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是你》 1、第一章 “这个冰蓝色的小星球,百分之八十的成分是水或者冰川,发光发热的恒星要六十年才看见一次,其余时间,星球寂静在黑暗里,又苏醒在海洋生物低低的吟唱里。 它离银河系很遥远,但有一天,自称是魔法师的人类来到这里,他的眼睛干净且形状优美,是早春初现的桃花形状。 星球上的生物不知何为桃花,可是它们却热情地接待了他,并把国王最宠爱的女儿人鱼许配给他。 人鱼吻了人类。 于是,人类可以在水中自由呼吸行动了。” “莳音,你怎么还不去考场,再有三分钟就打铃了。” 在莳音把信纸对折的下一秒,教室门口就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她抬起头,看见四班的团支书郭漫臻正抱着笔盒站在她面前,视线落在她折好的信纸上,眨眨眼睛,带几分无辜的惊讶。 今天天是高二开学第一天,不用打扫卫生,不用交暑假作业,没有别的任何事情要做,唯一的任务就是考试。 既是开学检测,也是文理分班考,高二分科后的班级划分,能不能进重点班,就看这场考试的成绩了。 所以大家都很紧张,早读课铃声一打响,就急匆匆地抱着复习资料去往自己的考场。 不论文理,早上第一门科目都是语文。 教室里、走廊上,甚至排着队的厕所门口——到处都充斥着“黄金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的古诗词背诵。 唯有莳音,还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不背古诗,也不记字词,反而压着一张信纸写写画画。 在郭漫臻看来,这是一种故作姿态的,哗众取宠的,让人反感的悠闲。 莳音没有察觉她的反感,把信纸夹进错题本里收好,指了指门口的分班表,语气很温柔, “我在自己班考呢,而且就在自己的座位上。” “呀,那真巧诶。” “是啊。” “不过听说分在自己座位上考试,考运会不好,莳音,你千万小心一点,要是掉出重点班就糟糕了,我还想跟你分到一个班呢。” 女生笑的天真,两颗小虎牙也透着几分关切和善意,偏偏说出来的话,比起提醒更像是诅咒。 于是莳音看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只是淡淡笑了笑,姿态宽容的就像对待闹脾气的小孩子。 低头继续收拾自己的书桌。 郭漫臻又站了几秒钟,却没再得到任何回应,只觉得一团气力打在棉花上,无趣的很。 且氛围尴尬。 但她装出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若有似无地轻哼一声,就抱着笔盒,踩着精致的小皮鞋,嗒嗒嗒离开了。 背脊挺直,仿佛在宣告自己的高傲和不在意。 郭漫臻不喜欢莳音。 原因有很多。 比如她们同在一个乐团,同为小提琴手,偏偏莳音是乐团的首席,而她被死死压制。 比如她们同为班级团支书,莳音却总是比她更得团委老师的喜爱,每次学校有个什么活动,她永远被分配给莳音当助手。 又比如她们都在广播站工作,学校晚间播报,五个广播员,只有莳音负责两天,其他人都只分到一天。 甚至是成绩,长相,被男生告白的次数等等。 所有这些,都可以成为她讨厌莳音的理由。 就像周瑜对诸葛亮,上天注定好了,就是要当对手。 不死不休。 而莳音不在意郭漫臻的敌意,原因却只有一个: 她不想在低层次的对手身上浪费时间。 ...... 其实这只不过是考试前的一个小插曲罢了。 郭漫臻气的不行,却没有在莳音心里留下多少痕迹。 考试铃打响之后,她的心思就跳到了另一件事情上。 因为她一下子发现,自己绝对不是这个考场里心态最悠闲的人。 就在考试铃声即将结束的那一秒,一个男生踩着点走了进来。 那男生应该很高,反正高的莳音压根来不及抬头看清他的脸。 目光将将落在他挽起的袖口上,看见他手里提了两只笔,一只2b一只水笔,一下一下漫不经心地晃着。 然后顶着监考老师恨铁不成钢的目光,拉开了她后桌的椅子。 监考老师似乎是认识他,朝莳音这个方向瞪了一眼, “吊儿郎当像什么样子,这次给我认真考听见没有!” 身后就传来男生的轻笑声,嗓音清爽,富有磁性, “知道了老师。” 可能是因为距离太近吧。 这道带着笑的声音,就好像风拂过耳畔,摩擦生热,最后连耳根都微微红起来。 莳音抬手抿了抿耳边的头发,极其自然地遮住自己微红的右耳。 啧。 怎么回事。 明明就不是声控。 作为交际能力极强的班委和学生会部长,平时也经常和男生们打交道。 然而刚刚那一瞬间,耳朵它却自己不听使唤,表现的像漫画里极易害羞的思春少女一样,滑稽又夸张。 如果这是偶像剧,有镜头拉近拍特写的话,莳音觉得自己一定把一个花痴的肢体语言表现的特别好。 好在下一秒,广播里就传来提示声,打断了她漫无边际的联想。 老师把试卷发下来,哗啦啦的纸张折叠声中,莳音先去看了作文主题: 那些擦不掉的人生过往。 其实有很长一段材料导读。 但概括起来约莫就是这个意思。 这题目说好写不好写,说难写也不难写。 放在平时,语文小公主莳音马上就能在脑子里构架出一个完美的框架。 然而今天有点特殊。 读完作文材料,语文小公主脑子里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居然是: 咦,后面那个人好像没有带橡皮啊,那他选择题涂完了想改怎么办,他用什么擦呢? ——他不擦。 不仅语文考试不擦,下午选择题超级多的理综考试也不擦。 这位同学就像来去如风的高人,每场考试都最晚来最早走,自动2b铅笔外加水笔,是他唯二的考试工具,仿佛料定了自己不需要擦除任何“人生过往”。 并且晚上的数学考试,这位高人依然是踩着铃声降临的。 手里还是只有两支笔。橡皮、尺子一概没有,就这样迈着那双大长腿,懒洋洋地走进来。 而这一次,莳音也终于看清了他的脸。 非常英俊的一个男生。 脸型轮廓硬朗,鼻梁高挺,眼窝深邃,就连微微抿起的唇角都带几分帅气的侵略性。 “从漫画里走出来的一样” “比电影明星还要帅” “完全可以靠脸吃饭了” ...... ——哪怕眼光高如莳音,也毫不吝啬地愿意用这些句子去形容这位素不相识的少年。 难怪上午考完试,突然就有一堆女孩子簇拥着往这边涌过来,还磨磨蹭蹭地站在门口不肯走。 莳音还以为是想找她对答案的。 原来是她自作多情了,人家的目标压根就不是她呀。 女生还在乱七八糟想着,监考老师已经把数学试卷给发下来了。 这次的考试安排有点奇怪,以往都是排在下午的数学这次居然压轴出场,让大家脑子里都多了无数不好的联想。 果然,数学很难。 连莳音都觉得很难的题,对于一般人来说,就是超级难。 反正铃声打响不到二十分钟,大半个考场都在抓耳挠腮地凑数字了。 更何况他们学校安排考场,都是按照成绩来的。 莳音在的是第一考场,换句话也就是说,这个考场里的学生,都是上学期期末考成绩最好的那一批。 莳音是年级第十六名。 她记得当时她看排名的时候,在她后面的那个名字是:王虎。 ......唔,人和名字,似乎不是太搭。 数学试卷是真的很难,莳音还在填空题最后一题上纠结,看了一眼手表,发现时间就已经只剩下四十分钟了。 她叹口气,干脆放弃这道难题,把简单大题的分数先拿到手再说。 结果她还没翻页呢,身后突然传来清脆的一声——水笔被.干脆地合上了笔盖。 然后背脊靠着的桌子微微一摇,椅子在地上“次啦”划过,桌面上就多了一大团阴影。 把直直照在试卷上的灯光遮出一个脑袋的轮廓。 王虎站起来了。 他好像是要去交卷的样子。 过道很窄,男生路过莳音时,校服下摆的拉链刚好划过莳音的胳膊,手里提着的数学卷子也刚好擦过莳音的耳朵。 同样的位置,再一次在耳根摩擦出淡淡的灼热感。 莳音没忍住,偏了偏头,刚好就看见那张被他写的满满当当的数学卷子。 嗯,满满当当。 填空题最后一题居然也解出来了,看上去还是一个绝对蒙不出来的答案: 根号十七或负二分之十九。 好像真的是他自己算出来的呦。 这个人这么厉害的么。 不到一个小时,写完了整张卷子。 不仅仅是莳音,整个考场的学生都被这位王虎同学吸引了目光,投向讲台的视线里都带几分惊异。 开开开玩笑的吧? 他们都还没写到计算题呢! 讲台上,监考老师并不肯收卷子,表情严肃, “你再回去检查检查,这堂考试不允许提前交卷。” “老师,我等会儿还有事,现在必须得走了。” “那也不行,提前交卷要扣二十分。” “那就扣吧。” 男生的干脆出乎意料,又仿佛在意料之中。 伸出手,把卷子往讲台上一放,就迈豪爽地抬脚向门口走去。 “你给我回来!你给我回来听到没有!你再往外走一步我把这分给你扣光了你信不信!” ——回应他的是男生挺拔又潇洒的背影。 走的干脆又果断,半点儿不拖泥带水。 ...... 莳音作为离讲台最近的考生之一,目睹了监考老师的脸由黑变青,又由青变红,伸着一根手指头指了门口半天,最后无奈垂下。 然后凶巴巴地转回头来, “还看什么?你们也想提前交卷是不是!不想就认真写,离考试结束只有四十分钟了,都给我抓紧点!” ......啊,只有四十分钟了。 但看了看,大题除了最后一道,前面的好像都不算太难,可以写完。 剩下的......剩下的就听天由命吧。 莳音的目光落在填空题最后一个空格上,思考半秒钟后,非常利落地写上一个答案: 根号十七或负二分之十九。 算了,负二分之十九涂掉。 根号十七。 错了就错了,对了的话拿一半分数也好。 就听天由命吧。 不过她有预感。 就像往常无数次预感的那样。 这一回,她的运气应该会很好。 2、第二章 铃声打响后,数学卷子的难度几乎引来了所有人的抱怨。 “有病啊,又不是竞赛,出这么难干嘛啊!” “我靠,选择题最后两道我都没算出来,全他妈是蒙的。” “呵呵,可快别说了,老子还剩下三道大题呢,碰都没碰过,鬼见愁这卷出的也太过分了吧!” ...... 这还仅仅只是第一考场的声音。 等到大家都收拾好东西,陆陆续续回到自己班时,抱怨的内容就更加夸张了。 莳音没有参与那些讨论。 因为她觉得自己考的挺好的。 所以实话实话就显得格格不入,遭人嫉恨;说假话又会招来反感,成绩出来后被人骂虚伪。 受到教训之后,她干脆拒绝一切形式的考后讨论。试题卷上空空白白,哪怕一个选择题的答案也没记下来。 人家过来问答案时,就正大光明地说自己忘了。 “莳音啊,选择题最后一题你选了什么?是c吗?” “我忘了诶,我没记答案呢。” “什么,你居然不记答案?.....唉,算了算了,你不记答案也没关系,不管怎样,你肯定考的不会差。” ...... 莳音是个很奇怪的学生。 物理化学生物一般,文综也算不得太好,偏偏语数英三门主课,每次分数都特别高,帮她牢牢地稳固在前二十名内。 所以每次考完这三门,都有无数的人想跟她对答案。 她趁大家还沉浸在热烈的讨伐大会中,没有注意到自己,就迅速收拾好书包,溜出了教室。 然后去十八班找章盈璐。 章盈璐和莳音是初中同学,家住同一个小区,所以虽然上初中时,她们不算太熟,但高中之后,就因为同路而迅速建立了友谊。 晚自修放学之后,她们都是一起走回家的。 莳音手脚利落,章盈璐却是个慢性子,东西收拾的慢。 基本上每个晚上,都是她跨越三个楼层,去四楼的十八班等人。 今天自然也不例外。 莳音走到十八班后门口时,章盈璐刚好收拾完,冲她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飞奔了过来, “莳音莳音,我们今天去吃烤土豆怎么样?我都想了一个暑假了!一直被我妈看着不能去买。” “好啊好啊,我还想喝小白兔米铺的奶茶。” “晚上喝奶茶,你不怕胖哦?” “我点无糖的就好了。” “那那那我也点一杯好了!” ——小女生之间,无非就是这样的话题。 等到她们捧着热乎乎的小土豆在奶茶铺子里等奶茶时,话题已经从吃的聊到了电视上正在放着的明星身上。 “啧,林蔓茜可真有气质啊。” “是啊。” 莳音也咬着一颗小土豆感叹这位影后的冻龄美貌。 然后想到什么,拍桌道, “对了,我今天看见一个男生,长得可像林蔓茜了。” “你说什么,男生?咿,男生长得像林蔓茜,那得多娘啊。” “不娘,还挺好看的。嗯,其实也不是长得像吧,就是感觉□□有点相似,特别是眼睛,还有眼睛下面的泪痣,完全一模一样。” “你在哪看到的啊?” “考场上,就坐在我后面呢。” 莳音接过自己的奶茶,和她并肩走出奶茶铺, “那个王虎同学简直就是一个神仙,那么难的数学卷子,不到一个小时就写完了,还是提前交的卷,老师说要扣二十分也提前交,太酷了。” 章盈璐的神情就变得有些奇异, “我是听说,第一考场有个牛人数学考试提前交卷了,但......那个人叫王虎吗?” “其实我不认识。” 莳音蹙眉想了想,迟疑道, “但我记得当时看考试排名的时候,在我后面那个人好像是叫王虎来着。” “哦,那就不一定了,说不定王虎去文科了,后面十八十九名填上来了也有可能啊。” “是g,你这样说,也有可能哦。” “是吧是吧。” ……都在装。 闺蜜之间,有的话题,从来就是不能分享的。 所以明明两个人都无比清楚,那个男生绝对不可能叫王虎。 但这一刻,两个人都默契无比地在装傻。 考试结束后,同学们讨论的对象有名有姓,指向性无比清晰。 “你知道不,十八班的裴时桤,数学考试居然提前交卷了。” “他数学本来就超级好,你没听说吗,一中理科小王子,都传到二中去了。” “我靠,这家伙是哪里冒出来的妖孽吗?” “没事的没事的,上天给他开了一扇门,总会关上一扇窗,听说他文科差到爆炸,语文能考个及格就不错了。” ...... 十八班的裴时桤。 pei。shi。qi。 很熟悉的名字。 ——那一瞬间,试卷擦过耳朵,又被风吹的扬起的那一瞬间。 莳音第一眼看见的,其实并不是填空题最后一格上的答案。 而是侧边栏里那个龙飞凤舞的名字。 裴十七。 ...... 十七,是莳音的幸运数字。 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十七这个数字,就相伴她左右,形影不离。 也是她的代表数字。 每个月的十七号,必定会有幸运的好事发生。 周考、月考、期中期末考,总在十七名徘徊,堪称那个位置的万年青。 十六岁,在周围人身高都蹭蹭蹭往上长的时候,唯独她,停在一米七一动不动,整整一年多,再也没涨过。 甚至初二转学起,学号一直就是十七。 此外,还有什么试卷第十七题从没错过,拜佛求签总是摇出第十七签,每次数钱包里的零钱,都刚好只剩下十七块等等。 诸如此类,数不胜数。 渐渐的,周围人都知道了莳音和数字十七的孽缘,乐不可遏地送她一个外号——“魔法十七少女”。 ——每当莳音遇见跟十七这个数字,她就会自带魔力,逆转气场,变成好运满满的少女。 “所以,我觉得,这次分班考,我的运气一定特别好。” 回到家中,莳音坐在书桌前喝奶茶,跟母亲复述了一遍今天发生的故事,最后得出这样一个结论,并信誓旦旦地点了点头,自我肯定。 母亲觉得无奈又好笑, “就因为那个同学叫裴十七,题目是第十七题,然后答案又刚好是根号十七?” “是啊,就因为那个同学叫裴十七,题目是第十七题,答案又刚好是根号十七。” 莳音咬着嘴里的珍珠,一脸理所当然, “妈妈,我今天绝对考的特别好,你信不信?” “我当然想信了,可是光我信有什么用啊,要你们改卷老师信才是。” 母亲把叠好的衣服放进柜子里,再一次强调, “我跟你说,我向你们班主任打听过了,他说这次分班,除了重点班,理科还要额外分一个试验班出来,专门培养上清华北大的学生,名额不多,就三十个人。莳音,明天还有一门英语考试,你可千万不能掉以轻心啊。” “你放心吧妈妈,我英语好,不会考砸的。” “你啊,什么时候能谦虚一点。” “我这叫自信,故意谦虚的话,很虚伪g。” …… 她们说到一半,客厅那边却突然传来小孩子的哭喊声,隐隐伴着大人的怒斥, “你真是无法无天了!我就不信我今天教训不了你!” “哇哇哇妈妈,我要妈妈,哇哇哇哇......” 莳母表情一变,也顾不得再嘱咐女儿什么了,起身打开房门,客厅里的景象一下子就呈现在眼前。 莳音握着半杯奶茶,视线刚好透过母亲肩膀旁的缝隙,落在地板上那本被撕的七零八落的作文本上。 咦。 好像是自己的作文本啊。 何叔叔正压着一个三岁男孩的身子,抬手一下下往他身上打,语气里满是愤怒, “你玩什么不好,偏要玩姐姐的作业,现在好了,毁了你就高兴了是不是!我今天要是不好好教训你一顿,我就不是你老子!” “这是怎么了?” 母亲连忙走过去,把小儿子从丈夫手里救出来,拉到自己怀里,一边摸着他的脊柱,一边迭声问道, “威威,疼不疼?这里疼不疼?你告诉妈妈,爸爸把你哪里打痛了?” “痛!都痛!哇哇哇,妈妈,爸爸打我!他一直打我!” 母亲气急了,转头就骂何叔叔, “你这是干什么,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得动手打孩子。小孩子骨头软,万一打坏了怎么办!” “你自己问问这小子到底做了什么!” 何叔叔指着地上的本子,抬高声音,怒气冲天, “他跑进莳音的屋子里,把莳音的作业都给撕了,我刚才看了一下,二十几篇作文,没有一篇是好的!我再不教训教训他,他都要无法无天了!” 母亲一愣。 视线情不自禁地就落在女儿的房门上。 门半掩着,看不清女儿的身影。 “妈妈,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那是姐姐的作业,姐姐,哇哇哇,姐姐我不是故意的哇哇哇哇......” 小孩子的哭声震天响。 委屈,害怕,还夹杂着几分愧疚。 何叔叔的斥责声也很响。 带着显而易见的怒气,只不过功力还不够深厚,每一丝怒气都带着夸张和表演的痕迹。 是骂给她听的。 莳音垂眸,轻轻笑了笑,放下手里的奶茶,不疾不徐地走了出来。 她走到客厅,小弟弟还在哭着,看见她,哭声总算小了点,变成了一顿一顿的抽噎, “姐姐,我不是、故意的,姐、姐。” “你还有脸哭你!” “何叔叔,你别骂威威了,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一本作文而已。” 女生弯唇,捡起地上的作文本,又轻轻揉了揉小弟弟的脑袋, “别哭啦,姐姐跟老师解释一下就好了,没关系的。” “莳音啊,你放心,我亲自打电话去跟你们老师解释,这小子调皮捣蛋,这个星期都不许吃冰淇淋了!” “哇哇哇,我不要!我就要吃冰淇淋!我想吃冰淇淋!姐姐!妈妈!呜呜呜……” “你还嫌打的不够是不是?过来,不许躲!给我滚过来听见没有!” “何叔叔,真的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老师不会在意的。而且威威才三岁呢,他能知道什么呀,你就别说他了。” 莳音把小弟弟抱到自己怀里,替他擦干净眼泪,语气温柔, “来,威威,我们不哭了,去洗洗脸,上床睡觉好不好?” “姐姐,爸爸要打我,他一直打我。” “那姐姐给你揉揉,我们是男子汉,不哭了好不好?” “嗯!” 何叔叔在旁边轻哼一声, “这次就饶了你,下次你要是再敢乱动姐姐的东西,看我不把你打的屁股开花!” 然后转过头,态度和风细雨, “莳音啊,明天早上我刚好要去一趟公司,你就不要自己走去学校了,我开车送你。” 莳音笑着点点头, “好,那我刚好可以多赖一会床。” “你啊。” 母亲点了点她的额头,“整体就想着赖床,明天还要考试呢,认真一点,听到没有?” “知道啦妈妈。” 一场纷争很快就结束了。 母亲抱着小儿子去洗漱,继父也进屋睡觉,关门前,还不忘嘱咐她早点睡。 ...... 多么其乐融融的一家人啊。 关怀慈爱的妈妈,公正宽厚的继父,调皮可爱的小弟弟,温柔可亲的姐姐。 还有一个正在上初中的住校生弟弟。 刚才还给她发短信了,说自己这次期初考考的不错,让她不要担心自己的学习。 怎么看,都是堪称完美的重组家庭,氛围比一般的原生家庭还要和睦。 莳音翻了翻手上乱七八糟的作文本,淡淡地勾起唇,走进卧室,找出了一本新的本子。 然后摊开,从第一页的第一篇作文开始,重新抄一遍。 长睫毛在眼下划出浅浅的阴影,耳机里是宁静的纯音乐,女生一个字一个字抄的认真,不见半点不耐烦和不甘愿。 她抄了很久。 大概半夜一点半的时候,莳母起身到厨房倒水喝,路过客厅,却发现女儿房间里还透出光亮。 她蹙蹙眉,轻手轻脚地打开房门,看见莳音正坐在书桌前写作业。 可能是觉得困了,还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 然后低头,继续写。 莳母走近一看——女儿正在抄那些被小儿子撕的七零八落的作文。 “莳音。” 她一下夺过她手里的笔, “别抄了,这么晚了,快去睡觉!” 女生茫然地抬起头, “妈妈?你怎么还没睡?” “我明天不用上班,睡不睡都不要紧,倒是你,明天还要考试呢,你熬到现在还不睡,身体怎么吃得消!” “可是我.....” 她咬了咬唇,小声道, “我明天就得交暑假作业了,今天晚上不抄好的话,明天更没有时间抄。” “那也不许写了!我明天帮你打电话给陆老师解释,陆老师她会理解的。” 莳母不容置疑地收走她的作文本, “你现在马上给我上床睡觉。” “那我......哦。” 女生看了看母亲严肃的脸色,找不到任何可以商量的余地,只好乖乖地掀开被子上床。 但闭眼之前,还是没忍住,小心翼翼地祈求她, “那妈妈,你别骂威威了行吗?他才三岁呢,还是个小孩子,什么都不懂,肯定不是故意的。” 莳母沉默。 “妈妈!” “知道了。”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 “自己都这样了,还有空担心那个小捣蛋鬼。明天啊,我去给你配把锁,你去上学的时候,就把房门锁了,省的他再来糟蹋你的东西。” “可是何叔叔.....” “放心吧,他不会说什么的。行了,你别想那么多,快点睡觉,明天还考试呢。” “哦。” 在母亲的注视下,莳音把空调设置到睡眠模式,盖好被子,乖巧地闭上眼睛睡觉。 台灯被母亲关上了。 脚步声也渐渐远去。 直到“咯哒”一声,母亲关上了卧室的门。 …… 黑暗中,女生的睫毛轻轻一颤,然后睁开了眼睛。 视野里什么都没有,只是无尽的黑暗。 因为窗帘厚实,就连一丝月光也照不进来。 莳音靠到墙角,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用被子把自己盖的严严实实的,蜷缩着闭上了眼睛。 这一次,她终于安心地陷入了睡眠。 其实马上就要分班了,老师压根不会检查暑假作业的。 就算真的要检查,也没有关系。 只要把被撕碎的作文本拿去办公室解释一下,没有那个老师会不相信她。 说不定还会反过来安慰她。 因为莳音向来都是一个听话乖巧的好学生。 上课认真听讲,下课好学多问,把老师布置的任务工工整整地完成好,就连平时的鸡肋作业本,也会把解题过程写的清清楚楚的,那种好学生。 在家里也是。 懂事又乖巧,听话又温柔,疼爱弟弟,敬爱长辈,从来不给家长惹麻烦。 是别人家的孩子。 也是莳音维持了八年的人设。 3、第三章 莳音的家庭关系,稍微有点特殊。 小学二年级的时候,亲生父亲就因为一场空难去世了,留下妻子和一双儿女。 莳母是高中班主任,工作很忙,身体也不太好,一个人抚养两个孩子,其实有点力不从心。 更何况她才三十几岁,还很年轻,并不想一辈子就这样守寡。 所以勉力支持了两年之后,就再次嫁了人,嫁给了何叔叔。 据说何叔叔还是她曾经的初恋,娶了莳母之后,一直对她很好,也不曾苛待过莳音莳谚两姐弟,家里处的还算和谐。 不过,自从莳母再一次怀孕之后,这位继父的态度就有点改变了。 对继女还好,但对继子,就不再那么的和善。 每次莳谚说自己要去参加什么夏令营,或者向莳母要零花钱的时候,他的脸色总是不好,当天吃晚饭,必定要念叨家里刚买了新房,怎样怎样艰难之类的。 莳谚年纪小,却因为家庭的变故,要比旁人早熟一些。 每次都默默扒饭,听着继父的唠叨,一言不发。 莳音弯弯唇,语气很温和, “何叔叔,你不要太担心了,如果家里真的困难的话,我爸爸应该还留下一点钱,可以先借给您。” 然后何叔叔就不说话了。 只是下一次,依然会故态复萌,明里暗里地指责莳谚乱花钱。 于是去年莳谚上初中,莳音就他说,小谚,你去住校吧。 住校的理由可以有很多。 反正只要莳音想,这种不过分的事情,她可以说服任何人。 “小谚,你记住,爸爸虽然很早就走了,但他留给了我们一套房子,三十万的存款,还有六百九十万的赔偿款。” 莳谚初中开学那天,是莳音送他去的学校,牵着他的手,笑容又浅又温柔,语气却坚硬, “爸爸没有留遗嘱,我们都是第一顺序继承人,按照法律规定,遗产应该均等分。这些钱,足够你不愁吃穿地读到大学毕业。” “在家的时候不说,是不想让妈妈难堪,是为了家庭和睦,是对她的一份孝心。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你要畏畏缩缩,节衣缩食地过日子,明白吗?” 小男孩背着书包,仰头望着她, “我知道。但是姐姐,你怎么办?” “我不怕。” 女生在朝阳里扬起唇,背脊停的直直的, “我要留在妈妈身边,防止她被骗,我会看好那些属于我们的东西。” 那些东西,都是爸爸留给她和莳谚的,是他留给他自己的孩子的。 所以那个同母异父的弟弟,没有资格得到任何她父亲留下来的财产。 ...... 第二天的英语试卷,出乎意料的简单。 莳音一顺溜就给写完了,从头至尾检查里三遍,结果看看手表,还剩下半个小时。 身后的那位数学大佬今天好像并没有提前交卷的意思,一直安安分分地坐在座位上。 甚至到现在,考场上几乎所有的学生都放下了笔开始悠闲检查的时刻,莳音还能听见身后2b铅笔在答题纸涂涂画画的声音。 ——“没事的没事的,上天给他开了一扇门,总会关上一扇窗,听说他文科差到爆炸,语文能考个及格就不错了。” 昨天同学们聊八卦的话又出现在脑海里。 啧,看上去是真的啊。 莳音撑着脑袋胡思乱想,手又空的无聊,干脆就拿着铅笔,在试题卷的空白处写写画画,消磨时光。 这是她的一个小爱好。 平时做题做的烦了,又或者上课不想听课,下课闲着没事干的时候,就会在草稿纸上乱写乱画。 有时候是一个小故事,有时候是吐槽或者乱七八糟的心理活动等等,一段一段,夹杂在图形算数式的缝隙里,就像弹幕一样。 很幼稚。 但是也很解压。 唔 ,所以现在写点什么好呢。 对了,上次那个故事还没写完呢。 女生转了转笔头,随便挑了一个空,就开始专心致志地编起情节来。 莳音写故事很随意的。 有的地方写的超级详细,连海水的颜色也要花三四个形容词去描述。 有的地方就像写内容提纲一样,三两句话就概括了好几个情节。 而且这个故事有点感人,写到末尾的时候,丰富的想象力让她自己都感动了。 红着眼眶写鲨鱼的临终遗言。 “鲨鱼说,我没有人类的外貌,没有镶着红宝石的宝剑和法杖,我只有两排好用的牙齿,一个闻得出血与恶人味道的鼻子和很差的脾气.......” “叮铃铃铃铃。” ——响铃了。 “好了,时间到了,同学们都放下笔,把试卷传上来。都放下笔听到没有,不要再写了。” 感伤的情绪一下子被打断。 莳音写到一半,在监考老师虎视眈眈的目光下,只能蔫蔫地放下笔,接过身后传上来的试卷,交到讲台上。 老师收好试卷,数了数,确认没错之后,就挥挥手宣布自由解散。 教室里顿时乱糟糟一片,人群一簇一簇像草堆一样,再一次变成了大型的对答案现场。 莳音肯定是不在这些草堆里面的。 她站起身,打算去上个厕所,不过试题卷上写满了乱七八糟的小作文,怕被人拿了乱看,干脆拣起来带在了身上。 然而她才刚走出座位,肩膀就不知道被什么东西一撞,整个人结结实实地往身后摔去。 “哎呦——” “嘭!” “咣当!” 第一声是莳音的惊呼声。 第二声是肉体相撞的声音。 第三声是椅子砸在地上的巨响。 整个教室都静了一下。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几声巨响吸引过来,望向了案发地点。 包括还在收拾着试卷的监考老师。 案发地点已经是一片狼籍。 男生躺在地上,一只手护着自己的后脑勺,一只手撑着地,气急败坏, “我靠,是哪个混蛋看老子不顺眼?找死是不是!” 莳音微微一颤,顾不得隐隐作痛的手肘,撑着手下温热的胸膛就努力站起来。 然后转身低头,弯腰,九十度标准鞠躬—— “对不起。” ...... 大概是她的道歉非常诚恳,被磨破了皮划出道道血丝的手肘看上去也十分惨烈,裴时桤瞅了瞅她瘦弱的身躯和可怜兮兮的惨样,就没有再计较。 他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手上的灰,高大的身躯在莳音脑袋上盖下来一大团阴影,声音清冽而郁闷, “下次走路小心点,这么聪明的脑袋,被你撞坏了你拿什么赔我!” “你......你要不要去医院看一下,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的话,我会出医药费的。” “你说的什么玩意儿?咒我是不是?” ...... 莳音再次垂头,诚恳又可怜, “对不起。” 女生的头发乱糟糟的。 手肘伤痕瞩目,膝盖上也磨破了皮。 看上去比他更加凄惨。 却站在这里被他训,垂头耷脑,活像一个被恶霸欺凌的孤女。 裴时桤不自然地咳了咳,挥挥手, “行了行了,我好的很,你该干嘛干嘛去吧,杵在这儿多碍眼。” “......哦。” 女生蹲下身,捡起地上的英语试卷,再一次鞠躬说了一句对不起,就乖巧地离开了教室。 然后飞奔去医务室处理伤口。 教室在安静了两分钟后,重新陷入了更大的喧嚣。 男生们—— “卧槽,刚才到底怎么了怎么了?” “不造啊,好像是莳音摔了,然后撞到了裴时桤,然后裴时桤就骂她了。” “可是我看明明就是莳音摔的比较惨啊,裴时桤干嘛那么得理不饶人。” “唉,莳音真可怜。” …… 女生们—— “我靠,莳音也太心机了吧,用这种方式拉关注。” “我算是服了,对自己真狠。” “狠有什么用啊,不还是被裴时桤骂了一顿,这就叫偷鸡不成蚀把米。” “啧啧啧啧,人家裴时桤什么女生没见过,会看不出她这种心机女?” ...... 这就是莳音和裴时桤的第一次正式交集。 在网吧里彻夜打游戏的裴大王并不知道,自己已经变成了一个得理不饶人的恶霸。 在医务室上药的莳音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莫名其妙就被冠上一个“心机女”的名号。 但他们在第二天的英语课上,都发现了一个令人崩溃的事实。 ——他们的试题卷拿错了。 4、第四章 因为试卷还没改好,分班名单没有出来,所以这两天,大家都暂且在自己原来的班上课。 英语老师让大家拿出昨天考的英语卷子,对着投影仪上的答案订正好,然后她再具体讲解。 莳音看着手上的英语试卷,眨了眨眼。 不像她一贯不记任何答案的试题卷,这张卷子上写满了选项。 并且每一个字母都写的非常大气,非常嚣张,几乎下一秒就要飞出试卷一般。 然后一个题目一个题目对下来。 正确率不到百分之五十。 甚至莳音完全不能理解,为什么题目说: ——i have just gotdriver’s license. —— a.goo’t all right. c. jus 然后下面回答的空格上,填了一个理直气壮的c。 ??? 她都不敢用红笔订正了,怕到时候换回试卷,红彤彤一片,会伤害到卷子主人的自尊心。 只能叹了口气,从笔盒里拿出一只铅笔,在每一题的选项旁认真地写上解析。 哎呦喂。 难怪数学理综稳居年级第一,排名居然还在她后面。 这样神戳戳的英语水平,得用多少么高的数学和理综分数,才能逆天改命逆风翻盘哦。 ——而另一边,其实裴时桤也很懵。 今天早上第一节就是英语课。 他懒洋洋地睡过一整节早读课,揉揉眼睛,把试卷从桌肚子里翻出来,正打算对答案的时候,却发现试卷上一个英文字母都没有,无敌干净。 ……嗯,其实也不是很干净。 因为许多空白的地方都写满了中文汉字。 一块一块,字迹清秀,排列整齐,就像贴在雪白肌肤上的狗皮膏药。 裴时桤瞬间就想到了那天考完试,垂着脑袋可怜巴巴道歉的女生。 以及当时散落在地上的两份试题卷。 他烦躁地揉了揉头发, “.....我操哦。” 上课铃声已经响了,现在也没法出去找人把试卷换回来,男生只能极其郁闷地坐在位置上转笔玩。 一边靠着椅背,漫不经心地阅览起试卷上的那些狗皮膏药。 呦嚯。 这姑娘居然还自己编了一个爱情故事出来。 居然还是一个凄美的科幻爱情。 主角是人类和人鱼。 配角是......配角是海螺和鲨鱼。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人设? “人鱼是海洋里最美丽的生物。海螺是人鱼最安静的朋友。鲨鱼是人鱼最讨厌的敌人。” “人鱼总是跟着人类,海螺喜欢人类,但是她不敢说。 鲨鱼喜欢海螺,但是他也不敢说。” “后面那个人一直在踢我的椅子,好讨厌哦。” ...... “有时候,人类会跟人鱼讲外面的事,讲他的家乡,讲他的朋友,讲陆地上行走的各种动物,每次说到这些的时候,他的眼眸就恍若桃花绽开——三月春寒料峭里的那种。” “后来,人类为了回家,想砍了人鱼的尾巴。 可他不知道,没了尾巴的人鱼就等同于没了生命。” “今天中午去吃炒年糕吧!去王大娘那家! 快点下课快点下课吧,想吃炒年糕超想吃炒年糕!” ……裴时桤一下没忍住,撑着额角轻笑出声。 啧,这姑娘什么脑回路,两个频道来回串不会跳戏吗? 他来了兴致,稍稍直起身,翻到背面继续往下看。 “海螺赶到的时候,只看见人鱼在一团金光中笑起来,尾巴渐渐消散。” “她近乎绝望地呜咽起来,她不懂人类要回去为何要破坏星球的臭氧层,紫外线炙烤着水分,不用多少时间,所有的水生动物都会死。” “真可怜。” “都快下课了,后面那个人怎么还没做完,他昨天不是还提前交卷了吗?” “又踢我凳子,腿长了不起啊!” 刚才还乐不可遏的男生顿时眯起了眼。 哟,胆子很大嘛。 diss他居然还敢写出来。 他冷笑一声,在这句话旁边画了一只踩不到凳脚的短腿猪。 ——用水笔画的。 并配文: 傻b来自撒哈拉,哈哈哈哈哈哈。 …… 然后就仿佛大仇得报,痛快地继续看童话故事。 “一旁的鲨鱼向人类冲过去,但是很快,只懂横冲直撞的它伤痕累累,它用尽最后的力气游回海螺身边,它托着她,像珍宝一样。” “鲨鱼说,我没有人类的外貌,没有镶着红宝石的宝剑和法杖,我只有两排好用的牙齿,一个闻得出血与恶人味道的鼻子和很差的脾.......” 没了。 下课铃声打响的那一瞬间,裴时桤刚好看到最后一段。 而最后一句话就断在这里,戛然而止。 于是他瞬间变得有点烦躁。 这什么乱七八糟的狗屁故事。 背景设置混乱不堪,一下子臭氧层破坏一下子又要砍尾巴的,没有丝毫逻辑。 而且这只鲨鱼究竟死了没有? 妈的,这个故事这么难看,居然还敢没有结局。 作者是缺德吗! ...... 裴时桤其实并不觉得这个故事有多么吸引人。 但是他有强迫症。 看一个电视剧,一部动画片,甚至是语文书上的课文节选。 一旦他开始看了,不管这些动画片和课文有多么难看,他都一定要跳到最后,把结局搞清楚。 所以他现在几乎要把这张试卷给盯出洞来,恼怒非常。 “十七哥,又有妹子找你了!” 结果就在这时,后门口突然传来一个响亮的男声,怪声怪调的,还特地加重了“又”这个字。 周围的人都司空见惯地调侃, “呦,又有妹子来找我们十七哥哥了,我们十七哥哥可真受欢迎。” “今天这妹子长得不错嘛,看着还挺眼熟的,是同级生还是小学妹啊?” “等等等下,这不是一班的莳音嘛!我靠,裴哥你可以啊,连莳女神都拜倒在你的校裤底下了。” “卧槽,真他妈是莳音!裴哥你牛逼啊!” ....... 牛逼个屁。 还不是运气不好碰到个傻逼作者。 裴时桤蹙蹙眉,勉强收回愁绪,顺着他们的目光往窗外看。 窗外的阳光很好。 一个女生正安静地站在走廊上等人,皮肤白白的,睫毛长长的,手里还拿着一张试卷。 非常眼熟。 他一拍桌子,揪起桌子上的试卷,居然就这么破天荒地走了出去。 刚才还在起哄调侃的围观群众顿时惊呆了, “咦,裴哥今天居然没有说自己不在。” “妈了个鸡的,他该不会真和我女神看对眼了吧!” “我去,我他妈不会要失恋了吧。” ...... 少年没有理会身后那些做作的鬼哭狼嚎,迈着大长腿走到女生面前,抱臂垂眸,语调懒洋洋的, “你找我干嘛?” 莳音又被笼罩在了熟悉的阴影之下。 以她一米七的身高,在南方,很少能感受到这么强的压迫感。 并且是肉体和精神上的双重压迫感。 她抬起头,举起手里的试卷,斯斯文文地解释道, “ 同学,实在不好意思,我那天好像错拿了你的卷子,今天上课才发现,所以来找你换一下。” 上课发现? 男生扬扬眉,接过她手里的试卷,仿佛在审视文件一般,前后翻了翻。 整张试卷上,密密麻麻写满了解析。 ——被贴上了无数狗皮膏药。 “这是老师上课讲的内容,你放心吧,我都是用铅笔写的,你要是觉得不行,拿橡皮擦了就好了。” 多么贴心啊。 但裴时桤的心情一下变的更糟糕了。 这张英语试卷是他随便写的。 所以做的有多么差劲他不用想都能知道。 虽然裴大佬并不在乎自己的英语分数。 但是就这样被人家看见也很丢面儿好不好! 还写了这么多解析,是鄙视他的智商还是学习态度? 你有本事捡错卷,你有本事挑数学卷捡啊! …… 他瞅了瞅面前这个小姑娘,恼羞成怒,报复心理作祟,忽然晃了晃手中莳音的试卷。 然后勾起唇角,漫不经心地问, “对了,你这个故事的结局是什么?” “啊?” “那条人鱼到底去世没去世?鲨鱼呢,它最后想跟海草说什么来着?” 什么海草,哪里来的海草? 不对。 莳音错愕地盯着他, “我写在上面的东西,你全部都看了?” “看了啊。” 少年靠着栏杆,语调懒散, “你不是也看了我的试卷,我凭什么不能看你的。” …… 女生一下子沉默了。 蹙起眉毛,就这么盯着他,可能是因为盯的太用力,连眼眶都微微泛红。 仿佛下一秒就要流出泪来。 “干嘛,你不会要哭吧?我告诉你啊,你要是敢哭,我就.....我就把你的试卷丢进厕所里你信不信!” ...... “你再瞪,你再瞪我试试!嘿,我就随便看了看,随便问一下结局怎么了,你不想说就别说呗,哭什么。喂喂喂,我告诉你啊,你要是再......” “鲨鱼说,我没有人类的外貌,没有镶着红宝石的宝剑和法杖,我只有两排好用的牙齿,一个闻得出血与恶人味道的鼻子和很差的脾气,没有动物喜欢我,所以我就自己喜欢自己。” 裴时桤的话一下子被噎在喉咙里, “哈啊?” 女生垂眸,长睫毛盖住眼睛,神情平静。 她的身躯在阳光里显得有些单薄,风吹过,又把她的声音吹的很辽阔。 “你是第一个对我讲话的,而且你那么小,经常把自己包在壳里。那时我就想,如果能把你托在手心里听你唱歌,就是我最大的梦想了。” “你唱歌比人鱼好听,我觉得,你才是个真正的公主。” “鲨鱼在最后扭头,咬断试图用剑结束它生命的人类的脖子,他说,我很高兴,我的梦想实现了。” “结局就是,大家都死了,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悲剧。” ...... 莳音抽过他手里的试卷,抬眸淡淡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转过身,直接离开了。 金灿灿的光线里,她的马尾高高扬起,脖颈纤长,走路的姿态非常好看。 而后渐渐消失在拐角处。 裴时桤愣愣地看着她的背影,老半天没反应过来,最后冒出一句, “我靠!” …… GET /u/55/55915/49616473.shtm HTTP/1.0 Host: m.asxs.com X-Forwarded-For: 72.14.199.16 X-Real-IP: 72.14.199.16 Connection: close Accept: */* User-Agent: Mediapartners-Google Accept-Encoding: gzip, deflate, br 5、第五章 九月份的奚城,温度已经渐渐降下来了,风拂进窗户,都带着丝丝凉意。 莳音就坐在窗口边,冷空气触及皮肤时,微微瑟缩了一下,手中的笔在草稿纸上划出一道突兀的横线。 她怔了一怔,回过神来,就看见纸上写着: “2x2-6x 5=裴时桤真讨厌。” ...... 更巧的是,前桌的两个女生正在讨论下周的全国中学生篮球锦标赛。 这一届篮球赛,省内的选拔正好是在他们学校进行的,所以大家都十分关注,每天都商量着哪节自修课可以翘去看,篮球馆更是早早的就挂起了横幅。 “你说这次我们班的岳杨会不会参加?” “岳杨?得了吧,他那种水平,也就在普通人里混混,跟体育生没法比,当个替补顶天了。裴时桤还差不多。” “十八班的裴时桤吗?天哪!他参加的话,我要翘课去看!” “嘻嘻嘻,你也觉得他超帅是不是。” 莳音沉默了一会儿,就乖巧把那行乱七八糟的算术式划掉,起身去饮水机那里冲热咖啡。 ——暖身。醒神。 嗯,主要还是为了醒神。 这会儿,大课间已经过去一半了,所以饮水机旁没有什么人。 莳音把速溶咖啡粉倒进水杯里,按下热水键,但还没来得及搅拌呢,就发现教室瞬间变得喧哗非常,一大帮人从后门口涌了进来,闹哄哄的。 “二班说,数学成绩也出来了,就在年级组最新的文件夹里!” “快放出来看看!” “我靠,第一名是个疯子吧,这么变态的试卷,他究竟是怎么考出这个分数的!” “哎呦,你看看名字,裴时桤嘛,不奇怪不奇怪。” ...... 身为人类,大抵都会有这样一种感觉: 当你开始注意到某件事时,你就总是会在生活中遇到关于这件事的信息。 比如某天你听到了一首新歌,然后你就开始能在各种场合听到这首歌。 比如你认识了一个新的词汇,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你就发现自己会无数次看见这个词。 比如那天在考场上,莳音第一次和裴时桤有了交集,记住了这个人。 于是接下来的好几天,她都感觉自己的生活中,处处都充斥着“裴时桤”这个并不大众的名字。 “裴时桤好帅啊” “裴时桤篮球打的好好哦” “裴时桤这次理综又是年级第一g” “裴时桤今天穿了两只颜色不一样的鞋子” 等等等等。 心理学上说,这叫视网膜效应。 也称为孕妇效应。 莳音身为平凡人类里的一员,无法改变自己的大脑构造,也无法改变这个世界,只能老老实实地接受这一人类思维本能。 哪怕被人diss成是来自撒哈拉大沙漠的傻逼。 ——那天拿回试卷之后,莳音就化为暴躁小丸子,拿橡皮擦啃哧啃哧把卷子上自己写的东西都给擦干净了。 结果擦到最后,发现上面还安静地躺着一只猪。 猪的肚皮上写着三个英文单词:short leg pig。 猪的头颅上顶着一行耀武扬威地大字:傻b来自撒哈拉,哈哈哈哈哈。 ...... 算了算了,不想了,再想连咖啡都喝不下去了。 女生接好热水,转过身,跟着人群一起看向教室前方的投影屏。 他们学校每次月考,改卷老师改完卷,都会把成绩排名上传到年级的公共文件夹内,久而久之,一届传一届,同学就无师自通地学会了自己翻文件夹找成绩的技能。 反正每次班主任拿着排名表让莳音剪下来发给同学们时,大家都已经对自己的成绩门儿清了。 就像现在这样。 大大的投影屏上显示着高二年级所有人的数学成绩,从高到低,一溜排下来。 莳音一眼就看见了裴时桤的成绩。 因为太醒目了。年级第一,149分。 并且她也一眼就看见了自己的成绩。 因为就在年级第一下面,126分,年级第二。 这是她上高中以来,数学排名最高的一次。 而且这次数学卷极难,分差拉的大,一门数学,就弥补了她在理综上面的弱势。她暗自算了一下,进年级前三十是有很大把握的。 怎么看,这都是一件挺值得高兴的事情。 但是和上头年级第一一比,低了整整二十三分,顿时就显得她这个年级第二格调略low。 “哇靠,裴时桤居然比第二名高了二十多分,他是魔鬼吗!” 你看,她这个年级第二都不配有名字的,最大的作用就是渲染和衬托。 不过莳音并不觉得悲伤。 因为目前只剩下英语没出成绩了,而根据那天那张英语卷子的状况来看,她大概还能往回拉个二十分。 就像裴时桤在得知自己的理综和数学成绩时,也没有觉得多么高兴。 因为他刚睡醒,就被班主任揪到办公室训了一节课。 班主任就是他们班英语老师。 靠着椅背,面无表情, “这次的总排名出来了,你猜猜你自己考了第几名!” 男生挑了挑眉, “三十一?” “三十一个屁!” 中年男人刚才还冷静的表情瞬间龟裂,把桌子拍的震天响, “你一下子给我掉到了三十九名! 裴时桤,你自己说说看,这么简单的英语卷,你究竟是怎么给我考出这个分数的!” 电脑上拉出来一份成绩单: 裴时桤,语文107。数学149。英语79。理综292。总分627。年级排名第39名。 而这次学校打算设立的清北试验班,拟定人数为三十个人。 “你知不知道,就是因为你,年级组紧急开了一次会议,开了整整三个小时,最后才勉强把人数扩招到四十个人。之前的教室、备案、授课计划,全部都要重新改过,就是因为你考了个三十九名!” 裴时桤一扬眉,就要说什么。 “你给我老实呆着,不许回嘴!” “......” “别跟我说什么分到普通班也无所谓的屁话,现在才高一你就这样了,要是真把你分去普通班,你还不得上天啊!” “英语就这么难吗?你数学能考满分,要是认真学,英语怎么可能会不及格!要不是这次数学分差大,你的排名直接就飞到百名开外了!” “整个年级组的老师为你操碎了心,你呢?让你记个单词就跟逼你杀人一样!名字也不好好写,每次都写个数字敷衍了事,我看就是老师们平时太放纵你了!” ...... 男生靠着墙,垂眸盯着绿植上的七星瓢虫,乖巧听训,一言不发。 “高考考多少分无所谓,我的未来规划里,大学不是很重要的流程。” “大不了就走竞赛特招呗,干嘛一定非要跟英语死磕。” “老师,你不用担心我的未来。我家里有钱,学习成绩不重要。” ——这些话,他都说过无数遍了。 什么理由都找过,但是没有丝毫用处,反而只会招致更长的训导与教化。 因为他“脑子聪明”,“基因太好”,“随便努力一下就能考清华北大”,所以成绩不好就是在犯罪。 久而久之,他就学会了默默聆听——沉痛反思——死不悔改。 裴时桤是一位很极端的学生。 极端到什么程度呢? 高一的竞赛,省内选拔考试,他物理第一,化学第一,数学第二。 数学第二的原因是某个填空题答案五分之十五,没有化简,写的又太随便,被老师看成了五分之十八,平白多扣了六分。 最后竞赛结束,给学校捧回来三座全国奖杯,现在他的表彰都还贴在公告栏上没有撤去。 但是另一方面,他的语文英语水平,可能只有小学生水准。 语文阅读理解不知所谓,作文不是离题就是跑题,英语能考个及格分,他们班的英语老师就要谢天谢地了。 不过裴时桤最出名的还不是因为他极端的文理科成绩。 而是极端的文理科成绩+老天恩赐的漫画长相+少年时代特有的任性张扬。 因为设定太像少女漫里的男主角,女孩子们就觉得,和他谈一场恋爱,自己就会变成漫画女主角。 于是把他当成梦中情人来追捧。 这种追捧,又反过来给他戴上了高级的金色光环,万众瞩目之下,自然而然就会被神化。 因为已经自动把他放在了高不可攀的位置,所以——“我今天去超市买东西,排队排在裴时桤后面g!”——这样的事情,也可以称为怀春少女们激动无比的大事件。 ——反正莳音就是这么觉得的。 自从她看见试卷上那只丑陋的short leg pig,裴时桤就再也不是传言里那个“酷帅狂霸拽的理科小王子”。 只是一个画技糟糕,画风幼稚的小心眼中二少年。 “这些学生时代受到追捧的风云人物,以后又会怎么样呢?” “在最好的年纪,仗着先天优势,任性妄为,仿佛未来从来不在自己的思考范围里。当有一天,步入社会,求职处处碰壁,工作被上司打压,应酬喝成啤酒肚,脱发变成地中海。” “你所喜爱过的,那些嚣张肆意的,抽烟喝酒打群架,头发剃成飞机头的,很酷的耀眼男生,最后都会屈服于现实的残酷,变成一个汲汲营营的普通人。” 在莳音心里,裴时桤就是这样的男生。 而一个成熟的,对未来有充分规划的少女,并不需要对这样的男生投去过多的关注。 哪怕他的名字里,藏着她的幸运数字。 是这样一个婉转的巧合。 6、第六章 开学第五天,伴随着考试成绩出来的还有高二年级文理分班名单。 莳音猜的没错,这一次,她的运气真的好到爆炸。 因为理综的失误,再加上这次英语简单,高分段的学生都集中在一百四以上,拉不出什么差距。 所以她的排名直线下降,落到了三十一名上。 但她还没来得及悲伤呢,就听到消息说,年级组重新考量了一下,还是决定要把理科试验班的名额放到四十个。 并请同学们把自己书桌内的东西收拾好,下周就要到新班级上课了。 ——果然,周一早上,莳音乘着何叔叔的车到学校,校门口已经围满了学生和比学生更多的家长,在看墙上贴着的分班名单。 并伴随着堪比追星现场的热烈讨论。 “我家姑娘在六班呢,听说理科一到六班都是重点班,我也还算勉强满意吧。对了,你家孩子呢?” “杨华爸爸,你也来啦,杨华被分到哪里去了?我刚才找了一圈都没看见他名字。” “我刚才看见那个颜雨润居然在试验班的名单上,囡囡,你不是说,她以前成绩都是中后游,怎么这次这么厉害的啦。” “不错不错,这次考的不错,哈哈哈,上次你说的那个什么演唱会,爸爸允许你去看。” ...... 每天清晨,一中校门口永远是老城区里最喧闹的地方。 而这种场合,孩子只是打酱油的存在,主场永远都是情绪饱满的家长们。 莳音看着这吵吵闹闹的场面,不知为何,居然觉得很温馨。 她没有参与进去,背着书包,一个人安安静静走进校门。 早在周六晚上,妈妈就打电话去班主任那里问过消息了。 班主任说,这次理科试验班的名额确实扩展到了四十个,莳音作为年级第三十一,自然也进去了。 所以她没有再浪费时间去看分班名单,一进学校就朝着教学楼二楼尾巴头走去——那就是高二试验班的位置。 手里还捧着一杯豆浆慢慢地喝。 “莳音!” 肩膀突然被人从后面轻轻拍了一下。 莳音回过头,看见了以前同班的同学江妙,扬着灿烂的笑脸,语气飒爽, “莳音,我们这次又考到一个班了!” 女生弯弯唇,和她并肩走, “其实这还得感谢教导主任临时反悔,不然我们就两班分居了。” “怎么说?” “我分班考没考好,刚好第三十一名,要不是主任忽然又加了十个名额,我进不了试验班的。” 江妙瞬间笑了, “那你不该感谢教导主任,得感谢裴时桤才是。” “......哈啊?” “我听岳扬说的,这次试验班,本来教导主任是打算卡死了三十个人的。结果他最牵挂的学生居然考了个三十九名,没办法,开了一下午的会,最后才把名额宽限到四十名的。” 莳音有些愣, “你说裴时桤?” “对啊。他理科成绩那么逆天,怎么可能真的把他放到别的班级去。” 眼看着就走上了二楼,走廊上都是来来往往的同学,江妙压低了声音, “不过我觉得,最主要还是资本的力量,据说我们学校新建的那栋多功能实验楼就是裴时桤他爸爸捐赠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他能进最好的班级呢。” 女生有些无语, “这是什么玛丽苏小说里的情节,这么有钱,为什么不干脆给他请个高级英语家教,这可比捐一栋楼来的划算多了。” “那我哪儿知道,反正大家都是这么说的。” 谣言谣言。 所谓谣言,很大一部分,都是在一定的事实基础上,加工改造之后的话。 然后越传越夸张,越传越离谱。 莳音相信试验班的名额放宽,可能是因为教导主任的爱才,不舍得放过这么一个好苗子。 但她绝对不相信,裴时桤家里人为了让他进最好的班级,就给学校捐了一栋楼。 他们学校虽然是市里最好的重点高中,但在整个省里其实排名一般。 花个几百上千万,就为了让孩子能进个试验班? 那还不如找个好一点的私立学校呢。 会信这些谣言的人简直就是...... “会信这些鬼话的人都是脑子有坑吧!” 正前方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嗤笑声。 莳音微怔,抬起头,就看见走廊尽头正倚着栏杆啃馒头的少年。 校服外套松松垮垮地搭在肩上,额发凌乱,手里还提着一袋白面小馒头在啃,但即便是这样的造型,也丝毫掩盖不了那张脸的帅气。 少年拧着眉毛,语气里是极其无语的烦躁, “我爹要是真肯给我花这么多钱,我还用为了一套装备在这吃白馒头?饭都快吃不起了还买楼!许二狗,你是在撒哈拉出生的吧。” 对面的男生就委屈地挠了挠头, “又不是我说的,他们都是这样传的。” 少年翻了个白眼,懒得说话,继续啃自己的白馒头。 小馒头一块钱三个。 老板算他便宜,八个馒头只收了两块五。 非常划算。 许集安瞅了瞅他那一袋干巴巴的馒头,有些无语, “十七哥,你不至于吧。每天早上都有小姑娘往你桌子里塞吃的,干的稀的应有尽有,你这样戏就过了啊。” “过个屁,鬼知道那些东西里面有毒没毒,你妈妈小时候没教你不要乱接陌生人的东西吗。” “大哥,你是有被迫害妄想症吧!古代皇帝都没你哎呦我操!” 一件校服从前方飞过来,利落盖帽,挡住他后面的所有吐槽。 裴时桤淡淡瞥了他一眼,用一句话为他做了总结: “许集安,你真该回撒哈拉去住一段时间。” ...... 江妙靠近莳音,好奇地问, “撒哈拉是什么梗?” 撒哈拉。 就一片大荒漠啊。 但是莳音脑子里已经下意识模拟出来一只活灵活现的短腿猪。 以及猪脑袋上那行龙飞凤舞的字: 傻b来自撒哈拉,哈哈哈哈哈。 她沉默了片刻, “不知道,大概是什么专业术语吧。” “那......那我们现在过不过去啊?” “为什么不过去?” “裴时桤就站在那里,我有点紧张g。要不你先过去,我跟在你后面走?” “......江妙你也是来自撒哈拉的吗?” “来自什么?” “......没什么。” 莳音无奈地妥协, “那我走在前面,你跟着我走吧。” “那你别忘了走的快一点哦。对了,我今天没带书包,你给我本书行吗?” “你要什么书?” “随便什么书都行。我就是觉得,硬跟在你后面太尴尬了,拿本书看可能会显得自然一点。” “.......” 自从“认识”裴时桤之后,莳音总觉得自己可能活在楚门的世界里。 这个世界也许就是偶像剧,有一台机位专门对着他,只要是靠近他的人,就会自动变成少女漫里粉红粉红的画风。 而自己是这个世界里为数不多有了自我意识的npc。 莳音叹了口气,挽过粉红小女生的胳膊,往教室后门口走去, “不要紧张。你就像ps一样,自动把他的肚子变大,脑门变秃,下巴加上胡渣,脸上戴上眼镜,想象成他二十年后的样子就好了。” “这要怎么p,我做不到啊!” “你做的到的,如果实在不行,就想想莱昂纳多。” “......莳音你他妈是魔鬼吗?” 她们在这边纠结着,对面许集安一抬头,也看见了迎面走来的女生,顿时兴奋了, “十七哥,那不就是上次过来找你的那个漂亮妹子吗!” 找裴时桤的漂亮女生多了去了。 少年自顾自啃着馒头,懒得理他。 “不是,哥你看一眼!” 八卦的许集安又激动又着急,没忍住,伸手推了他一把, “这个不一样,你上次还专门出去跟人家聊了好一会儿呢!” 因为试验班的教室是在二楼的末尾,所以教室门开口正好对着旁边的楼梯口。 中间的空档不多,两个男生就占去了大半,莳音挽着江妙,甚至需要微微侧身,才能通过去。 于是许集安这一推,没把裴时桤推动,却一把把他手里的半个馒头给甩了出去。 白胖的小馒头在半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 然后精准地砸在女生脑门上。 在她身上滚了好几滚。 最后凄惨地掉在少年脚边。 滑稽的像是什么漫画里的场景。 这一下,连见过无数大场面的裴时桤都给愣住了。 他眨眨眼睛,觉得这应该算是己方队友的锅。 于是在女生彻底懵住的眼神下,屈尊降贵,扬起一个自认为友好的笑容, “呦,鲨鱼同学你也来了。” ...... 九月,是秋高气爽的季节。 清晨温和的光线漫下来,落在男生俊朗的脸庞上,衬的他眉目肆意,连唇角勾起的弧度都自带张扬的匪气。 “宗之潇洒美少年,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 不知道是哪个文艺的傻逼,在教室里大声朗读自己记的好词好句。 传到耳朵里,还他妈莫名应景。 莳音只感觉胳膊一痛,江妙狠狠掐了她一下,在身旁小声问, “莱昂纳多长什么样来着?” ....... 7、第七章 莱昂纳多长什么样,莳音现在暂时没有心情去想。 因为这样始料未及的荒唐局面,已经让她体会到比数学道题没写出来更纠结的烦恼。 罪魁祸首许集安也呆在那里好久,直到感受到身旁少年凉凉的目光,才浑身一震,如梦初醒般上前拉住女生的袖子, “不好意思啊女......同学,误伤真的是误伤,都怪我手贱。同学你伤到那里没有?要不要去医务室看看?要是真出了什么事,我还有裴时桤都可以负责。” ......被一个软绵绵的馒头砸了一下,能受什么伤。 玻璃心碎吗? 要不是对方的语气太过真诚,莳音都要以为他是在暗讽了。 她微微往后退了两步,不动声色地避开他的手,轻声道, “不用,下次小心点就好了。” 只是嘴里这么说着,眼神却分明不是那么回事。 眉毛轻蹙,语气也淡,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连一句“没关系”也吝啬给。 很高傲。 一旁的江妙觉得有点小奇怪。 莳音一向是一个温柔的人,慢声细语,彬彬有礼,从来不会和别人斤斤计较。放在以往,这么一点小事,她压根不会放在心上,反而会善解人意地主动缓解气氛。 哪像现在,甚至连眼神都能感觉到若有似无的敌意。 许集安大概也是感觉到了女生的不友善,不知该说些什么,手足无措之下,只能扯住一旁十七哥的袖子求救。 主要是莳音太有名了。 长得漂亮成绩优秀,脾气好人缘也好。高一起就是各种大型校园活动的主持人,也是广播站最受欢迎的播音员,每次从窗边走过,都能引起一阵细碎的讨论。 一中男生们在面对她时感受到的莫名瑟缩,大抵就类似于女孩子们在面对裴时桤时自动紧张的羞涩。 反正裴大爷觉得自己的袖子都要被扯秃噜了。 但不管怎么说,今天这一场滑稽纷争,都是因为己方猪队友太过愚蠢和笨拙,才伤及无辜,对方并没有半点错处。 赔礼道歉也是应该的。 如果道歉人家不接受,就只剩下赔礼。 男人之间,基本上一瓶冰可乐就能解决。 