点抖,但还不至于能把自己抖下马路。 如果不是当时对面交汇的那辆吉普车开了远光灯,又开得飞快突然窜出来,他也不会被光晃了一下,人一慌就把方向盘打过了。一发现自己打过了他立刻就踩了刹车,拼命把方向盘往回掰,眼看着要掰过来了,对面开过来那车跟喝醉了似的歪歪扭扭,擦了他一下。 货车本来就巨大,他还载着非常重的石料,卡车的车头已经冲外撇了,要把它拽回来非常费劲,再被往外挤一下,根本就回天乏术。 陈迹就这么翻下去了。 下面是梯形的稻田,开了春不久已经有农民引水将干掉的田灌湿,所以陈迹跟着车一咕噜翻下去,车头吧唧插在软泥里了,他虽然受了重伤却没有马上死。 只是那条路有点偏,平时只有运货的大车走,所以他快把血流干了才被扛锄头来干农活的农民救起送到医院。 延误了最佳医疗时机,他在生死线上挣扎了两天,没挣过天命。 他也一直以为死亡是天命,更没觉得自己死了会怎样。如果没有他和秦翊那档子事,他可能还会觉得有点遗憾,本来快要娶妻生子,还要换新工作了,未来好像忽然就变得美好又触手可及了。但秦翊把那一切都毁了,所以他死得还挺干脆的,一点都不留恋。 因此,他根本没有想过自己的死,可能是人为的。 但现在想来,处处都透着蹊跷。那条路本来就是小道,国道没通之前大家都走那里,但国道和高速公路修起来以后就分了不少车流,一般小车私家车都不会走这边了。只有陈迹这样运货的想省点过路费会走。 可是对面来的分明是一辆吉普,还是挺高级的吉普,这就来得有点蹊跷。而且大白天的,虽然雪下得一阵一阵,天有点阴,灰蒙蒙的,有点雾气,能见度不是很高,但绝对没到要开远光灯的地步,哪有这么乱开灯的?最后那一下就更诡异了,现在想,越想就越觉得不对劲,像是故意的。 想到这里陈迹就有点不明白了,上辈子他活了三十几岁,只有人家欺负他的份,他从来不去招惹别人,而且他也没钱没势也没什么出息,更不会挡着谁的路。 他想不出有什么人要他的命。 想来想去,他和别人起最大的冲突就是他和秦翊那件事了,可是也说不通。 就算他和秦翊之间的事闹得挺大的,让秦家挺没脸的,但一来他才是受害者啊,二来,当时秦翊妈妈郑素贞就干净利落地把全部责任都推到他身上了,就算人人都当他是猥||亵中学生的变态他也没打算说是秦翊强推了他,这还不够吗?也不至于费那么大劲把他给害了吧,他不觉得郑素贞有那么傻,害死人这种事情风险太高了。 陈迹越想越不明白,越想就越气愤,后来气得紧握拳头,人都抖起来了。 凭什么害他! 这时,一只手忽然抓住了他的手腕,把他快掐出血的手指一个个掰开了。 陈迹一回头就看到了秦翊,不知道为什么,一触碰到他安静而温柔的眼睛,陈迹本来需要大喊大叫打砸抢烧来发泄的怒气一下就散了。 他什么时候来的?哎不对,他怎么知道自己在这儿? “跟我来。” 可秦翊只和他说了这三个字就拽着他下了楼,把他往车里一塞。 陈迹看了看这辆从来没出现过的蓝色跑车,顿时悟了,斜了他一眼,行啊,当他的话放屁,跟踪过来的。 秦翊没有接收到陈迹不满的视线,也没有发动车子,而是拿出手机拨了个号码,他好像不打算避着陈迹,直接按了免提:“吴姐。” “秦...秦翊?没想到...你还会打电话给我。” “有事要问你,张莹的丈夫被判了吗?” “啊..哦哦...那件事啊,你也知道的,一场官司走正常的司法程序至少也要个把月,没那么快,他还在拘留所关着。” 陈迹本来没什么兴趣,但张莹这个名字成功将他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他转头去看秦翊,不知道他在打什么算盘。 秦翊还是没有与他有眼神接触,他目视前方,表情非常严肃,眉头紧皱。过了一会儿,陈迹看到他低下头发动了车子,并对电话说:“那我们撤诉。” “啊?为什么?”电话那头的经纪人也很吃惊。 “不能撤诉就用钱把他保出来。”秦翊只是自顾自接着说,“总之把他弄出来,上一次拍片的片酬我没有取出来,麻烦你用那些钱帮我活动一下。”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有点无奈地说了声:“知道了。” 于是秦翊就把电话挂了,他也并没有任何解释的意思。直接将车一路开出了步行街,又行驶了一会儿,周围的景色变得有点荒凉,这已经快要出市区了,一直望着秦翊发呆的陈迹终于发现这不是回公寓的路。 “你要带我去哪儿?”陈迹扯了扯他的衬衫袖子。 秦翊腾出一只手将陈迹的手握住了。 “带你去找凶手。” 第22章 (22) 一路上秦翊都没说话。 虽然也知道陈迹好几次转头看他,欲言又止像是有什么话想要问,但秦翊还是装作没发觉的样子。其实他也不是在思考什么严重的问题,只是一到开车的时候他就会紧张。 以前小田说他开车好像准备和怪兽搏斗似的,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后来开车的任务就被小田揽过去了,因为秦翊开一趟车下来,后背都会湿透。 秦翊对于车这种东西好像天生气场不合,可能是小时候就种下的心理阴影。那时候陈迹跑长途偶尔会带着他,他还小不懂事就常常闹,有一次陈迹把着方向盘不理他,他不知轻重就去抢反向盘,差点就出了事故。 那是陈迹第一次揍他,扒了裤子狠狠地打了好几下屁股,被秦翊引为一生的耻辱。 从那以后每次陈迹都会对他说:“开车的时候不准说话。” 再后来,陈迹因车祸去世,更让他厌恶车这种玩意儿。 所以当陈迹忍不住问他:“到底去哪里?”的时候,秦翊紧张地看着前方,含糊了一声:“到了你就知道了。”不愿再多言。 其实他也知道陈迹还有更多想要问的,比如凶手是谁,你怎么知道的,但那些事解释起来更为冗长,秦翊不想在养父面前承认自己怕开车怕到不敢讲话,于是只好装作一副在思考什么大事的深沉样儿。 陈迹不知道他在紧张什么,想着反正到了就知道了,也就懒得闹他。陈迹自己捣鼓了一下车载音响和广播,因为看不懂这种高级的车按钮上的字母标识,他乱按了一番,结果跳出来一首特别老的歌,是beyond的《真的爱你》。 以前陈迹特别喜欢beyond,破烂卡车上总放着beyond的专辑,秦翊从八个月大就开始听他们的歌,但真正喜欢上却是在陈迹去世后。 陈迹没有亲人,也没有什么要好的朋友,他的葬礼办得极其简单,没有什么人来,秦翊守在空荡荡的灵堂里一整天,来吊唁的人一只手都能数过来,花圈只有他送的两个摆在那儿,让人看着就觉得寒心凄凉。 葬礼过后,秦翊回了陈迹的宿舍,去收拾他那少得可怜的遗物。 把东西一个个清点过来,秦翊就觉得自己快撑不住了,眼睛忽然好酸。陈迹的东西全部加起来只有两大箱子,可是,两个箱子里有一半的东西都是秦翊的。 秦翊小时候穿的衣服、玩具,还有给他买的却没有用上的新书包和文具,全都被陈迹保存得好好的码在箱子里。让秦翊差点哭出来的是一只防水的塑料袋,里面装着陈迹买给秦翊的一堆衣服,从七岁到二十岁,一年一件,上面都贴着年岁的标签。 那些衣服应该都是按照陈迹自己的想象买的,不是过大就是过小,唯一能穿的只有一件白衬衫,后来秦翊穿了很多年,已经旧得发黄了。 秦翊不知道为什么陈迹没有把这些衣服送给他,或许他买这些根本就没有想过要拿给秦翊,他也许只是觉得孤单,想用这种方式提醒自己并不是一个人。 后来秦翊在陈迹的收音机里找到了几张beyond的唱片,那可能是盗版的唱片,黄家驹的声音比平时听着还要沙哑,他唱《真的爱你》。 “春风化雨暖透我的心,一生眷顾无言地送赠,是你多么温馨的目光,教我坚毅望着前路,叮嘱我跌倒不应放弃。” 秦翊抱着那些衣服坐在地板上,看着装着铁栏杆的小窗,外面是如同凉水般的月光和无穷无尽的深夜,屋里只有他一个人,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无法可修饰的一对手,带出温暖永远在背后,总是啰嗦始终关注,不懂珍惜太内疚......” 忽然一阵冷风从窗洞里呼啸而来,整个世界如同荒原一般空寂寒冷。再也不会有人打开这扇门,再也看不见那人对他弯起眼睛笑,再怎么叫他他也不会应了。秦翊抱紧衣服的手忽然抖颤起来,紧接着滚烫的眼泪就毫无征兆地流下面颊。 在这之后,他每次听到这首歌,心都会立刻安静下来,仿佛人世间一切声响都清晰在耳,但平静又让他觉得无尽空虚,心不时便会阵阵刺痛。 车已经开出了市区往高速路去,秦翊用余光看了看一旁,陈迹头搭着肩膀睡着了,细细的头发随着行驶中的颠动一起一伏,他偶尔会吧嗒嘴,无意识地伸手挠一挠发痒的脸颊。 光是这么看着就觉得满足了。 低低的熟悉的旋律在狭小的空间里回响,而这回秦翊终于不会觉得心痛难当了。 下收费站的时候陈迹被秦翊轻轻推醒了,一开始他还犯困,不知道在哪儿,闭着眼睛就把他的手拍掉了,结果秦翊凑过来就重重地亲了他一口,陈迹立刻就惊醒了。 “秦翊!!!” 完全无视陈迹暴走的怒吼,秦翊嘴边含着仿佛不会化的笑,开了车门拽着他的手下了车。陈迹想起了昨天晚上的事,新仇加旧恨完全不想理他,但是甩了几次都没甩开,只好臭着脸任由他紧紧握住。 “两个男的拉小手恶不恶心啊。”陈迹白他一眼。 “我乐意。” 秦翊回头冲他眨了眨眼睛,那爱耍赖的模样好像突然和九年前的那个少年重合了,看得陈迹心神恍惚了一下,心里不知什么滋味。 他现在一点也搞不懂秦翊的心思,刚刚在车上看起来还一脸严肃,捏着方向盘的力度好像想把它掰断似的,结果一下车气场就变了,跟打游戏通了一关换了bgm似的。 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好事,陈迹偶尔对上秦翊的眼神都会被他软和温柔的目光吓一跳,然后把陈迹看得浑身鸡皮疙瘩掉满地。 秦翊把车门锁上了,陈迹这才发现天不知不觉黑了,这个地方他不认识,看起来像是个小镇,并不繁华的街道亮着柔和的白色路灯,前面一片空地上二三十个大妈随着洗脑音乐尽情舞动着身躯。 “这是哪儿啊?”陈迹彻底懵了,“你不是说带我来找人?” “还没到地方呢,我们在这里住一晚,明天再出发。”秦翊一脸理所当然地四顾了一下,“我记得上回来的时候有个环境挺好的酒店,应该就在这儿附近。” 来都来了陈迹也没辙,他叹了一声气:“这么远,你要找的人住哪里啊?” “云市。” 听到这回答陈迹差点绊了一下,那不是他和秦翊的家乡吗?回家乡,回家乡去找......陈迹忽然生出了一个念头——难不成那凶手,秦翊认识? “你到底要带我去找谁啊?”陈迹心跳加快了。 夜色昏沉,路灯下秦翊的脸色忽然就晦暗了起来,他像是有很多呼之欲出的话,却又莫名如鲠在喉,倾吐不出。 等了一会儿秦翊还是只管拉着他走不说话,陈迹忍不住推了推他的背:“说啊你。” “你走的那年,我曾经四处奔走,就为了找到那辆你出事时迎面开来的车子。”秦翊终于开口了,“那条路没有监控,因为没有车辆路过也找不到目击证人,后来又下了雪,几乎所有痕迹都消失了,警察只能根据轮胎的模糊印记辨认出当时还有一辆车经过这里,而且卡车和那道车子的距离过近,推测会发生碰撞。警察猜测说是吉普车或者中型车辆,但也不敢肯定,总结下来就是毫无线索。” “我特地去查了下一个三岔路口的监控视频,但因为那里三条道路,交汇的车辆太多,根本就认不出是那一辆。后来我又跑遍了云市大大小小的修车厂,我想在那种高速度的碰撞下,不管是吉普车还是中型车辆再结实都会有刮伤和凹陷,但没有一家修车厂有符合的车辆。查了将近一年,后来我终于放弃了,参加了这家公司的试镜,成功签约,一个人背井离乡。” 秦翊说到这里顿了顿,深吸了一口气。 “临走的时候我收拾着自己的东西,想把你的一些东西也带走。之前不想被妈发现你的遗物,免得被她偷偷处理掉,我把你的东西都藏在家里用来堆放旧物的一间车库里。下去把你的东西搬上来,快要出车库的时候我忽然看到一个奇怪的东西,是一扇被卸下的车门。上面有着深深的划痕,还沾着暗红色的漆。而你驾驶的卡车在出事前正巧就刷了红色的新漆。那被卸下的车门,是一辆白色的宝马x5,我曾经见过不止一次,因为......” 秦翊忽然停下了脚步,转头看向陈迹,目光幽深。 “那是我双胞胎哥哥的车。” 第23章 (23) 听见那句话后,陈迹果然露出了瞠目结舌的样子,秦翊只有苦笑。 “虽然如此,但我不认为是我哥做的。你出事故那天他并没有出门,我想他一定是把车借给了别人开,但后来和他谈话并不顺利。” 秦翊紧了紧握着陈迹的手,视线转向了前方。 “秦正坷,也就是我亲爸,他是个非常严厉的人,他从来不会和孩子亲近,总是一副讨债脸。秦正坷讨厌我身上的野气,我也讨厌他高高在上的样子,在秦家那么多年,他从来没有正眼看过我。我以前经常想,他既然不想要我干嘛要把我找回来,后来发现他对我那孪生哥哥秦栎也是这样的。” 秦翊说着往旁边瞥了一眼,陈迹低垂着眸子,默默地由他牵着走。 “秦正坷眼界高得很,想被他夸一句比什么都难,而那辆宝马x5是他奖给秦栎的礼物,当时有黑白两种颜色给秦栎选,秦栎说要白色,国内没货,秦正坷特地从国外订的。秦正坷只送过那么一次,秦栎也把那车当做勋章一般宝贝,从来舍不得开。所以我在车库看见那扇车门一瞬间脑子全部空白。在九年前的云市,应该找不出第二辆一模一样的。” “我立刻就跑去秦栎房间质问他车库里那车门怎么回事,秦栎坐在床上看书,他听到我的问题只是稍稍抬了抬那双死鱼眼,然后说‘我不知道。’,我问他是不是他的车,他说是,但怎么坏的他不清楚。我当然不可能接受这种理由,当场就和他翻了脸。可是他像看猴子似的看着我,只是淡淡地说‘那你去报警好了’,然后又低头去看书。” 过了一会儿,陈迹忽然抬起了一直垂着的眼睛,插了一句:“那你去了吗?” 秦翊轻轻点了头:“可是并没有用,警察看到车门上的痕迹告诉我的结论是——这么轻微的擦伤是不可能把一辆载满货物的重型货车撞下公路的,就算有碰撞,说不定被撞飞的是这辆宝马才对。所以责任判定不会在宝马车主身上,卡车司机翻车事故,应该是他自己驾驶不当导致,是意外。” “如果宝马车开着远光灯呢?如果因为过于刺眼的强光妨碍了对面行驶的车辆,他难道也不要负责任吗?” “你是被灯晃了眼睛才掉下去的?”秦翊略微一怔,脸色很快沉了下去,他看着陈迹喃喃地说,“当时没有人看见,也没有监控可以查,警察也不可能得知另一辆车的驾驶情况,我一点也不知道有这回事......” 陈迹苦笑着摇头:“就算现在知道也没有用。” 那场事故中的两个当事人,除了死去的陈迹,就剩下了那个明显图谋不轨的宝马司机,再没有人能重现当时的情况,也没有人可以出来作证了。 “先别放弃。”秦翊却说,“或许还有人可以” “谁?” “张莹和秦栎。” 陈迹困惑了。 “张莹那个女人手上一定握着什么只有她才知道的把柄,不然她不可能那么嚣张,不过我们正好先去找秦栎,晾她几天,让她意识到她手上的情报我可能根本不放在心上。这样我们就能夺回主动权,到时候为了钱,还怕她不说吗?” 陈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更何况,我们手里还握着她老公那张牌,小田不止一次看到她和别的男人出双入对,看来她早就想摆脱她那个没钱的丈夫了,正好也能借此机会毁了我的事业,让我早点了无牵挂地去死,估计是在他丈夫面前说我强迫她之类的吧,而他丈夫义愤填膺过来讨说法,被她当枪使坑进了大牢还不知道,啧啧。” 秦翊一边说一边摇头:“不过我们不能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谁知道张莹会不会说谎,所以能在秦栎那里得到什么线索最好,不过要从他口中套话不大容易,九年前他的嘴就跟蚌壳一样紧,我常常想他会不会在包庇什么人,但那时候只以为是意外,所以也没再执着。” 陈迹这时忽然想起,有点难以置信地看着秦翊:“难不成从麦当劳出来到停车场那么点距离,你就把这些都打算好了?” “嗯。” 这家伙的心机也太重了吧?陈迹在心里咂舌。 这时,两人一路走到了街角,拐了个弯,不远处一栋大约有十层以上的建筑映入眼帘,巨大的闪烁着彩色霓虹灯的招牌上写着某某酒店。 “终于到了啊。”秦翊径直拉着陈迹走了进去,“这家酒店真的很不错,三楼是餐厅和咖啡厅,后面还有个温泉浴场,待会儿我们吃完晚饭可以去享受一下。” 秦翊显然不是第一次来了,他用vip卡在大厅的服务台刷过后就直接带着陈迹乘上了电梯,没登记,也没拿房卡,到了第九层,他直接用贵宾卡在房门上的感应器上一放,嘀地一声门就开了。 “只有一张床?”陈迹吃惊地四下看了看,房间倒是够大,可是...他宁愿睡走廊也不想和秦翊睡一张床! “一张床就够了吧,我们都是男人怕什么。”秦翊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拍了拍他的肩,看向陈迹的眼眸黑漆漆地闪烁着,“反正我们从小睡到大的,爸爸,你害羞什么?” 放你个屁啊,看你这眼神谁相信你会盖着棉被纯睡觉啊! 陈迹坚决地退了两步:“我要去再开一间房!” 秦翊的目光暗了暗,眯起眼看了他一会儿,陈迹被他那狩猎一般的视线看得后背的毛都炸开了,但秦翊却忽然叹了叹气:“好吧。” “唉?”没想到那么容易就过关,陈迹有点懵。 秦翊一副受伤的委屈表情:“爸爸你去吧,我知道那天做了之后你就讨厌我,如果不是为了找到当年害你的凶手,爸爸你肯定不会跟我到这里,现在勉强你和我呆在同一个房间确实是我奢望了,我道歉。” 陈迹被他这么说得有点心软,但一想到还隐隐作痛的菊花他又坚定地把那点心软抛开了。陈迹觉得自己应该趁这个机会和秦翊说清楚。 陈迹挠了挠头,走到秦翊面前,摸了摸他的手说:“小翊,其实我不是讨厌你,但我觉得你把心思放在我身上是不对的,虽然这副身子看起来很年轻,但我其实是个老男人啊。你现在还年轻,又因为我那时突然离世没能好好谈一场恋爱,我想你对我只是由亲情产生的错觉而已,这九年你一直处于一个并不健康的心态下,所以乍一见我会很喜悦,但你要知道,那离爱还很远。” “那你觉得什么是爱?”秦翊的表情整个暗了下来,陈迹吃惊地看到他眼底隐隐冒出怒气,“你又知道什么是爱?你经历过吗?你根本不明白我对你的感情到底是怎样的,就不要随便按照自己的想法下结论。” “好吧,我确实不明白你所谓的感情,我道歉。但你单方面把你的感情宣泄在我身上没用,我确实很爱你,但那只是一个父亲对孩子的疼爱,我根本不可能和你恋爱!我不会歧视你喜欢男人的事实,如果以后你爱上一个好男人也可以带回来给我看看,但我自己是没办法的......” 秦翊还没听完就愤怒地甩开了他的手。 “你开什么玩笑?那天你比我还享受,还说自己接受不来?” “那...那...那个我自己控制不了...”陈迹脸一下涨得通红,连说话都结巴了却仍然不退缩地硬着头皮解释,“你...你应该也知道以前的我根本不会有那种反应吧?” 秦翊捏紧了拳头,因为过于用力,连骨节都发出一声爆响。他没办法反驳陈迹,以前陈迹确实是豁出命似的完全抗拒,他自己也知道现在的陈迹对他不过是怜悯而已。可是亲耳听到的那种挫败感,被全盘否定的失落感,简直像海啸一样瞬间将他淹没。 他居然还说以后要是喜欢别的男人可以带回来给他看,那种单纯的身为人父的口吻,忽然让秦翊有点悲哀。 两人之间的气氛怪异地沉默了起来,隔了一会儿,秦翊听到了陈迹低低的叹息声。 “我下去再开一间房。” 他留下这句话就轻轻掩上了门。秦翊低着头,独自一人站在的房间中央,铺了地毯的走廊里传来陈迹闷闷的脚步声,一下一下,仿佛狠狠踏在他心里。 直到听到电梯轰轰地往下运的声音,他才又缓缓抬起头来。 如果陈迹能看到秦翊现在的表情一定会后悔,后悔多开了一间房的他没有干脆在那房间睡了,后悔自己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内疚,后悔担心他的胃病上来问他要不要去吃饭。 