女生娇弱一点,可以适当多给一瓶。 只可惜,现在手头边也没个饮料零食什么的,直接给钱又显得侮辱人。 于是少年认真思考了一下,从塑料袋里捡出一个白胖软乎的小馒头,拎起女生的袖子,在女生反应之前,已经端端正正地放在她的手心里。 “喏,这个给你当赔礼。” 他拍了拍她的肩膀,豪迈又爽朗, “从此我们一笑泯恩仇,都不要再计较了。” ...... 一笑泯恩仇。 等下,这句话,应该是由受害者先说比较合适吧? 当初不小心撞了他一下,但他今天也用“武器”攻击了回来,还在她身上留下一堆馒头屑。 ——可以相互抵消。 订正试卷时侵犯了他的“隐私权”,但他也看了她写的小故事,还向她质问结局。 ——勉强也算扯平。 那在她试卷上画画这件事又该怎么算呢? 而且还是用水笔画的! 莳音想了半天,也没想出自己被diss成是短腿猪和来自撒哈拉的傻逼这件事,应该用什么来对等消除。 难道就凭这三毛钱一只的馒头吗? 太不公平了。 ——可惜她反应太慢。 等她算出个大概,男生早已头也不回地走进了教室里,背影潇洒,步调懒散,以实际行动为这件事情下了最终审判: 只要你接受了这只馒头,我们就是握手言和的好朋友。 哪怕这只象征着友谊与和平的馒头,是他硬塞过来的。 裴大爷霸道的社交原则在这一只馒头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当我向你赔礼时,主要不是看你需要什么,而是看我有什么。 一旁的江妙捧着脸颊哇哇叫,活像一个为偶像打call的小粉头: “裴时桤真的太帅了太帅了,我也好想要他的小馒头哦!” ...... “别做梦了,有空追星,还不如想想莱昂纳多在沙滩上奔跑的样子。” “莳音,我允许你闭嘴五分钟。” “我是为你好。老杨说了,这个阶段,我们都要清心寡欲,杂念尽除。” “呵,老杨能信才有鬼了,我告诉你......” “告诉什么告诉?都快上课了,你们两个怎么还在外面瞎晃?早读不读了?” “......对不起老师,我们这就进去。” ——所谓裴时桤的男主光环第一条: 永远都能在老师降临前三秒护好自己的小辫子。 而心怀鬼胎的反面人物莳音,不够审时度势,就绝对会遭到报应。 ...... 好吧,不管前奏有多么冗长,铺垫有多么波折,莳音最终还是顺利地进了“一中第一只清华北大的革命性摇篮”,踏上了通往最高名校的光明大道。 ——不是她给自己脸上贴金,都是他们班主任形容的。 刚分班,氛围与刚开学无异。 教室里热闹的就像一锅冒着气泡的沸水。 莳音抱着书包坐在墙角,把脑袋搭在书包上,一边靠着墙壁发呆,一边无意识地踢着自己的桌脚。 班主任在讲台上拍着黑板演讲, “......为什么要分一个试验班,就是学校一次大胆而谨慎的教学改革......试验班,就要有试验班的样子,我们必须要起到表率作用,要遥遥领先,一个学生都不能落下!以后每天的晚自修,要晚半个小时放学,周日多上半个上午的课,每周进行一次小考......” 底下是同学们细细碎碎的抱怨, “我靠,这也太严苛了吧。” “每天都晚半个小时放学?那回到家不就十一点半了,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唉,早知道分班考就考差一点了。” ...... 可哪怕是这些抱怨的语气里,比起不满,更多的还是心满意足的自矜和骄傲。 因为这种“严苛的制度”,恰恰证明了他们的与众不同和高人一等。 给这些青春期的小孩子们都带来了极大的自豪感。 所以说是抱怨,倒不如说是一种变相的炫耀。 ——只除了一个人。 莳音一抬眼,就能看见讲台边上被老师硬拉过去数试卷的男生。 伴随着班主任一条条规定宣布下来,男生帅气的眉毛几乎都要揪作一团了,脸色也阴沉的可怕,咬牙切齿地数着手里的试卷。 结果数到一半,可能是因为太愤怒了,都忘了自己数到几。 只能暴躁地把分出来的试卷重新叠回去,一张一张再数过。 根据他的口型,莳音推断,应该是骂了一句“我操”。 ......愤怒的非常真情实感了。 也非常有趣。 她没有再去听班主任千篇一律的迅捷,反而对少年丰富的微表情产生了兴趣。 “今天你们都是凭实力考进试验班的,享受了最好的师资和教学资源,以后月考,每个人都必须给我稳定在年级前四十名内,谁要是掉到四十名开外,自修课就来我的办公室学习,直到你考回前四十为止。” 男生皱着眉毛,狠狠地甩了一下手里的试卷,发出“哗哗”响声,仿佛在剧烈抗议。 “还有,在我的班上,是绝对不允许迟到早退的,一旦迟到早退一分钟,晚自修你就给我多补十分钟再放学!” 男生翻了个白眼,顺便踹了第一排不知道为什么忽然笑出声来的许集安一脚,连试卷也懒得数了,靠着讲台,每一根头发丝都透着烦躁。 “以及,有三条高压线,是你们绝对不能碰的,第一,带手机;第二,斗殴;第三,早恋!” 班主任的声音掷地有声, “一旦被发现触犯了这三条高压线,回家反省一周,触犯三次以上,不管你成绩有多好,直接剥夺试验班的资格。” 然后莳音就看见,男生一挑眉,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她觉得,自己仿佛猜到这家伙心里在琢磨着什么了。 教室里偷偷看裴时桤的女孩子其实不少。 或灼热或隐秘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如果把黑板上方的摄像头打开,就会在监视器里发现,比起讲台上滔滔不绝的班主任,一旁的少年反而是更吸引人的发光体。 但他大概也习惯了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半点没受到影响,漠不关心地自我烦恼着。 仿佛其余众生皆是不值得关注的配角。 这种感觉.....稍微让人有点不爽。 莳音淡淡收回目光,把脑袋换了个方向,看向窗户外面郁郁葱葱的植物。 好像在跟对方暗暗较劲似的。 ——切,有什么好看的。 尽管,对方可能压根就对她复杂的心理一无所知。 羞怯憨涩是青春期小女生充满粉红泡泡的姿态。 尽管把自己放的卑微,甚至压根就没想过能得到什么回应。 但这种小心翼翼的心情,在长大后回想起来,都是值得珍藏的纯粹。 暗中较劲、单方面强调势均力敌,也是小女生幼稚心理的体现。 虽然更内敛,伪装性更强,不管怎么不甘心,都可以自我解释成是好胜心在作祟。 但你无法否认,好胜攀比的过程中,你已经对这个人投入了与众不同的关注。 成绩、人缘、受欢迎程度。 生活里的大部分重心,都和对方自动牵上了关系。 比起冒着粉红泡泡的害羞,这是一种更卑微的少女心。 因为你连期待爱情的信心都没有。 从一开始,就把自己和对方的可能性,彻底钉死。 只是十七岁的莳音,并没有意识到,她种种看似高傲的敌对,都是内心悲观主义的体现。 8、第八章 按照节气来讲,现在已经快到秋分日了。 然而南方树木常绿,后山上一片苍翠的植物林,朝着天空呈伞状生长,枝叶与枝叶之间生存空间不足,相互挤压蔓延。 而后在某一个高度,忽然成堆铺开来。 如果此刻站在后山上抬头向上看,视野里一定是铺天盖日的绿色吧。 莳音这样想着。 后排三个女生正在玩塔罗牌,解牌的姑娘神神叨叨地念着, “力量逆,命运之轮正,世界正。从牌面上来看,你们还是挺合适的,目前的状态正好,过去也许有过一些小波折,我的建议是顺其自然......” 同桌的江妙用胳膊拱了拱她, “你相信命运啊神神鬼鬼啊因果啊这些东西吗?你觉得这个世界上会不会真的有一些神秘莫测的力量?” “不知道,我没见过。” “我也没见过啊。我就想问问你信不信嘛?” 莳音用手撑着脑袋,看一只鸟在枝桠上振翅,拖着长长的尾羽飞出视野, “我相信吧。” “真的啊?!” 真的。 神秘莫测的力量,命运,鬼神,因果轮回。 这些,莳音通通都相信。 但是她不信塔罗牌这种占卜方式。 不,应该说,她不信任何占卜方式。 她只相信自己的直觉。 与某些人对视的第一眼,就能接受到莫名的磁场反应。 就算这个人平凡无奇,寡淡少语,前后左右翻来覆去地判断,都觉得仿佛一辈子不会和自己有任何交集。 她也笃定,此后两条命运线必定会纠结在一起。 而最让人不安又神奇的是,从小到大,第一眼就让莳音有强烈磁场反应的人。 往往都会给她带来厄运。 ....... 七点多,太阳逐渐照亮了整个天空。 一团又一团的云卷成棉花糖,漂浮在湛蓝的天空上。 阳光撒满了教学楼长长的走廊。 宁词跟着教导主任走过长长的走廊,路过一个又一个班级,最后停在二楼的末尾。 教室后门关了,前门朝着圆弧形的小阳台开,窗户都大开着。 从窗外望进去,班主任是个中年男人,圆脸,长相和蔼。 底下坐着满目的灰色校服,一眼看去整齐又漂亮。 最引人注目的是讲台边上站着的少年。 长相帅气,神情却不耐烦,把手里的试卷甩的哗哗响。 看上去就是爱调皮捣蛋的坏学生。 ——如果是在育海,早就被叫出去罚站了。 教导主任带着她在前门口停下,敲了敲门框, “杨老师,你的学生到了。” 满室的窃窃私语顿时安静下来,无数道目光同时投向教室门口。 女生忍不住瑟缩了一下,但教导主任已经拍了拍她的肩离开,想躲也无处可避。 她只能向前一步,垂下眼眸,声音单薄,却带着一种独特的倔强, “老师好。我......我刚才去领了校服,所以迟到了。” 因为太过紧张,呼吸没调节好,语气极其不稳,上下颠簸,尾音发颤。 “这是谁?怎么感觉以前从来没见过。” “我也没见过,不过不是说有一个从外省转过来的转校生吗,说不定就是她。” “靠,转校生也能进试验班,这后台比裴时桤还大啊。” “不见得,你看她脚上的鞋子,明显就是杂牌,而且前面都蹭破皮了,看上去就不像是很有钱的样子吧。” ...... 学生也跟育海的学生完全不一样。 更活泼,更大胆,并且,似乎比起转校生的成绩,更注重转校生的家境。 “哦,你就是宁词吧,进来吧,随便找个座位坐。” 班主任看了她一眼,点点头就没再搭理,忙着吩咐熟悉的学生, “莳音啊,你来,找几个男生去资料室搬新书,就说是高二试验班要领的新书......行了行了,裴时桤,你也别数试卷了,数半天了就数这么几张,跟莳音去搬书去!” 宁词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发现老师好像并没有让她自我介绍的意思。 整个教室坐的满满当当,也找不到任何空出来的位置。 班主任忙碌地处理着手头的资料,没有发现这位新同学的窘境,反而更关注底下的学生们有没有在认真早读。 脚跟忍不住相互蹭了蹭,抿着唇,不知所措。 颇有些孤立无援的感觉。 “你先坐我的位置吧。” 耳边忽然传来一道温柔的女声。 宁词抬起头,就看见一个女生正对着她微笑,伸手指了指靠窗第三排的空位。 “我的座位就在那里,刚好我要去拿书,离下课也没几分钟了,你先坐着吧。” 女生手里拿着书单,大概就是班主任喊的那个“莳音”。 很好听的名字。 人也长的非常漂亮。 长头发扎成了马尾,高高束起在脑后,而且很高,很白,笑容很温暖,扑面而来柔和恬淡的气息。 从进一中起,见过的人里面最漂亮。 ——但如果,如果是在育海的话,就得剪掉长发,穿老土的运动服,不允许戴手链...... 不,就算是在校风严谨的育海中学,这样的女生,应该也还是会很受欢迎的吧。 相貌出众,性格温柔,能进最好的班级,成绩也一定不差,还是老师得力的左右手。 只要站在那里,天生就有一种舒服的气质,让人忍不住多看两眼。 无论如何,这样的女生,不论在哪所学校,都会成为众星捧月的存在。 和自己不是一路人。 宁词抿了抿唇,低声说了句谢谢,就背着书包默默走进了教室。 她的背影很瘦弱,身上也没穿校服,陷入一中的尖子生堆里,突兀的就像一道划开云层的尖锐利刃。 ——比对视的那一眼,带来更强烈的磁场反应。 “鲨鱼同学,你到底还走不走了?” 脚后跟被轻轻踢了一下,莳音回过神,就看见男生凶神恶煞的脸。 靠着墙,大爷似的催促她, “快点儿走行不行,同学们都还等着发新书呢。” .......那同学们都还等着发试卷呢。 您老大爷数了半个小时数出来七张,到底是谁比较没有效率啊。 众目睽睽之下,女生很怂地没有还嘴,反而表现出一副豪不计较的大度模样, “哦,书有点多,我再去叫个人过来吧。” “不是说就百来本吗,你三我七,两个人够了。” “啊?” “那你二我八成了吧,别墨迹了,快走吧。” “......” 这就是莳音不懂男性生物的地方。 明明可以3+3+4轻松解决,他们却非得要多承担一点来显示自己的强大。 世人称这为勇武,莳音却觉得愚钝。 而更可怕的是,这种愚钝,在某些时候,已经成为了他们的本能。 资料室在实验楼的后面。 从教学楼二楼走过去,需要横跨一座天桥,再路过一栋行政楼,最后穿越草坪,才能看见一栋仿佛废弃了的老旧平房。 裴时桤是第一次去资料室,越走越不耐烦,路过行政楼时,终于拧着眉毛拽住了前方女生的帽子, “停一下。” 女生被拽的一个趔趄,差点没摔了,费力地往后扭着脖子,怒目而视, “你干嘛啊!” “你是不是迷路了?” “没有!” “同学,迷路了就及时止损,没什么不好意思说的,但是千万别拉着我陪你瞎晃悠。” “我说了我没有迷路!” “你睁大你的鲨鱼眼看看,这里明明就是行政楼,再往后走就是围墙了,翻墙出去一条路上全是饭馆,走五百米才能看见网吧,你欺负我没在这个学校读过书还是欺负我没翻过墙啊?” “.......” “怎么?没话说了吧,那还瞎愣着干什么,赶紧找个人问路啊。” 问个毛线路! 莳音一直被扯着帽子,领口往后拉紧,感觉自己都要窒息了,挥着手扑腾了几下,气急败坏, “你能不能放开我的帽子再说话!” ...... 男生这才意识到面前是个娇弱的姑娘,而不是他那些皮糙肉厚的兄弟。 轻咳一声,放开手,毫无诚意地道歉, “不好意思啊。” 莳音扯回自己的帽子,抬脚继续往前走,丢给他硬梆梆的一句, “资料室在行政楼草坪那边,你们翻墙的时候,都没有注意到旁边有座小平房吗。” 男生挑眉回忆了一下,提出质疑, “行政楼旁边哪儿有草坪?” “哎呦,你是没在这所学校读过书还是没在这所学校翻过墙啊,连行政楼的布局都不知道。” ...... 一模一样的话直接甩回来,嘲讽技能满格。 就让人觉得不是那么开心。 并且一拐弯,行政楼左侧就出现一片小草坪和郁郁葱葱的绿植,绿植的空隙里还能隐隐看见围墙边上的小平房。 裴时桤自知理亏,摸摸鼻子,难得没有反驳。 “还有,” 然而对方没反驳,莳音却越想越生气了,脖子现在还隐隐作痛,她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 要不是男生刹车及时,两个人就直接撞上,到时候摔得八成又得是莳音。 “你怎么回事啊!” 女生面无表情,从口袋里掏出一枚黄澄澄的硬币,塞进他的手心里。 “你的馒头我扔掉了,给你五毛,多给的一毛也不用你还。” “我告诉你,一笑泯恩仇没有那么容易,就凭你现在的态度,我丝毫找不到原谅你的理由。” “原谅我?” 裴时桤轻嗤一声, “我不过就是用馒头砸了你一下,你当初直接整个人就砸了上来,我原谅你还差不多吧。” “我说的不是这个!” “那你倒是说清楚小爷我哪里需要你原谅了。” “在我的试卷上乱涂乱画的难道不是你吗!” “呵,小爷的试卷上难道不也全都是你的狗皮膏药吗!” “但是我是在一片好心地给你写解析而你是在骂我!” “搞清楚明明是你先人身攻击的我!” “我人身攻击你什么了!” “你.......” 男生突然卡壳。 刚才还剑拔弩张的氛围,一下子变得诡异起来。 “你说啊,我攻击你什么?” ——后面那个人一直在踢我的椅子,好讨厌哦。 ——都快下课了,后面那个人怎么还没做完,他昨天不是还提前交卷了吗? ——又踢我凳子,腿长了不起啊! “你踢我凳子我偷偷委屈一下,还担心你做不完英语试卷,我还夸你腿长了。” 莳音踩上草坪的大石块,居高临下地望着他,语气里甚至带了几分赢了的神灵活现, “你说说看,我到底哪里攻击你了?” “.......” 9、第九章 这场幼稚的争吵最终以女生的大获全胜告终。 但是按照裴时桤的性格,就算百分百是自己的错,也不可能在劣势状态下拉下脸去道歉,更何况是这种不明不白有苦说不出的状况。 于是两个人对视三秒,同时移开视线——以沉默表示对彼此的敌意。 “切,才懒得和这个小屁孩计较呢。” ——这是莳音和裴时桤心里共同的os。 不过好在敌对归敌对,两个人都不是会因为私怨而耽误正经事的人。 吵完之后,继续老老实实完成搬新书的任务。 莳音带着男生顺利到达资料室。 因为距离开学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星期,该领的新书都已经领完了,整个资料室显得很空旷。 管理老师一听到高二试验班的名头,就指了指墙角那几叠书, “哦,都在那儿,你们自己数数看本数够不够,不够的话就登记一下。” 莳音走过去,发现分别是理综三门科目的习题集,看了看出题人,还是他们学校自己的老师,估计是老师们齐心协力专门为试验班弄的“福利”。 数了一下,一百二十本,刚刚好。 只不过每本都很厚,垒成高高的三叠,看上去就不像是两个人能拿的动的。 “要不你先抱一堆回去,然后再找两个人过来,我在这里等着。” 莳音主动提议。 “不用。” 少年蹲下身,随手捡了二十来本给她。 “你拿这些,剩下的我来负责。” 他跟管理老师借了两根捆书绳,把剩下的那一堆书平均分成两份,拿绳子一捆,一手一叠,轻轻松松就提了起来。 然后瞅了眼旁边呆住的女生,挑挑眉, “干嘛,就这么点你也拿不动?” “......拿的动。” 莳音下意识抱起地上剩下的几本书,亦步亦趋地跟着他走到资料室门口。 门被轻轻踢开,没有了阻隔,整个视野就是一亮。 金灿灿的阳光下,男生手臂上的青筋显得很清晰。 生物笔记里说,静脉血管含氧量低,在皮肤覆盖下,呈现蓝色或青色。 而用劲时,肌肉收缩,压力增大,部分血液回到血管中,导致血管充盈明显,浅层血管就会呈现突起状态。 青色的静脉血管与白皙的皮肤形成鲜明对比。 莳音犹豫了一下,开口道, “喂,我不会笑你的,你不要逞强了,到时候走到一半拿不动了更丢脸。” 裴时桤懒得理她,迈着大长腿,加快了步伐。 用实际行动反驳她的逞强论。 ——结果因为太自信了,完全没看路,没走两步被脚下的小石子绊了一下。 整个人就是一趔趄。 ....... “算了,还是我回去叫人吧,你在这里等着。” “不许去!” 男生眯起眼睛,咬牙切齿地强调, “小爷就是被绊了一下,就这么几本书,小爷完全拿的动!” 然后仿佛恼羞成怒一般,把那颗碍事的小石子踢的老远, “这什么破路啊!” “.......” 莳音看着少年越走越越快的背影,眨了眨眼睛。 最终还是安分守己地跟在他后边。 算了算了,反正吃力受累的是他自己。 就算真在半路拿不动了,丢脸的也是他自己。 她瞎操什么心啊。 也不知道是为了不丢面儿强撑,还是确实游刃有余。 少年真的自力更生地把两叠书提回到了教室——虽然一路上都阴沉着一张脸,仿佛后面跟着的莳音欠了他几百万。 以至于回到教室后,江妙还小心翼翼地拉着她的手问, “你跟裴时桤发生什么矛盾啦?” 此时早读课已经下课,老师不在,走廊和教室里熙熙攘攘都是人,成堆地分享着分班后的感想。 裴时桤放下书之后也不知道去哪儿了,江妙这才敢跑上讲台八卦。 莳音站在讲台上数着新书,按照每组人数分好,整整齐齐地堆成四叠, “没有啊。” “那他怎么看上去一副很不爽的样子?” “他不是一直都这表情么。” 女生头也没抬, “自从进这个教室起,你什么时候看他心情好过了?” “......哦,那倒也是。” 江妙若有所思点点头。 她心思转得快,得到了合理的解释后,一下子就跳到了别的事情上,兴致勃勃地跟莳音聊起最近的八卦, “话说你知道陈一婷跟王宇谈恋爱了吗?” “王宇是谁?” “就是以前十六班的那个体育委员啊,在开学典礼上唱歌的那个,他还跟郭漫臻表白过你忘了啦!还为了讨好郭漫臻当众说你长的没有她好看,喜欢你的男生都是瞎了眼。” “是他啊。一婷怎么会跟他在一起?她不是一直和郭漫臻不对头的么。” “就是因为这样我才觉得奇怪啊!我本来还不信,但是金筱姚和骆杏都这么说,你知道的,骆杏跟陈一婷关系那么好,绝对不可能造这种谣,所以我刚才就去四班找岳扬问了下情况,他不是跟王宇玩的好嘛。你猜,他跟我说了什么?” “什么?” “惊天大秘密!他说王宇其实从高一上学期就暗恋你了,但是你一直不搭理他,所以他才故意跑去追求郭漫臻,结果一来二去,反而跟郭漫臻他们班的陈一婷看上了眼。你说王宇这个人,追不到你就诋毁你,比女人还小心眼。现在还跟陈一婷谈恋爱了,他又不是不知道,陈一婷跟你关系好......” 这样曲折离奇的八卦故事,江妙从打一听到就激动的不行,滔滔不绝地发表着自己对“渣男”王宇的看法。 但讲着讲着,却发现身旁的女生半点回应没有,反而盯着讲台上的一堆书,露出十分痛苦的神情。 “怎么了?陈一婷跟王宇在一起的消息对你打击有这么大吗?” “不是这个,我只是突然发现,我好像只数了一百二十本。” 江妙摸不着头脑, “三门课,一百二十本,没错啊。” 莳音叹了口气,视线落在窗户边,无奈道, “你忘了,我们班还有一位转学生。” ——窗户边上,新转来的女生正低着头看书。 身上还穿着格格不入的运动服,齐耳短发遮住脸,只能看见一道沉默寡言的侧影。 对比周身喧闹的人群,显得分外孤寂。 “......要不我陪你去资料室再搬一套回来吧。” “资料室也没有多的了,总共就四十份,要不然我也不会忘。” “那、那怎么办?” 莳音点开电脑上的一个文件, “我现在去资料室登记一下。下节是自修课,你帮忙发一下书,把我的那份先给转校生好了。发完书后如果我还没回来,你就开一下投影仪,让大家根据上面的排名自己选座位。” “按成绩选座位?我的老天爷哦,这都是什么年代的教学方式了!老杨脑子没毛病吧?” “我劝过了,但是老杨坚持,他说这有利于激发我们的竞争意识。” “得了吧,我怎么觉得这反而更容易激发同学矛盾.....行吧,那你快去快回,我争取跟你坐同桌哦!” “嗯。” 莳音怕自己的东西会影响到别人换座位,干脆走到之前随便选的座位旁,把自己的书包背从桌肚子里抽出来,背在了身上。 宁词微怔,而后连忙站起来, “那个......” “没事,你坐吧。” 女生的语气很柔和, “我还要再出去一趟,怕耽误你们到时候换座位,就把东西先带上。” “对了,” 她忽然想到什么,又转头面向前座的一个男生, “季威,你能去四楼的废弃教室搬一套桌椅下来吗?我们班现在还少一套。” 正在偷偷玩游戏机的男生头也没回, “谁少啊?让他自己搬去。” “我少。” 女生抱臂看他,“难道你让我自己去搬吗?你别忘了上次的英语听写,是谁帮你蒙混过关的。” “等我玩完这局我就去。” “不行,等一下就要上课了,你快点。” 男生郁闷地站起来, “怎么什么苦活累活都使唤我啊。” “上次的英语听写.......” “知道了知道了大小姐,我这不是走着呢吗。” ....... 两个人插科打诨地逐渐走远。 宁词看着他们的背影,忽然又对莳音有了新的认识。 本来以为就是那种性格温柔,脾气超好的女生,靠着帮助关怀和善意来获得好人缘。 但是现在看来,温和只是她的一种处事态度,并不和“软弱”或者“老好人”这样的词挂钩,也不意味着生疏和拘谨。 对待大大咧咧的男生,她一样可以转换成直率而不扭捏的态度。 行走时保持在安全距离,眼神和语气都坦率非常,哪怕是宁词这样心思敏感,善于观察的同性,也不会觉得她和异性相处时带着丝毫“婊气”。 “她是班长么?” 没有忍住地喃喃自语。 “什么?” 后桌的女生却以为她在跟自己说话。 宁词回过神来, “哦,我是想问,那个女生是我们班的班长吗?” “谁?你说莳音吗?她不是啊。我们班还没选班长呢。” “那她帮忙发书,收试卷,还找人去搬桌椅,我以为......” “应该是老师让她弄的吧。” 后桌的女生笑了笑, “莳音人很好的,她跟季威只是开玩笑而已,平时一点都不凶,也很好商量,你以后就知道了。” 旁边有人听见, “季威怎么又跟莳音吵起来了?” “莳音让他去搬桌子,他都快气死了。” “哈哈哈活该,谁让他之前高兴地满世界说莳音砸伤了裴时桤,实乃女中豪杰。搞得现在你们这群迷妹,都疯狂想象莳音要跟你们抢男人,莳音不被他气死就不错了。” “拜托,我们都是开玩笑的好不好。我哪有那么心理阴暗啊,都是郭漫臻那帮人在乱传谣言好不好。” ...... 果然。 哪怕如同鹤立鸡群一般出众,也能在善妒的女生群里保持好口碑。 单凭“人很好”和“好商量”,绝对不可能做到。 太过优秀的女生往往都不招同性喜欢。 哪怕什么都没做,也会被人用放大镜找出无数可以辱骂的点。 一个受异性欢迎的女生不稀奇。 一个同性人缘好的女生也不稀奇。 但是一个异性缘和同性缘都相当好的女生,百里挑一都不一定能挑的出来。 这样的人,绝非毫无心机,反而可以用心机深沉来形容。 温柔下面,也许是难以撼动的坚硬。 真诚与善意背后,可能藏着复杂的冷漠。 人性这种东西,宁词已经看的太透彻了。 但当江妙在讲台上公布了座位安排的方式时,就连一向对世事冷眼旁观的宁词,也无可避免对莳音多了一份好感。 毕竟按照成绩单上显示,她作为转学生,排在最后一个。 所以轮到她时,难免会再次陷入早上那种“没有课桌椅”的窘境。 莳音让季威去搬一套桌椅下来,虽然是打着她自己的旗号,实际上却是在为她考虑。 这种委婉的方式,明显比直接说来的更体贴。 宁词理解了这里面的善意,也知道莳音一定知道自己能理解这一份善意。 她抱着书包在唯一空着的那个座位上坐下来。 ——高明的人,高明就高明在,你明明知道这也许只是一种收买人心的手段,却还是忍不住对她产生感激。 “转学生。” 后方忽然传来一个绝望的男声,肩膀被轻轻拍了一下。 宁词转过身,对上季威期冀的眼神, “你能不能跟我换个位置?” “......怎么了?” 对方指了指同桌的少年, “莳音要是知道我把她跟裴时桤排成同桌,她会杀了我的。” “......可是你不是把她的书包放在前面那张桌子上了吗?” “是啊。” 男生哭丧着脸, “但是郭漫臻要是知道我是把莳音放在了她旁边,她也会杀了我的。” “......” 显然对方也很无奈,不知道怎么就形成了这个局面。 “但是不是说,坐下来之后就绝对不允许换座了吗?” “我知道。” 季威咳了咳, “所以我们偷偷换。你放心,江妙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宁词抬眸,视线有些犹豫地落在了他身旁的少年身上。 对方懒洋洋地趴在桌子上看漫画,在季威强烈的眼神攻势下,才勉强表达自己的态度, “放心,我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求你了转校生!” 女生沉默了一下, “那......那好吧。” GET /u/55/55915/49616484.shtm HTTP/1.0 Host: m.asxs.com X-Forwarded-For: 72.14.199.14 X-Real-IP: 72.14.199.14 Connection: close Accept: */* User-Agent: Mediapartners-Google Accept-Encoding: gzip, deflate, br 10、第十章 莳音登记完缺少的习题集后,刚好在教学楼的楼下遇上了团委老师。 对方一边说着“我正要去找你呢”,一边就亲切地挽着她的的手把她拐去体育馆做苦力——这周四开始的篮球比赛,学校大发慈悲地打算根据各班的课表分别安排观赛时间。 这项工作交给了团委老师,团委老师又一脸信任地托付给了莳音。 “我这周刚好在忙婚礼的事,就拜托你了小莳音,到时候请你喝喜酒。” “我根本就是你的助理吧,学校应该把你的工资分一半给我才对。” “我这不是信任你嘛,你做事可比那些老师靠谱多了。诺,请你吃喜糖。” 女生只好无奈地接过那一堆课表和比赛安排日程, “每个班两场对吧?” “是的,爱你哦小莳音。” ——郭漫臻总以为她和团委老师之间存在着不可告人的亲戚关系,才导致对方对她偏爱非常。 但实际上,两个人平时是这种没有多少距离的相处方式。 毕竟对方也只不过是一个刚任职的声乐系毕业生而已,和莳音差不了几岁。 说到底,世上没有人是攻无不克的堡垒,关键只在于你有没有找到正确的方式。 因为和团委老师唠嗑耽搁了太久功夫,等到莳音抱着一堆资料回到教室时,大家都已经排好了座位。 江妙在第四组中央冲她激动地挥手,指了指自己身后唯一的空座。 莳音稍微有些惊讶,因为这比她预想中的效率要高了太多。 乱糟糟的局面并没有出现,所有人都安安静静坐在位置上自习。 但她在看见剩给她的那个空座时,还忍不住挑了挑眉。 ——太奇怪了。 第四组倒数第二排,靠窗。 前桌是江妙和金筱姚,后面是裴时桤和转校生宁词,而自己的同桌是今天早上馒头事件的罪魁祸首许集安。 不管是江妙还是季威,都不可能给她安排成这样的位置吧。 果然,女生刚坐下来,江妙就苦着脸丢了一张纸条给她。 “莳音,我快要被气死了。本来我是想跟你同桌的,但金筱姚完全没有眼色。都怪老杨,气死我了!” 完全没有逻辑的一句话,说了一长串也不知道原因究竟是什么,反而引起了更多的疑惑。 一向是江妙的风格。 莳音想了想,端端正正地在纸上写了一句话传回去, “下课再仔细说吧。” 结果没过半分钟,纸条又被丢了回来。 但江妙扔的力道太大,小纸团气势凶猛地越过莳音肩膀,直接砸在了她后面的桌子上。 “咚”的一声。 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嗤笑。 莳音暗道不好。 回过头,视野里果然出现那张熟悉又恶劣的脸。 少年漫不经心地捡起纸团,没有打开的意思,也没有还给她的意思。 反而手握成拳,撑着脑袋,若无其事地低头继续看漫画。 ——报复的意味不能更明显。 女生压低声音, “还给我。” “凭什么?” “这本来就是我的。” “掉到了我的地盘上就是我的。” “裴时桤,你不要太过分!” 男生懒洋洋地瞥了她一眼,用实际行动告诉她他还能更过分——捏着纸团就要打开。 莳音眼疾手快地捉住了他的手腕。 俗话说风水轮流转,早在半小时前,她还高傲地拒绝了他一笑泯恩仇的提议。 结果现在,就轮到自己啪啪打脸。 莳音不怕对方把这张纸条撕了扔了或者处以各种酷刑,但就怕他把纸条打开。 按照自己对江妙的了解,里面估计写了对金筱姚和班主任的各种抱怨。 她和裴时桤不算太熟,对他的人品没有信心,不知道对方会不会一时恶劣因子作祟,就把纸条内容公开来。 为了避免可能会出现的纷争,女生只能忍气吞声。 “你到底要怎样才能既往不咎!” 既往不咎。 呦。 这话听着真悦耳。 少年勾勾唇,慢悠悠道, “你求我啊。” ...... 裴时桤其实并没有想怎么样。 只不过是出于幼稚的报复心理,吓一吓她罢了。 看见女生咬着唇,一副忍辱负重的模样,心理上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和愉悦感,才高抬贵手打算地把纸条还给她。 哼,他可不是那种小心眼的小孩儿。 “求你了。” ——然而,在自己有所动作之前,对方已经当机立断地开了口。 女生松开他的手腕,声音轻轻的。 好像在叹息,又仿佛带着认输一般的恳求,类似琼瑶剧的台词被她念的分外可怜, “就算我求你了,好不好?” 裴时桤一下怔在那里。 视线中,女生正垂着眸,睫毛失落地盖住眼睛,深棕色的碎发在额间划下一道道阴影。 很低落的样子。 很无辜的样子。 很柔弱的样子。 男生近乎狼狈地收回视线。 而后极其不自然地轻咳一声, “算了,懒得跟你计较了,拿走吧拿走吧。” 热血的少年漫上方,一只宽大的手掌展开来。 指节分明,掌纹清晰,事业线和爱情线都很长,看不出任何悲苦之相。 莳音抿了抿唇,捡起他掌心里的纸团,拆开来一看,里面果然写满了江妙的各种抱怨。 她直接撕碎,毫不犹豫地就扔进自备的塑料袋里。 纸屑和早上刚喝完的豆浆杯混在一起,从秘密降等为垃圾,再也构不成威胁。 “行了。从现在起,咱们......” “我们势不两立。” 女生抬起脸,刚才还铺天盖地的失落现在完全没了影,目光与他齐平,仿佛下战书一般丢给他一句话, “裴时桤,你给我等着。” 然后潇洒转身。 “......” 除了他妈,这是裴时桤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女人的狡诈善骗和翻脸不认人。 错愕两秒,脸色瞬间阴沉了十八个度。 “老子他妈要是以后再心软老子就在这个班学到毕业!” ...... 宁词在旁边默默听着他们的纠纷,从头听到尾,为了避免殃及池鱼,只能一直埋头假装看书。 直到耳旁传来纸条被撕碎的声音,才没忍住好奇心偏了偏头,结果正好跟莳音对上了视线。 对方一愣,很快反应过来,对她微微笑了一下,才转回身去。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这样剑拔弩张的氛围,宁词却敏锐地察觉到了氛围里的一丝不同。 奇怪的是,这丝不同,不是来自于旁边跳脚的裴时桤。 而是来自于莳音。 生气的时候,是真的在气愤。 威胁的时候,干脆利落不带半分犹豫。 唯独在对她笑时,不管唇角的弧度多么善意真诚,眼里却永远带有一份克制。 宁词忽然觉得,莳音对待裴时桤这个“敌人”,远比对待自己真诚。 ....... 下课铃刚响,江妙就借着去便利店的机会,迫不及待地拉着莳音到走廊外面,跟她倒了一肚子苦水。 “你不知道,选座位选到一半的时候,因为场面太混乱,直接把老杨给招来了,他大发雷霆,让我们重新选过,而且就在一旁监视我们,不允许我们坐下来之后再私自调换座位。” “全班都知道我想跟你坐同桌,结果金筱姚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非要选在我旁边,那我总不好意思把她给赶走吧。偏偏你排名在她后面,老杨又虎视眈眈地看着,我跟季威简直有心无力,回天乏术。” “季威也是蠢,要不是他趁着老杨去上厕所的那两分钟,跟转学生换了位置,估计你现在就得跟郭漫臻同桌了。” 莳音咬着冰淇淋上的巧克力碎, “怎么说?” “季威不是散光嘛,老杨的板书又写的神秘莫测,他坐在后面压根就看不清黑板。可他分班考考了个倒数第三名,哪有前面的位置给他坐。” “嗯,我知道。所以我把书包托付给他的时候就说了,轮到我的时候,他可以先给自己选。” “是这样没错,所以他就给自己选了中间第一排郭漫臻旁边的位置。不过当时老杨不是在上面看着呢嘛,他不敢公然抗旨,只能先把你的书包放在那儿,假装是给你选的位置。然后轮到他的顺序时,觉得裴时桤肯定会跟许集安一桌,就替你挑了最后一排的位置。” “结果呢?” “结果后脚裴时桤就坐在他旁边了。” 莳音把冰淇淋上面的包装纸给撕掉,无师自通地推论出后续发展, “所以他就拜托宁词跟他换位置,把宁词换到裴时桤旁边,然后怕郭漫臻发飙,又趁着老杨不在,迅速把我的书包扔到宁词的位置上了对吧?” 女生无奈仰头望天, “难怪我的彩铅断了好几根笔芯,零钱也全散出来了。以后有事情就不能交给他去办,不搞砸也出不了好结果。” 江妙无比赞同这一结论,片刻后又觉得奇怪, “不过话说回来,裴时桤到底哪儿得罪你了?” “他没有得罪我啊。” “那你干嘛避他如蛇蝎,季威说你换座位唯一的诉求居然就是不跟裴时桤同桌!这哪像是没有得罪的样子。” “他没有得罪我。” 女生的视线落在天际最后那抹浮云上,叹了口气, “我只是觉得,一旦跟他同桌,我一定会得罪他。” ——而现在看来,就算是换成前后桌,也一样不能避免。 并且还会愈演愈烈。 11、第十一章 莳音的预感没有错。 在接下来长达一周的时间,江妙、许集安及周围的一圈同学都见证了他们两个的唇枪舌战,争锋相对。 选班干部的时候—— 班主任:“好,那我们就从体育委员开始,有没有同学想推荐或者自荐的?” 男生懒洋洋地举起手, “老师,我推荐莳音。” ...... 莳音坐在座位上,微微往后偏头,露出温柔的笑意, “裴时桤,你最好适、可、而、止。” 班主任也明显认为他是在胡闹, “推荐他人也要上来演讲,你推荐莳音当体委,有什么合适的理由吗?” 男生迈着大长腿走到黑板前,撑着讲台,睥睨众生, “众所周知,这周篮球赛的观看日程,就是莳音同学安排的,这说明她有胜任体育委员的能力。她还乐于助人,非常有集体荣誉感,道德上完全符合当体育委员的标准。并且她看上去经常死气沉沉,萎靡不振,每天晚跑都请假,约莫是身体不太好,对于即将面临高考的我们,这是一个非常危险的隐患,而当体育委员,有利于激发她的运动热情,帮助她强身健体,争当表率——所以我觉得,体育委员这个职位,非莳音同学莫属。” 整个班沉默了半分钟,而后近乎八成以上的都同学爆笑着鼓掌表示赞同。 因为一帮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同学,和在分班第一天就发表了“只要你们在学习上服从要求,其他事情我都会充分尊重民意”演讲的班主任。 这个荒唐的提议,最终居然成为了现实。 于是从这一天起,每次早操晚跑,莳音在队伍前头领队时,都对始作俑者裴时桤报以最大的恶意。 甚至有一段时间,裴时桤每天早上踩着点进教室,都能在自己的桌子上看见一张便利贴,上面写着两行清秀的字: “裴时桤今天死了吗? 没有。那我明天再来问。” ........ 第二天早读课的时候—— 莳音刚把面包拆开来,牛奶的吸管还没扎下去,身后就响起一个正义又委屈的男声, “老师,前面的同学吃东西的味道太香了,影响我背课文。请问,我们上课的时候可以随便吃零食吗?” “莳音啊,下次早起几分钟,按时吃早饭才对身体好。要是你实在饿,要不到老师办公室吃完再回来早读?” “不用了老师,我下课再吃也没事。” 女生微微笑道。 然后等班主任踱步离开,就抱着语文书转身,面对着窗户, “我向来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推测中国人的,然而我还不料,也不信竟会凶残下劣到这地步......” “惨象,已使我目不忍视了;流言,尤使我耳不忍闻。我还有什么话可说?” “我已经出离愤怒了。我将深味这非人间的浓黑的悲凉......” 打算借着早读课补眠的裴时桤抬起头,咬牙切齿, “妈的,你能不能转回去背?” “苟活者在淡红的血色中,会依稀看见微茫的希望;真的猛士,将更愤然而前行!” “......” 甚至篮球初赛的时候—— 一中很不幸,第一把就抽到了去年的全国四强之一。 经过一场激烈胶着的比赛,主场获胜,全场都在为己方的胜利而欢呼。 莳音作为体育委员,当然要为自己班的参赛队员准备矿泉水。 她站在场边,应景地鼓起掌, “裴时桤你真棒!” 全场mvp裴时桤从她手里接过水,拧开瓶盖就仰头往下灌。 而后突然一顿,捂住喉咙,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 少年阴沉着脸,把矿泉水瓶捏的咯咯作响, “莳音你找死吗!” 女生这才仿佛想起什么似的,毫无诚意地道歉, “啊,不好意思啊,我好像把实验要用的氯化钠溶液和矿泉水搞混了,你没事吧?这里还有一瓶葡萄糖溶液,要不要给你漱漱口?” ...... 明嘲暗讽,含沙射影——幸灾乐祸,落井下石——势同水火,不共戴天。 到了后面,已经发展成为拉帮结派式的分庭抗礼。 “江妙,你要还是我的好朋友,就不要再劝我跟裴时桤和解。对了,他今天数学作业没写,希望你作为课代表,能诚实地告诉老师,不然我会打小报告的。” “许集安,我难道没有跟你说我们的最新计划是孤立莳音吗?你今天还敢问她物理题,我是死的吗?” 江妙还好,许集安夹在女神同桌和好兄弟之间,简直苦不堪言。 因为莳音讲理,处事原则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作为我的朋友,我不强迫你不跟谁玩,但是你不能强迫我跟谁玩。 而裴时桤呢,他就属于那种——“如果你要跟我一起玩儿,你就不能跟我讨厌的人玩”——的十足霸道型人格。 于是这一周,高二试验班第四大组最后三桌,就是一个小型宫斗剧场。 莳音是笑里藏刀的皇后娘娘,裴时桤是张扬跋扈的贵妃。 金筱姚作为贵人,在一旁煽风点火。 许集安和江妙,则扮演永远在劝和但永远失败的太监丫鬟。 至于宁词,她完全在状况外,每天都沉默寡言地学习,偶尔在课代表检查时把作业借给裴时桤抄写,自动被男生分配到“孤立”莳音的队友群里。 ——作为一中两大巨头,如果一直按照这个节奏走下去,两败俱伤是唯一的结局。 但是周五那天,因为一场惨绝人寰的碰瓷事件,事情忽然有了转机。 周五上午最后一节是体育课。 体育课一般都是四个班合在一起上的。作为首届多出来的试验班,则被分到一二三四班的队伍里,形成唯一的“五虎将”。 按照惯例,女生们都缩在体育馆里看书聊天做作业,男生们在室外体育场上踢着足球挥汗如雨。 但踢到一半,就连许集安这样神经大条的人,也发现了裴时桤的心不在焉,拐过他脚边的球, “大哥,你这是怎么了?” 男生比了个手势示意自己退出一会儿,走到场边坐下来, “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 跟着出场的许集安懵懵发问,“没有人犯规啊。” “我说的不是这个。” “那你说的是什么?” 少年没搭理他,摸着下巴,以柯南姿势蹙眉思考—— 不对劲,肯定有哪里不对劲。 不是因为自己报复的方式不对。 也不是因为莳音反击的行为不合常理。 但反复思量,总觉中间哪里出了差错,才导致这个别扭的结局。 正当裴时桤眉头深锁而许集安摸不着头脑时。 足球场的围栏外忽然传来一个气势汹汹的女声, “裴时桤,你今天必须要给我一个说法!” ....... 男生被打断思路,不悦地转回头。 围栏外站着两个压根不认识的女生,看校带的颜色来看,应该是高二,一个捂着脸在哭,一个护着同伴瞪他, “你为什么说话不算话,要这样践踏菜菜的真心?” 打从跟裴时桤一起玩以来,许集安见过了太多这样的大场面,见当事人没有搭理的意思,就好心(八卦)地替他发问, “什么说话不算话?我十七哥不是那样的人,你跟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呵!什么叫不是那样的人,难道你的意思是我们碰瓷吗?菜菜因为他,都被分去了普通班,结果做出这么大的牺牲,他却翻脸不认人了.......” 在女生激动又繁琐的骂声中,许集安终于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某天,这位哭泣的菜菜同学向十七哥表白,并递给他一封自己写的英文表白信,但被十七哥无情拒绝。 菜菜同学不死心,追着问:“能告诉我原因吗?” 十七哥回答道:“我不喜欢英语好的女生。” 于是学期初的分班考,菜菜同学为了证明自己的真心,故意考了一个英语低分,从保准能上重点班的尖子生掉落为普通班的一员。 但这一次,她拿着自己的英语试卷再一次向十七哥表白时,十七哥早就忘记了她是谁,再一次拒绝了对方。 于是菜菜同学就崩溃了,整日以泪洗面。 她的好朋友看不过眼,这才带着人到十七哥这里讨一个说法。 并且,对方所谓的故意考了一个英语低分,就是从平时的130 降到127,离重点班的线刚好差一分,失之交臂。 ...... 许集安听的目瞪口呆,撞了撞一旁少年的肩膀, “十七哥,你怎么说?” “说什么?” “说你要怎么补偿我们菜菜!她为了你,考试考砸了,重点班也没得读了,伤透了心,还整天忍受家庭冷暴力.......” “那又关我什么事?” 指责的正兴起的女生一愣, “你说什么?” 裴时桤从地上站起来,懒得回应,也懒得再继续听这一出苦情戏,走回足球场内继续踢球。 留给对方一道轻蔑而冷漠的背影。 “呀!裴时桤,你还有没有良心了!你这个敢做不敢当的伪君子!渣男!!像你这种渣男,会喜欢你的人都是瞎了眼了!我祝你一辈子孤苦伶丁.......” 女生的声音刻薄而几尖利,大半个足球场的人被她吸引过去,目光惊愕,连球都忘了踢。 许集安在一旁气的直跳脚, “十七哥,你就这样不管了?” “不然呢?” “可是人家都找上门来了,还骂的那么......过分,你不解释就算了,怎么连反击都不反击一下?” 少年翻了个白眼, “你以为我那么闲么。” ......等等。 话一说出口,裴时桤忽然就意识到,自己之前为什么觉得不对劲了。 ——和中间的报复反击手段没有丝毫关系。 ——因为压根不是中间出了差错,而是一开始,就拐向了一个错误的方向。 打从一开始,就完全不符合裴时桤的风格。 按照裴时桤的风格,在莳音把那张试卷还给他时,根本不可能会有兴致出言挑衅。 按照裴时桤的风格,在莳音丢给他五毛钱时,只会懒洋洋地收好以求快点完成任务,绝不可能像个斤斤计较的小朋友一样和对方吵嘴。 按照裴时桤的风格,在莳音翻脸不认人时,压根就不会愤怒,甚至不会放在心上,嗤笑一声就过去了,懒得理会也懒得报复。 ...... 按照裴时桤的风格,对女性的态度一向是敬而远之,能不接触就不接触,能少沾边儿就少沾边儿。 所以,连别人找上门造谣辱骂都懒得搭理的自己,怎么可能因为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就跟一个女孩子计较起来? ——从一开始,这不是裴时桤的风格。 “g,十七哥,你不踢球了?” “踢个鬼啊!” 男生怒气冲冲, “我怀疑我被下了降头,回去找找有没有巫蛊娃娃。” ......啊哈? 12、第十二章 太阳到达黄经165度,今日的节气为白露。 天气循着惯例渐渐降下来,早晨草木上也开始有了露水,一颗颗圆滚滚的,映照着晨曦,仿佛人间也有了金色绚烂。 不过到了中午的时候,那些绚烂就已经被蒸发的无影无踪了。 从乒乓球室仿佛探监一般的窗口望出去,树木枝叶干燥清爽,同夏天时一模一样。 莳音看着在球桌上欢快蹦哒的黄色小球,有些烦恼地叹了口气。 ——同夏天时一模一样,一个暑假过去,她还是没学会打乒乓球。 一中的体育课,是四五个班合在一起,然后再按照自选的体育项目分老师带队。 能选的体育项目全是球类运动。 比如足球,篮球,排球,乒乓球,羽毛球。 比起喜欢在足球场上挥汗如雨的男生,大多数小姑娘们还是更愿意选择在阴凉的室内体育馆里打乒乓球。 并且体型健美的女乒乓球老师非常尊重学生们的自由精神,每节课象征性地站在一边指导两分钟,就让大家自行练习,自己则快乐地坐在瑜伽垫上看小说。 这是一中的特色。 德智体美劳,后三者可有可无,基本属于锦上添花的存在。 “反正高考又不考。” ——任何你觉得不合理的安排,只要校领导祭出这一标准答案,就能让你自动哑口无言。 作为被裴时桤当众diss过“身体不太好”的体育废材莳音,当然也没有任何悬念地连续三个学期都选择了乒乓球课。 只不过和其他熟能生巧,现在已经能拿个球拍玩两下的同班同学不同,这么久过去,她依旧对这颗黄色小球束手无策。 就在女生握住球拍开始自我怀疑,思考自己是不是真如裴时桤说的那样弱鸡时,身边的小伙伴们已经兴致勃勃地聊了好一会儿这段时间试验班的最热新闻了。 并且最热新闻不是别的,正是莳音和裴时桤之间的“天魔大战”。 “她真的太可怕了,直接就倒了半包盐进去,裴时桤把水咽下去的时候我一度以为她要挨打,结果居然没啥事,反倒是我吓的半死。” “哈哈哈哈我音这么刚的么,难怪昨天我去办公室问问题时,听见物理老师在夸裴时桤,说他最近都按时完成作业了特别认真——原来学习动力来源于莳音哦。” “不过他们俩到底为什么闹成这样?小音一向以脾气好著称,裴时桤究竟是做了什么,才让她化身飞天小女警,舍生取义恶招百出的?” “唔,事实上我到今天了也没搞清楚。我本来以为是因为裴时桤用馒头砸了她,但后来似乎又说是什么在试卷上乱涂乱画,反正很混乱了。” “哈?” “你也觉得这理由很不可思议对吧?要不是他们下手实在太狠,我都要以为是在打情骂俏了。而且说实话,你们没发现这个走向真的很像流星花园吗?” 江妙推了推旁边心不在焉的女生, “杉菜,你说是不是?” 莳杉菜极其敷衍地接梗, “那我一定选择花泽类。” “嘻嘻嘻,按照我的经验,立这种flag的,一般来说最后都会自打脸。我赌一个月内,你和裴时桤一定会握手言和,说不准还能组个cp什么的。” “一个月太久了吧,我赌半个月,不出半个月,他们俩就会肩并肩走在走廊上谈笑风生。” “那我赌一个星期好了!” ...... 女孩子的心思装的多也转得快,探讨完天魔大战的终止日期后,又很快转到了最近在播的影视和鲜肉明星上,叽叽喳喳说个没完。 章盈璐从书包里摸出一本《瑞丽》,积极询问自己的生日礼物是要这件蓝色的裙子比较好,还是那件白色的衬衫比较好。 而在这一方面眼光精准从未出错的莳音,就被拉着翻了整整三本时尚杂志。 ——这大概也就是为什么,上了一年的乒乓球课,她依旧没有搞定一颗黄色小球。 不过也不止是她。 整个乒乓球室,认真打球的没几个,基本上都是组成一个个小圈子,在讨论杂七杂八的各种话题,比早读课还热闹。 只除了拐角一处。 莳音无意间抬头时,刚好看见了站在拐角的少女。 齐耳短发,黑框眼镜,厚重的刘海遮住眉毛,加上皮肤不够白,就显得有些土气。 是完全糟糕的发型典范。 但她本人可能比起发型,更关注窗外那只将停未停的长尾鸟儿。 怔怔望着,嘴巴不停蠕动,仿佛在说着什么。 阳光虽然透了进来,却只覆盖住她一半,剩下一半完全藏在阴影里,将她原本就瘦削的身体衬的更加单薄。 跟周围的喧闹比起来,她是那么的格格不入,沉默又孤独。 莳音注意到她手里拿着的单词本了。 是一本英语专业四级的词汇书,手指隔在很后面的位置,看上去已经记了十之七八。 嘴里念念有词的,应该是在利用体育课的时间记单词。 肩膀被轻轻拍了一下, “莳音,你怎么了?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女生回过神,冲同伴弯弯唇, “哦,没事。看宁词在记单词,就想到我英语课的pre好像还没备稿。” “安心啦,你口语那么好,临场发挥也完全ok的。老师喊我们集合了,快去排队吧。” “好。” 其实莳音认出了宁词的唇形。 因为同一个单词,她反复背了整整十几遍。 “seventeen,s-e-v-e-n-t-e-e-n——seventeen,s-e-v-e-n-t-e-e-n——seventeen,s-e-v-e-n-t-e-e-n......” 直到老师吹响哨声,宣布集合,才如梦初醒一般收起单词书,沉默地汇入人群里。 seventeen,十七。 一个压根就不需要浪费时间再去记的低级词汇。 可能因为在发呆。 就像每天早上走廊上那些大声背诵着“1949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1949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的文科生一样,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背什么。 只是神游时无意识的重复而已。 女生这样想。 窗外好似路过一道风,把鸟儿的羽毛吹的皱起,那尾翅轻轻一颤,就飞上天空彻底消失在视野里。 不留下半点痕迹。 …… 体育老师在铃声打响前五分钟宣布集合,报完数确认没有早退,就痛快地放他们回家吃午饭睡午觉了。 江妙和另外几个伙伴的家都在另一个方向,所以在校门口挥手告别之后,就又变成了莳音和章盈璐的双人行。 前半条路,她们两个完全没有任何交流,都在努力地咬着烫乎的烤土豆 ——毕竟两个人的母亲都是标准的养生主义者,在禁止孩子吃路边摊这一方面,从来就没有心软过。 直到快到小区门口,章盈璐才突然放下手里的竹签,试探性地问, “莳音啊,你很讨厌裴时桤吗?” 莳音忙着与食物奋斗, “这你不应该问我,得问他。我虽然看不惯他,但压根没打算报复,是他先故意挑衅的。” “其实,他人还是挺好的。” “哦,哪儿好了?是给流浪猫喂食了还是扶老奶奶过马路了?” “......不要抬杠,我跟裴时桤同班一年了,也算比较了解他,他这个人,虽然看起来很不好相处的样子,但实际上真的挺善良的。你完全可以先退一步,说不准是有什么误会呢,没必要闹的这么不可开交的。” “那我也很善良啊。为什么不能是他先退一步?” 女生戳着戳碗里的土豆, “反正——反正不管怎么说,也是他先撩者贱,打死无怨。” ...... 不知道裴时桤到底戳到了莳音的哪块逆鳞,向来好说话的女生,第一次表现出这样坚定的敌意。 要知道,就连处处与她争锋相对的郭漫臻,她都没这样费心思地对付过。 出于一种隐秘的心思,章盈璐既希望莳音和裴时桤能握手言和,又矛盾地期盼他们能一直这样敌对下去。 两种心思在颅内打架,蹙着眉头,连土豆也没心思吃了。 “莳音啊,其实我......” “咦,那不是宁词吗。” 女生诧异的声音打断了她几乎就要脱口而出的坦白。 “......宁词?谁?” “之前跟你说过的,我们班的那个转校生。” 章盈璐顺着她的目光向前望去,不远处的干洗店门口,果然蹲着一个女生。 穿着他们学校的校服,捂着肚子靠墙蹲,唇色苍白,不知道是不是位置的原因,这么诡异的姿势,居然丝毫不起眼。 “她怎么了?看上去好像很不舒服的样子。” 对方应该也看见她们了,抿了抿唇,略带几分不自然地移开了视线。 莳音走上前去,蹲下身,声音很温柔, “宁词,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我没事。” “你看上去可一点都不像没事的样子。你家离这远不远?要不然我借个手机让你家里人来接你吧。” “不用了。” 女生生硬拒绝,沉默了几秒,才开口道, “我家就在旁边的紫竹花苑,几步路就到了.......等人都走完了就没事了。” 等人都走完了? 莳音看了看周围一波又一波出了校门回家的学生,还有好多聚集在路边摊买东西吃,觉得人可能好久都走不完。 况且,为什么等人都走完了就没事了? 她还想再问,不过看对方明显抗拒的态度,还是没有再勉强,站起身, “那我走喽?你确定你自己真的可以哦?” “可以的。再见。” 宁词迫不及待地告别,但可能是因为蹲的太久了,脚底发酸,挥手时,忍不住就往前倾了一下身体。 要不是莳音眼疾手快扶了她一把,差点儿就要栽倒在地。 然后莳音就看见,女生校裤后方那一大团鲜红血迹。 他们学校的秋季校服是浅灰色的,有点棒球服的感觉,设计很小清新,一点都不丑。 据说很多外市的学生报考这所学校,就是因为校服好看。 但是浅灰色的面料渗了血,对比就格外明显了。 都是女孩子,一下就明白了对方不愿开口求助的缘由。 难怪说人都走了就没事了。 估计是打算等到没人的时候,再偷偷走回家吧。 章盈璐和宁词不熟,也不太关心她的身体状况,见对方拒绝了莳音的帮助,就欣然抬脚打算离开。 走了五六步,才发现莳音一直没跟上来。 疑惑地转回头, “莳音,你怎么还不走?” 莳音在原地轻轻叹息了一声。 然后拉开拉链,把秋季校服外套脱下来,递给地上蹲着的人, “这个借给你。” ....... 宁词微微一怔,抬眸。 女生正注视着她,漂亮的眼睛里满是真诚和善意,语气也十分柔和, “拿着吧,下午上课的时候还我就行。” “莳音。” 她的同伴在前方催促她。 “来了。” 她见她迟迟不接,就直接把衣服塞进了她的怀里,然后直起身,小跑着追上去。 “她没事吧?” “没事,休息一下就好。” “哦,那就好。但是,说真的,你真的打算跟裴时桤一直这么敌对下去啊?” “你们怎么都这么关心这个,是他潜伏在我身边的间谍么......” ....... 纤细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视线里。 宁词攥紧了手里的校服外套。 也许是因为刚从身上脱下来,还带着温暖的体温。 之前也有几个同班同学路过时看见了她,随口问了一句,在得到“没事”的回答之后,就毫不关心地离开了。 只有莳音发现了她的真实窘境,并给予了贴心的帮助。 非常细心。 非常善解人意。 非常地令人感激。 宁词唯一没想通的就是—— 既然都已经给予了那么真诚的关怀。 那为什么,明明都在同一个小区,明明只有几步路的距离,对方却从头至尾都没有提出正常逻辑下都会提出的“一起走吧”的建议。 笑容温暖而善良。 转身却冷漠利落。 到底哪一个,才是真实的莳音? 13、第十三章 裴时桤说要去找巫蛊娃娃当然只是一个借口。 实际上他只是饿了,想要找个理由好早退回家吃饭而已。 因为裴大王小时候,和一大帮狐朋狗友在京城作威作福,把幼儿园小学闹的鸡飞狗跳,哀鸿遍野,再加上母亲身份特殊,为了保护孩子的隐私和安全,上初中时,家里人就把裴时桤送回了他母亲的家乡读书。 已经放下事业的他姑奶奶就在这个城市养老享受生活,得知这个消息之后简直不能更高兴,非要跑过来照顾自己的侄孙子。 毕竟她老人家无儿无女,裴家三代人丁单薄,就只有他这么一个独苗苗。 年幼时期的裴时桤一度期望父母能再给自己生一个弟弟妹妹,好替他承担太爷爷临终前心心念念的“裴家祖业”。 然而他妈为了保持身材,无情地拒绝了他。 为此,小十七不惜诅咒自己, “你们为什么就不知道未雨绸缪?万一有一天我出事了,裴家这诺大的家业怎么办?” 他爹从那张七十六分的语文试卷里抬起头,语气淡淡, “裴时桤,你已经十岁了,是个大孩子了,司马光六七岁的时候就会砸缸了,而你呢,连自己的母语都读不齐全。就算你不出事,我也不敢把裴家这偌大的家业交给你。” ——由此可见,语文不好是一个多么大的硬伤,和人辩论时,不仅要思考合适的理由,说话前还要先想一想自己的发音有没有发错。 当然,这都是裴时桤童年时不堪回首的往事了。 他从足球场早退回到家,家里的阿姨已经把饭烧好,满满一桌的菜,丰盛的简直像在过年。 红烧肉,糖醋排骨,可乐鸡翅,葱爆羊肉......最中央居然还摆着一道佛跳墙。 少年拣了张椅子坐下来, “我的姑奶奶哦,您今个儿这是碰上什么喜事了?这么大开杀戒。” “呸呸呸,少胡说八道。” 常年礼佛但是并不茹素的裴姑奶奶瞪了他一眼,替他盛了一碗汤羹, “奶奶明天要去柬埔寨一趟,你罗阿姨也跟着一起去,所以接下来一个星期,你自己解决伙食。” “您去柬埔寨干什么?” “怎么,你姑奶奶都这么大年纪了,还不允许我环游世界享受一下人生啊?” “允许,当然允许。” 裴时桤悄悄把汤羹里的红枣丢掉, “那罗阿姨也跟您一起去旅游吗?” “你罗阿姨的儿子在那边工作呢,刚好借这个机会,一同过去探望一下。” “哦,所以这是最后的午餐喽。” “呸呸呸呸,你这孩子,怎么净说些不吉利的,快给我闭嘴,好好吃饭。” 少年乖巧地比了个拉拉链的手势。 不过裴姑奶奶看他一片澄澈的汤羹,觉得不对, “你的红枣呢?我刚才盛了好几颗给你,你不会又给我扔了吧?” “没扔啊。” 他熟练地把脚边的垃圾桶踢进桌子里, “我都吃完了。” “那就好,我告诉你啊,红枣补血,有助于提高免疫力,偶尔吃几颗,对你没坏处。” 对方敷衍点头, “嗯嗯嗯,好好好,我知道我知道。” …… 然而吃到一半,裴姑奶奶又觉得不对了。 她看少年不断地夹着小青椒往嘴里塞,奇道, “你今天这是怎么了,往常不是最讨厌吃青椒的吗?” 裴时桤这才回过神来,感受到了嘴里涩涩的古怪味道。 立马“呸呸呸”吐掉, “哎呦我....我的老伙计,这可真难吃。” ——在他姑奶奶面前,就是连他爹,都不敢说脏话。 老人家无奈又好笑, “你遇着什么事儿了到底,吃饭都心不在焉的。” “没什么事啊。” “你是我带大的,有没有事我还看不出来啊。快说吧,说不准姑奶奶还能帮得上忙。” 少年斟酌了一下用词, “我的姑奶奶g。” “嗯?” “我给你讲个故事怎么样?” 裴姑奶奶表示洗耳恭听。 “很久很久以前,在一望无际的大海里,住着一头凶猛高贵的虎鲸和一只狡诈又弱小的鲨鱼,有一天,鲨鱼和虎鲸打起来了,然后.......” “等等。” 老人家饶有兴致地打断他,“既然虎鲸这么凶猛,鲨鱼这么弱小,它们是怎么打的起来的?” “.....因为鲨鱼很狡诈。” “好好,你继续说。” “然后......总之就是打起来了,打起来的原因双方各执一词。但就这件事而言,您觉不觉得,一只高贵凶猛的虎鲸跑去跟一只鲨鱼计较,显得有点掉份儿?” “那就要看打起来的原因是什么了。如果是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自然是要追究到底的,但如果只是被拔了一根海草或者捡走了一个贝壳,我觉得,高贵的虎鲸未尝不能宽宏大量地放它一马。” “那如果鲨鱼嚣张到非要虎鲸道歉才肯罢休呢?” “那就公平客观地去反思一下事情的缘由,如果真的是虎鲸的错处更大,作为强者,心态就要放的更宽广。为自己的错误道歉,既是尊重鲨鱼,也是尊重虎鲸自己,你说对吗?” 对......对吧。 其实认真算起来,截止到他们两个正式开战之前,确实是自己欠莳音一个道歉。 少年眉头深锁,若有所思。 裴姑奶奶看了他一眼,仿佛不经意间开口, “十七啊,那只鲨鱼是公的还是雌的啊?” ...... 裴时桤太了解他姑奶奶了。 对于连自己的棺材都准备好了的老人家来说,人生中最大的心愿就是能看见子孙后代香火延续。 期盼到甚至恨不得裴家这颗独苗苗能早恋早育,二十岁前就听见孩子叫爸爸。 “雌的。” 少年又夹了一筷子青椒, “不过您死心吧,物种不同,无法繁衍,否则就要遭天谴。” ....... 初秋的天气就像恋爱中的小姑娘,阴晴不定。 早上还是艳阳高照的大晴天,到了中午,天空中就已经坠了层层灰色的云。 一团一团阴沉沉的,空气里凝结着浓重的水汽,给人一种风雨欲来的感觉,坐在教室里都嫌闷的慌。 唯一值得欣慰的就是,一中的夏令时要到国庆后才结束,学生们还可以享受半个多月的午睡时光。 但裴时桤今天中午压根没午睡。 他懒洋洋地躺在床上,思考了一个中午的童话故事——究竟怎么样才能在不损害虎鲸大王威严的情况下维护海洋和谐。 最终因为失眠,第一次没有踩着铃声进教室,打破了自己的人生记录。 这个点,离正式上课还有十分钟,教室里稀稀拉拉坐着十几个人,都还睡眼惺忪的,灌咖啡醒神。 所以站在后门门口纵览全局,靠窗倒数第二排那个唯一握着笔杆子学习的女生就显得格外突出。 少年走过去,在莳音身后坐下来。 “咯啦——” 椅子往后一拉,发出闷重又拖沓的声响。 女生依旧在认真学习,背脊挺直,对身后的动静充耳不闻。 半点反应都懒得给。 这么阴冷的天气,她身上却只穿了一件白t,露出两条纤细而白皙的胳膊。 头发扎成高马尾麻花辫,扬在脑后,几缕碎发散落下来,衬的脖颈的线条很美。 男生撑着额,视线漫不经心地落在那根麻花辫尾部的蕾丝发带上。 啧,应该怎么说来着。 是不是应该先寒暄一下? ——你这个头发绳真别致。看在这个小东西的份上,我们握手言和吧。 ——喂,英语作业做完了吗?最近学习压力真大,要不然我们握手言和吧。 ——今天天气真糟糕,不然我们握手言和吧。 ...... 正当虎鲸大王还在思考合适的措辞,前方的鲨鱼小妹已经不知何时转过身来了。 坐姿端正,神情肃穆,手里还拿着一张写满了字的a四纸, “裴时桤,我有话对你说。” …… 少年挑了挑眉,下意识就做出一级防备状态, “你说呗。” 难道是找到了什么把柄来威胁他? 还是打算再次宣战? 或者是听说了今天上午体育课上的事要来嘲笑他? 不管是因为什么,看对方正襟危坐的样子,都可以断定是来者不善。 “裴时桤。” 女生顿了顿,又咬了咬唇,过了好久,才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抬眸直视他。 大大的杏眼里倒映着少年警惕的脸,她深吸一口气,语气正经的如同在宣誓, “我们铸剑为犁吧。” …… …… 什么玩意儿? 这姑娘还要铸剑? 虽然裴时桤有限的语文知识,没有告诉他这个词是什么意思。 但又是剑又是犁的,怎么听都不像是个好词。 在虎鲸大王都宽宏大量地准备主动求和,与它化干戈为玉帛的时候,这只弱小鲨鱼居然还想要继续挑衅他大王的威严? 虎鲸大王真的生气了。 少年眯起眼睛,冷哼一声,重重地在桌子上拍下一掌, “你少痴心妄想了,我是绝不会同意的!” 14、第十四章 听到少年毫不犹豫的回绝,莳音第一反应是平和。 因为在她的设想中,裴时桤本来就不是一个这么容易偃旗息鼓的人。 然而过了几秒钟,她又忽然觉得不对劲。 咦咦咦,就算不肯休战,他这么生气做什么? 自己主动示好求和,他难道不应该感到十分高兴,并表现出“我就知道你是个弱鸡”的得意神情,同时孤傲地冷嗤一声:“算你识相。” ——这样才对吗? 为什么反而横眉竖眼,一副尊严受到了侮辱的模样? 这愤怒来的毫无道理可言。 女生拧眉思考了一会儿。 排除一切不可能之后,感觉自己仿佛触到了所谓的荒唐真相。 她试探性地问, “你觉得铸剑为犁不好吗?” “呵,你要是真这么冥顽不灵,小爷也不介意奉陪到底!” “......” ——她就知道。 要不是怕节外生枝,导致事态变得更加不可收拾,莳音真想把现代汉语词典砸到他脸上,让他大声朗读出上面的释义。 铸剑为犁:销熔武器以制造务农工具。 意思是要和平不要战争。 然而这个文盲理解成了挥剑砍犁也未可知。 她心累地叹了口气, “我终于知道,每次柯南和他的同学一起出去破案时,是什么样的感受了。” 那就是硬生生把一部正经刑侦剧,扭转成大耳朵图图和熊出没的画风啊。 原来知识面不在同一个水平线上,交流起来真的会像情景喜剧。 少年蹙起眉头, “喂,你鬼鬼祟祟地又在骂我什么?” “没骂你,我只是觉得你的赤子之心难能可贵,令人感动。” ——真是感动,这么难的词,居然没读成“鬼鬼崇崇”。 “你哼哼唧唧的装老鼠呢,要说话能不能大点声。” “......我是说,既然你不愿意铸剑为犁,那我们就,化—敌—为—友怎么样?” 特意拖长的重音。 莳音就不信了,这么简单的词,他还能听不懂。 “化敌为友?” 男生的神情略微有些错愕,果然是听明白了。 但听明白之后,反而表现出了更大的戒备,一双狐狸眼警惕地盯着她, “一下子喊打喊杀,一下子又要化敌为友,莳音你到底在搞什么鬼把戏?” 莳音:.......这他妈是什么神仙碰瓷手段哦? 她也懒得继续和这个文盲掰扯,反正也是浪费时间。 深一口气平静下心情,就把手上的a四纸放在桌子中央,直接省略掉原本计划好的所有寒暄铺垫环节。 然后指着上面的条款,强行“步入正轨”, “既然你也觉得我的提议值得考虑,那我们就来进行和解仪式吧。” “什么什么仪式?本大爷考虑什么了?” “和解仪式的流程很简单,首先反思自我,然后宽恕他人,最后达成协议。不过我们不需要弄的那么正规,反思就不用了,随便回顾一下,心里有个数就好。” “......你他妈是在跟我说话?” “我把我们这段时间犯的错误都记列了出来,你看看这些条款,确认一下有没有疏漏。” “......” 裴时桤完全鸡同鸭讲,心情十分暴躁,浑身散发着一股低气压,几乎就要拍桌子走人了。 但是出于好奇心理,还是勉为其难地顺着她的手指看向那张写满了字的a四纸。 ——老子就看看她到底要搞什么鬼。 只见剪裁工整的白纸上,被一条笔直的荧光线一分为二,两边各列着句型相似的众多条目。 右边是这么写的: 1. 莳音不应该指桑骂槐诅咒裴时桤。 2. 莳音不应该用食盐水恶作剧裴时桤。 3. 莳音不应该趁裴时桤睡着时候把他的鞋带剪断。 ...... 左边则是: 1.裴时桤不应该撺掇大家投莳音当体委。 2. 裴时桤不应该明目张胆地剪莳音的皮筋。 3. 裴时桤不应该像个变态狂一样时刻监视莳音不让她上课吃零食。 ...... 右边总共十七条,左边一共十八条。 看来还是裴时桤造的孽比较多。 然而少年完全偏离了重点,眯起眼睛,咬牙切齿, “你他妈居然还趁我睡着时把我的鞋带给剪了?” 难怪那天打篮球打的好好的,忽然一只鞋子就飞了出去。 要不是体育馆的休息室里有他的备用球鞋,迷妹们的盲目崇拜估计又要使一中校园估计流传起新的时尚。 “哇塞,裴时桤今天居然一只鞋没系鞋带,好帅好时尚有个性哦。” ...... “但那也是因为之前你先无缘无故地剪了我的......等等,我们现在要讨论的不是这些。” 莳音点了点白纸的最下方, “重点是你看这里,如果同意的话,我们就可以正式进行和解了。” ——白纸最下方,用加粗的记号笔写了一长串注释。 “总而言之,莳音因为头脑发热,一时冲动,在过去的一段时间内,做了很多不妥当的举动,干扰了裴时桤同学的正常生活,在此,莳音向裴时桤同学正式道歉,希望双方能化干戈为玉帛,还彼此一个平和、健康的学习环境。” 底下画了一道横线,横线上还专门换成荧光笔签了名:莳音。 ...... 裴时桤一怔,微微抬起视线。 女生正安静地看着他,杏眼黑白分明,真诚而善意,一点都没有在开玩笑的意思。 “我不是恶作剧,我是真的觉得自己之前的行为不太理智,不仅给你,也给我自己和周围的同学带来了很大的困扰,继续闹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所以才希望能和你化敌为友。” 她瞅了瞅他,又道, “你也千万别误会我写成这样是在讽刺你。只是我觉得,如果单纯就写我的‘罪行’,反而有一种看不起你的感觉,所以才坦坦荡荡地把双方的错误都一起列出来了,完全——完全没有跟你抬杠的意思。” “你要是同意的话,咱们就这样走个仪式,虽然看上去有点幼稚,但最起码不是空口无凭。日后就算再发生矛盾,也绝不翻旧账,你觉得怎么样?” 怎么样? 那当然好了。 认真说起来,莳音是裴时桤长这么大,遇见的最难缠的一个“对手”。 因为她既不像是那些皮糙肉厚的汉子们,可以打一架靠武力解决。 也不像是那些唧唧歪歪,纠缠不休的女孩子们,说几句狠话丢几个眼神就会自尊受挫,哭着跑开。 她的精神强大而坚韧,不管被怎么捉弄,都不会哭哭啼啼委屈羞恼,反而还能镇定自若地扭转尴尬。 她的手段刁钻而狡猾,知道明面上力量悬殊,就靠智力取胜,趁人不备时狠狠咬上一口,睚眦必报,绝不手软。 和莳音斗智斗勇这么久,向来没吃过亏的裴时桤,也没在她手上讨到任何好处。 基本上是两败俱伤。 而且在这个过程中,有一个问题一直深深困扰着他 ——那就是莳音为什么不哭呢? 很多时候,连他都觉得自己这样对一个女孩子有些过分,感觉她垂着眸,下一秒就要落泪了。 道歉的话已经跑到了嘴边。 然而下一秒,她就微微弯唇,像一个坚强的男子汉一样,扬着下巴说裴时桤你给我等着。 她不是女孩子吗。 女孩子脸皮薄,不会觉得委屈,尴尬,难堪吗? 不是很脆弱吗? 所以她为什么不哭? ......不知道。 这是一个谜。 对裴时桤来说,莳音浑身上下都是谜。 但世界未解之谜那么多,男生也从未想过要一一去探索。 今天中午来的路上,他就已经打算好了,要尽快结束这场莫名其妙的纠纷,好恢复自己往日的潇洒生活。 很巧的是,莳音似乎也有这个念头。 于是原本应该由自己开口的道歉,就被对方大度地先提了出来。 女生眼眸清澈,语气柔和而有条理,“和解文书”也写的工工整整,甚至白纸边上还贴了让人哭笑不得的花纹胶带。 非常郑重的样子。 看上去,好像是真诚地想跟他和解的啊。 …… 裴时桤轻咳一声,移开视线,声音里还带几分不自然的逞强, “看着你这么可怜的份上,我就勉强放过你吧——不过这么恶心的话,你别想让我也写一遍,我裴时桤说一就是一,用不着写这种幼稚的和解书。” “不用写也没事,你签个名就好了。” “不签。” “签吧签吧。”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件事情上,莳音格外的坚持,把纸往对面推了推,递给他一根荧光笔, “万一以后你忽然又反悔了,这也算是一个凭证。” “嗤,小爷我不可能是那种人......” 好吧。 他接过笔, “算了算了,看在你这么可怜的份上。” 金色的荧光笔在白纸上一挥而过,留下一个龙飞凤舞的签名。 笔尖顿了顿,而后又在旁边加了一行别扭的字: 已阅,朕既往不咎。 莳音微微有些惊讶, “你居然没把咎字写错。” 对面传来一声得意的轻哼声。 但过了一会儿,少年忽然狐疑地开口, “不对,铸剑为犁到底是什么意思?” 怎么现在想想,这么不对劲呢。 …… 他们折腾了这么久,教室里已经逐渐坐满了人。 四周传来困倦的喧闹声,马上快要上课了。 “你自己去查呗。” 女生把纸小心翼翼地收起来,转回身前,再一次强调道, “说好了的,从今天起,以前种种如烟消云散,谁都不许再翻旧账。” “嗯哼。” “不然就天打五雷轰顶,死无葬身之地。” “知道了知道了你怎么这么隆! ...... 江妙和许集安踩着预备铃吵吵闹闹地走进教室,刚好就看见少年懒洋洋地推开莳音,让她转回去上课。 而女生则不放心似的扭着头,再三叮嘱, “千万千万不能翻旧账哦。” “你他妈是鹦鹉吗,上你的课吧。” ——虽然男生依旧蹙着眉,神情也有些不耐烦,氛围却莫名其妙的平和,再也没有了往常那股敌意。 江妙眨眨眼, “他们俩居然如此相谈甚欢,是我眼花了还是这个世界玄幻了?” “哈,你是怎么看出他们两个相谈甚欢的?” “对比起以前的那种你死我活的状态,我觉得现在这样都可以称为情意绵绵了。” 许集安想了一下,觉得也是,摸着下巴道, “难怪今天上午体育课的时候,十七哥就不太对劲。莫非是跟莳音休战和解了?” “哦!怎么个不对劲法?” “他就整个人……哎哎,老师来了,算了,下课再给你说。” 下课再说? 八卦女王怎么可能忍得住。 ——趁着老师写课前板书的空档,江妙就没能按捺住,偷偷转过身,询问当事人, “你跟裴时桤真的握手言和了?” “嗯,算是吧。” 女生瞪大眼睛, “真的和好了?!我靠,早知道我就应该再赌短一点,这下直接输给了杨歌五杯奶盖。” “谁让你们非要定这么无聊的赌局。” “不是,你们怎么突然就和好了?今天上午的时候,不是还......” “江妙,你来把上节课剩下选择题的答案报一下。” 物理老师的话精准响起,目光凉凉的, “上周周考的力学大题全错,谁给你的信心让你连课都不听了?” 江妙只好蔫蔫地站起身, “对不起老师,我错了。我从十二题开始报,答案是:accbc dcaca cb.......” …… 耳旁一片哗哗的翻页声。 宁词把习题集翻到今天要讲的那一面,心不在焉地听江妙报答案。 其实除了许集安,她也听见江妙和莳音刚才的那一番对话了。 正如当初和裴时桤的敌对惊掉了无数人的下巴一样,两个人的和好,也显得异常突兀没有征兆。 她的目光轻轻落在了右前方的女生身上。 因为宁词中午来的晚,来不及向她要校服外套,所以莳音身上只穿了一件短袖。 女生撑着额,手里还夹着一根水笔在转,白色的棉料反而衬的她皮肤更白。 从宁词这个角度望过去,可以看见柔美的侧脸线条,睫毛长长的,在眼下划出一道括弧。 她在心里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真厉害啊。 15、第十五章 物理课下课之后, 江妙早就已经把莳音和裴时桤的爱恨情仇给抛到了脑后。 红着眼眶转过头来问问题, “音音, 第二十三题为什么选c?我觉得我好像一点都没听懂。” 兵荒马乱的学生时代, 尤其是对于试验班的尖子生来说, 什么八卦、趣闻, 都只是繁重课业里的一点调味剂而已。 真正牵动他们心情的,还是试卷纸上起伏不定的鲜红分数。 哪怕神经大条如江妙, 在被物理老师当众训责和看见自己正确率不到百分之五十的选择题答案之后, 也忍不住悄悄抹了眼泪。 莳音用笔尖压着试卷上的电路图,声音轻柔, “根据右手定则, 喏, 你看,霍尔元件前表面积累正电荷,所以电势比后表面高,a就不对了。而电源正负极对掉时......算出来u和p成正比, 所以,只有c是正确的。” 江妙一边听一边在选项旁边写简析。因为这道题不算太难, 上课时老师完全匆匆带过,她压根没听明白。 而莳音解释的很仔细, 几个算式一列出来就清楚了。 订正完之后一看,试题集上满满都是红色,二十道选择题只对了八道。 女生再一次悲从中来,哀愁地揉眼睛, “我的物理怎么就这么糟糕呢。明明高一上学期的时候,单科还考过年级第二呢,现在直接就成了拉分项。上次周考全班平均分八十六,我只有七十二,整整低了十四分。每天花在物理上的时间最多,偏偏分数还最低,我爸今天中午说我就是蜗牛,只有两颗脑细胞.......” 眼看她越说越伤心,眼泪吧嗒吧嗒流下来,莳音连忙抽了张纸给她,安慰道, “就是一次周考而已,分班考你不是还年级第八嘛,这才过去一周,能掉到哪里去啊。你想,我学号三十一,我都还没失去信心呢。” “可那是因为你理综失误了,试卷发下来之后,不是连你自己也说,感觉像是闭着眼睛考出来的吗。我就不一样了,我觉得.....我......真的很......很努力,但是我这么.......努力,我却连个电路图......都解不出来......” 说到后面,大概是这段时间的压抑都齐齐涌上了心头,再加上有闺蜜的关怀,整个人抽噎的话都说不完整了。 即使一中向来以学风自由闻名,日系百褶裙校服、色彩斑斓的学生活动墙、自主性极高的学生组织,种种类似“艾利斯顿学院”的设置,都让刚入校园的新生们产生无数浪漫的幻想。 但早晨六点晚间十点的上下学时间,依然体现了应试教育大环境下无可避免的课业压力。 每天在昏黑中起床,睡眼惺忪地抱着早点到学校,一边记单词一边往嘴里塞包子,保健品当糖吃,咖啡当水喝,就连午觉睡到一半,也会因为在梦里拼不出一个公式而突然惊醒。 然后急急忙忙跳下床去翻课本,念叨着“金属铝溶于硫酸有几个方程式来着”。 ——因为已经这样辛苦了,所以一点点的退步和失误,都会给普遍焦虑的他们带来巨大的冲击。 而女孩子天生泪腺发达,一哭起来就犹如洪水开闸,止都止不住。 旁边正和同学商量着周末要去哪儿打游戏的许集安也被吓到,迅速闭麦,赶走同学,默默地贡献出一包餐巾纸。 “嘿,别难过了。你看我十七哥,周考英语才六十二分,也被老师当众批评了,但你看他心理素质多好,到现在一滴眼泪都没掉,喏喏喏,还有心情看漫画呢!” 后排少年被cue到,抬眸投过来一眼,又淡淡收回视线,撑着下巴懒洋洋地继续看漫画。 ——充分显示了所谓良好的心理素质。 但是很显然,裴时桤是全班四十一个人里,最糟糕的例子。 虽然他英语确实是只考了六十二分。 英语老师确实也当众批评了他——批评了足足六分钟。 可你听听老师是怎么说的: “从来不听课”、“作业随便涂两笔”、“早读直接睡过去”、“玩一样地读书”、“难怪考出这样的分数”——但是! ——“但凡你稍微有点上进心,清北哪个不是任你挑?” 这样一个成天看漫画理综还能考第一的例子,根本无法给江妙带来半分慰藉。 不过好在她这个人,快乐和悲伤都很张扬,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哭够了自己就擦干净眼泪,忍辱负重地转回去继续订正错题。 “我就不信了!音音,你等着吧,下次月考,就算其他科目都垫底,老娘也一定要把物理单科考到年级第二。” 这个flag立的方式很奇怪。 许集安在一旁疑惑地发问, “为什么不是年级第一?” .....呵,年级第一。 不用江妙回答,莳音已经指了指身后的漫画少年, “关于这个,你觉得我们是在跟正常人类做斗争吗?” okok。 懂了懂了。 许集安恶向胆边生,忽然心有所感地叹道:“真想让十七哥哪天物理也考个倒数第一试试。” 然后换回来对方漫不经心的“死亡凝视”,又怂怂地垂头装乖, “哈哈哈,我开玩笑呢,十七哥你考第二都是奇迹,怎么可能有倒数第一那一天呢。是吧,莳音?” “嗯哼。” 虽然文科差到在每次都在作文里明目张胆地用“时光一直流,一直流,一直流,一直流啊流”的类似排比句来凑数,甚至因为写出“i feel i''m unok today, i think i needhomerest a little time”这样的句子而被英语老师打印下来当作全年级负面范本。 但是在理科这一项上,裴时桤是一中当之无愧的王者。 强大到连试验班同学们许愿时,都会自动把数学和理综的年级第一在目标里划去。 “老天爷啊,请让我考到年级第二吧。” ——这就是愿望的极限了。 因为大家一致认为,再往上老天爷就会捂住耳朵,选择不听。 ...... 窗外传来闷闷的雷声,乌云成团坠结,似乎马上要下雨。 风从窗户的缝隙里钻进来,扫过皮肤,带着沁凉的寒意,刺激出一片细小的疙瘩。 莳音这才想起什么,转身轻轻敲了一下宁词的桌子, “对了宁词,我的校服还在你那吧?” 每一季校服都只有两套,另一套昨天晚上洗了还没干,所以莳音才穿了一件内搭短袖就来上学。 “反正到教室同学就还给我了,就冷一路而已。” ——她这样拒绝担心的母亲。 然而前方却莫名寂静了一下。 女生从习题集里抬起头,抿了抿唇,脸臊的通红, “对不起,你的校服我......我忘带了。” 中午回家的时候,宁词换下了自己沾染上血迹的校服,放在衣篮里,然后把莳音借给她的外套搭在了椅子上。 结果妈妈看见,以为都是脏的,直接都扔进了洗衣机里。 等宁词睡醒起来,就只看见阳台晾衣架上,湿答答往下滴水的校服外套。 因为开学校服缺货,她只领了两套夏季的,那秋季外套不可能是自己的。 而那会儿离上课只有不到二十分钟,就算用吹风机强热风也吹不干。 她气的冲妈妈直吼, “那是我同学的衣服,中午就要还给她的!” 妈妈也很委屈, “你也没跟我说清楚嘛,我当然以为都是你换下来的。” “可是外套明明就还很干净,我也没扔篮子里,你为什么一定要这么着急现在就洗啊!” “你上次不是说校服缺货,就领了两套夏季的回来,我怕你来不及换,就赶紧给你洗了,我哪里知道是你同学借给你的哦。” 跟家长是说不清楚的,因为他们打着“为你好”的旗号,永远都有理由反驳。 “要不你从家里带一件自己的外套先借给你同学?” 她拿出一件老土的针织衫,“这个怎么样?都是灰色的,看不太出来的。” 宁词冷着一张脸,摔门而出。 “欸欸,小词,天气预报说下午要降温,你就穿一件短袖要冻死的,快回来把这个穿上。小词?” 母亲的呼喊被抛在身后。 宁词的心里满是怒气和委屈,穿着单薄的夏季校服就直接冲到了学校。 直到到了班门口,看见倒数第二排衣着同样单薄的女生,她才恍然惊觉,自己好像忘了给对方带一件避寒的替代品。 整节物理课上,一直期盼着对方能够忘了这件事,但是窗外呼呼扫进来的冷风时刻警示着她,这基本是痴心妄想。 ——果然,尴尬虽然会迟到,但是永远不会缺席。 “真的,对不起,我忘记了......没带过来......” 不是忘记了。 而是压根没法带。 所以连“我现在回去拿”这样的补救方式也没有底气提出来。 女生难堪地垂眸,几乎要把下嘴唇给咬破。 莳音听到回答时其实也愣了一下,不过看见因为窘迫而脸红的几乎要滴出血来的女生,还是善解人意地笑了笑, “哦,没关系的。你明天记得带给我就好啦。” 她说完就转回身去,似乎没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很快又投入了学习之中。 不过做错了事的宁词,却无法不在意。 第二节是自修课,一道简单的几何题她做了二十几分钟,乱七八糟的辅助线画了一条又一条,看上去很认真的样子,其实心思全放在前桌的女生身上。 雷声响起,天空下起了雨,女生微微瑟缩了一下,搓了搓自己裸露在外的手臂。 风夹着寒意钻过窗户的缝隙,女生情不自禁往墙边靠了靠,脚踩凳子,抱着膝盖,蜷缩成一团。 又是一阵风,女生把辫子给解开,头发长长散下来,搭在肩上,似乎这样就能帮助御寒。 应该很冷。 肯定很冷。 因为自己也穿着同样单薄的短袖,对方能感受到的寒意,她一模一样地都能感受到。 .......早知道就不赌气,把妈妈给的衣服接过来了。 果然,就像妈妈说的那样,“这么大个人了”,“什么事情都做不好”,“半点人情世故都不懂”,“只会给别人惹麻烦”。 真糟糕。 一节自修课四十分钟,宁词最终也没能解出那道简单几何题。 下课铃声响起的那一秒,前方的女生就抱着一本厚厚的习题册转过身来。 却不是因为自己,而是对着同桌的裴时桤, “大佬,这道题你写出来了吗,题目是不是出错了呀?” 少年翻了个白眼, “不要自己算不出来就怪题目,题目没问题,是你弱。” “那我借你的参考一下哦。” 莳音从窗台上那一叠高高的书堆里抽出他的数学题册,翻到最新那一页,视线一顿,又立马合回去,狐疑地问, “你是抄的答案吗?” 男生回了她一个轻蔑的“呵”。 “那为什么一个过程也没有,这么复杂的题,你不要告诉我全靠心算的哦?” “过程在草稿纸上。” “草稿纸呢?能不能借我看一下。” “交上去了。” “哈?” 女生一脸不知该嘲笑还是敬佩的错乱表情。 这个其实宁词知道。 裴时桤就没有草稿本这种东西。 每次要打草稿的时候就随便找张纸出来,东一榔头西一榔头,今天上午大课间收作业的时候,她还看见对面化学小测卷的空白背面,画满了图形和算术式。 正当宁词犹豫着要不要说自己知道这道题怎么做时,莳音已经勇敢地得寸进尺了, “那么大佬,你能跟我讲讲吗?” “不能。” 女生仿佛没听见他的拒绝,指着题目上的题目, “第一小题我算出来,a是等于二分之一。所以等比数列的话,an就不可能大于一不是吗,既然an都不会大于一了,那bn是等于2an的平方加绝对值.......” “你是不是傻。” 少年终于听不下去了,打断她,抽过她手里的笔, “按照你这种做法,完全就是凑出来的,有个屁用。而且既然是绝对值,你怎么知道是正还是负,开了天眼吗?你把它拆分出来算不行么,当an大于k分之一的时候,bn就等于.......” 想象之中的发火没有出现,还很神奇地真的给对方解释了起来。 已经接受了裴时桤“暴躁校霸”人设的宁词有点发愣。 而且不愧为理科小王子,一连串讲下来,虽然方法没有自己的简单易懂,但过程和计算却比自己简单一大半。 讲完之后,还负责任地问了一句, “听懂了没有?” 她只是有些疑惑,为什么上午还剑拔弩张的两个人,就算真的和好了,怎么连个缓冲期都没有,瞬间就变成睦邻友好,互帮互助的好伙伴了? 莳音她还能理解,但裴时桤这样做,完全就不符合他的人设啊。 少年拿笔头砸了一下女生的脑袋, “你怎么就知道发愣眨眼睛,到底听懂了没有啊?” “听懂了听懂了。” 莳音接过自己的书,由衷感叹道,“你可真聪明。” “还有什么问题,小爷今天大发慈悲,就一并替你解答了吧。” “没——阿嚏——” 女生捂住嘴,轻轻打了一个喷嚏。 裴时桤瞅了瞅她, “你很冷吗?” 莳音当然冷。 但是宁词就坐在一边,为了不让对方尴尬,她只能含糊其辞, “还好吧,可能是昨天晚上有些着凉。” “所以你穿成这样是为了证明今天可以更凉?” “......谁也没想到会突然降温下暴雨不是吗。” “反正肯定不会有人想到会升温下太阳。” “......” 莳音无言以对。 因为她上午确实是秋装齐全,保暖的很,反而现在降温后,就只穿了一件薄t恤。 而自己刚刚跟宁词关于校服的对话,她敢打赌,这个家伙肯定没有丝毫关注。 不然他不会没注意到一旁宁词都快要埋进书里的脸。 但还没等她想好应该怎么回答,对方又琢磨着开口了, “对了,你要不要热水袋?” “什么?” “这个。” 男生从桌肚里翻出一个粉红印花的橡胶热水袋,不知道为什么竟有些期盼地看着她, “送给你,你要不要?” 莳音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你不是吧.......”居然在九月份带热水袋? “小爷我才没有这种娘了吧唧的品味!” 少年的脸色有些阴沉, “是今天早上扶老奶奶过马路,她硬塞给我的。” “什么什么东西?” 扶老奶奶过马路?——这是什么小学生作文里的老梗。 “顺便还帮她老人家抓了个小偷。” ......哦。 但是莳音总觉得这个顺序反了。 不应该是帮老奶奶抓小偷,然后再顺便扶她过马路,这样才比较正常吗? 她看着少年不似作伪的神情,脑子里一下想到了之前自己和章盈璐关于“裴时桤其实很善良”这个主题的探讨。 忽然就觉得有些惭愧。 原来人家真的扶老奶奶过马路了啊。 “喂,你他妈到底要不要?” 少年的声音已经变得有些暴躁了。 “要要要。” 女生一把接过,真心实意地赞美道, “谢谢你裴时桤,你真是善良的小叮当。” “得了,该干嘛干嘛去,别打扰我看书。” “这本《折纸战士》你都看了三天了,小叮当你是不是有阅读障碍?” “睁大你的鲨鱼眼看看清楚,老子昨天看的是3,这本是6,知道自己数学不好就少开口,丢不丢人。” “铸剑为犁:销熔武器以制造武器,意思是要和平不要......” “你再说一句信不信我先把你给销熔了?” ...... 莳音抱着热水袋接热水去了,宁词悄悄看了一眼身旁翻着漫画书的少年,觉得他今天真是善良的过分。 按照他一向对女孩子敬而远之的态度,就算这个热水袋他完全不想要,也会选择扔进垃圾桶或者以别的方法处理掉。 而非乐于助人地送给一个受冻的女同学。 还是说,只是对莳音这样? 窗户的铁扣没扣好,风呼呼地刮过,在这时忽然被吹的敞开。 一阵寒意大剌剌地灌进来。 她没忍住,鼻尖一痒,就重重打了一个喷嚏。 “阿啾——” 前方许集安的试卷也被吹落,在地上散作一团。 他愤怒地骂了一句, “这是什么妖风啊!” 然后狼狈地起身去关窗户。 宁词抽出一张纸擤鼻涕,眼角余光下意识往左瞥。 少年正倚着墙看漫画,姿态懒散,漫不经心地翻过一页,似乎压根没注意到同桌女生刚才的喷嚏。 也可能注意到了,只是懒得有反应。 ——啊,明白了。 不是善心大发,也并非人格分裂。 只是矛盾的特殊性而已。 下午气温骤降,雨声淅淅沥沥,一直持续到半夜才停。 莳母晚自修来接莳音时,看见女儿缩在小伙伴的伞下,身上还是只有中午那件白t恤,在熙熙攘攘的学生堆里显得分外单薄。 她着急地迎上去, “你这孩子,怎么不穿外套,冻感冒了我看有几个身体给你折腾!” 莳音心虚地挠头, “我同学忘了把外套带还给我了。” “你那什么同学啊!怎么心肠这样坏,小小年纪就恩将仇报,你以后少跟这种人来往!” 莳母气愤地骂了一通,而后才注意到她怀里揣着的热水袋,奇道, “你这热水袋哪里来的?” “另一个同学看我冻的可怜,好心借给我的。” “是嘛,那真要好好感谢她了,刚好你小姨今天送了自己做的饼干过来,味道还不错,你明天带一包给人家。不过你这同学真有点意思,秋天才刚刚开始,就把热水袋都准备好了,肯定是家里人怕她着凉。” “不是,是他今天早上扶一个老奶奶过马路,老奶奶送给他的。” 莳妈妈的脸色顿时就变得有点难以琢磨。 她在想自家女儿怎么平时看着机机灵灵的,某些时候却傻的要命,连人家这种哄小孩的话也会信。 “......不管怎么样,都好好谢谢人家就是了。盈璐啊,你也上来,阿姨搭你一块儿回去。” “哎好,谢谢阿姨。” 到家后,莳母逼着女儿喝了一大碗姜汤,又特地多加了一床被子,监督她严严实实地盖好,一边还担心的不行。 毕竟莳音从小体质就不是太强,一受寒就会感冒,一感冒就容易发烧,一发烧就要住院。 但也不知道是不是托了裴时桤热水袋的福,第二天早上起床时,女生依旧生龙活虎的,半点儿事情都没有。 反倒是宁词真的感了冒。 她戴着个口罩坐在位置上写试卷,发出低低的咳嗽,时不时还要扒拉下口罩擤鼻涕。 前桌的许集安被她咳的心惊胆战,生怕她传染给自己。下课铃声一响起,就小心翼翼转回身,瞅了瞅她, “你这么严重啊,要不要去医务室挂个点滴?” 女生瓮瓮地开口, “我没事,已经吃过药了。” 她犹豫了一下, “那个,莳音和裴时桤,今天不来上课吗?” 这已经是上午第三节课了,但前方女生和同桌男生的位置依然空空落落。 宁词的手指攥着膝上的塑料袋,塑料袋里装着的是昨天晚上连夜烘干的校服,急急忙忙带来了,却发现要给的人一直没有来。 “哦,十七哥去打篮球赛了,莳音要参加乐团的汇报表演,得下午才能回来。” “乐团?” “是啊。莳音是我们区乐团的小提琴手,郭漫臻也是。喏,你看她也没来上课。” “......但是,今天不是周考么,他们都不参加考试了吗?” “郭漫臻昨天晚上就去办公室考完了啊,我十七哥嘛,他考不考都没差的,反正永远第一。至于莳音,老师已经把试卷给她,让她自己找个时间写了,改出来登记上去就好了。反正这周考的是数学和英语,都是客观题,自己也能批。” 自己批? 宁词从来没听说过还有这种操作,有些错愕, “自己改......不怕虚报分数吗?” “谁?你说莳音吗?” 男生笑了起来,“她不会的啦。” 她不会的啦。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深刻体现了莳音人品的公信力。 就像每天早读到小组长那里背英语课文,只要莳音说裴时桤背下来了,老师就绝对不会再有分毫怀疑。 女生在心里轻哦了一声,把校服重新放进桌肚子里。 算了,那就下午再还给她吧。 …… 但是很可惜,下午的时候,连裴时桤都顶着一头湿漉漉的黑发回来补作业了,前方女生的座位也还是空荡荡的。 到了晚自修,江妙也忍不住疑惑起来, “莳音怎么还不回来?乐团表演不是上午就结束了吗,刚才我还看见郭漫臻在办公室呢。许集安,你知道她去哪儿了吗?” “不造啊。十七哥,你知道莳音干嘛去了吗?” 身旁的少年懒洋洋地开口, “大概是感冒发烧,在家流鼻涕吧。” “十七哥。” 许集安没忍住, “莳音多好的一姑娘,你怎么老是要咒她,男子汉大丈夫,这样多没气量。” “你有本事再说一遍。” 对方顿时蔫了,小声嘀咕道, “你们不是和好了么。” “所以你是希望我说她羽化成仙,上天摘蟠桃去了?” “......” 少年轻嗤一声,眯着眼睛威胁道。 “我警告你,我,永远是你的大师兄,而莳音,最多只能是猪八戒。你要是胆敢因为一只猪八戒背叛我,唐僧也救不了你,明白吗?” “......明白了猴哥。” “裴时桤。” 班主任忽然出现在后门口,面色严肃, “你来一下办公室,我有话跟你说。” ——你瞧,说唐僧,唐僧他就来了。 裴时桤这一去办公室,就去了很久。 宁词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觉得这样下去不行,就抱着杯子打算再泡一杯感冒冲剂。 教室里饮水机的热水还没有烧好,她只能去走廊外面接。 结果刚走到公共饮水机前,水龙头还没拧开,就听见下方楼梯口传来熟悉的温柔女声, “运动会那几天的广播通知,我就不去了,你和应菱负责就好了。” “怎么。你又想呆在教室里偷懒不成?” 这是另一个女声。 “我九月底得去参加一个口语比赛,怕时间安排不过来。而且我已经跟团委老师说过了,等她找到合适的人,我也不再参与广播站的播报。” 对方似乎是愣了一下, “你要退出广播站?” “嗯,作业太多,来不及做。而且我冬天容易感冒,嗓子状况不太稳定,也不适合赖在广播站不走。” “……喂,你不是又有什么阴谋诡计吧?我告诉你,这种事情你如果跟我开玩笑,我真的会非常不高兴。” “你见我什么时候跟你开过玩笑了。” 女生的声音温和又悦耳, “我前天就跟团委老师报备过了,她应该过段时间就会通知你们。我只是提前提醒你一下而已,免得被应菱抢占了先机,到时候你又要过来跟我哭。” 脚步声渐渐走近。 郭漫臻的身影从阴影处显现出来,神情别扭又高傲, “那就先这样说定了。反正,你要是敢阳奉阴违,耍什么手段,我会让你知道,我郭漫臻也不是好惹的。” 女生淡淡笑了一声, “我早就知道了。” 对方就轻哼一声,目光从前方接水的宁词身上瞥过,也没搭理她,踩着小皮鞋傲慢地走回教室。 宁词朝楼梯口的另一个身影望去。 果然,是莳音。 女生身上背着个书包,手里还抱着一大叠试卷,显得有些费劲。 看见她时,弯唇打了个招呼, “宁词呀。” “你回来了。” “嗯,下午就回来了,不过刚好碰见了老杨,被他拉去会议室改了一下午的试卷,现在还要把这些试卷送去数学办公室。” “......需要我帮你拿一些吗?” “好啊。” 女生很干脆地点头,笑容爽朗,递给她一叠试卷,还关心地问了一句, “你怎么戴着口罩,感冒了吗?” “嗯。昨天晚上.......被子没盖好。” 其实不是。 只是因为白天吹多了风受了寒,晚自修回家时就已经昏昏沉沉的了。 但是这样的理由,她压根不好意思说出来。 好在莳音估计心里也有数,压根没多问。 一中的建筑设计很奇怪。 最大的一栋楼是回字型,教学楼在南面,功能楼在北面,而教师办公室则放在了功能楼里。 所以每次课代表去交作业,或者同学们去办公室问问题,都要穿过一座长长的天桥才能到。 宁词和莳音并肩走在天桥上,犹豫了好久,才问她, “刚才你不生气吗?” “啊?我为什么要生气?” “就,郭漫臻那样说话啊.....” “哦,她人就是那样的。” 女生的神情看上去不是很在意, “我反倒希望讨厌我的人都能像她那样说话。” “为什么?” “光明正大的敌对,总比背地里搞一些见不得人的小动作好吧。” 她笑了笑,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更何况我远没有聪明到可以提前感知到所有伤人的暗箭。” 宁词沉默了一会儿, “我觉得你很聪明。” “嗯?” “裴时桤。” 她偏过头,刘海被夜风吹的扬起,语气里带几分笃定, “你是故意和他吵的吧。” 一开始的争锋相对,就不符合女生一贯和气友善的处事态度。 如果她想,她完全可以不露声色地报复,一击必中还不会惹火上身,在一旁坐收渔翁之利。 ——宁词确定,莳音有这个能力。 但她偏偏没有。 挑衅也好,反击也罢,甚至是最后的求和,都把控在一个恰当的范围之内,节奏完美的不可思议。 结果也美好的不可思议。 最起码到现在,整个班里跟裴时桤最熟的就是莳音,相处的最和谐的也是莳音。 裴时桤和别的女生说的话加起来,都没有跟莳音一个人说的多。 剑拔弩张之后,反而是毫无别扭的沟通跟交流。 倘若一开始没有这场“战斗”,宁词敢保证,他们现在一定还只是生疏又陌生的前后桌关系。 而不可能出现这么一个神奇的状况: 拥有大魔王裴时桤的第四大组最后三排,居然是全班关系最和谐的一个学习小组。 “种种前因后果,只能指向一个方向:这场争端,根本就是你故意挑起的。对吧?” ...... 莳音弯唇, “被你发现啦。” 她眨眨眼睛,笑容有些狡黠, “不过不要说出去哦,特别是跟裴时桤,不然天魔大战又要卷土重来了。” 果然。 哪怕早就猜到,但亲耳听见对方承认的这一瞬间,宁词还是有些发愣。 她迟疑了一下,开口道, “.......其实我觉得,裴时桤可能喜欢你。” “哈?” 女生这次倒是真的惊讶了,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昨天,他不是送了你一个热水袋吗——我的意思是,如果换做是别的女生,他就算扔掉也不会送出去的......难道不是因为有好感才会这样吗?” 莳音微笑着摇了摇头, “应该是因为我不会误会吧。” “什么意思?” “有的人,其实也想力所能及地去帮助别人,但总会引来不必要的误解,比如误会他心怀叵测,误会他别有深意,当然,对于裴时桤来说,可能更多的还是被误解成是有好感。所以久而久之,他也就不愿意做了。他会对我施以援手,大概就是知道我不会产生这样的误解。” 宁词沉默下去,仿佛是在消化她的话。 快走到办公室时,才轻轻开口,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坦诚?” “嗯?” “我们明明还不怎么熟不是么,为什么你会跟我说这些?” 只是借过一个座位和一件衣服的关系,甚至自己还害的她受冻一个下午。 却对着自己,那么坦率地承认了她的“小心机”。 是为什么? 莳音腾出一只手,把散落下来的碎发挽到耳后,声音很柔和, “因为很多事情憋在心里,也很难受啊。跟不够聪明的人直抒胸臆,反而只是白费唇舌,说不准还会引来不必要的猜测。所以我宁愿不说。” “但是我觉得你能理解。” 宁词一怔。 女生在夜风和月光里微微弯唇,笑了起来, “下次如果你也想疏解,欢迎来找我聊天,我保证当一个合格的树洞。” 然后接过她手里的试卷就要进办公室。 “等等。” 宁词忽然喊住她,“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想问。” “嗯,你说。” “为什么你不会对裴时桤产生误解?” 莳音没明白她的意思, “什么?” “为什么不会产生他对你有好感的误解呢?”这句话有些拗口。 “你给我的感觉是,你根本一点,哪怕一点点都没有觉得他会喜欢你,我能明白你在思考之后,最终不误解他的理由,但我想不通你一开始就这么笃定的原因。” ....... 女生的目光在黑夜中很澄澈。 莳音轻轻颤动了一下睫毛,笑着道, “关于这个,等我自己想明白的时候再告诉你吧。” ——不是对裴时桤笃定。 而是对爱情笃定。 这个世界上,不存在真正的爱情。 爸爸妈妈,曾经是最最完美的一对情侣,最最般配的一对夫妻。 但是爸爸死后不到一年,自己还沉浸在丧父的悲伤中,妈妈已经重新露出了恋爱中的甜蜜。 亲情比爱情持久,友情比爱情稳固。 这个世界上,最最可笑,最不可能存在的就是爱情。 明明从小到大,没有经历过太大的挫折,太大的伤害。只要努力学习就会得到好成绩,只要认真练习就会成为乐团首席。 没有人欺凌过她,她爱的人都爱她,真心相待的好友也从未背叛过。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从某一个时段开始,忽然就变成了彻头彻尾的悲观主义者。 GET /u/55/55915/49616497.shtm HTTP/1.0 Host: m.asxs.com X-Forwarded-For: 72.14.199.14 X-Real-IP: 72.14.199.14 Connection: close Accept: */* User-Agent: Mediapartners-Google Accept-Encoding: gzip, deflate, br 没有人会真的“喜欢”她,没有人会真正爱她。 爱情和婚姻都是荒谬的东西。 与其指望有人能让你终生依靠,倒不如自己一个人潇洒漂亮地孤独终老。 ——这是莳音最真实的想法。 ...... 深夜,四周都是黑洞洞的虚无。 女生忽然从梦中惊醒。 窗外又传来了剧烈的雷声。 她吓得唇色发白,浑身颤抖,却一声不吭,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按下床头灯。 乍亮的光线稍稍有些刺眼。 她的目光轻轻落在桌上那个简陋的粉红色橡胶热水袋上。 然后起身,去接了热水,抱着它重新回到床上。 热水袋在怀里散发出烫人的热度,额间已经渐渐有了密密的细汗。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以往雷雨天都失眠的莳音,却第一次在光亮里心安地闭上了眼睛。 GET /u/55/55915/49616497.shtm HTTP/1.0 Host: m.asxs.com X-Forwarded-For: 72.14.199.14 X-Real-IP: 72.14.199.14 Connection: close Accept: */* User-Agent: Mediapartners-Google Accept-Encoding: gzip, deflate, br 16、第十六章 时光一直流, 一直流,一直流, 一直流啊流。 流走在充满油墨味的试卷纸和微苦的咖啡香气中。 这周周四上午九点, 全国中学生篮球锦标赛的省区闭幕式在体育馆正式召开。莳音作为颁奖的礼仪小姐, 在场馆里听完了一场又一场领导演讲。 这次省赛, 奚一中位列第三名,无缘最终的全国决赛。 但这已经是学校这么多年以来, 取得的最好成绩。 毕竟省区冠军, 是突然冒出来的一匹黑马,球员里有三个都已经是省队预备成员。而亚军则是去年的全国冠军。 一中作为一个常年挂在八强开外的文体弱校,居然能在今年荣获季军, 本身就已经是一个奇迹。 虽然存在一定的主场优势, 但大家都说,有一半的功劳,还是得归于篮球小王子裴时桤。 “他奋勇拼搏的精神,明知是逆境却依然咬牙前行, 感染了所有队员甚至观众,哪怕最后结果并非最完美, 我们也都知道,他非常了不起。” ——出自昨天校报上, 某篇名为《篮球追风少年》的匿名文章。 通篇的溢美之词,不带丝毫重复,只差没指名道姓地说,“追风少年”就坐在高二理科试验班第四大组倒数第一排靠窗的那个位置。 …… 其实他们学校的最后一场比赛, 莳音也去看了。 当初复赛排日程表时,她出于私心,明目张胆地就把本校压轴比赛的观看场次排给了自己班。 同班同学排着队过来跟她握手感谢,“莳音,你太棒了!我永远支持你,了!你放心,下学年,我还选你当体育委员。” “......谢谢你的信任,千万不用麻烦了。” 然后大家激情四起,把鼓乐队的大鼓、镲还有小号都搬去了体育馆,在观众席上敲锣打鼓地为自己学校呐喊助威。 “嘟嘟——加油!嘟嘟——加油!” “奚一,嚓嚓!奋进,嚓嚓!奚一,嚓嚓!第一,嚓嚓!” “裴时桤,咚咚咚!你最帅,咚咚咚!裴时桤!咚咚咚!skrskrskr!” “啊啊啊啊——噼里啪啦哐当!” ...... 简直比演唱会还热闹。 莳音撑着栏杆,视线落在下方奔跑的少年身上。 少年身上穿着白底黑字的篮球服,上衣塞进裤子里,背后印着大大的两个数字:17。 奔跑时球衣泛起波纹般的褶皱,带着满满的运动热血感。 往常做早操时鹤立鸡群的男生,放到一群体育生里,一米八的身高就不是那么突出了。 而且额间发梢全是汗水,顺着下颚角流进脖颈,墨发凌乱地散在眉上,时不时还拎起领口去擦眼睛上的汗。 非常狼狈的样子。 ——但是也超级迷人。 比平时制服整齐的样子更迷人。 看他熟练的运着球,闪过一个又一个虎视眈眈的敌人,而后一跃而起,手里的篮球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流畅的弧线,正中篮筐。 “远投三分!” 这种时候,不会去关注他长的多么英俊,抓着篮球的手指骨节有多么白皙分明,睫毛盛着汗水时的眼神又有多么璀璨。 所有细节通通都会模糊掉,只看得见一整个发光的轮廓,像风一样席卷球场,占据所有视线焦点。 ——比往常更更迷人也更更耀眼。 哨声响起,最终比分停在79:70。 还是输了。 少年大概是因为精疲力竭,在裁判喊结束之后,就懒洋洋地丢开手里的篮球,躺倒在地。 队友扔了一只毛巾过来,他直接盖在脸上,整个人呈现出一副随性的大字型。 耳旁观众席逐渐传来杂乱的呼喊,而后汇合在一起,越来越大声,越来越热烈, “裴时桤!裴时桤!裴时桤!” ——有的人,虽然最后失败了,依然能够使得支持他的人心神激荡,由衷地为他喝彩。 比如这位咬着牙打到脱力的追风少年裴时桤。 身后有很多其他学校溜进来看球赛的学生。 女生们通通都在激动地碎碎念:“他好帅他好帅他是谁谁认识他有没有微信能加一下。” 男生们则真心实意地感概道:“那个十七号一定看过凌晨四点钟的奚城。” ....... 总以为对方是个仗着先天优势,浪费光阴、不求上进的注定失败品。 但在某一时刻却突然发现,其实一直是你把觉得正确的价值观强加给对方,然后站在一个偏颇的视角,理所当然地予以指责。 满满都是自以为是的优越感和狭隘心。 还误以为是成熟和理智。 错的根本就是你自己。 “音音音音,趁现在还剩半节课,我们去吃小吃店吃关东煮吧。” 后排原本正在打镲的江妙挤过来,摇着女生的胳膊,打断她难得的自我反省。 莳音稍稍挑了挑眉, “你不等你的男神洗完澡了?” 体育馆内有浴室,所以篮球赛打完之后,裴时桤他们洗完澡,还会再从馆内内的休息室走出来。 ——很多女孩子留在这不走,就是为了等待“男神洗完澡擦着头发走出来那帅气的一幕”。 “但是男神这种东西,看多了也会审美疲劳的,为了可持续发展,现在还是先去吃一下关东煮比较好。” 江妙无所谓地牵着她往外走, “而且我有种预感,你和裴时桤以后绝对会有一段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我不想我们之间的闺蜜情受到破坏,早就决定要把他剔出我的男神行列了。” “......你自己想吃关东煮不要拿我当借口。” “真的呀,你相信我,我的直觉很准的。” “我的直觉也很准。它告诉我你如果再胡说八道,下次物理就会不及格。” “呀!呸呸呸,莳音你好烦哦!” ....... 两个小女生一路插科打诨到达食堂旁边的小吃店,才发现好多人都溜出来吃早饭了。 看来男神的魅力确实没有那么大。 人群熙熙攘攘,穿本校和外校校服的都有,其中最显眼的居然是站在门口等煎饼,头顶大红蝴蝶结发箍的宁词。 江妙走过去,用一种惊奇的目光看着她头上那个蝴蝶结。 对于一个发箍装饰来说,它大的有些过分,甚至还有些吓人。 “你这是什么造型?” 她伸手拨了拨,没忍住笑, “在cosplay米老鼠吗?” 宁词早上戴的时候还觉得挺好看的,认为有种复古风。 但是被江妙的眼神一看,就明白自己拙劣的审美能力又闹出了笑话。 她咬咬唇,把发箍摘了下来,语气略显瑟缩和窘迫, “我头发......扎不起来,容易散。” 本来按照惯例,上周就要去剪了。 可一中校规里并没有强制短发这一条,再加上每次抬头时,总能看见前桌女生细密柔软的深茶色长发,偶尔扎成丸子头,偶尔编成麻花辫,衬的原本千篇一律的校服背影都好看起来。 所以妈妈说要带她去剪头发时,她第一次提出了要留长的要求。 现在刚好在养长的尴尬期,扎不上去,刘海遮眼又容易散乱。 只能利用“工具”。 ——对别人来说是装点美丽的饰品,对自己来说就只能是工具。 莳音在一旁笑了笑,弯唇的弧度柔和, “用头箍其实更不方便,会滑。” 她从自己口袋里翻出几个发卡,帮她把前面的刘海夹到两边,在耳侧留了一缕乖顺的碎发,然后递给她一个小镜子, “喏,这样就清爽多了。” 宁词看着小镜子里的自己。 齐腮短发,刘海夹在耳后,露出光洁的额头,一双眼睛明亮又倔强。 哪怕是她这样没有美学的人,也明显觉得,自己现在这样比之前亮眼了两个度。 “谢谢。” “不用这么客气。” 女生的笑容很温暖,见她还是一脸拘束,就想要开口再说些什么。 身后却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哎呀莳音。” 江妙快乐地拍了拍她的肩, “你的道明直树来了。” 道明直树=道明寺的性格+入江直树的智商。 是江妙在莳音和裴时桤的偶像剧爱情里,为男主角取的外号。 最开始听见这个说法时,莳音还好奇地问了一句, “那女主角的外号是什么?” “你吗?你是克利奥帕特拉七世。” “……这又是什么说法?” “因为许集安上次拿清凉写真问裴时桤喜欢哪种型,他回答说那些都是庸脂俗粉,唯一会让他有性冲动的女人就是埃及艳后。” “......我怎么那么不信呢。” “不信埃及艳后能让他有性冲动,还是不信他会有性冲动?” “不信许集安敢拿清凉写真去问他。” …… 克利奥帕特拉七世.音勉强从简短的回忆里回过神,顺着江妙的眼光往右前方望去。 男生已经洗完澡换好了校服,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独自一人走向教学楼的方向。 但和以往目中无人吊儿郎当的姿势不同,他今天走的很慢,堪称龟速。 “裴时桤腿受伤了?” “我觉得不像。” “那他怎么磨磨蹭蹭的,难道是看见你了想多看你几眼?” “……我怎么觉得他是想多看香葱大排面几眼。” “什么鬼,别搞笑啦。” ....... 尽管江妙和宁词都一副“大姐,你别开玩笑了”的表情,但事实真相是——莳音真的猜中了道明直树的心思。 裴时桤以龟速在食物区前行,就是为了多看大排面和小吃店几眼,搜寻看看店里有没有可以借钱的熟人。 他刚洗完澡的时候,其实是一点都不饿的,所以拒绝了和队友们翻墙出去打游戏顺便吃饭的邀请,乖巧地回教室补作业。 然而走到一半,路过食堂和小吃店时,鼻尖传来食物的香气,他忽然就觉得自己怎么那么饥肠辘辘。 只不过有一个坏消息:刚换上的校服里什么都没有,身无分文,钱包和饭卡都在遥远的教学楼教室里。 ——需要走过食堂,绕过多媒体功能区,进入教学区,上二楼,再原路返回来。 而那个时候,说不定英语老师已经发现了他交上去的试卷选择题全是随便写的,站在教室门口逮他,逼迫他去办公室再做一遍。 ——好烦,想死。 少年继续以每秒三厘米的速度匀速前行,头发和眼睛都是湿漉漉的,眸子清澈,专注地盯着小吃店阿姨下进汤里的面条。 小时候,老师让同学们安排自己的座右铭。 裴十七是这样写的:我可以吃的不好,但我绝对不能饿着。 在一堆积极向上的名人名言里显得分外突然。 虽然后来老师批评他说这不是座右铭,并强迫他让他改成了别的励志句子。 但从这段回忆中就可以看出,男生对“饿”这件事有多么的难以忍受。 如果目光能够化为实质的话,莳音觉得,那双大眼睛里已经长出了长长的舌头,把面条吞进腹中。 然后下一秒,男生搜寻的视线就转了过来。 四目相对之时,她清楚的感知到,对方的眼眸一下子亮了起来。 “糟了,得赶紧走。” 这是那一瞬,最先在莳音脑子里跳出来的念头。 但是还没等她迈动脚步。 前方已经响起了一个桀骜又肆意的男声, “莳音。” 万众瞩目中,少年迈着大长腿走过来,墨发遮额,英俊的眉眼里满是健康蓬勃的朝气。 因为刚出完汗又洗了澡,扑鼻而来的是张扬的男性荷尔蒙气息。 熟悉的一大团阴影笼罩下来,额上三寸的声音阳光又灿烂, “我的好朋友,我想你现在一定饿了。” 他丝毫不避讳周围那些目光灼灼的小姑娘们,就这么真诚又专注地盯着她, “你想跟我一起吃个饭吗?” 17、第十七章 “所以我究竟为什么在被你害之后还要替你付账单?” 今天依旧是个晴天。 但天空的云层与往常比起来格外薄, 四散铺开,好像小卖部热汤里蒸腾而上的雾气。 莳音就坐在小卖部最里边的角落里, 双手撑腮, 语气里流露出一点认真的困惑, “我真不敢相信我居然真的替你刷了卡。” 在她面前, 坐着一个高大英俊的少年,嘴里还咬着鲜美的大排——两块, 发音含糊不清, “晚上请你吃松鼠鱼。” 松鼠鱼,一中食堂最贵的一道菜。 且数量有限,只在周二周三供应, 每回都需要跑着去抢。 “晚上我回家, 明天再吃吧。” 不对不对,重点不是这个。 重点是—— “我真不敢相信我居然真的替你刷了卡。” “这句话你刚才已经说过了。” “所以我究竟为什么在被你害之后还要替你付账单?” “我怎么害你了?” 男生咬着大排, “帮忙刷一下饭卡而已,不是举手之劳嘛。” “这里的女孩子除了我都愿意替你刷卡, 你为什么偏偏要劳烦我?” “我不认识她们。” “杨柳婷,就坐在你后面, 高一也是十七班的,和你同班了一整年。陈钰, 我们班化学课代表,每节早自修下课都亲自过来催你交作业。还有王一甯,许蜜......你都不认识?” “认识是认识。” 少年从面条的热气里抬起头,眼神很无辜, “但是只有你是我的好朋友不是吗?” “......” “我们是好朋友没错。” 莳音决定换一种说辞, “但这并不意味着你可以在大庭广众之下拽着我让我替你刷饭卡。” “为什么不可以?” “......也不是不可以,但是要用对的方式。” 天知道对方率性地揽着她的肩,跟阿姨说要两块大排时,莳音心底是什么感受。 ——唇色苍白,心跳减缓,感觉周围小姑娘们的目光已经把她杀了几百次了。 “什么是对的方式?” “你就装作完全不熟的样子问我:你是莳音吧,许集安的饭卡是不是在你这里?这样我就懂你的意思了,就会直接借给你饭卡,然后等到了教室,你再还给我——注意,跟我说话的时候,一定要摆出扑克脸,用超级不耐烦的语气,如果可以的话,也不要用正眼看我。” 对方面无表情地抬起头,用一种“你脑子没毛病吧”的目光看着她。 “我是说真的。” “上次在考场上我不小心撞了你,全校有百分之八十的女生都觉得我是在故意引起你的注意。这次更可怕,明天估计全校女生都会认为是我故意把你的饭卡藏起来好成为你的救命恩人。” “你难道不知道你的后援团有多么庞大吗,你千万不要以为女生之间打打架就恩怨分明了,为了爱情,人类什么事都做的出来。昨天老杨给我们看的调查报告你还记得吧,青少年抑郁症,女性的比例要远远高于男性,还不就是因为......” “停。” 男生终于从面碗里抬起头,打断了她的碎碎念, “我真是没见过比你还胆小怕事的人。” “因为你从小就被大家捧在手心里,没有经历过多少阴暗面,当然不知道喜爱有时候会造成多大的罪恶。” 他怎么不知道。 他妈那么多粉丝呢,就算是百万里挑一,也能挑出一堆情绪偏激的脑残粉。 