当陈迹小声叫着“小翊”推开门,就看到秦翊一脸痛苦地捂着肚子倒在床边的地上。 陈迹吓得把刚拿到手的房卡都扔了,慌忙跑到秦翊身边:“你怎么了?胃又痛了吗?” “好痛,爸,我好痛......” 秦翊死死地低着头,整个人都缩在了一起。 “怎...怎么办...怎么办...”陈迹完全慌了,想去扶他又不敢动他,反反复复地站起来蹲下去,“...对对对,上医院,上医院,来来来,我背你......” 陈迹摇摇晃晃地架起秦翊的胳膊,想把人顺到自己的背后,可是秦翊忽然变得死沉死沉的,他晃了晃,没把秦翊背起来,反而失去了平衡,“啊啊啊”大叫着就往后倒在了床上。 后面陈迹的叫声突然断了,秦翊用一点都不虚弱的力度压在了他身上,然后麻利地钳制住他四肢,用自己的唇封住了陈迹的嘴巴。 陈迹一直保持着震惊的样子,直到秦翊又摸上了他腿间那个不争气的家伙他被刺激得抖了一下,才回过神来。可是已经来不及了,秦翊对他身上的弱点铭刻在心,没两下就把他揉搓成了一汪春水。 陈迹心头万马奔腾,他没想到当年那个纯良的孩子居然变得如此臭不要脸。 秦翊倒是挺得意的。 不能接受吗?一次不能接受,两次不能接受,推着推着,“日后”自然就能接受了。 比起养父那颗傲娇的心,这具身体可诚实多了。 他挑衅地看了看身下的人。 没关系哦爸爸,我会让你被我抱过之后,再也不想尝试女人的滋味。 第24章 (24)放了个群号 秦翊吻得陈迹有点呼吸不稳,身上的衣服也被一件一件剥掉了。 才第二次做这种事,可是身体却好像记住了上回的快||感,对秦翊的挑逗加倍地兴奋起来。陈迹知道自己在劫难逃,倍觉难堪地别过头,但很快又被秦翊捏着下颌转过来。 他总是用那双黑亮的眸子从上往下地俯视陈迹,距离近得鼻尖都要相碰,陈迹能从那双眼睛里看见自己小小的倒影,呼吸交缠间,浓浓情||欲的吻又压了下来。 秦翊很喜欢亲吻,唇与唇相贴会让他有种安心的感觉,包住对方的下唇吮||吸,微微用力的咬,轻啄着下移,喉结,锁骨,胸前,一寸寸皮肤都不放过。 这个人是我的,好像每个轻重不一的吻都在这么说。 秦翊分开了陈迹的双腿,身下的人立刻像踩了尾巴的猫一般炸了毛,秦翊不慌不忙地加重了手上的力气,抬高了陈迹的腿,低头轻咬上大腿内侧,那股反抗的力气立刻就弱了,修长的腿软软地挂在他肩头。 抬起眸子看了看,陈迹脸上覆着红晕,眼底蒙上一层水濛濛的雾气,微张着唇喘||息,他整个人都被折腾得发热了。这具身体确实过于敏感了,秦翊也觉得有点惊讶,男人的身上的敏感带很少会有那么多的。 虽然陈迹已经沦陷在了欲||望中,但秦翊偶尔与陈迹视线相接,他那双失神的眸子都会颤动一下,然后脸上的表情也会立刻晦暗下来,直到再次被快||感冲击得叫出声。 他那种表情让秦翊感到心中一阵空虚的难过,即使身体反应剧烈,即使陈迹在他身上不再反抗,但他的内心仍然是厌恶的,排斥的,想要挣脱的。 他不爱你。秦翊心里有个残酷的声音在冷冷地笑,不管花费多少力气,这个男人也不会爱你,他在床上的安顺不是承认你,只是无奈地妥协而已。 可是就算看到陈迹那种黯然的表情,秦翊还是停不下手,即使得不到心,可以呆在他身边,可以这么拥抱、这么亲吻他也好,至少自己那颗九年来一直无处安放的心,终于找回了可以停歇的地方。 相比起以前那种连身体都不接纳自己的困境,现在已经好很多了。秦翊想起刚上了高中的自己,在秦家他总是感觉不到温暖,生父秦正坷严苛而古板,生意场上的忙碌令他十天半个月才会出现一次。而他的亲生母亲郑素贞倒是每天都挂着得体端庄的笑,只是那种永远到不了眼底的笑令秦翊浑身不舒服,母亲好像永远都披着面具,永远都看不透,也无法接近。 而在这种家庭长大的孪生哥哥更像个摆在橱窗里精致的假人,他高傲至极,从来不屑和人多废话,看人永远昂着下巴,目光从上往下扫过去,像一把蔑视一切的钢刀般锋利。比起母亲的伪装,他毫不掩饰自己,每每触碰到哥哥“你们这群愚蠢的人类给我滚远点儿。”的眼神,秦翊就想抡拳头揍他一顿。 空荡荡的大房子像是坟墓,住在这里的人统统是寂静无声的,说话低低的,吃饭没有声音,走路也没有声音。秦翊七岁刚到这里的时候,一点也不习惯这种大家族冷漠的相处方式。他吃饭喝汤总会不小心弄出声响,上楼时脚步过重,那些突兀的碰撞声总会引来父亲厌恶的瞪视,从那一刻起,他就无比奢望养父来看望自己。 “小翊你听话,你听话我就来看你,好不好?” 抱着膝盖坐在漂亮的落地窗前日复一日往外张望,车来人往,四季轮回,他在那里等了好久,朝朝暮暮,岁岁年年。一开始他以为是自己不够听话爸爸才不来的,于是他努力练习着轻手轻脚行走,不管是否开心都不再奔跑,他努力练习拿筷子的姿势,咀嚼的时候紧紧闭着嘴不发一点声音,他努力跟上私立学院的教学进度,忍受着和他哥哥一样傲慢的富裕小孩说着他完全听不懂的事情。 他曾经问郑素贞:“爸爸有来电话吗?” 郑素贞没有理会他的提问,而是皱起眉头:“他不是你爸爸,你要叫他叔叔。” 秦翊低下头,沉默了很久后,小声地说:“叔叔有来电话吗?” 即使得到他的妥协,郑素贞也只说了一句硬邦邦的话:“你不要每天都在问这种事,如果有打过来,我会告诉你的。” 但是之后,郑素贞没有一次拿起电话向他走来过。 后来秦翊终于明白了,其实在养父松开手将他交给生母时,自己就被抛弃了。好笨啊,那个时候他松开了手就已经表明了一切,而自己却还在傻傻地等啊等啊,以为他真的会来,以为那句用来哄小孩的话是两个人的约定。 他再也不会坐在窗边等了,可是那颗心仍然不会死,总是想念,总是忘不掉。他想他根本不需要那么大的房子住,他只想和爸爸住在那个狭窄的破宿舍里,每晚仍有一双温暖的手轻拍着他哄他入睡;他也不需要吃那么贵的食物,他只想坐在爸爸的怀里,不用顾忌吃相是否粗鲁,一人一碗蛋花汤浇米饭;他也不需要什么名贵的衣服和下雨天专人司机接送的车辆,他只要爸爸撑着一把旧伞站在自己面前就可以了,那样就可以了。 一边是想念一边是失望,秦翊就在这种矛盾中长大了,他想自己一定要去见爸爸一面,问问他为什么不来。 为什么,不要他。 秦翊在中考前夕偷偷改了志愿,填上以高升学率闻名的寄宿学校,虽然被发现后,秦正坷把他狠狠斥责了一顿,但看在学校还不错的份上还是饶了他的自作主张。 这是他离开养父后第一次不听话,秦翊却觉得很值得。 等秦正坷离开,郑素贞才转头看他,她嘴角一直弯起的弧度似乎淡了些,但仍然平静:“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妈妈也不会阻止你去找那个陈迹,毕竟他对我们家有恩,抚养了你那么多年,妈妈一直都记得他的恩情,但是——” “你要记得自己姓秦,不姓陈,不要太过打搅别人的生活。”郑素贞抬手挽了挽鬓角的发丝,笑意又忽然温和了起来,“前一阵乡下的朋友过来,我听她说陈迹有个已经订婚的对象,想必离结婚也不远了吧,我想他一定是打算开展新生活才没有和我们联系的,哦对了,如果要去的话还是带点贺礼吧,虽然人家订婚也没通知我们。” “我知道了。”秦翊垂下眼睛掩饰掉情绪,背在身后的手不自觉地紧攥。 没有电话之类的联络方式,秦翊带着郑素贞准备的礼物乘上汽车。他不知道那么多年爸爸有没有换过工作,更害怕的是陈迹已经像郑素贞说的那样已经组建了自己的家庭,那么自己的出现只会显得多余罢了。 那时他对陈迹还没有产生不同于父子情的别样感情,只是纯粹地怀念童年生活,过了那么久,陈迹在他记忆里的模样早已模糊。他只是还记得陈迹的笑,那种温和柔软的笑,暖暖的爱意能穿透骨骼血肉直达心底。他害怕自己有一天会忘了这个男人,所以想来见他一面,还带着恭喜他结婚的礼品。 可是见到陈迹的那一刻,所有的犹疑和不安又都消失了。曾经被岁月模糊的音容笑貌在一刹那乘风而来,眼前的男人依然穿着旧得褪色的蓝色制服,眼角添上了细碎皱纹,亲切得让人想哭。 秦翊拎着可笑的礼物,站在那儿看着男人从破卡车上跳下来。 明明已经久得连他的样子就快记不起来,却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爸爸。” 秦翊对着那个瘦弱的身影喃喃出声。 背对着秦翊的男人听到这一声,整个人都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他静静地站在那儿好一会儿,才仿佛攒足了力气似的转过头。 那时,暮色四合,秦翊和陈迹之间隔着几盏温存而明暖的路灯。 陈迹呆呆地望着他,动了动唇,却没能发出声音。 “爸爸?” 见陈迹怔怔不语,秦翊站在那儿又叫了一声,却没敢走过去。 陈迹忽然抬手抹了抹眼角。 “小翊,你长大了。” 他腼腆而拘谨地对自己笑着,眼角泛红。 秦翊忽然觉得那么多年,或许备受煎熬的并不止自己一个。 陈迹向他招了招手,“你过来。” 秦翊慢慢地、迟疑地走到了顾圳面前三步远,停下了。 “小翊,再过来一点,不要怕。” 他又向前两步。 陈迹垫了垫脚,张开手臂抱住了他。 “我能抱抱你吗?” 他的声音哑了。 “爸爸好久没有抱过你了......” 如果要问秦翊什么时候爱上陈迹的话,就是那一刻吧。 即使是秦家的万贯家财叠加起来,也比不上那一个拥抱。 其实他想要的也只是那么一个拥抱而已。 秦翊这么想着,像是要索取更多的温暖似的抱紧了身下的男人,在他身上留下了一个个红色的印记,男人平坦的胸膛在他的触碰下颤抖着。 还好没有失去他,还好又找回他了。不管他是否爱自己,只要自己爱他就好了,加倍地对他好,这样总有一天他会爱上自己的。不管要多久他都等得起,他在感情方面没什么特长,倒是比较擅长等待。 秦翊抽出了扩张的手指,一只手按住了陈迹想要挣扎却力不从心的腿,另一只手抚立的前端。 与他侵略性的动作相反,他将脸依恋地埋进了陈迹的颈窝。 不就是等吗,大不了过一个九年,再等一个九年,没什么大不了的。 第25章 (25) “够了,够了,不要——” 大受刺激的陈迹大张的两条腿开始踢动起来,他伸手揪住了秦翊埋首于他腿间的头发,难耐地高高仰起脸,喉结上下滚动着,还缠绕着绷带的脖颈弯出令人狎想的弧度。 酒店房间的装修简洁大方而实用,宽敞的u型阳台上摆着藤制的桌椅,素色的帘子在清爽的风中起伏,房间里有着棕色的电视柜、衣柜与用玻璃门隔开的浴室。 铺着厚地毯的地板上凌乱地散落着衣物,还有一只内裤挂在了床角,欲坠不坠。 陈迹赤果地躺在铺着干净白色被单的大床上,两只腿向外大张并屈起,床头两边的小柜上各摆着两台散发着柔和灯光的台灯,淡淡的白色灯光将他一挂的身体覆上一层细腻的光晕。秦翊将头抬了起来,将快要释放的器物吐出,用手摁住了的开始分泌透明液体的尖端,另一只手探索着抚上了后面窄小的后门。 刚才扩张得还不是很充分,秦翊又将手指轻轻顶了进去,头顶上方立刻传来一声小猫呜咽般的叫声,秦翊轻轻抽动着手指,等稍微柔软一点后又加进了一只。 “啊...啊...” 随着他的动作,断断续续的喘息也变得更高亢。 “别,别,秦翊!你别——” 为了安抚陈迹与身体的配合度完全相反的紧绷神经,他放开了捏住前端的手,改为上下套||弄,陈迹呼哧呼哧的喘气声忽然断了,腰部往上一挺,包着手指的后面也是一阵紧缩,在他身体软下来的瞬间,前面也在他手中释放了。 已经够了。秦翊转动着手指抽了出来,抱起陈迹变得软绵绵的双腿,向着扩张后的□□缓慢地顶了进去。一边进入的时候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养父的神情,养父发红的脸贴着枕头,汗湿的头发一撮一撮地黏在脸上,半闭着眼睛里蒙着一层水汽,欲哭的样子令人无比心动。 没有在爸爸脸上找到排斥与厌恶,秦翊松了一口气一般,缓缓挺动着,完全深埋进了陈迹体内,这期间,陈迹低低地呻||吟着。 耳边是陈迹猫一般细细的呻||吟声,还有他身体里那种火热的收缩感,让秦翊也有点意迷,他扳过了陈迹的下巴温柔地亲吻着,伸手抚摸着他柔软的面颊。 我喜欢你。 怕一时冲口而出又勾起陈迹黯然的表情,秦翊就这样一遍一遍在心里说着,陈迹随着他的动作在他身下前后摇晃着,不时发出一声带着哭腔般的闷哼声。 很喜欢很喜欢你。 很久以前就开始了,当时的自己也知道那是不对的,可就是止不住那种感觉。那九年,秦翊很少能梦见陈迹,大多数时候都是喝得烂醉后出现幻觉,幻想自己还是那个少不更事的十几岁男孩,躺在陈迹小小的铁架单人床上。 如果是夏天,陈迹会打着赤膊在他身边午睡,两人轻轻贴着,老化的绿壳电风扇咯吱咯吱地摇着头,吹来热热的风。午后明晃晃的阳光将室内照得透亮,也照在陈迹纤瘦的身体上。 陈迹或许从来没有注意过他的身体给秦翊带来的诱惑有多大,他虽然个子不高,人也瘦弱,但身材的比例却很好,常年在外跑车肌肉也很结实,裸|露的背影在秦翊看起来是专属于男人的极美体态。 或许就是那时候忍不住想要触摸,光看着都会面红耳赤地勃|起的经历让秦翊明白了自己的心,秦翊甚至都害怕心跳的声音被把熟睡的陈迹吵醒。 一开始也苦恼过,在没有人看得见的地方捧着脑袋撞墙,想着绝不可以绝不可以,可是到了夜晚却会做一些白天想都不敢想的露骨的梦,于是早上醒来又茫然地对着弄脏的内裤发呆。 不知经过了多少不眠之夜他终于决定要面对自己的感情,但却传来了陈迹要和女人结婚的消息,看到养父憨憨地笑着和女人站在一起的样子,疯狂席卷而来的嫉妒差点把他整个人都点着了,于是失去理智的他强行进入了一直梦寐以求的身体,可是结果却糟糕透顶。 现在,即使换了一个身子,他从心底还是不接受男人。 秦翊垂下眼睛,用手捏住了陈迹胸前颜色浅淡的肉事而攀升,呼吸变急促了,线条纤细的背部也微微弓了起来。秦翊知道他又快要释放了。 喜欢你啊,可能不管说多少遍你都会觉得可笑吧。 秦翊观察着陈迹因快|感而失神的脸狠狠贯穿着,身下的人似乎连精神也忘记抵抗,完全沉浸在性||爱之中了,可是秦翊一开始的情|动却因为心的绞痛而渐渐消失了。 爸爸只有这种时候才会喜欢自己吧。 他一边努力让陈迹愉悦一边忍不住这么悲哀地想。 虽然宽慰自己慢慢等待就好,可是等待时的寂寞还是像硫酸一般开始腐蚀心脏了。 最终陈迹再一次射|了,他一边抚摸着陈迹线条好看的背脊一边亲吻了他,陈迹没有抵抗,他毫无阻碍地将舌头伸入了口腔,他捧着陈迹的脸近乎神圣地与他深吻,却将一次也没有射|过的下|身从陈迹体内退了出来。 即使高||潮后的亲吻也是,陈迹永远不会主动回应他。 轻轻抚摸着好像快睡过去的陈迹躺了一会儿,秦翊把迷迷糊糊的爸爸抱进了浴室,一手拥着他一手拧开了花洒,水管里储存的冷水先涌了出来,溅湿了陈迹的脸。 秦翊感受到怀里的人受刺激地抖了一下,他连忙转身用自己的背挡住冷水。过了一会儿,水渐渐变温了,但陈迹却低着头把他推开了:“我自己可以洗,你先出去。” 关上门后,秦翊把衣服一件件捡了起来,又拆开酒店柜子上收费的内裤换上,再把陈迹的衣服叠好放在浴室门口。做完这一切后他又从同一个柜子上取了一包烟,走到阳台上。 这时候大概晚上八点的样子,阳台面对着一方泳池,周围还很热闹。欢声笑语传得很高,秦翊点了烟,默默望着。 总觉得他做得越多,陈迹就离他越远了,得想想办法才行。 这时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了,秦翊看了看来电显示,接了起来:“吴姐。” “张莹的丈夫,杨志已经保出来了。” “哦?他情况怎么样?” “看起来很沉默,样子倒是还挺老实的,就是身上的纹身有点吓人。我已经听你的吩咐将张莹起诉他家庭暴力的事情告诉他了,他说了一句‘老子从来没动过她一根手指头’,就再也不说话了。” “多谢你了。”秦翊把烟头拧在了桌上的烟灰缸里,“我这几天不在,还要麻烦你帮我给他租个房子安顿下来,找个远点的地方,不要让别人知道他已经出来了,尤其是张莹。” “这倒不是什么难事,交给我吧。”吴姐爽快地答应了,但她顿了顿,又有些犹豫地说,“杨志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被张莹骗了,他问了我很多关于离婚后孩子归谁,怎么判的问题,我觉得他可能想和张莹离婚。对了,他还想把小孩接到身边来,要答应他吗?” 秦翊沉吟了一会儿:“那孩子是张莹的筹码,利用完之前她是不会把孩子让给任何人的。如果杨志在小孩的问题上一直坚持的话,你只要告诉他一句话——把孩子接过来之前最好做一下亲子鉴定就行了。” 吴姐叹了一口气:“虽然不知道你要做什么,但这个杨志还真是可怜啊。” 秦翊默然,忽然又听到了身后浴室门打开的声音,他冲电话说了一句:“那就麻烦你了,所有费用从我的片酬里扣,不够的话再通知我。” 听到吴姐答应后,秦翊收起了电话。 陈迹坐在床沿用毛巾擦着头发,听见他靠近的脚步也没有抬头。 果然生气了。 秦翊调整了一下心态,将手按在他肩头:“你下午只喝了一杯可乐吧?现在饿不饿?虽然现在有点晚了,但楼下应该还有东西吃。” “不饿——”陈迹气鼓鼓地扔出这两个字,话音未落,肚子就咕咕响了两声,把陈迹臊得那个“饿”字的尾音都抖了抖。 秦翊摸了摸下巴,看着陈迹毛巾下泛红的耳根,他忽然有点后悔,刚才就应该做到最后啊,居然因为伤心就软掉了,真是可惜。 被这么一闹,秦翊那点小情绪消散了不少,他决定先把心里那些消极的情绪抛在一边,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温水煮直男才是王道。如果是以前的陈迹他估计就放弃了,可是现在嘛......秦翊的视线落在了白皙脖颈下一点红痕,觉得方才灰暗的心情稍微好了一点。 秦翊一把拉起陈迹强行把他往门外推:“走吧走吧,你不饿我都饿了,要是真胃疼你就要陪我一整夜了。” 一听到胃疼这两个字,陈迹回头恶狠狠地瞪了秦翊一眼。 “以后你就算痛死我都不会再管你!” 秦翊保持着微笑。 就算不胃疼,我也有办法让你陪我一整夜哦爸爸。 脑中灵光一闪,又酝酿出一肚子坏水的秦翊心情大好,不顾陈迹的各种怒吼讽刺挣扎,硬是搂着人肩膀乘下了电梯。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想三章一起发的,结果修改二十六章的时候按成了直接发表_(:3」∠)_ 不会爱了,我不可能那么蠢_(:3」∠)_ ---------------------------------- 在这里谢谢灵魂出窍的地雷!!!空中飞旋三周半跪谢! 第26章 (26) 后面残留着被异物撑开的感觉,双腿也有点打颤。 说不上是疼,秦翊并没有留东西在里面,过程中动作也一直顾忌他的感受比较多,可是那种地方被进入还是太怪异了,太太太...恶心了。 从床上下来后,终于恢复了智商的陈迹一脸郁卒地切着面前的牛排。 三楼的餐厅并不大,但布置得很雅致,虽然过了饭点显得冷清,但陈迹更喜欢这种安静的氛围,能完整地听到餐厅里放送的小提琴曲,水波一般悠悠的音乐令陈迹稍感平静。 他们二人被服务员一路鞠躬供佛一般迎接着,秦翊最终挑了个靠窗的位子,方形的餐桌正上方悬着三盏玫瑰花形状的小吊灯。 左手虽然已经拆线了,但他不太会用刀叉,切得很费力,牛排又有点咸。陈迹皱皱眉,拿起高脚杯喝了一口红酒,唔,还是甜甜的米酒比较好喝啊,他这种粗人估计两辈子都高富帅不起来了。 面前的盘子突然被抽走了,陈迹一愣,另一盘被切好的牛排已经递了过来。 陈迹抬头,一张笑得人比花娇的脸让他差点没把刀叉甩出去。 好像刚刚从电梯上下来,秦翊整个人的气场就变了,一副吃饱餍足的模样不说,从刚才坐下来吃饭开始,他就一直面带微笑,撑着下巴看着自己,那诡异的慈爱笑容好像农户在看自家茁壮成长的猪崽子一般。 这家伙又在打什么算盘,陈迹的直觉告诉他准没好事。 陈迹目露疑光地瞟了秦翊一眼,秦翊收到他的视线嘴边翘起的弧度却更深了些。那是他的习惯,发自内心的愉悦会使他左边翘起的弧度比右边多一点点,看起来就有点坏坏的感觉。 “光吃肉好像有点腻,我去帮爸爸拿点沙拉。”秦翊拿起两个沙拉碗起身走向摆满各种水果和小菜的长桌。陈迹愈加困惑地目送他挺拔的背影远去。 因为上了自己而高兴吗?好像又不是这样,做的过程中陈迹也有触碰到他的眼睛,秦翊的眼睛形状非常好看,双眼皮痕迹很深,黑色的瞳仁大而亮,眼白仿佛垫了一层浅蓝色的天鹅绒,看向自己的时候总是柔软而温情的。 但刚才,秦翊亲吻自己的时候嘴唇都在颤抖,眼里也只有苦涩而已。 那么,他现在到底在高兴什么? 想到这里陈迹猛然一惊,他居然就这么望着秦翊的背影发起呆来了,而且,满脑子都是秦翊,秦翊,秦翊,秦翊...... 这苗头不对劲。 他的生活从什么时候开始只剩下秦翊了? 明明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可以思考,比如秦翊的哥哥把车子借给了谁?他为什么一直保持沉默?张莹知道些什么?是谁杀了自己?为什么偏偏要置他于死地? 还有那么多没解决的事情,自己的心思怎么总是在秦翊身上打转? 陈迹没想到秦翊给自己的影响会那么大,冷静下来后,他觉得不能再放任这种畸形的关系了。 拜访过秦翊的哥哥后就从他的公寓搬出来吧,反正经过医院那件事后公司也没有对他再作安排,连马桶广告也捞不着了,清闲的自己倒是有很多时间可以去调查自己的死因。 找到凶手后就离开秦翊,到一个他也找不到的地方重新开始生活。 秦翊已经知道自己没有死,他不必再背负罪过,应该就不会想轻生了吧?曾经想着如果能再见到他的笑容就好了,现在目的好像达到了,自己也可以功成身退了。 还是趁早抽身离开比较好,如果再和他搅合在一起连自己的也会变得奇怪,这具身体实在是经不起挑逗,他还是想和女人结婚啊。 女人的身体柔软又富有弹性,像蜜一样香,比硬邦邦的臭男人不知道好多少。 “阿迹?” 耳边忽然响起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将幻想着女人的陈迹召回现实。 茫然转过头,一个女人瞪着一双极大的眼睛讶异地望着他。 涂得很白的锥子脸,美瞳,红唇,长卷发,低胸露背的果绿色连衣裙,踩高跷般的高跟鞋。陈迹不认识她,难道是原身以前认识的人吗?正这么猜测着,锥子脸女人突然往前一倾身,脸还没到,波澜壮阔的胸差点扇到陈迹脸上,唬得他猛地往后一缩。 “真的是你啊!”女人慢慢直起身,往后撩了撩长发,歪头勾起了一个妩媚的笑,“自从分手后就再也没见过了,你过得好吗?” 分...分手? “听说你好像为我自杀,不是真的吧?”女人夸张地捂住了嘴,就像听到什么特别愚蠢的事情一般,吃吃地笑了起来。 果然是原身认识的人,而且还不是一般的关系。陈迹目光沉了下来,女人眼里满是恶意和鄙夷,完全没有一丝情意,“陈迹”你爱上的就是这么一个女人吗? 眼光还有待提高啊。 “你身上这些伤不会就是那时候留下的吧?看起来很严重啊,很痛吧?”女人同情的脸上泄露了一点得意,好像有男人为她自杀或者受伤是一件特别值得炫耀的事情。 “不是,只是普通的事故而已。”陈迹皱着眉头。 “哦,是吗?”女人笑了笑,表情似乎在说你就别逞强了,事情都传开了。 陈迹正想说什么,女人身后又来了几个男人,块头最大的那个一把揽住了女人的肩膀:“珍珍这谁啊?别这耗了,咱们上楼上唱歌去吧?” “哎呀你不认得了吗?我们在电影学院的同学陈迹啊,人家现在可是大明星了,跟影帝秦翊同一个公司呢,可了不起了!”女人依偎在男人咯咯地笑。 “哎呦有眼不识泰山啊!”男人故意用手擦了擦眼睛,眼里却没有一点善意,“就是你小子啊,上大学的时候老缠着我们珍珍不放,人家不搭理你你还死缠烂打,哄你两句还当真了,仗着家里有俩小钱,傻不愣登跑去买房买车,真是笑死人了,还以为人珍珍会嫁给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以为第一个被公司签了就是大明星了?当年逢人就说自个是秦翊师弟,现在呢?你拍过什么啊你?” “哎呦,徐哥你当着人家的面不要说得那么难听嘛,不然刺激到他,他又自杀了怎么办?而且陈迹可是很努力的,拍了不少广告和电视呢,哎,上回不是还拍了推销坐便器的广告,肯定挣了不少钱吧?是不是啊陈迹?”女人笑眯眯地挖苦,陈迹只是冷冷地看着她。 不比陈迹的事不关己,如果是这具身体的主人坐在这里恐怕已经撑不下去了吧。 豁出性命去喜欢一个人,可是那个人却把他当做笑话看。 不知道是不是原身残留在身体里的执念,陈迹的心忽然掠过一阵痛楚,像是被刀尖划过。这回陈迹想起来了,珍珍,没错的,这个女人叫李惜珍。应该也是个刚刚毕业还没红起来的艺人,陈迹之所以会记得这个名字当然不是在电视上看到过她的身影,而是曾经在原身那间公寓里发现了一本房产证明。 上面就写着“李惜珍”这三个字。 原身是真的想和她结婚共度一生啊,可是对方只是把他当成戏弄的对象。陈迹几乎可以想象出当时的情况,李惜珍假意答应和原身交往,其实只是想看他一个人陷入爱河的那种傻样,说不定这个女人在原身面前虚情假意,背后就把他当做白痴一样宣扬,然后和一群人捧腹大笑,最后,玩腻的李惜珍就毫不犹豫拍屁股走人了。 陈迹觉得自己猜得一定八||九不离十,因为他以前在车队时也经常被人这么捉弄。 “马桶广告?”被称作徐哥的男人嘿嘿笑了起来,“你不是秦影帝的宝贝师弟吗?怎么能拍那个呢?秦影帝最近的作品虽然少,但人家的人脉和资源多啊,从牙缝里扣一点出来也能撑死你吧,怎么,根本连人家的面都没见过吧?” 旁边的几个人也附和着笑起来,陈迹也笑了,他们嘴巴里的秦影帝正揣着自己的沙拉碗,屁颠屁颠帮自己装水果呢。 结果这些家伙见陈迹不说话还以为陈迹怂了,像是想用唾沫把陈迹淹死似的一人一句越说越起劲。 “一个公司成千上百的艺人,哪个影帝那么闲啊?想抱大腿也要能挤到人跟前去啊,就他这怂样给人秦翊提鞋都不配!” “就是,听说徐哥和珍珍姐是这家伙同班同学啊,真是看不出啊,我们徐哥还没毕业就拍了两部电影了吧?跟秦翊还合作过两部电视剧,人家那交情,啊,徐哥多低调啊!” 陈迹冷笑,无名龙套拍小配角的马屁,一群虾兵蟹将。 徐哥却没留意到陈迹的表情,他被奉承得很爽,怀里又搂着娇滴滴的女人,顿时觉得自己伟岸了不少。 “麻烦让一让。” 包围圈外忽然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围着陈迹的人纷纷扭过头去。 陈迹这回是真笑了,他们家秦影帝捧着两堆尖的沙拉碗回来了。 趁着这些人还在惊愕,陈迹悄悄调整了一下姿势。 他闲闲地靠在了椅背上,翘起了二郎腿,把每个人惊疑不定的脸色都欣赏得差不多后,他把拳头放在唇边咳嗽了一下。 “小翊啊,你怎么拿个沙拉拿了那么久?”陈迹学着以前车队主任那副欠扁的嘴脸,皱眉撇嘴,一脸嫌弃地对秦翊手上的东西指指点点,“你看看你拿得都是些什么东西?我不是跟你说过我讨厌吃番石榴吗?这碗给我拿回去换了!” 秦翊有些玩味地挑了挑眉,目光灼灼,陈迹被他那眼神看得有点心虚,这家伙难道没看出来周围严峻的形势吗,可别拆台啊! “还不快去,给我换哈密瓜!”陈迹假作不耐烦地冲他挥手。 秦翊还是站在那儿不动,陈迹汗都滴下来了,这家伙怎么那么没眼力劲啊? 就在陈迹觉得自己装逼要失败的时候,秦翊忽然把两碗沙拉都放在了桌子上,用一种能把人鸡皮疙瘩都肉麻出来的温柔口气说:“阿迹,哈密瓜太凉了,吃太多不好,你不喜欢吃番石榴是吗?那我帮你挑出来就是了。” 陈迹成功地听见了一个个下巴惊掉的声音,内心一阵舒爽,越发得寸进尺,装作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唉,你这人就是多管闲事,我要吃什么你也管,真是拿你没办法啊。” 秦翊十分配合地抛来一个“我心甘情愿为你奉献一切”的深情眼神,挤在陈迹边上坐下,一脸贤惠小媳妇地帮他挑起了番石榴。 陈迹抬了抬胳膊,像大佬搂着小妾似的坐得大马金刀。刚刚他一直忍耐一言不发就是为了等这一刻啊,他想象中就觉得爽,没想到真的好舒爽啊好舒爽。 作者有话要说:不造怎么回事,菊花火辣辣的,还拉肚子。 稍晚还有一章_(:3」∠)_ 第27章 (27) “开心了吧,阿迹?” 那些人走后,秦翊挪揄地笑。 “一般般吧。”陈迹一瞬间回过神来,想起了身边这个可不是温香软玉,而是大尾巴狼。他立刻就收敛了脸上的得意,撤回搭在秦翊肩头的手,顺便往旁边移了移和秦翊保持距离。 然后他一抬头,刚好瞥见李惜珍被紧紧搂住腰往电梯走的背影,不由叹一口气,“现在的女孩都变得复杂了啊。” 为什么他碰见的女人都带着毒似的,触手都生寒。 “这个圈子里像她那样的女人多的是,不想被埋没只能不择手段往上爬。如果没有家世又没有才华,女人能利用的资本不就只剩下了二两胸脯和一张脸吗?只是很多时候就算把自己卖了也出不了头,有多少小姑娘已经沦为了别人的玩|物却连一个三秒的镜头都捞不着的。想让别人记得自己的名字,想出人头地,人们为了自己的野心和欲||望就会拼尽全力,其实也没什么好诟病的。” 秦翊倒是很平静的,他一边说着大道理还不动声色往陈迹那里挪了挪。 “唉,何必要做到这种程度?”陈迹不能理解。 “如果是真正想要的东西,付出所有去换取,为它上刀山下火海不是很平常的事吗?秦翊低头笑了笑,“我倒是能理解这种心情。” 陈迹忽然明白过来秦翊说的并不是李惜珍,而是他自己。 陈迹踌躇了一会儿:“有些注定得不到的东西,还是应该尽早放弃才好。” 一只冰凉的手轻轻覆盖上自己的手腕上,秦翊用一种哀婉的目光看着他:“如果我肯放弃的话,你是不是就不会离开我?” 陈迹被他那种伤心欲绝的表情吓了一跳。 “一切真相大白就把我丢下,你从刚才就在盘算这些吧?” 完全被看穿了。 陈迹为了掩饰慌乱一般挠了挠头发。 “我觉得我们这种...这...我都说不出口,太怪了,两个男人。而且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定义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养父子不像养父子,朋友...更是够呛,这和我的初衷背离太远。”说出来后就觉得顺畅多了,陈迹抬头凝视着秦翊的脸,“你已经长大了,很多事情不用我说你也该明白了吧?一开始我为什么没有马上来找你,没有马上承认自己的身份,就是我想过平静的生活,我不想再被那样对待了。” “可你......” “我之所以还强忍着和你一起,只是因为一个父亲的责任心。” 强忍?秦翊听到他这样说就笑了,只是那笑起来的样子太勉强了。 陈迹抬手像安慰孩子一样摸了摸他的头:“其实我早就应该和你说明白,一直优柔寡断怕伤害你,结果一直拖着反而让你误会我有意继续下去。现在说开了也好,如果你还把我当父亲的话,就最后听我一次话,别再做这种事了。” “你总是说要听话。”那只冰冷的手又抬起来按在了他胸口,秦翊低低地说,“可是,就算我再听话,你也不会回到我身边来。” 秦翊倏然站了起来。 “我不会再听你的话了。” 他突然就生气了一般,拔腿往外走,陈迹连忙追上去。 长大后的秦翊脾气简直比夏天的阵雨还要难以捉摸,时而暴躁时而温柔时而独断时而又多愁善感的,追在他身后的陈迹不由怀疑秦家人是不是把他送去学四川变脸了。 如果陈迹再走近一点看的话就会发现,怒气冲冲闷头往前走的秦翊脸上根本一点火气也没有,反而意味不明地勾着唇角。 秦翊显然不是学会四川变脸了,他只是没辜负影帝这个名号。 连着表白两次都被直截了当拒绝的秦翊心里一点不郁闷是不可能的,但这点郁闷反而成了他挖坑让陈迹往下跳的动力了。 捕鱼的网撒了下去,就不会让你逃了爸爸。 秦翊刚把门刷开就踩到了一张卡,回头看陈迹还在三步开外,秦翊眼神暗了暗,迅速地伸出腿,一脚把那张白色花纹的卡片踢到了鞋柜与地板的缝隙里。 本来是打算放长线钓大鱼的,可是,这么好的加餐机会,他怎么能不下|口? 陈迹追着他进了房门才想起自己开了别的房间,于是又四处摸口袋,找了好久都没找到,他正在回想把房卡丢在哪里的时候,后面忽然传来门被反锁的“咔哒”声。 秦翊从后面慢慢走近,张开手臂搂住了陈迹。 又是一个漫长的夜晚啊。 隔天出门的时候秦翊就是一脸神清气爽,看天天蓝,看地地平,看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整个世界春和景明。 秦翊连开车的时候掰方向盘的手劲都小了很多,精神无比放松。 而本该坐在副驾驶的陈迹却一脸乌云罩顶趴在后座,身上散放着已经能够辐射四周的冲天怨气。如果现在给他一把刀,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往秦翊头上剁去。 可惜他现在根本没力气。 昨天他被翻来覆去,翻来又覆去,烙煎饼似的前后、前后、前前后折腾个没完,不知道弄了多久才得以休息,早上起来的时候就觉得一把老骨头基本要散了,结果一转头就对上了一双冒着绿光的眼睛...... 于是退房的时候他几乎是被秦翊夹在腋下拖进车的,他永远也不会忘记大厅前台那个小姑娘看他那隐含着兴奋与同情的眼神。 一个男人被另一个男人夹在腋下拖走到底有什么好兴奋的?兴奋点在哪里?! 恼羞成怒的陈迹表示现在的小姑娘真是太难懂了! 车子行驶得不快不慢,陈迹憋了一肚子气不想和他说话,扭着头面对着椅背,泄愤般将秦翊宝马跑车的真皮沙发座手抓得一道一道。 秦翊从后视镜里将他那点小动作全然收入眼中,弯起眼睛笑了笑,拧开了音响。黄家驹低沉沙哑的声音对陈迹而言好像有静心安神的效果,不到半小时,他刮沙发的手就缓缓垂落,呼吸也绵长了起来。 昨天好像做得太过火了。 秦翊毫无愧疚感地自我检讨了一下,然后稍稍调高了空调的温度。 过收费站的时候,秦翊想了想,还是给他哥哥发了一条短信,告诉他自己要来。不然要是碰上他不在家就瞎了,可别奢望那家伙会特意回来招待自己,没在电话里冷嘲热讽最后还是白跑一趟就不错了。 说实话秦翊和他哥秦栎并不很亲,不仅是因为没有从小一起长大,也因为秦栎确实不是个好相处的人,或许可以说,秦家根本就没有好相处的人。 但比起父母,他还是更相信这个和他血脉相连的哥哥。 他始终感谢那年他被关在地下室的时候,秦栎为他偷来了钥匙。 “吵死了,整天在这里踢门,赶紧给我滚。” 秦栎环抱胳膊说着冷漠的话,却把自己的钱包丢在他脚下。 如果不是这个难相处的哥哥,自己可能连陈迹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光是想着只能无能为力地坐在幽暗的地下室里,最后连死讯都要从别人口中得知,就觉得无法接受。 开了将近三个小时,到达云市时已经将近黄昏。秦翊看着熟悉又陌生的街道莫名有点感慨,他也很久很久没有回来过了。 秦栎已经独自搬出来住了,与高中就辍学去拍戏的秦翊不同,秦栎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大学又保送念了研究生,现在好像在云市宁大的研究所工作,听说是研究数学,偶尔还会替出差的教授代课。 秦栎的住所秦翊就在他搬家的时候来过一次,连小区名字都快记不清了,最后还是靠导航才找到那个大学附近的小区。 所幸这时秦栎回复了他的短信:“我现在没空,门没关,你自己上来。” 后面是一串数字,应该是几幢几零几室之类的。 秦翊开着车在小区里转悠了一会儿,找到了秦栎在短信里说的那一栋楼。 摇醒了陈迹,然后被他狠狠瞪了一眼,他们走进了楼道里。 小区很老旧,楼道口甚至没有普通小区会装的那种铁门,径直就可以进去了。秦翊搞不懂当时秦栎为什么坚持要搬到这里来,他记得秦栎好像说离学校近,方便上课之类的。但附近明明还有环境更好的小区...... 到了秦栎短信上说的那个门牌前,门虚掩着确实没锁,但是秦翊和陈迹都因为里面的响动而愣在门外没进去。 门内传来粗重的喘息声,衣物的摩擦声,还有不稳的呼吸声。 陈迹和秦翊对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尴尬。 秦翊倍觉无力地扶住了额角,他哥哥目中无人随心所欲的个性好像更严重了。 原来他短信里说,他现在没空是这种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 三更达成,终于睾 丸了!!!酷爱来一炮庆祝啊!!(拍床!) 然后,泥萌猜哥哥是攻是受(⊙v⊙)嗯 咳,还有,说好的boss又被我推后了,请尽情鞭挞我,啊,快点!快点来鞭挞我!【此作者已经被三更逼疯了】 然后,我发现叫自己蠢作者会越来越蠢,太可怕了!所以我决定!我要叫自己南!英!俊!以后请亲切、亲密、亲昵地称呼我为:英俊~~ --------------------------------------- 山楂扔了一颗地雷 做一只有深度的猪扔了六颗地雷 空中飞旋一个半月登上珠穆朗玛峰跳钢管舞跪谢以上两位妹纸的地雷!!!!无以回报!!!给我抱抱!!╭(╯3╰)╮ 第28章 (28) 里头的叫声越来越高亢了,秦翊越听越不对啊,怎么是个女人的尖嗓子?那尖嗓子啊嗯嗯啊啊啊的都快喊破了,那么激烈?几年不见,他哥这方面进化得不同凡响啊。 可是怎么个威猛也...要注意点风化啊。 附近都是高等学府,这小区里应该也有很多穷学生和清高老教授住吧,这样真的好吗,哥哥?秦翊不禁有点踌躇了,他好像没挑好时机。 他瞥了一眼陈迹,在这样持续的哈啊哈啊嗯啊啊不要不要中,陈迹脸都快皱成隔夜的领带了,还泛着红。 秦翊在下楼等半小时和破门而入搅人好事中犹豫了一下,里面的娇喘中忽然夹杂上个不该出现的声音。 “声音会不会太大了?” 是一个男人略带羞涩的声音,听音色还挺清脆,年纪不大。 秦翊震惊了,除了正在忙的两个,屋子里还有第三人?他哥越来越奔放了啊。 “你已经不行了吗?” 一个令秦翊无比耳熟、清冷而又懒散的声线接着传来。 “不...不是...”羞涩男人慌乱地否认。 “行了,翘那么高我又不瞎,卫生间左拐,自行解决吧。” 秦栎的声音顿了顿。 “秦翊,你在门外面站了那么久,腿不酸么?” 秦翊觉得古怪,伸手一推门,就看见一个人影从自己眼前“嗖”地闪过钻进厕所里,而眼光一抬,他哥衣冠楚楚、姿态惬意地斜卧在沙发上,见他把门推开,只是懒懒地抬了抬眼皮就算打过招呼了。 客厅收拾得很整洁,东西一个个分门别类归置得整整齐齐,到处都是一尘不染的,非常符合秦栎这个处女座的画风,唯一画风不对的就是茶几对面的电视。 画面上一男一女,做着爱做的事情,刚才他们听见的尖嗓子女人正是出自其中。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邀请小伙伴到家里围观别人深谈哲学,陈迹也被秦翊奔放的哥哥震住了。 “你怎么大白天就看这种玩意儿?” 秦翊带着陈迹走进门。 “怎么,你也想看?电视柜旁边还有一箱,随便挑。” 秦栎十分阔气地指了指地上一个纸箱。 “......”秦翊不知道语言在传达的途中哪里走岔了,让秦栎得出这么个结论。 “我不爱看这种,我不是说你看这个有什么,哪个男人床底下没藏着几张,我是说......”