裴时桤蹙蹙眉,因为女生的看不起而有些生气,但是看见她眼眸里真心实意的苦恼,还是下意识放软了声音, “有什么好怕的。” 他的眼睛在热气里显得很清澈,腾出一只手,豪气地拍了拍她的脑袋, “小爷我会保护你的,” …… 没有任何旖旎。 就只是单纯的,因为自己带来的麻烦,而对好朋友做出的一个承诺和安慰而已。 如果此处有bgm响起,也应该是刘德华和陈奕迅的《兄弟》。 少年站起身,套出她脖子上挂着的校牌,去门口随便捡了几串关东煮,刷了卡,然后走回来放到她面前, “你知道你为什么会想那么多吗,就是因为吃不饱。来,这些算我请你的,不要饿着自己了。” 莳音还没有回过神来。 ——“有什么好怕的。” ——“我会保护你的。” 听过比这样更夸张更感动的话。 “你这么好的女孩子,我会用一辈子去爱你珍惜你。” “你是第一个让我动心的人,也会是最后一个拥有我爱情的人。” “不管你答不答应跟我在一起,你都会是我心里最重要的存在。” ..... 被告白的时候,男孩子们总会跟她说这些话,眼神真挚,深情款款,仿佛周围都放起了偶像剧里浪漫的小情歌。 她装作很感动的样子,其实内心毫无波澜,所有表情都只是为最后的拒绝做铺垫。 可为什么,在听到这两句普普通通甚至还有些粗糙的话,内心却好像被烧红的热铁烫了一下,冒出咕噜咕噜的气泡,久久都无法停息? 不知道。 大概是因为对方在回答之前,微微蹙着眉,认真思索了一下。 显得最后的承诺那么真诚。 ....... 莳音在位置上愣愣地看了他很久,直到对方投来疑惑的目光,才低下头,抱怨道, “你居然拿了鱼丸,我最讨厌鱼丸了,” “你怎么那么多事。” 他不耐烦把那串鱼丸拣到自己碗里,语气散漫而不屑, “一看就是小时候没吃过苦。” 哦。 女生心不在焉地往嘴里塞海带,难得没有跟他吵嘴。 甚至忘记了这些“被请”的食物,根本就是用自己的饭卡刷的钱。 但时隔两天,因为老师拖堂和沉重的作业负担,莳音既没有吃到松鼠鱼,也逐渐从那句杀伤力强大的“保护你”中抽离出来。 萦绕在脑海里的思绪已经变成了“下午要讲的语文阅读还没有写”和“副校长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把自己对体育强国的期望给说完”。 她想快点颁完奖然后回去写作业。 篮球赛持续了将近两个星期,堪堪压在运动会的前一天结束。 莳音穿着像迎宾小姐一样的大红色吊带礼服,站在体育馆的通道口发呆。 ——因为“相貌端正”而被路过教学楼的副校长捉来当颁奖的礼仪小姐,她已经抱着奖牌在楼道口站了一个多小时了。 早在二十分钟前,她就因为手酸而直接把奖牌挂到了自己身上,然后躲在队伍的最后方,脱掉高跟鞋光脚站在地面上。 而其他敬业的“礼仪小姐”们还在很有活力地竞争: “老师,我想颁季军的奖可以吗?” “按照身高,还是我排第三个比较合适吧。” “为什么要按身高,又不是做早操,之前进来的时候,明明就是我站在第三个的。” “谁说的,我怎么没看到,况且那时候大家都是并肩走的,凭什么按那个定啊。” “你不要得寸进尺!” “你才不要得寸进尺!” 带队老师被她们吵的耳朵疼,眼看着就要到颁奖环节了,生气地喊了一声“吵什么吵!” 然后指着最后面默默啃芝士条的女生, “莳音,你来,你给季军颁奖。” ...... 不管一众小女生在通道口叽叽喳喳吵的多么激烈,等到举着奖牌走进场馆内,大家都是面带笑容举止优雅的“一中门面”。 场馆内十六支队伍一字排开,除了站在最中间高台上的冠亚季三支,其余的也都能得到一个鼓励奖。 但究竟为什么一定要挑“长相端正”的女生来当颁奖嘉宾,莳音至今没弄懂。 大概是这一届篮球赛一中表现的太好,负责体美艺的副校长才心情大悦地搞出了这种花头。 她举着奖牌走到第三支队伍前,站在最前方的高台等待领奖的正是自己的好朋友裴时桤。 校服穿的松垮垮,懒洋洋地站着,似乎压根没顾忌到在摄像机里的形象。 “你太高了。” 女生提醒道。 对方低头瞥了瞥她,难得礼貌地回了一句, “谢谢。” “......” 她深吸一口气,提醒的更明白一点, “我够不到你的头。” 身后队伍里已经有人忍不住笑出了声, “裴哥,人姑娘让你弯个腰。” 少年扬扬眉,对比了一下她的手长和肩膀离自己脑袋的距离,才屈尊降贵地低头, “快点挂。” 设计这个高台的人根本就是有病。 足足半米多高,腿短一点的人都迈不上去,再加上裴时桤一米八几的身高,莳音就是举起手来,估计也才堪堪够到他的脖子。 更何况比起其他两支队伍的五十度弯腰,他只尊贵地低了个头。 着实让人生气。 “我还是够不到。” “你说说你究竟有什么用。” 少年不耐烦地捡过她手上的奖牌,直起身, “最后还不是要我自己来。” 然后手一抬,干脆地就把奖牌套进了自己的脖子里。 “......” 女生深吸一口气,在摄像机前,弯唇努力撑出一个微笑,就要说什么。 但是下一秒,就看见眼前的少年变了脸色, “你别动。” 什么? “你好好站着,千万别动。” 她被他严肃的神情吓到,又觉得对方可能是在恶作剧,半信半疑, “裴时桤,你要是在这个时候开玩笑的话,我真的不会原谅你的。” “少以你那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男生轻蔑地瞥了她一眼,拉下拉链,动作迅速地把身上的校服脱下来。 “小爷我才没那么无聊。” ——肩上忽然一沉,宽大的校服盖在身上,触及皮肤,尚还残存着体温的热度。 咦。 不知道用的是什么牌子的洗衣粉啊,居然有一种神奇的梨子味道。 大概也是心大。 没有立即去思考对方为什么要丢给她一件校服,第一时间出现在脑海里的念头居然是这个。 但当她把心思放回正事上时,脑袋上方也刚好传来一声困惑的嘀咕, “看着也不大,没道理会挂不住啊。” ...... 什么? ——半分钟后终于搞清楚状况之后。 而搞清楚状况之后,莳音居然不知道自己是应该先愤怒,还是先惊慌。 18、第十八章 女生顺着少年的目光低头往自己的肩膀上看去。 原本就细的礼服吊带不知道为什么莫名断裂开来, 垂落在胸前,要不是因为她之前特地改过礼服的尺码, 胸口围的紧, 再加上另外一边还有一根带子撑着, 估计此刻已经走光了。 此刻心神全部放在裙子上, 能清晰感觉到,另外一根带子同样松垮了许多。 很明显, 也是断开了。 莳音下意识提着裙子领口, 一边把校服外套死死裹住,声音发颤, “它掉下来多久了?” “在我把奖牌挂上去之后。” 这么说还要感谢裴时桤。 如果不是他嫌麻烦自己拿了奖牌, 而是让莳音费力抬手去帮他挂, 礼服铁定会从她身上滑落。 虽然礼服里面并不是完□□体,还穿了一件裹胸背心和打底裤。 但这跟在沙滩上穿比基尼晒太阳的性质完全不同。 前方就是摄像机,观众席上还有满满当当的高一学生在观礼,裙子一落下来就是万众瞩目的洋相。 不出一个小时必定成为全校师生嘴里的八卦趣谈, 往后两年,莳音都无法摆脱“那个在体育馆里当众走光的礼仪小姐”的滑稽形象。 哪怕这件事, 她也是受害者。 但就像发生□□案后必定有一帮人在嘲讽女性衣着暴露活该被盯上一样,围观群众永远都不能完全顾及到当事人的心情。 甚至不会有同情, 只有怜悯。 莳音苍白着脸,紧紧攥着校服外套和礼服领口,低声说了句“谢谢”。 然后在校领导们疑惑又严厉的目光和观众席的嘈杂议论中,抬脚跟上礼仪队, 转身离开。 “裴哥,刚才怎么了?你脱衣服干什么?” “难道是看妹子穿礼服太冷了,当众秀恩爱!” “哇哦,十七哥,你很刚哦。” “别闹了,没看见人家姑娘的表情。十七,到底发生什么了?” 发生了什么? 裴时桤看向前方缀在队伍最后一个的少女。 本来就宽松的校服搭在她身上更显宽大,一直盖到了裙摆处。 但就算是这么宽松的外套,还是能看出她挺直的背脊和高扬的下巴,踩着高跟鞋,走的非常优雅。 这个背影无比熟悉。 当初过来送试卷,却被自己激怒时,她转身离开,也是这样的姿态。 心底却生气,表面越平静。 单薄又挺拔。 “应该是被人暗算了,差点出事。” “什么?” 身后的伙伴极有正义感,表现的比他更生气, “是哪个暗算裴哥你.....的好朋友,我们帮你好好教训一下。” “不用,” 男生收回视线,正了正身上的奖牌,语气懒散, “她自己会处理好的。” 母亲说过。 有的女生,外表柔弱,内心却无比坚强。 平时小打小闹,她们都仿佛没有脾气,毫不在意。 但是一旦触及内心逆鳞,也能踩着高跟鞋撕开裙子就抓着人往地上摔。 这样的女生,看上去特别需要照顾,其实最讨厌依靠别人。 比起等待王子亲吻的睡美人,她们更愿意当飞天小女警。 母亲是这样的女生。莳音也是。 都是宝藏。 女生们回到休息室时,带队老师已经肃着一张脸在等着她们了。 门一被打开,皱着眉头走过来, “莳音,你怎么回事?这么大场合呢,你跟裴时桤两个人到底在搞什么?” 莳音没有说话,只是脱下身上的校服外套,给她看肩上已经彻底断裂开来的礼服肩带。 对方错愕道, “这,这是怎么回事?昨天晚上我还检查过衣服的。” “所以是人为。” 女生把礼服脱下来,换上自己的衣服,指着吊带与衣服后背的连接处,语气很平静, “明显就是被剪开的,两边都只剩下了几根线连着,但剪的地方藏在荷叶边的夹缝里,不仔细翻进去看,压根发现不了。昨晚是我跟您一起检查的衣服,那时候没发现问题,后面再换的时候,就不会再仔细看了。作案的人,肯定也知道这一点。” “这也太恶毒了吧!” 带队老师气愤地说,“莳音,你放心,这件事情,学校一定不会就这样姑息的。” “但是作案的人怎么就肯定衣服一定会在颁奖的时候断?万一换衣服的时候,动作一大,就掉下来了呢?” 旁边有人提出疑问。 “就是赌运气呗。衣服是早上带到体育馆来换的,换衣服的时候发现,莳音就没法上台颁奖,颁奖的时候断开,莳音就走光了,反正不管怎么样,都害了人。” “我天,这也太恶毒了吧。莳音,你好好想想,你最近是不是得罪什么小人了?” “不对啊。” 又有人提出疑问,“对方怎么知道莳音一定会穿这件礼服?柜子里有那么多件呢。总不可能是报复社会,谁挑中了就害谁吧?” 带队老师再一次检查了一遍所有礼服,凝着眉回来, “这倒真是令人费解。二十来件礼服呢,只有这一件有问题,如果真是针对性作案,怎么猜的到莳音穿的是哪件?” “不需要猜我会穿哪件。” “你说什么?没听清。” 但女生已经垂下眼眸去看手上断了线的礼服,没有再回答。 带队老师也就没在意, “不管怎么样,先上报给学校再说,这么恶劣的事件,必须要彻查。莳音,你也好好想想最近是不是和什么人发生过矛盾,如果有线索,直接来告诉我。” “嗯,我会的。” ....... 不需要猜她会穿哪件礼服。 因为她只有一件礼服。 学校常年只有一种相同款式的礼服。 什么颁奖仪式、文艺晚会,一旦需要多个礼仪统一服装,就会被反复拿出来用。 莳音上学期期末时,就因为高三学长学姐的毕业典礼而当过礼仪。 那时候,礼服里,适合她身高的就只有三套,而且不是胸围太小就是腰太宽,穿出来松垮垮的难看。 当时是团委老师在负责礼仪事件,因为完美主义心理作祟,就偷偷拿了一件去裁缝铺帮她改了下尺码。 并对她开玩笑, “你可是我们学校唯一有专属礼服的学生了。让阿姨帮你在内衬上缝个标志,以后要是再当礼仪,就直接拿这件好了。” 这个秘密,团委老师是犯罪者,她是既得利益者,都不可能往外说。 而团委老师更不可能害她。 那么知情人就只剩下一个。 ——杨氏裁缝铺家的女儿。 那天在小吃店吃饭时,全程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目光盯着她的,裴时桤的前同班同学杨柳婷。 莳音从某一个年龄段开始,就经常做好事。 因为她觉得自己内心坏的冒泡,怕罪孽深重无法投胎转世,就像一个虔诚的信徒一样,通过做善事来弥补自己丑陋的心灵。 她就是那种,路上看见要饭的,不管是不是骗人都会投出所有零钱,回家遇见一只流浪猫,也会去喂的小姑娘。 不过不是因为善良,而是为了赎罪。 她的赎罪体现在很多方面。 比如上次跟着团委老师一起找了一家裁缝铺改礼服,看见同学校的同学正好是那家的裁缝铺的女儿,并得知对方父母离异,母亲一个人负担两兄妹的生活,四十岁看上去苍老的像六十岁之后,就对那位同学有了一种类似于同病相怜的同情心。 能帮时,还会尽量施以援手。 “所以,我们无冤无仇,我自认没有对你做过任何过分的事,上次学校的校服修改,学工老师在找合作对象时,还是我推荐的阿姨,甚至为了照顾你那可怜的自尊心,从头到尾都没有透露过她和你的家庭关系,你究竟为什么要对我痛下杀手?” 正午的阳光略显灼热,莳音站在裁缝铺门口,真心实意地疑惑着。 站在她对面的是一个小个子女生,穿着同款校服,矢口否认, “你在说什么,我根本听不懂。” “我仔细想过了,除了你,没有人知道我会穿哪件礼服,就算不是你作的案,也是你指使的别人。” “你有病吧,你哪只眼睛看到是我剪的了,没有证据就给别人泼脏水,果然是你的作风。” “哦。” 莳音的语气很平静,“我说剪礼服的事了?” “......” “况且这件事情,学校已经封锁了消息,你是怎么知道的?” “.......” “我来不是听你辩解的,也没有带录音笔。我只是想要知道,我究竟哪里得罪了你,以至于让你对我有这么大的恶意?” 对方深吸一口气,意外地没有再挣扎,反而冷哼道,眼神里充满轻蔑的敌意, “你这种人,根本没有资格站在他身边。” 莳音叹息着下了定论, “你喜欢裴时桤。” “那又怎么样!” 女人一旦陷入求而不得的爱情里,思维就会变得像洒狗血八点档一样幼稚可笑, “你这种虚伪又滥情的人,不配和他在一起,总有一天,他会看清你的真面目的。” 虚伪莳音不否认。 但滥情这一点她倒真的觉得自己有点冤。 不过对于理智已经完全被情感拖垮的人,她一向不爱多费唇舌。 女生站在台阶上,用一种怜悯的神情看着她, “你知道你最大的错误在哪吗?” “当你想和一个人并肩而立时,最应该做的不是挤开他身边的人,而是站的更高,伸手牵对方到你身边来。这样,就算对方不愿意跟你一起,他也永远只能仰视着你,旁人只会说是他配不上你,而非你不择手段地缠着他,丧心病狂地把他接触的所有异性都当成是假想敌。” “你最大的错误,不是没有能力站的更高,而是,你根本连他身边站的是谁都搞错了。” 对方用一种恨恨的眼神看着她, “你少在这里假好心了!我做什么心里清楚的很,不需要你来当人生导师。” “我也不想给你当人生导师。但是我这个人比较善良,让恶人吃到苦果之前,希望她能明白自己是怎么种下的因。这样,她吃了亏,受到教训,以后就不会再犯了。” “你还年轻,以后人生还很长。我这样做,也算是拯救了你往后的人生。” 莳音轻轻拂开肩上的落叶,转身离开, “给你一句忠告,不管以后人生遇到什么挫折,遭到什么打击,都要好好读书,毕竟你家境一般,长的又不好看,这是你唯一的出路。” “呵!你少在这里装神秘了,要去告诉学校你就去说,能找出证据来算我输!没有本事对付我,就别再这里装模作样,我看的恶心!” “我不会告诉学校的。” 女生在路口转过头,冲她弯了弯唇,金灿灿的阳光下,她的声音很温柔, “你还是先回去吃饭吧,别让家里人等久了。” GET /u/55/55915/49616504.shtm HTTP/1.0 Host: m.asxs.com X-Forwarded-For: 72.14.199.14 X-Real-IP: 72.14.199.14 Connection: close Accept: */* User-Agent: Mediapartners-Google Accept-Encoding: gzip, deflate, br 19、第十九章 莳音让她先回去吃饭, 完全是出自于真心。 因为按照对方那敏感又易碎的小心灵,接下来有好几天的时间, 可能都会寝食难安。 ——毕竟在运动会开幕式上被吓的当众脱衣服甚至干呕这件事, 应该会成为她一辈子的阴影。 宁词当时正和莳音站在观众席上, 远远的看不太清晰, 只瞧见主席台下方的方阵表演的好好的,忽然就有一个人影冲了进去。 然后没过几秒钟, 原本整整齐齐的方阵就变得扭曲起来, 几乎所有人都面色惊慌地往四周跑,最中央有个女生,好像磕了药似的, 拼命扯着自己的衣服, 最后甚至直接趴在地上干呕。 她身旁还有一个染着火红头发的不良少女,就这么直直地站着,抱臂一动不动地盯着她在地上发狂。 宁词跟全场所有不明所以的围观群众一样,完全没反应过来, 愣在那里好几秒。 她下意识地转向一旁的莳音, “她们这是......”怎么了。 后面半句话没说出来。 因为和发愣吓傻的其他学生们相比, 女生的表情显得太过冷静。 她的目光中含着一丝怜悯,而后望了望天空, 轻轻叹息了一声, “感觉好像要下雨了。” 什么? 这种情况下,怎么注意力会歪到天气上去。 但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预言似的,下一秒, 原本就阴沉的天空一下变得更暗,一道闷雷响彻天际,大雨唰啦就如倾盆盖下来。 颗颗豆大,砸在脑袋上还有些疼。 观众席是露天的,压根没有避雨的地方,大家先是齐齐往主席台跑,而后见主席台上已经塞满了人,又叫苦不迭地奔向最近的食堂。 广播里传来校领导气急败坏的声音, “不要慌,不要乱,各班排好队,有序回到自己班级!不要乱跑,小心发生踩踏事件——” 但是没有人理会他。 场面混乱的如同《釜山行》里逃难的人群,铺天盖地又杂乱无序地涌往四周任何可以避雨的建筑物。 唯一有秩序的地方,大概就是大家都齐齐避开了主席台下那一片空地。 打滚脱衣服的女生依然在翻滚干呕,身边空空旷旷,因为人群已经自发地为她留出了一片活动的区域。 偶尔有人路过她时可能会停下来看几眼,但又因为越下越大的雨而匆忙跑开。 就好像是携带着丧尸病毒的传染源。 孤独又可怜。 “宁词,你还发什么呆,雨越下越大了!” 江妙拉着莳音在前面喊了她一声,她连忙收回目光,喊道“来了来了”。 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身追上前去。 ....... “这雨下的真是太莫名其妙了!明明昨天看天气预报,都说是阴转晴,怎么下了一个多小时还不停!” 因为周一早上突如其来的一场暴雨,运动会又往后延期了一天。 几千个学生心不甘情不愿地回到教室里上自习课。 江妙拿着毛巾擦头发,郁闷地抱怨道, “要我说就应该干脆放假嘛,淋了雨很容易感冒的校领导们究竟知不知道啊!” 结果话音刚落,教室前方的广播就响了, “下面播送一条通知,下面播送一条通知。高二年级五班的钱渝桑同学,因为情绪过激,导致行为失当,破坏了公共秩序。但念在是无心之失,又是初犯,给予通报批评,并记大过一次......” 全班顿时一片哗然。 “钱渝桑可是校长的女儿,到底发生了什么,居然能让她被记大过,这可是要录进档案的!” 八卦小王子许集安也同样十分好奇, “刚才主席台下面到底怎么了,那个人怎么突然跟磕了药似的,十七哥,你看没看清?” 男生漫不经心地翻着手里的词汇书, “没看清。” “你不是在下面举牌吗,你怎么会没看清?” “老子在学习!妈的,单词记到一半,一群人跟丧尸似的扑过来,害得我词汇书都丢进下水道里了。” “.......你说你在干什么?” 男生翻了个白眼,懒得搭理他。 任何八卦,在裴时桤这里都是得不到解答的,因为他压根对这些不感兴趣。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娱乐圈的八卦太有意思了,高中生这些小屁孩的爱恨情仇,对他来说,就跟幼儿园小朋友抢了谁的棒棒糖一样,完全没有吸引力。 不过因为议论的人太多,大课间外出接水时,宁词还是从围观群众的群聊里还原出了事情的经过。 据说是这样的—— 当时四班方阵表演到一半,后头五班的钱渝桑忽然冲进了方阵里,捉着一袋毛毛虫,就往杨柳婷的衣服里面扔。 然后杨柳婷就疯了,开始扯衣服尖叫,脱了衣服之后,离得近的人,甚至能看见那些爬在她背上色彩斑斓的毛毛虫们,也被惊吓到,一蜂窝就往外跑。 至于杨柳婷,她可能是真的超级害怕这种生物,形象狼狈地趴在地上干呕,最后甚至精神崩溃,直接昏了过去。 “不是吧,这也太过分了。什么仇什么怨啊,至于这样吗。” 胆子小的女生一想到那个画面,浑身就起鸡皮疙瘩。 “据说是杨柳婷两面三刀,一直在背后说钱渝桑的坏话,还在她跟她男朋友之间挑拨离间,导致钱渝桑和男朋友分手,遭受全班冷暴力整整一年。什么堕胎啊,劈腿啊,霸凌啊,都是她传出来的谣言,害得人差点得抑郁症。” “天呐,可是她们俩不是闺蜜吗,经常看见她们一起上下学啊。” “所以才可怕嘛。” 宁词偏头看向一旁正在洗杯子的莳音,叹了口气, “我终于相信,你之前对裴时桤,完全就只是在捉弄他而已了。” “你又猜到了?” “本来只是猜测,但是你这反应 ,我就肯定了。” 女生弯弯唇,没有说话。 “不过你怎么知道钱渝桑和杨柳婷之间有问题的?” “杨柳婷这个人本身就有问题,不是和钱渝桑,也会是和别人。我只是在查证的过程中,发现钱渝桑这条线最好理而已。” “欸,为什么她本身就有问题?” “你知道她剪掉我礼服肩带的原因是什么吗?” “什么?” “因为裴时桤。” 宁词呆了一下, “你们一中的人都这么为爱痴狂的吗?” “什么我们一中,你不是一中的么.....哎呀,现在重点不是这个,重点是,知道我跟裴时桤玩的好的人很多,但顶多也就是背后说我几句坏话,传一些乱七八糟的谣言,有谁像她一样真的把自己的怨恨付之实践了?大家学习都这么忙,又不是拍宫斗剧。而且她还设计了一个这么缜密的计划,我去纪律部查了她离校的刷卡时间,校领导调出了所有的监控,压根就没有找到丝毫证据,你说可不可怕?” “......有点。” “钱渝桑初中就跟我同校,那时候虽然也混,但是因为出手大方,人缘不错。上了高中,自从跟杨柳婷一块儿玩之后,就成了班上的透明人,男朋友还到处在背后说她劈腿,最关键是,劈腿对象还是杨柳婷她哥,你说诡异不诡异?” 宁词沉默了一会儿, “但是你是怎么让钱渝桑相信这些都是杨柳婷捣鬼的?” 这些都很好解释。 但猜测和推断毕竟也只是主观的心理活动,本质上压根无法确认是真是假。 整个过程最关键的就是,莳音究竟是怎么证实了这些猜想并让钱渝桑忽然相信自己的闺蜜一直在害她的? 甚至这种相信,已经强烈到让她一定要用这么激烈的手段报复回去。 但…… “这个你就别问了。” 女生轻轻弯唇,“还是别跟着我学坏了比较好。” “……这不叫坏吧,这只是以牙还牙而已啊。说起来,你才是没有缘由的遭受了无妄之灾。” “不,这就是坏,超级坏。” “哎呀不是。” “哎呀就是。” 宁词被她打败了, “……你这究竟是什么神逻辑?” “不是逻辑是事实。” 莳音倚着走廊,看漫天雨幕,眼神微微有些出神, “我以前看过一部韩剧,主角是一对双胞胎姐妹,姐姐失踪后,妹妹失忆了,就代替姐姐的身份去姐姐学校读书……” “这个韩剧我刚好也看过,嗯,挺感人,不过这跟杨柳婷的事有什么关系?” “看完之后我的结论是:以暴制暴只会把灾难波及给更多的人,善良的做法从来都不是处心积虑地躲在阴暗角落报复,而是用正义的手段地反击回去,或者宽宏大量地原谅对方。” 她拧上杯盖,看向漫天雨幕,语气里流露出一点自嘲般的怜悯, “可惜我做不到这样,敌人如果无法立即受到惩戒,我做不到一直等待公正的裁决,也从不相信老天爷会一报还一报,我会受不了地自己主动还手。” “真可怕,我不是暴力的践行者,却是暴力的诱导者和传播者。” “宁词,我真的不是一般的坏。” ...... 宁词从来没见过这么固执地非要说服别人自己是个坏人的女生。 也完全搞不懂莳音这样泡在蜜罐子里长大的人,究竟为什么总在无意间流露出一种深重的悲哀。 从她坦率地跟自己承认杨柳婷的事是她出的手,却微笑着拒绝透露具体的操作方式中可以看出,坦率只是表面,她的戒备是深入骨髓的。 看上去说了很多,但实际上什么把柄都没有留下。 女生依旧看着漫天雨幕,眉宇间染上轻愁,还有几分自怜。 她忽然觉得,莳音真的很神秘。 ....... 杨柳婷的事作为趣谈被全校师生津津乐道了很久。 在目前的舆论里,她和钱渝桑都不是什么正面形象,完全就是狗咬狗的状态。 不过对于试验班的学生来说,任何八卦都只能是八卦。 再怎么有趣都比不上背不下的一篇课文来的令人伤心。 大课间下课后,班主任就抱着一叠试卷走进教室,让他们开始月考前的摸底测验。 许集安对此表示不可思议, “我只听说过高考前有摸底测验,什么时候连月考也敢有这种东西了?” “老杨上周拿着现代汉语词典让我们直接背下来,你觉得还有什么是他做不出来的?” 这倒也是,他转回头, “哥,你把林妹妹背下来了吗?” 少年倚着窗削着手里的2b铅笔,语调懒散, “宝玉早已看见多了一个姊妹,便料定是林姑妈之女,忙来作揖。厮见毕归坐,细看形容,与众各别: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泪光点点,娇喘微微。闲静时如姣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心较比干多一窍,病如西子胜三分.......” 许集安大惊失色, “你居然背下来了,你凭什么背下来了?” “他昨天晚自修被老师叫到办公室里,让他把这学期学的必备课文都背了一遍。” 宁词在一旁小声提醒。 “哇靠,我不服,老杨这是给你公然作弊。” “不,我觉得老杨一定没想到今天会下大雨,他现在应该毁的肠子都青了。” ——因为只要裴时桤把课文填空和古诗词默写做满分,他就有一周的时间,没有理由叫这个孽障去办公室自习背课文。 “不过老杨究竟是受了什么点拨,居然能想出把你叫办公室去自习这种妙招。” 许集安半是疑惑半是佩服地感叹道。 一说起这个,裴时桤就来气,上周周考,他因为课文填空零分,就被班主任叫到办公室去听训——但这件事他已经习惯了,除了帮英语老师改卷的莳音坐在一旁听让他觉得稍微有些丢面儿,其他都还好。 但关键是,说到一半,他妈忽然打电话过来了解他的学习情况。 也不知道班主任的手机是什么要命的老年款,漏音漏的厉害。 于是一整个办公室的人包括莳音,都清清楚楚地听见了他妈语气温柔的训斥。 “十七啊,我告诉你,学习好的人都爱和学习好的人玩儿,你要是再这样下去,以后成绩好的小姑娘都不愿意嫁给你。你知道现在网上都是怎么形容你这种破小孩的嘛,书么不读,逼么瞎装,你还以为自己整天拽儿吧唧的很酷呢!” 裴时桤眼角的余光看见一旁揪着自己头发拼命忍笑的少女,心情顿时糟糕了一万倍, “妈,你能不能文明点。” “哦,你现在觉得我不文明了,我还快被你给气死了呢。我警告你啊,你下次考试要是再退步,我就把你花完了小猪罐里所有钱的事告诉你爸,你看他放不放的过你!行了,把电话给你们班主任吧,我懒得跟你说。” 少年脸色阴沉地交出电话。 “杨老师,真是麻烦你了。我家那个孽障啊,他就是孩子脾气,脑子是有的,但心理年龄小,不懂事,需要有个人一直看着。只要有人看着他,强迫他做,他就什么都做得好,一旦没人看,他满脑子就想着玩,还是要老师你们多费心了。” “您放心吧十七妈妈,既然孩子有这样的天资,我们是不会放弃的。他啊,其实我也清楚,就是心思还没定,不愿意读书......哎,好,那就麻烦您了,行行行,那我们家倩倩就托付给您了,呵呵呵,不用这么抬举她,随便找个小角色让她锻炼锻炼就行了......” 话题的走向逐渐发展到另一个不是那么光明的方面。 莳音改着试卷欢快地想,原来不羁的少年,也拥有一个不羁的妈妈。 正想着,手底下就改到了裴时桤的英语试卷。 周考的卷子没有填涂卡,选择题都是人工批的,英语老师嫌工作量大,每次都是找自己的爱徒来帮忙批改。 不过出于好奇,莳音改完选择题之后,还瞥了两眼作文。 然后这一看,脸就黑了半度。 作文题目翻译成中文大概是这样子的: 选择一位自己身边的人,用示例格式来叙写一段人物简介。 裴时桤的开头是这样子的: yin shi (17 july 2001 –september 2018)was a chinesoften called....... 后面的长篇大论莳音已经没有心情看下去了。 GET /u/55/55915/49616506.shtm HTTP/1.0 Host: www.fanqianxs.com X-Forwarded-For: 74.125.151.127 X-Real-IP: 74.125.151.127 Connection: close Accept: */* User-Agent: Mediapartners-Google Accept-Encoding: gzip, deflate, br 20、第二十章 莳音和裴时桤是同时出的办公室。 不过境遇不同的是, 莳音手里拿着英语老师给的一盒巧克力,而裴时桤提着几张老师们特地给他出的语文基础知识和英语单词填空。 两个人互相都对对方手里的东西感到很羡慕。 裴时桤当即表示可以把这些试卷送给她。 “我不要。” 女生果断拒绝, “老师给你出的题目都太简单了, 对我来说只是浪费时间而已。” “是么, 也不知道是谁上次考试连前后鼻音都分不出来。” 北方长大的少年语气夸张地嘲笑道。 “最起码我知道黄粱美梦的粱是高粱的粱而不是横梁的梁。” 莳音毫不留情地反击道, “而且我们省是独立出卷,南方考字音基本都不会考前后鼻音的.......别想理由了反正不管你怎么不甘心, 这些东西对我来说就是小儿科, 词典都不用查。” 男生一噎, “所以搞不懂你到底在羡慕什么。” “就,觉得老师们为你这样单独开小灶, 单独关心你, 很让人羡慕啊。” “呵。” “而且别人累死累活学习,每天讨论哪一款咖啡比较提神的时候,你只要随便看两眼课本,记住基础公式就能解出所有数学题然后睡觉, 也很让人羡慕啊。” “嗯哼。” “关键你妈妈还那么开明,最让人羡慕了。” 裴时桤忍不住蹙眉反驳, “她哪里开明了?” “反正如果是我妈妈,我要是像你这样吊儿郎当学习的话, 她已经提着扫帚把我赶出家门了。” “我哪儿吊儿郎当学习了,小爷的理综成绩是被你吃了吗?” “可是你语文英语真的很差啊。” 莳音完全不能理解, “明明只要几个单词背个课文就能提好几十分的事情,为什么你就是不愿意做?” “因为很浪费时间。” 男生懒洋洋地用试卷拍打飞虫, “几个星期就可以记住的东西,为什么一定要浪费三年的时间去反复背诵,人类就是因为进行了太多这样的重复性劳动,才会变得越来越笨。” “好吧。” 女生完全明白了, “跟人类没有关系,只是因为你智商高,所以才这样有恃无恐。” 就像那种玩了两年半到高三末尾突然醒悟然后开始沉迷学习最后成功考上清华北大的励志例子一样,归根结底还是因为脑子好。 但是撇开这些暂且不谈。 莳音想了想,又喊他, “裴时桤啊。” “莳音,我有一个建议。” “你说。” “下次你叫我的时候,叫裴时桤就行,千万别在后面加啊。” “......这又是什么理论?” “只是一种预感,一旦加了后缀,后面必定跟着不好的事情。通常这样我就不想听了。” “......” “说吧,到底什么事?” “裴时桤啊。” 她顿了顿, “我刚才不小心——真的只是不小心,看见了你的英语作文。” 莳音原本还想再铺垫一下,却没想到对方格外坦率, “嗯,没错,我写的就是你。” “你写我干什么?” “谁让你就坐在我前面,我一抬头就看见你了。而且你的人生经历那么好记,完全不用自己编。” 生日7月17,身高一米七,外号魔法十七,幸运数字是十七。 对于裴十七来说,简直没有比这更好记的个人信息了。 ......好吧,这个理由听上去挺合理的。 “但是你写就写,没事诅咒我干什么?” “怎么咒你了?” “你写:莳音,2001年7月17日到2018年9月26日,这样难道还不是在咒我吗?” “......哦。” 男生揪着眉毛思考了一下,“原来是这个意思吗?” “不然你以为是什么?” “我以为写的是人物简介啊。” “对啊就是人物简介啊。” “对啊。” 看起来他也莫名其妙的很, “今天就是九月二十六号啊,我又不能未卜先知,你的简介我当然只能写到今天为止,我怎么知道你二十七号会不会长成一米八或者突然变成了男人。” “.....” 莳音完全内心无力,“你是傻子吗?一般来说,还活着的人,去世年份都是打问号啊!” “所以说,那指的是去世年份吗?” 他拧起眉毛, “可是凭什么那是去世年份,示例上明明也有日期啊。” “大哥,示例上写的是william shakespeare,莎士比亚已经去世了当然有日期了。” “我为什么要去研究示例上的人名,题目都说了要写自己身边的人,那正常逻辑当然是觉得示例举的也是出题老师身边人的例子了。” “......” 少年挑了挑眉,忽然意识到什么,撑住额,英气的眉毛都染上极其明朗的笑意, “所以真的是写去世日期?哈哈哈哈这样的话莳音你也太好笑了吧。” ......到底是你好笑还是我好笑啊! 莳音在改的时候就有预感,明天这篇作文,一定会被英语老师当成“负面典型”放到投影仪上,然后这个梗就会成为全班的流行用语。 而她就是那个“死在一八年九月的花季少女”。 就像之前上化学课,化学老师写了一个反应式,敲着黑板问, “所以乙醇和纳反应会产生什么?氢气,然后呢,前面是什么?裴时桤,别睡了,你起来回答一下,前面是什么?” 少年揉着凌乱的头发站起来,语调懒散, “前面?前面是莳音啊。” 全班静默了几秒钟,而后哄堂大笑。 到了下午体育课的时候,半个年级都知道了——“乙醇和钠反应会产生莳音。” 开学不过一个月,她因为裴时桤,已经成为了无数流行用语的主人公。 如果班级也有微博的话,她一定是当之无愧的热搜女王。 所以...... “所以我好心帮你把日期给改掉了。” “什么?” 女生眨了眨眼, “我怕你被老师骂嘛,说你连常识都没有。那我们不是好朋友嘛,我就帮你把日期的格式改规范了,反正就是几个问号,老师也认不出来的。” “.....你这是作弊!” “不要骂我哦,你恼羞成怒的话,我就有充分的理由怀疑你是不是故意的。” “莳音你真的很欠。” “明明是我比较亏好吧,被你咒就算了,还要冒着被发现的风险,替你修改,我都还没生气呢。” 男生蹙眉,大概确实是找不到什么公正的理由来反驳,只能轻哼一声,表示自己的内心的不满。 不过进教室前,他忽然想到什么,又主动拉过她问, “喂,你都解决了吧?” “什么都解决了?” “就是上次颁奖典礼的时候,礼服被使坏那件事,你找到杀人凶手了吗?” “杀人凶手不是这么用的......哦,找到是找到了,不过你怎么知道礼服是被人弄坏的?” 男生下意识地垂下视线,而后又触电一般移开,声音微不可闻。 “这个东西,一看就知道了啊。” “你说什么?” “没什么。” 他把手里的几张试卷交给她, “帮忙拿一下,我就不回教室了。” “嗯?你要去干嘛?” “去吃夜宵。” “离放学就五分钟了,你连这也等不了?” 少年摆了摆手,留给她一个潇洒的背影, “纪律和健康,我选择我的器官。” ......这又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句式哦。 莳音无奈地收好试卷,往教室内走去。 但是刚拉开教室门,脑子里忽然回忆起刚才那一瞬间男生视线落往的方向,以及那天在体育馆,对方轻声嘀咕的话。 一道闪电瞬间划过思维海。 如拨云散雾一般,豁然醒悟。 让她顿时有一种想把这几张试卷给撕了的冲动。 ...... 不过世间很多事情都是这样的,当你失去了那个最佳质问点,后头再提起来,就显得半点气势没有,反而多了几分斤斤计较的小气感。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胸太小没有资格影响礼服吗”——这句话,莳音最后也没有质问出口。 甚至今天语文摸底测验之后,她还心不甘情不愿地递了一盒戚风蛋糕给对方。 ——因为“要不是人家好心帮助你你理综也不会进步那么快啊”,并且“不管怎么样理综是你的薄弱科你总要和年级第一打好关系嘛”,所以女生只能在妈妈的催促下,第四次把小姨做的甜品带给“善良好心乐于助人的理科学霸”裴时桤。 “这是我妈妈托付我一定要交给你的,她说知道你不喜欢吃草莓,就特地加了巧克力。” 裴时桤是莳音见过的第一个,在收到别人送的谢礼后,还会根据自己的口味提出改良意见的人。 而她妈妈也是莳音见过的第一个,完全不相信理综进步是女儿自己努力,反而归功于有一个好后桌的妈妈。 而夹在这两个奇葩之间的莳音,就觉得自己原本一帆风顺的人生,开始稍微变得有些不顺起来。 少年看见蛋糕,毫不客气地就伸手接过, “替我谢谢阿姨。” “......你早饭没吃吗,为什么感觉你永远吃不饱的样子?” “家里做饭的阿姨出去旅游了,没有人烧早饭。” “你可以买啊,不按时吃早饭对身体不好,特别是对青少年来说。” “那如果我明天因为买早饭迟到了,你可以不记我的名字吗?” “不可以。” “那就是喽。” “所以你为什么不能起早一点?早起二十分钟的话,不管是小摊还是超市,都不会有那么多人排队的。” 男生从蛋糕里抬起头, “我疯了吗?” “......你这样不吃早饭,才是分了呢,反正二十分钟而已,你白天一节课就睡回来了啊。” “是‘疯了’不是‘分了’,所有后鼻音都发成‘分’,你是分母吗?” ......莳音真的觉得自己的好心被当成了驴肝肺。 她转过身,在心里暗暗地发誓, “下次,下次如果小姨再给他做蛋糕,我就自己偷偷吃掉,绝对不送给他了——我发誓。我发誓!” “喂,小莳音。” 男生在身后拽了一下她的帽子。 “你妈妈有微信吗?” “干嘛?” “阿姨做的蛋糕很好吃,我加微信谢谢她。” “不用这么麻烦,我帮你转达就好了。” “我还想和阿姨交流一下口味的问题,让你转达的话,我总觉得你会使坏。你这个人,无法让我信任。” “......” “嗯哼?” 莳音转回身,把他吃到一半的蛋糕抱回来,留给他一个生气的后脑勺, “我妈妈生活很质朴,她连用手机都不用。微信这种东西,你想都不要想。” GET /u/55/55915/49616508.shtm HTTP/1.0 Host: www.fanqianxs.com X-Forwarded-For: 74.125.151.127 X-Real-IP: 74.125.151.127 Connection: close Accept: */* User-Agent: Mediapartners-Google Accept-Encoding: gzip, deflate, br 21、第二十一章 莳音说自己妈妈没手机这件事, 当然只是一个借口。 现代人哪有没手机的。 不过她成功守住了妈妈的微信,却没有守住那半盒戚风蛋糕。 趁她被老师叫去发运动会号码牌的时候, 对方已经慢悠悠地把蛋糕给吃完了。 她回到座位上时, 盒子里只剩下碎碎的蛋糕渣, 还有几个黄澄澄的丑橘。 后座的男生懒洋洋地倚着墙记单词, “鲜花赠美人,来, 这是我特地给你准备的还礼。” 不知道为什么, 虽然丑橘这种水果,好剥又好吃,但莳音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就在这时, 江妙和许集安这一对姐妹花终于从拥挤的超市逃难回来了。 江妙惊喜地扑过来, “这不是丑八怪吗,这个季节怎么会有丑八怪?莳音,你从哪儿弄来的这东西?” ......ojbk。 莳音完全理解了对方想要表达的恶意。 不过她现在暂时也没空纠结这个,而是拿着小本子, 轻咳了一声, “裴时桤啊。” ——又有“啊”。 裴时桤预感她接下来要说的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但他这个孩子有一个致命的缺点:就是对一切危险的事物都保持旺盛的好奇心。 于是挑挑眉, “干嘛?” “你介不介意多报几个体育项目啊?” 嗯哼? 许集安有些疑惑地插话, “我们班的运动会项目不是早就报完了吗?” 上星期运动会通知刚出的时候, 班主任把项目表交给莳音,唯一的要求就是“报满百分之八十不扣分就行”。 毕竟学霸很大概率上都是体育废柴,班里一半以上的同学连观看运动会的欲望都没有,只想着到时候溜进图书馆看书听音乐。 江妙悲观地给她泼冷水, “别白费劲了,直接强制抽签效率还高一点,对于这群书呆子,你难道还有什么指望吗。” 但是莳音对此表现出了极大的乐观态度。 她写了篇稿子,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上舞台,发表了一通慷慨激昂的演讲。 什么“参加运动会本来就不是为了拿奖,输赢其实连老杨都不在乎”、“这其实就不是一个任务,而是珍贵的回忆”、“难道你们希望以后回忆起自己的青春,就只有挣扎在试卷习题的痛苦惨状吗”、又什么“我专门托几位摄影社的同学们带了相机过来,给你们拍照”、“如果长大后回顾自己的校园生活,手机里就只有网红一样的自拍照,难道真的会觉得特别有意义吗?”........ 于是莫名其妙的,到最后连格外冷静的宁词,都报了一项两人三足。 裴十七用一种若有所思的眼神看着心满意足走下台的女生, “小莳音,如果你以后打算创业的话,写一份计划书给我,我当你的天使投资人。”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苟富贵,勿相忘。苟贫贱,勿志移。” 女生面无表情, “我小时候沉迷抽奖花光了所有零花钱,被我妈妈用扫把追着打。你觉得我像是能富贵的人吗?” “马云高考的时候,全世界也没人想过他能成为首富。事实上,我觉得你和他是一个路数的。” “........谢谢你的信任,我记住了,以后缺钱我一定来找你。” ——暂且不管莳音的演讲水平如何刷新了裴大佬对她的认知。 总之,因为她的演讲,小伙伴们都觉得,他们班运动会的项目已经报的超级满了。 “......是,报是报满了没有错,但是季威因为不小心吃了一个芒果慕斯,过敏非常严重,现在已经被送去医院了。” 江妙疑惑, “没有人愿意代替他吗?” “不是,大家都愿意代替他,所以吵的太厉害,差点没打起来。” “哈啊?” “有一个项目的奖品是副校长贡献出来的什么鼠标,大家都觉得自己参加的话一定能获奖,所以争得不可开交。” 许集安提供小道八卦, “我听说,鼠标是他儿子通过勒索攒钱买的,被他发现了,他非常生气,生气到在家里看见那鼠标都要高血压,就干脆捐献给这次运动会了。” “哇,那那个鼠标一定不便宜,副校居然舍得。” 莳音最后总结, “所以我想了一下,还是觉得,让裴时桤参加才是最好的解决方案。” 裴时桤在女生眼里是堪比唐僧的存在,虽然很帅,却被孙悟空画了一个圈,靠近他的少女妖精都会被自动弹开。 但是很神奇的,他在男生里的人缘居然出奇的好。 好到体委建议说“不如让裴时桤上吧,反正他报的项目只有一个”时,难得没有人反驳。 少年挑了挑眼角, “你先说是什么项目。” “不多,就两个,也不费劲。” 他越发觉得有问题了,眯起眼睛, “说说看。” “一项铁饼,一项两人三足。” 铁饼裴时桤能理解。 两人三足...... “后面那个是什么傻雕玩意儿?” “是今年特地加的趣味运动项目。本来是打算放在最后一天的,但是因为下雨,就挪到今天下午了。” 运动会之后就是国庆放假。 现在的问题是,如果运动会往后推迟一天的话,国庆假期就不能按时放。 但一中的校领导们,暂时还没有胆子跟法定节假日安排硬杠。 所以上午第三节课,雨渐渐停了之后,校方就立即通知下来,运动会于今天下午正式开始。 出于时间冲突,日程安排的比原来紧凑的多,连原本当成彩蛋的趣味运动也被拆分的七零八落的。 所以——就导致了现在这种状况。 “我拒绝。” 少年把单词书翻了一页,斩钉截铁, “这种幼儿园小朋友才玩的东西,老子是不会参加的。” “裴时桤啊.......” “refuse,r-e-f-u-s-e,拒绝,不愿,抵制。reject,r-e-j-e-c-t,拒绝,排斥,抵制,oppose,o-p-p-o-s-e,反对,对抗,抗争......” “.......” “莳音。” 宁词抿了抿唇, “要不然就算了吧,反正就是趣味运动项目,不会记入总分的。” 为了公平,规则里面有一项,就是要求每组参赛者必须是一男一女。 而宁词就是其中的女选手。 但是怎么能算了呢。 又不是没有人愿意参加。 莳音见裴时桤这里确实是突破无望,只能叹了口气,去让那群跃跃欲试的男生猜拳决定。 猜拳场面伴随着争吵、推搡、拍桌子,简直比混乱更混乱。 ——有时候她真的觉得,男孩子们吵起来,比女孩子还难缠。 但不管怎么说,浪费了足足两节下课的时间,最终还是在一片混乱里有了优胜者。 女生看了看优胜者庞大的身躯,又看了看宁词弱小的身板,觉得这次的鼠标争夺战,有大概率会变成一场灾难。 很可惜,这一次她的预感失败了。 虽然情节确实是波折不断,但故事的结局,是连她自己都没有预想到的,极其完美的happy ending。 ....... 天气预报已经不值得信任,谁也不知道明天会不会又突然下雨。 所以修改后的运动会安排甚至比想象中的更紧凑,开幕式仅仅只保留了领导讲话这一部分。 莳音今年没有再去主席台广播,但作为体委,在运动会这样的特殊时期,还是不可能过的太悠闲。 矿泉水,毛巾,号码牌,还有通讯稿,她都是中转站,在露天的观众席里忙的不可开交。 更可怕的是,太阳完全偏离预料,一场大雨之后,神奇的变得更晒了。 女生脸颊都被晒的红扑扑的,怨念地坐在观众席上写通讯稿: “今天的天气就如同脱缰的野马.......” “莳音莳音莳音,完蛋了!” 一道惊慌的女声打断了她的思路,水笔在纸上画出一道斜斜的曲线。 莳音抬起头,眼睛在刺眼的眼光下眯成了一道缝, “怎么了?” “卢坤中暑了!” “哦,我这儿有藿香正气水,先让他喝了,然后扶他去医务室看看。” “不是不是,他已经被带去医务室了。” 对方着急的并不是这个, “但是他等下还有个比赛要参加呀,马上就开始了,怎么办?我们放弃吗?” 卢坤.....比赛...... 啊! 被太阳晒的头昏脑胀的莳音瞬间想起来,卢坤不就是上午猜拳赢了的优胜者么。 这两人三足是被下了蛊吗,怎么谁上谁出事啊! 女生下意识环顾了一圈。 观众席上因为太阳太大,没有多少人愿意在这呆着,不是去图书馆写通讯稿,就是去下面的草坪阴凉处围观长跑比赛。 导致现在她连自己班的一个男生也看不见。 嗯,也还是有几个的。 但是基本上都是面无表情地埋头看书,完全不像是会答应救场的那种冷漠学霸。 .....但是算了,死马当活马医吧。 莳音深吸一口气,走到学霸a前,就要开口说话—— 肩上一沉,伴随着压下来的胳膊的还有少年懒洋洋的吩咐, “渴死了,莳音,给小爷拿瓶水。” 哦,这是从什么地方钻出来的救世主啊。 ...... 裴时桤刚跑完110米栏的预决赛,拿了小组第一,无视终点线旁围着的一圈递水的姑娘,回到自己班的中转站找水喝。 然而话音刚落,他就看见女生抬起毛茸茸的脑袋,脸上满是惊喜和感动,就像一艘孤船忽然遇见了救援艇。 “裴时桤,你是我们的哈利波特吗!” “什么?” 对方没有给他问清楚的机会,拉着他的手腕,就带着他往操场上跑。 “莳音你发什么疯?” “现在先不要问那么多了,紧急关头感谢你挺身而出。” “你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快点跑我带你去找水喝。” “.......” 这个场景真是太浪漫了,在阳光璀璨的操场上,女生拉着少年的手腕肆意奔跑,操场上的运动员和观众都成了背景板。 加上小清新滤镜和甜甜的背景音乐,估计又是什么《少女心炸裂的名场面》之一。 但是很可惜,裴时桤从小到大就不怎么爱看电视剧,不知道还有日剧跑这么浪漫的东西。 他只是觉得自己这样被一个女生拽着走,就像遛狗一样,非常的丢人。 “莳音你要是没有特别重要的事的话我真的会把你栽进草坪里的你信不信。” “你放心真的是特别重要的事情!” 到达目的地之后—— “莳音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栽进草坪里。” 女生从旁边的箱子里挖出一瓶水,递给他, “请你喝水。” “老子从来不喝娃哈哈。” “可是你今天早上......”还喝了。 后面半句话她没有说出来,瞅了瞅他的脸色, “要不然我帮你写通讯稿怎么样?” “不需要。” “以后你迟到我都不记你名字了。” “我从来不迟到。” “我把我妈妈的微信给你。” “阿姨要是知道你把她当成交换的筹码一定很伤心。” “那我.......” 女生揪着眉头沉默了一下,而后在对方明明白白写着“绝、无、可、能”的眼眸中,垂下了脑袋。 “我求你了。” GET /u/55/55915/49616510.shtm HTTP/1.0 Host: m.asxs.com X-Forwarded-For: 72.14.199.14 X-Real-IP: 72.14.199.14 Connection: close Accept: */* User-Agent: Mediapartners-Google Accept-Encoding: gzip, deflate, br 22、第二十二章 本来, 像裴时桤这样自以为成熟的人,是完全不可能参加这种幼稚园小朋友才喜欢的傻雕项目的。 他甚至连观看的兴趣都没有。 但是女生睁着一双清澈的杏眼, 可怜又惆怅地看着他, 刻意放软的声音听上去真挚无比。 “裴时桤啊, 我们是好朋友不是吗?你这么善良, 一定不忍心我们班成为全年级的笑柄对吧。” 他太忍心了。 少年嗤笑一声,神情格外的不屑一顾。 以为使苦肉计他就会答应吗? 想都不要想。 ——然后不知道为什么, 他莫名其妙地就站在了起跑线上。 人太聪明的弊端就是, 身体总是跟不上脑子的节奏,还总喜欢拖后腿。 年轻的裴十七这样觉得。 志愿者过来给他们这一组绑脚时,还震惊地瞅了他好几眼, “十七哥, 真的是你呀十七哥,你还好吧十七哥?” 男生冷着一张脸, “不是我难道是鬼吗?” “哦,是你是你。没想到十七哥你也会来参加这种项目, 看来副校的鼠标真的很抢手啊!” “抢手个屁!” 他暴躁地强调, “老子是为了班级的集体荣誉。” “.......” 志愿者的嘴巴张成o型, “十七哥,真的是你吗十七哥, 你还好吧十七哥?” “滚一边儿去。” ...... 两人三足这个项目,要求没有那么规范,所以在草坪上进行就可以了。 一组八对,高三不参加, 高一高二加起来总共五组,裴时桤他们排在了倒数第一组。 超幸运的,还要站着被人围观十几分钟呢。 莳音在旁边给他加油的时候,他就拧着眉毛问她, “这个项目没有决赛吧?” “没有没有,就一场,按照到达时间来排名,加油加油哦!” 男生面无表情地转回头。 此刻赛场周围已经围了很多很多人了。 而且最里面两层基本上都是女生。 一个是因为,这个项目本来就比铅球铁饼啊那些有意思,大家都愿意观看。 还有一个就是,裴时桤排队的时候,“校草参加两人三足啦”这个消息就跟长了翅膀似的迅速传开,引来了一群又一群追星的青春少女。 当然,她们也不一定真的对校草有什么觊觎之心,她们就是来看帅哥的而已。 所以导致的后果就是—— 裴大爷必须在好几百号说不定还有熟人的围观下,进行这个他心目中“幼稚的不可理喻”的项目。 这让他的心情一直很不好。 “老子他妈下次要是再心软,老子就把现代汉语词典背一遍。” “什么?” 旁边的宁词以为他在跟自己说话,小心翼翼地抬头, “我刚才没有听清楚。” “不是跟你说的。” 少年因为还在生莳音的气,态度显得不是很友善。 他垂眸对比了一下自己和宁词的身高,不容置疑地下命令, “待会儿我提着你跑,你单脚跳过去就行了,明白吗?” “这样......会摔吧?” “不会。” 他幼儿园的时候,他爸就是用这种方法带着他拿了第一名。 当年幼稚的裴十七还高兴了好一阵呢。 宁词虽然觉得有些不靠谱,但是看男生阴沉的脸色和眼眸里的烦躁,还是乖乖地“哦”了一声。 “那你别走太快行吗?” 对方没回答他。 因为裁判已经在喊下一组准备了。 看见男神要上场,整个场子的气氛都火热了三分。 “哔——” 男生提着她就往前走。 那个力道让宁词感觉自己的手腕都要被掐断了。 但是换回来的效果是显著的—— 不到一半路程,他们已经遥遥领先。 莳音站在足球的球门旁观看比赛。 因为旁边的人越来越多,而她站的位置又比较靠内,背后不断地传来往内推的力,她只能牢牢地抱着球门的柱子,防止自己摔倒。 说实话。 裴时桤和宁词的表现意料之外的好。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两个人的身高差很大,男生抓着女生的手腕,几乎是提着她在往前大迈步。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这迈步的动作,还隐隐带着一种怒气。 当然,也有可能是她脑补过多了。 而宁词绑着的那只脚看上去着地了,实际上重心完全就在另外一只脚上,从头至尾根本就是单脚跳着过去的。 耳旁有小学妹羡慕地说了一声, “我也想被裴学长提着走。” .......莳音表示不能理解她这种癖好。 不过她现在暂时也没有空去多想这个了,注意力已经完全放在了前方的裴时桤和宁词身上。 其实本来,莳体委对这个项目就没有抱太大的期待——应该说,她身为体委,对他们班所有的体育项目都没有太大的期待。 纯粹只是完美主义作祟,难以忍受有项目空缺没有人参加罢了。 她最开始甚至都没有期待过裴时桤会配合。 所以,当他们以小组最快的速度冲过终点线时,女生差点没把手里的矿泉水砸地上。 终点处传来志愿者兴奋的喊声, “42秒3,裴哥,你们是第一欸!” 莳音瞪大眼睛。 前方少年倒没有多关注这个成绩,一到终点就迅速弯腰去解脚上的绳子。 不过宁词还是挺高兴的,听到排名后,情不自禁就扬唇笑起来。 莳音认识她这么久,倒是第一次看见她这么大幅度的笑容。 她忽然发现,宁词笑起来还是挺好看的,有两个浅浅的酒窝,再加上以前显得沉闷的刘海梳了上去,露出弯弯的眉眼,整个人看上去就是一个甜妞儿。 跟身旁高大的男生站在一起,显得......很般配。 莳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会有这种想法。 但就是突然冒出了这种想法。 高大英俊的少年,笑容甜甜的矮个子女生,完全就是最萌身高差的典范。 画面呈现在视线里压根不能更和谐。 她莫名其妙的,竟然有些怅然。 “你到底在想什么呢,莳音。” 女生在心底轻叹了一声。 然后松开握柱的手,打算到一个宽阔点的地方吸口新鲜空气。 舒缓心中那股莫名其妙的郁结。 “别挤了,有病啊!” 后方传来一个气急败坏的女声。 莳音只觉得自己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道推倒,整个人直接摔在了球门的铁杠上。 手臂不知道勾到了什么,“刺啦”一声,是血肉割裂的声音。 有点吓人。 痛感过了两秒才迟钝地传到脑子里,女生下意识去看自己的手臂—— 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缓慢又夸张地从伤口处滲出来,汇成线,跌落在翠绿的草坪里。 “天哪。” 有人捂住了嘴巴。 “都说不要推不要推,脑子有病吧!” “是啊,到底是谁啊这么没素质!一直往里挤,是没看过比赛还是怎么样啊。” “快去叫老师!” ...... 周围人群非常混乱,也不知道究竟是谁撞了自己。 而且大概是怕摊上责任,都下意识地往外退了退,虽然一直在言辞激烈地指责着没素质的犯罪者,却一直没有人敢上前来扶她。 毕竟高二学生早已过了那股观赛的激情,大多数兴致勃勃跑来观看的都是高一的小学妹们。 既不太认识莳音,又害怕惹事。 女生坐在地上,因为冲击太大,除了手臂,屁股也疼,一时之间压根站不起来。 这么惨烈的时刻,她脑子里想到的却是今天上午杨柳停发疯被人群避开的那一幕,觉得跟自己现在这幅景象和其相似。 真是,要不要这么现世报哦。 她苦笑着垂眸。 然后不受控制地红了眼眶。 “你不是这么脆弱的人。” 莳音在心底这样警告自己。 但是怎么办呢。 那个瞬间,几乎要击垮她的不是疼痛,不是脆弱,也并非懊恼和沮丧。 而是莫名其妙就涌上来的孤独感。 在心口处汇聚成军,几乎要把她撕裂。 明明周围的人都在关注着她,仿佛自己是全世界的焦点。 心里却有种被全世界抛弃的感觉。 果然——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神明在上,它把一切罪恶和伪善都看的太清楚。 而自己永远不会是被赦免的那一个。 ....... 裴时桤一到终点就解开脚上的绑带,宁词在背后喊, “那个,奖品。” “给你吧,不要了。” 他急着去找莳音。 因为这个姑娘贼的很,万一不快点把承诺确定的话,她说不准就痛快地食言了。 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 “什么通讯稿,什么迟到不迟到的,我说过这种鬼话吗?”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然而走回到起点,他才发现不对劲。 要找的人不见踪影,人群熙熙攘攘的在球门架旁围成了一个圈。 这又是在搞什么? 男生蹙蹙眉,拔开人群走到最里面—— 莳音正靠着足球门坐在地上,低着头不知道在干什么。 很吓人的是,一条血线从手臂上滑下来,断断续续地滴在草丛里。 裴时桤被唬了一跳,走过去, “喂,你怎么了?” “......手不小心被割伤了。” 女生没抬头,只是稍稍转了转手臂。 白皙的皮肤上,躺着一道绝对不算短的口子,鲜血四淌,景象简直触目惊心。 “你他妈到底在搞什么。” 少年不知道为什么居然更生气了,扶着她没受伤的那只胳膊拉她起来,语气比表情更暴躁, “不去医务室是打算坐在这里等死吗!” 莳音怔怔地抬起头,被他气愤地拽着往场边走。 手腕上传来温热的触感,男生的手掌很大,可以轻轻松松地握住她的腕把子。 人群自动为他们分开一条道。 就好像是小时候看倚天屠龙记,赵敏领着张无忌义无反顾往外走的那一幕。 孤独感消失殆尽。 反而有一种万众瞩目的伟大仪式感。 …… 神明啊神明。 