秦翊说着说着声音断了,他看了看客厅,唯一一条沙发被秦栎一个人独占了,而且他也没打算起来给人腾个地儿,秦翊就把角落里的两张椅子拖过来,给了陈迹一个,这才继续刚才的话茬:“我是说啊,你要看好歹也把窗帘拉上,把门关上......” 陈迹默默地坐下来,在心里点头,秦翊终于有一次和他心灵相通了。这种东西还是在私下看比较好,这样才不会影响别人。结果他这个想法刚刚冒出头就听见秦翊一本正经地吐出下半句:“...这样在昏暗的环境里气氛才不会受影响。” 不是这个理由吧!陈迹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忍着想给秦翊一个白眼的冲动,他扶着把手坐正了,偷偷观察起秦翊的双胞胎哥哥。 虽然小时候见过一面,但记忆太久远了,他已经忘了当时秦栎的样子。陈迹来的时候设想的是一个与秦翊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但真正看到了却没有太多相似的地方。 也许是两个人完全不同的衣着发型、言谈举止与神态气质截然不同的缘故,陈迹只在第一眼见到的那一瞬间觉得这俩人长得很像。仔细观察下来就会发现这俩人完全没有双胞胎的感觉。秦翊当明星,体型方面是经过精心锻炼和包养的,即使瘦也看起来很结实,而做研究的秦栎就让人觉得文弱一点。 秦翊头发剪得很短,清爽地露出一整个额头,而秦栎留着微微挡住眼睛的刘海,还带着细黑框的眼睛,整个人有种文人孤傲的书卷气。 “看这个只是为了研究两||性课题,要气氛干什么?”秦栎打了个哈欠,把细碎的刘海晃到一边,拿起遥控器把叫得正欢的女人关掉了。 “你记得你是搞数学的吧?” “嗯,我是陪那家伙看的。”秦栎头也不回地指了指厕所的方向,刚刚从里面出来的男人正好被点中,手指交握在前,有点局促不安地站在原地。 “这个家伙自己选的课题,结果看不了两部片子就要进一次卫生间,真是没用。”秦栎说着不满地扭过头,本来还算平静漠然的脸在看到男人的一瞬间跟被点燃的炮仗似的,炸裂了,“你怎么回事,那些片子里的女人个个长得跟闹着玩似的,一点都不顾及观众的感受,你还能硬?二十分钟不到你就硬?论文到底是你写还是我写?你想不想毕业啊?我让你过来是想指导你写论文的,你有没有把心思放在学术上?” “对...对不起......”男人高大的背可怜地弯了起来,“我控制不住...” “控制不住?我怎么控制得住?” 男人背更驼了:“我下次一定控制住......” 秦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显然不信,调转头的时候已经恢复了漠视一切的表情(他们俩兄弟不愧是兄弟,变脸技能都满点)。 秦栎语调微扬地“嗯”了一声,好像才发现陈迹的存在似的,但却把疑惑的目光转向秦翊:“你来有什么事?” 不知什么时候,坐着的秦翊变得像根柱子似的,直挺挺地立在那儿,他根本没有接收到哥哥的视线,更别谈回答他了。 此时此刻,他的目光像是涂了502强力胶似的,直勾勾地黏在被骂得可怜兮兮的男人身上,还像扫二维码似的扫上扫下。 “宋扬?” 秦翊最终不确定地叫了一声。 高大男人低垂着的脖颈抬了起来,迷惘地看着秦翊。 “你还记得他啊。”秦栎漫不经心地冲男人招了招手,“大扬,过来。” 宋扬一溜小跑,垂首立在秦栎边上等他发话,那相处模式像古代的皇帝和他贴身太监似的。秦翊的目光追着这个皮肤黝黑而又极为高壮的男人,他没想到,事隔多年,秦栎又把人给找回来了。 宋扬来到秦家的时候大约十二岁不到,别看他现在长得又高又壮像打了激素似的,其实他比秦翊两兄弟还要小三岁,刚被秦栎遇上的时候,瘦得像根竹竿。 秦栎第一次见宋扬是在学校门口,想必每个人都遇到过穿得脏兮兮的小孩子跪在人流密集的路段乞讨——广场,地铁口,公交车站,学校门口,都是这些人常“上班”的地方。 秦栎自小聪明,随便念念都能常年挂在榜首,他模样长得更好,这种美貌与智慧并重的情况应当是十分受欢迎的,但可惜就可惜在他自大自傲的个性上。 看不起人,除了他别人都是草履虫,那眼神总像在比中指鄙视人,说话又毒,大家都对他敬而远之,于是他每次放学都是一个人走出班级。 秦家走的是低调奢华的风格,坚持培养孩子自立自强、亲切爱民的风格,天气晴朗的时候就不会派车来送,秦翊和秦栎都要自个走回家。以前还有秦翊和他一块儿走,虽然俩兄弟也没话说,但好歹没那么寂寞。 可是中考后秦翊就一个人去了寄宿学校,秦栎从此就只能一个人背着包慢慢走了。 就是一个人走的时候才会无聊地左看右看,秦栎在那时候注意到深深低着脖子,跪在路边上乞讨的宋扬。他没有向别的乞丐一样拉着路人的裤腿哀求,也没有磕头,他只是这么跪在用粉笔在地上写了很多字的地上,像一根坚韧的竹子。 秦栎站那看了好久,看得宋家抬起了脏得只能看清一双透亮眼睛的脸。 秦栎就指着地上的字问:“你用粉笔写的?” 宋扬点了点头。 “你讨钱...还自带粉笔?” “......”宋扬肩膀抖了一下,又低下头去了。 秦栎其实不是故意讽刺他,秦栎是真的好奇,所以怀着实事求是的态度问了。 后来不管秦栎说什么,这小乞丐都不肯理他了,秦栎想了想,就把兜里的零花钱掏了一张出来,弯下腰放那小乞丐面前了。 那放在几张毛票和钢镚上面的一百元钞票直接把宋扬给震得呆住了。 第二天放学,再次路过的秦栎又看到了低头乞讨的宋扬,他又扔了一张百元钞票,其后的一个礼拜都是如此。反正他也觉得很无趣,正想找点事情做。 第十天的时候秦栎就困惑了,十天了,他手上也应该有一千了,可以不用跪在这里讨钱了吧?他怎么还在这里? 秦栎的目光落在他肮脏的布满裂痕的脚上。 就算这点钱还不够开始新生活,至少可以买一双鞋穿吧。 这个人是个贪心的乞丐吧,秦栎鄙夷地啧了一声,打算把兜里的钱全掏出来给他看看他有什么反应,但是他的手刚伸进口袋里,十天都没有和他说过话的宋扬低低开口了。 “不要给我钱了。” 他伸手拉住了秦栎的裤子,目光畏缩地往角落里瞟了一眼。 “给了我...我也拿不到的...” 他的声音很小很小,好像在顾忌什么。 秦栎这才发现角落里一直有个男人暗暗观察着这个方向。 他不知道有人会拐卖小孩到很远的城市乞讨,操纵孩子搏人同情,再将讨来的钱都占为己有。更狠的人贩子为了增加悲情效果甚至会把小孩的脚打断。 后来秦栎带着宋扬去报了警,带回了家,因为很小就被拐卖了,宋扬连爸爸妈妈的样子姓名都记不起了,于是秦栎又顶着父母的压力硬是将宋扬留在了家里,秦翊从寄宿学校回来总能看到这个家里多出来的沉默影子。 他在秦家更像是佣人的存在,任何人都能使唤他,但大多数时候他都是傻乎乎地跟在秦栎屁股后面跑,秦栎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秦栎说什么他都点头,也许秦栎说你给我去死,他也会毫不犹豫地从楼上跳下去。 秦翊后来都习惯总能在哥哥身边见到这么个人了,可是陈迹去世不久,他就不声不响地离开了,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也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走。 秦翊还记得有很长一段时间,他哥哥总会脱口而出叫宋扬的名字——大扬,倒水,大扬把书递过来,大扬...可是每次都只有空洞回声,再无人应答。 没想到,今天会在这里看到他。 秦翊有点好奇秦栎是怎么找到他的,什么时候找到他的。但他又觉得问这个有点越过了他和秦栎之间的界限,对于宋扬,秦栎一直有种固执的保护欲。秦翊隐隐觉得,秦栎之所以住在这个老旧的小区,是因为宋扬住在这里。 不过这些都与他无关,他来是有更重要的事情要问。 稍微定了定神,秦翊看向一脸惬意地享受着宋扬捶背的哥哥。 “秦栎,我有话想和你单独......” “铃——” 这时,门铃突然响了。 “谁啊。”秦栎皱眉,“大扬去开门。” 宋扬拉开门,一双纤尘不染的高跟鞋先映入眼帘。 秦翊和秦栎看见面前风韵犹存的女人,脸色都僵硬了一下。 “妈?”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只迟到了十分钟,嗯,有进步! 秦妈妈终于出场了哈哈哈哈,然后泥萌猜宋扬是攻是受啊~(把这个蛇精病作者叉出去!) 悲催的是25章被发黄牌了,改了好几遍黄牌都还在,为毛啊!! --------------------------- 陌奕扔了一颗手榴弹 起九器扔了一颗地雷 空中飞旋二十四小时跳孔雀舞跪谢以上妹纸的地雷!!!无以回报!!今天很粗长!! 第28章 (29) 门只开了一半,门外的女人长发挽起,一身做工精致的墨绿旗袍,蝴蝶盘扣的领子,虚握在身前的手里拿着一只缀满珍珠的手包,妆容素淡,却依旧令人移不开视线。 郑素贞已经四十五岁了,仍然是个难见的大美人。 岁月对她似乎没有起任何作用,陈迹想起第一次见到这个偏爱旗袍的女人是个阴天,她撑着一把少见的油纸伞,穿的是白底绣纹旗袍,她从雨中漫步而来时,整个矿山的男人都在那一刻爱上她了,谁也没见过这么美的女人。 她那时比现在更加艳丽,不可方物,陈迹甚至还记得她当时用来盘头的银簪子,坠下的流苏随着步子在耳畔摇晃,每走一步,都好似有暗香透风来。 但陈迹每次看到她都觉得恐惧,因为她每次到来都会让他失去最重要的东西。 不过令陈迹略感意外的是,这屋里见美女有如见毒蛇的不仅仅是他一个。 门只开了一半,秦翊和秦栎在看到门缝里露出的旗袍边脸色就变了——秦翊还只是惊讶地扬了扬眉,秦栎更夸张,连个过渡也没有,脸一下就垮了,不一会儿就凝重了起来。 那种全面戒备的样子实在不像是看亲妈的眼神。 而开门的宋扬最严重,他一见郑素贞那张脸就跟吓破了胆的仓鼠似的,浑身抖颤不说,一个反手就把门往回一甩,直接把迈了一条腿正想进门的郑素贞顶了回去。 “哎呀。”门外一声吃痛的呼声。 秦翊:“......” 秦栎:“......” 陈迹:“......” 鼻子这么一磕,一定很痛啊。 宋扬自己也傻了,手足无措地转过身来,一脸惶恐地求助于秦栎,下嘴唇碰上嘴唇,心急地想要解释什么,但就是吓得一点声音都发不出。 秦栎无言以对,只能恨铁不成钢地瞪他:“看我干嘛?来不快把门打开!” 宋扬一听跟收到圣旨似的,立马回身握门把手,但这一个转身就好像把他的勇气耗光了,他没有马上拧开,宽大的手停在上面,抖得连他整个人都被带得颤栗。 好一会儿他才硬着头皮小心地慢慢旋开门。 陈迹从来没见过一个人那么害怕过,好像门外面不是个长相美艳的女人,而是青木獠牙的恶鬼,随时随地都会扑过来将他的头咬下来似的。 郑素贞缓缓坐在沙发上,双腿并拢斜倾,手交握在上,背脊挺得笔直,端庄得如同一具雕像。唯一破坏她整体美感的就是发红的鼻尖,这让她惯有的笑容也僵了。 不过陈迹倒觉得那么一磕把郑素贞脸上的面具磕破了,露出一丝裂缝来,显得有点人样了。不然总是皮笑肉不笑的,看得更瘆得慌。 是的,他总算找到一个词来形容郑素贞身上那种让人不舒服的感觉了——就是假。郑素贞给人的感觉就是很假,端着架子,她可能觉得这样能让她看起来更高贵优雅,但陈迹却觉得会温柔地弯腰摸着孩子头发笑的母亲更美丽。 现在,她坐在沙发上,连秦栎都站了起来,抱着胳膊背靠墙而立,宋扬正试图将自己这门板一样大的身子缩在秦栎的影子里。 陈迹歪了歪头,秦翊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他身后,仿佛提供依靠似的扶住了他的肩。虽然他也觉得秦翊对郑素贞有点隔阂,但没想到由郑素贞一手养大的秦栎也和她也不亲近。 黄昏的光微微黯淡了,屋子里却没人说话。 格外静谧的气氛里只有宋扬不安地往秦栎身后缩的窸窣声。 “不许动。” 秦栎低声呵斥了他一句,宋扬立马按了开关似的僵在那,脖子都不敢抬起来。秦栎见他那样又小声骂了一句:“把背给我挺直了,还是不是男人!” 宋扬立刻站成了一棵小白杨。 陈迹留意到秦栎虽然嘴巴上恶狠狠地骂着宋扬,但却将手背在了身后,任由宋扬像救命稻草似的两手抓着。宋扬好像真的吓得不轻,手上攥得死紧,秦栎手背上都隐隐浮出青色的勒痕了,但秦栎一声都不吭。 宋扬见到郑素贞就跟见到鬼似的,他...为什么会这么害怕? 不仅如此,连秦栎也是一脸警惕。这让陈迹觉得有点古怪,他偷眼往郑素贞那儿一看,她一开始看到秦翊似乎有点惊讶,但很快又收敛了眼中的感情,那一眼之后,她再也没有往秦翊的方向投来过视线,好像没这个人似的。 陈迹忽然想起不久之前,秦翊一个人住在医院里,除了助理小田和公司的人,几乎没有见过别人来看他...包括家人。 “我和父母断绝关系了,连名字都移出了户口。” 秦翊曾经这么说。 陈迹觉得心里的谜团越来越多了,那个他一片空白的九年究竟发生了什么?秦家曾经大费周章将秦翊找回来,最后却又和秦翊断绝关系?这是闹着玩的事吗?如果早知道秦家要把秦翊扫地出门,陈迹一定会死死护住秦翊不放的。 秦家的人都好奇怪啊,陈迹这种感觉越发强烈,秦栎、郑素贞就不说了,连只是寄住在秦家的宋扬都让人一头雾水。 这么看起来秦翊反而是最正常的一个了,除了喜欢对自己做一些深度交流的事情,其他没什么大毛病。陈迹心里莫名有种感觉,与家里断绝关系一个人外出打拼的秦翊有很多事也不知道,他早早离家,仿佛歪打正着地避过了什么祸事。 郑素贞一直注视着秦栎,在留意到秦栎与宋扬交握的手时,脸上的笑一瞬间就消失了,嘴角微微扭曲了一下,好像在克制着怒气。 看来她这趟主要是要来找秦栎的,碰巧撞上了自己和秦翊。 不知沉默了多久,陈迹终于听见一声轻微的咳嗽声,抬头,正巧对上郑素贞那双眼尾细长的滢滢水眸。但立刻,陈迹就发现郑素贞看的不是他,而是越过了他的肩膀,朝身后的秦翊露出了微笑。 “小翊,好久不见,妈妈很想你。” 秦翊没有说话。 郑素贞似乎习惯了似的,也不恼,笑容依旧,还把目光投到了陈迹身上。 “这位是......” 陈迹反射性想张嘴自我介绍,秦翊却在他开口前抢先一步:“他是我的助理,姓陈。” “姓陈?” 郑素贞略带深意地看了陈迹一眼,只是一眼,陈迹后背的毛都炸起来了。这个女人的直觉好厉害,好像仅凭秦翊过于维护的口吻和这个姓氏就隐隐发觉了什么一般。 “你好像一直很偏爱陈这个姓呢。” 郑素贞略带嘲讽地笑了笑。 秦翊撇撇嘴,嘀咕了一句:“要你管。” 对话一时又冷场,郑素贞低头轻轻抚摸着无名指上套着的铂金戒指:“我知道你一直在心里怨妈妈那时把你关起来,不肯让你去见他,但你去了又能怎么样呢?见了也不过是徒增伤悲而已,妈妈是为了保护你啊!小时候没有保护好你,妈妈把你找回来一直想补偿你,是你不肯接受我这个母亲啊,却一直惦记着......” 她没有说下去,但陈迹和秦翊都明白她指的是谁。 郑素贞幽幽叹了一口气,抬起头凝视着秦翊。 “你不肯回家来,也不肯认我和你爸爸,我心里很伤心,但我不认为我有哪里对不起你。小翊,是我生下了你,是我养大了你,我已经尽到了一个做母亲的义务。不管你心里怎样看待我,我并没有错,反而是你没有尽到一个为人子女的责任!那么多年,妈妈忍着没有去找过你,是希望你有所成长,能明白我和你爸爸的苦心,可是......” 陈迹一愣,原来是秦翊主动要离开秦家的? 而郑素贞说到这里往陈迹那儿瞥了一眼,语气一瞬间就严厉了起来。 “你完全没有长进,妈妈对你太失望了!” 秦翊瞳孔一缩,向前了一步:“你说你没有错?爸爸的坟墓被谁铲平,骨灰被谁扔了,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你还叫那个陈迹爸爸?你的爸爸姓秦!”郑素贞也站了起来,“圈中那个山头进行商业开发是多家企业一起发动的项目,公司只是其中的一个投资方,开山的时候已经贴出告示让居民迁墓,陈迹自己没有家人替他打理身后事,这种事情怎么能怪在我头上?” “你只要说一句,你只要告诉我一声!”秦翊用手指着郑素贞,“你只要说一句,我一定会把爸爸带回来,他就不会连尸骨都......” 秦翊手指颤抖起来。 “他养了我七年,他没有你们有钱,什么都不用愁,他养我的时候一分钱都没有,为了给我买点好吃好玩的要开一礼拜的长途,连睡觉都只能窝在车里。他是拿自己所有来对我好,没一点保留,可是我害死了他...到最后...” 陈迹看见秦翊眼圈倏然红了。 “连个和他说对不起的地方都没有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改了一天的文,还是被锁了,肯定有人嫉妒英俊我的美貌举报我!!!!伐开心!!!求抱抱!!求安慰!!! 第28章 (30) “你根本就没有为别人想过,你说你生我养我,确实没错,在你看来,我必须感激你,必须报答你,因为是你大发慈悲生下我,我生来就是欠你的。所以你就可以对我为所欲为了吗?你就觉得不管自己做什么事,都是理所应当的吗?” “你知道我在家里那么多年心心念念在想什么吗?你知道每年过生日我对着蜡烛许什么愿望吗?我每年都在祈祷可以离开,祈祷能回到过去,永远不被你们找回来,我宁愿跟着陈迹吃苦,也不要有什么妈妈......” “秦翊!” 秦栎扬声打断了弟弟过分激动的话。 陈迹也立即上前拉住了秦翊的胳膊,秦翊深深呼出一口气,终于把手指责自己母亲的手放下了。他转头去看陈迹,摇了摇头,示意自己已经平静下来。 陈迹略带忧色地撤回手。 郑素贞先是白了脸色,后又变得满脸怒容。 她讥讽地笑:“看来我是生养了一个白眼狼啊。” 气氛骤降至冰点。 秦翊面无表情地看着,无动于衷。 过了一会儿还是秦栎站了出来,他揉了揉额角说:“妈,你来干什么?” 郑素贞转头过去,更生气了:“你问我来干什么?你怎么不问问你自己干了些什么?” “我干了什么?干了什么——”,秦栎认真地思考了一下,“喔,我想起来了——” 想了什么秦栎却没说,他不知是无意还是有意地扫了宋扬一眼,宋扬的脸似乎变红了,眼睛也开始飘来飘去,不过他长得黑,脸红也看不大出来。 郑素贞并没有留意秦栎和宋扬之间的小动作,她只是叹了一口气。 “小栎,妈妈把公司的股份给你,当然每月你想用那些钱做什么都是你自己的事情,妈妈不会干涉,但是——” 郑素贞敲了敲桌子。 “不要随便把股份转让给别人,那可不是你小时候的玩具,你想送给谁就送给谁!这可是关系到一家企业存亡的大事情,只有秦家的人掌握高出百分之五十的股份,我们在公司里才有绝对的话语权你懂吗?不要拿这种事情开玩笑,你明白吗?” 秦栎漫不经心地耸了耸肩。 “要是被你爸爸知道,他一定会生气,你不愿接手家里的公司已经让爸爸对你非常不满了,不要再挑战他的底线。”郑素贞说到这里,停住了,她用一种别有深意的目光看了一会大儿子,话里有话地说,“妈妈再提醒你一次,不要挑战你爸爸,你知道会发生什么。” 陈迹听不明白,秦翊也是皱着眉困惑的样子,但这句话一出,对于秦栎却如同重磅炸弹似的,他脸白了白,嘴角一点点紧绷起来,似乎想起了什么恐怖的事情。 宋扬低着头,陈迹看不到他的表情,但他攥住秦栎的手却如风中落叶般瑟瑟发抖。 “好了,你也不要太紧张,我来不是为了责备你,你爸爸还不知道这件事,妈妈也不追究你给了谁,也不管你能不能要回来,这里是妈妈的私房钱,分公司有一个退休的副总要出手十万原始股,我帮你联系好了,尽快把股份买回来知道吗?”郑素贞从珍珠小包里掏出来一张卡。 秦栎默默地拿起了桌上的卡片,递还给郑素贞。 “我自己能买。” 郑素贞一愣,也没有坚持,接了过来。 “好吧,如果不够再和妈妈说。”郑素贞脸上的表情温和了一点,她伸手摸了摸秦栎的脸,轻声说,“妈妈是为了保护你啊。” 看着郑素贞一番舔犊情深,陈迹和秦翊就默默地站在角落里当布景板。 郑素贞似乎打算走了,她合上了小包,目光在宋扬身上停留了一下,秦栎不着声色地挡在了宋扬面前,重重地叫了一声:“妈。” “没想到跑掉的狗还会回来。”