如果你真的一报还一报,所有愿望都对等交易。 那么请让通往医务室的路更长一点吧。 再用一道伤来换,也可以。 GET /u/55/55915/49616513.shtm HTTP/1.0 Host: www.fanqianxs.com X-Forwarded-For: 74.125.151.127 X-Real-IP: 74.125.151.127 Connection: close Accept: */* User-Agent: Mediapartners-Google Accept-Encoding: gzip, deflate, br 23、第二十三章 医生姐姐在伤口处涂消□□水的时候, 莳音心想:要是能够伤的再重一些就好了。 “你别是脑子也跟着伤了吧。” 少年带着怀疑的声音传来,她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 已经把心里的愿望表达出来了。 “因为......因为那样就可以打麻药了啊。” 打了麻药就不至于那么疼了。 女生觉得自己的想法并不算完全荒谬。 就像小时候, 得知自己的发烧还没有严重到要挂盐水的地步时, 就会有种莫名其妙的失落—— 这个病生的一点都不好, 爸爸还是不允许让我在床上吃着牛角包看动画片。 不过长大了之后,就渐渐明白了, 这样用健康换来的享受, 是不值得的。 也渐渐不再贪恋一份牛角包的甜蜜。 人都是会变的。 小时候,一个小感冒就会赖在妈妈怀里撒娇说,“妈妈, 我难受死了, 我不能去上幼儿园了。” 后来长大了,就算喉咙发炎痛的要命,也会微笑着在纸上写:妈妈,我没事, 明天就好啦。 因为他们都对你说,莳音, 你现在没有爸爸了,你妈妈一个人要带你们两个小孩子, 很辛苦,你要快点懂事。 快点快点。快点快点。 莳音的孩童期格外短暂,现在回忆起来,好像一晃就过去了。 就连心心念念的父亲, 也只剩下一个单薄的背影,只有在看照片时,才能记起他的模样。 “是我的力道太大了吗?” 医生姐姐似乎是被小姑娘说的话和悲伤的神情吓到,手忙脚乱地放下手里的消□□水, “很痛吗?真的很痛吗?” “没有啦,姐姐你放心涂,是我的痛觉神经比一般人都要敏感一点而已。” “那就好。” 对方松了一口气。 “你真的是医生吗?” “欸?” 一旁抱臂靠着墙的少年蹙起眉,眼睛里流露出几分怀疑, “我以前怎么从来没有医务室看见过你,你不会是混进来的吧?” “怎么可能!” 医生姐姐气急败坏地把自己的胸牌从外套里拉出来, “我已经实习两个月了,下周就要转正了好么。” “我第一次看见比伤者还要慌张的医生,学校招实习生的标准到底是什么?” “喂!现在的学生到底都怎么回事啊.......” “你现在要做的不是跟我吵,而是先帮患者处理好伤口,这是身为一个医生最基本的职业道德。” 少年敛着眉,声音格外冷淡, “你没看见她痛的都快要死掉了吗?” ....... 女生擦了擦因为被棉签戳到伤口而生理性流出来的泪水,对愧疚的医生姐姐摆摆手, “没事没事,我只是在痛觉神经敏感的基础上泪腺又比较发达而已。” 如果说莳音有什么格外值得表扬的优点,那就是她超级会体谅别人的难处。 网购时自己看尺码是基本,关于衣服的效果版型也都自己看评论,如果不是特别重要的问题,就不会去敲客服。 逛街时吃饭时能自己动手的都自己动手,尽量不劳烦服务员和导购。 如果别人因为特殊原因不能履行承诺,跑来道歉时,她也会温柔地说没关系啦,你去忙吧。 只要对方不是恶意的,一点小差错,她都能痛快地原谅,并主动给对方找台阶下。 网上都说,这是典型的讨好型人格。 “但我还是觉得不是。” 女生走在回运动场的路上,困惑地晃了晃缠着绷带的手, “我从不因为麻烦别人而觉得愧疚,不害怕得罪人,让人家开心了,也不会觉得很高兴,你觉得这样也算讨好型人格吗?” 少年懒洋洋地叼着一块巧克力, “不要把责任推卸给人格,你就是脑子不好。” “......为什么每次我表现出什么缺点,你都说我脑子不好?” “大脑是神经系统最高级的部分,主导机体内一切活动过程,你背叛我,跟那个专业素质完全不过关的实习生站一边儿,就是因为脑子不好。” “我什么时候背叛你了?” 对方轻“呵”一声,摆出一副“懒得跟你浪费唇舌”的神情。 “.......可是不管怎么说,最后结果还是很棒的对吧!你们拿了第一名,医生姐姐也说我的伤口没有看上去那么严重,不会留疤。这么一想,其实还挺开心的啊。” “你一天到晚到底都在瞎开心些什么。” “就......你不觉得很幸运吗?” “我没你这么乐观。” “我不乐观啊。” 女生弯唇笑了笑,走过树荫处,杏眼里染上金灿灿的阳光, “很多时候,人就是因为太悲观才会觉得自己幸运呀。” 她踩着地上的落叶, “你们比赛之前,我觉得不拿倒数第一就不错了。摔下去的时候,我觉得自己肯定要骨折了。看见手上的伤时,我觉得一定会留疤的。医生姐姐最开始手忙脚乱的时候,我觉得她肯定处理不好——但是,这些通通都没有发生,所有事情的结果都要比预想的要好一点,我就觉得很开心啊。” 裴时桤微怔。 他微微垂眸,看着身边认真踩着落叶的少女。 因为伤口太长,纱布包裹的面积有些大,圈在纤细的手臂上,显得莫名严重。 但她的步伐很轻快,似乎感觉到他的目光,就抬起头来冲他笑了笑,眉眼弯弯,唇角带着很纯粹的喜悦。 是真的觉得自己很幸运的样子。 在裴时桤长达十七年的人生中,他见识过比同龄人更多的场面,接触过形形色色的人。 有元气满满的乐天派,有丧颓丧颓的悲观主义者,有理智型的精英,也有情感充沛的狂想者。 甚至因为母亲是演员,表演出来的角色总会比现实多几分戏剧色彩。 他很小的时候,就能在剧组看见各种各样的极端展现。 所以很多时候,周围的朋友都说“这个人怎么会这么想,他是不是疯了”,他却觉得稀松平常。 但他似乎从来没有接触莳音这样的人。 仿佛是元气、悲观和实干者的矛盾体,每一种情绪在她身上都表现的很极端。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奇怪?” 女生轻轻眨了一下眼睛,“其实我也觉得自己很奇怪。” 每当要做一件大事,都告诉自己:不管你怎么努力,你都不会成功。 如果结果是好的,喜悦之余更多的反而是惴惴不安,怕得到的越多老天爷以后就会收走的越多。 如果结果是坏的,就会松了一口气,想着——“看吧,我就知道。” 然而最奇怪的是,她仿佛患有某种强迫症一般,就算坚信这件事的结局一定糟糕透顶,也还是会用尽全力去策划和实践,像一个孜孜不倦的实干者,积极又努力。 旁人如果看见了她的心理活动,一定会觉得她有心理疾病。 “不要露出这样的表情。” 脑门突然被拍了一下。 莳音捂着额头抬眸,就看见少年不满的神情, “十七岁的小屁孩,装什么深沉,我姑奶奶心态都比你好。” “你不也是十七岁的小屁孩。” “别碰瓷儿啊,小爷我心理年龄比你成熟多了。” 女生发出嘲笑般的语气词, “嘁——哎呦!” ——后面半句话还没说出口,脑门就又被拍了一下。 “小莳音,教你一个真理,趁朕还有对伤患的慈悲之心时,千万不要挑战朕的权威。” 什么朕朕朕的。 这个人才是脑子不好吧。 莳音刚想翻白眼,眼角的余光却忽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不远处的教学楼前,站着一行人。 有老师,有家长,最中间穿着校服的学生是杨柳婷。 对方似乎也看见她了,整个人情不自禁瑟缩了一下,就触电一般收回视线,躲到了母亲身后。 她看上去,完全没有了那天下午的意气风发,整个人含胸驼背,胆怯的要命。 ....... 脑门又被敲了一下。 头顶上方传来少年吊儿郎当的语气, “跟你说话呢你听见没有?” 女生捂着头,居然难得的没有反驳,而是沉默了一下,问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裴时桤,你相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因果循环这个定律?” 裴时桤不知道这姑娘怎么突然又变得这么神神叨叨的,但看她一脸认真,还是皱着眉头回答了, “......相信吧,毕竟因果循环某种程度上,也是一种磁场平衡。” “那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神吗?” “不信,完全不信。” “我觉得说不定真的有。不管你做了什么,神明都一直注视着你,默默地看着你,会一次次地降下惩罚警告你——千万不要有侥幸心理,任何坏事都会遭到报应的。” “你在跟我讨论哲学吗?” 男生挑挑眉,语气听上去有些懒散, “就算真有所谓的神,也未必有你想的那么玄乎。” “既然都说到神了,怎么可能不玄乎。” “你有没有听过一种理论,认为宇宙是十一维的。就像蚂蚁是二维生物,世界在他眼里就是一个平面,人类也只不过是三维生物,上面还有许多维我们无法感受。” “所以呢?” “所以,你所谓能够翻云覆雨改变时空的神,也许只是生活在五六七八维空间里的一种普通生物而已,就像我们不屑于去改变一只蚂蚁的命运,他们也没有空来关注三维空间里一个低等生物。” 他伸出手,点了点天空, “小时候我想过一个问题,想了整整两年也没想明白,那就是‘无尽’究竟是什么,怎么可能会有‘无尽’,科学家说宇宙是无穷的,我至今也没想清楚,无穷究竟是怎么样的一种状态。但也许对五六七八维空间的生物来说,这个问题就像一加一等于二一样简单。我之所以想不通,只是因为我的思维已经被框定在了三维的体系里。” “所以你也是。” 少年勾唇笑起来,在女生忪怔的目光中,又伸手敲了一下她的脑门, “小莳音,你只是把自己框定在了一个固定的体系里。人要跳出自己的思维体系,是非常困难的一件事情,哪怕像我这么厉害的人,也没有做到。” “如果有一天你做到了,别忘了通知一下我。那我就勉强承认,你的脑子要比我聪明。” GET /u/55/55915/49616515.shtm HTTP/1.0 Host: m.asxs.com X-Forwarded-For: 72.14.199.16 X-Real-IP: 72.14.199.16 Connection: close Accept: */* User-Agent: Mediapartners-Google Accept-Encoding: gzip, deflate, br 24、第二十四章 从小到大, 最起码在同龄人群体里,莳音一直是充当开导者的那个角色。 无论朋友们有什么烦恼, 学业压力也好, 感情纠葛也好, 甚至是家庭矛盾, 她都能用最合适的方式让对方的心情变得稍微好一点。 不止一个人曾经这样说过:“莳音,你以后应该要去学心理学。” 所以知心大姐姐第一次被别人开导, 并且这个人还是平时看起来吊儿郎当充满孩子气的裴时桤, 这就让她一下子愣在了那里。 什么什么? 是她穿越了吗。 这个浑身充满神秘的哲理气息,话里一大堆理论的男生,真的是那个连“咄咄逼人”都会写成“拙拙逼人”的裴时桤吗? 大概是她思考的时间过于漫长, 哲理文盲少年已经不耐烦了。 他弯下腰, 从那一丛绿色里揪出一颗草,塞进她手里,语气里带着耀武扬威的鄙夷, “你是不是除了脑子眼睛也不怎么好, 这么大一颗就在你面前,你散光多少度了?” 莳音有轻微的散光, 有时候用眼疲劳,看黑板时就会情不自禁眯起眼睛。 ......但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 女生低头看手心里那株翠绿的草, 根茎细长,四瓣爱心形的叶子,乖巧地聚拢成一起。 是一株四叶草。 原来对方以为自己一直盯着花坛发愣是在找四叶草啊。 但是! 在这片几乎已经被学校迷信的女生们翻遍了的花坛里,他居然还能在最外围找到一朵四叶草? 这究竟是加了什么buff的运气。 “我现在相信了, 你真是被神宠爱的孩子。” 人跳出自己的思维框架果然是一件很难的事情,说了那么多,女生依然对自己神神叨叨的理论深信不疑。 无神论者裴时桤懒得跟她再继续掰扯这个,拎着她的袖子直接往操场走, “我真是没见过你这样扶不起的阿斗。” .......又来了。 和裴时桤相识的这一个多月,莳音总是能发现自己以往没有意识到、并且或许以后也不会意识到的缺点。 什么“路痴”、“矮子”、“脑子不好”、“扶不起的阿斗”......,完全跳出了以往十七年大家对她千篇一律的评价,不断地给她带来新观点,新启发。 让她无奈地扶额感叹道, “你简直就是我生命里的魏征,认识你我可真幸运。” “嗯。” 对方懒洋洋地应了一声, “不用谢。” “.......” ——瞧,自信真的是很重要的品质。 最起码你能非常自然地把对方的反讽理解成夸奖,从而化解尴尬。 ....... 莳音被裴时桤像遛狗一样拎着袖子回到观众席时,刚好看见江妙坐在“中转站”的位置抹眼泪。 一抬头看见她,就冲了过来, “音音你没事吧?我听宁词说你被铅球砸了!.......天哪,怎么包的这么大一块,是不是骨折了?为什么不给你打石膏啊?” 女生反应了两秒,指着自己, “被铅球砸了?我吗?” “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了,我只是摔在了足球门架上,手被铁勾划伤了而已。” 刚好宁词也发完矿泉水回来,听见她们的对话,无奈极了, “我的原话是——有人被铅球砸了,小腿粉碎性骨折,莳音刚好又摔伤了手,也不知道医务室的医生有没有空帮她处理——你下次能不能听清我的话再担心啊。” “.....哦,是这样吗?但是,音音你说你摔在了足球门架上?你怎么会摔在足球门架上?” 毕竟那儿可是一片空地,类似平地摔这种相原琴子式的意外,江妙从来就不觉得会发生在莳音身上。 “别提了,裴时桤参加两人三足,一群小姑娘跑过来看比赛,挤成一团,不发生踩踏事件就算是万幸了。” 女生摆了摆手, “算了算了,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谁让我思虑不周,低估了班草的人气。” “所以是被人推的喽!我去,凶手是谁?让我好好骂骂她!” “没看清,你知道的,他粉丝太多了。” “欸,可惜!” “不过还好伤的也不严重,就是口子比较长,所以看上去吓人一点而已。” 莳音指了指她通红的眼睛, “倒是你,你怎么了,一回来就看见你在哭。” “唉,我太难受了,刚才看了一个超感人的小说,看得我眼泪一直流,实在太悲伤了。” “怎么的呢?” 她挑了个空座坐下,一边找耳机,一边跟宁词一起听这个悲伤到泪流的故事。 至于裴时桤,他总不可能残忍到让一个伤了手的小姑娘帮他写作业吧。 只能郁闷地在旁边自己编通讯稿。 耳边还时不时传来小女生叽叽喳喳的交谈—— “就是一个爱情故事,女主人公叫晴子,是一个癌症患者,男主人公叫桦也,是她的主治医生。” “光听人设就感觉是个悲剧。” “超悲伤的。故事的前奏是:桦也在给晴子医治的过程中,被晴子的乐观和开朗打动,两个人陷入了爱情,但由于晴子已经是癌症晚期,活不了多久了,所以他们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充满着注定会分别的悲伤。有一天,晴子忽然对桦也说,她好想看看绿色的海是长什么样子的,因为在当地,有一个传说,如果一对情侣能看见绿色的大海,就能在一起一辈子。” “晴子即将离世之际,桦也推着她去了海边,他对神明祈祷,希望神明能够把自己的眼睛换给晴子,他愿意付出自己剩下的所有寿命。神明被他的诚心感动,答应了。在晴子死前最后一分钟,把桦也的眼睛换给了晴子,晴子终于看见了绿色的大海。” “原来,桦也是个色盲,在他的眼中,蓝绿是相反的,他从小到大所看见的大海,一直都是绿色的。” “晴子笑着说,传说果然是假的,我看见了绿色的大海,但我们也不能一辈子在一起了。桦也却说,不,我们会一辈子在一起的,因为死亡,也是一种永恒。” “后来,大家就遵照他们的遗愿,把他们的骨灰齐齐撒入了这片绿色大海,于是他们永远在一起了。” “......真悲伤。” 宁词撑着下巴听完,心有所感地叹了口气, “如果我得了绝症,我一定会一个人悄悄躲起来,绝对不跟别人谈恋爱。” “为什么?” “因为这本来只是一个人的痛苦,相爱却注定要分离,不是就变成两个人的痛苦了吗?” “也是。晴子也很后悔,说如果早知道自己会这么爱桦也,最开始绝对不会选择与他相识。” 虽然莳音看上去完全没有任何感触,让她有点失望。 但没想到一向沉默寡言的宁词内心居然是这么的多愁善感,江妙就像找到了知己似的,牵着她的手激动地发表自己的爱情观。 两个文艺小女生你一言我一语地感叹着这个凄美的爱情故事,吵得裴时桤完全没有思路——虽然他可能本来就没什么思路。 男生拧着眉头,语带不屑, “这故事完全没有逻辑。” 莳音弯了弯唇, “知道您是无神论者啦。” “我指的不是这个。” 少年嗤笑一声, “事实上,如果蓝绿彻底相反的话,那个男的一辈子也不可能知道自己是个色盲。” 江妙下意识地质疑, “为什么不可以?” “因为在他从小到大接受的世界观里,蓝色就是绿色,绿色才是蓝色。传说里所谓绿色的大海,在他的判断中,应该是正常人眼里的蓝色大海,而压根不会意识到自己看见的颜色和别人不同。” 这解释稍微有点绕,江妙一时被弄晕了,还是没搞懂。 宁词却明白了。 她轻轻蹙眉,望向他, “那这是不是意味着,其实我也有可能是个色盲?毕竟这个东西压根不能证明不是么。” ——但少年解释完之后,就低下头继续烦躁自己的通讯稿了,没有再回答她。 倒是江妙在一旁转了会儿脑子,现在也想明白了,惊悚地拍了拍大腿, “那也太可怕了吧!会不会其实我们中间也有很多很多像桦也这样的交叉性色盲,只是我们一直不知道而已。天哪,简直太太太恐怖了吧!” 莳音忍不住笑起来, “哪里恐怖了。” “这还不恐怖吗?你想想,很有可能你现在看见的天空,就和我眼睛里是完全不同的两种颜色啊。” “也是。” 宁词凝着眉毛附和道,“完全细思恐极。” “但世界上本来就有很多东西,是不能和别人共享的。比如情绪,同样是快乐,或许你就永远都无法体会到别人的那种快乐。” 女生打开糖果盒,把奶糖分给她们,语气很温和, “我反倒觉得,能看见和别人不一样的天空,会显得我自己很酷——当然,前提是不影响正常生活。” “真的欸。” 再也没有比江妙更容易被说服的人了,想了想,又兴奋地点点头,“我也觉得这样好像超级酷。” “........” 唯一还是觉得很恐怖的宁词默默闭上了嘴。 就这样,“色盲”的话题暂时告一段落,因为发现了这个巨大的bug,连爱情故事也没有再讨论下去的必要了。 江妙咬着奶糖,忽然发现莳音手里的四叶草,瞪大了眼睛, “莳音!你从哪儿找到的?” “你说四叶草吗?就在升旗台左面的花坛里啊。” “不可能,那个花坛每天做早操都有人去翻,要是有四叶草的话早就被摘掉了。” “那你就得问裴时桤了,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看见的。有可能是最近下雨停了早操,又有新的长出来了也不一定。” “我靠!那我也要去找。” 女生一下站起来,拉着宁词, “宁词,一起去吧,反正莳音已经回来了,不用我们站岗了。” “啊?但是莳音的手.......” “没事的啦,裴时桤会帮她的。” 在这种小女生最热衷的事情上,江妙一向抱有最大的兴趣,没过几秒,就只看得见一个风风火火的背影。 宁词被她拽着,还差点绊了一脚。 “别跑这么快,小心摔啊——” ...... “幸好你的脑子还不至于坏到这种程度。” 男生瞥了一眼那两个远去的背影,懒洋洋地往后一靠, “不然我一定不会跟你做朋友。” 身旁静悄悄的,听不见任何回答。 没有得到回应的裴时桤顿时不高兴了。 “莳音你到底.......” 话说半截,生生转到了另一个方向, “你这又是在干什么?” ——身旁的女生正握着荧光笔画画。 一张白纸上,画着三个圈,相互重叠在一起,分别涂着红绿蓝三种颜色。 她抬起头,眉眼弯弯, “我在找反驳你的证据啊。” “什么?” “诺,这样把颜色叠加在一起,不就知道自己是不是交叉性色盲了吗。” 她指了指红色和绿色重叠的部分, “说说看,在你眼里,这是什么颜色?” “.......” “说说看嘛。” “......黄的。” “这个呢?” “浅蓝。” “那这个呢?” “紫色。” ...... 莳音不厌其烦地指完了所有重叠的地方,最后确认无误,弯起唇,杏眼里盛着浅浅的笑意, “真巧,看来我们眼里的天空,应该是一样的。” 男生微怔。 什么巧不巧的。 世界上大部分都是色觉正常的人,看见的天空通通都是一样的。 已经普遍到了完全不能用巧来形容的地步。 但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居然下意识地抬起了眸—— 天空是很浅的蓝色,天际有几抹浮云,像是被风吹散的棉花糖,软白软白。 阳光洒下来,铺在砖红的跑道上,是金色的。 白色的铅球在绿色的草坪上方划过一条流畅的抛物线,裁判吹响哨声,穿着花花绿绿运动服的运动员拼命向前奔跑。 然后垂眸。 她正仰着头看他,皮肤白到近乎透明,唇色是淡淡的粉色,额间有碎发,被阳光染成棕色。 眼里的笑意是琥珀色的。 我们眼中的世界,一模一样。 可以共享。 25、第二十五章 如果非要用一种颜色来形容今年这场运动会的话, 那一定是灰色的。 晴天只维持了一个下午,阳光就被来势汹汹的乌云给逼退。 此后两天, 天际都沉沉地坠着一团团暗灰色的棉团, 空气中凝结着闷闷的水汽, 仿佛下一秒就要下雨。 这两天, 大家都心惊胆战地带着伞和遮雨布来到学校,生怕自己又像第一天那样被淋成落汤鸡。 但老天爷似乎考虑到了这场多灾多难的运动会, 虽然乌云密布, 却慈悲地一直忍到最后一天上午才落泪。 除此之外,那位“被扔虫子大雨里发疯”的同学、“被铅球砸到腿骨折”的同学、以及“被校草粉丝推伤手臂”的同学,都为运动会涂上了几分惨淡的灰色。 而作为增添色彩的重要人物莳音, 今天又即将经历一场苦情戏。 ——她报了三千米。 而早在上午九点多的时候, 天空就下起了毛毛细雨。 “你真的要去跑?” 江妙差点没把手里的kindle给摔了,瞠目结舌地看着她, “你不要命了!” 女生把头发扎高,表情很镇定, “伤的是手不是腿,不会有事的。” “事实上, 剧烈运动会导致血液循环加剧,再加上摆动动作过快, 很有可能使伤口裂开。而且你包着纱布,出汗的话,还容易发炎。” 宁词放下数学习题集,语气冷静, 眼里全是不赞同。 “是啊是啊。” 江妙拼命点头附和,“音音,你还是别跑了,大家都知道你手受伤,放弃也是情有可原,绝对不会怪你的。” 哪有什么绝对的事。 换做是别人,譬如江妙,譬如宁词,大家当然不会因为这种事情责怪她们。 但是莳音就不一样了。 “谁知道她是不是为了逃避三千米故意受伤的。” “伤的是手,又不是脚,怎么就不能跑了。” “当时不是还拿比赛第二来动员我们吗,怎么轮到自己就开始逃避了。” “真心机。” ....... 她敢保证,一旦她真的放弃,上述这些话,将会占据舆论的大部分。 生活在焦点里的人,稍微一点小瑕疵就会被放大。 更何况是承担着完美人设的莳音。 她弯弯唇,拍了拍闺蜜的肩, “放心吧,如果我真的觉得坚持不了,我后半段拿来走就是了。” “但是你......” “比赛马上就开始了,我先下去热个身,后勤工作就暂时拜托你们了......不用太担心,我心里有数的啦~” 江妙还没来得及想合适的理由说服她,视线里就只剩下女生盈盈的背影。 马尾扎的很高,露出的半截手臂上包着纱布,背脊挺直,看上去就像一个身残志坚的壮士。 “......莳音真是我见过最固执的人没有之一!” 小姑娘气的连小说都看不下了。 事实上,虽然朋友们为她担心的要死,但莳音她自己还挺放松的。 三千米这种东西,最开始本来就是她这个体委为了以身作则才报的。 全班同学,包括她和另外一个女生喻杏,都没有期待过能拿到名次。 对方在跑道旁边看见她时,还有些惊讶, “莳音?你也要跑吗?” “当然要跑,我不是报名了嘛。” “可是你手不是受伤了吗?” “没事,伤在手上,也不是很严重,不影响的。” “那就太好了!” 女生超级高兴的样子,“我本来还怕只有自己一个人跑,没毅力坚持下去呢。” “不过你怎么想到要报三千啊?我以为还没有女孩子愿意跑这个项目的呢。” “因为柯溆呀。” 对方眉眼弯弯,靠近她,小小声的,“柯溆今年也报了三千,如果我也报这个的话,每天晚自修就能跟他一起练习了。” 莳音微微一怔。 柯溆是他们班的学习委员,兼任数学课代表。 平时话不多,沉默寡言的,和宁词是一个风格,但莫名其妙的居然跟裴时桤玩的很好。 不过比起英挺的裴时桤,他长相更偏秀气,唇红齿白,再加上冷若冰霜的性格,被班里的同学戏称为是“小龙女”。 和他走的最近的裴时桤当然就是“过儿”。 甚至上星期英语老师还没收了一本小姑娘们自己画的真人cp画本。 莳音过去交作业时,刚巧看见她在办公室里看的津津有味。 而眼前的喻杏同学,正是画本的主要编绘人员。 莳音看她提起柯溆时满眼冒红泡泡的样子,有些哭笑不得, “这么快就从cp的漩涡里挣脱出来了?”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 小姑娘摆着手否认,“我暗恋柯溆,不影响我粉神雕cp,反正我早就知道了,他们没可能在一起的。” “那也不一定,世事无常嘛。” “可是你也喜欢裴时桤啊,柯溆跟莳音,怎么看都是莳音的可能性比较大吧。” “什么?” 这回轮到莳音摆手否认了, “我不喜欢裴时桤啊。” “咦?怎么可能,你不可能不喜欢裴时桤啊。” “我怎么就......” “啊!” 对方忽然兴奋地抓住她的手,“快看快看,过儿跟他姑姑拥抱了!” “.......” 莳音只好放下之前聊到一半的话题,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五六米远的草地上,裴时桤和柯溆正勾肩搭背地往这边走来,一边还聊着天。 也不知道柯溆说到了什么,身旁的少年忽然笑了起来,眉眼璀璨,仿佛周身的灰色都被劈开,变得明亮。 手被掐住, “啊啊啊他们对视了!” 过了三秒—— “啊啊啊他们一起笑了一起笑了!” 又过了五秒—— “啊啊啊你看见没有他们头上的帽子是一黑一白,一定是情侣款!” “......” 莳音无奈地把自己的手解救出来, “你会不会脑补太多了。饭圈里有句话,太真情实感容易伤身。” “饭圈里还有句话,” 喻杏悄悄拿起手机拍照,语气坚定, “我饭的cp,同框即发糖,对视即上床,互动一句子孙满堂。” “.......”ojbk。 裴时桤他们没一会儿就走到了面前,懒洋洋地打了个招呼, “早上好啊瓜西西。” ——这是他刚从四川人柯溆那里学来的新词汇,据说是指人很傻的意思。 他觉得这个发音可爱,意思准确,太适合用来形容莳音了。 女生虽然没听懂,但大概是刚被洗脑,下意识就挥了挥手, “早上好啊过儿。” 少年立刻黑了脸。 ——话还是要扯回英语老师没收画本那一次。 就跟莳音一样,老师被画本洗脑了之后,第二天上课的时候,看见裴时桤又不听课时,下意识就说了一句, “过儿,漫画有那么好看吗,这道题你来解释一下。” 全班愣了几秒,而后几乎所有女生都齐齐看向柯溆,在对方蹙眉问“看我干嘛”的时候,哄堂大笑。 有胆子大的姑娘还调侃道, “姑姑,你快救救过儿吧。” ——然后过儿就这么知道了自己被传的最热烈的绯闻。 男生露出一个微笑,伸手箍住她的脖子,声音阴测测的, “姑姑,过儿找你找的好苦,原来你在这儿呢。看你这么没精神的样子,我借你条绳子让你睡个觉怎么样?” 莳音感觉自己都要窒息了,死死揪着他的手臂, “咳咳......放手.....你不是过儿,你是那只雕行了吧!” “那怎么行呢。” 他没松手,眼睛里是明目张胆的威胁, “姑姑,你永远都是过儿的姑姑。过儿以后一定会报答你的养、育、之、恩的。” 喻杏在旁边痛心疾首, “啊啊啊,简直就是官方拆cp!” 几个人里面,反而是柯溆最成熟。 无奈地叹了口气, “十七,莳音等一下还要跑三千米,你别把人家弄的缺氧了。” “什么意思?” 裴时桤松开手,蹙眉看着她, “你不会真要跑吧?” 女生捂着脖子,重复今天回答了无数遍的话, “反正伤的是手不是腿,不影响跑步的。” “我看你伤的根本就是脑子。” “喂喂人身攻击就过分了啊。” 少年拎起她那只包着绷带的手,眉目冷凝, “你是怎样?以为自己晚操领跑了几天就能上战场了是不是?你这么能耐你怎么不去炸碉堡啊你,你以为自己把胳膊跑断了大家就会夹道欢迎赞扬你的集体荣誉感是不是?” “.......我后半段拿来走就没事了。” “呵。” 男生不理她,直接走到一旁的登记台上, “帮忙把莳音这个名字划掉,她残废了不能跑。” “他开玩笑的,学姐你别理他。” 莳音连忙止住登记人员翻名册的动作。 工作人员看了看她包扎严重的手, “小音,如果真的受伤了就不要逞强了,三千米跑下来还是比较吃力的。” “我伤的是手不是......” “她脑子坏了你别搭理她,直接划了就行。对,第三行第六......” “裴时桤!” 女生一时情急,直接踹了他一脚, “你很烦诶!能不能跑我自己心里有数,你能不能不要老是干涉别人的事情啊!” ....... 空气都寂静了一下。 莳音这才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些重了。 “那个,我的意思是.......” “行吧。” 少年打断她,语气冷淡而疏远, “那随你。” 然后抬脚离开。 估计在他这么长的人生中,从来就没有经历过这样好心被当成驴肝饭的事情。 登记的学姐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她, “......小音啊,你还跑吗?” “跑。” 她收回视线,冲学姐弯弯唇,声音温和, “都报名了,当然要跑。” 初中的时候跟堂姐一起看一个电视剧。 女主人公为了和男主人公在一起,放弃了自己的事业,从一个万众瞩目的偶像变成了家庭职业主妇。 她觉得这个女主人公简直是脑子有病。 堂姐说,有时候女孩子遇见自己喜欢的人,就是会不顾一切,愿意放弃所有也要跟他在一起。 莳音对此持反对意见。 “如果我喜欢一个人,我绝对不会为了他放弃我的三观、我的荣誉和自己努力维持的任何事业,爱情应该是锦上添花或者雪中送炭的东西,而不是必须要付出代价的替代品。” “哎呀你不懂。” “你才是不懂。” 对于莳音来说,男生凶巴巴语气的关心当然很让人感动。 但她绝不会因为这种感动就配合他演《傲娇校草爱上我》的温情偶像剧。 三千米的比赛,她走完全程都不会有人指责她,但就是放弃不行。 因为她是莳音。 放在很多女生身上都理所当然的事情,在她身上就是不可以。 如果真的有什么地方觉得后悔的,大概就是不应该对裴时桤说那么刻薄的话。 除此之外,她都觉得自己做的很对。 不过当然,以莳音悲观的性格,肯定不会觉得自己可以幸运地跑完全程而不出任何意外。 快到终点之际,有位选手最后加速,在越过她时,不小心撞到了她的手臂。 ——预想过可能会发生。 因为撞到手臂,原本就崩裂的伤口传来钻心的疼痛,导致无法控制身体平衡,脚踝扭了一下。 ——也是理所当然的发展。 脚踝扭伤,好不容易越过终点线时,整个人已经站立不住,只能把重心放在帮扶的同伴同学身上。——但没有两只脚都伤到已经是万幸。 女生猜想到了一切可能会发生的状况,并对每个状况都做了最糟糕的判断。 从而得出“就算坚持去跑也不会残废不会死”的结论,才放心大胆地参加比赛。 她唯一没有想到的就是,那位冷着脸骂她是“瓜西西”,语气凶的不能再凶,表情难看的不能更难看,但是却任劳任怨领着她二度光临医务室的同班同学。 居然是裴时桤。 ...... 天空依然飘扬着蒙蒙细雨。 莳音趴在他宽阔的背上,一只手撑伞,一只手环住他的脖子,小声问, “裴时桤,你不生气吗?” “嗯哼?” “我之前说你烦,还说你多管闲事,你居然都不生气吗?” “呵。” 男生丢给一声冷冷的嗤笑, “要是跟你这种脑残生气,老子都要被你气成脑残了。” “你能不能不要老是骂人。” “你觉得我这是在骂你?那你可真是误会我了。” “......” 女生把伞往他脑袋上靠了靠,声音软软的, “裴时桤,我跟你说个秘密,其实高一的时候,我就听说过你了。” 前方静悄悄的,除了雨声和轻轻的喘气声,没有回答。 “但是我第一次听见你的名字,我就有点讨厌你。后来每听见一次你的传闻,我就更讨厌你,假装自己从来没有听过这些事情,甚至假装学校里根本就没有裴时桤这个人。” “分班的时候,虽然也明白是托了你的福才能进试验班的,但是一想到居然跟你分到了一个班,我对你的讨厌就达到了顶峰。” “你想知道是为什么吗?” “并不想。” 莳音没理他,自顾自地说, “因为你抢走了我的幸运数字。” “......这他妈是什么脑残理由?” “我上小学的时候,迷恋过一个偶像团体。我最喜欢的哪个成员,长得很帅,跳舞不错,唱歌也还好听,综合素质是所有人里最强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人气就是不高,路人最没有印象的就是他。我不明白为什么,姐姐就告诉我,是因为他没有记忆点,所以不突出,无法成为center。” “我后来一想,觉得我自己不也是这样的人吗,看上去好像什么都不错,但是一个特点都没有,无法给别人留下深刻的印象。我不想这样。我想成为那种有特点的人,能被大家记住,而不想做一个不错却默默无闻的背景板。” “所以我就给自己创造了一个特点。” 女生小小声地在他耳边说话, “其实我没有一米七,只有一六八点五,每次体检的时候,身高我都是自己偷偷写的,平时也穿增高鞋垫。” 裴时桤忍不住开口, “你真是太阴险了。” “而且我之前的学号本来也不是十七,是因为小学校长是我表嫂,初中的副校长是我小姨夫,高一的班主任跟妈妈认识,我偷偷求他们帮我把学号改成十七的。” “.......” “而且爸爸告诉我,我的生日其实是七月十六,离十七号还差了两分钟。只不过当时出生证明上,医院写错了才写成七月十七的。” “所以,其实我跟十七这个数字一点关系都没有。只是我为了让自己能被记住,才绞尽脑汁想出来的一个特点而已。事实证明,我的计策很成功,最起码到现在,我的初中校友都还记得莳音是魔法十七少女。” “那你应该就知道我为什么那么讨厌你了吧。” 莳音趴在男生的背上,郁闷地叹了口气, “因为你,我好不容易想出来的特点变得一点也不独特了,大家都叫你十七,你又那么有名,一下子就变得像是我在蹭你的热度似的。你说,站在我的立场,你是不是就很烦?” “......虽然这很像是你这种瓜西西的人会做出来的事,但是请问这跟你非要去跑三千又有什么联系?” “唔,你看,我为了让自己被记住,都能费尽功夫做这么多事,那么不让大家看轻我,对我来说就更重要了,三千米,如果我不跑的话,关于我的舆论,在一段时间内都会很难听的。” “为什么会很难听?” “跟你说了你也不懂,反正就是会很难听。” “呵。小爷特么还不想听呢。” 听上去又生气了的样子。 “不过谢谢你。” 女生郑重地把脑袋重新靠回他的背上, “真的谢谢你。” “裴时桤,我觉得,你真是一个超级好超级好的人。” 26、第二十六章 一波三折的运动会终于结束在一片兵荒马乱里。 因为天气, 连最后的闭幕式也只是匆匆进行,班级排名都还是通过广播播送的。 撇开体育班不谈, 今年运动会, 高二的试验班总分居然排进了年级前三, 完全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所以, 最起码在明年运动会来临之前,他们都可以摆脱“一帮只会死读书的书呆子”这个不是很友善的称号。 而挺身而出替赛夺冠的裴时桤和身残志坚比赛比进医务室的莳音, 自然被班主任当作典范提出来重点宣讲。 他们“充满了奉献精神”, “集体荣誉感大的让人羞愧”,所有人都需要“向他们学习”。 ——当然,这些溢美之词莳音是不可能听到的了。 她在医务室处理完崩裂的手臂伤口和脚踝扭伤之后, 就被得知消息的妈妈接回了家。 然后挨了一个下午的数落。 毕竟看比赛时伤了手, 参加比赛时扭了脚,比赛完之后又因为淋雨感了冒——这种丰功伟绩,不是谁都能拥有的。 “今年国庆,你就别出门玩了, 好好呆在家里养伤。真是,怎么参加个运动会, 也能把自己弄成这样。” 莳母看着女儿一身的狼狈相,又气又担心, 递给她一杯牛奶, “把这个喝了,等下我再给你煮个鸡蛋,这几天要多吃点蛋白质才行。” 莳音坐在床上, 乖乖地把牛奶喝完,问她, “妈妈,今天下午你是不是不上班呀,能不能送我去小谚的学校?” “小谚?” 莳母愣了一下, “他不是明天才放假吗?” “今天啦。我本来都跟他说好了,下午两点去学校接他的,但是我现在不是受伤了嘛,只能麻烦妈妈你送我了。” “跟妈妈说什么麻烦不麻烦。你就好好呆在家里,我去接他就行了。” “欸,可是我都跟他说好了。” “他又不是威威,这么大个人了,就算我们都不去接他,他还不能自己回来了?你啊,还是先顾好自己吧,小谚那边,妈妈会去接的。” “可是你刚刚不是还说,下午要送威威去学画画吗,我怕你又在那里跟其他家长聊的忘记了时间.......上次,上次你就是这样的。” “你就放心吧,如果我真的赶不上,会提前打个电话通知他的。要我说啊,他都这么大的男孩子,就该学学独立,每次放假都要家里人去接,像什么样子。” 没有每次放假都要接。 甚至因为每次回家都会惹何叔叔不高兴,弄的家里氛围尴尬,他周末从来都不回家。 这次也是因为拗不过莳音,他才答应让姐姐过去接他的。 ....... 女生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抬头, “妈妈,如果小谚和威威同时掉进了水里,你会先救谁?” “这是什么话。你们都是我亲生的,手心手背都是肉,还分亲疏远近不成?这种话你再说我就要生气了啊!” “可是我昨天才跟你说过小谚的放假时间,你今天就忘了,还有去年他生日,你做蛋糕,只记得威威爱吃芒果,却忘了小谚对芒果过敏,他在医院里住了三天才好。大家都说,心本来就是偏着长的,世上没有不偏心的父母,上个星期,英语老师给我们看了一部电影,叫《my sister\''s keeper》,里面.......” “莳音!” 莳母冷下表情,看向她的眼睛里竟然带了几分失望, “外面的人不明真相议论我,小谚不懂事误解我,我都可以接受,但我一直以为,我的女儿是最知道我的。没想到,你也是这样看待妈妈,我真的是对你太失望了!” “.......” 莳音垂下眼眸,没有再说话。 看上去似乎像是服软了,却没有说一句道歉的话。 直到莳母冷着脸快走到房间门口,她才轻轻开口, “妈妈,威威有爸爸,有妈妈,有姐姐,每个人都爱他,都对他很好,但是小谚不是。我不奢求您能公平地爱每一个孩子,我只希望,您不要打着公平的名义,再去伤害小谚了,他能长成现在这样,我已经觉得他非常坚强。” “莳音,你知不知道你究竟在说什么!” “我知道。” “正是因为我知道,所以我才希望您能真正听进去。” 她盯着被子上的那只猫,语气很平静, “妈妈,昨天晚上我听见你跟外婆的电话了,你说让她放心,爸爸留给我和小谚的财产,你一分都不会动,给威威的,只会是你自己的那一份,对吗?” “......是,我说了,并且我现在也可以跟你保证,你爸爸留给你们的那些东西,我一分都不会动。但是你自己也应该知道,这么多年,你们姐弟俩不可能不花钱,就算夫妻抚养责任平摊,那些钱也不会全须全尾地剩下,所以你不用揪着这个说我是个偏心的母亲!” 自从莳父去世之后,不管家里发生什么情况,就算是莳母把何叔叔带回家里来那一天,莳音也没有指责过她一句。 这样不依不饶的针对,还是有史以来第一次。 贴心小棉袄一下变成扎心的利剑,瞬间就把莳母给气蒙了。 说出口的话都带上了几分严厉的警告。 但是女儿似乎压根没有要停息战争的意思。 反而更有一种要把这么多年的不满全部爆发出来的破罐子破摔感—— “我国继承法规定,第一顺位继承人为配偶,子女,父母,爸爸留下来的财产三等分,我和小谚的就是属于我和小谚的,您和威威,以及何叔叔,本来就没有资格拿走。而留给您的那一份,据我所知,您是打算都留给威威的对吧?” “......” “您自己的家私,留给谁都是你自己的事情,我们没有资格置喙。但既然您都已经打算好了把我和小谚的抚养责任都推给已经过世的前夫,而把自己的东西全部给最小的儿子,那么,您究竟是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情,才能说出自己不是个偏心的母亲这种话?” “所以,在您心里,爸爸是我和小谚的爸爸,您就不是我和小谚的母亲,对吗?” 女生抬眸看向她,面色平静,眼睛里仿佛藏着一片深深的海, “妈妈,爸爸当年是为了您,才出的那一趟国,如果他要是知道,在他死后不到一年,妻子就和另一个男人发展了恋爱关系,并且还把自己留给她的财产,全部都花在她和那个男人的孩子身上,您说他是什么心情?” “......” 莳母握着门把手,有好多话想要反驳,但一时之间却找不到一个能开口的点,僵在那里,仿佛浑身置于冰天雪地中。 冷的不行。 一直以来,家里最听话的孩子,都是莳音。 小时候会赖在她怀里撒娇,和弟弟争风吃醋,后来前夫出事,她虽然没有以前那么依赖自己,却也总是笑着支持自己的所有决定。 这么多年,她一直为有这么个贴心的女儿而感到骄傲。 但是现在她忽然发现,好像整个家里,对她怨恨最大的,就是这个女儿。 “妈妈。” 她又喊了她一声,眼神淡淡的,似乎没什么情绪,又仿佛带着若有若无的嘲讽, “人总是要往前看,我明白。所以您现在过的那么幸福,幸福到忘了上周六是爸爸的忌日,无可厚非。” “那么,今天是小谚的生日,您还记得吗?” ...... 莳音不想跟母亲吵。 真的。 所以上个周六,她请了一下午的假跟小谚一起去祭拜父亲。 回到家里时,却看见母亲正搂着小儿子,温柔地替他弄手工作业,还一边跟何叔叔有说有笑,心里噌的就涌起一股怒火。 但是她什么都没有说。 毕竟现在是现代社会了。 贞节牌坊这种东西,拿出来说会被讥讽到死,这么多年过去,还硬要求一个女人记得前夫的忌日,未免过于道德卫士。 但是今天她实在是忍不住了。 她只要一想到小谚在接电话是别扭却期待的语气,想到母亲昨天晚上和外婆的电话还有今天无所谓的敷衍,内心就无比的愤怒。 她甚至在想,如果不是这么多年,自己一直完美地扮演了一个“懂事贴心又优秀的女儿”角色,母亲是不是也会像对待小谚一样对待自己? “啪!” 门被重重甩上。 女生本来还一直撑着,这下子,忍不住就红了眼眶。 “叮咚。” 微信忽然传来一声消息提醒。 有些坏气氛。 裴时桤:莳音,小爷手机是不是落你那了? 莳音揉了揉红通通的眼眶,扯过书桌上的书包翻了翻——果然,里面装着个陌生的黑色手机。 莳音:嗯,在我这。 裴时桤:操。 裴时桤:小爷就知道。 裴时桤:你怎么乱拿别人东西就跑回家了。 裴时桤:你这样是犯罪你知道吗。 ....... 莳音:是你自己放在我书包里的! 莳音:你的东西你自己都不记得,我怎么会记得住。 裴时桤:算了算了。 裴时桤:你家在哪儿,我过来拿吧。 莳音发了一个地址给他。 然后想了想。 莳音:你什么时候来拿啊?我等会可能要出去。 裴时桤:你怎么手残脚残还到处瞎晃? 裴时桤:真嫌自己活太长是不是? 裴时桤:你在家老实呆着 裴时桤:我现在让司机先开到你那,三分钟就到了,你直接把手机给他。 女生反应了两秒。 忽然想到他好像是说过自己放假要回京城,下午就要走了。 莳音:你待会儿是要去机场吗? 裴时桤:嗯。 莳音:是经过城西的那个机场吗? 裴时桤:嗯。 莳音:你的车挤吗? 裴时桤:? 裴时桤:你究竟想干嘛? 莳音:可以多搭一个我吗? 莳音:[羞涩的微笑] 那边过了五六秒,发回来一个语音。 莳音戴上耳机,就听见男生吊儿郎当的声音: “你怎么残废成这样还老是往外跑啊,摔一条胳膊还不够是吧,窜天猴都没你活泼。你到底要去哪儿啊你?” 莳音:我去我弟弟学校接他。 莳音:顺便离家出走。 莳音:[可怜的抽泣] 27、第二十七章 莳音收到司机定位说自己到了的时候, 母亲正好出门送午睡睡醒的威威去学画画。 看她气成那样,应该是不会去接莳谚了。 毕竟在她心里, 莳谚已经是个大孩子了, 回家这种事情, 自己就可以处理好。 而一个母亲, 一旦习惯了忽视一个孩子,此后就再也不会因此生出什么愧疚心理。 就像她跟莳音吵了一架之后, 母女没有隔夜仇, 第二天,又会因为昨天放任受伤的女儿离家而感到后悔。 但她却不会记起同样被忽视的莳谚。 人都是这样的。 就连莳音,虽然明面上对两个弟弟一视同仁。 但是私底下, 却永远偏向同父同母的莳谚, 甚至经常会因为莳谚而对威威产生恨意。 ....... 但不管怎么说,莳音一个人坐在房间里冷静了一下之后,其实是有点后悔的。 她觉得自己刚才就不该跟母亲那样吵。 这种全凭冲动支配的争吵,除了带来母女嫌隙, 不会有其他任何积极影响。 如果放在以前,莳音压根不是这样感情用事的人。 也不知道最近是被谁带歪了画风, 情商瞬间倒退回幼儿园! 此刻家里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 女生回完司机消息, 叹了口气,扶着墙,一瘸一拐地跳到门口。 然而手还没触及到门把手,下一秒, 门铃就被摁响了。 结果门铃才响了一声,对方又开始直接敲门。 叩叩叩。 叩叩叩叩叩。 叩叩叩叩叩叩。 跟什么催命亡铃一样,充满了不耐和嚣张。 咦,那个司机叔叔不是说在小区门口等她的吗,怎么又到家门口敲门了? 不对,她好像压根就没给他发他们家的具体地址啊。 脑子在那一瞬间浮现了很多凶杀案。 莳音收回要开门的手,心惊胆战地按开了可视对讲。 “嘀”一声。 小小的屏幕里,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 长的倒是很帅,剑眉狐狸眼,奇异的组合搭配起来居然莫名好看。 校服也从来不好好穿,外套搭在肩上,衬衫袖口往胳膊上撸起,极其没有耐心地敲着门。 “莳音,你到底在不在家?小爷最多给你三秒钟,不开门我就走了。三,二——” 门被打开。 女生扶着墙壁拧开门,因为开的太急,还差点摔倒,摇摇晃晃地撑住一旁的鞋柜。 一时情急之下,居然忘了自己的手臂上有伤,用力之后伤口差点裂开,条件反射收回来,直接失去了着力点。 又匆匆忙忙用扭伤的脚去保持平衡。 裴时桤看她像个不倒翁一样在玄关处左摇右晃,皱皱眉,伸手拎住了她的胳膊, “你演杂技呢?” “我......” 手残脚废又刚和妈妈吵过架的女生叹了口气, “真是太可怜了。” “呵。” 少年嗤笑一声, “你就是脑......” “我就是脑子不好行了吧。” 她撑着他的手腕穿鞋,“你能不能不要老是这样说我,有时候这种话说多了真的会成真的。” 鞋子是需要系带的板鞋,但是因为之前脱的时候是直接蹭开的,没把鞋带解掉,留的口子太小。 所以她塞了半天,也没把自己的脚塞进鞋口里。 “.......” 少年看着她仿佛和脑神经失去联系的脚,露出一种不忍直视的神情。 “我知道你又要说什么。” 女生单手拉着他的手腕,用一种类似攀岩的姿势,费力地在地上坐下来,然后松开手解鞋带, “但是看在我是个伤患的份上,请不要再伤我了。” 她手脚并用地穿好鞋,坐在地上,伸出双手仰头看他, “可以麻烦你拉我一把吗?” “.......” 裴时桤果然体谅了她是个伤患的脆弱心情,没有再说话。 只不过从家门口到上车这一段路,他皱眉提着一个蹦蹦跳跳的小朋友在路上前行,利用了每一根头发丝向她表达“你真是宇宙无敌超级大麻烦”这一句话。 一直到上了车,他才仿佛解脱似的甩了甩手,躺在后座上,问她, “你弟弟在哪个幼儿园?” “......” “愣着干嘛,再磨磨蹭蹭的小心他被坏人领走了。” 莳音轻咳一声,报了一所学校的名字。 少年果然在后视镜里拧起了眉毛, “他都这么大了还要你去接?别告诉我你们姐弟同命,都忽然失去了行动能力。” “......” “一个伤患去接另一个伤患,家里大人都不管的吗?你爸妈呢?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不负责任的家长!” 莳音虽然很想告诉他,天底下不负责任的家长多了去了,但是看他莫名其妙特别愤怒的神情,还是解释道, “我弟弟没有受伤,只是刚好今天是他的生日,我之前又跟他说好了,不想让他伤心,你又刚好顺路,所以才打算去接他的。” “你确定你用这个样子去接他,他不会更伤心?” “.......” 女生无言以对。 “所以你家里人究竟为什么放心让一个残疾人出门?” “我家里没有人。妈妈送最小的弟弟去学画画了,他是真的在上幼儿园,所以必须要大人接送,也是因为这样,我才怕妈妈不会去接莳谚的——哦,莳谚,就是我今天生日的那个弟弟。” “那你爸爸呢?” “我爸爸很早就去世了啊。我继父跟我弟弟关系不太好,根本不欢迎他回家。” 大概是这个答案有点出乎意料,对方难得沉默了一下。 “那你的两个弟弟......” “就最小的那个弟弟是同母异父。” “......哦。” “裴时桤,你这种表情我很不习惯欸,其实我们家氛围还可以,你不要脑补太多伦理剧哦。” “轻喜剧的话你又为什么要离家出走?” “什么?” “你啊。” 他从座位上坐了起来,一贯嚣张的眉宇间居然流露出几分小心翼翼, “不是说要离家出走吗?” ....... 莳音微微一怔。 说要离家出走的话,本来就是在和妈妈赌气的冲动心理下发泄般打出去的。 一点下发送她就后悔了,秒撤回。 对方也没有再提到这个话题,她就以为他根本没看见。 原来是看见了的。 女生想到最开始他说的让司机先过来接她的话,恍然大悟, “所以你是以为我真的要离家出走才跟着一起过来接我的吗?” “怎么可能。” 他瞬间炸毛,“我本来就顺路的好么。” “十七是真的很担心你呢。” 开车的司机叔叔笑着拆台, “他一路催着我快点,说再不抓紧你就要寻短见了,从小到大,我难得看他有这么着急的时候。” “萧叔!” “十七,现在可不流行什么默默奉献了,关心同学就要告诉她,不然你这样凶巴巴的,好心都要被人家当成是恶意,你爸爸当年可没有你这样别扭。” “我没有在关心她!” “嗯嗯。” 对方敷衍地点了点头, “你说没有就没有吧。莳音,你是叫莳音对吧?柜子里有糖果和饼干,你要饿了就自己拿着吃,千万别客气。” “谢谢叔叔。” “哎。听说你和十七是同班同学是么?十七这孩子啊,从小就别扭,你别看他表面上凶的不会说话,其实心肠比谁都好,特别善良。” “嗯,裴同学是个好人,我们都看的出来的。” “......” 被忽视了的少年生气地躺回去,还烦躁地把腿搭在椅背上,一晃一晃的,整个人呈现出霸道无比的大爷姿势。 ——大概是为了掩盖内心的心虚。 ...... 虽然裴时桤莫名其妙生气(傲娇)了,拒绝交流,但莳音跟司机叔叔聊的还是挺愉快的。 她也发现,原来司机叔叔并不是真的司机叔叔,而是裴时桤爸爸的助理,从小看着十七长大,这次也是过来这边出差,所以顺带着送他去机场的。 一路上,还跟她分享了很多十七小时候的趣事。 比如什么“因为不给吃棉花糖就要跳窗”、“幼儿园午睡偷偷跑出去买冰淇淋吃被爸爸抓着打”、“因为一下午吃了半瓶钙片差点被送医院”、“偷偷把巧克力藏衣柜里结果巧克力化了弄脏了妈妈好几件超级贵的礼服”等等等等。 几乎都和吃的避不开关系。 莳音弯弯唇,抬起头, “你小时候这么喜欢吃甜食,为什么没有吃成一个大胖子?” “因为小爷基因好。” “他小时候还真是一个大胖子,后来上小学了,把早饭钱省下来玩游戏,又天天和一帮小伙子疯跑,没过一学期就变得又黑又瘦,他妈拍......出差回来一看,看见一个非洲难民,差点以为家里进贼了。” “......” 少年再一次翻了个白眼,拒绝交流。 莳音把视线从后视镜上收回来,唇边带着浅浅的笑意,眼里却浮现出几丝怅然。 她想她知道为什么裴时桤会长成现在这样了。 因为他有一个非常非常温暖的家庭。 所以不虚伪,不做作,活的炽烈又真实。 笑起来的时候,眉目璀璨,灿烂的像太阳,仿佛一靠近他,整个人就要被烧起来似的。 尽管平时不怎么爱笑,和人沟通时总是懒洋洋的,还老一副吊儿郎当拽儿吧唧的样子,但是大家却从不会把他和其他那些喊打喊杀的混混学生们归为一类。 这和颜值成绩无关。 是由内而外感染你的一种气场。 让你莫名其妙就是觉得,尽管他逃课打架不做作业,但他应该是个好人。 小时候看泰戈尔诗集—— 世界以痛吻我,我却报之以歌。 我在不透光的深海呜咽,企图能找到带我上岸的引路者。 而世界给了他太多太多爱,把他变成一个散发着温暖热度的光源。 可是,鲨鱼找到了灯塔,灯塔会愿意照亮它吗? 照亮它之后,会愿意给它居住的地方吗? 就算好心让它住了,又会愿意让它住一辈子吗? .......不知道。 “你确定你没事哦?” 学校门口的花坛旁,男生蹙眉看着身旁抱着灯柱乖巧挥手的少女, “不会等下那群小朋友一放学跑出来,你就又被击倒了吧?” “放心放心,我又不是不倒翁,不会被‘击’倒的。” 莳音摆摆手, “你快走吧,小心赶不上飞机了。” “你可不就是不倒翁么。” 他轻轻嘀咕了一声,然后想到什么,轻咳一声,装作不经意地开口, “对了,我这次去斐济度假,你要不要带什么纪念品?” “度假?” “嗯,我姑奶奶年纪大了,所以我父母想多带她去一些地方。” “可是国庆不是只放七天吗?加上周六周日也只有八天半啊,你去旅游还差不多吧,怎么度假?” “我多请了一个星期假,而且不去主岛,找了一座外岛......哎你问题怎么那么多,得了得了,看你也说不出什么东西来,小爷到时候给你捡几只贝壳回来。” “行啊。” 女生微笑起来, “如果可以的话,带一瓶土回来给我吧,唔,不过也不知道这种东西能不能过安检,如果不能带的话,就算啦,只要是你觉得有意义的纪念品,什么都行。” “泥土是吧,行。” 他居然没有嘲笑她这个奇怪的爱好,反而很干脆地点了点头, “那我走了,你可抱好柱子,千万别被人击倒了。” “拜拜,祝你旅途愉快。” “嗯哼。” 男生随意挥了挥手,拉开车门上车。 汽车的引擎声在这种时刻,通常都充满了伤感的离别味道。 莳音看着逐渐远去的车屁股,脸上的笑意也渐渐淡了下来。 唉,悲伤真是来的莫名其妙。 结果还没等她收拾好心情转身呢,车忽然又停了下来。 然后倒退回到她面前。 后车门被打开,少年从里面跳出来,走路姿势跟黑社会大佬似的,语气凶狠, “莳音你是不是傻,要不是我忽然想起来,你是打算私吞了我的手机是不是!” “......所以这种事情为什么连你自己也会忘。” “要不是你说你要离家出走,老子他妈会忘?” “.......” okok,反正每次什么都是她的错。 女生把手机从书包里掏出来交给他, “多拍点照片,最起码让我这个残废的人能望梅止渴。” “不拍。” 他轻哼一声,很高傲地走了。 这次汽车没有回头,直到学校传来放学铃声了,前方路口处也没有出现那个熟悉的车牌号。 莳音收回目光。 专心等待自己弟弟放学。 “叮咚。” 手机震动了一下,伴随着微信的提示音。 她有预感,说不准又是裴时桤。 果然—— 裴时桤:父母对子女的抚养义务是十八年 裴时桤:你现在离家出走 裴时桤:不值得 裴时桤:等明年过了生日再说吧 裴时桤:如果真的很生气 裴时桤:就去买几箱铭文给我 裴时桤:多花点他们的钱 裴时桤:或者的话 ......为了防止他继续刷屏,莳音只能单手回复。 莳音:我知道我知道 莳音:我就是开个玩笑,不会离家出走的。 裴时桤:哦 裴时桤:其实我只是随便说说而已 裴时桤:如果你真的想离家出走,也不用告诉我 裴时桤:反正我也不是很关心你 ...... 28、第二十八章 莳音尝试着不依靠柱子来保持自己的平衡的时候, 刚好看见自家弟弟从校门口走出来。 穿着藏青色的制服,发型书包都规规矩矩, 除了身后坠着个小姑娘, 其余一切正常。 嗯, 可能还是稍微有那么点引人注目的—— “为什么不行?” “没有为什么。” “为什么没有为什么?” “说了就是不想去。” “可是你也是班级的一员不是吗, 况且大家都想当王子,你为什么不愿意?” “既然大家都想当, 你又为什么非得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可是只有你最适合王子这个角色啊。你不参加的话, 话剧的效果就会大打折扣。” “话剧效果应该是你这个负责人要解决的事,而不是把责任转嫁到我身上。” “所以我现在不就正在解决呢嘛。” ...... 莳音饶有兴趣地看着两个小朋友拉拉扯扯过马路,直到自家弟弟走到面前了, 才伸出爪子挥了挥, “你们好呀。” 那个姑娘用警惕的目光看着她, “你是?” “我是莳谚的姐姐。你应该是莳谚的同学吧,你好呀。” “姐姐你好。” 刚才还一脸警惕的小姑娘顿时笑开了,嗓音甜甜, “我叫田鱼,是莳谚的同桌, 姐姐你们家基因真好,你比莳谚还要好看呢。” “谢谢你, 你也很好看。” 莳谚已经不耐烦听两个女人在这里寒暄了,扯着书包带子,嗓音是惯有的冷淡, “姐, 我们该走了。” “欸欸,等一下嘛。” 叫田鱼的同桌急了,连忙拉住他的胳膊, “我们还没说好话剧表演的事呢。” “说了一万遍了我不参加。” “可是......可是话剧表演整个初中就这么一次啊,以后都不会有了,你不觉得遗憾吗。” 小姑娘甚至无助地转过头来寻找救援, “姐姐,你觉得是不是?” “唔,虽然我也觉得他不参加很遗憾。但如果这个角色不是冰山王子的话,你找莳谚来演,反而十有八九会成为你们的遗憾。” “欸?” 预料之外的回答。 田鱼满心以为全世界的书呆子家长都会支持自家孩子多参加些文娱活动,却没想到在莳音这里碰了钉子。 “但是......但是......” 但是了半天,最后也没能说出什么具有说服力的理由。 毕竟莳谚的“面瘫”属性,在年级上都是出了名的。 她不知所措地看着莳谚姐姐搭在莳谚肩上一瘸一拐跳远的背影,忽然觉得无比沮丧。 ——果然,基因这种东西真的是天生相克的。 她奈何不了莳谚。 当然也就奈何不了莳谚的姐姐。 甚至比起莳谚抗拒交流的冷漠,温柔小姐姐带着微笑的推脱,更让她找不到能够攻破的着力点。 不过田鱼小朋友不知道的是,莳音姐姐信奉的教育原则一直都是: 在同龄人面前要如春风拂柳般柔和,在私底下则如秋风扫落叶般飒爽。 “你为什么不愿意参加话剧表演?” 女生关上出租车的车门,笑意盈盈, “说实话,是不是自己也对自己的表演能力没信心,感到自卑了?” 莳谚抱着两个书包,拒绝回答这个完全没有事实依据的瞎问题。 “啧啧,莳谚,你也太逊了吧。真的勇士,都是迎难而上,才不会像胆小鬼一样退缩呢。” “我没有退缩。我只是单纯不想演而已。” “为什么呀?你幼儿园的时候,能演一只兔子都要兴奋地跟我念叨三天。” “姐,你能不能不要老是提过去的事,很幼稚。” “哦哦,真是孩子大了翅膀就硬了,现在嫌姐姐唠叨幼稚了,小的时候,整天闹着要姐姐讲故事的喜羊羊与灰太狼的还不知道是谁呢。” “姐!” “知道了知道了,我不说就是了。” 莳音摆摆手, “不过那个小姑娘蛮可爱的,叫田鱼是吧,是田地的田,鲨鱼的鱼吗?” “嗯。我发现你看人真是宽容,居然连她那样的都能觉得可爱。” “是你看人太苛刻,不要看谁都拿我当成标准啦,这样的话这个世界上就没有好女孩了。” ......就像冰山弟弟每次都只会在姐姐面前变成话痨,莳音每次也只有在臭屁弟弟面前才会出现难得的自恋属性。 不过臭屁弟弟对姐姐的自恋自动选择了无视,直接转移话题, “说起来,你这个脚又是怎么回事,明明昨天还告诉我只是伤了手而已。怎么突然就这么严重了?” “哦,没有很严重了也,就是上午跑三千米的时候,不小心扭了一下。” “什么东西?三千米?你缠着绷带去跑三千?姐,你是不是疯了?” “哎呀放心,跑完就去医务室处理过了,医生姐姐说不用一周就能活动自如......不过真是奇怪,我们从小都在一家长大,你的后鼻音怎么就能发的这么好?” “姐,你这个话题转移的真的很逊。” “怎么,你觉得后鼻音发的好不是优点吗?难道你也觉得这是每个中国人都必须掌握的基础技能吗?” “......也?” “.......总之,我觉得语言只是一种沟通交流的手段,相互之间能够听懂就好了,不用那么拘泥于发音。” 莳谚沉默了一下, “你说的有道理,事实上我也是这么觉得的。但你忽然说这个的原因是什么,我们不是在讨论你的伤吗?” “我的伤不需要讨论了......欸欸,差点被你耽误正事,司机叔叔,在这里停就好。” 于是两分钟后—— 莳谚看着眼前满地举着棉花糖奔跑的小孩子,有些懵, “姐,来游乐场干什么?又是你的什么社会实践吗?” “不是我的社会实践,是你的。你的好朋友们专门打电话向我征询意见,姐姐我想了整整三个小时才想到这么合适的地方呢。” “我的好朋友,哪个好朋友?打电话给你干什么?” “唉,一想到你小时候眼泪汪汪地抱着我的大腿说想玩海盗船,姐姐就觉得心酸。” “......姐姐你牛头不对马嘴的到底在说什么?” “我说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诺,你的好朋友们来了。” 莳谚下意识顺着她的手指往后看。 ......一群人。 很熟悉的一群人。 全是幼儿园、小学或者初中最好的伙伴,正勾肩搭背朝这边跑过来,每个人手里都举着一个棉花糖,这场景看上去实在有点搞笑。 “莳小谚,圆梦要趁早,今天你就把想玩的都玩一遍吧,姐姐是伤患,就在旁边咖啡厅休生养息了哦。” “不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欸欸你别乱跳,我扶你进去啊。” “莳谚!生——日——快——乐——” ——然而还没等莳谚的手触到姐姐的胳膊,身后就拥上来五六个大男孩,豪爽地大喊着,几乎把游乐园门口所有小孩子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他费力地扭头,只能看见姐姐跳进被热心路人阿姨扶进咖啡店的背影。 “喂喂你们到底是在干什么?”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莳音姐姐就是靠谱,自己受伤了也准时准点把你送过来,你什么时候能像你姐姐一样善解人意哟。” “哈哈哈我十岁之后就不好意思来游乐园吃棉花糖了,今天多亏了莳谚,反正是为了他庆生,就算玩旋转木马也不丢脸对吧!” “玩什么旋转木马,咱们先坐云霄飞车,再去玩海盗船,然后是光轮,漂流.....反正我通过内部手段拿到了七张vip免排票,这些热门项目随便踩!” “喂喂,我们是不是得先问问莳谚,毕竟他才是今天的寿星是吧。” 终于获得插话机会的莳谚: “我说,有没有人能给我解释一下这究竟是什么状况?” “算了,云霄飞车pass,莳谚恐高,我们还是先去玩海盗船吧。” “海盗船也行,总之你们快点决定,都快两点半了。” “行行行,那走吧走吧!” ...... 莳谚坐在咖啡厅靠窗的位置,透过窗户看着被簇拥着走进游乐场的少年,弯了弯唇。 有件事情连她自己也不敢相信,那就是自家弟弟从小到大,居然都没有进过游乐场。 小时候他经过游乐场大门,看见里面的小朋友们,都会恋恋不舍地多看几眼,小心翼翼地问自己明年生日能不能也来这里玩。 每次莳音都答应他了。 可是出于这样那样的原因,这个愿望一直都没有实现。 而等到愿望终于实现的时候,她都不知道他是否还有这个愿望了..... 她拿起手机对着他们的背影拍了一张照,也没有加任何滤镜,就这么粗糙地上传了朋友圈。 “莳音: 小时候下楼梯都要姐姐抱的小屁孩现在终于长成爱装酷的中二少年了。 莳小谚生日快乐哦,你永远都是我心目中最正直、坚强、勇敢的弟弟。 最亲最好的弟弟。” 屏蔽了何叔叔和他那边的长辈亲戚,但是没有屏蔽母亲。 莳音知道,如果自己再硬气一点,就应该连何叔叔也不屏蔽。 明明白白地告诉他: 他和母亲生的宝贝儿子威威,在她心里,永远也比不上莳谚。 但是为了避免一场无谓的家庭争端,导致最后被无辜牵连、恶意揣测的又是莳谚,她还是选择了忍耐。 过了大概五分多种,新消息已经有十几条了,全是朋友和长辈们在祝莳谚生日快乐。 其中最突兀的一条,还是母亲发的。 没有“生日快乐”,也没有蛋糕和祝福的表情,有的只是一句争吵过后类似于服软的话: “脚伤了少走些路,晚上家里烧了螃蟹,你们别忘了早点回家。” ......但是在一长列生日祝福中,有些破坏队形。 有些碍眼。 女生定定地看了这条评论十几秒,最后连自己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直接伸手按了删除。 页面一下子变得清爽了很多。 说实话,从父亲去世开始,母亲沉迷工作逃避悲痛,又迅速陷入热恋、然后再婚生子、偏疼小儿子......这些,莳音都没有怪过她。 并且在某种程度上,还非常能体谅她,一直充当着一个贴心小棉袄的角色,无条件支持她为了追求幸福做出的所有决定。 唯独在莳谚这件事上,她甚至,有些恨母亲。 母亲是个教师,在父亲去世后的那段时间,她为了逃避丧夫的痛苦,一度沉迷教学工作,创下了全班过重本线的记录。 这也就意味着,她在学生身上付出的精力,要远远高过在自己儿女身上付出的精力。 莳谚从幼儿园大班到小学二年级,都是莳音放学后跑去接他回家的,每次到班级门口,他几乎都是被最后剩下的那一个,孤零零地站在那里等待。 经常的,母亲因为工作而无暇管他们的三餐,都是莳音带着他去教室食堂打饭吃,然后两个小朋友默默坐在一边,看不远处的母亲拿着试卷训导自己的学生。 莳谚开学报到,包书皮,家庭作业签字,背书做手工,经常都是莳音充当着那个家长的角色。可她自己其实也只是个孩子,很多时候,都是两个孩子一起手足无措地对着突发状况发呆,然后打电话向小姨求救。 在莳谚最需要父母关怀的年纪,对这个世界建立完整认知的年纪,三观塑造的黄金时期,他没有父亲,也没有母亲。 唯一牵着他磕磕绊绊往前走的就是姐姐。 而这个姐姐,自己也还在需要大人帮助的阶段。 但如果仅仅是这样,莳音也许不会这么恨母亲。 她最恨的,是在威威出生后,母亲仿佛恍然大悟似的,又开始回归家庭,给予了小儿子无微不至的照顾。 这算什么? 她受点委屈没什么,毕竟在遭受家庭变故的时候,她已经“长大”了。 但是莳谚呢?他不是你的儿子吗? 就因为前夫已经去世,你已经奔向了新生活,所以连他留下的儿子都可以不用在乎了吗? 你就可以毫无心理负担地拿着前夫用生命换回来的遗产,来给你的小儿子做未来规划了吗? ——那好。 人总要公平的。 妄想家庭的所有爱都灌溉给一个孩子,那是痴心妄想。 “如果你不把小谚当成是你的儿子,那么我也不会把威威当成是我的弟弟。你对小谚的态度,就是我对威威的态度。” “爸爸的基因远比你优秀,我和小谚从小就比威威聪明得多。看着吧,看看将来到底是你精心培养的宝贝儿子有出息,还是我们更厉害,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这是正值中二期的莳音,满怀着恨意在日记本上写的话。 虽然事后看来啼笑皆非,那一页也被她撕了,但是这种心理,却一直停留在她的脑海里。 ...... 莳音又刷新了一下朋友圈,多了四条评论,五个赞。 最新一条评论居然还是裴时桤发的,内容也让人有些惊讶。 只有六个字—— “祝他生日快乐。” ......瞧。 连裴时桤这样和莳谚素不相识的傲娇大少爷,都愿意随手给予一份祝福。 为什么他自己的母亲,却会因为拉不下面子这种事而吝啬开口呢? 真是荒唐。 29、第二十九章 生活的苟且有时候不在于未知的艰难。 而是经常的, 你明明知道造成艰难的瑕疵在哪儿,却因为这样那样的无奈, 始终下不了手去改正它。 三击掌和父母断绝关系的王宝钏之所以能成为戏文的主角千古流传, 就是因为这种精神的突出罕见。 对于莳音来说, 她永远无法成为敢爱敢恨快意恩仇的王宝钏。 因为她觉得自己吃不了苦。 人们只赞扬她义无反顾信守承诺的精神, 却看不见她苦守寒窑十八年的苦楚,不知道夫妻相识后十八天她就离奇死去的心酸。 莳音承受不了一招不慎, 满盘皆输的惨烈后果, 也没有孙悟空大闹天宫的反叛精神。 她唯一的任性,就是在好朋友裴时桤的影响下,忍不住跟母亲发个脾气, 而后又顺着母亲主动给的台阶走下来, 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继续忍受生活的瑕疵和日后的苟且。 又怂又胆小,这才是真实的她。 所以,总之, 最后 ——莳音和母亲的战争还是不了了之了。 因为脚伤,整个国庆假期, 她都没出门,一直留在家里养伤, 顺便为假期之后的月考复习功课。 反而或许是母亲觉得尴尬,主动避让,在莳谚生日过后第二天,就和丈夫带着小儿子一起去威威爷爷那边探亲。 把家留给莳音莳谚姐弟俩。 也是在他们离开之后, 莳谚才从自己的衣柜里发现母亲偷偷藏起来的生日礼物。 是一支价值不菲的镜头。 莳音和莳谚的亲生父亲,当年就是摄影发烧友,莳谚继承了他的爱好,小小年纪,沉迷于光影的世界不可自拔。 只是....... 他哭笑不得抱着手里这支中长焦镜头,敲开姐姐的房门, “姐,你跟妈还真是心有灵犀。” 连生日礼物都能买一块儿去。 莳音看见这镜头的第一瞬间,其实是稍稍有些愧疚的。 因为这代表母亲并没有忘记莳谚的生日,自己却误解她对她说了很多不好听的话。 但是愧疚之后,她又有些小惆怅,在床上打滚, “好心疼啊好心疼,早知道就不浪费压岁钱给你买这个了。” 莳谚倒是很平静, “反正两支都还是新的,退掉一支就行了,就当姐你给我包了个大红包。” “呀,听你这话的意思,是要退我的那份吗?” “难不成还退妈的吗?那不太好吧。” ......这倒也是。 就像如果母亲和小谚送她的生日礼物送重了,莳音也会毫不犹豫地就把小谚送的那份给退掉。 毕竟越亲的人,越能在他面前肆无忌惮,而不会有心理负担。 ——所以喽,关系再近,在心底也还是会有亲疏之分。 除非是圣人,否则根本就无法做到一视同仁。 这样想着,她对母亲的怨恨不知不觉就又淡化了许多。 女生停下翻滚的动作,从被子里探出头来, “这样,你把镜头退掉之后,我们奢侈一点,点三天上门海底捞怎么样?” “不要,我对火锅没有欲望。” “手机给我。” “.......姐你放在古代一定是武则天吧武则天!” “你要吃什么?虾滑还是巴沙鱼?要不然两个都点好了,反正那么多钱呢。” “那是我的钱!” “哎呀呀就当我送你的礼物是请你吃三天海底捞好了。” “......” 家里没有了老是盯着他们怕他们多花钱,会影响自己亲儿子继承“家业”的继父,姐弟俩过的反而自在许多。 而且莳音本来还以为只有行动不便的自己这么惨只能窝在房间里里消磨长假,但通过qq朋友圈微博等社交软件了解了一下朋友们的状况之后,意外发现自己居然过的还算不错。 江妙——“真是要疯了,物理这种东西究竟为什么可以这么讨人厌!!!!” 宁词——“唉,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你的假期完全就是我的理想状态。在外婆家带了几天小孩儿后,我现在已经能完全屏蔽婴儿啼哭声复习功课了。” 季威——“所以这算什么假期,为什么我爹可以把请补习老师的钱不当钱?他不心疼我都心疼死了。” 许集安——“我觉得,国庆放假只是让我妈多了一个催我洗碗洗衣服的理由。你见过出去买菜都要把电脑上锁的家长吗?!!” ....... 所以说,人的幸福感果然都是在对比当中得出来的。 几轮聊下来,莳音顿时心情就好了很多。 唯一让人不那么愉快的就是,一群苦逼的战友之间,一直有个朋友在破坏队形。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除了裴时桤不会有别人。 这位几乎从来不发朋友圈的朋友,最近每隔两天就按时发一波自己的度假照。 整天不是在天上滑翔,就是在海里抓鱼,每次一看他的朋友圈,就仿佛进入了那种微商显摆式成功学的传销现场。 当然,底下的评论也非常整齐——基本都是竖中指或者大拇指朝下,还有人恶毒地诅咒他回来后月考考四十一名,天天被老杨喊办公室去背课文。 不过很可惜,这个恶毒的愿望暂时不会实现了。 因为一直等到假期结束,大家都回校上课了,裴大爷还在遥远的岛屿上浪。 他甚至连月考都没有参加。 莳音也在微信上问过他:“裴大爷你是打算休学去养鱼了吗?” 对方的回答是:“不知道。看老杨什么时候忍不了给我妈打电话吧。” “那如果老杨一直没给你妈妈打电话呢?” “那就等我爸想起来。” “......你自己为什么就不能主动关心一下自己的学习生活?” 大概三秒之后—— “我疯了吗?” okok。 大佬跟他们果然不是一个世界的生物。 “那祝你度假愉快。” 对方潇洒回复, “放心,不会忘了你的土的。” ——然后在莳音跟裴时桤聊完的第二天,班主任就忍不了了。 因为这次月考成绩出来,班里有近十个人都掉出了四十名之外。 下午第一节就是老杨的课,他带着怒气,拍着桌子,从上课一直训斥到下课。 “怎么回事!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 “年级前十里面,我们班只有六个!六个啊!你们自己都不觉得丢脸吗?啊!” “放假放的你们心都野了是吧,嫌我作业布置少了是吧,所有人都在拼命跑,你们呢?!如果再这种态度,下次月考这个班就等着解散好了!” ....... 一直到下面一节化学课的上课铃响,班主任才抱着教案怒气冲冲地离开。 临走前,还宣布每人写一份计划表交给他。 许集安唉声叹气地从抽屉里翻出自己凄惨的理综卷,转过头, “宁词,你的试卷能不能借我订正一下?” “在莳音那儿呢。” “我好了。” 莳音改完最后一个选择题,把这张近乎于满分的试卷递给他, “诺,给你。” “我靠,宁词其实你是怪物吧,这么难的题目,你究竟是怎么考出这个分数的?” “......就,这样考了。” “说真的,你就是第二个裴时桤吧。如果十七哥这次没有缺考,都不知道你们俩的数学和理综分,究竟谁更高。” “......应该还是他吧。这种程度,我觉得他可以考满分。” “不一定哦。” 莳音笑着插了一句,“裴时桤他老是不写过程,答案对了老师也会扣分的。” “而且你语文英语也好,反正总分肯定能拉十七哥一大截。” 这次的月考,第一名不是以往任何熟悉的名字,而是新来的转校生宁词。 在班上大部分同学的印象里,这个转校生比起文静更像是孤僻,从开学起就一直安安静静地坐在自己位置上,不爱四处走动,放学后也总是独自一人,连结伴回家的路友都没有。 平时也就莳音跟她交流多一点。 所以,尽管她周围坐着的都是班上的风云人物,大家却还是对她没什么印象。 这次月考成绩一出,简直是一鸣惊人,连外班过来送试卷时都会打听一句“你们班那个考了第一的转校生是哪个?” 这会儿化学老师还没过来,江妙在前面听见了他们的对话,也转过头来参与话题, “就算不考语文英语,道明直树这次也不一定比得过宁词,毕竟他假期玩的这么嗨,估计连元素周期表都不记得了。” “道明直树,谁?你说十七哥吗?” “哦,就是......” “就是她偶像剧看多了神经有点错乱。” 为了防止这姑娘又开始“命中注定”的抽风言论,莳音及时打断了她, “而且裴时桤应该下午就回来补考了,到时候你们就能知道理科第一究竟花落谁家。” “什么意思?你说十七哥下午就回来了!他不是说多请了一个星期的假吗,现在才过去六天,他那种人,我绝不相信他会提前销假。” “是老杨直接打电话给他妈妈,说裴时桤再不回来就要考不上大学了,他才被赶回来的,唔,两个小时前刚下的飞机。” 许集安就有点生气, “这么重要的事情,他居然告诉你不告诉我,我靠,十七哥也太重色轻友了吧!等他回来我一定要好好教训教训他!” ——话音刚落,后门口就传来了一阵鬼哭狼嚎。 “十七哥!” “我靠,你这小子他妈浪了这么久终于回来了!” “没有你挡着枪口,老杨的炮火全冲我们来了。” “哈哈哈哈十七,你知不知道你的理科第一已经岌岌可危了” ....... 两个小时前刚下的飞机,现在就到了学校,看来果然是被赶回来的。 刚才还大放厥词的男生立马安静如鸡,低头订正试卷。 莳音顺着声音回过头,差点以为自己瞎了—— 等一下,后门口那个迎着欢呼和掌声吊儿郎当走进来的黑人,是裴时桤? “在我把你的头拧下来之前,莳音你给我把表情收拾好。” 这是黑人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你要的土我给你带回来了,专门弄成沙漏过的安检,怎么样,小爷是不是智商无敌?” 这是黑人对她说的第二句话。 “莳音,我真把你的头拧下来信不信。” 这是黑人对她说的第三句话。 也是进教室起到现在说的所有话。 不知道为什么,在大家包括莳音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时刻,只有神经最大条的许集安下意识开口: “怎么办,我觉得我已经不是十七哥最好的朋友了。” ...... GET /u/55/55915/49616528.shtm HTTP/1.0 Host: m.asxs.com X-Forwarded-For: 72.14.199.14 X-Real-IP: 72.14.199.14 Connection: close Accept: */* User-Agent: Mediapartners-Google Accept-Encoding: gzip, deflate, br 30、第三十章 莳音曾经以为, 裴时桤就是一个晒不黑的人。 天天在太阳底下打篮球,满头大汗地回来, 却依然拥有一身让人妒忌的白皙肌肤。 直到今天。 她发现裴时桤的存在, 就是在一遍遍推翻她曾经下了死定义的各种认知。 “你是怎样, 去美黑了吗?” 女生不敢置信地搓了搓他的手臂——没有褪色, 依然是健康的棕黑, “不是, 你干嘛这么想不开要走古天乐路线, 你知道他变黑了之后掉了多少粉吗?” “你个小屁孩懂个屁。” “我不懂你懂,你这样真的很不尊重每天擦防晒的许集安欸。” “喂喂,神仙打架不要连累我们凡人好吧。” 许集安从那一大袋伴手礼里抬起头, 叹了口气, “而且莳音你放心吧,十七哥黑不了多久的,他皮肤的新陈代谢仿佛开了挂,我都怀疑他是不是得了白化病。” “许集安你找死是不是?” “我就是......等下, 哥哥哥哥,别勒脖子, 哎,咳咳咳.......” ....... 原本因为考试的低迷就像一潭死水的第四大组小角落, 因为裴大爷的回归,顿时变成了一锅热气腾腾的沸水。 不,应该说,只要是有裴时桤在的地方, 永远都欢腾的像是情景喜剧,不可能安静的下来。 有时候连莳音都觉得很奇怪,明明这家伙也不是那么的爱说话,整天懒洋洋的,能动手绝不动嘴,但周遭环境并没有变成《寂静岭》或者《热血高校》。 反而呈现出一种往可乐里加曼妥思的效果。 当然了,曼妥思在可乐里闹出的动静绝对不止这么点。 试验班镇班之宝裴时桤的回归,也同时迎来了全班同学的热烈欢迎。 毕竟,平时正是因为班主任都忙着和这只孙猴子斗智斗勇,大家才能稍微喘口气。 不然就像这几天的氛围,真的都快要窒息而亡了。 所谓枪打出头鸟,裴十七就算一言不发,在班主任眼里,也是一只拖着彩尾耀武扬威的凤凰,而周围同样闹腾的小子们,都是可以静待处置的乌鸦群。 只要有凤凰在,就能分去老杨一半的监视和精力。 而某些关系更好一点的小伙伴呢,在欢迎的基础上则会更加欢迎——能收礼物嘛。 有句话说的好,购物永远都是旅游的重要项目之一。 特别是对于朋友多多的裴时桤裴大爷来说,逃课一周在海岛度假,却不给自己在学校里苦逼念书的朋友们带纪念品,可能会被人用唾沫星子淹死。 所以他扛了一行李箱的礼物回来。 朋友们收到的特产有木雕、贝壳制品、香皂、手工编织品等等,虽然都不是什么很贵重的东西,但胜在特色十足。 而且他们这个年纪的小朋友,只要是能收到礼物,都觉得很开心。 莳音小朋友自然也不例外。 但比起其他人单纯的开心,她多了一层费解。 “这是什么 ?” 她转着手里白色的大石头,有些好奇, “也是什么特产吗?” “算是吧。” 少年打完架,一边收拾着东西去办公室补考,一边漫不经心地回答道, “我在海里捡的。” “捡的?但是为什么捡这个给我,是有什么寓意吗?” “你不觉得它长得特别像你么。” 莳音看了看手里圆乎乎的石头,看不出任何特别的形状,就是扁圆扁圆的沙滩石。 颜色纯白,但也是正常的白。 在桌子上敲了敲后,发出钝钝的声响——是所有石头都会发出的那种声响。 “哪里像我了到底?” 她甚至还张口咬了咬,表情是十足的费解, “形状?声音?颜色?还是质地?看不出有什么特殊啊。” “啧,你散光怎么这么严重。再仔细看看,是不是有花纹,凑近点,看右面儿上那个角,有个扎辫子的小女孩看见没,诺,仔细看.......” “裴时桤你耍我是不是!” 等到女生终于反应过来,气急败坏地抬起头,少年已经直接笑倒在了椅子上, “哈哈哈哈莳音你到今天还没被人用棉花糖骗走真是一个奇迹。” “.......所以,到底为什么给我这个?你千里迢迢从南半球带块石头回来给我总要有个理由吧?” “都说了是因为这石头跟你长的一模一样。” “原谅我眼拙,真是一点都没看出来。” “要是这么容易让你看出来还得了。” 他慢悠悠拎着两只笔站起身,冲她潇洒地挥了挥手, “小爷去考试了,回见。” “......” he mother’s. 莳音真想用这颗石头砸破他的脑袋。 “不要骂人。” 前方传来男生嚣张又懒散的声音, “你这个礼物很贵的好么,小小年纪,不要蛇心不足吞大象。” ......是贪心不足蛇吞象。 ——但她已经懒得纠正了。 “不是不是,关键是,他真的就给了你一瓶沙子和一颗石头?” 今天晚操跑步,江妙和莳音都因为例假请假在教室里休息。 莳音在写物理题,江妙就百无聊赖地翻看她桌子上两样简陋的伴手礼,不解的很, “沙子和石头......是有什么寓意吗?比如心如磐石,爱情就像沙子之类的?” “得了吧。” “我是说真的。你看我们的礼物,连个包装袋都没有,我都怀疑他是在什么市场上批发回来的。” “那也比石头好吧。你听听他的理由,还顺带侮辱了一下我的外貌。” “唔,其实认真算起来,只有你的礼物最特别啊,你想,最起码听上去还像是仔细挑过的。” “江妙,我们还是好朋友么,难不成你也觉得这石头长的像我?” “......你当然是没有那么丑啦。” 江妙依然试图为自己编剧的偶像剧男主角作辩解, “可能,可能人家艺术家的眼光和常人都不太一样嘛。比如,下午美术课老师才说了,那个意大利皮什么,还把自己的屎卖出了一百五十万呢。” “皮耶罗.曼佐尼。” “就是喽。说不定在裴时桤眼里,这个石头纯白无暇,就像你在他心里的形象,是那么的纯洁......” “《情深深雨蒙蒙》在这个年代已经不流行了亲爱的。” 莳音拍了拍她的脑袋, “况且你还记得他下午考完试回来说了什么吗?” “什么?” “他狠狠地把鲁迅先生抨击了一通。因为在他的语文知识里,根本就没有借物喻人这种修辞方式。” 女生把散着的头发扎成马尾,背上书包站起来,言之凿凿, “这么说吧,江妙,我宁愿相信裴时桤在教学楼底下摆心形蜡烛弹着吉他给我唱爱如潮水,也不相信他会通过一颗石头寄托情怀。你能理解吗?” “......大概能吧。欸,不是,你去哪儿?放学铃声还没响呢。” “去食堂。江妙给我发消息说她跑步摔伤了在医务室,我早点去食堂帮她打一份饭。” “哇靠,你们两个居然私带手机!等等等等,别走那么快,我也去,我跟你一起去。真是,你们两个究竟怎么回事,放假前是你受伤,放假后是她,跑步什么时候变成这么危险的一项运动了......” 叽叽喳喳的声音逐渐传远,教室内空无一人,彻底安静下来。 吱呀一声,铁质的后门被风吹的哐哐响,把夕阳的光也卷的起伏波荡。 那块石头躺在铅笔盒前,金色的夕阳跃过门窗,洒在它身上,看上去竟然......就还是很普通。 不过也还是有些特殊的。 最起码,它见证了莳音对裴时桤语文知识的第一次误解。 ——十七哥哥还是懂借物喻人这种修辞方式的。 那天在海岛上,裴时桤本来跟着一帮伙伴们打算出海潜游,顺便捞鱼捞贝壳,看看能不能捞颗黑珍珠上来什么的。 结果在回程的路上,他忽然就被浅滩处的一颗石头吸引了目光。 扁圆的形状,通体纯白,在阳光下被海水冲的滚来滚去。 海水起伏涨退,无数次把它往岸上冲。 它默默承受,乖巧地顺着潮水的力道翻滚,而后等浪涛退去,又咕噜咕噜滚回原来的地方。 最后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无数次反复之后,那块石头居然很巧地滚到了一颗更大的石块底下。 大石块替它挡住了海浪,它就安安稳稳地躲在那里,肚皮袒露,舒服地享受阳光。 .......怎么忽然就觉得怎么跟莳音那么像。 长的简直一模一样。 “十七,发什么呆呢,回去了。” 小伙伴跑回来喊他,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你在看什么?” 他眨了眨眼,开口问, “你说那石头看上去是不是特别狡猾的样子?” “......哥,求你了,我们快回去吃饭吧。” 裴十七没有搭理他,走上前去,把那块小石头捡了起来。 甚至在捡的时候,还不小心把背篓里自己拣的黑蝶贝给掉进了海浪里。 “十七,你蚌壳掉了。” “掉了就掉了吧。” “干嘛,就在浅滩啊,捡回来就是了。” “不捡。” 他握着石头懒洋洋地走回来, “这样还它显得值钱一点。” 最起码,在对方不甘心地质疑这份礼物的廉价时,还可以理直气壮地告诉她, “这石头值一贝壳黑珍珠呢。” 然后得知经过之后,她可能就会因为平白损失了一贝壳珍珠而气死。 ......不过有点遗憾。 女生看上去似乎并不是很在乎礼物廉不廉价,却非常想要探究这破石头究竟有什么寓意。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究竟为什么送石头为什么?” ——一直在缠着问这个。 可是有什么寓意呢。 连裴十七自己也说不上来。 “就是觉得特别像你啊。” 在那一瞬间,瞬间就想到了你。 不管是装乖的示弱,偷偷反抗的执拗,还是投机取巧的机灵。 甚至是最后躺在那里晒太阳的无辜姿态,都特别像你。 所以萌生了想要把它带回来给你的想法。 可是这种事情,再怎么说旁人也无法理解。 就像裴十七一辈子也理解不了,为什么古代诗人看看月亮就肝肠寸断,望望杂草就心如刀割, 其他人也永远无法理解,为什么他看见一颗或许压根就没有主观意识的石头,会突然觉得它长的特别像莳音。 他甚至连自己都不愿意去细想这其中的奥秘。 所以,在继莳音、许集安之后,宁词再一次问起这个问题时,少年直接不耐烦地撇开话题, “你管为什么呢。” “......哦。” 女生感受到了他的不耐,咬咬唇,安静地坐在椅子上等医生涂药包扎,没有再敢说话。 ——今天晚操跑步的时候,跑到一半,队伍中间忽然发生了骚乱。 原来是骆杏和转校生宁词不知为何打了起来,骆杏被揪下来一大把头发,衣服凌乱,脸上脖子上全是指甲划伤,坐在地上大哭。 当然,宁词也好不到哪里去,甚至更惨——被直接撞进一边的灌木丛里,小腿和手臂上都划开一条大口子,失去了行动能力。 班主任当机立断,让代替莳音领跑的裴时桤背着她去医务室。 谁让他个高呢,而且假期晒黑了八度,整个人看上去就非常有力气的样子。 “裴时桤,你背宁词先去医务室处理伤口,顺便问清楚事情经过,回来告诉我。” ——班主任是这么吩咐的。 于是男生靠着椅背,漫不经心地充当审问官, “你们为什么打架?” “......” “随便说个理由,能应付老杨就行。” “她先骂人的。骂的......很难听。” “骂人的原因呢?” “不知道……无缘无故就说我,说我作弊、虚伪、人前一套背后一套......还有很多。” “是你主动打的骆杏没错吧?” “.....是。” 她沉默了一会儿,“我知道是我过分了,我会、会去道歉的。” “随你。” 男生语气懒散, “反正正当防卫而已。” “可是,以暴制暴只会把灾难波及给更多的人,善良的人从来就不是处心积虑地想着报复,而是用正义的手段反击,或者直接选择原谅。” “......只是可惜,我好像做不到这样。敌人如果无法立即受到惩戒,我做不到去等待公正的裁决,也不相信老天爷能一报还一报,我只会受不了地自己还手。” “真可怕,我虽然不是暴力的诱导者和传播者,却已经是践行者了。” 这些话....... 怎么那么像莳音那小屁孩的风格。 他挑了挑眉,眉宇间难得流露出几分惊讶。 这本来就是宁词下意识脱口而出的。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在看见少年的表情之后,她神差鬼使地又加了一句, “我就是随便乱说的。以前看过一部校园韩剧,失忆的妹妹代替失踪的姐姐念书......看完之后,莫名其妙就这样觉得的了。” 寂静了几秒。 没有任何回应。 女生近乎慌乱地补充道, “而且莳音......莳音也这么觉得。” “看得出来,这很像是她那种非主流患者整天纠结的东西,估计你也是被她传染了。” 男生懒洋洋地站起身, “如果你没什么要补充的话,我就这么跟老杨说了。” “......没有。” “ok,那我走了,祝你早日康复。” ....... 从“吱呀”到“咯嗒”。 光影一暗,又一亮。 男生的背影已经消失在门口,带着光和声音远去,看不出丝毫留恋。 宁词攥紧手下的校服衣摆,几乎要把嘴唇咬破。 不知道为什么,刚才那些话,完全不受脑子控制,下意识就脱口而出了。 但凡给她三秒甚至两秒的思考时间,她都不会那样说。 因为这是抄袭,剽窃,犯罪...... “是哪里不舒服吗?” 医生姐姐略带惊慌的语气,“还是我动作重了?” “啊?” “你不是哭了么?还好吗?” “......哦。” 还好。 因为并不知道自己哭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本能的,就会说出那样的话。 不知道是善意的还是恶意的。 宁词的内心忽然充满了茫然。 31、第三十一章 莳音和江妙去给宁词送饭时, 正好看见她坐在病床上玩手机。 “你可小心点吧你。” 江妙把饭盒放在一旁的柜子上,危言耸听, “万一老杨一时兴起过来探望你, 看见你这“you know who”, 不把你灭了才挂。” you know who, 是试验班的孩子们专门为手机起的昵称。 就像来例假叫大姨妈,卫生巾叫小面包一样, 都是因为本名在公众场合难以启齿。 老杨对电子产品的监管力度已经达到了让人闻风丧胆的地步, 为了防止一不小心说漏嘴,被神出鬼没的班主任听见。 手机就有了“you know who”这个生动形象的外号。 宁词把伏地魔收起来,接过饭盒, 语气略显无所谓, “那我刚好可以回家休息一周。” “你们怎么这么大胆,居然敢把伏地魔带来学校,咱们班最听话的两个好学生,在违禁物品上阳奉阴违, 老杨知道了不得气死。” “老杨不会知道的。” “老杨为什么不会知道?” “老杨为什么会知道?” 莳音弯了弯唇, “你看, 要不是我主动跟你透底,连你都不知道我带了手机。” 于是江妙琢磨了一下, “那我明天也偷偷带。” “你?还是算了吧。” 病床上拆饭盒的宁词摇摇头, “你能撑住一周不被班主任发现都是奇迹。” “为什么?咱们位置都是连一块儿的,你们都能不被发现,我为什么就不能?” “因为我们手机不设闹钟, 不开声音,上课不看小说,下课不刷微博,自习课也不听音乐,每隔三小时才看一次信息,当然不会被发现了。” “......你们这样带手机又有什么意义?” “喏。” 她用筷子指了指饭盒里的菜,“意义就在这。” “.......” “不过你究竟为什么会跟骆杏打起来?” 莳音把筷子递给她,微微有些不解, “在我的印象里,你不是这么冲动的人。” “.......当时没有想太多,只是单纯觉得,如果不还手的话,她会变本加厉。” “她出言挑衅你的原因是什么呢?听其他人说也是模模糊糊的,说突然就打起来了,不清楚事情经过。” “我也不知道。突然就在一旁指桑骂槐,冷嘲热讽。” 宁词垂下眼眸, “我听了几句,似乎是觉得我太高调。” “你还高调?” 这个班里就没有比宁词更低调的人了吧。 “哎呀骆杏那种人就是这样的,上次看见陈钰穿了一件比较贵的衣服都要酸几句,攀比心不要太严重。估计是这次宁词考了第一,心里又不舒服了呗。” “不止。她还觉得我心机深沉尤其会巴结人,被我的假象欺骗的人都愚蠢至极,我迟早有一天会下十八层地狱。” “.......这是什么深仇大恨。” “她原话是这样的:‘有的人,整天就知道耍心计到处巴结,狐假虎威还觉得自己特别厉害呢。要不是莳音谁搭理她啊,不过莳音看上去一脸机灵,却被这种人耍的团团转,真是愚蠢至极,啧,我就觉得那些虚伪做作的白莲花绿茶婊都应该下十八层地狱’。” 愚蠢至极的莳音无言以对。 倒是江妙在一旁一脸羡慕, “你的记忆里真好,难怪可以考第一。” “谢谢。” “然后呢,打完之后呢,老杨怪你了吗?你给莳音发消息是因为没有人帮你么?两只脚都伤成这样,你怎么来的医务室?” 她的问题问的又快又多,宁词只能挑着回答了最后一个, “......裴时桤背我过来的。” “裴时桤?” 江妙睁大眼睛,一脸震惊, “你是在说那个铁石心肠的裴石猴吗?他什么时候这么有同学爱了?!” “他......还好吧。上次运动会莳音受伤的时候,不也是他帮的忙么。” “那是因为莳音是埃及艳后啊!” “......你在说什么?” “姐姐我拜托你。” 莳音扶着额,叹了口气, “快把流星花园从你的脑子里赶走吧,这年头已经不流行霸道校草爱上我了。” “行行,他从今天起不是道明直树了,他是恺撒,裴恺撒行了吧,你们俩不是偶像爱情,是史诗巨作,旷世奇缘。” ......莳艳后觉得自己已经无法与这个中毒已深的cp粉交流。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宁词一脸懵, “什么艳后恺撒的,是在说下个月的剧表演吗?” “不是话剧表演,就是莳音和裴时桤的人设。” “人设?” 她看了看旁边正在温柔地翻着白眼的莳音,觉得怎么也看不出哪里有“埃及艳后”的样子。 换成郭漫臻可能还差不多。 “不过人设都是浮云,主要还是为了剧情服务。” 江妙乐与跟任何人分享自己的脑洞, “你不觉得很他们之间的发展就很偶像剧吗?两个人先是争锋相对,斗智斗勇,而后又冰释前嫌,惺惺相惜,我觉得,马上就要天雷勾动地火,爱欲焚身了!” “这是......怎么看出来的?” 女生还是一脸懵。 “哎呀你不没发现他们俩就很搭吗?不管是各种客观条件还是性格什么的,完全就是道明直树和富察容音的投胎转世,我赌十八瓶酸奶他们俩以后绝对会手牵手一起去海边挖石头。” “大哥,我求你不要再乱配对了,你这样把杉菜和乾隆皇帝置于何处?” “是你自己说的现在偶像剧已经不流行了嘛。” 江妙觉得自己很委屈, “况且你问问宁词,她肯定也这样觉得。” “啊?我,我觉得,还好吧。” “怎么会还好呢,你仔细想一下嘛.......” 眼看着这个cp粉头就要暴动,莳音连忙制止她, “行了行了,快上课了,我们就先回教室了。宁词你好好休息,要带什么书可以给我发消息,我到时候下课帮你拿过来。” “好。顺便帮我跟班主任说一句,就说如果骆杏还是很生气的话,我可以道歉。” “道什么歉啊本来就是她挑的事好不好!而且你伤的比她重多了,要道歉也是她道歉!” “别道歉了。” 莳音也不赞同地摇了摇头, “不然你这场架打的还有什么意义。” “.......那好吧。” “那我们走啦,你自己好好休息哦,别想太多。拜拜。” “拜拜。” 她们的身影渐渐远去,隐约还能听见江妙的嘀咕声, “看不出来啊,宁词看上去文文静静的,没想到原来还有脾气这么暴的一面.......” .......是啊。 连她自己都没想到。 一贯主张不惹事,忍一时风平浪静,息事宁人世界和平的自己,究竟为什么在那一刻就会突然暴起,仿佛不计后果地往人家身上扑过去。 整个人摔在灌木丛里,身上被枝叶刮的生疼,手臂和小腿都留下血痕。 但是看着对方捂着脸在地上大哭,她的心里忽然就涌起一股难言的快感,仿佛身上所有的伤痕都成为了战胜的勋章。 直到在医务室里,被医生用药水涂抹着伤口,传来阵阵刺痛,她才觉得有些后悔。 可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当时仿佛失了智似的冲动呢? .......因为莳音。 “有的人,整天就知道耍心计到处巴结(莳音),狐假虎(莳音)威还觉得自己特别厉害呢。要不是莳音谁搭理她啊,不过莳音看上去一脸机灵,却被这种人耍的团团转,真是愚蠢至极,啧,我就觉得那些虚伪做作的白莲花绿茶婊都应该下十八层地狱。” 莳音。 莳音莳音莳音。 每个人生来都是独立的个体。 每个人活在这个世界上都有意义。 哪怕是沉默寡言社交障碍也好,最起码也还有“沉默寡言社交障碍”这个标记。 最不想,最不想成为别人的附庸品。 比起“宁词?哦,就是那个经常跟莳音玩在一起的那个女生吧”,她宁愿拥有“宁词啊,就是那个只会读书的孤僻转校生呗”这样的定义。 莳音就是莳音,自己就是自己。 如果月亮太过耀眼,离她越近的星星,就只会变得越黯淡。 要么就做太阳。 要么,就离月亮远一点。 ....... 江妙跟莳音回到班里时,大部分同学都已经回来了,正坐在位置上晚读。 虽然看他们的表情,比起背书更像是在聊八卦。 江妙抽出一本政治课本,转回身, “莳音,我背一下学测考试的重点。” “嗯,背吧。” “你说骆杏究竟为什么会突然开口挑衅宁词?虽然她是有点刻薄,但还不至于尖酸到这个地步吧,宁词也没惹到过她啊。” “唔——” “我觉得你肯定知道点什么,你给我说说呗,不然我作业都做不下去了。” “骆杏暗恋许集安。” “你说什么?!” “没听见就当我没说。” “不是,这也太没天理了吧!连许集安这种狗都有人暗恋?她是瞎了眼么。” “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嘛,况且许集安也没有很糟啊,是你本来就对他有偏见。” “......所以,是因为骆杏喜欢许集安,许集安又跟宁词接触比较多,于是骆杏就把她当成情敌攻击了?” “不知道,我也是猜的。” “那不对啊,那我们也跟许集安玩的好,她为什么不骂我们俩.......好吧,你她肯定是不敢骂,她为什么不骂我?” “那她还不如骂我呢。要是真跟你杠上,就你这暴脾气,能直接把她揪到主席台上暴打。” “所以她就是欺软怕硬,觉得宁词好欺负咯?” “不知道。人家的事,你这么刨根问底做什么,快背书吧。” “你怎么连人类最基本的好奇心都没有呢。” “这个世界上天天发生意外事件,占很大比例的一个原因就是人类好奇心太重,乖,快背书吧。” “......” 八卦小公主江妙觉得跟莳音聊天实在是不得劲,视线一转,忽然看见许集安正和裴时桤一起从后门口走进来,眼睛就是一亮, “许......” 脚被踢了一下。 “我警告你不要跟许集安乱说哦。” “为什么不能说?” “这是人类基本道德。” “......哦。” 八卦小公主再一次沮丧了。 “哈哈,我今天听见一个又搞笑又有效的表白范本合集。” 两个男生带着热腾腾的汗意坐下来,估计是又去打篮球了。 许集安兴奋地拍了拍手里的篮球, “你们要不要听?” “你说说看喽。” “那好,你先告诉我你是哪里人。” “咱们家就隔了一条街你个智障玩意儿不知道我是哪里人?” “我当然知道,你是我的心上人。” “......” “还有第二个,是这样的,我想问你一条路。” “......我仿佛猜到了你个智障玩意儿要说什么。” “到你心里的那条路。” “......” “咦,你看上去好像很累的样子。” 不等对方回答,他就自顾自地点了点头, “也是,你都已经在我的世界里跑了好几圈了。” “......” 江妙弯出一个笑容, “那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为什么?” “因为我在找出口。” 许集安不高兴了, “喂喂,难道你不觉得这些梗很好笑吗?” “许集安你能不能稍微跟上一点时代,你是活在八十年代吗?真的很冷欸。这个世界为什么会有人能暗恋上你,是都瞎了吗。” “谁,谁暗恋我?” “我打个比方而已。” “你为什么突然要打这种比方?不对,肯定是有人暗恋我,快告诉我,是谁,是谁这么有眼光?” “你自己转一圈看看喽,谁瞎了谁就暗恋你。” “......” 两个幼稚园小朋友还因为八百年前流行的土味情话吵的不可开交时,莳音已经拿了张数学卷摆在裴时桤桌子上了, “快对一下。” “对什么?” “对答案啊。看看你考了几分。” “不对。” “对一下嘛,难道你不好奇自己这次还会不会是年级第一吗?” “你先把语文试卷拿来给我对一下课文填空。” “不行。你晚上还要考英语呢,我不能影响你的心情。” 少年眯起眼, “.....你什么意思?” 女生瞅了瞅他,没说话。 但意思已经溢于言表。 “莳音你应该庆幸你是个女人,不然......” “不然怎么样?” “不然我也懒得管你。” “所以你快点对一下,我真的很好奇,你们一个独孤求败,一个西门吹雪,究竟谁厉害。” “你上辈子是猫吗?好奇心怎么这么严重,还有,第六个选择题你答案抄错了,是c不是a。” “怎么可能,是你自己做错了吧。江妙,数学第六个选择题是a还是c?” “我看一下哈......c,选c。你对的投影仪吧,这道题最开始放错了,老师后来改的。” “......” 少年懒洋洋地倚着墙, “答案和我,我劝你还是相信我。对于你这种脑子不好的笨蛋,盲从是没有出路的,还不如找一个智商爆表的精神领袖。” GET /u/55/55915/49616533.shtm HTTP/1.0 Host: m.asxs.com X-Forwarded-For: 52.221.209.82 X-Real-IP: 52.221.209.82 Connection: close user-agent: Mozilla/5.0 (Macintosh; Intel Mac OS X 10_15_2; rv:83.0) Gecko/20100101 Firefox/83.0 accept: text/html,application/xhtml+xml,application/xml;q=0.9,image/webp,*/*;q=0.8 upgrade-insecure-requests: 1 referer: https://www.google.com/ accept-encoding: gzip 32、第三十二章 其他人考了两天半的试, 裴时桤一个下午加半节晚自习就写完了。 “是这样的,他下午考的语文跟数学, 作文老杨没让他写, 说他写的作文, 改了也是浪费时间。晚上他本来打算去考英语和理综, 但是理综老师们也没让他写,说他写的理综卷, 改了也是浪费时间。” 早读课下课—— 江妙坐在许集安的座位上, 尽量用简洁的语气跟脚伤归来的宁词解释状况。 最后她安慰性地拍了拍她的肩, “不过你也别太伤心,再过三周又要开始省十二校联考了, 到时候你们再一决高下。” 宁词摇了摇头, “理科,我考不过他的。” “哎呀你怎么这么没有自信,自己都否定自己了,人生哪还有动力前进!莳音你说是不是?” 女生从书里迷茫地抬起头, “啊?” “......算了算了。” 江妙看她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模样,憋屈地收住话题。 但刚想聊点别的, 视线却忽然在她脸上凝住,颤抖着手指, “莳莳莳莳音!” “我在呢。” “你你你这眼镜哪里来的?在cosplay柯南吗?” “不是啊,就是我自己配的。” “你配眼镜干什么?你又不近视!” 美少女莳音,忽然变成书呆子莳音,简直让人太不习惯了。 倒是美少女自己很淡定, “我不是散光么。” “可是你不是打从高一起就散光么,怎么突然就要戴眼镜了?一点征兆都没有。” “别提了。” 女生不太熟练地把滑下来的眼镜往上推了推, “还不是我妈妈,她非觉得我数学退步是因为散光看不见板书,翻来覆去念了一个晚上,感觉我再不去配眼镜就要考不上大学了。” “......懂了,同一个世界,同一个母亲。” 这副柯南式的黑框眼镜真的是被莳妈妈催来的。 刚结束的月考,莳音数学成绩略有退步。 她跟妈妈汇报这一结果时,刚好在吃晚饭,前方电视放着“王阿姨内裤连续六次被偷,偷裤贼竟是楼下两岁稚童”的社会新闻,女生忍不住就眯起眼睛,想要看清那迷人的内裤究竟长什么样。 然后眼尖的莳妈妈就开始发散思维了, “电视到饭桌这么点距离你就看不清,那上课的时候黑板你肯定也看不清楚吧?” “我说你数学一直以来都蛮好的,怎么会突然就掉的这么厉害,肯定是因为上课看不清黑板。” “莳音,我跟你说哦,你不要以为看不清黑板是小事,这样的话,老师上课写的重点,你一个不留神就错过去了,积少成多,后果是很严重的......” ——就这样,莳音当天就被带去眼睛店测了一堆数据,然后抱回来一副大大的黑框眼镜。 最让她觉得郁闷的是,这次月考,她分明还考的蛮好的。 年级排名第五,在她的履历里,也算是十分优秀的成绩。 只不过这次的优秀,有百分之一百二十的因素得归于忽然拔高一大截的理综成绩。 之前的优势科目数学,却意外失误,成为了那拖后腿的负百分之二十。 然而她那双标的母亲,又不认为理综进步是因为散光了。 反而坚信,女儿理综的进步,完全是因为后桌坐了一个理科天才。 在理科天才的帮助下,她才突然能在力学和化学方程式的轰炸中,被醍醐灌顶,九窍全开。 “怎么可能不是因为人家,当然是因为人家!你自己想想,老师没有变,竞争对手也没有变,除了后座多了个理科第一,还有什么变化?你自己可能是觉得人家没怎么教你,但距离近了,人家那种思维方式,学习方法,就会不知不觉地浸染你,俗话说的好,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孟母为什么要三迁?还不是因为环境.......” 直到莳音吃完晚饭,这一大串洗脑才以——“来,等下去学校,别忘了把这个蛋糕带给小十七”作结。 “妈妈,他不喜欢吃蛋糕,还是别带了吧。” “你少在这里给我耍滑头。十七他姑奶奶都跟我说了,十七最喜欢吃的就是你小姨做的戚风蛋糕,说是比蛋糕店里卖的更合他的胃口,快点,别推三阻四的,你快把这个给带上。” “......十七他姑奶奶?” 女生捧着蛋糕盒,不可置信, “你什么时候跟他姑奶奶都搭上关系了?” “什么叫搭上关系,你怎么说的这么难听呢。就是昨天晚自修放学,我来接你的时候,刚好碰上了他姑奶奶,聊了几句。” “人家长辈啊,一看就是非常有涵养的人,裴时桤我也见到了,文质彬彬的,很有礼貌的一个小孩,放学铃一响就出来了,哪像你,整天就知道磨磨蹭蹭,时间就是这样磨蹭掉的你懂不懂啦?” ...... 莳音顶着两只圈圈眼来到学校,把一大盒戚风蛋糕递给后桌那个超有礼貌的小孩, “我妈妈让我带给你的,她还让我跟你说声谢谢。” 小孩毫不客气接过蛋糕,语调懒洋洋的, “嗯,说吧。” “......” “莳小音你再这样盯着我我会觉得你是在挑衅哦。” “......裴时桤你知道吗,我妈妈居然说你文质彬彬。” “你用‘居然’这个词,是在挑衅我吗?” “......” “看在阿姨的份上,我今天不揍你,行了,该干嘛干嘛去,别打扰我学习。” ...... 当天晚上,莳音在日记本里写: “我有一点原谅妈妈了。 因为她居然说裴时桤文质彬彬,超有礼貌。 这是不是证明,她觉得威威比小谚更听话更有出息,并不仅仅是因为偏心,还有可能是眼神真的不好?” ——总之吧。 一番波折之后,莳音的鼻子上就架上了一副据专业人士说能够及时止损的黑框眼镜。 “你和宁词可真是成反比例发展。” 到了第三节课下课,江妙还是没看惯美少女的突然退化,结伴出去接水的时候,目光一直没从她的鼻子上移开,摇头感叹。 “宁词跟我反比例发展,什么意思?” “你没发现宁词最近越来越好看了吗?但是你呢,看看你自己,一身冬瓜炖豆腐,蓬头垢面,你已经从艾玛沃特森变成赫敏了,莳麻瓜小姐。” 一中秋冬季有两套校服,对于女生来说,一套是很英伦风的西装毛线衫配百褶裙,一套则是莳音身上白绿相间的中国式传统运动服。 本来按照学校计划,百褶裙套装是周一集会或者有什么大型活动的时候穿的,平时为了保暖和便捷,穿运动棉服就可以了。 但是有些女生爱美胜过保暖,比如郭漫臻就是一个典型。 那套被称为“冬瓜炖豆腐”的运动棉服,基本都是被她丢在衣柜里盛灰的,反而把正装当成常服穿。 当然了,在家长的虎视眈眈和耳提面命之下,大部分学生都还是穿着运动套装,来“保证自己在与高考奋斗过程中的身体康健”。 听着江妙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莳音拧上水壶的瓶盖,朝窗户内看去。 这次月考考完,他们又新换了一次座位,依旧是按照名次选座。 宁词第一,莳音第三,江妙第八,三个人都属于占有绝对优势的上位者,都齐齐选择了自己原来的位置。 至于裴时桤的位置,第一是没有人敢去抢狮子王的靠窗最后一排,第二是大家都不太愿意坐在垃圾桶前面。 所以他虽然是最后一个选的,却还是满意地守住了自己的宝座。 唯一有变化的就是宁词的同桌,从八卦的金筱姚变成了更八卦的季威。 这会儿季威和许集安正压着个小本子下五子棋,裴时桤趴在桌子上睡觉,而宁词一如既往,安安静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写作业。 .......嗯,还是和以往有些不同。 莳音脑海里的宁词,其实还是第一次见她时的形象。 齐腮短发,厚重的刘海遮住了眉毛和一半眼皮,略微有些黑,身材瘦小,总是垂眸不说话,就算是站在最热闹的人群里,也像是突兀多出来的一道阴影。 但是现在才过去两个月,她就完全变了样。 皮肤白了一些,头发养长了一些,乖巧地垂在肩上,刘海往上梳,用夹子夹住,露出光洁的额头,侧脸的轮廓不算精致,却带着一种宁静的优美。 身上穿着工整的百褶裙制服,灰色长筒袜,还搭了皮鞋,因为着装漂亮,整个人也从“瘦小”成功转换成“娇小”效果。 “这么一看宁词还是挺漂亮的么。” 莳音把回忆和现实对比了一下,叹息道, “看来她以前那所学校是真的名不虚传,所谓——‘头发长了半个指节都要写检讨的埋葬青春的育海修道院’。” “......这学校太可怕了居然有这么长的外号。” “不过育海中学的重本率很高啊,说明教学方法还是有一定的合理性的。” “重本率高有什么稀奇,清北尖子生压根没几个,全是一群流水线生产出来的高考机器。” 江妙对此不屑一顾。 “你这完全就是偏见了,宁词也是育海转过来的呢,但是这次月考,人家还不是一个人就战胜了我们学校所有尖子生。” “因为她整天都在读书啊。” 江妙耸了耸肩, “早上最早来,晚上最晚走,一整天除了学习就是学习,如果大家都像她一样学的话,我觉得她连前十都难进。” “你又知道了。” “这本来就是一中的传统啊,每一届都是这样的。前两年十二校联考次次垫底,到了高三突然窜到前三,搞得其他学校的人都以为我们是故意在隐藏实力,实际上只是因为大家高三才开始死命读,高一高二压根就没把成绩放在心上而已。” “哦,所以上次因为物理成绩哭鼻子的人不是你喽?” “......ok,我措辞不当,应该是,大家虽然也在乎成绩,但前两年都没有那么拼命读书。” 眼看着就要走到座位,女生稍稍压低了声音, “极端点说,裴时桤是我们的高一,你是我们的高二,宁词已经是我们的高三了。毕竟育海靠勤奋压线,一中靠智商冲刺,没错吧?” 莳音挑挑眉,不置可否。 “算了,不跟你说这个,我看啊,你也快变成书呆子了。” “喂喂,不要因为一副眼镜就歧视我好吧。” “我不歧视。但是莳音,说实话你这个眼镜是不是也太大了一点?光这节下课你就扶了不止十次了。” “.....我只是还没有习惯。” ——实际上是挑的时候太敷衍,随便拿了一副最学术的应付妈妈。 现在也依旧不觉得戴眼镜比不戴眼镜方便到哪里去。 只不过莳音不是那么固执的人,答应了妈妈就会认真实践对照一下,避免让自己的偏见错过最好的选择。 女生回到位置上,一边跟江妙聊天,一边打开桌板找下节生物课要讲的习题册。 结果找了半天也没找到。 她想到什么,转回身, “对了.......” “卧槽吓死老子了,莳音你下次玩cosplay能不能提前说一声!” “.......” “行了找我什么事?” “......首先,我没有在玩cosplay。其次,我的生物习题册是不是在你这里?” “你不play你戴小黄人眼镜干什么?” “这哪儿像小黄人眼镜了?” “唔.....” 他挑着眉看了看, “也有点像天才眼镜狗。” “我能不能像个人了?” 为什么江妙他们想到的都是柯南或者高良美幸,只有这家伙举的例子个个都能气死人。 “啧,见过谦虚的没见过你这么自卑的。” 他从窗台上的一堆书里翻出生物习题册,塞到她怀里,然后怜悯地拍了拍她的脑门, “别伤心,他们说你像个人是他们不对,在我心里,你已经‘是’个人了。” “......” 不对,这条逻辑肯定有哪里不对。 妈蛋,语文白痴裴时桤什么时候也会开始抠字眼了! “我的意思是......” “这是怎么了?” 今年的生物实习老师抱着教案从后门口走进来,打打断她的话。 他看见皱着一张脸的莳音和优哉游哉好整以暇的裴时桤,开玩笑道, “小十七,你又拿二十四点跟莳音打赌了?” ——二十四点,这真是一个惨绝人寰的梗。 女生的脸顿时更皱了。 但是她还没来得及回答,男生已经吊儿郎当地开了口, “没啊,她玩cosplay呢。” “哟,这cos的是啥呢?” “看不出来么?” 他指了指她脸上的大黑眼镜,勾起一个顽劣的笑, “是不是跟那只抱小熊的鲍勃一模一样?” 生物老师仔细瞅了瞅, “唔,事实上,我觉着更像天才眼镜狗。” ......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压在十二点前发了。 我知道我还少你们一章,我会补回来的 啊——酒色没有掏空我,双开做到了tt ps:看了几个评论又回来说一下宁词的问题,宁词跟十七真的没!有!多少戏份。 宁词存在的作用是为了音音(但是她们俩也是社会主义姐妹情不要想歪)。 ——我知道我剧透了但是我忍不住。 GET /u/55/55915/49616535.shtm HTTP/1.0 Host: m.asxs.com X-Forwarded-For: 52.221.209.82 X-Real-IP: 52.221.209.82 Connection: close accept: text/html,application/xhtml+xml,application/xml;q=0.9,image/webp,*/*;q=0.8 upgrade-insecure-requests: 1 referer: https://www.google.com/ user-agent: Mozilla/5.0 (Macintosh; Intel Mac OS X 10_14_2) AppleWebKit/537.36 (KHTML, like Gecko) Chrome/79.0.3945.74 Safari/537.36 Edg/79.0.309.43 accept-encoding: gzip 33、第三十三章 “裴时桤, 有时候我觉得你有点儿讨厌。” 生物课的代班实习老师走上讲台上课后,女生沉默了足足半分钟, 而后冒出这么一句话来。 被讨厌的裴十七刚才把习题册丢还给她之后, 很快又重新趴下去睡觉了。 这会儿听到她的话, 也没生气, 从臂弯里传出懒洋洋的声音,还带几分困倦, “人总是会有失心疯的时候, 你不用放在心上。” “......裴时桤。” “说。” “这习题册是你自己的不是我的,你拿错了。” “我懒得找了,你将就看吧。” “这怎么将就?