郑素贞看着宋扬微笑,“不过,狗够忠诚的话...” 宋扬打了个寒颤,秦栎拧起眉。 郑素贞不说了,看了看秦翊,又看了看秦栎,叹了一口气,“真是一个个都让人操碎了心。” 她往门外走去,秦栎和秦翊都目送着她包裹在旗袍下苗条俏丽的背影。 但郑素贞将手握上门把手又顿了顿。 “小翊,有些话,我还是想和你说。” 郑素贞转过身来。 “很早之前,我就看出那个叫陈迹的男人居心叵测,妈妈是在保护你知不知道?你为什么就不明白妈妈的苦心呢?” 郑素贞在客厅里生气地踏来踏去。 “你知道把你要回来妈妈给了他多少钱吗?对于我们家虽然不是什么大数字,但给他,呵!他一辈子也挣不来!妈妈对他已经一忍再忍了!有些事情妈妈没有和你说,是因为不想在你心里留下我在背后抹黑别人的印象。” 郑素贞冷冷地抱起胳膊。 “他是把你卖了啊!结果这也不满足,三番五次纠缠不清,还不是想要钱吗?这种男人还值得你记了那么多年?他对你好,一个男人会愿意帮陌生人养孩子?会真的当自己的孩子来养?你也太小看人心了!那个陈迹,你那个陈爸爸,他一定早就知道这孩子有利可图,不然会对你那么好?小翊,你的心思还是太单纯了啊,你在外面也吃过不少苦了吧?见过了那么多人,你觉得这世界上是好人多还是唯利是图的小人多?小翊,你要明白,死去的人永远不会犯错的,在你心里当然只有他最好了。而爸爸妈妈在你身边,就算有的事情让你觉得不舒服,但你也要记得,这个世界上谁都可能骗你伤害你,爸爸妈妈是永远为你好......” “胡说八道!” 这一声不是来自秦翊,而是一直来自都温和安静的陈迹。 秦翊也有点吃惊地转头,陈迹气得红了脸,胸口都剧烈地起伏着。 郑素贞却连看都不看他,只盯着秦翊。 “不要被自己的记忆给骗了!那个陈迹......” “放屁,不要被你骗了才对!” 陈迹再次大声打断了她。 郑素贞似乎这时才真正注意到这个一直跟在小儿子身边的助理,从她进门起,这个小助理就像影子似的沉默地站在秦翊身后,她几乎都快要忘了有这个人存在了。 “那个钱明明是你用来堵我...陈迹的嘴的。”陈迹一时激动下差点说漏嘴,稳了稳心神,他定定地望着郑素贞,“他来找过你不知道多少次,想见见秦翊,想看看他过得好不好,可是每次都被你拒之门外!” 秦翊猛地扭过头看向郑素贞。 “他说的是真的?” 郑素贞嗤笑一声:“你这个助理哪里请来的?没看出哪里好,嗓门倒是很大嘛!但是有的事情可不是嗓门大就可以变成真的,小翊,你是相信妈妈呢,还是相信一个请来给你打工的小助理的话?他知道什么?他姓陈没错,可不是陈迹。” 说完这话,郑素贞就开了门走了。陈迹没有再说话,因为他觉得自己追着一个女人在后面大吼大叫太丢人了。 而那些事他也不必多说了,秦翊大为动摇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秦翊相信的是自己。 这个认知让他觉得心里暖暖的。 郑素贞之所以能这么睁着眼睛说瞎话,都是因为她知道,那些事情,当事的一方再也不能开口了,她可以肆无忌惮地按照有利于自己的方向添油加醋。没有人可以出来反驳她,因为她是对那些事最有发言权的人了,别人除了相信她,无人可信。 可是她没想到,这个“小助理”确实是那个尸骨都没有留下的货车司机陈迹。 郑素贞走后好像连空气都流通得快了些,秦栎这时才往宋扬身上踹了一脚,怒吼道:“白痴,你想把我的手捏断吗?还不放手!” 宋扬吓得立马撒手,看到秦栎手背上一道道深深的指印,又是一脸心疼和无措,像捧着什么易碎品似的捧着秦栎的手,恨不得把秦栎的手供起来。他一边愧疚地对秦栎的手吹气,一边笨手笨脚地揉着那些淤痕,把秦栎揉得横眉怒目,又吼了他好几声“白痴啊!”“给我轻点,手快被你搓烂了!” 陈迹不禁失笑,刚才的怒气也渐渐散光了,他想到了刚重生不久时的秦翊,那时候秦翊对人也从来都是用吼的。陈迹摇了摇头,这两兄弟都好像有间歇性狂躁症似的。 陈迹同情地看了看宋扬,他全神贯注地伺候着秦栎,还是被敲了好几下头,但每次秦栎都是高高抬起手,轻轻落下。 陈迹心里想,这个人其实很温柔啊。 后面突然被人抱住了,陈迹回头,秦翊把头埋在他肩膀上,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爸爸对不起,我什么都不知道。” 陈迹忽然就觉得释然了啊,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要秦翊理解他,别的就好像不那么重要了。他这么想着,心里又咯噔一下,这个苗头不对啊... 秦栎挑了挑眉头:“你和他原来是这种关系啊。” 陈迹连忙摆手,秦翊却把他的手也抱住了,毫不避讳地说:“是啊。” “你脑子进水啊!”陈迹被他气死,只来得及骂了这一句说,秦栎忽然把头转了过来:“好心提醒你一句,不要相信他。” 秦栎指了指自己的弟弟,却看着陈迹。 “这个家伙不会对你真心的。” 作者有话要说:---------------------- 又被锁了唉,又锁了一章唉,真是好开心啊,啊,太开心了有木有,来啊来啊,再锁再锁,不要客气嘛,一天锁一章多慢啊,全锁了好了嘛!【此作者已疯】 再放一下群号:23409076 -------------------------------- 做一只有深度的猪扔了一颗地雷 团子扔了一颗地雷 空中飞旋三千里偷摘天山雪莲花跪谢以上妹纸的地雷,无以回报!!!最近天气变化大,大家都要注意身体,猪猪一定要早点好起来哦,么么哒╭(╯3╰)╮ 第29章 (31) “这家伙不会对你真心的。” 秦栎一边说着把手抽回,指使宋扬去冰箱里拿茶叶。 “他有喜欢得要死的人,你跟他在一起除了浪费时间,不会有结果。” 陈迹有点惊讶地转头望了望秦翊,秦翊只是懒洋洋地笑了笑,指着陈迹对自个哥哥说:“那你好好劝劝他,叫他赶紧跑,别被我当备胎用了。” 秦栎皱了眉:“你这人啊。” 宋扬捧着包小茶叶回来了,刚从冰箱拿出来,真空包装上还凝着水滴。不用秦栎再说,他已经接水、烧水、烫杯子,一个人忙活起来了。秦栎见他弄得熟练,又转头打量了陈迹一会儿,喃喃说了一句:“也不像...” 陈迹没听见他说什么,脑子里还停留在秦翊有个喜欢得要死的人那阶段。 秦翊喜欢谁呢?同学?男的女的?八成又是男的吧。他尽在那琢磨这个,连秦栎叫他也没听见,还是秦翊搡了他一肘子。 “啊?”陈迹呆呆地张了张嘴。 秦栎本来面部神经略有点缺乏的脸就更不痛快了。他是个不爱掩饰情绪的人,冷脸冷语得罪人的事从小就干,因此见他不高兴了,陈迹还有点慌张。 “他问你叫什么。” 秦翊凑陈迹耳边说,不知道为什么看他走神,心里就有点高兴。 “陈迹,陈迹,我叫陈迹。”陈迹连忙说。 秦栎本来不想搭理他,扭了头去的,一听这名字又夸张地转了过来。 “怪不得。”秦栎点点头。 陈迹本来人就有点钝,还是有点没搞明白。 但秦栎没有解释的打算,宋扬一个人泡了香喷喷的茉莉花茶给每个人面前挨个放了一个。秦翊刚才一闻这味道就知道是晒干后卷成一个团的茉莉花,开水一冲就跟姑娘的裙子似的舒展开来,味道不见得很好,但香味和颜色是一等一的。秦栎就喜欢这种看着漂亮的东西,以前在秦家就他一个人喝,还专门有个小冰箱给他装茶叶。 不过这种茉莉花茶不是市面上常有的,都是茶农自己留下来自己喝或者送朋友,不卖的。说贵也贵,说贱也贱。要是那一年的雨水阳光都恰到好处,就能得到多一点,要是天公不作美,秦栎就没得喝了,那段时间可别惹他,脾气能比现在臭两个档次。秦翊就记得宋扬好几次为着没跟老茶农要回茶叶来被臭骂。 喝完了茶,秦栎显然完全放松了下来,看也不看就往旁边一歪,宋扬不言不语把肩膀往那边一凑。嗯,秦栎舒服得眯着眼哼了一声。 小白杨牌智能人肉沙发你值得拥有。 “敲背,敲背。” 秦栎不客气地指挥着小白杨沙发。 于是小白杨沙发又变身成了小白杨按摩椅。 秦翊看他这模样心里倒是松了口气,秦栎看起来心情还不错,他心情不错的时候问他那些事,说不定有眉目。 秦翊正在脑子里构思怎么个问法比较不会戳中自己哥哥那浑身埋了地雷的炸点,没料到秦栎倒先掀了掀眼皮看他,随口问了一句:“你干什么来的?” 秦翊沉默了一下,开门见山地说了。 “那个时候,陈迹死的那个时候,你的车借给谁了?” 这句话像是一枚炸弹,投入了平静的水面。 一直还在介意秦翊以前喜欢的是谁的陈迹也回了神,他瞥了一眼脸一下就沉下来的秦栎和他身后仿佛断了电的宋扬,竖起耳朵,凝神细听。 “谁也没借。”秦栎说了这么一句就闭了眼睛,拍了拍宋扬按在他肩头的手,“接着敲。” 宋扬沉默地看了秦翊跟陈迹两人一会儿,很快又垂下了眼睛,两只手合起来,用骨节一下一下给秦栎捏肩敲背。 看他那样又是大蚌合了嘴,严丝合缝,不打算说了。 以前就是那样,秦翊追着他问,他跟没听见似的,一句不说,脸色跟冻起来的冰川似的,波澜不惊,不管秦翊好说歹说,破口大骂,他就跟失聪一般岿然不动。 但秦翊不打算放弃,九年前他曾经放弃了,今天这次就绝对要追查到底。 “张莹跟我说,陈迹的死不是意外。” 秦栎的眉毛动了动,眼睛还是没睁。 “张莹是谁?” “陈迹没过门的老婆。” “哦,那你问她去啊,问我干什么?”秦栎闭眼说着又抬手拍了拍身后的宋扬,他的声音里多了一点安抚的意味,“大扬,手别停。” “从你这问了,我就会回去问她。”秦翊这回表现出了出奇的耐心,他把椅子往秦栎那儿移了移,“你不打算说,那我换个方式好了。” 秦翊问了一个他想问很多年的问题。 “哥,陈迹的死跟你有没有关系?” 秦栎听见这话,缓缓睁开了眼。 “你怀疑我?” “我要是怀疑你,我就不会叫那声哥了。” 秦栎抿了抿唇,没说话。 气氛僵持了起来,陈迹一直没敢说话,这两兄弟的表情都严肃极了,他觉得自己不适合插嘴,虽然这件事和他有莫大的关系。 “大扬,别敲了。” 很久之后,秦栎淡淡地说。 宋扬垂着眼睛把手撤了,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脸色看起来有点苍白。 “秦翊,你是要帮你死掉的养父讨回公道吗?在时隔九年之后?”秦栎没有正面回答那些问题,但把身子坐直了。 秦翊见他态度有变,心头略松了松,觉得有希望。他其实不怕秦栎顾左右而言他,就怕秦栎什么都不说。只要开口说了,不管是怎样避重就轻,一定会有线索漏出来,那就比缄默不语来得好,总算是有进展。 “是。”秦翊正色回答了,悄悄握住了陈迹的手。 陈迹难得没有甩开。 “九年啊。”秦栎好像有点感慨,仰头看了看天花板,视线好像想从这布满黄色水渍的旧楼板顶穿透出去直直望进消失的岁月里似的,“那时候还是个小屁孩。” “秦翊你知道吗,我以前和妈一样,以为自己能力很大,能保护很多东西。后来我明白过来,其实我能保护的东西很少很少,甚至连身边的人都保护不了。如果我还是像以前那样自大的话,这个也想留住,那个也不肯放手,到最后一定会什么都留不下。人生就是有得有失,你只有被逼得放弃了别的什么,你才知道原来自己最舍不得的是什么。” 秦翊第一次听到秦栎说那么多话,虽然他只能听出秦栎在暗暗指着什么,别的都不明白。但秦翊相信秦栎不会无缘无故说一下不明所以的话。 他说他想要保护什么,可是最后却没有保护好,他指的是宋扬吗?这就是他什么都不肯说的原因吗?可是...陈迹的事,和宋扬又有什么关系呢?秦栎说那时候的自己是个小屁孩,那么宋扬就更是了,他还要小。 秦翊看了看宋扬,他整个人晒得像一堵黑色的墙,以前明明还是个挺白净的小孩,他出走那几年都过了什么日子?把人晒得跟非洲来的似的,只剩下那双眼睛,亮得不可思议的眼睛还是如出一辙。 宋扬那眼睛和秦翊的对上了,但很快他就先移开了视线。 秦翊没从他那脸上看出什么来,主要是太黑了,他不是很夸张的情绪浮动,都很难瞧出来,那点微末的面部神经反射根本全化进浓浓的巧克力色去了。 陈迹不知道说什么,秦翊拧着眉头还在想秦栎那几句话,屋子里一时安静下来。秦栎又指挥着宋扬给他倒茶喝,这茶能让他安神。 他不像刚才那样一小口一小口品着味道,而是吹凉了一口灌了下去。 “我舍弃了很多很多,才换回最想要保护的东西。”秦栎把被子放回茶盘里,没有看任何人,“你问我车的事情,那么我坦白和你说,车子我的的确确没有借给任何人,而且。” 秦栎说到这里重重地停了一下,因为宋扬失手把茶杯给摔了。 宋扬惊惶无措地站在那儿,那黑皮肤居然能看出发白来。 秦栎叹了一口气。 “大扬,快要吃晚饭了,你下楼定点菜。” 宋扬低着头:“阿栎......” 秦栎拍了拍他的手,脸上难得露出几分温和来:“去吧。” 宋扬踌躇了一会儿,拿了钱包,换了鞋子,开门出去了。等他的脚步声渐渐消失,秦栎才把视线从门上移回来,他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秦翊,你以前玩过篮球吧?” 他说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秦翊不明所以地应了一声:“高中时玩过。” “你知道假动作吧?为了迷惑对手,故意做出误导的动作。”秦栎喝了一口就没有再喝了,而是凝视着浅黄色的茶汤怔怔出神,“你如果要帮你养父讨回公道,那么你就找错了方向。我这么告诉你吧,在那条路上擦到陈迹的的确是宝马x5,但就算你把开车的人揪出来也没有用的,因为那是个故意卖的破绽。” 秦翊手抖了起来:“你什么意思?” “白色宝马x5,在那时候的云市,一共只有两辆,一辆在我们家,还有一辆我也不知道车主是谁。这样特别的车如果撞到了别人逃逸很容易就会被追查出来。”秦栎晃了晃杯子,“而且你不是也报警了吗?关于宝马车,警察是怎么和你说的呢?责任方不在宝马车主......” “宝马车是有责任的,他开了远光灯。” “你知道?是你说的那个张莹告诉你的吗?”秦栎吃惊地挑了挑眉头,不过他下一秒又反笑,“那有怎么样,你有证据吗?空口白牙谁会信你?就是这样才能称上一个完美的假动作啊,拉动了对手的注意力,又不会被人抓到把柄。” 秦翊沉默了。 秦栎叹了一口气:“其实宝马车的事情你全然不用管。别的我不能多说,你只要记得,你只要记得一点,陈迹是死在医院的。他不是当场死亡,他是死在医院的。” 他是死在医院的,秦栎重重地说了两遍。 秦翊心里升起了一种可怕的假想,一瞬间有如掉下冰窖,遍体冰凉。 他忽然明白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咳...今天这双更叫做“2500”+“1000”...咳咳咳...有点水... 第30章 (32) 秦翊把车停靠在了一条公路的尽头。 在进入这个路口之前就有警示牌,因为泥石流坍塌而禁止通行。但秦翊仍然无视那面黄色的牌子,沉默地转动着方向盘。 从秦栎家出来之后他就变得很沉默。下楼的时候黄昏的光线已经不那么刺眼了,秦翊停下来看了好一会儿黯淡的天边。陈迹暗暗窥视着他的表情,像个影子一般没有多言。 秦翊哥哥的话,他不是很明白,一路在想也没有头绪,最后想得烦躁地把头发揉乱后,那些搞不懂的念头就被陈迹抛在了一边。反正秦翊好像是明白了,那么等他情绪稳定一点问他就可以。陈迹这么想着,就有点事不关已地放过了自己。 有时候他也会觉得自己的心态有点消极得过分,一般正常人遇到这种事应该会不停追问真相吧,结果他反而比秦翊显得更淡定些。一开始的愤怒已经随着时间慢慢散去了,或许是因为死后重生,他换了一副身躯在生活的关系,调查那些事情的驱动力大多来源于好奇心,还有换了一副视角看过去的自己的那种新鲜感。 其实并没有多少恨意和怨怪在里面。 虽然这副身体怪怪的,但衣食无忧,脸长得也很不错,有工作,又年轻。陈迹不是不庆幸的,或许死亡才是上天对他最大的补偿。 让他用最好最简单的方式脱离了那些千夫所指的处境。 等事情水落石出,他一定要存点钱,和公司解约,到新的城市开展新生活。光是这么想着陈迹就觉得兴奋得不行。要到哪里去比较好?北方比较冷,还是留在南方好一点。到了新的地方做什么工作好?唔,自己会的事情也不多啊,在当司机之前家里是开面馆的,自己的手艺也还不错,要是有自己的店就好了。 影子都还没有的事情,陈迹却忍不住畅想了起来。 想着想着陈迹忽然想到了秦翊。 自己走了之后,秦翊怎么办呢?陈迹望着把车停在一边开了窗抽烟的男人,他的侧脸被喷出的烟雾蒙住了,但在指尖夹着的烟火星的映照下,那侧脸的轮廓仍然如雕像般俊美。 什么怎么办,秦翊在娱乐圈的名望应该不愁未来吧。 陈迹收回了眼神。 即使现在身在低谷,但总会好起来的。他又不是那种只有样貌没有演技的花瓶。陈迹觉得自己不用担心他,即使自己不再当他的助理,也还多着人挤破头去当啊。 有很多人可以照顾他,他也不是小孩了,自己完全可以放心。 但陈迹还是觉得有点寂寞。 不过不走的话,又会...想到了一些不能细想的事情,陈迹的脸皮抽搐了一下,心一下就坚定了。一定要离开!真相大白就离开! “嘎达”一声,陈迹回过神来,秦翊打开车门正要走入黑夜中。 “你要去哪里?” 不想一个人被留在荒郊野外的车里,陈迹也匆匆跨出了门。 “到上面走走。” 秦翊见他也下来了就停下来等他。陈迹走了两步忽然哆嗦了一下,天黑之后完全没了白天的暑热,夹着水汽的风吹到人身上冰冰凉凉的。刚刚从封闭而温暖的车子里出来,陈迹没防备地被夜风扑个正着,他抱着手臂搓了搓。 “快要秋天了,晚上已经开始冷了。”秦翊说着又擦过陈迹的肩膀,弯腰探进车内从后面扯出一件女人的防晒衣来。 他给陈迹披上了:“是以前的助理丢在车里的,直到辞职也没拿回去,可能她自己都忘了吧,现在倒能用得上。是虽然很薄,但总比没有好。” 防嗮服是透明的,淡淡的粉色,果然很女气。陈迹有点嫌弃地扯了扯胸前的卡通图案,幸好在夜里也看不大出来。虽然能看出来是宽松样式的,陈迹穿着还是有点小,秦翊靠近他帮他扯平了压得皱巴巴的衣角,宽大的手掌贴在衣料上,传来凉凉的温度。 他的手还是一样啊,怎么都捂不暖。 这样可不行,在走之前要好好帮他补补身体。 陈迹有点恍惚地想。 秦翊帮他理好了衣服后直接就往下握住了他的手,拉着他往两边的山壁走去。陈迹有点不自在地动了动手腕,秦翊扣得更紧了。 在陈迹想要甩开他之前秦翊淡淡开口了。 “天黑,往上爬的路不好走,两个人拉着比较安全。” 秦翊所说的往上爬的路开在山壁的中间——用来防止在雨水冲刷下塌陷的石制防护壁上有个缺口,是个水泥浇成的简易楼梯,应该是提供给修护人员上下用的。 楼梯非常不显眼,要剥开倒伏下来的茂茂密密的茅草才能看见。 即使是黑夜,秦翊也毫不犹豫就找到了入口,熟门熟路地牵着陈迹爬了上去。 楼梯因为山体的倾斜度而修建得非常陡峭,即使秦翊每爬上一格台阶就会用手臂的力量拉一把陈迹,但陈迹仍然要费力地抬高腿,走得一点也不轻松。最后到达的时候,陈迹顾不上欣赏景色,第一件事就是扶住膝盖大口喘气。 脚下仍然是水泥地硬硬的触感,好不容易喘匀了气,陈迹抬起头,发现这不过是半山腰,仰头能看见被夜色包裹住的山的形状,这一块区域应该是开山修建公路和隧道时,施工的人用来存放设备或者休息的地方。身后是一条窄小的不能通过车辆的小路,两旁荒草野木丛生,正前方却是被劈断了一般的断崖,从这里的高度可以瞭望到弯弯的江水另一边的城区。 陈迹还在环顾四周,秦翊已经把腿悬空在外,坐在前面的断崖上眺望着对面灯火星星点点的楼房森林了。 这可把陈迹吓了一跳,他走过去拉住秦翊的胳膊。 “别做这么危险的事啊,快回来!” 就算只是半山腰,也有十几层楼那么高了,稍微往下望去都觉得有点晕眩。陈迹不由咽了咽唾沫,幸好秦翊已经乖乖把腿收起来,在他的拖拽下远离了那地方。 两人在离崖边大约两米的地方坐了下来,陈迹抱着双腿,秦翊则把目光举向了夜空。夏末的星空很美,密密麻麻的星子让陈迹想起了撒在面饼上的白芝麻。 “你经常来吗?”陈迹转头问。 “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开车到这里来散心。”秦翊望着天空回答,“这里很安静,也不用担心会被别人拍到。” 散心吗?陈迹在心里嘀咕,可是这里没什么好看的啊。 仿佛知道他心里的想法似的,秦翊指着对面的万家灯火说:“你还认得出那边吗?” 陈迹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看起来像是游乐场的地方,有像是摩天轮一样的东西闪着彩色的灯缓缓旋转着。 “那一片好像不是这样的...”陈迹不敢确定,他有点记不清了。 “以前那边是山,被挖掉了一半,用来建游乐场和商场了。”秦翊放下了手,转头望着陈迹,“你的身体就埋在那里,骨灰、坟墓全都和地基混在了一起。” 陈迹吃惊地瞪大了眼,把那片灯火通明的区域看了一遍又一遍,心情很微妙。 “从这里刚好能看到对岸,我常常坐在这里吹风,如果有风从对岸吹过来,就好像你在拥抱我。”秦翊低下头笑了笑,“虽然张开了手,什么也抱不到,却觉得没那么寂寞了。” 陈迹心头一颤,好像有哪里裂开了什么似的,让人鼻尖酸涩的东西流了出来。 明明会更寂寞吧。 一个人长久地坐在断崖上,眺望着不复存在的墓地上空,与风为伍。 “傻瓜,都不在了。”陈迹呐呐地说。 秦翊抬手摸了摸他的脸,温柔地弯起了眼睛。 “现在能摸到了,真是太好了。” 他的眼眸好像染上了夜灯的光芒,流转着能融化人的炙热的光。 砰,砰,砰。 陈迹的心跳突然加快了。 秦翊凝视了他一会儿,脸忽然靠近了。 陈迹反射性伸手去挡。 “最后一个吻。” 秦翊捉住了他的手,压了下来。 最后...他说最后......察觉到有点不对的思绪很快被激烈的拥吻夺去了注意力。这和以往的每个吻都不同,几乎是近乎要陈迹整个人拆吞入腹一般。 “爸爸,你不想当演员吧?” 长长的一个吻后,秦翊轻轻搂着他,在他耳边轻语,“我可以帮你准备解约金,去做你喜欢的事情吧。怕冷的话就不要到北边去了,往温暖湿润的南边走吧,听说再往南一点的地方永远都不会下雪,冬天很短,也很温暖......” “等...等一下!”陈迹一把推开他,“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不是...不是说要一起去找凶手的吗?为什么...为什么突然......” 虽然自己想要走,但是他没有打算马上就走啊! 秦翊低头在他不安的唇上轻啄了一下:“接下来的事情,交给我就可以了。” “这是什么话!” 陈迹瞪着他,这家伙昨天洗头的时候没有晃晃脑袋,进水了? “你不是一直想摆脱我吗?”秦翊眼里仍然是能将人溺毙的温柔和宠溺,轻轻抚摸着陈迹的头发,好像在安抚小孩子那样,“我不会缠着你咯,你可以去一个我找不到的地方生活,按照你自己喜欢的那样,和女人组建家庭,生小孩,和他们共度一生。不过你千万不要告诉我你搬到了什么地方,我怕我会忍不住来找你......” “等等!”陈迹打断了他,语气激动,“你从你哥哥家出来就变得很奇怪,你一路上到底想了些什么啊,接下来的调查你要把我踢开?喂喂喂,你是在帮我找凶手吧?秦栎说的那些话到底什么意思啊,你为什么突然变得那么奇怪?我就算要走,也要把一切都了解之后才能走吧,现在走的话算什么啊!” “听了秦栎的话终于让我明白了,我明白了他这九年的缄默,也明白了这后面的阴谋。”秦翊叹了一口气,重新将陈迹搂住,“你的死不是目的,只是一场清扫的开始。你只是偶然被卷入又丢了性命的可怜人,我不希望爸爸再去管秦家那些肮脏的事情,从此之后,爸爸只需要好好生活就可以了,过去的冤屈,我会回秦家帮你讨来。” 陈迹愣了:“你要回秦家?那张莹...我们不去找张莹了吗?” “没必要去找她了,我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秦翊低声说,“我会先把你送回公寓,接下来你可以打点好行装出发了!想去哪里都可以!” 秦翊的眼神忽然哀伤起来,抱着他的手臂也开始颤抖,他留恋地亲吻着他额头,用发抖的声音说,“爸爸,你以后一定要幸福啊。” 陈迹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现在心里乱糟糟的。 被他静静地抱了一会儿,秦翊忽然说:“最后一次,我们做最后一次吧。” 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的陈迹被他推倒在地,后背磨着粗糙冰冷的水泥地有点痛。陈迹抬手想要推开他,可是一触碰到他的眼神却又仿佛被抽取掉了全身力气。 那是舍弃了一切的绝决眼神,为什么要这么看着我?为什么要一个人去? 怎么也想不明白的陈迹,胸膛也跟着痛了起来。 为什么一副好像去了之后,就再也见不到的样子?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起啊,临近期末英俊忙成了一条狗,不能及时回复大家评论,但也不要因此忘了我哦嗷嗷嗷嗷嗷,么么哒╭(╯3╰)╮ ---------------------------------- 15187418扔了一颗地雷 阿宅冷扔了一颗地雷 15177206扔了一颗地雷 15177206扔了一颗地雷 陌奕扔了一颗手榴弹 空中飞旋三百六十度高歌明天会更好跪谢以上妹纸的地雷!!! 第31章 (33) 被什么东西碰倒的哗啦声惊醒,陈迹拥着被子坐起来。周围没有一个人,只有没有拉紧的窗帘漏进晃眼的阳光,细小的尘埃在光线中飞舞着。 分不清是上午还是下午。 打碎了花瓶的猫咪阿笨趾高气扬地绕过一地碎片,一跃而上,蹲在陈迹面前舔了舔爪子,然后用一种高高在上的眼神盯着陈迹裸||露的上身。 这只猫非常小心眼,因为把它丢在了家里不管,就算每天有阿姨会来打扫,帮它换猫砂、喂食、换水、梳毛,他还是记仇。陈迹和秦翊回家来,这家伙好像远远就认出了秦翊的脚步,等秦翊和陈迹开门的时候,它就蹲在鞋柜上等着,秦翊刚刚拉开门,它瞅准时机就一个飞扑,挥舞着爪子在俩人脸上各扇了一个巴掌。 真的扇了,用爪子快准狠地给了他们一人一下。这家伙完美地落地,还鄙夷地回头看了惊呆地捂着面颊的俩人一眼,仿佛在说:“这次朕暂且饶了你们,还有下次,定让尔等人头落地!” 最后摇摇屁股,高傲地甩着长尾巴走了。 这让陈迹有点混乱——究竟是人养猫,还是猫养人呢? 阿笨的出现令陈迹慢慢清醒了,房子里安静得让他不安,不好的预感让他一把掀起被子,跌跌撞撞跑下床——房间里没人,客厅没有,阳台,厨房,厕所,陈迹连马桶盖子都打开看了,还是没有。秦翊不在,秦翊丢下他走了! “王八蛋!”陈迹怒骂着抬脚踹了一下门。 在山崖上做完回来,说着最后做一次的秦翊把他摁在公寓的床上又做了好几次。他就是看准陈迹一被挑起兴致就会理智全失的特点狂占便宜。但陈迹已经忍了,反正他是个男人,不用顾忌贞操这类的玩意儿,就算被弄得快要失去意识,陈迹也不忘牢牢抓住秦翊的手。 陈迹总觉得他要一个人去干什么危险的事情,所以恨不得把自己绑在他裤腰带上,连上厕所也要堵在门口。秦翊被他弄得哭笑不得,但陈迹却很认真地说:“要么一起去,要么你就别去了。” 秦翊眨了眨眼说:“那爸爸陪我做,我就不去了。” “这特么算什么交换条件?”陈迹当时就大吼了出来。 “那算了,我去帮你订机票,爸爸来,你选,你要去哪里呀?” “...陪...陪你做,你...你真的不去?” “嗯~~~” “那你要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好啊~~~~” “如果要去,也要带上我!” “行啊~~~” “做...做...做只能做一次!” “都听你的~~~” 秦翊全都笑意盈盈地答应了。 满脸通红的陈迹就这么签订了丧权辱国的不平等条约。 但他没有意识到,秦翊这人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善良纯真的好儿子了啊,现在他已经进化成了无所不用其极的大尾巴狼,还是个对捅他后面情有独钟的金肛狼啊! 于是陈迹从回来后就没有出过门,两个人窝在家里过了好几天,公寓里每个角落都留下了令陈迹羞耻的记忆。有时候做的时候秦翊还故意打开灯,把他抱起来,让他背靠着秦翊的胸膛,对着镜子大张着腿,看着自己在养子激烈的动作下,脸上的表情是如何变得越来越......不可描述的淫||荡起来...... 甚至有好几次做的途中,阿笨就在旁边蹲着。陈迹被压在身下承受着摇晃,已经完全丧失理智的他用手搂住秦翊的脖子,主动地摇晃着腰部,闭眼大声叫着。偶然一睁眼,就对上阿笨那双琥珀色的圆眼,这家伙歪着头,一脸好奇地看着。 “猫...猫...” 猫盯着我们啊!陈迹吓得差点软了。 秦翊却舔着他耳朵:“没事,它那么笨,看不懂的。” 阿笨:“......” 这么说着,秦翊继续挺动着。即使是动物,也是被围观啊!陈迹甚至能从阿笨那双清澈而大的眼睛里看到自己坐在秦翊身上,被他抱住腰部上下摇晃时淫剂都管用,他比以往更加早地释放了。 昨天也做了很多次,陈迹中途就变得昏昏沉沉了,最后怎么结束都不知道,连清洗身体时的记忆都没有,就这么一睡到了现在。 以往一睁眼总会见到搂住自己的秦翊,他闭眼在自己身边沉睡的样子异常地令人安心。虽然没有完全遵守约定,但他真的留下来了。陈迹这么想,就渐渐放松了警惕。 结果,今天他却不告而别了。 不,他早就已经告别过了,在那个能看见自己墓地的山崖上。 就已经告别过了。 浴室的玻璃门上映出自己全果的身体,皮肤上还留有着昨天欢||爱过的痕迹,甚至都还能想起被紧紧抱着贯穿的灼热感。 昨天都还在的,还抱着自己,怎么一睁开眼,就找不到他了呢。 望着安静的,只剩下自己一人的房子,陈迹忽然感到一阵难以言说的寂寞。 但过了一会儿,那股寂寞又渐渐发酵成了愤怒——秦翊那个混蛋!白痴!骗子!说话不算话的金肛狼!做...做了那么多次,居然敢给他偷跑! 陈迹握紧拳头,冲回房间换了衣服,气冲冲地将桌上的银行卡、现金和钥匙都扫进背包里——好啊!他不是抛下自己回秦家去了吗,那自己也去!凭什么自己就不能去! 拎着东西正想跑出去,脚底忽然踩到了什么。 “痛痛痛——”陈迹哇哇大叫地抬起了被花瓶碎片扎破的脚。 捧着脚丫子,忍痛把碎片拔了出来,血一股一股涌了出来,陈迹穿上一只拖鞋,单脚跳着去洗手间冲洗伤口。伤口并不深,被水冲了一会儿就不再流了,割破的地方微微发白,贴上创可贴之后,陈迹渐渐冷静了下来。 他还什么都不了解,这么贸贸然跑过去只会给秦翊添麻烦。而且现在他的身份和秦家一点关系都没有,就算用秦翊助理这个身份,也很勉强。 他要得知更多的线索,才能想出更好的对策。 秦翊不是那种爱逞强或者喜欢发挥英雄主义的人,他肯定是深思熟虑过才做出的决定。况且,依照他那种黏人的个性,居然会坚决地说让自己去过喜欢的生活这种话,这太不对劲了。这背后一定有什么,陈迹决定要自己动手挖开事实真相的一角。 秦翊去了秦家,那么自己就从张莹那边入手。 陈迹这么想着拨通了小田的电话,又从他那里问来了张莹的电话号码。 “你问这个做什么啊?”小田不解地问。 “是秦翊叫我问的。”陈迹毫无心理负担地撒了谎。 “哦。”小田应了一声表示理解。 陈迹和小田又闲扯了几句,问了阿蛮的境况,小田幸福地说:“我们家阿蛮真是个能干的女人啊!有一次我们家里的桶装水喝完了,要是让送水的人送上楼就要多加两块钱,我们家阿蛮非常大气地说不用了,她下楼扛在肩上就大步流星地走,噔噔噔就给拎上了八楼!” “......” “不仅如此,上个月啊,我们家半夜来了个入室盗窃的,一米八几,非常凶残,还带着刀!那时我去外地进货了,那小偷翻东西把我们家阿蛮吵醒了,阿蛮起来一脚就踢掉了他的刀,扯着那男人的头就塞马桶里,最后小偷跪在她面前痛哭流涕,还要阿蛮收他为徒!” “......” 阿蛮这名字果然没有取错啊。 陈迹笑着摇了摇头。 小田还在一脸幸福地感叹自己娶了个能干的老婆。陈迹却突然想到要是电话没有接通怎么办?不如把张莹家的地址也一并问来,这样有双层保险。 但问了小田,小田却说他也不知道,一直都是通过电话和张莹联系的。 “不过,我知道她家孩子读哪家小学,有一次约她出来时她孩子也在身边,穿着实验小学的校服。如果你要找张莹的话,可以去学校找找看,那孩子叫杨覃,应该是念三年级吧,随便问问别人就知道的,因为他孩子有一条腿是瘸的。” 陈迹略微有点吃惊,点点头:“好的。” 挂了电话后陈迹马上出门,一边拦车一边给张莹打电话,但打了好几个都没有接。自己的预感城镇了,陈迹有点郁闷,只好坐上出租车直奔实验小学。 坐在车上,陈迹望着窗外,天上的云层变厚了,刚刚醒来时看见的阳光时不时被遮挡住,光线也显得有点灰蒙起来。 看太阳的位置,果然是下午了。 到实验小学的时候,校门外没有什么人,只有几个推着小车的商贩,从紧紧闭合的铁门望进去能看见操场上有三四十个孩子,似乎在上体育课,叽叽喳喳地闹着。 还没到放学的时候,进不去,陈迹只能等候在外面。 大约等了半小时,天色突然一暗,接着毫无防备就下起了雨。等小学五点放学的时候,已经变成了倾盆大雨。 陈迹蹲在学校对面的食杂店门口避雨,大雨冲刷着一切,眼前所有事物都被笼罩在蒙蒙的雨幕里,还不时有雨滴随风落在陈迹身上。 这让他有点烦恼,只好瞪大眼睛看着陆陆续续有孩子走出来的校门。 大部分的孩子都有开车或者拿着伞的父母来接。有的孩子是自己回家,把书包顶在头上就跑进了雨里。这时,陈迹忽然注意到一个人。 穿着工字背心,胳膊上有纹身,一脸凶相,是张莹的丈夫,杨志。 他怎么会在这里?秦翊把他保出来了? 陈迹的视线随着杨志而移动着,杨志没带伞,淋得一身湿哒哒的,高大的个子鬼鬼祟祟地猫在校门口一棵大树后面。他脸上的表情既期待又有点怯怯的。 周围的人都向他投来疑惑而警惕的视线,他浑然不觉,专心致志地盯着涌出学生的校门,似乎在紧张地寻找着什么。 终于,一个撑着一把旧伞的瘦小身影慢慢走了出来,那一刻杨志的眼睛仿佛通了一万伏特电一般瞬间亮了起来。那凶恶的脸竟然露出了非常温柔的表情。 那孩子低着头没看见他,即使慢慢走着也有点跛脚。 杨志也没有走上前,只是那样远远地温柔地望着自己的孩子。 这时,忽然有个小孩哈哈笑着跑出来,故意撞了杨覃一把,那孩子本来走路就不方便,被这么一撞直接一屁股摔在了马路沿上。伞摔在一边,被风卷得老远。 撞人的小孩指着他哈哈大笑:“瘸子跌倒咯!!” 杨覃抬起了满是雨水的脸,他继承了张莹格外清秀的面容,长得很漂亮。他只是默默地看了一眼嘲笑的孩子,两只细小的手撑在肮脏的水泥地上打算站起来,他的裤子衣服全湿了,皱巴巴地贴着纤细的身体。 “哈哈哈,瘸子活该!瘸子尿裤子——” 撞人的孩子肆无忌惮地大笑,却没发现身后有个高大的身影接近。 “你他妈再给老子说一遍!”杨志一脚把撞人的孩子踹进了积水的洼地里,冲那孩子恶鬼森森地咧嘴一笑,“信不信老子剁了你!” 那孩子吓尿了,哭着爬走了。 “爸爸?” 一听这声音,杨志脸一僵,反身就走。 “爸爸!” 杨覃连忙追上去,雨天路滑,他腿脚又不便,跌跌撞撞,追也追不上,狠狠跌了一跤。杨志听见他摔倒,脚步停了停,刚回头就见杨覃咬牙爬起来往他那冲,杨志又跑。但这回杨覃拉住了他的袖子,拖着哭腔:“爸爸...” 杨志把他的手甩开,杨覃又抓上去,再被甩开,又死死抓住。 陈迹默默地跟在他们不远的地方,他听见摔得泥猴一般的小孩低头啜泣着说:“妈妈说你不要我了,说以后让我跟着新爸爸,还说新爸爸会给我买玩具......” “那你就去跟啊!”杨志大吼着又把孩子甩开。 “我不要!”孩子也不甘示弱地吼回去。 “你新爸爸有钱有车,会给你买玩具买新衣服还能带你去那什么狗屁游乐园,你特么不是很想去吗!快给老子滚去找你那新爹!” “你要去你去,我不去!”杨覃哭着用手勾住他爸爸的手指,“我就要跟着你!” 杨志把头别向一边,很久很久才说,“跟着我要吃苦,没有玩具也没有新衣服,老子也不会带你去那什么狗屎骗钱游乐园......” “...小气鬼。” “草尼玛,那你别跟着我!” “不要,我就要跟你。” “靠!” 陈迹忘了跟上去,他望着那对父子手拖着手,沿着店铺的雨棚底下慢慢走的背影,忽然想起了以前,要是那时候,那时候自己也能这么握紧秦翊的手就好了。 如果那时候也能明白,秦翊的心声就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起!!昨天赶作业断根了!!今天特意拉粗长君出来见客!!av8d!大家好吗!! ---------------------------- 做一只有深度的猪扔了一颗地雷 neptune扔了一颗地雷 空中飞旋三百六十度在青藏高原上跳骑马舞跪射以上妹纸的地雷!!!摸摸大! 第32章 (34) 如果那时候也能坚定地留下秦翊,后面就不会发生那么多事了吧? 陈迹心里好像有什么坍塌了。 他曾以为自己至少在这方面没有做错,血浓于水,秦翊跟着亲生父母总是没错的。其实那些都是为自己自卑而找的借口。害怕秦翊跟着这么没用的自己会后悔,所以还不如直接把他送走,也没问过他愿不愿意,就这么不负责任地把他推开了。 为什么自己就没想过拼命努力,做一个能给他依靠的父亲呢。 陈迹叹了一口气。 雨已经大到砸在人脸上生疼生疼的地步,在他不远处,杨志父子停了下来。他们靠在一家闭门装修的店铺窄小的屋檐下避雨。杨覃像只八爪鱼似的,四肢并用,紧紧地抱着他爸爸的大腿,杨志黑着一张脸想把他从身上撕下来,结果只换来越黏越紧的后果。 陈迹趁此机会,用手护住头部,低着头一路狂奔,也钻进了那家店的屋檐底下,和杨志父子隔了一两个人的距离,这么并排站着。 “哇,好大的雨!”陈迹一边装模作样地感叹,一边低头拍打着被雨淋湿的衣服。差不多过了三十秒左右,陈迹很明显地感到了杨志投射在他身上的视线,这才若无其事地抬起头,装作不期而遇那样,略显惊愕地“啊”了一声。 杨志的表情和他一样,诧异地扬起了眉毛:“是你......” 陈迹假作害怕地往后退了两步。 杨志的表情顿时尴尬了起来,他那张看起来就凶巴巴的脸慢慢露出了纠结不已的神情,过了一会儿他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抬起仍然粘着人形狗皮膏药的腿猛地往陈迹的方向迈了一大步。 陈迹这回是真被他吓了一跳,反射性往后躲了一下。 “上回的事情对不起!”杨志居然向他深深弯下了腰,“我这个人喝了酒就会很没分寸,因为一些误会,我......” 他似乎觉得有点难以启齿,脸色难堪地将头埋得更低,“无论如何都是我不对,非常对不起!虽然秦先生说不需要我赔钱,但我一定会偿还你们的损失的!如果这样还是不解气的话——”他话头一顿,突然伸出了粗壮的胳膊,“随便怎么打我都可以!” 他说话的过程中,他手臂上发达的肌肉也颇具力量地随着鼓了起来,陈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再看看他的,一头瀑布汗地干笑:“不...不...不用了!” “陈先生!别客气!来吧!我绝不会还手!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杨志移动着自己壮硕的身躯,又往陈迹那边靠近了。 “不不不不,真的不用了!”