这一讲是上周末写的, 我都不记得我自己的答案了。” “那就别听了。” 少年语气慵懒, 用十分乐于助人的态度拒绝她, “不会的等我醒了我给你讲。” “......” 莳音看着他嚣张的发顶,沉默了一会儿,还是认命地抱着他的习题册转回身。 算了算了, 拿错了就拿错了吧。 有时候看看理科大佬的解题过程,也是一种知识面的拓展。 小黄人也就小黄人吧。 往积极的方面想, 不是还挺可爱的么。 她心宽地翻开习题册,扶着眼镜照看投影仪对答案。 第三题错了。 第十八题错了。 最后一个大题也错了。 天啦噜啦。 莳音又震惊又愉悦地确认了第二次。 ——没想到啊没想到, 一向在理科上傲视群雄还天天嘲笑她的裴时桤,居然也有错误率这么高的时候。 毕竟开学第一个星期,他就压着一张满分的理综卷,冷笑一声, “我裴时桤做的题,就没有错的。” 姿态轻慢又狂妄自大,然而居然没有人敢反驳。 旁边许集安还把草稿纸卷成烟妆递给他,生动形象地诠释着“给大佬递烟”的狗腿表情包。 到现在,这句话几乎都成了一中少女言及校草必提的名人名言了。 啧啧啧啧啧。 今天可算是让她发现了破绽。 女生撕下草稿纸的一角: “错了三、道!还是这么简单的题——裴时桤,你太逊了!” 然后揉成团,往后随手一丢。 发出轻巧的钝响。 “操......” 身后传来一声带着怒气的低骂。 应该是被砸到头了。 不过莳音毫无愧疚之心。 她甚至快乐地想,对方看见纸团里写的内容时,应该会更愤怒。 结果没过半分钟,就听见身后男生愉悦的低笑。 ?? 咦咦,他居然还笑? 是被气笑的吗? 蹙眉疑惑了几十秒,校服后面的帽子忽然被一只大手提起,轻轻松松就地盖住了她的脑袋。 有个小纸团从帽子里掉下来,落在桌面的习题册上。 ——裴时桤传纸条时的一贯作风。 女生翻了个白眼,熟练地放下自己的帽子。 然后怀着怀疑和谨慎,捡起纸团打开来。 只见皱巴巴的草稿纸上,安静地躺着两句话—— 上面一句字迹清秀工整,但是充满了跳脱的符号,甚至结尾还画了一个嫌弃脸的小表情。 “错了三!道!这么简单的题——裴时桤,你太逊了!” 是她自己写的。 下面一句字迹刚劲,笔锋和连写都很有感觉,一看就是练过毛笔的人。 ——这里忍不住岔开一句题外话。 事实上,裴时桤这么多技能里,唯一让莳音着迷的就是他的字了。 有一回班主任罚他在办公室里默写必背课文,莳音正好坐在一边,还借给了他一支笔。 少年握着粉红色的中性笔,一句一句慢悠悠地默着屈原的《离骚》。 “帝高阳之苗裔兮,朕皇考曰伯庸。 摄提贞于孟陬兮,惟庚寅吾以降。 皇览揆余初度兮,肇锡余以嘉名: 名余曰正则兮,字余曰灵均。 ......” 一笔一划,字形笔锋疏密,完全戳中莳音的审美。 如果说字如其人这句话是真的的话,她觉得裴时桤就是自己的理想型。 .......好了,题外话说完。 现在再回来看纸条上写的话。 下面一句字迹刚劲。 不跳脱,不张扬,就这么静静地躺在她的嘲笑下方: “我抄的你的。” 只有短短五个字。 却给了莳音狠狠一击。 而后又一张纸条被嚣张地塞进帽子里。 这一回没有文字了。 只有一个简笔画小姑娘。 圆圆的脑袋,黄黄的皮肤,穿着蓝色的背带裤,和小黄人的造型一模一样。 脸上架了一副大大的黑框眼镜,头上扎了两个小啾啾,咧着嘴巴傻笑,并且嘴巴里还缺了一颗门牙。 也不知道他简笔画怎么就画的这么好,明明这小姑娘看上去傻的不行,却莫名其妙透着莳音的□□。 最过分的是,他还在小姑娘的脚下画了一片沙漠。 女生瞬间就想到他的那句名言—— “傻逼来自撒哈拉,哈哈哈哈哈。” ......真是气都要被气死了。 “莳音。” 讲台上老师正在写化学方程式,粉笔敲在黑板上嗒嗒嗒地响。 脑后传来男生懒散的声音, “不要妄想质疑我。” 他的语气里带着笃定的笑意, “对于你这种连二十四点都算不好的笨蛋来说,我就是权威。” ...... 二十四点。 是一种益智类的计算游戏。 小朋友们通常都会用扑克牌当作工具来玩这个游戏。 莳音不怎么会打扑克,二十四点却玩得很溜,从小到大战无敌手。 然后在昨天,遭遇了她人生中最大的滑铁卢。 就在昨天,因为下个月就要进行的话剧比赛,班主任把组织的任务交给了莳音和文娱委员郭漫臻。 郭漫臻对莳音说:“如果你能说动裴时桤来演一个主角,我就可以负责处理其他的所有琐事。” 这条件诱惑太大,莳音无法不动心。 于是—— “在最青春的年少时光,错过了这些本该成为美好记忆的活动,是什么体验?等你......” “谢邀,不了。” “这样吧,这个月的英语课文......” “书我要背,作业我也要做,学习是替自己学的,你不要引我走歪路。” “裴时桤,我......” “求我也没有用,我是不会答应的,你死心吧。” “......” 女生看着他不为所动的冷漠表情,眨了眨眼, “到底要怎么样你才会答应出演?” “怎么样都不可能。” 她揪着眉毛,坐在位置上继续沉思。 沉思了很久。 发现自己居然贫穷的没有任何可以打动裴时桤的条件。 并且江妙宁词许集安也没有。 “平时我总觉得十七哥什么都缺,但每当我要求他的时候,就会突然发现,他其实是一个没有弱点刀枪不入的铁人。” ——这是许集安的原话。 “这样吧。” 估计是少年看她愁眉苦脸的样子太可怜了,主动退了一步,眼尾一挑,就捡过一张季威他们正在玩的扑克, “我们用二十四点来解决。如果你输了,就不要再跟我提这件事了。” “我赢了你就参演?......那还是算了,难度系数太高,完全没有可行性。” 莳音对此很有自知之明。 “不用。” 他漫不经心地晃着手里的红桃k, “一副牌总共54张,你赢我一局,就算你赢。” ...... “好!来!” 女生在那一瞬间被他懒散的态度激怒,觉得自己的智商受到了莫大的侮辱,撸起袖子就是干! ——然后智商就被人家扔在地上蹂、躏了十七遍。 没有数字的牌全部当成是“1”,算出来了就拍桌不能喊,无法算的那几局重新洗牌。 最后总共玩了十七局,她一次都没有赢过。 4x6x1x1这种一眼式简单计算,她比不上人家的手速。 5x(5-1/5)这种稍微复杂一点的呢,她又比不上人家的脑速。 围观人群越来越多,最后甚至连几个实习老师也站在一边看。 “8加9,乘2,减10,等于24。” 随着人群的哄声,少年懒洋洋地把最后四张牌划到一边, “行了,愿赌服输,以后禁聊话剧相关的话题。” “卧槽,莳音居然全场被ko。” “真的一局都没赢?” “是啊,我一直看着呢,莳音太可怜了。” “我裴哥可以啊!” ...... 他看着女生抱着一堆牌倍受打击的脸,勾了勾唇, “小红帽,外面的世界太凶险,就你这脑瓜子,还是少出来送饼干了。” ——二十四点小公主莳音觉得自己世界观都崩塌了。 最后的结果就是,她赔了夫人又折兵。 不仅没有说动裴时桤参加班级活动,又光荣地收获了“常败将军”的称号。 成为了传闻里那个“一局未胜全场坐着发呆的可怜小红帽”。 ...... 但是就像最有经验的许集安说的,跟十七哥一起玩,你得习惯这样的打击。 十七哥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证明老天爷对一个人可以有多偏爱。 化学课下课之后,莳音找回了自己的习题册,拿着两本书的答案对了一下。 ——果然,一模一样。 “别白费劲儿了,就是你自己写的。” 男生靠着椅背,翘着二郎腿看漫画, “我写的生物题只有两种结果:空白和正确,但永远都不会做错。” “裴时桤,有时候我真的觉得你有点儿讨厌。” “你这不是讨厌,是嫉妒。是脑子不好的小可怜对天才的一种仰慕。” “我......” 好吧就是嫉妒。 “如果。” 女生瞅了他一眼,垂下眼眸, “如果你能看在我这么可怜的份上,参加话剧表演就好了。” “嗒。” 一颗奶糖被丢到她面前的桌上。 少年翻过一页漫画,看也不看她, “别说话,吃糖。” ...... “那我吃了糖,你就会参加话剧表演吗?” “godream.” .......虽然真的很扯,但是在裴时桤的字典里,估计这应该就是“做梦”的正确翻译。 她想了想, “那......” “莳音!” 后门口忽然响起的喊声打断了她的话。 语文课代表抱着一叠试卷回来,气喘吁吁的, “老杨让你去办公室一趟,” 女生犹豫了一下, “......那等我回来,我们再说话剧表演的事哦。” “不用说了老子不参加。” 他用牙咬开糖纸,奶香味在舌尖漫开,含糊不清, “再说就绝交。” 34、第三十四章 班主任找莳音没有别的原因, 就是为了给她换座位。 “你妈妈也跟我说了,说你有散光, 看黑板会有些费力。你现在的位置呢, 比较偏, 也稍微有一点靠后, 确实不好看黑板,特别我也知道, 数学老师他写的板书呢, 是有些难辨认。” “欸,可是.......” 其他同学也是一样的啊。 “我知道这个位置是你自己选的,你跟江妙季威他们关系好, 好朋友之间都想坐一块儿, 这个老师都很理解。” “......” 不是因为江妙。 也不是因为季威。 “不过今天上生物课的时候,我刚好路过教室,就多看了几眼,你看投影仪确实比其他同学更耽误功夫, 时间一长,学习效率不知不觉就降低了。” “其实......” 只是因为眼镜买大了, 所以老是会滑下来而已,大不了换一副就可以解决了。 “正好, 这几天也有不少同学跟我反映了,说刘益洋太高了,上课还闹腾,坐他后面抄不了笔记, 那你刚好跟他可以换个位置,你觉得怎么样?” “......” 她觉得怎么样。 窗外天空飞过一群候鸟,熙熙攘攘,汇聚成一个平行四边形。 唰啦一掠就离开天际。 但是过了三秒,也不知怎么回事,视线里突然又出现一只落单的鸟,慌里慌张地朝大部队飞去。 明明离得这么远,却仿佛能听见它着急地扑腾着翅膀的声音。 孤独又可怜。 女生收回视线,对上班主任询问却不容置疑的目光,轻轻点了点头, “......好。” 其实不想换。 一点儿都不想换。 明明考试成绩还进步了,也没有违反任何学校规定。 每天按时上下学,规律睡觉,认真吃饭,友好同学,体谅父母,份内的工作全都圆满完成。 但是只要,只要他们用“为你好”的旗帜对你提出任何要求,你就只能接受。 因为找不到客观且正义的反对缘由,所以你,连尝试拒绝的勇气都没有。 你没有资格任凭自己的性子,去做任何事。 ——最可悲的是,造成这个局面的罪魁祸首不是别人,正是你自己。 莳音回到教室,已经是上课的时间了。 她在门口喊了一声报告,英语老师看见是她,宽容地笑了笑,让她进来回座位。 “刚好,莳音你来读一下这首诗的翻译。” 莳音这才记起来,这节英语课是鉴赏课。 投影仪上放的诗是狄兰.托马斯的《不要踏入寂静的良夜》。 以前看电影时听过。 她从座位上站起来。 声音没有了往日的软度,又缓又沉,仿佛电光乍亮在漆黑的夜里,而后又被黑暗寂静吞没。 “do notgentle into that good night, (不要踏入寂静的良夜) old age should burn and ravecloseday; (白昼将尽,暮年仍应燃烧咆哮) rage,rage against the dyingthe light. (怒斥吧,怒斥光的消逝) though wise mentheir end know darkright, (虽然在白昼尽头,智者自知该踏上夜途) because their words had forkedlightning they (因为语言未曾迸发出电光,他们) do notgentle into that go (不要踏入寂静的良夜) ......” 裴时桤从睡意里渐醒,揉了揉凌乱的额发,抬起头。 望向声音的来源。 前方的女生没有穿校服外套,背影单薄,长发柔软地搭在肩上,尾音渐渐沉入无声的风里。 没有太过抑扬顿挫的起伏,没有夸张的手势,声线是绵的,断句却果断坚硬。 “grave men, near death, who see with blinding sight (行将就木的人带着迷茫的眼神) blind eyes could blaze like meteors andgay, (而失明的眼可以像流星般闪耀) rage, rage against the dyingthe light. (怒斥吧,怒斥光的消逝) and you,my father,therethe sad height, (而您,我的父亲,在生命那悲哀之极) curse,bless,me now with your fierce tears,i pray. (我求您现在用您的热烈诅咒我,祝福我吧) do notgentle into that good night. (不要走进那个寂静的良夜) rage,rage against the dyingthe light. (怒斥吧,怒斥光的消逝)” “很好,很好。” 英语老师一连说了两次,面带赞赏, “坐下吧。大家也都听见了啊,我们莳音读的非常有力量,这首诗呢,是英国的著名诗人狄兰.托马斯的代表作之一,主要表现了人性的律动......” 莳音坐下来,脖子突然就被什么东西轻轻擦了一下。 一个纸团从肩上滚落。 她打开来,熟悉的字迹,一看就是裴时桤写的。 只有一句话,躺在乱糟糟的褶皱里,显得有些颠簸—— “你没哭吧?” ...... 究竟是为什么会以为她哭了。 她哭笑不得地揉了揉眉心,找出中性笔。 “没有。” 然后随手掷了回去。 结果没过两秒,头发又被人从后面拉了一下。 头皮传来轻微的扯痛感。 喵的。 女生转过头,压低声音,怒目而视, “裴时桤你还有完没完了!” 视线里,少年的表情显得很无辜。 那双狐狸眼里流露出几分探究和关切,而后仔细看了看她,看完之后,立马就恢复成懒洋洋的姿态。 “行了,没事了,你跪安吧。” “......” 真是——莫名其妙! 她深吸一口气,念在还上着课,没有再跟他纠缠。 转回身,继续收拾自己的东西。 班主任说,座位最好尽快换好,不要引起太大的动静,免得别的同学心里不舒服。 而且他估计也跟刘益洋通知过了,刚才回教室时,就看见对方正在快乐又小心地把书本往书包里塞。 于是趁着这节鉴赏课,莳音想既然木已成舟,干脆就早点弄完算了。 虽然,不可能不引起动静—— “欸?!” 江妙瞪大眼睛,“为什么要换位置?” “老杨说我太高了,影响别的同学看黑板,所以让我跟莳音换。” 老实孩子刘益洋抱着书包在一旁乖巧回答。 “那——但可是、可是......” “换个位置而已,又不是转班了。” 女生弯了弯唇, “反正离下次联考也就不到三周了。” 每考完一次大试,班里都会按照排名换一次座位。 推算下去,再过三周,她们又可以重新选在一起。 “......那好吧。” 江妙还是有些郁闷, “但是你走了,我周围就全是些男生,都没人跟我聊天了。” “不是还有宁词么。” 她翻了翻眼睛, “那我还不如找许集安。” 看来宁词的寡言确实让人记忆深刻。 “行了,我走了。” 女生抱起书,冲她弯出一个温和的弧度,似乎一点也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别忘了中午一起吃饭。” “......哦。” 江妙很想找个同阵营的人一起分享一下自己的依依惜别。 但是因为下节就是体育课,下课铃一响,周围的男生们就成群结队地飞奔出去了,就连宁词也抱着本单词书出去上厕所了。 没办法,她只能自己一个人失落地朝莳音挥了挥手。 然后顺便瞪了刘益洋一眼, “所以你究竟为什么要长这么高啊!” “.....怪我咯。” 总的来说,这场换位置风波,就像老杨要求的那样,进行的低调而迅速。 季威他们是等到第四节课上课,踩着上课铃声回到教室,看见本该属于莳音的座位坐了一个人高马大的刘益洋,才吓了一跳, “你在这干什么?” “老杨让换的,说我太高了。” 老实孩子第无数次解释。 “不是开学就说按排名选座位吗,怎么又反悔了,老杨这也太专制了吧!” 裴时桤蹙蹙眉,看向第二大组前排中间的位置。 女生正安静地坐在座位上写作业,没有回头,也没有朝他们这边投过来一眼。 但是就是有一种......很可怜的样子。 “十七哥。” 许集安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居然转回头来问他,问出来的还是一个让人摸不着头脑的问题, “那现在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 少年把篮球往后面一丢,拉开椅子,冷笑一声, “等下次考试喽。” “啊?” 他翻出一本英语词汇书, “就看他敢不敢把我也给换了。” “......你要做什么?” “你以为我是你么。” 少年翻了个白眼, “老子学习。” 35、第三十五章 莳音换了位置之后, 并没有引起班上同学的不满和新“邻居”们的排斥。 大家反而都还很同情她。 明明真实原因是妈妈打电话给班主任,班主任考虑到她的散光, 才做出了调换位置的决议。 但因为刘益洋这个老实孩子, 同学们都以为是他“太高又闹腾遭到周围所有人的投诉”, 于是“班主任没办法才把好脾气的莳音拉过来当壮丁”。 ——“唉, 莳音真可怜”。 ...... 但其实从客观来说,小可怜莳音反而是赚了的。 因为这个位置就在中间大组第三排, 正对黑板, 不用戴眼镜不用眯眼也可以把板书和投影仪看的很清楚。 而且距离适中,吃不到粉笔灰。 新同桌就是柯溆,向来以寡言著称, 能用一个词表达完的意思绝对不会多浪费一个标点符号。 除了他, 周围都是文静的姑娘,非常好相处,上课下课都是安安静静的,连借笔记时都会红着脸说一句“对不起”。 没有江妙时不时转过来聊八卦, 季威和许集安在一旁打牌玩五子棋时的嘈杂,身后少年时不时拽一下她的帽子找作业抄, 莳音写作业的效率都高了很多。 晚自修第二节课,就已经把课内和课外的习题都写完了, 摊着一本化学笔记有一搭没一搭地默记着方程式。 但是就是.....不对劲。 明明板书看的更清楚了,学习效率提高了,也没有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来干扰自己了,她却总是蔫蔫的提不上劲来。 仿佛被打了什么抑制剂, 瞬间失去了活力。 或许也可能......是例假来了的缘故吧。 小腹传来沉沉的下坠感,不是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而是时断时续隐隐约约的疼。 就像她现在的状态一样,连痛都痛的无精打采。 女生抱膝坐在椅子上,靠着椅背,把脑袋搭在膝盖上方,这样的姿势,稍微能减弱一些难受的下坠感。 其实莳音不算矮,甚至在南方姑娘里面,还算是高挑的身材。 但因为缩成一团,外面又披了一件大大的冬季校服,就显得她格外瘦弱。 下课铃响后,前桌的姑娘转过来借笔记,看她这幅弱小又可怜的样子,还好心地问, “我这里有速溶的红糖姜粉,你要不要?” “不用啦。” 女生摇摇头,把英语笔记递给她,语气蔫蔫, “我已经泡了三杯了,但是好像没什么作用。” “那你要不趴着歇一会吧,如果要暖宝宝的话,我这里也有。” “嗯。” 她笑了笑, “其实我没那么严重的,你不用担心。” 对方看她脸色还行,又关心了几句,就抱着笔记转回身了。 毕竟大多数女孩来例假时都会有些不舒服,只要不是那种撕心裂肺需要打止疼药的程度,她们都只能自己习惯忍着。 甚至用这个理由去办公室请假回家休息,老杨还会用一种“你怎么那么娇弱”的态度不情不愿地给你签字。 莳音曾经还就这个问题跟裴时桤深入探讨过。 “你说,为什么女娲明明是个女神,造人的时候却那么偏爱男孩子?” “嗯哼?” “你想啊,女性天生力气不如男性,打不过男性,却要负责生育这么痛苦的事情。更让人不理解的是,明明都要女人生孩子了,来例假这种事情,为什么就不能公平一点,安排在男人身上?” 少年抬了抬眸,似乎是在思考那个画面。 然后费解地蹙起眉, “男人怎么来例假,怎么生孩子?生理上,没有能出来的地方啊。” “......” “不要自卑了。” 他似乎以为女生的沉默是为自己的生理弱势而感到难过,于是安慰性地拍了拍她的脑门, “你可以换个角度思考问题。你看,你可以选择生或者不生孩子,但是我,我就没有这个选择的机会。” ......虽然怎么听怎么诡异,但是听上去,居然诡异的有道理。 “......不对不对,事实上,这根本就不是我自己能选择的事情。” 莳音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跟他聊起了这么女性私房的话题, “虽然现在都在说什么女性独立,女性自主,女性独身主义最美好,可如果我将来真的不生孩子的话,我的丈夫、婆家,说不定我自己的母亲都要骂我自私不孝。” “那就不要嫁给他。” “欸?” 少年懒洋洋地靠着窗,深棕色的瞳仁在阳光下,仿佛藏了细碎的星星, “反正你自己那么有钱,不用依靠别人,干嘛还要顾及别人的眼光。” “.....你怎么知道我会‘那么有钱’?” “不是说了么。” 他漫不经心地勾起唇, “我给你投资啊。” “将来,我会很有钱。所以被我挑中的你,当然也会很有钱。” ......这又是什么傻雕逻辑。 莳音转着圈圈眼发懵。 “行了,别发呆了。” 少年那笔敲了敲她的脑袋, “快点,物理试卷拿来抄一下。” “......” “莳小音,你听得见我说话吗?” “自己写。” 女生终于回过神,似笑非笑地扬着眉,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么,为了让你以后变得很有钱,我现在不能绝让你养成坐享其成的坏习惯。” 然后转回身,留给他一个潇洒的背影。 “......” ——所以,裴时桤就是这样一个奇怪的小孩。 不管你跟他聊多么正经的话题,用那么沉重的语气开场,最后都会被他带歪到不知道哪条康庄大道上去。 想到这里,莳音忍不住转身往那个熟悉的方向看去。 现在下了课,江妙正缩在座位上,埋着头不知道干什么,按照常理推断,应该是在玩手机。 一旁的许集安在和后桌的季威和刘益洋打扑克牌,时不时骂句脏话拍下桌子,甚至激动了还动手互殴,结果一不小心撞到了后面的桌子,把正在睡觉的裴时桤闹醒。 少年揉着凌乱的头发抬起头,表情暴躁, “是哪个要找死?给老子站出来!” 然后几个人就乖巧地缩回位置上继续玩牌,许集安甚至还故意喊了声“老师来了”,把一旁的江妙吓得一哆嗦,反应过来后瞬间暴起,掐着他的脖子拳打脚踢。 “哎呦我靠,我开个玩笑,你是不是女孩子!我他妈......你打两下就够了啊!嘶——” 宁词是最无奈的,叹了口气,抬高声音, “别闹了,快交作业吧。” “什么?!” 季威手忙脚乱地收拾扑克牌,“怎么就要交作业了?快借我抄一下!” ......还是和往常一样的喧闹氛围。 尽管没有了自己,但刘益洋本来就是个活泼阳光的人,很快就能融入他们之中,还能过的如鱼得水。 莳音也不知怎么的,竟凭空生出一股失落来。 垂眸盯着地上那块掉落的橡皮, “柯溆,你橡皮掉了。” 身旁男生没有回应,直接低头捡了起来。 然后过了三秒,大概是意识到什么,才后知后觉地冒出一句, “啊,谢谢。” ——然后又恢复一片寂静。 她郁闷地叹了口气。 算了,既然学习氛围这么良好,还是继续记笔记吧。 结果一抬眸,就对上了一双熟悉的狐狸眼。 不算远也不算近的窗边,少年正撑着下巴,蹙眉望着她,眼里的情绪有些复杂。 还没等莳音辨别出那究竟是什么,他就已经移开了视线,趴下去重新睡觉了。 .....有些奇怪。 裴时桤今天,比她还神神叨叨的,实在奇怪。 莳音灌了一口红糖姜茶,满脑子问号。 心里想自己的生理期情绪会不会也传染给他了? 算了,也可能是她想多了。 反正裴十七的新陈代谢是开了挂了,就算偶尔失常,也很快就能恢复。 ——然后没过多久,少年就用实际行动告诉她,他还能更奇怪。 ...... 晚上第三节晚自修铃声准时响起。 郭漫臻站在讲台前,敲了敲黑板,开始宣布话剧表演的报名事宜。 这次的话剧表演,老杨全权交给了莳音和郭漫臻负责。 本来江妙还阴谋论,说就凭她们俩这势同水火的关系,郭漫臻一定不会好好配合。 结果出乎意料的,不到十分钟,她们两个就迅速分配好了工作。 郭漫臻负责甄选和排练——她最喜欢做这种工作,因为有一种掌握生杀大权的感觉。 莳音则负责准备服装和道具,顺便写她最擅长的剧本——她也最喜欢做这些工作,因为自由度高还不用得罪人。 江妙忍俊不禁, “你们俩在这方面倒是莫名其妙的合拍么。” “本来就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好不好,完全是被你们妖魔化了。” 莳音如此回答。 对方耸耸肩,不置可否。 她觉得在是莳音眼里,这个世界上就没有负面的人。 但撇开这个不谈,很欣慰的是,大家对这次话剧表演都很热情。 报名的人很多,完全不用像运动会那样动员,郭漫臻就像一个拿着生死簿的判官,高傲地挑选着合适的演员,唰唰唰地划名字。 不过莳音知道,虽然这姑娘看上去很像独断专行的暴君,但其实在工作上,还是很认真的,不会任凭心意乱搞。 “喏,这是名单,你看一下,没有问题我就定下来了。” 放学后,郭漫臻把整理好的名单交给她,姿态傲然, “不过我都看过了,我挑的人选都是最合适的,基本上不会有问题。” 莳音本来也没打算干涉,就走流程随意看了几眼。 这次的话剧比赛建议的不是严肃风,只不过是学校内部为文艺晚会预热的一项活动,所以连剧本都要求必须是每个班自己原创的。 他们班的剧本大纲已经定下来了,概括一下,基本上可以称为是《小老虎历险记》。 主角是季威,因为他长得就很像猫科动物,还是学校戏剧社的骨干成员。 除了他也没有更好的人选。 郭漫臻则是美丽的孔雀公主,虽然可能存在某种私心,但也不得不承认,她的形象就是很适合这种类型的角色。 莳音反串,演智慧屋里提供锦囊的麋鹿先生,戏份很少,完全就是意思一下而且。 至于江妙,她充当旁白,许集安则演一扇门......反正跟莳音熟的好朋友们,都是班里比较活跃的人,基本都参演了一些杂七杂八的角色。 稍微有点让人意外的就是,居然连宁词都报名并入选了。 唔,大概是因为她饰演的角色真的非常贴合她的形象。 ——一只可怜聋哑的小白兔。没有台词。 “哦,还有裴时桤,他是快放学的时候跟我报的名,所以忘记改了。” 郭漫臻突然想到什么,拿笔在一个角色名字上划了一下, “这只沉默的羔羊就不要岳之江演了,换成裴时桤。” ......莳音默默同情了一下岳之江。 但是—— “等一下,你说裴时桤报名了?” “是啊。” 对方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不是你说动他的么?我下午去找他,感觉他下一秒就要动手打人了,结果晚上忽然就答应了。真是奇怪,你究竟是用什么办法搞定那只大熊猫的?” “......啊。” 她怎么知道。 她应该才是最懵的人吧。 不是说再劝他参加表演就绝交吗? 所以现在是怎么样,要主动断交的意思么? 女生转了一圈,教室里空空荡荡的,已经没有多少人了。 把学校视为牢笼的裴时桤当然也不可能在。 她蹙蹙眉,虽然满肚子疑惑,但也只能压下去。 以至于晚上跟章盈璐一起走回家时,还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怎么了?是发生什么事了么?” 章盈璐察觉出了她的不对劲。 “哦,没有,只是在想话剧表演的剧本。” “你又负责你们班话剧表演的剧本吗?” “是啊,反正我从初中开始,不是就一直负责这个的嘛。” “那主演呢,你们班定了主角是谁没有?” “干嘛。” 女生弯弯唇, “你在打探敌情吗?” “喂喂,这比赛我不参加的好么,我就是好奇问一下,不想说就算了。” “但主演很好猜啊,除了季威还能有谁,你想,我们班就他一个是话剧社的。” “欸?” 章盈璐稍微有些惊讶, “我以为是裴时桤呢,毕竟他人气那么高,他当主角的话,完全事半功倍吧。” “他啊......他也算是主演之一吧,演一只沉默的羔羊,我都怀疑他是不是看着台词少故意挑的。” “......” 这一回,对方看上去是真真切切地惊讶了,迟疑了片刻, “他居然.....还真的参加了啊。” 以前高一的时候,班里的文娱委员也死死求着他参加,甚至拉着老师过来当帮手。 但是他到最后了也没松口。 看来裴时桤现在,是真的改变了很多...... “咦,居然有章鱼烧,我要过去买!你呢,你要不要?” 身旁的女生忽然微笑着偏头问她。 章盈璐看着她明亮的眼眸,怔了一怔,而后才迟缓地点点头, “好啊。” 两个小女生就手挽着手奔向对面的小摊。 章鱼烧的香气在凛冽的夜风里散的很远。 逐渐盖过了寒冷和萧索,把一切都渲染的那么柔软,那么温馨。 但是—— “裴十七,你为什么......” 顿在这里。 晚上回到家,莳音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想了想,还是拿出手机给裴时桤发微信。 想问清楚他究竟为什么突然反悔去报名了。 但是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给怎么措辞。 万一把他給惹恼了,又突然反悔不想演了,那就碉堡了。 “叮咚。” 手机发出轻轻的提示音。 裴时桤:什么为什么?你打字能不能利索点。 莳音这才发现,自己刚才发呆时,手一滑,就把打到一半的消息给发出去了。 那既然这样的话...... 莳音:你为什么突然又要演那只沉默的羔羊了? 裴时桤:因为这个角色,一看就很沉默。 ....... 裴时桤:就算不沉默,你也要改成沉默听到没有? ...... 裴时桤:莳音你别给我装睡 裴时桤:你要是敢在剧本上给我做文章你就死定了 女生心累地叹了一口气。 莳音:放心吧,都叫沉默的羔羊了 莳音:台词不会多的 莳音:但是我很奇怪啊 莳音:你不是不演么 莳音:还说要跟我绝交 莳音:怎么突然 莳音:郭漫臻就说你要 但最后一句话还没打完,屏幕上就跳出来一条语音。 莳音点开来,手机外放音响顿时传来少年熟悉的嗓音,吊儿郎当的, “莳音你是不是得腱鞘炎了,打字一顿一顿的,你写诗呢。” 莳音:所以你为什么突然又要演这个话剧了? 又是一条语音。 “小爷看那只羊顺眼,想演就演了,不行啊。” ......行。 当然行。 看着这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莳音只能放弃这个话题。 虽然她绝对不相信,对方会是因为这个理由才忽然改变心意。 ——裴时桤当然不可能是因为这瞎几把理由才参演那瞎几把话剧的。 他只是晚上上晚自修的时候,情不自禁在人群中多看了那姑娘一眼。 然后就再也没能忘掉她的容颜。 那姑娘。 她就这么缩成一团坐在椅子上,垂着眸,望向自己脚下的地板,周围也没有人跟她说话,也没有人搭理她。 就像是一只找不到妈妈的雏鸟,无助又可怜。 后来忽的抬起眸,四目相对的那一刻,她明显怔了一下。 琥珀色的眼睛在灯光下有些黯淡,仿佛马上就要哭出来似的。 有那么一瞬间,他清晰的地感觉到自己内心忽的软了下去。 而后近乎慌乱地移开视线。 后来郭漫臻再一次试探性地过来问的时候,不知怎么的,脑海里就浮现出那双无助的眼眸。 想到了她之前期盼的请求。 神差鬼使的,点了头。 等他再反应过来时,就看见郭漫臻震惊而欢欣鼓舞的脸。 ....... ——当然,这些波折,傲娇的裴大爷当然是不可能告诉莳音的。 莳音也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对方脑补出来那么一个惨兮兮的形象。 她只是听语音的时候,感觉男生那边似乎很吵,喧闹几乎要淹没他自己的声音,才好奇多问了一句。 莳音:你还没到家吗? 对方回的很快。 也很简洁。 裴时桤:在网吧。 莳音:....... 莳音:快逃。 裴时桤:你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莳音:教导主任今天晚上 莳音:召集了所有班主任 莳音:专门去网吧抓一中的学生 莳音:并且 莳音:他已经出门半小时了 莳音:祝你好运 沉默了五秒。 裴时桤:你在开玩笑么? 女生躺在床上,近乎怜悯地叹了口气。 莳音:你不知道么 莳音:教导主任住我家楼上 ...... 36、第三十六章 真是苍天有眼, 老天庇佑,天赐鸿福。 裴时桤在被莳音提醒之后——很光荣地就被教导主任揪住了。 最关键是, 整个网吧这么大, 到处都是一中的学生, 两只手加两只脚都数不过来。 但是教导主任偏偏就一眼看见了东边角落里, 那位盖着件羽绒服埋头在臂弯里装睡的少年。 “裴十七,你以为这样我就看不见你是不是, 给我出来!” ...... 男生从羽绒服里抬起头, 对着他眨了眨眼睛, “老师,我家里电脑坏了, 来这里查资料, 你家里的电脑也坏了吗?真巧。” “巧个屁!” 教导主任冷笑一声,抱臂站在他面前, “查什么资料?有什么资料非要大半夜来网吧查?你倒是跟我说说,你到底查的什么资料!” 果然是教育工作者, 很明白词汇反复在表达里的强调作用。 一句话重复了无数遍,语气越来越强, 要是一般的学生,早就已经吓得浑身哆嗦了。 但裴时桤——裴时桤他当然不是一般的学生。 他想了想, 很快就想出一个靠谱的理由, “下个月不是有很重要的话剧表演吗。但是我们班的编剧生病了,躺在床上起不来,所以托我帮她查一些关于动物世界的专业资料。” “放屁!” 教导主任把鼠标拍的哐哐响, 抬高声音, “你们班的编剧不就是莳音么!莳音什么时候生的病?我今天晚饭的时候看见她还精神饱满,中气十足的!好啊,你这小子,在我面前你还敢睁着眼睛说瞎话!” “.......” 果然真的是上下楼的邻居关系。 妈的莳音这小破孩住哪儿不好,非要住教导主任楼下。 这姑娘是天生来克他的吧。 教导主任看他半天没回应,且始终维持着拽而吧唧的坐姿,气不打一处来, “你这吊儿郎当的像什么样子!给我站起来!” 站起来? 裴时桤扬扬眉,琢磨了一下对方和自己的身高。 “老师,我还是坐着吧。” 他乖巧地翘着二郎腿, “我觉得这样你比较好表达自己的情绪。” 周围离得近的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你还来劲了是吧!” 教导主任已经被他给气笑了, “你是老师还是我是老师?大晚上来网吧打游戏还这么嚣张,是嫌一中太差了不想再读了是不是?!啊!你他妈给老子站起来!” ....... 整个网吧都安静了下来。 无数人把目光投向这个小角落。 像裴时桤这样的学生来网吧,肯定都是未成年,老师上门来捉人,老板也不敢站出来管。 而至于那些顾客—— 这个网吧临近学园区,整个装修也不太高端,消费属于比较便宜的程度,会来这里上网打游戏的一般都是学生。 有一中的,也有隔壁二中和十三中的,甚至还有一些初中小学的孩子。 那学生嘛,对老师都有一种天然的敬畏。 此刻虽然被这暴躁的怒吼吓了一跳,手一抖,走位就野出了天际,果断输掉游戏——但是依然没有人站出来提意见,反而都悄悄地缩着脖子看好戏。 一中的裴时桤? 听说过听说过。 那可真是混世魔王里的混世魔王,龙卷风里的麦旋风。 现在好了,一下子就跟一中著名的“灭绝师尊”对上了。 啧啧,不得了不得了,快发个贴吧聊个朋友圈。 ...... 至于在场一中的其他倒霉孩子们,那真的就是最惨的一批了。 网吧前后门都被老师们守着,注定他们今晚是逃不了一劫, 又因为教导主任还在训他们中的叛逆之王裴时桤,所以所有人都无法立刻被判刑,只能在椅子上坐立不安地等着。 季威悄悄地跟许集安聊, “十七哥怎么这么拽?这可是灭绝师尊啊。” 他们一中的教导主任,因为太可怕太惨绝人寰,灭绝师太的名号都已经配不上他。 被学生们亲切地称为是灭绝师尊。 许集安偏过头,压低声音, “十七哥不是拽,他是在照顾灭绝师尊的自尊心。” “什么意思?” “唉,你是不知道,上次老杨也是这样的,在十七哥睡觉的时候,直接就.....算了算了,喏,你还是自己看吧。” 季威疑惑地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还是那个熟悉的角落。 少年瞅了瞅对面中年男人气的发红的脸,蹙起眉,似乎有些纠结。 “裴时桤你给老子站起来!你心里究竟还有没有点尊师重道的精神了?!你站不站起来?你这个混世魔王还无法无天了是不是......” ——无法无天的混世魔王乖巧地站了起来。 ....... 季威和一旁的许集安叹口气,同时露出了不忍观看的表情。 “.....这真是,太真实了。” 教导主任穿了皮鞋身高一六八。 裴时桤穿了运动鞋身高一八六。 十七小朋友站起来的时候,刚好挡住后面墙上的壁灯,于是盖下来一大团嚣张的阴影。 沉沉地笼罩住面前的中年大叔。 教导主任一愣,抬起头,就对上少年无辜的狐狸眼。 过了两秒他才忽然意识到,这个仰头的动作,不仅让他刚才营造出来的气势和威严通通消失,甚至还显得很怂。 为什么很怂? ——眼前男生正松松垮垮地站着,轻而易举地俯视着他。 仿佛都能感觉到那眼神里的蔑视。 “你真是无法无天了……” 他倒退一步,颤抖着手指,无比愤怒, “你他妈给老子坐下!” .......太真实了。 真实的就像什么周星驰喜剧电影里的滑稽情节。 俗话说得好,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而裴大魔王所到之处,寸草不生。 ——因为吹的都是世纪无敌螺旋大歪风。 ...... “昨天晚上十点,天色很阴沉,放学铃声一响,大家都像脱缰的野马朝教室外面奔去......网吧里人生嘈杂,‘声’字还写错了,有在打游戏的,有在看视频的,有在聊天的,有在工作的,有在看小说的......打游戏的人玩的分别是英雄联盟、绝地求生、德州扑克、麻将、斗地主、美女换装、黄金矿工......看视频的看的分别是还珠格格、喜羊羊与灰太狼、邋遢大王奇遇记、小鲤鱼历险记.......” “裴时桤,你是魔鬼么。” 莳音面目呆滞地指着手里写的密密麻麻的三页纸, “你这检讨交上去,教导主任会直接气死吧。” 少年叼着吐司,翻了个白眼, “他让我写三千字。老子昨天晚上总共就玩了两局lol,你能告诉我怎么写出三千字?” 三千字......嗯,确实是有点为难人。 尤其是对于裴时桤这种超级无敌写作废柴来说。 今天一大早,莳音就抱着一罐红糖姜茶来到学校了。 她来的时间很早,教室里只有寥寥几个人。 结果刚在位置上坐下来,还没来得及打开书包,“啪”的一声脆响,桌面上就多了几张纸。 女生懵懵地抬起头,看见一张熟悉的脸。 是裴十七裴大爷。 “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来学校了?” ......不对。 “昨天晚上后来到底怎么样了?我看见大家朋友圈都在发你和教导主任的爱恨纠葛,你......还好吧?” 昨天晚上莳音给他发了那条消息之后,对方就仿佛从人间蒸发了一般,杳无音讯。 她发了句“没事吧?”,又盯着屏幕思考了一会儿。 觉得裴时桤不是那种坐以待毙的人,现在应该是在逃命所以没来及回消息。 于是她就很放心地钻进被子里睡觉了。 结果今天早上起来,才看见微信上男生回的新消息。 凌晨两点多发了两条—— 裴时桤:没事 裴时桤:朕在写罪己书 凌晨三点多又发了几条—— 裴时桤:莳小音,你见过凌晨三点的晋城么? 裴时桤:呵呵 裴时桤:老子今天总算是看见了 莳音捧着手机看聊天记录,眼神迷蒙地发了会儿呆。 那时候已经是早上五点半了。 莳音:你醒了吗? “叮咚” 完全就是秒回。 裴时桤:老子没睡。 寥寥四个字,却怎么看怎么可怜。 ...... 所以今天早上少年揉着凌乱的头发站在她面前,问她有没有吃的时候,莳音还难得心软了一下, “我这儿有白吐司,但是没有果酱,你要不要?” 对方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然后趁着他困倦地咬面包,女生顺手就拿起桌子上的检讨看了起来。 ——一看就一发不可收拾,感觉裴时桤这个魔鬼简直承包了自己一年的笑点。 能把检讨写成散文,还是跟起居录一般风格的流水账散文,莳音也是第一次见。 “......不管怎样,你这个检讨交上去,压根就不是在弥补错误,而是火上浇油。” “无所谓了。” 裴大爷看上去不是很在乎, “反正他也不能拿我怎么样。” “你说教导主任么?你怎么知道他不能拿你怎么样?” “不是喊家长就是通报批评,还能怎么样。” “万一就处分记过了呢?上次刘明锐他们也是翻墙去网吧被抓回来,结果全被记大过了。你虽然没有那么严重.....” 莳音想到朋友圈里发的那些“现场战况”,顿了顿, “其实也还是挺严重的。” “他不会。” “嗯?” 为什么不会? “你不懂。” 少年懒洋洋地倚着桌子吃早饭, “他怕是比我自己还担心我被记过。” ......这话说的。 莳音已经瞬间脑补了一万部《金钻豪门》。 但其实吧,不管这其中的理由究竟是什么,她也还是明白了最本质的原因—— “你哦,就是仗着特权和偏爱肆无忌惮。” 从小就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 所有人都捧着他,就算再气再骂也还是护着他,偏爱和私心都不要太明显,认真算起来,其实压根没有人能拿他怎么办。 所以才可以任凭性子横行霸道,活成这样张扬而无所顾忌的样子。 和自己完全就是极与极的区别。 “行了。” 男生消灭完最后一片吐司,直起身, “我去交个检讨,中午请你吃饭。” “......我现在比较担心你中午回不回的来。” 他勾勾唇, “放心吧,我能写出这三千字,他就应该感动的痛哭流涕了。” 然后就迈着大长腿离开教室。 走出门口时,还不忘伸手朝身后比了个潇洒的ok手势。 莳音一时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只能望着他的背影发呆。 这个点,天空已经大亮了。 朝阳照下来的角度,刚好把他卷在淡淡的金光里。 看上去如闲庭漫步,悠闲的很。 仿佛全世界都没有被他放在心上。 只不过过了三秒,他忽然又倒了回来。 ......? “忘了问了。” 男生挑挑眉,语气懒散, “你早饭吃了什么?” “欸?” “早饭,你吃了么?” 莳音反应了一下, “......吃了。吃了两个奶黄包,一片吐司,还有一杯牛奶。怎么了吗?” 对方没有回答。 两个奶黄包。一片吐司。一杯牛奶。 昨天的早饭是:一个鲜肉粽。一个春卷。一杯黑米粥。 到第三节课下课还吃了半个牛角包。 他蹙着眉换算了一下。 而后干脆地点点头, “行,我知道了。” ......?? 知道了? 知道什么了? 莳音不明所以,张张嘴就想要问清楚究竟是什么意思。 但嘴速比不上人家的脚速,还没来得及等她开口,视线里就已经只剩下对方挺拔又潇洒的背影。 …… ——错失了良机。 37、第三十七章 “森林是很残酷的。 优胜略汰, 弱肉强食是最基本,动物之间也有勾心斗角, 尔虞我诈。 为了证明, 它们对森林不是毫无意义, 为了证明自己有资格继续生存下去, 所有动物都在绞尽脑汁地想办法,而唯一的目的只有一个 ——不被代替。” “莳音。” 门口传来同学的喊声, “有人找你。” 莳音合上正在写的剧本, 望向门口。 一个男生正倚着走廊的栏杆看着她笑,飞机头,大高个。 印着英文字母的白t恤、夹克衫、黑长裤、颜色不一的运动鞋, 从头到脚完美诠释了两个字:昂贵。 ——虽然莳音并不知道他一个学生在学校里穿成这样是要参加走秀还是要当校园明星。 出于礼貌和为了息事宁人, 她还是起身走了出去,在离他半米远的地方站定,表情和语气都充满了客气的距离感, “请问找我有什么事吗?” 眼前这个昂贵的男生叫王宇。 没错, 就是那个思维和感情经历都很复杂的王宇同学。 虽然江妙他们都以为“王宇暗恋她却得不到回应从而恼羞成怒去追求郭漫臻”这件事是惊天大秘密。 但身为女主角的莳音其实很早就知道了。 高一的时候,莳音出于好奇, 报名参加了学校的学生会,结果被分配到超级无聊的学习部。 导致她完全失去了当官的兴趣, 就算被前任部长托付了“那我们部就交给你了”的重担,也还是毅然决然地选择退出。 不过在学生会的工作经历,也还是让她认识了不少人。 其中就包括眼前的体育部部长王宇同学。 开学一周就给她写了封乱七八糟的情书,语文水平跟裴时桤简直有的一拼。 说她长得“惊为天人”, 所以对她“一见如故”,并希望能跟她“长厢厮守”。 三个重要的成语,没有一个是用的对的。 那莳音当然不可能跟这么无厘头的家伙长厢厮守,所以连信也没认真看,直接无视了这件事。 对方大概也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吧,见她没有反应,也就没有再有任何行动。 于是学习生活繁忙,课余生活也色彩斑斓的莳音很快就把这个人和这件事抛到了脑后。 甚至连对方的脸和名字都忘的差不多了。 直到高一下学期,快放暑假的时候,她才从别人嘴里听到八卦,说是一个叫王宇的同学跟郭漫臻表白了。 跟郭漫臻表白不稀奇,毕竟比起看上去就“太过优秀不敢接触”的莳音,郭漫臻的异性缘要好很多很多。 但关键是,王宇同学表白时,有一句言论是这样的: “虽然他们都觉得莳音是女神,但是我觉得你比那个女人长得好看也有内涵多了,她又作虚荣心又强,喜欢她的男生才是瞎了眼了。” “那个女人”莳音觉得这真是正常人都无法预料到的无妄之灾。 以及并不明白对方今天忽然来找又作虚荣心又强的自己的原因。 眼前的王宇同学勾起一个邪魅的笑,酷酷地撩了撩头发, “莳音,你早饭吃的好吗?” 女生挑了挑眉。 啧。 怎么突然大家都开始关心起她的早餐来? 不过说到早餐...... “我今天早上在面包店遇见你跟你妈妈了。” 对方继续勾着唇,很酷帅又很贴心的样子, “刚好我买了两份早饭,上节课下课过来找你你不在,就托你的同学放在你的桌子上了。” 莳音回忆了一下。 今天早上在面包店门口,妈妈一直说她早饭就吃了两个奶黄包肯定会饿。 所以还是硬拉着她进去买了一袋吐司。 约莫就是那时候的对话被眼前这位同学听见了吧。 而他所说的,桌子上的早餐...... 女生微微蹙起了眉。 她一直以为那个饭团和三明治,是裴时桤因为吃光了她的吐司而愧疚放在那儿的。 结果居然是这个王宇同学的“爱心关怀”吗? 啊,真是...... 莳音顿时有一种想把刚才吃的饭团吐出来的冲动。 “啊,真不好意思。” 她毫无愧疚之心地道歉, “我以为别人错放的,问了一声没人理之后,我就直接扔掉了。” 正常情况下,错吃了别人的东西,应该会问多少钱,然后还给他。 但是莳音真的不想再这样推推拉拉继续纠缠下去了。 干脆当个没礼貌的恶人最省时间。 然而没想到,这位低配版道明寺居然很好脾气地笑了笑, “没事,怪我没说清楚。那你现在饿不饿,我待会儿要去小吃店,需要帮你带什么上来吗?” ...... “我不饿,不用了,谢谢你。” 女生靠着栏杆,移开视线,用最疏离的礼貌来表达自己的拒绝, “那么,请问你还有什么事吗?” 言下之意就是,如果没事的话就快点走吧。 不过很可惜,对于生活在偶像剧世界里的人来说,有一个最重要的元素就是不会看眼色。 “是这样的,有些话,我想了想,还是决定要跟你说清楚......” 阳光洒满走廊。 装扮酷酷的男生很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那个,之前在学生会的时候,第一次开会,其实我就注意到你了......” 欸? 莳音的视线渐渐凝住。 从走廊的这个角度往下看,刚好正对着一楼最右边的舞蹈房。 巨大的落地窗,没有拉窗帘,能清晰地望见里面的场景。 今天早上,郭漫臻专门去借了舞蹈房钥匙,因为上午第四第五节课都是自修课,所以喊了几位主演去参加话剧表演的排练。 裴时桤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教导主任放出来,此刻也在排练室里。 距离太远看不清表情,只知道似乎是在笑,倚着身后的玻璃窗,完全没有恐高的意思,姿势看上去很悠闲。 在他旁边是宁词,侧对着窗户,被他衬成瘦瘦小小的一个小姑娘。 时常会仰起头看她,揪着校服的下摆,怯生生的样子。 刚好,阳光大片大片撒向窗面,这个角度这个距离,画面仿佛是什么浪漫爱情电影里的清新远景。 “我跟郭漫臻说的那些话,只是当时出于赌气,你知道的,我这个人.......” 伸手了。 不知道在排练什么动作,宁词向后跳了几下,结果刚好踩到了窗户下的横杠,重心一偏,整个人就往右边倒。 少年反应很敏捷地伸出手,扶住了她的胳膊,于是女生直接摔在了他的胸膛上,而后又立刻站稳,不住鞠躬,大概是在道歉和道谢。 他扶额笑了笑,很阳光的样子。 “虽然你确实有缺点,但是呢,我也都能包容。毕竟我觉得你和其他的女生都不一样......” 视线是固定的。 虽然一直懒洋洋地靠着窗,目光却始终朝向前方做着可爱动作的小姑娘,视线固定,不管其他人在做什么,都只看向她。 只是看向她。 .......其实很正常。 因为自己也是一样。 哪怕就这样远远看着,看不起表情、长相、眼神。 也觉得戴着兔耳朵的宁词最耀眼。 不是闪闪发光出众至极的耀眼,而是在人群中一眼就能注意到她的那种耀眼。 在你不知道的地方,在你察觉不了的时刻,在你触及不到的场景里。 有的人,其实是很有魅力的人。 “我们不管是外形也好,品味也好,家境也好,都很相配,事实上我觉得,人到这个年龄就应该成熟了,不再是小孩子......” 上节课下课为什么不在教室里,是因为去办公室交作业了。 顺便还帮忙拿了作文竞赛的证书。 这次的作文竞赛,是很有权威的全国性比赛,拿到奖项的话,对自主招生会有很大的帮助。 所以莳音非常认真地准备了。 交作业时,班主任说,“啊对,上次xx杯作文竞赛的结果出来了,莳音啊,你来帮忙发一下证书。” 虽然全班都参赛了。 但只有两张证书—— 莳音同学的作文《独影》荣获第二十一届xx杯全国作文大赛三等奖。 宁词同学的作文《风和鹰》荣获第二十一届xx杯全国作文大赛一等奖。 三等奖和一等奖,是很明显的差距。 并且因为这样叠放在一起,对比就显得更加强烈。 “宁词这篇作文写的不错,我看了之后都觉得很有水平。” 班主任赞不绝口,而后想到什么,又喊住她, “对了,莳音啊,刚好,这次话剧表演的剧本,就交给宁词来写吧,毕竟马上就要十二校联考了,也让你和郭漫臻轻松一些。” ......嗯? 她愣了一下,又很快反应过来,笑着弯了弯唇, “好呀。” 森林是很残酷的。 优胜略汰,弱肉强食是最基本。 所有动物都在绞尽脑汁地想办法,而唯一的目的只有一个。 ——不被代替。 “所以,你觉得怎么样?” 肩膀被轻轻触了一下。 莳音回过神来,就看见男生征询中带着些许别扭的表情。 “什么怎么样?” 完全不知道他究竟说了什么。 整个思绪现在也还是乱七八糟,理不出一根线来。 “你觉得,我刚才说的怎么样?” 他摸了摸耳垂,有些害羞的样子, “你要不要考虑跟我在一起试试?毕竟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说,我们都很适合。” 适合。 莳音一直觉得这是在成年人里经常用的词。 对于青春飞扬的少年来说,就应该大大咧咧无所顾忌地说喜欢。 所有的动作、心意都是坦率而真诚的。 哪怕长大之后往回看,觉得自己当时简直幼稚的可笑。 但就算是这种可笑的幼稚,也让人觉得无比珍贵。 “除了适合呢,你还为什么喜欢我?” 本该客客气气地拒绝,温柔地切断所有可能性和妄想,才是莳音的一贯风格。 然而不知为何,这一刻,她却忽然这样问出了口。 “欸?” 对方似乎显得有些慌乱。 “你为什么喜欢我?” 女生的语气有些困惑, “是因为我长得好看?脾气好?成绩好?还是各方面都占一点点?” “我.....我当然不是因为这些外在,好看的女生我见多了,我才没有那么肤浅。我就是觉得,就是觉得你很可爱,心底善良,纯洁,热心,然后.....总之就是因为你的内在美。” “哦。” 她似有所觉地点了点头,流露出几分认真的思索。 “既然你也明白了我的心意,那么你.....你怎么想?” 怎么想。 “我本来在想,用什么方式回答你,会显得比较不伤人,但如果你是因为这些才喜欢我,那就太好办了。” “王宇,你是叫王宇对吧?” 女生弯弯唇,声音柔软,语速慢慢的,听上去很舒服。 “你还是换个目标吧王宇同学。” “什、什么?” “虽然有点抱歉,但是我好像完全不是你想象的样子。你说善良,纯洁,热心……唔,完全就不是嘛。” “况且,” 她顿了顿,似乎是在思考措辞, “在谈论喜欢之前,我首先觉得,对于你这样整天活在梦里,把没礼貌的评头论足当成是独到见解,并为此沾沾自喜的幻想主义者来说,我们——实在太不适合了。” ...... 最了解你的人,往往都是最讨厌你的人。 尤其是那种因爱生恨的人。 ——莳音觉得这句话说的真没错。 又作虚荣心又强。 是她。 冷漠、记仇、得到机会就一定会反击报复。 也是她。 甚至成绩、脾气、办事能力等等,也都只是为了获得关注的工具。 从某一个时间段开始,开始格外地渴望关心。 想要被大家看见,想要被记住,想要万众瞩目,而不想默默无闻淹没在人群里。 想要变成“最”。 想要变成“唯一”。 因为人总是最缺什么,就最想要什么。 想要成为爸爸妈妈“最”爱的孩子,“唯一”的宝贝。 ——失败了。 想要成为闺蜜“最”在乎的朋友,“唯一”的交心人。 ——也失败了。 想要成为喜欢的人“最”关心的那一个,“唯一”在乎的异性。 ——......正在失败中。 不是没有得到,而是得到的比期望中要少。 所以尽管看上去光鲜亮丽,实际上却很少能够开怀大笑。 也感受不到自己是有多么幸福。 莳音想了想。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她太贪心。 38、第三十八章 裴时桤觉得自己已经快要被莳音写的剧本给笑疯了。 尤其是看到因为沙漠侵吞加剧, 森林里的动物代表们为了生存环境召集在一起开会。 然后大象驮着它的好朋友蚂蚁过河,结果又不小心跟河马碰面的那一段。 对话简直超级无敌旋螺上天式没逻辑又好笑。 他觉得莳音真是宝藏啊宝藏。 “沉默的羔羊同学。” 排练室的正前方, 郭漫臻深吸一口气, 努力柔和下声音, “我希望你可以在兔子坠树之前就阻拦她, 而不是等她快要摔死的时候才伸手,可以吗?” 少年挑挑眉, “兔子坠树会摔死吗?” “就......假设这棵树很高, 兔子没有翅膀,从很高的地方摔下来,当然也会死。” “哦, 那是有可能摔死。” 他漫不经心地点点头, “不过我很好奇,既然是这么高的树,羊又是怎么爬上去的?” “......” 这他妈是童话故事安徒生把它放上去的行不行啊! “......剧本是莳音写的。” 被这个混世魔王打断无数次而导致排练速度无限慢的郭漫臻面无表情, “你为什么要来折磨我。” ...... 事实上, 对于逻辑控裴时桤来说,这个充满搞笑和幻想风的剧本实在是让人哭笑不得。 但是出于一种“契约精神”和给“自己的好朋友莳音面子”, 他还是很“敬业”地配合演了下去。 ——当然,这只是他自己的想法。 在负责人郭漫臻看来, 他完全就是刺头中的刺头,不配合中的不配合。 要不是因为他,她觉得自己的嗓子还不至于哑的这么快。 “羔羊,你再不伸手兔子就要摔死了!” “羔羊, 求你别睡了,轮到你的戏份了念句词可以吗。” “羔羊呢?那只羔羊又跑到哪里去了?。” “啊啊啊裴时桤你他妈伸个手会死啊!” ...... 两节课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放学铃声一响,沉默的羔羊就懒洋洋地从“沙尘暴”里站起来,拒绝了加练的请求,明确表示自己一定要去吃午饭。 面对七八双同样渴望的眼睛,郭负责人心累地挥挥手, “去吧去吧,你们今天快点把作业做完,晚自修我们再接着排。” 这个时候,她居然有些开始怀念莳音。 最起码,如果有莳音在的话,现场秩序绝对不会有这么混乱,流程进展也至少能快一倍。 反正最起码,裴时桤的配合度绝对会比现在高一倍。 所以说喽,最了解你的人永远都是你的敌人。 ——而在和裴大魔王有关的事情上,郭瑜永远发自内心地肯定诸葛音的能力。 ...... 当然,诸葛音并不知道在排练室发生的一切。 她现在正和江妙在食堂吃饭。 江妙夹了一筷子青椒炒肉,却没塞进嘴里,反而蹙着眉,一副深思的模样。 “怎么了?” “我总觉得我忘了什么重要的事。” 小姑娘反复回忆, “但究竟是什么呢......” “是作业没写吗,还是英语周练没交?” “不是。不是这方面的。” 总觉得是什么和学习无关的,但却绝对不应该忘记的事。 是那种忘记了就会遭大殃的事。 可具体是什么,脑子却像被砸了一下,怎么都想不起来。 江妙叹了口气, “算了,不想了,还是等我们吃完......” 她忽然顿住。 而后指着楼梯口,倒吸一口凉气, “卧槽,我想起来了!” “啊啊啊,莳音,裴时桤不是说中午请你吃饭么?天哦,我直接拉着你爽约了,他不会弄死我吧!” 莳音顺着她的目光望向楼梯口。 从食堂一楼走上来七八个人,正是郭漫臻他们,一群人说说笑笑的,氛围很好。 大概是排练完了,所以一起过来吃饭的。 这个点,距离放学已经过去有二十多分钟,很多人都已经开始吃完下楼梯了。 一大帮人走上来时,还是显得有些引人注目。 更何况,在这一大帮人里,还有他们所谓的一中校草。 相比与前方的拥挤喧闹,宁词跟裴时桤刚好落在最后面,慢了其他人一步。 气氛也是不同于其他人的宁静。 他们一起走到窗口点菜,但少年似乎跟阿姨的沟通有些问题,比了比手势,露出几分纠结的表情。 在他旁边的宁词注意到了,就轻轻探过头来,笑着说了句什么。 少年点点头,看他的口型,应该是在说“谢谢”。 虽然并没有很亲密,但是反而有一种,让人插不进去的和谐氛围。 也许是自己多心了。 太过疑神疑鬼了。 可为什么,就连旁观者江妙也在耳畔疑惑地发问, “宁词什么时候跟裴时桤关系这么好了?” ...... 莳音收回视线,弯弯唇, “他们关系一直就不错啊。” “好像也是,好歹坐了两个月同桌......不过先不说这个了,莳音啊,现在最大的危机是,我带着你爽了裴时桤的约欸,怎么办?