陈迹连连摆手连连后退,看他那一身硬邦邦的肌肉打下去估计跟砸在石头上差不多,怎么想也是自己比较痛吧,刚刚愈合的手估计又要折了。 “陈先生不要客气!”杨志像大猩猩一般拍打着胸脯,“尽管来!” 鬼跟你客气啊! 陈迹已经快被他逼进雨里去了,后面全是啪嗒啪嗒飞溅的雨水,他扶住墙壁稳了稳心神,壮起胆子伸出手做了个阻止的姿势:“我是不会打你的,快把你的手收回去!如果你真的要补偿我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陈迹微微转了转眼珠,心想这是个好机会。 杨志一脸困惑,他腰上挂着的孩子也用相同的表情歪头看着自己。 陈迹微微一笑:“我有很多事,想问问你。” 两个小时后,陈迹坐在了杨志暂时租住的小套房里。 听杨志说房子是秦翊叫人帮他租的,把他从牢里捞出来的也是秦翊。这人一脸感激涕零地说着:“秦先生真的是个好人,我太对不起他了。” 陈迹:“......” 该说这个男人特别...缺心眼呢...还是缺心眼呢...... 记忆里那个凶恶地闯进医院来挥舞着酒瓶伤人的家伙跟眼前这个只会挠头憨笑的男人完全对不上了。 杨覃倒是比他爸爸显得机灵多了,他一直带着审视地目光盯着陈迹,听见他爸爸不停说秦翊的好话还不屑地切了一声:“老爸,你别总是那么容易相信别人好不好?就是因为你这样,才会被妈妈骗得团团转——” 意外早熟的孩子。陈迹有点惊讶。但杨覃话没说完,就被涨红了脸的杨志拍了一下后脑:“老子还轮不到你这小屁孩来教训!再啰嗦回你妈那里去!” 杨覃捂着头,白净漂亮的脸扭曲了起来,看样子气得不行,但又咬着嘴唇忍住了,只敢小声嘀咕着:“就会在小孩面前逞威风......” 杨志好像听见了,敏锐地转头瞪他,陈迹连忙拦住他又抬起来的手:“哎哎哎,停手停手,你怎么老是打人,老是打要把小孩打笨的!” 杨志脸又尴尬了一些,小声说了一句“对不起”,但坐下时还是转头给杨覃投了个警告的眼神:“再多嘴,就把你扔出去!” 杨覃不高兴地抿了抿嘴,不甘不愿地垂下了目光。 看样子是不会吵了吧?陈迹松了一口气地拉了拉快滑下肩头的宽大t恤。因为淋湿了,他还在杨志家稍微冲了一下澡,借了杨志能装下两个他的衣服。 杨志蹲在小几子前,殷勤地给陈迹泡茶,他打开一只铁罐,翻过来倒了倒,里面只飘下几粒碎茶梗,杨志脸一下僵住了,手也停顿在了半空中,好一会儿才颓然放下,对着挤出笑容:“不好意思啊,只能请陈先生喝开水了。” 陈迹连忙说不要紧。 杨志又叹了一口气:“陈先生要问什么?” “我想问你关于张莹的事情。” 杨志和杨覃同时抬起了头,杨志诧异地说:“阿莹?” “对,事实上是秦先生要我来问的。”陈迹缓缓呼出一口气,告诉自己要镇定,尽量保持着沉稳的语调,“我听说你和张莹是同乡,都是云市人。” “是,我以前在阿莹父亲开设的食品厂里工作。” “那么,你应该听说过张莹曾经有个意外身亡的未婚夫吧?”陈迹说,“那个不幸身亡的人也是秦翊的养父,在几天前,张莹对秦翊说他的养父并非意外身亡,这件事情一直让秦翊无法释怀,因此希望我过来打听一下。” “我确实知道阿莹有个要结婚的对象,因为那时候,她就是为了这个跟我分手的。”杨志低头说,“因为住得近,又在同一所学校念书,我和她很早就认识了,也交往了很久,我们本来打算结婚的,但是有一天她突然跟我说要分手,要嫁给别人。” 陈迹心颤动了一下,他根本不知道张莹还有这么一段往事,他和张莹是经人介绍认识的,张莹没有和他提起过她曾有男友,不,应该说张莹几乎没和他说过自己家里的事情。 “我就差跪下来求她留下来了,可是她只是哭,拼命摇头,怎么都不肯。”杨志脸上露出了哀伤的神情,“我不知道她是为什么,后来她要嫁的男人出了什么事,她整个人都被抽空了一样,我如愿娶了她,可是她一点都不开心。那时候我才听说她家的厂子被人收购了,我没钱,也帮不了她,她就自己四处想办法...后来她父母也过世了,听说临死之前拉着她的手要她发誓把厂子买回来,也就是那时候,她找上了秦先生吧......” 杨志顿了顿,“不止是秦先生...张先生、李先生、吴先生...其实我都知道,她说她出去打牌,其实根本就...”杨志露出了苦笑,“她真正出去做什么我也知道,可是我帮不了她,也阻止不了她...我太没用了,我把挣来的钱全都存起来给她,可是对她而言,那一点点钱一点用也没有...除了喝酒麻痹自己,我什么都做不到...” 杨志用手抓住头发,把头埋入了手臂里,谈话一时陷入了沉默中。 杨覃爬到他背后,轻轻靠住了他。 “我不知道她未婚夫是不是死于意外。”杨志忽然又抬起头,目光灼灼,“但阿莹她不坏,真的,她只是...肩头背的东西太重了,她父亲临死前,逼着她答应了才肯闭眼咽气,从此以后她整个人都只为了这么一件事活了,别的人啊事啊,她都看不见了,她陷害我,其实我也隐隐发觉了,但是我......” 杨志说不下去了,只是一声一声地叹气。 陈迹也觉得问不下去了,他发现自己好像找错了人。 过了一会,陈迹问:“你可以告诉我张莹的住处吗?” 杨志的脸又变得苦涩了:“她巴结上了个有钱的老板,那老板给她买了房子,听说是搬到那里去了,我也不知道在哪里......” “在山槐路771号。” 这时,杨覃突然说。 他那张酷似张莹的脸上露出了一点点厌恶,还有绝对不会出现在小孩脸上的那种讥笑:“不过你最好不要到那里去,因为那个房子已经被妈妈卖掉了。现在谁去那里提到她名字,谁就倒霉了...” “啊?”杨志大叫一声。 杨覃瞥了他一眼,继续说:“妈妈拿到了房产证明,很快就找人把房子卖了,卖了三百多万,现在已经带着钱跑了,现在我的新爸爸正发了疯一样找她呢,唉,又是一个被抛弃的可怜虫。” “她到哪里去了?那你怎么办?她怎么没带着你跑?以前不都会带着你的吗?”杨志猛地拔高声音,看向杨覃的眼神里满是难以置信,“等等,她什么时候走的?” 杨覃想了想:“两三天前吧。” “那...那你这几天都住在哪里?吃饭呢?” 杨覃肩膀抖了一下,低下头:“你管我,反正你也不要我了...” 杨志愣在了那里。 陈迹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他有点不知所措...张莹已经跑了,怪不得电话打不通... 就在这时,杨覃忽然又抬起头来。 “妈妈钱已经存够了,她可能会回外婆家去找小姨。” “唉?” “去把厂子买回来。” 陈迹腾得站了起来。 收购了厂子的是秦家,那么,张莹也去了秦家?! 作者有话要说:--------------------------- 前天那章居然被锁了,简直不可思议= =,幸好我机智地修改了一下...... ---------------------------------- 南瓜·豆豆扔了一颗地雷 15177206扔了一颗地雷 neptune扔了两颗地雷 空中飞旋三百六十度跳芭蕾跪射以上妹纸的地雷!!! 第33章 (35) 杨志带着儿子排队买票,陈迹在队伍外面守着两个背包等他们。 车站里空气混浊,盒饭、汗酸还有女人的劣质香水味,但他现在顾不了那么多,半坐在包包上低头打电话。一次一次重拨,那嘟嘟的无人接听的声音令陈迹紧张得都不敢大口呼吸。快接起来吧,秦翊,只是接起来马上挂断也可以啊! “买好咯。” 杨志扬着手里的票对陈迹说,陈迹也只好认命地将手机塞回口袋。 昨天到杨志家里顺便就吃了饭,杨志翻遍了厨房也只找出一饼紫菜和一头花菜,几乎是哀叹着向陈迹道歉。但陈迹却觉得没什么,他以前过得日子比这还窘迫。杨志手艺完全不行,正在陈迹想要帮忙的时候,杨覃却抢先把杨志推出了厨房:“你去陪客人。” 自己像模像样地搬了板凳,踩在上面拿起了菜刀。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这句话真是不错的吧。 看到杨覃熟练的样子,陈迹也就安心坐下来和杨志说话,并且告诉他自己要去云市的事情。杨志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也去吧。” 想了想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多几个人坐车还能打发时间,陈迹就爽快地答应了。 他也是在那时候想起要给秦翊打个电话,那家伙做完就跑以后音讯全无。陈迹本来憋着一肚子气想着死都不主动联系他,结果还是灰溜溜地打了电话。 但一直都无人接听。 陈迹火了,这家伙不会设置电话拒接了吧? 气得把电话摔了,拉着杨志一块儿去车站坐车的路上一直在脑子里咒骂秦翊个小没良心的白眼狼,金肛狼,但想想又不甘心,于是又拿出打爆他手机的气势一路不停地摁着重拨,重拨,重拨! “嘟嘟嘟——”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sorry,the phone you dialed is not answered,please dialter......” 秦翊......你死吧! 陈迹真想把手机往地上一摔,但想起阿蛮说这破玩意儿当初买的时候要五千块,陈迹又憋着把手机塞回口袋了。 阿笨睡饱了,从行李袋里冒出个毛脑袋来,抖了抖耳朵。陈迹看了看周围,车上的人不是望着窗外发呆,就是睡觉,自顾自的,没人注意到。他摸了摸阿笨的头,又挠了挠它下巴。被伺候得分外舒爽的阿笨呼噜呼噜地哼哼着。 长途大巴开着空调,但空气还是让人很憋闷。陈迹坐在最后的五排座上,杨志抱着儿子坐在边上,已经头靠着头睡得很熟了。看着杨志张着嘴,口水往下滴到了他儿子脸上,陈迹不禁发笑。阳光从窗子外一晃一晃地掠过,那些愤怒又不知不觉就消失了。陈迹忽然又生出一阵怅然若失之感。 曾经带着秦翊飞驰在无人的公路上的日子,变得好远了。开着破破烂烂,马达嗡嗡响的大卡车,也曾像杨志父子一般依偎在一起像两只猫一般打盹。有时开着车,不知不觉就到了晚上,在荒郊野外过夜也是有的。把车停在路边,两个人睡在车里。夏天晚上虫子多,狭小的车子里弥漫着花露水清凉的冰片薄荷味,被雨水冲刷干净的挡风玻璃成了最好的望远镜,满天繁星,长夜漫漫,却一点也不觉得冷。 那时秦翊还好小,小得能像阿笨一般放进行李箱,全身都软乎乎的。一笑,大眼弯成俩月牙,看着就像满山花开似的,甜丝丝的。一路上逮着人问这问那儿。 “爸爸,为什么虫子会叫?” “噢,它唱歌儿呢。” “为什么虫子会唱歌?” “它高兴。” “它为什么高兴呢?” “我哪儿知道,我又不是虫子!” “为什么爸爸不是虫子呢?” “......” 没个停歇。可是那时候真让人开心啊。 陈迹揉了揉眼睛,重新把手机掏出来,握在手里。 一开始的时候,他连这种没有按键的手机也不会用,捏在手机小心翼翼地滑动锁屏,一有电话打来就跟手机拿了个手榴弹似的,吓得能把手机扔出去。现在,不知不觉已经适应了。告诉了秦翊自己的秘密后,两个人相处模式自然了很多,有一次秦翊见他接个电话如临大敌的模样,特地教了他一个下午,还教他上网,教他切换成他比较习惯的手写键盘。 一边叹气说你怎么那么笨呢?一边絮絮叨叨,事无巨细地解释着。还给他申请了什么微博微信,有一天,一大早的,特地打电话来把隔壁房的他叫醒了。陈迹迷迷瞪瞪,问他什么事儿?这家伙来了一句:“我昨天发的微博你怎么不评论呢?快去给我点个赞!” 摸索了快要两小时,陈迹终于找到他那条微博,又花了半小时找到了哪里点赞。陈迹头昏脑涨地弄完,深感自己这儿子是一辈子一长不大了。 他曾经也想过,要是秦翊一辈子不会长大就好了,他就能把他揣在怀里,一直抱着他,带着他,让他依靠,不让他离开。大江南北也能一起去。 但现在什么都不同了。陈迹突然又想起断崖上孤寂的风,还有风里秦翊微微颤抖的声音:“你不是想摆脱我吗?” “去做你喜欢的事情吧...怕冷的话就往温暖湿润的南边走吧...你可以去一个我找不到的地方生活,按照你自己喜欢的那样,和女人组建家庭,生小孩,和他们共度一生......” 那的确是自己一直想要的生活,但经由秦翊的口中说出来,却让陈迹觉得一点也不值得期待了。那样的生活有什么好呢?他不由这样想。 为什么不接电话呢?真的是不想自己来找他而设置了黑名单吗?难道有什么别的原因?陈迹被自己这种想法吓住了,怎么可能,秦翊只是回家一趟而已。可是这个念头还是挥之不去,为什么不接电话?是弄丢了吗?还是...接不了? 陈迹把电话紧紧握在手里。 不要什么公道,也不想找凶手了。那些事情一点也不重要。 秦翊才是最重要的。 过了很久,陈迹的眼皮也开始沉了。脑子里却还有一根弦还勉强紧绷着。不能睡得太死,如果秦翊来电话没听见怎么办?陈迹这么想着想着,还是渐渐睡着了。 醒来时,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车子在休息站停了半个钟头,车上的人都下去休息用餐。陈迹从包包里拿出猫粮给阿笨拌了吃,然后接过了杨志递过来的面包,就着矿泉水咽了下去。 “我睡了一路,真不好意思。”杨志挠挠头,“你一个人很无聊吧?” “不会不会。”陈迹摆了摆手,指了指阿笨,“有猫陪我,后来我也睡着了。” 杨志好像才想起有阿笨的存在,杨覃也一脸惊喜,他小心谨慎地伸出两只手指轻轻抚摸着吃得正欢的阿笨脑袋。那张脸终于露出了孩子该有的天真。 想着把猫扔在家里也很可怜,陈迹就把猫藏在包里偷偷带上车。他没把这件事告诉杨志,因为过安检的时候太紧张给忘了。但粗心的安检人员只顾和旁边的女同事聊天,根本没看显示屏。阿笨就这么顺利地被带上去了。它平时就不怎么爱喵喵叫,上了车就把行李袋当窝,四仰八叉地睡了。所以陈迹松了气。 也许相比简陋的睡袋,阿笨更讨厌被关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吧。 陈迹觉得这世上大多的动物都害怕孤独,尤其是人。 杨覃逗猫逗得入迷,杨志就起身下车去丢垃圾,陈迹看着他下了车,走到了垃圾桶边上。这时候大巴已经下了高速,那垃圾桶对面一片荒草丛。杨志忽然变了脸色,拔腿往那草丛里冲去。 陈迹还有点困惑,趴在窗玻璃使劲往外瞧,忽然见他蹲了下来,像是往外拖着什么东西。但因为草丛长得太密了,陈迹只能看见他的上半身。 就在陈迹使劲瞧,快把眼睛瞧抽筋的时候,他突然注意到杨志附近似乎有一辆侧翻的车。因为被草丛遮挡住了,几乎看不见,也没人注意到。但陈迹却一见到那车就头皮发麻,隐隐约约能看见一点蓝色的表面,车型更是熟悉。 那是一辆蓝色宝马跑车。 杨志从草丛里拖出一双人腿来。 脑袋“嗡”地一响,陈迹疯了一般冲下了车。 第34章 (36) 那种感觉该怎么形容呢,看到浑身是血的秦翊。 好像整个世界突然就灰了,空气,时间,全部都消失了。陈迹想起自己面临死亡时的感受,却也不如这一刻害怕。恐惧在一瞬间攥住了他的心脏,好像要被生生掐爆了一般,疼得不能自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啊——” 有人发现了这边的情况,通通都围了过来。杨志强作镇定地打电话叫救护车。 陈迹跪倒在地上,他伸手想按住秦翊的伤口,却无从下手。他浑身都是血,已经分辨不出哪里是出血口,他闭着眼睛,脸上都是污渍和泥水,已经变成青灰的脸看起来毫无生机,也不会再发出任何声音。 “小翊......” 陈迹好像怕吵醒他似的,小声地叫了他名字。 你为什么不应呢? 陈迹呆呆地俯视着眼前这个已经不会动也不会回应他的年轻男人,身体好像被什么束缚住了一般,连一根手指也无法操控。陈迹只能这么木然地看着秦翊。他脸上没有痛苦也没有像往常那样或是皱着眉头或是微笑。 “你不是想摆脱我吗?” “去做你喜欢的事情吧...按照你自己喜欢的那样,和女人组建家庭,生小孩,和他们共度一生......不过你千万不要告诉我你搬到了什么地方,因为我可能会忍不住来找你......” “爸爸,你以后一定要幸福啊。” 陈迹紧咬着牙关不让自己失声恸哭,崩溃了一般拼命去抹秦翊脸上的脏污。他的脸好冷,好冷。眼泪还是啪嗒啪嗒掉了下来,陈迹抓住他已经冰冷的手拼命揉搓,醒过来,醒过来啊,我一点也不想去没有你的世界。 为什么会这样,昨天明明还这样拥抱自己的人,明明还温柔地亲吻过,为什么会这样?只是分开了一天而已,只是短短一天而已。 “我错了,我错了,小翊,我错了。”陈迹终于失控地哭喊出来,“不要,我不要,我不走了,我不走,我们在一起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 救护车刺耳的呼鸣渐渐盖过了陈迹的叫喊。 眼看着秦翊被推进了急诊室,陈迹追到了紧闭的手术室门口,呆滞地站在刺眼的红灯照耀下的走廊上,如同一尊雕塑般一动不动。 “陈先生......” 背后传来杨志担心的声音。 陈迹转过身来,愣了好久才想起眼前这拉着小孩的大块头是谁。 “陈先生你...你别担心,秦先生一定会没事的......”杨志局促不安地立在那里,老实的他想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抓耳挠腮也只憋出这么一句,“陈先生你饿不饿?我去帮你买点吃的好吗?你今天只吃了一片面包......” “谢谢你。” 陈迹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他不饿,也没心情吃东西。但他没有拒绝。杨志听见他这么说似乎放心了一点,带着孩子下了楼去找24小时便利店。 夜已经很深了,深夜的医院很安静。陈迹看着杨志父子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才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般滑坐在地。靠在手术室的墙壁抱住膝盖,好像这样就能离秦翊近一点一般,蜷缩了起来。 记忆中好像也有一次秦翊受了严重的伤,是他被坏孩子推进了浮着薄冰的池塘,还被水底的垃圾划伤了腿。看到小小的他拖着一条血淋淋的腿回来,把陈迹吓得魂飞魄散,背着他一路往医院冲。看到医生给他打了局部麻醉缝针,陈迹紧张得都快把手心掐烂了,反而还是感觉不到痛的秦翊握着他的手安慰:“爸爸,不痛,我一点都不痛。” 干涩的眼中又溢出了泪水。 陈迹把头埋入了臂弯中。刚刚医生的话还徘徊在脑中。一群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围着,简单而迅速地给秦翊做完检查后,立刻就面色严峻地安排了紧急手术。 “您是他的家人吗?病人出血量很大,肺部和肋骨都有损伤,生命体征也很微弱。送来的时间还是比较晚了,延误了最佳抢救时机。目前的状况确实非常不乐观,希望......您要有心理准备。” 心理准备...是要自己准备好接受秦翊将要离开的事实吗? 开什么玩笑,他连三十岁都没有。他的人生正是最好的时候。开什么玩笑。陈迹觉得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了。蹲在手术室外面不知过了多久,来了一个护士,陈迹追问起秦翊的情况,对生死已经司空见惯的护士只是淡淡地说:“我们一定会尽全力。” 说完,只是催促陈迹去搬手续,并且要求补签手术同意书。陈迹没有资格签字,茫然地站在那不知所措,想了想,离得最近的是秦翊的哥哥,只有请他来一趟才行。但陈迹一步也不想离开医院,不论什么结果他都要守在这里。 没有秦栎的电话,秦翊的随身物品还在那辆车里,车子被警察代为拉走了。最后只有凭记忆将秦栎公寓的位置画出来,请杨志去找一趟。一直很想帮上什么忙的杨志二话不说就带着儿子出发了。 感激地看着被埋没在夜色里的父子俩,陈迹又是感动又是伤感。那对父子手牵着手穿过了医院前面的空地,一大一小的影子被路灯拉得长长的,投射在白墙上好像紧紧依靠着生长的两棵树。 陈迹站在窗口前,直到看不见他们才转身。坐在无人的长凳上,仰头望着仍然是红色的手术灯。那扇门后面,秦翊就在那扇门后面。 可是他快死掉了。 陈迹用手按住又要涌出泪水的眼睛。紧闭的嘴里也忍不住漏出了呜咽。 他来到自己身边时那么小,只有八个月大。抱在怀里又轻又软,像是棉花糖一样。睡着的时候小拳头被把人的手指攥得紧紧的,还会像金鱼一样吐泡泡。 第一次喂他奶粉,温度太烫,把他弄得啼哭不止。不舍得倒掉于是自己咕咚咕咚喝掉,再泡,又太浓了,秦翊叼着奶嘴嘬得满脸通红都没嘬出来,最后又是大哭收场。磕磕绊绊,好不容易把孩子养大了,虽然后来分离了那么多年,可是自己从来没有忘记过他。即使分隔千里,仍然只要稍微想起就会觉得温暖。 寂寞的时候就把和秦翊相依相伴的记忆拿出来重温,他的小衣服,他喜欢的玩具,他没能用上的书包。被郑素贞拽着手腕走时,拼命拖着脚步,拼命回头的哭泣的脸。 常常会幻想,和他共度一生是怎么样的情形。一直牵着他的手,从蹒跚学步的稚儿到事业有成的男子汉,教他走路教他说话,教他写字教他做人。 人的一生并不长,陈迹想过很多很多,想过陪他一生,却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要亲自送他与这个世界告别。 后半夜的时候秦栎赶来了,陈迹没有站起来迎接他,陈迹甚至不敢转头看他。他有着一张和秦翊那么相似的面孔,陈迹怕自己只是匆匆一瞥也会崩溃。 秦栎和宋扬一起来的。他只是沉默地在手术室前面站了一会儿,便转身去办理手续。在他离开不久,手术室的灯猛地跳转,当绿色的光打在脸上的时候,陈迹立马从凳子上跳了起来。 戴着氧气罩的秦翊被推了出来。 陈迹仿佛被磁铁吸引的铁钉一般紧紧靠在旁边。 疲惫不堪的医生摘下了口罩,脸上的表情仍然不轻松。但却告诉陈迹:“病人已经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但仍然要观察几天。” 单单听见这么一句话,陈迹就觉得四下飞散的魂魄嗖嗖地钻回了体内。 眼睛一刻也不离地粘着紧闭着眼睛仍在昏迷状态的秦翊,他被安置进了监护病房,被机器牢牢包围着。里面不允许探视,陈迹只好趴在玻璃窗上看着他,生怕他下一秒就会消失。 已经办妥一切的秦栎默默地站在一旁。 “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陈迹问他。 秦栎望着玻璃窗内的弟弟,摇了摇头。 两天后,秦翊的情况终于稳定下来。他一直没有醒,只能依靠着输液维持营养,只不过短短两天,陈迹就觉得他的脸颊又瘦得凹陷下去了。 心疼地站在外面,恨不得代替他承受痛苦,却什么也做不了。 第四天,护士微微笑着告诉陈迹:“病人已经醒了,你可以进去看看他。” 陈迹站在门口,前几天拼命想要到他身边去,可是临到头脚底却好像被黏住一般动弹不得。呆呆地瞪着门板好一会儿,才抬起了发抖得厉害的手。 门内,秦翊带着氧气罩,仿佛睡着了一般合着眼睛,点滴伴随着机器规律的滴滴声,一点一点地下落,陈迹来到他床边,单单是这么看着他一动不动地躺在那儿,就心痛得快要眼泪决堤。 好像木头人一样无声无息地站在他身边好久好久,陈迹才弯下膝盖跪伏在他床边,轻轻抓住他的手蹭着自己的脸。 他的手还是凉凉的,却已有了活人的意味。 太好了,太好了。 嘴唇颤抖起来,鼻子一酸,眼泪也簌簌滚落。这几天掉的眼泪,简直比陈迹一辈子掉得都要多。大起大落之间,生死就轮回了一圈。 夹着脉搏感应器的手指仿佛要拭去眼泪般微微动了动,陈迹连忙抬起头,就看到秦翊半睁开了眼睛。他醒了。 应该只是过了四五天,但此刻和他对视的陈迹却觉得这中间好像间隔了一个世纪一般。秦翊的嘴唇噙动,陈迹看着被呼吸喷出的气息弄得白蒙蒙的呼吸罩,明明听不见声音,但秦翊那无声的“爸爸,别哭。”却好像真真切切地响在了耳边。 那一刻陈迹才深切地体会到,秦翊不在他身边,分分刻刻都漫长得可怕,都是煎熬。尤其是想到,也许永远都再也见不到他,就好像天空一瞬间失去颜色,灰白的世界里只剩下空寂透骨的孤独。 “你吓死我了......” 忍住了想哭的冲动,陈迹沙哑着嗓子。 “我以为你要死掉了......” 秦翊侧过头,微微笑起来。 “我怎么可能会死。” 他缓慢地弯起手指,做出了想要扣住陈迹手指的动作。 “你的手...我都还没牵到......” 只这么一句话,就令陈迹再一次下泪。 作者有话要说:熬夜完成..._(:3」∠)_ 第35章 (37) 醒来不久,秦翊再次合眼沉沉入睡。 陈迹坐在床边,静静凝视着他病弱的面孔,心中第一次产生了动摇。他一时之间也无法明白这种犹豫与悔意从何而来,只有一人捧着脑袋绞尽脑汁地想。 咚咚两下敲门声,秦栎出现在门口。陈迹抬头看了他一眼,复又茫然地低下头去。这段期间,他心中谜团一个比一个多,却又不知要去质问谁,更不知道质问出来的答案是否是真相。本来怀着满满的渴望前往云川,却在还没抵达之时就被猝不及防的遭遇扑灭。张莹没有找到,反而带回了伤痕累累的秦翊。 问秦翊是最好的办法,但他清醒的时候不多,看着他现在仅能进食流质食物,时常被伤口疼醒,陈迹总是手忙脚乱,在他身边要担心的事情反而不是那些久远的过往。 但是周围一旦陷入安静,陈迹就会去想。他想知道伤害秦翊的人是谁。他压抑着那些因为时间而堆积起来的愤怒与不平,他好好的一个健康又聪明的孩子,好好的交到了秦家人手中,可是却换回来这样的对待。 他是真的做错了,不应该任由郑素贞将秦翊带走。甚至在秦翊说他要回云川的时候,陈迹都没有担心过他会有生命危险,这样去想不是太可笑了吗?他只是回老家,在秦家住的人是他亲生父母,怀胎十月将他生下来的亲人。就算再怎么亲分生疏,也顶多只是争吵而已。再对比如今,真是讽刺。 “陈迹。” 秦栎走了过来,难得的,他身边没有宋扬。 “我有一些事,想要告诉你。” 陈迹默默看了他很久,点了点头,轻轻拉开椅子跟着他走出了病房。关门的时候,陈迹下意识去看躺在床上的秦翊,他还在睡,点滴规律地下坠输入静脉,像生命的延续。那一刻不知为何陈迹觉得自己离他很远,垂下目光,悄悄掩上了门。 跟随着秦栎下了楼,在无人途径的消防通道里停了下来。秦栎背靠在刷得雪白的墙壁上,似乎在思考着怎么开口。陈迹也不催促他,而是举目望向小小的通风口,外面有白鸽振翅飞过,哗啦啦地喧哗着。 “秦翊他以前喜欢过一个年龄大他很多的男人,他和你有相同的名字。” 不知沉默了多久,秦栎选择了这样一个开场白。 陈迹默默地听着。 秦栎抬眼看向他:“那个男人在九年前在交通事故中过世,秦翊为了他差点自杀,并因此与家人断绝关系,一个人北上。这些年里,我与他相交不多,但偶尔见他仍然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我一直以为他这样死心眼地怀念着一个人,是不会再爱上谁了。不过,时间还是足够伟大……” 秦栎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总是冰冷而冷硬的五官忽然柔和了一些,他注视着陈迹,露出了微不可见的笑:“九年了,我第一次见他会对别人露出那样的表情,谢谢你,又一个陈迹,谢谢你在他身边。他或许已经走出九年前的阴霾了。所以我还以为他回到云市是想同过去做个了结,然后……再也不用靠着回忆苟延残喘。” 陈迹不敢与他对视,他嘴里那个死去的男人其实近在眼前。 “但是我没想到,他回去,会造成这样的后果。”秦栎的表情一下黯淡下来,“我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他会变成这样,也不知道是什么促使他做出这样的事。但他可能早就做好了不回来的准备。九年前,我就知道血浓于水比不上功名利禄,我就知道,如果爸妈想要做什么,想要牺牲什么,他们都下得去手。” 陈迹握紧了拳头,自己果然猜测得不错,秦翊身上的伤的确和他父母有关系。 “我想,最好还是从头说起吧……”秦栎抱着胳膊,淡淡地说起,“我与秦翊的妈妈你已经见过,她在1980年与我爸结婚。当时,我外公因做进出口贸易积累了好些财产,是云市第一批富起来的人之一,后来又承包了矿山,加之我舅舅踏入政界,我外祖家成为了名副其实的第一大户人家。外公很疼爱妈妈,不愿她出嫁,便选择了招赘的方式,又担心妈妈拿捏不住夫婿,特意选择了没有家世背景,当时还名不见经传的爸爸,将他招入郑家。 “可惜我外公精明了一世,就在这上头栽了跟斗。我爸如同每一个穷苦人一般渴望出人头地,他心中藏着不为人知的狼子野心,借用我外公的名头,开始结识云市大大小小的生意人,暗中扩展自己的人脉。很快他不再满足于依附郑家生存,用我小叔叔的名义,在外面开了一家公司。他一步步拼抢出自己的事业与天地。可以说如今几乎要垄断云市所有行业的秦氏企业,的确是我爸毕生心血。我完全可以理解他会为了维护公司或者财产不择手段,因为他本来就是这样极端的人。 “其实入赘这种事,只要自己能看开,根本不是什么事,人啊,不管什么出身,只要能够获得幸福就可以不是吗?可是对于我爸来说,入赘这件事根本就是在践踏他的尊严,他恐怕每晚都会因此而从梦中愤恨醒来。他想要击垮郑家,想要堂堂正正地代表他自己出席任何场合,不再外公的压制与束缚下低眉顺眼地活着,他和妈妈结婚后,始终认为自己是寄人篱下,那种感觉令他痛恨,耻辱,也因此,从未爱过我们的妈妈。 “妈妈身体并不是特别好,是不易怀孕的体质,直到和爸爸结婚第七年才怀孕,而妈妈刚刚怀孕,就发现爸爸有了外遇。那时的爸爸已经不再是刚刚入赘郑家,还极力讨好郑家人的那个无依无靠的年轻人,他有了自己的公司和事业,积累人脉,收买人心,他已经成为了能够向外公发起挑战的这么一个商场上的竞争者。 “外公知道爸爸在外面包养女人的事后,大发雷霆,可这回爸爸似乎故意借此机会向外公挑衅,似乎要将这么多年的恶气都撒出来。他们大吵了一架,外公要爸爸将那个女人赶走,可是爸爸不肯,说她已经怀孕了。 “后来,爸爸刻意将那个女人和妈妈安排在同一家医院进行检查和看护。但最后,那个女人没有生下孩子,她已经怀孕五个多月了,可却突然羊水破了,因此流产。听说那时候,她曾经和妈妈见过面,两人似乎起了争执。这些事,有的是从下人口中听说的,有的是妈妈告诉我的,而后来那个女人到哪里去了,妈妈也并不清楚,爸爸似乎将那女人藏了起来。 “妈妈生下我们,但秦翊八个月的时候却因为保姆看护不周,被人抱走,妈妈说是爸爸将孩子抱给了那个女人。可为什么秦翊最后的下落连爸爸也不清楚,妈妈拼命去找过,可是爸爸却无动于衷。他那时候被外公赶出了郑家,正式独立闯荡,他利用之前积累的资金与人脉,开始疯狂地收购金融危机下岌岌可危的小企业,似乎想要打造一个属于他自己的帝国。妈妈心里还是很偏爱爸爸的,她选择了跟爸爸走。并且自己想办法找丢失的孩子,直到秦翊七岁的时候才将他找回来。 “那时候秦翊已经有了自我意识,他认人,和他的养父有很深的感情,不愿意回来。像一头被迫离开栖息地的野兽一般,焦躁不安,回到秦家那么多年,他没有叫过一句爸爸妈妈。哥哥自然也没有叫过。说实在的,小时候我非常讨厌他。” 陈迹认真地听着,他努力消化着那么多信息,他终于知道秦翊为何会被人丢在高速路上的服务区了。其实也不难想象,一个失去了属于自己的孩子的母亲,即使抱来别人的孩子,也无法让自己心中的疮口变得小一点。反而因为日日看着始作俑者的孩子而心生怨怼。想要让别人也痛苦,也明白失去的滋味。或许这就是被仇恨扭曲的心理。 “之后的事情,也没什么好提的。只是普普通通地长大了而已,后来我捡回了大扬,家里倒是热闹了不少,妈妈不喜欢大扬,她很少有看得上的人,爸爸也是,对于外人他界限分明,不会让一个来历不明的人踏足他的领地。即使是秦翊,他是别处养大的,爸爸从不对他说哪怕一句的真心话,更何况是大扬。家里是冰冷的地窖,我一直都这么认为。但我还是努力让大扬留在我身边了,因为我答应爸做一件事。也是那时候我才知道,有很多事,有很多人,只要为了自己,是根本不在乎道德和人性的。” 秦栎面色沉下来,垂下目光缓缓抚摸着手指上的一道疤痕,语气淡漠。 “那年我十五岁,秦翊去上了寄宿学校,平时只有我和大扬两人作伴,我与他不管做什么都在一起,他任劳任怨,听话,感恩,不多嘴,我喜欢和这样的人相处。但有一种时候,我不能带着他,就是我去见外公和舅舅的时候,因为这是我爸要求的。 “我爸借用郑家的资源起家,两人在许多领域都存在冲突和竞争,爸是后起之秀,外公厚积已久,我爸就一直想要取而代之。他不仅仅通过我这一个渠道,他是个喜欢做万全准备的人,派人盯梢,跟踪,在外公的公司安插人手,他是一条潜伏着的蛇。我每次随妈妈回到外公家,总会格外留意舅舅和外公之间的谈话,我需要将他们说的话一字不漏地记在脑海里。我不知道爸是什么时候开始那项计划的,但那次,我向他汇报关于舅舅帮表哥买了一辆新车的事情,似乎令他非常高兴。 “他非常详细地询问我关于那辆车的信息,当他知道这种颜色已经没有了,需要从国外订购,似乎云市也只有见过黑色的,白色的,仅有表哥有。我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了满意的表情,他告诉我,我喜欢大扬待到什么时候就可以,他不会再反对。并且我的使命也结束了,为了奖励我,他决定也买一辆车送给我。 “白色的宝马,和表哥一模一样的车子。我对车子没兴趣,我只知道大扬可以一直呆在我身边了,我觉得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因此车也就一直放在车库里没有开。但大扬很喜欢,他喜欢车,带轮子的他都喜欢,经常趁着没人的时候去摸去看,有时候抱着车轮就在车底下睡着了。或许冥冥之中就是有神明在窥视,大扬听见了不该听到的话。” 第36章 (38) “我爸决定从我舅舅开始下手,表哥那时大学毕业,正巧开始掌管外公的银石矿业,他时常开着那辆白色宝马车往返矿山与市区,谈生意,或者带地质专家下煤井。而挖掘煤矿与石料,自然需要与运输公司合作,云市最大的运输公司,隆原运输公司和表哥是经常合作的。所以……他经常为了抄近道而走那条很少会有货车以外的车辆途经的小路。” 听到这里,陈迹豁然开朗,他还是个货车司机的时候就任职与隆原运输的分公司,他经常能够看到银石矿业的商标,只是从来不知道银石矿业与秦翊之间的关系。 “我爸他找人做了和表哥车牌号相同的假车牌,并且调查了我表哥接下来的行程安排,他选择了那条小路动手。我爸是雇人做的这件事,是他用了近十年的老司机,他承诺会给司机一笔满意的酬劳,司机因为好赌而欠下巨债,他只有铤而走险。但我爸和司机的对话被大扬听见了,他告诉了我。” “我告诉了并不知情的妈妈。”秦栎点燃了烟,长长呼出了一口气,“所以那天,本该开车前往矿山的表哥临时改变了行程,可还是夺去了另一个的生命,那个人就是秦翊的养父,他或许是这场荒唐、蓄意的意外中最大的意外了。” “那天下着大雪,没有目击证人也没有监控录像,我们家不惊不险地安然度过了调查期。而痛苦的人,只有秦翊一个。他不知真相,或许他早已有所怀疑,只是一直都不肯相信,也一直为用这样的恶意去设想亲生父母的自己而感到羞愧吧。虽然他嘴上不说,和爸妈总是争吵,可我想,他心里并不恨妈妈,他是一个太容易心软并且念旧的人。” “那计划虽然失败了,但我爸却还有后招。秦翊的养父在车祸中并没有马上死亡,在医院,他度过了生命中最后的两天。那两天,也是决定了他生死的两天。市立医院在政府的管辖下,如果爆出恶性的医疗案件会怎样呢?更何况,市立医院的院长,还是舅舅的岳父。你应该明白发生了什么吧?抢救病人的时候,有人刻意动了手脚。那个人是妈妈。我不知道为什么妈妈要帮助爸爸,或许她也有难言之隐。但毋庸置疑的是,因为失误而导致病人的死亡,这件事本该被大肆报道,但却被舅舅利用权力之便压了下来。媒体集体失声,而秦翊的养父,也没有任何亲人去追究,最后只是医院负责将人安葬就了事了。 “这件事成为了我爸拔除阻碍的最大便利,他导演了一出好戏,先是故意露出马脚,让舅舅追查出动手脚的人是妈妈,舅舅自然不会将自己的妹妹抖落出来。而爸爸却借此胁迫舅舅利用职务之便为他大开绿色通道,他进出口的商品从此畅通无阻。但这还不算最后,因为爸爸特意在货物中间夹带了违禁物品,被查抄,而层层追查下来,账却算到了舅舅头上。他的政路,便在此终结了。换了一批领导班子,外公再也得不到方便,抵在爸爸脖子上的一大闸刀就此移开,他从此再也不必拒拍什么。只需要好好将秘密掩藏。而无辜牵连的人又何止秦翊养父一人。这么多年,我都装聋作哑,因为我说不出,因为我也在苟延残喘。” 天色渐渐黯淡下来,秦栎不温不火、平静地叙述完了十几年前的往事。在临走前,他说:“……如果有那么一天,你需要我作证,你可以打电话给我,我会原原本本再说一遍,你可以录音。” 送走秦栎,陈迹低着头走过长而安静的走廊,窗外的群鸽呼啦啦地飞还巢,秦栎所知道的,都已经告诉了自己。可是却还是觉得眼前一片未解迷雾。 回到秦翊的病房。推开门,秦翊已经醒了。黄昏透过窗,在光洁的地砖上留下一片刺目的琥珀色,秦翊处在黄昏的包围圈中,静静地,侧头望向那一片耀眼的余晖。 陈迹调整了一下脸上的表情,走到他身边坐下,轻轻握住了他的手。秦翊转过头来,陈迹便看着他的双眼,“秦栎把他知道的,都告诉我了。那些过往,对我而言,其实都没那么重要了,我现在就想知道……你的伤……也是因为……你的家人吗?” 秦翊沉默了一会儿,没有回答,只是苦笑,“……我们家的人是不是都很可怕?” “……不是你的错。”陈迹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 两人之间再也没有多余的话,秦翊好像累了一般倾斜身子,靠在他肩膀上。陈迹不知为何突然就想起了重生后第一次与秦翊相见,在小田的车上,他也是这样靠在自己身上。 “……每个人都是自私的。”秦翊伏在陈迹肩头喃喃自语。 “什么?”陈迹问。 可是秦翊却没有动静了。当时陈迹并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直到大约两个礼拜后,突然传来了秦翊的父母被警察带走调查的消息。 当警察到病房来问话时,陈迹还吓了一跳,但秦翊却仿佛早已知道一般,毫不吃惊,平静地接受了警察的询问。 他报了警,亲手将父母送进监狱。 秦栎和宋扬提供了录音,张莹也出庭作证,她是最重要的证人,她的妹妹曾经在市立医院工作,曾经是九年前那场手术的护士,亲眼目睹过那件事的发生。 两个月后,他们一起去听了那场判决。走出法院的时候,秦翊一直沉默。陈迹明白,他心中有多少挣扎与痛苦。路上行人匆匆,有那种氢气球坐在父亲肩头大笑的孩子在他们面前经过,秦翊呆呆看着那对父子,突然轻声叫他:“爸爸……” 陈迹回头:“嗯?” 秦翊赶上来,扶靠住了他的肩,“陈迹……” “怎么了?” “你会爱我吗?” 陈迹心头猛跳了一下,脑中却纷纷乱乱一团,得不到答案。最终,他只是回答:“……我不知道。” “可是我爱你哦。” “……” “我爱你哦。” “……” 没有任何回音,他还是自己轻笑了起来,把脸埋在陈迹肩头,不断低声说:“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