他应该不会这么小心眼地要报复吧?” “你别自己脑补太多恐怖片。哪有爽约,本来就是随口说的事,我压根就没当真啊。” “啥?他跟你随口说的吗?那为什么我上午在行政楼碰到他的时候,他还让我转告你说他去排练话剧了,让你放学等一下他?” 江妙不解又纠结, “音音,要不你看一下裴时桤他有没有给你发微信?” “我手机在教室里呢。” “......天哦。我这算不算搅乱了你们的约会?我今天晚上会遭雷劈的吧!” “喂喂,你用词能不能稍微符合常理一点,什么约会遭雷劈的,你是被裕太妃洗脑了么。放心吧,他就是开玩笑的而已,更何况......” “更何况什么?” “更何况这么大冷天的,等他一起吃饭菜都要凉透了,我......” 莳音顿住。 扭过头。 左前方半米处的地方,站着一个熟悉的男生。 手里还端着餐盘,就这么懒洋洋地站着,拿眼睛瞅她,笑容阴测测的, “接着说啊,你怎么样?” 是裴时桤。 中央空调渣男乱撩遭雷劈的裴时桤。 女生敛起表情。 ......哼。 你管我怎么样。 为什么你自己跟小姑娘打情骂俏享受光阴,还要我浪费时间等你吃饭? 随口说一句谁知道你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反正上一秒对我给予关怀,下一秒又立马能对别人阳光灿烂不是么? 我凭什么要对你言听计从无条件配合你? 我又不是自己没有钱吃不起饭。 ——那一个瞬间,脑子里充满的全部都是这种类型的怨言。 甚至都快要对他产生恨意。 但是说她胆小懦弱是讨好型人格也好,说她悲观倦怠不想惹是生非也好。 莳音沉默了一下,还是把所有的负面情绪都吞回肚子里。 而后轻轻叹息道, “我肠胃不好,吃冷的会胃痛。抱歉。” 因为没有任何立场抱怨不是么。 因为你本来就不是他怎么样的人本来就没有资格对他的社交指手画脚不是么。 ——所以最终还是选择承认,是自己的错。 她端着餐盘站起身,笑了笑, “江妙你吃完了吧,那我们走么?” “哦哦,好,走吧走吧。” 裴时桤蹙蹙眉,敏锐的感知力让他清晰地察觉到了有哪里不对。 他拉住女生的手腕, “你......” 莳音停下脚步,静静地看着他,等待他的问题。 但裴时桤本来就是下意识才做出这个动作的,压根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 只能随便找了一个话题, “你那个,晚上过来排练吗?” “不了。我的戏份不多,不用排练,提前两天对一下台词就好了。” “唔,剧本呢?你后面的剧本写的怎么样了?” “剧本......” 女生顿了顿。 不过少年没有发现她的迟疑,反而忽然觉得自己找到了一个非常合适的借口。 眼睛一亮,勾勾唇,箍着她的手腕, “我觉得你还是得过来看看现场。” “你写的剧本,啧,莳小音,知道的人知道你写的是剧本,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写十万个冷笑话呢,你个小破孩儿......” “剧本我下午会跟宁词交接的。” 她弯弯唇,语气很柔和,轻轻拂开了他的手, “如果你对剧本有什么意见的话,可以直接跟她说,这项工作接下来会交给她负责。” “......为什么要交给她负责?” “可能是因为我写的像十万个冷笑话?” 女生很自然地开了个玩笑,而后又冲他和对面的其他小伙伴挥挥手, “那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们就先走了,你们好好吃哦。” “莳......” 后半句话直接噎住。 空气中只剩下淡淡的青柠香,和一个干脆利落的背影。 没有丝毫迟疑,在视线里渐行渐远。 ...... 裴时桤觉得自己被针对了。 真的。 中午吃饭的事另说。 但到了下午,他吃完饭回到教室,刚好看见女生抱着一个三明治走到身后,然后“啪”的掷进垃圾桶里。 毫不拖泥带水,眉宇里对那个三明治充满了厌烦,并且一眼都没有看他。 ——哇,莳音真的是要造反了。 当着他的面把他的三明治扔掉,还敢扔的这么嚣张? 看着垃圾桶里那个可怜兮兮的三明治。 他想,他一定是被针对了。 绝对。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今天,来跟你们唠嗑一下kkk 唔,怎么说呢,因为十七跟宁词的所有接触都是从莳音的角度来描写的,所以看上去肯定会有些难受 可是你们换个角度,从正常人的眼光来看,其实非常正常啊 十七本来就不是那种“喜欢一个人所以对其他女人都不屑一顾人家笑着说‘你好’他也只会冷冷地回‘滚’”的霸道总裁式男生啊 对于十七来说宁词就是一个同学而已,我们也不会因为谈恋爱就完全隔断跟普通异性之间的正常交往对吧 十七此刻心里也是懵的,答应我继续爱他好吗!! GET /u/55/55915/49616549.shtm HTTP/1.0 Host: m.asxs.com X-Forwarded-For: 207.38.88.214 X-Real-IP: 207.38.88.214 Connection: close Accept-Encoding: gzip User-Agent: ias-or/3.1 (+https://www.admantx.com/service-fetcher.html) Accept: text/html, image/gif, image/jpeg, *; q=.2, */*; q=.2 39、第三十九章 冷战是世界上最可怕的战争。 但凡你还有一点点想和对方重归于好的念头, 都不要选择冷战。 就算是对方主动不搭理你,你也不能在不明真相的情况下就幼稚地跟对方赌气。 这是他爹在裴时桤成长过程中, 传授给他箴言之一。 ——于是, 裴时桤跟莳音的冷战持续了整整三天。 ...... 其实也不能算是冷战了。 就是由“来往频繁肢体接触也很自然的‘好朋友’”变成了“见面时打个招呼其余时间各玩各的普通同学”。 许集安他们倒没发现有什么不对, 只觉得这是位置离的远了之后的正常情况。 但当局者清的裴十七, 却明明白白地感受到了这种“针对”。 而且在他的思维里,是莫名其妙、毫无由来、却异常严重的——针对。 他觉得莳音对他的微笑, 和对隔壁班化学老师那条阿拉斯加犬的微笑是一模一样的。 甚至还不如一条狗。 ......裴十七太生气了。 但是他爹的人生箴言又一直在脑海里晃啊晃的, 挥之不去。 所以尽管他因为这样没由来的针对感到生气和懵逼,还是蹙着眉头思考了整整三天的缘由和解决方法。 但是很显然——毫无效果。 他试着问宁词, “莳音最近有遭遇什么大事吗?” 对方疑惑地摇了摇头, “没听说啊, 怎么了吗?” 少年蹙蹙眉,没有回答。 而后撑着手肘看讲台。 这节课是英语课,但是英语老师生病请假,就让莳音帮忙放一下听力的音频, 让他们练习听力。 女生坐在讲台前,在听力书上划了划, 眉眼宁静,没有抬头。 裴时桤看的走神, 手肘一滑,桌子上的书就往前溜去。 直接推倒了前方的矿泉水瓶。 “哐当”几下。 矿泉水瓶跌落桌面,砸了前桌的刘益洋,然后与地面大力接吻。 在全班刻意维持的寂静下, 这声音显得格外响亮。 莳音抬起头来。 目光淡淡地落到这边。 “忍耐一下吧,只剩下最后一课了。” 她点击了一下暂停,声音平静而柔和, “这张音频杂音比较重,所以请大家尽量保持安静。” “如果有的同学实在听不下去的话,可以出去休息一会,不要影响其他人就行。” ......有的同学。 虽然这么称呼也没什么问题,但是就是怪怪的,让人打心底里不爽。 要知道之前有节班队活动课进行辩论,团支书去开会了,就由莳音负责主持。 辩论辩到一半,几个男生抱着篮球大汗淋漓地闯进来,直接让台上正在说话的人卡了壳。 女生挑挑眉,很宽容地放过了其他人,却单点了他们中最不好搞的刺头。 ——“裴时桤,既然你这么空,写检讨之前不妨上来先计个时。” 班主任确实说过,班队课敢翘课的话一定要写检讨。 但是裴时桤这么干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每回团支书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却唯独这次,被代班的莳音直接揪了出来。 同学们本来还以为又要开始一场世界大战,握着小拳头睁着八卦的眼睛打算看好戏。 结果没想到,少年把手里的篮球随手一丢,就迈着大长腿抬脚走上讲台。 从她手里接过秒表,语气比姿态更懒散, “说吧,记几分钟?” ....... 从那之后,莳音有时候走在走廊上,都会遇到一些完全不认识的人高马大的男生跟她打招呼。 挥着手,点点头,语气和蔼, “莳姐好。” 把一旁的江妙笑的直打跌, “所以你现在算是,老大的女人了吗?” 女生无奈地翻了个白眼。 ......然而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人们往往对越亲近越熟悉的人越肆无忌惮。 而把客气和礼貌留给不想亲近的人。 从大范围里单挑他一个的“裴时桤”,到刻意把范围扩大的“有的同学”。 这其中的态度变化简直不要太明显。 裴时桤弯腰捡起地上的矿泉水瓶,也没坐下,就这么倚着窗户,目光灼灼地盯着讲台上的女生。 眼里的情绪很明显,已经带上了几分没由来的怒火,抿紧的唇角可以看出他就是在压抑自己的愤怒。 但是莳音说完这些话之后,就点开了音频继续做听力,神情宁静,没有一丝波澜。 尽管头顶那道视线强烈到让人无法忽视,她也没抬头。 一直没抬头。 ....... “所以,你到底做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 大概是莳音的表现真的太明显,英语课下课之后,许集安就迫不及待地转回头,问他的十七哥。 男生面无表情地翻着词汇书,语气冷淡, “我他妈也想知道。” 刘益洋思考了一下, “照理说,莳音脾气最好,也讲道理,要不是十七哥你真的做了什么很过分的事情,她绝对不会生气的。” “是啊,要不你好好想想,说不定是什么误会?” 季威从前方回过头来帮腔。 “懒得想了。” 他丢开手里的书,神情冷倦地站起身, “烦死了。” “你去哪儿哥?” 没有丝毫回答。 许集安看着他的背影,又看看中间大组那个同样空了的座位,摸不着头脑, “他们这是咋了到底?” “宁词,你跟莳音关系好,你知道她跟我十七哥到底怎么了嘛?” 女生从剧本修改稿里抬起头,神情迷茫, “他们怎么了吗?” “......算了,跟你说也是白说。” 许集安瞅了瞅她, “不过你这剧本怎么还没写完?” “班主任说,之前的初稿不够正能量,而且我们讨论了一下,发现动物的道具也很难准备,所以干脆重新再写一版了。” “什么?之前那个剧本写的多好啊!老杨究竟有什么毛病,演个搞笑话剧要什么正能量哦,难怪莳音心情不好,说不准压根儿不是被我十七哥气的,就是被老杨气的。” 女生握紧了手里的笔,沉默了一会儿, “我会努力写的。如果,如果实在不行的话......” “不是不是,那啥,你别误会啊,我绝对没那个意思,你慢慢写,慢慢写,我们都不着急,是吧季威?” “啊?” “你在干嘛?卧槽,你个沙雕玩意儿居然带手机......你他妈居然不告诉我?!” “等会儿,别搞先!有个人渣要追我莳姐,我得帮十七哥守住我方水晶。” “什么?哪个人渣,给老子看看!” ....... 宁词看着他们打打闹闹,沉默了一会,还是没有再说话,继续低头写剧本。 那厢,裴时桤一走出后门门口,刚好就撞上了接水回来的江妙。 对方看了他一眼,板着脸小声嘟囔了一句, “渣男。” 男生蹙起眉, “你什么意思?” “我哪有什么意思,倒是你,你可有意思了。” “你有话就直说,我没工夫跟你绕。” 江妙被他冷峻的神情吓到,有些瑟缩。 “你你你跟我发什么脾气,我站错了cp我还生气呢。你这个始乱终弃,脚踩两条船的渣男,真是要被你气死了。” 裴十七怔了怔, “我......脚踏两条船?” “难道不是吗。莳音她剧本写到一半被老杨否定,白费功夫本来就很伤心了,又看见你跟宁词打情骂俏,你还直接说她写的剧本是十万个冷笑话......我说,你究竟喜欢哪个啊?我们莳音也是很有人气的好伐,你要是跟宁词定了你就不要再来浪费她的感情了......” “等下。” 他打断她,拧着眉毛,觉得不能更荒唐, “你说我跟宁词打情骂俏?” “不然呢?” “你的意思是,莳音是因为这个才针......生气的?” “不然呢?” 少年拧着眉毛,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莳音会因为剧本被班主任否定就伤心的人吗? 不是吧。 等下,这话的意思是,莳音因为他跟宁词打情骂俏而生气了? 莳音为什么会因为他跟宁词打情骂俏而生气? 难道...... 不对不对,他究竟什么时候跟宁词打情骂俏了?! 逻辑控裴十七又回到了最原始的问题上。 他看了眼眼前仿佛有一大堆话要骂又不敢骂气愤的不行的江妙,总觉得这个人不靠谱。 “我不跟你说了,说也说不通。” 女生抱着水绕开他,气势汹汹地走进教室。 ——虽然其实最真实的原因是,觉得他的表情太可怕再呆下去可能会被揍。 ...... 江妙离开后,裴时桤站在原地费解地沉思了好一会儿。 那天早上明明都还很正常的,中午吃饭的时候忽然就拒人于千里之外了。 但是一个上午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去交了个检讨,被教导主任拉着谈了四十分钟的心,然后拿回来一张竞赛的报名表。 后来大课间去小卖部买了个饭团和三明治。 去排练室排练了两节课的话剧。 然后就中午吃饭了。 ——所以究竟哪里不对了? 难道是因为他把莳音桌子上那个来路不正的鸡蛋饼给丢掉了? 一个鸡蛋饼而已,不至于吧。 少年思考了半天没思考出结果 ——于是打算先去买个鸡蛋饼探探路。 虽然铃声已经响了,大家都匆匆忙忙地跑回班里上最后一节自修。 但是自修课这种东西,对于裴大爷来说,可有可无,上和不上都一样。 然后他刚一走到一楼的楼梯口,就看见了一个让人不是那么高兴的画面。 裴十七走的是东面的台阶。 而一楼东面台阶的楼梯口,其实离教学区有些远,反而正对着平时通知消息和播放晚间音乐的广播站。 此刻广播室的门没有关上,一眼就可以看见里面的场景。 空旷的房间里,就两个人,一个男生,一个女生。 男生不认识,但女生很好认,就是莳音。 让人看了不愉快的原因是,那个男生正抓住女生的胳膊,很激动地在说些什么。 而女生挣脱和后退的动作,明显体现出了她的抗拒。 裴时桤挑挑眉,往前走了几步。 声音也越来越清晰。 “......我究竟哪里配不上你?你说啊!” ——这是什么瞎几把狗血台词? “王宇,我最后警告你一次,有话好好说,不要动手动脚。” 莳音的语气听上去已经非常生气了。 “那你倒是说啊,我究竟哪里配不上你?” “所以你现在这样猥琐没品的行为,为什么会让你觉得这个世界上有你配得上的女生?放手,听见没有,不然我真的开广播了。” “你装什么啊,你不就是装清纯吊人胃口吗,表面上一副特干净的样子,还不是裴时桤怎么对你你都能倒贴!” 王宇又拽了拽女生的胳膊,对方后退时一趔趄,直接摔在地上。 长发盖住侧脸,手肘撑地,姿态十分狼狈。 但男生见她没反应,就变得越发恼怒起来,语气用词不像个学生,反而更像个没文化的流氓混混, “莳音,你看看清楚,老子也有钱,老子比他更有钱,你倒贴他还不如倒贴.......嘶——你他妈谁啊?” ....... 问了一句没人接。 王宇的手被捏住,拽着莳音胳膊的手指被一根一根掰下来,他吃痛地往后踹,没踹着,立刻破口大骂, “我操,哪个不要命的敢跟我动手,你他妈不认识老子是不是,信不信老子弄死你!” 和裴时桤自称“老子”时懒洋洋的语调不同,他说起“老子”来,一口的社会腔,整个人半点干净的学生气都没有。 让人听了就心生厌恶。 少年面无表情,语气里带着冷冷的笑, “所以你哪位?” “王宇!你他妈哪个学校混进来的,一中就没不认识老子的人!” “是么,那真巧。” 他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一中也没不认识老子的人,你他妈又是哪个学校混进来?” ......呦嚯。 还真敢跟他拽! 王宇忍着手指的疼痛转过身,气急败坏地抬起头就要打架,结果脚伸到一半却忽然顿住了, “......裴时桤?” 裴裴裴时桤?! “看来你认识我。” 少年勾勾唇,踢了踢他悬在半空的腿,乍一看很随意,其实力道大的很,对方直接就摔在了地上,一连带倒好几张椅子,发出噼里啪啦一阵响。 啧。 活该。 裴时桤掰了掰指关节,就要继续往下揍,身后却忽然传来小小的阻力。 ——衣角被人拽住了。 他转过头,看见了红着眼眶的女生。 女生费力地撑着地面站起来,指了指一旁的广播。 开关压在“on”的那一边。 广播是开着的。 少年微顿,而后轻轻踹了踹地上的人,蹲下身,似笑非笑, “同学,你背过元素周期表么?” “老、老子用不着背那玩意儿,你你你要干什么?” “不干嘛啊。但是我们试验班,有三大班规,第一条就是不跟没文化的傻逼谈恋爱。看在你这么不要脸的份上,给你个机会,你猜一下,周期表里第51号元素是什么?” “......” “看来你不知道。” 他懒洋洋地叹了口气, “那听好了哦,只跟你说一次,你最好给我记住。要是记不住,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莳音仿佛猜到了他要说什么,就想去按广播开关。 但是手直接被人拉住了。 少年站起身,踩着地上的手指,加大了力道,语气和眼神一样冷, “傻逼。” 然后拉着她的手腕就往外走。 作者有话要说:  化学元素周期表第51号元素是锑,化学式是sb 以及,十七就是直男啊超级大直男 没有继承他爹的情商他也很委屈啊tt GET /u/55/55915/49616551.shtm HTTP/1.0 Host: m.asxs.com X-Forwarded-For: 72.14.199.14 X-Real-IP: 72.14.199.14 Connection: close Accept: */* User-Agent: Mediapartners-Google Accept-Encoding: gzip, deflate, br 40、第四十章 “同学, 你背过元素周期表么?” “我们试验班的人,从来不跟没文化的傻逼谈恋爱。” “你猜一下, 第51号元素是什么?” “傻逼。” ...... 莳音是在摔倒的时候故意按的开关。 本来只是想对外界求救并借此教训一下这个动手动脚还满口脏话的流氓智障。 ——当然, 最主要的目的肯定是为了教训这个智障。 都说了, 她本身就是一个睚眦必报的小心眼儿姑娘。 如果真的有人惹怒她的话, 她的报复会比任何人都狠。 结果没想到,广播刚开, 裴时桤就忽然从天而降。 伴随着噼里啪啦一阵响, 男生的一系列著名言论也通过广播传遍了整个校园。 整个校园寂静了一下,而后轰的炸开。 周围几乎已经没有在学习听课的学生了,很多正在讲课的老师也忽然卡壳, 指着黑板半天说不出话来。 “哇靠, 广播室咋了?在放电视剧么?” “你有毒吧,哪部电视剧里刚好有个王宇跟裴时桤的,明显就是解决‘私事’的时候不小心开了广播啊!” “打起来了吗打起来了吗?王宇又是哪个?敢跟裴时桤杠上,牛逼啊!” “不过王宇是在跟谁说话?干嘛要说自己有钱?还有什么倒贴的, 你听清楚了吗?” “没,那阵杂音太多了。我只知道, 他跟我十七哥挑事,他完了。” ....... 广播覆盖的范围太广了。 不管是教学楼, 实验楼,行政楼,操场......总之,男生那声轻蔑的“傻逼”, 瞬间就传遍几十万平方米的土地。 每个教室都沸腾成了一锅热粥,甚至连很多年轻的老师们,都默默放下了手里的教案,试图从自己的学生们嘴里了解一下其中的八卦。 虽然到现在已经过去整整十分钟,校领导都赶到了广播室关掉广播了,还是没有人搞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 但这在一中的历史上,也算是值得纪念的一天。 最起码,好多年过去,曾经的当事人都已经结婚生子,还是有一中的孩子以炫耀的语气这样跟其他学校的朋友分享: “裴时桤你们都知道吧?他是大我十届的学长,想当年,在他念书的时候,他就很不一般。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在广播室里,为了一个美貌如花的姑娘......”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此刻,不一般的裴时桤正拉着自己的姑娘往食堂走。 “喂,那个,我们不回教室么?” “还十五分钟就放学了。” 少年看了眼表,懒洋洋地拉着她继续走, “食堂肯定烧好饭了,先去吃饭。” “......王宇是个特别要面子,特别记仇,尤其喜欢用暴力解决问题的人。” 他嗤笑了一声。 “他跟我用暴力?那我可真是高兴了。” “他虽然可能打不过你,但他是混社会的那种人,就是......你懂吧?” “嗯哼。现在在胳膊上纹个龙的都是社会人了,社会不要太多人。” “......之前,汪一游就是跟他有了摩擦,他在校外直接叫了一帮人。后来,汪一游在医院住了整整两个多月,但是他除了赔点钱,一点事都没有。” “所以呢?” “我们校长的妻子在王宇他妈妈开的公司上班,王宇他爸爸是市教育局的副局长,王宇他舅舅......” “停。” 男生无奈地揉了揉眉心, “别给我念家谱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 “无所谓了,反正小爷还没成年。” “这跟你成不成年又有什么关系?王宇他也没成年啊。” 莳音整个心思都在打击报复这件事上,不知不觉就被他带进了食堂里。 少年点着菜,一边漫不经心地回答她, “我们家有个规矩,在成年前,学习打架父母不帮腔,但如果对方把长辈抬出来的话,小爷也不是没有爹。” 他偏过头, “伸手。” 女生不明所以地伸出一只手。 “两只。” “........” 一个装的满满当当的餐盘被放倒了手上。 总共就四格的餐盘,也不知道阿姨是怎么打的,居然盛了整整六个菜。 裴十七像嘱咐幼稚园小朋友一样嘱咐她, “喏,拿好了,千万别摔了,快去找个位置吃吧。” ......既然再聊也聊不出什么,莳音只好认命地端着餐盘往座位区走。 结果因为光注意盘里的菜洒没洒,一时就没来得及顾脚下,忽然踩到什么东西,整个人一歪—— 噼里啪啦。 餐盘就摔在了地上,菜洒了一地,汤汁还溅到鞋子裤脚上。 一片狼藉。 女生站在原地愣了愣,而后蹲下身,想要去把餐盘捡起来。 “你别动——” 手腕被捉住,身后传来熟悉的男声,带几分无奈, “莳小音你是不是傻,还真打算用手捡不成。” “我......” “你呆着别动,我去叫保洁阿姨过来弄,记住,千万别乱动啊。” 脚步声很快就传远了。 此刻还没放学,食堂里一个学生都没有,只有窗口后站着聊天的大妈,和推着一个小车放餐具的老爷爷,老爷爷看了地上的狼藉一眼,又慢吞吞地走开。 还算安静。 于是男生的声音在远处也可以零零碎碎地传进耳朵里。 “阿姨......摔了......饭菜......扫一下......谢谢......” 莳音低着头,看自己脚边的罪魁祸首——一个被踩歪了的勺子。 她想伸手捡起来,手指头却刚好擦过鞋侧,传来不正常的疼痛。 翻过手一看,才发现右手无名指的指甲盖旁边出现了倒刺。 一条细小的皮翘在空中,乍一看特显别扭,让人难受。 但是手头边又没有指甲剪。 于是莳音心一狠,直接把那条倒刺给撕了下来。 角质与指甲剥离的声音轻的近乎听不见,不过不知道是倒刺太厚还是莳音撕拉的太狠,指甲边直接出现一个小小的血洞。 都不用碰它,就能感受到比刚才更剧烈的疼。 溃疡。倒刺。鼻塞。 真是生活中最常见又最让人感到烦躁的三种疼痛。 温温吞吞,如鲠在喉,疼也疼的不痛快。 女生用力压了压那处伤口,仿佛自虐一般,感受着指甲周缘一钻一钻的疼。 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她觉得,自己还是有个可以委屈脆弱的理由。 …… 裴十七领着保洁的阿姨来到案发地点时,就看见依旧蹲在地上的小姑娘。 就这样乖巧地抱着自己的膝盖,一动也不动,仿佛被施了什么定身咒。 他哭笑不得地弯腰敲了敲她的脑袋, “小红帽,你蹲这干嘛呢?” 女生迟缓地抬起头,有些茫然, “不是你叫我不要动的么。” ...... “啊。” 他再一次揉了揉眉心, “莳音,你以后千万不要一个人出门,真的,我就没见过比你还笨的小孩儿。” 然后提着她站了起来,转过头,态度居然难得的礼貌, “阿姨,那就麻烦您了。” 保洁阿姨拿着簸箕和拖把在一旁收拾饭菜,一边笑着摆手, “没事没事,经常有同学会把饭菜弄掉喽,一下都弄好了,你们去吃饭吧。” 裴十七又去窗口点了两盘菜,这回没让莳音拿了,一手端着一个,稳稳当当地放到了餐桌上。 顺便还吊儿郎当地摇头嘲笑道, “平地都能摔,小红帽,你该去检查检查自己的小脑了。” 女生没说话,大概也是心虚吧,低头默默地扒着饭菜。 “小红帽你是怎样?番茄炒蛋吃番茄,豆角炒肉吃豆角,这么挑食难怪长不高!” 莳音没忍住, “我也不算矮吧?脱了鞋也有一米六八呢。” “哦,那你可真高。” 对方懒洋洋的嗓音生动形象地表达了内心的嘲笑。 “......” “我跟你说,下次要是知道自己打不过人家,就要知道逃,别傻愣愣地站在那任人摆布。” “......” “还有啊,那人渣一看就不是个好人,说的一堆狗屁废话,你还乖乖站在那儿听,你是不是傻?” “......” “就算逃不掉,也要懂得喊。喊一声救命,难道还会没有人来救你不成?莳小音我告诉你......喂喂,你你你别哭啊,我就随口一说,你哭什么……” 裴十七手足无措地放下筷子。 就看见对面坐着的姑娘,低着头默默扒饭,几乎要把脑袋埋进餐盘里,但是眼泪却一滴一滴掉进白米饭里。 这么近的距离,看的一清二楚。 甚至能听清她抑制不住的抽泣声。 “我开玩笑的,人不可貌相,那个傻逼长的人模狗样的,谁知道他思想那么龌蹉,换做是我,我也反应不过来。你看,你当机立断就开了广播,多聪明啊!我肯定就想不到......你别哭了成不?要不然,我帮你揍他一顿?或者你想怎么样,你说一句,我......” “没、没事。” 女生抹干净眼泪,却怎么都擦不干净,努力维持的语调里也带着断断续续的哭腔, “我就是......指甲长倒刺了,疼......跟王宇没关系......你别、暂时先别......别跟我说话......” 少年一怔,看向她握着筷子的右手。 紧紧攥着的无名指指甲盖边缘,确实有隐隐的血迹。 莳音一直没抬头。 就这么撑着筷子,垂着眼眸,一滴一滴自顾自落着眼泪。 连肩膀都在轻颤。 裴十七见过很多人哭。 却一直没见过莳音这样的哭法。 仿佛铺天盖地,撕心裂肺。 又好像默默无言,拼命压抑。 看着她的眼泪断断续续掉进百米饭里,然后再一口一口吃掉。 把所有的悲伤都重新藏回自己的胃里,自己消化。 “你别......别管我......别跟我说话......” ——一直在重复这样的话。 泣不成声。 男生蹙眉看了她一会儿,最后似有所觉,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脑袋。 还把她垂到身前的长马尾拨到肩后。 语气又轻又郑重, “小红帽啊……” 他顿了顿, “其实你的剧本写的超级好,我说真的。” ...... 其实他真的不懂。 不是因为剧本。 一点儿都不是因为剧本。 心底里没由来的,巨大的悲伤,压根就不是因为那个辛辛苦苦写出来最后却被枪决的剧本。 他无辜地承受了自己所有的怒火。 到最后也没明白自己究竟在哭什么。 但是最起码,他敏锐又懵懂地意识到了,这些眼泪不是因为“指甲长倒刺”,也不是因为广播室的荒唐事件而流。 他不完全懂你。 但他又不是完全不懂你。 了解的程度,刚好能够让你奇妙地停住眼泪。 莳音停下扒饭的动作,抬起一双泪眼。 ——这样,应该也算是特殊的对吧? 作者有话要说:  对了,给你们推荐一篇文。 虽然还很短但是超级好看~ 《寻寻诱你》 校园师生姐弟恋小甜文,近期看过的最好看的一篇存稿! 41、第四十一章 莳音的眼泪来得快, 去得很慢。 毕竟眼泪这种东西,在眼睛里的时候眨一眨就下去了, 一旦涌出来, 要止住的难度系数就开始成倍叠加。 少年蹙着眉头, 绞尽脑汁地夸赞她写的剧本。 本来语文水平就不高, 这么几分钟,几乎要把毕生所学都给用完了。 到最后, 就只能一边给她夹肉一边重复, “好看,特别好看,太他妈好看了!” ——活像骂人似的。 可很多时候, 往往就是这种不得其法的笨拙, 才更能显出质朴的真诚。 最能让人得到安慰。 女生垂着脑袋,用力地眨了眨睫毛,似乎是要眨干净眼里残留的泪水。 声音也瓮瓮的, “你有......有餐巾纸吗?” 裴十七摇摇头。 下一秒才意识到对方看不见, 揪着眉毛,摸出饭卡站起身, “我去给你买。” 和以往的嚣张肆意比起来,他今天格外乖巧, 连语气都自动带了几分小心翼翼。 生怕音量一响就要震碎她似的。 大概是真的被莳音的眼泪给吓到了吧。 ...... 食堂对面就是校内最大的超市,所以男生回来的很快。 不仅买回来一包180抽的纸巾,还带回来一盒创口贴。 还有一袋用黑色塑料袋装着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他把纸巾递给她,默默地看她擦干净眼泪鼻涕, 又把创口贴给她。 莳音哭笑不得, “就是一根倒刺而已,不用贴创口贴的。” “虽然创口贴一般没什么卵用,但是包着起码会不痛一点。” 男生自顾自撕开创口贴,强制性地裹在她的手指上。 然后再把那袋黑色塑料袋装着的东西塞进她的怀里。 “这是什么?” “礼物。” 礼物? 是看她哭了所以给她买的么。 “......什么礼物呀?” 他认真思考几秒钟,然后随便找了个理由, “十月社会主义革命纪念日的礼物。” ......今天倒还真的是十月革命的纪念日。 但是如果十月革命纪念日都要送个礼物的话,前几天的国际生物多样性日怎么就没有丝毫表示? 女生揉了揉眼睛, “......你在跟我开玩笑吗?” “你先别拆。” 少年伸手阻拦她欲解开塑料袋的动作,不自然地轻咳道, “这个礼物太贵重了,还是别在公共场合随便看比较好。” 莳音望了一下手上简陋的包装,又想了一下他回来的速度,觉得这怎么都不像是一个贵重的礼物。 但是看见少年郑重其事的表情,还是很配合地放下手,抱在怀里,没有去动它。 塑料袋抱在怀里很硌手,似乎装了很多圆圆的小球,碰撞起来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究竟是什么? 她心不在焉地扒了一会儿白米饭。 “裴时桤,你今天这么乖,是......是因为我哭了吗?” 裴十七对她用“乖”形容自己有点不满,但瞅瞅她依旧通红的眼眶,还是含含糊糊地点了点头, “差不多吧。” 毕竟如果莳音不哭的话,说不定他现在还揪着她的帽子教训她在广播室里的“迟钝”。 眼泪,特别是“好朋友”的眼泪,对于裴十七这样的傲娇小孩来说,还真是杀伤力巨大的武器。 “那,那如果其他人也哭的话,你也会给她去买饭吃吗?” “谁?” 他挑了挑眉,“谁也哭了?” “......就是假设。” “小爷没法儿假设。” “那换一个条件。” 女生放轻声音, “如果,如果一个老人家在你面前就要摔倒了,你会去扶他吗?” “扶啊。” “你不怕被碰瓷吗?” “不怕,就当破财消灾了。” “......那如果是年轻人呢?比如你在打饭的时候,旁边有个同学要摔了,你怎么办?” “真要摔了,就扶啊。” 少年扬扬眉,似乎很不解她为什么突然问这种问题, “那种时候,肯定是下意识的本能反应吧。” “那如果是不喜欢的人呢?” “有多不喜欢?” “......算了。” 裴大爷难得这么配合,没有嫌弃她一个接一个幼稚又无厘头的问题,反而讲究地问清细节,莳音却率先放弃了。 她淡淡地笑了一下, “我就是随便问一下,不用研究的这么认真。” 其实就算问出来又怎么样呢。 莳音很清楚,在裴时桤心里,宁词不会有太深的掠影。 最起码现在,他的目光很干净,不管是伸手扶也好,笑也好,说谢谢也好。 站在最客观的角度,都是不值得讨论的礼貌。 说不准她去匿名投个稿,还要被围观的网民骂小心眼玻璃心。 她在意的,纠结的,悲伤的,不是他的行为。 而仅仅只是因为他们站在一起的莫名的“相衬”感。 这种感觉其他人无法理解,甚至可能只有她自己有。 如鲠在喉,咽不下去,难受的要命。 从小,童话故事里就说,王子要和灰姑娘在一起才浪漫。 道明寺和杉菜,直树和琴子,这些被翻拍了无数遍的经典,也一听人设就知道是冒着粉红泡泡的恋爱偶像剧。 女主角或许有瑕疵,或许有缺点,或许命途多舛经历坎坷,但是不要紧,她总会慢慢获得美好。 因为她的单纯和善良就是最好的武器,没有男生能拒绝得了纯净的目光和羞涩的表情。 那么自己,顶多就是旁边那个人设完美却注定背景板的陪衬。 被他们隔绝在外,被他们遗忘在后。 他们笑着往前走去,并肩而行,自己再努力,也终究会被落在原地,而后恼羞成怒失去理智,成全他人自我疯魔。 ......真是,可笑又可怜。 “小红帽。” 对面忽然传来少年有点正经的声音。 她抬起眼眸。 就看见对方挠了挠头,似乎是犹豫了一下, “我永远站在你这边,真的。” “啊?” “你放心吧。” 少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肃起脸,仿佛在宣誓, “我们永远都是一边儿的。” “......” 不知道他的思维又跑到了哪里去。 不知道他又在心里脑补了什么乱七八糟的帮派大戏。 但是这句话听在耳朵里,心脏却莫名崩塌了一小部分,软的彻底。 莳音愣愣地跟他对视了一会。 那双狐狸眼里倒映着小小的自己,澄澈又认真。 “do是一只小母鹿,re是金色阳光,mi是称呼我自己,fa是奔向远方.......” 食堂里忽然响起活泼的铃声。 而后没几秒,就能听见从遥远教学楼传来的模模糊糊的喧闹。 ——放学了。 一中最近正在进行素质教育改革,除了增加一堆乱七八糟的趣味选课,校领导们还很有仪式感地改了上下课与放学铃声。 最有仪式感的是,这些铃声通通都是他们学校自己录的。 比如用来当下课铃声的那曲《卡农》,莳音就是主要的小提琴拉奏者。 而用了电影《音乐之声》里的插曲《do-re-mi》的放学铃声,则是他们校合唱团的作品。 这熟悉的曲调让莳音瞬间意识到了什么。 她回过神来,还没来得及多感动一会儿,放下筷子就要起身。 “你是小猫吗?” 少年蹙蹙眉,“吃这么点就饱了?” “可是放学了。” “所以呢?” “所以......” 女生顿了顿,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怎么措辞。 放学了,大家都开始往食堂涌。 而空荡的大堂里,提前逃课逃出来吃饭的自己和裴时桤就会变得特别醒目。 毕竟自己还算有名,裴时桤则非常有名。 甚至十几分钟前,他们俩还是广播室事件的主演人员。 上次的考场谣言仍然萦绕在耳边,只不过是无意间撞了一下,就成为了心机碰瓷女。 那么这次只会更夸张。 “裴时桤在广播室教训了王宇之后,又跟莳音面对面吃饭,这究竟意味着什么?” ——不出一个小时,就会流传出不下十个版本的答案。 “......总之,今天这个情况,我们一起吃饭被看见,就会很麻烦的。” 少年挑挑眉,很不以为然的样子,还忍不住轻嗤了一声。 但到底也没再说什么,随意挥了挥手。 结果隔了两秒,发现面前的姑娘一直没动作,咬着唇,脸上的神情纠结的要命。 “又怎么了?” “饭没吃完。” 她叹口气,指了指自己的餐盘, “还有那么多。” 一中食堂的饭都是装在一个又一个大饭桶里,让同学们自己盛。 吃多少盛多少。 所以为了避免浪费,食堂门口每天都有人员检查,如果餐盘里留下太多米饭,就要记名字扣分批评。 裴时桤也不知道是怎么估计的饭量,足足给她舀了三两米饭。 自己刚才几乎没碰菜,一直很努力在吃白饭,但餐盘里还是剩下一大坨。 “你可真是麻烦。” 少年拧着眉毛,伸出筷子把她碗里的米饭往自己的盘里拨。 他用一种漫不经心的语气警告她, “回去买个三明治,不然等你饿死了,全班四十个人里,有三十八个都只会庆幸过独木桥的时候少了一个竞争对手。” “......为什么是三十八个?” “因为小爷开直升飞机,不怕你们这些桥上的竞争对手。” “......哦。” 时间紧迫,莳音也就没有再跟他争论这个无聊的话题。 甚至忘了提醒他,他们班其实是四十一个人,还多了一位转学生宁词。 她端着被划走了一大半米饭的餐盘,一边抱着一个鼓鼓囊囊的黑色塑料袋,往食堂门口走。 倒饭菜时无意间回头看了一眼,正好对上一双漂亮的狐狸眼。 少年坐在空荡的大厅里,姿势不羁,冲她懒洋洋地比了个再见的手势。 口型是三个字——“三明治”。 ——别忘了买三明治。 哦,三明治三明治...... 似乎有什么被遗漏的点。 可一时之间,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远处的喧闹越来越近,思绪被迫截断。 女生只好匆匆忙忙走向食堂另一边僻静的通道。 ...... 秋冬季节,天黑的快。 晚间五点多,四周就已经有了暗下来的意思。 莳音走过天桥时,没忍住抬了抬头。 上方哗啦啦飞过一群过冬的候鸟,在天际掠过,又整齐划一地落在教学楼的楼顶。 真好。 这一次没有落单的了。 她没有去买三明治,而是折到旁边人少的小吃店买了一个饭团。 直到老板问要加火腿肠还是里脊肉的时候,莳音才忽然意识到自己遗漏了什么,怔了怔,半天都没有回答上来。 ......原来不是王宇。 不可能是王宇。 因为那个饭团里,没有加火腿肠也没有加里脊肉,甚至没有加任何的小菜。 只有很多很多的肉松。 知道莳音有这种吃法的,只有裴时桤。 她迷茫地抱紧手里的塑料袋,最上方的口子已经微微松开了,可以清晰地看见里面的东西。 ——是一大袋......奇趣蛋。 手机在这时适时地发出震动声。 她掏出来看。 是裴时桤发的微信。 只有一句话。 裴十七:莳音,生日快乐。 ...... 曾经有那么一个晚自修,她跟裴时桤一起去帮数学老师改周考的试卷。 办公室里没有人,只有数学老师还在上幼儿园的儿子,一边看动画片,一边挖着奇趣蛋吃。 莳音望的几乎入迷。 眼前忽然晃过一只手。 她回过神,就看见少年懒散不羁的眉眼, “怎么,小时候没吃过奇趣蛋么?” 她沉默了一下, “我知道这个零食的时候,周围还没有地方可以买它,是邻居家的小孩拿来炫耀,我才缠着爸爸去给我买的。” “爸爸答应我了,因为他刚好要出国。他说等他回国,刚好是我生日,他就给我带八个,祝我八岁生日快乐。” “然后,他就再也没有回来过......后来,我就忘了这件事,直到十岁生日那年,邻居家的小孩又在吃这个,我就问妈妈我能不能买一个,妈妈说巧克力吃了对牙齿不好,就没有给我买。” “现在想起来,虽然我好像也没有真的很喜欢吃巧克力,但突然觉得有点可惜诶。” 寂静了一下。 对方用红笔敲了敲她的头,语调懒洋洋的, “一个破蛋,有什么好吃的。小爷小时候也没吃过,一看就是哗众取宠的东西,也就骗骗你们这些小屁孩了。” 女生鼓了鼓嘴,又找不到理由反驳,只能埋头继续改试卷。 ...... 然后过了好多天。 他买了十七个奇趣蛋给你,对你说,莳音,生日快乐。 因为他思来想去,都不知道究竟哪里不对劲。 不知道你为什么哭,不知道该怎么样解开你的心结,甚至不知道怎么去安慰你。 他不是完全懂你。 又不是完全不懂你。 但是最起码,他记得你的喜好,记得你的惋惜,记得在你难过伤心的时候,笨拙地表达自己的善意。 他是这样一个人。 如夏日的烈阳,灼灼耀目,风一样卷席而至,笑起来时灿烂的要命,眼里的光都仿佛要烧进你的心底。 在你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就成为你的秘密之一。 “同学?” 阿姨的声音又响起,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你要香肠还是里脊肉?菜都要吗?” “要里脊肉,菜都要。” 她回过神来,看向木桶里的糯米饭, “再加一份烤肠。” 糯米饭就要配肉松。 芋圆就要配芋头。 奶茶里面必须要珍珠不要椰果。 ...... 前十七年的人生里,一直固执地这样生活。 外表看上去随和,其实内心执拗的要命,只要被认定了的习惯和喜好,不管别人怎么说,也绝不会改变。 被妈妈称为是“牛脾气”。 但是这一刻,忽然也想试一试。 你喜欢的口味,尝起来又是什么味道。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键盘空格键忽然失灵了。 打的我暴躁tt 42、第四十二章 当天晚自修, 莳音和裴时桤果然被叫到了年级办公室里问话。 为了避免无端的猜测,还是通过班主任和团委老师分开叫的。 保密工作做的一级棒。 年级办公室内还有个王宇, 耸着肩膀蹲在地上, 正哭哈哈地写着什么。 门被推开时, 抬起头, 刚好触到了裴时桤的视线,整个人就是一缩, 目光闪闪躲躲地移开。 少年嗤笑了一声。 然后被一旁的女生警告似的扯了一下衣袖。 ...... 教导主任对莳音的态度很温和, 因为从王宇不情不愿却不敢隐瞒的供词当中,可以听出来,她基本算是完全的受害者。 但面对裴时桤的脸色就没有那么好看了。 “你是怎么回事?” 他眉毛倒竖, 拍着桌面, “上课时间不好好在教室里上课,到处瞎晃什么?” “我去上厕所。” “放屁!二楼没有厕所吗?一楼的厕所镶金子了你要绕这么远的路去上!裴时桤你给我老实交代,你去广播室到底想要干什么?” 男生挑挑眉,思考了一下自己当时到底想去干嘛。 然后很诚实地, “我去买鸡蛋饼。” 教导主任已经被他气笑了。 去广播室买鸡蛋饼? 你怎么不说去厕所喝奶茶呢! “老师,裴时桤的意思是, 他本来想去小卖部买鸡蛋饼,结果路过广播室的时候刚好看见了我被胁迫, 所以才站出来施以援手的。” “老子......” 刚一开口,就对上少年漫不经心的视线,王宇的神色僵了一下, “我什么时候胁迫你了?” 莳音连眼神也没有给他一个。 咬了咬唇, 一副可怜兮兮的乖巧样。 “你给我闭嘴!” 教导主任瞪了他一眼, “你的事情已经调查清楚了,留校察看,写完检讨让你爸妈领回去思过一周!再闹腾老子给你开除学籍信不信!” ......王宇只好蔫蔫地蹲在椅子前继续写检讨。 “还有你,裴时桤,还没放学你出去买什么鸡蛋饼?之前网吧的事情我还没跟你算帐,你嫌三千字检讨写太少了是不是?!” 少年懒洋洋地翻了个白眼, “要不是我去买鸡蛋饼,这个人渣都要恼羞成怒挥刀杀人了,我看开除学籍都是便宜他了,就应该抓进少管所让警察叔叔好好教育教育他。” “你他妈也给我闭嘴!你是觉得自己闹的动静还不够大是吧!打架就算了,你开什么广播?怎么着,你还想直播自己的英勇事迹呢?!” “我这是在帮广大的妇女朋友认清身边的猥琐色狼,减少学校安全事故的发生,不开广播谁知道他这么傻逼。” 说一句顶一句,教导主任火冒三丈, “裴时桤!你小子再说一句话信不信老子......” “老师,对不起。” 眼看着他就要挥手,莳音连忙开口,及时打断他的动作。 她垂着眼眸, “广播是我开的。” 教导主任一愣,手掌停在半空, “......什么?” “呵,你可别听她瞎吹牛逼......” “我当时太害怕了。” 女生的声音又低又无措, “周围都没有人,王宇又一直拽着我,还很生气地把我撞倒,要跟我打架,我又打不过他,一时着急,就不小心按开了广播。” “老子什么时候要跟你打架了?!” “你给我闭嘴!再说一个字立马开除学籍给我滚回家里去!我看你们家那点家产能供你挥霍到什么时候!” “.......” 和王宇这个又暴躁又不懂得看眼色的问题学生比起来,裴时桤都忽然显得顺眼许多。 教导主任坐回椅子上,揉了揉眉心, “情况呢,我现在也大概了解了,莳音就先回去吧,今天的事不用太放在心上,调整好情绪,最重要的还是要好好学习,剩下的学校会处理的。” 莳音看了看一旁吊儿郎当的少年,和蹲在地上敢怒不敢言的王宇,点点头, “我明白的,老师,那我回教室了。” “好......裴时桤你想干嘛,我让你走了吗?给我滚回来写检讨!”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合上。 女生刻意放慢了脚步,隐约还听到里面传来少年郁闷的声音, “老子助人为乐,没有表彰居然还要写检讨,还有没有天理了。” “老子什么老子?小小年纪,满口老子像什么样子!上课时间溜出去买零食,本来是要写五千字检讨的,看在你助人为乐的份上,给你打个折,三千字,写完了你再放学!” “凭什么......” 后面的嘟囔声就听不太清晰了。 她顿了顿,最终还是抬脚离开了行政楼。 不是不想帮裴时桤求情。 毕竟对方趁着自修课提前早退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要不是这回被无辜牵扯进自己的事情里,大概也不用平白多了个仇敌,还被年级主任拎到办公室写检讨。 但是在老师面前替男同学求情这件事,本身就充满了歧义。 尤其是对于抓早恋已经抓的魔怔了的教导主任来说。 唔——尤其是对于抓早恋已经抓的魔怔并且还住在莳音楼上的教导主任来说。 所以女生想了想,还是觉得装成惊魂未定的样子避开比较。 不过当然了,她也不是那么无情无义的人。 回到教室后,因为心怀愧疚而坐立难安,莳音干脆去跟班主任请了假。 这件事闹的这么大,班主任自然也非常清楚发生了什么。 看小姑娘垂眸咬唇的样子,担心她心态受到影响,难得什么话都没说,直接就挥手签了字。 还拍了拍她的肩, “没事的,每年都会有这样一些冲动的学生,你只管好好学习,学校绝不会允许他这样胡闹。” 莳音乖巧地点了点头。 她拿着请假条走出办公室时,能听见走廊里几乎所有人都在讨论下午放学前的广播事件。 有说王宇自作自受眼高手低活该受教训的。 有说裴时桤真帅真man真霸气的。 当然,更多的还是在讨论女主角的身份。 “究竟是谁?” “想想看王宇最近在追哪个,不就知道了。” “王宇不是跟陈一婷在谈恋爱吗,这么快就分了?” “上周就分了啊。欸,你们说,会不会是郭漫臻?” “不可能,广播放出来的时候,郭漫臻还在教室里呢。” “那究竟是谁?” ...... 大概是因为王宇高一当众diss莳音是“那种女人”的事迹太张扬,导致现在都还没有人往正确方向上去猜。 但往后就说不准了。 毕竟八卦这种东西,存在的最大意义就是被挖掘,然后流传出来,以供大家在繁忙课业之余解解压。 只不过刚好,班里唯一一个知道莳音跟王宇之间真实瓜葛的江妙晚自修因为发烧请假了,她才得以短暂的闲余。 她没有收拾书包,主要还是怕惊动旁人,抱着一袋奇趣蛋,就低调地穿过人群,朝对面楼的机房走去。 这个时间点,有很多高三的学长学姐为了信息技术课的学测在练习,所以几乎每间机房内都亮着灯。 莳音随便挑了一间人少的房间,坐在角落里。 ——开始写小作文。 教导主任还带着高一年级的化学课,而今天晚上高一化学在进行竞赛选拔,他不可能不去监考。 这会儿,办公室里应该只有两个写检讨的小孩。 以防万一,在来的路上,莳音还发了消息问裴时桤。 莳音:主任还在办公室吗? “嘟嘟”震动两下。 消息回的无敌快。 说明对方肯定在玩手机。 裴十七:不在,就小爷跟那个傻逼 裴十七:你要我帮你打他一顿么? 莳音:......不用了。 莳音:你检讨写了多少字了? 裴十七:尚在构思。 ——那就是一个没写了。 莳音:那你别写了 莳音:我帮你写吧 停顿了一会儿。 裴十七:??? 裴十七:你在开玩笑吗? 裴十七:你还是好好学习吧 裴十七:别整天搞这种虚头巴脑的东西 整天搞虚头巴脑东西的人不就是他自己吗,这真是贼喊捉贼还理直气壮。 女生扬扬眉,没理会他。 裴十七:莳音我告诉你哦校长现在就在办公室里 裴十七:你要是敢过来你就死定了 ...... 足足过了十几分钟,莳音都一直没回。 裴时桤蹙着眉坐在办公室的老板椅上,一边翘着二郎腿一边烦躁地用手指敲击着桌面。 寂静的空间内,不断响起有节奏而清脆的叩响。 “叩,叩,叩......” 王宇写万字大检讨写到一半,就被这声音扰的心烦,顿时甩了笔,愤怒地抬起头来。 “再看。” 少年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 “你再看信不信老子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王宇差点就要被他蔑视挑衅的眼神激的暴起,但对上他唇边冷冷的笑,又瞬间想到什么,敢怒不敢言地低下头。 捡回笔,继续蹲着写检讨。 ......太鸡儿气人了。 读书读不过人家挺正常,结果打架还打不过人家。 打架打不过人家也就算了,拼爹居然还拼不过人家。 老师还不喜欢自己只喜欢他。 写检讨他坐着自己只能蹲着。 长得还没他好看。 ——妈的世界上为什么老有这种不公平的事儿! 王宇气的一连在检讨书上画了三个感叹号:“我错了!!!” ...... “嘟嘟” 正在这时,放在办公桌上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 裴时桤捡起来,就看见微信的聊天界面上多出一大段话。 长长长长的,一个屏幕都塞不满。 莳音:尊敬的教导主任: 我怀着万分懊悔和悲痛的心情,给您写下了这份检讨书,以此来表示我对自己之前错误行为的深刻反省和改正的强烈决心....... 莳音:你先抄着。 莳音:我五百字五百字给你发。 ...... 裴十七:不抄 裴十七:你个小破孩儿 裴十七:给我回去做作业听见没有 对方一个字都没有回复。 直到又过了十几分钟—— 莳音:在这件事情中,我深刻的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是多么的严重,我发现自己的思想觉悟还不够高,对学校的规定没有足够的尊重...... 裴十七:你他妈的 裴十七:莳音你再发一个字试试看 裴十七:你再不回去写作业老子打电话举报了 莳音:在深感痛心和愧疚的同时,我也感到有一丝丝的幸运。因为在酿成大错之前,我及时发现了自己做的不对的地方,我要对老师们表达衷心的感谢...... “......” 如果说莳音身上有什么让裴时桤都气的不行却又无可奈何的特质。 那么首排第一条就是固执! 他到现在也没能搞明白,为什么大家都说莳音随和好商量。 这姑娘分明就是不破楼兰终不还的犟脾气吧。 少年叹了口气,拉过一张纸,慢悠悠地抄了起来。 既然都已经写了,不抄才是浪费了。 而且有的人,大概真的就是天生有写作天赋。 裴十七要写通宵的几千字检讨,莳音一节课就写完了,通篇没有一个排比句,也从不用列举法,把一篇检讨生生写出了入党申请书的效果。 下课铃声响起的时候,莳音刚好发到2500字。 裴十七:够了够了,差不多,随便结个尾就行了 莳音:可是才两千五 裴十七:教导主任是傻逼么 裴十七:他吃饱了撑着一个字一个字数? 莳音:......哦 裴十七:你现在是不是在机房? 莳音:是啊 莳音:我跟老杨请了假 莳音:没关系的 少年愣了愣。 所以这姑娘是......专门请假出来给他写检讨? 裴十七:你这小孩儿真是 莳音等了好一会儿。 但隔了很久都没有后半句。 莳音:? 莳音:是什么? 裴十七:没什么 裴十七:行了,别瞎玩儿电脑了,赶紧回家去吧 裴十七:就你这学习态度,下次联考铁定倒数 女生坐在电脑前,看手机上一句一句跳出来的回复。 隔着屏幕,也可以想象到他说这些话时不羁的眉眼和轻嗤的语气。 一副傲娇又懒散的模样。 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把话语变成了文字,不带任何附加效果,所以看起来居然显得格外温暖。 她想了想,问他, 莳音:裴时桤 莳音:那天我桌子上的那个饭团和三明治 莳音:是你给我的吗? 裴十七:不然是鬼吗? ......果然。 她咬了咬唇。 莳音:对不起啊,我以为是王宇放的 莳音:如果知道是你给我的话,我一定不会扔的 莳音:真的对不起 裴十七:哦,小爷早就猜到了 裴十七:这个世界上,还没有敢扔小爷东西的人 ......是么? 那就行。 女生微微松了一口气。 那天她往垃圾桶里砸三明治的力道确实是有点大,态度也非常糟糕,现在回忆起来真的有些过分了。 好在他没误会。 难怪呢。 她刚才还想不通,怎么自己把他给的东西丢掉,按照裴时桤的性格,他居然没生气。 裴十七:别他妈跟这儿聊天了 裴十七:你个倒霉孩子快给老子回家听见没有 裴十七:再虚度光阴我看你以后长大了拿什么来后悔 ...... 莳音:那我回家了,你好好抄,结尾千万不要写不该写的话 莳音:跟主任认错态度好一点,他不舍得怎么样你的 莳音:还有就是 裴十七:还有个屁! 裴十七:你他妈再发一条消息我揍人了! 女生刚要打字的动作顿住,过了两秒,才哭笑不得地收了手机。 算了。 那就不发了。 反正说了也没用,裴时桤这个人要是懂得“认错态度好一点”这个道理,他今天也就不用在办公室里跟王宇一块儿写检讨了。 她关了电脑,懒得回自己班里拿书包,却拐去教学楼一楼找了章盈璐,告诉她自己请了假要提前回家,今天晚上不能跟她一起走。 对方迟疑了一会儿,问她, “莳音,今天在广播室里那个女生,是你吗?” “......” “我就知道是你。” 对方不自觉的拧起眉,却又似乎松了一口气,矛盾至极,看不出是什么心情。 “ 啊,为什么知道是我?” 她淡淡笑了笑, “就是知道。” “行了,你快回家休息吧,好好睡一觉,明天心情就好了。” 女生挥挥手,也没等她说再见,就径自转身进了教室。 背影都透着一种戒备和抗拒。 莳音微怔,大概猜到了什么。 她垂眸想了一会儿,最后还是轻轻叹息一声,将所有的惆怅都送进夜风里。 世上很多事情,你都猜得到原因。 但是你不知道该如何去解决,因为本来就是无解。 ...... 今天的夜空很漂亮。 抬起头来时,能看见好几颗星星。 真奇怪。 他们这个城市,空气质量全国前列,这几年污染好像也不是很严重。 但是为什么总觉得已经有好多好多年,都没有看见小时候见过的满天星了呢。 那时候躺在家乡的天台上,跟奶奶一起听着黄梅戏。 天幕里到处都是星星,数都数不过来。 七仙女说:“他那里忧愁我这里烦闷,他那里落泪我这里也心酸。” 年幼的她总在想,七仙女可真是不懂事,为什么要违背爸爸妈妈,和一个人让自己烦闷心酸的人在一起呢。 现在想想,果真是年幼无知。 ...... 衣兜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 她掏出来一看,居然是严令她不许再发消息的裴时桤。 裴十七:莳音我猜你又在路上瞎晃了是不是? 裴十七:犯罪分子最喜欢你这种走路不看路还磨磨唧唧的小女孩了 裴十七:你还要不要命了 ...... 莳音:我没有 裴十七:呵 裴十七:你有本事回个头 裴十七:信不信现在后面就跟着个犯罪分子 什么? 她嗤笑一声,刚要打字,却忽然感觉身后有一道黑影闪过。 相对于居民区来说,这个时间点,已经不算早了。 但又还没到学生们晚自修放学的时间,所以周围静悄悄的,路灯的灯光昏黄,氛围有些吓人。 ......该该该不会真的被裴时桤给说中了吧? 她下意识握紧了手机。 但1都还没按下去,肩上就忽然一沉,脑袋被帽子盖住,压下来一片沉沉的黑暗。 女生张口就要尖叫。 嘴巴却又被动作迅速的犯罪分子捂住。 绝望。 “你现在知道害怕了。” 犯罪分子的声音响在头顶上方,懒洋洋的, “刚才还一颗两颗三颗数星星呢,莳音我看你就是不把命当命。” ...... 妈了个鸡的。 是裴十七。 43、第四十三章 莳音踹了裴时桤一脚。 她是真的被吓到了, 听到那熟悉的带着笑意的声音时,心才落下来。 但是放心之后涌起的当然是恼怒, 转身就抬起脚, 狠狠地踹在男生的腿弯处。 直到对方发出吃痛的轻嘶声, 她才微微一愣, “你怎么不躲呢?” 裴时桤都要给她气笑了, “怎么着, 踹了小爷一脚, 还要怪小爷不躲?” “......谁让你装神弄鬼乱吓人的。” 莳音心虚地缩了缩脚尖。 “你应该庆幸是小爷,换个人你这走路不看路的小孩有没有命站在这里都难说。” “可是你怎么会在这?” 女生看了眼手上的表, “没放学啊。” “管他放没放学, 反正老子写完检讨了。” “......你是经过教导主任同意才出的校门吗?” 少年一边走一边玩着她帽子上垂下来的毛球, 悠哉游哉地, “你难道不记得你走之前他说过什么吗?” “他说你没写完检讨不允许放学。” “那就是喽。” “他说的是你没写完检讨不允许放学,不是你写完检讨就可以放学了。” “所以有什么区别?” “......” 什么叫有什么区别,这区别难道还不大么! 但是莳音决定暂时不跟他纠缠这个问题, “好吧,就算教导主任同意了, 可你都没有假条,门卫叔叔为什么会放你出校门?” 少年翻了个白眼, 一副“这么简单的问题你还要来问我你是白痴吗”的表情。 “......你不要告诉我你是翻的墙哦。” “那不然我是飞出来的吗?” ......啊。 她就知道。 关于裴时桤,其实一中一直有句流传已久的名言: 这个世界上,就没有裴爷不敢翘的课,没有裴爷不敢翻的墙, 没有裴爷打不哭的男人,没有裴爷看的上的女人。 ——是不是很中二很古惑仔很霸道总裁? 所以莳音才会说他活在偶像剧里。 但翻墙早退被暴跳如雷的教导主任再抓去办公室训一顿,那都是明天的事了。 总之现在,裴大爷既然都已经出来了,就绝对不可能再把他劝回去。 女生心累地叹了一口气,不知道自己在这里操的是什么心。 他们走过一个居民小区,又到了窄小的商业街上。 这附近离二中比较近,所以开了很多文具店和奶茶店,莳音没忍住,还是跑去小白兔米铺买了一杯奶茶。 并且她觉得这家奶茶店的店主铁定是林蔓茜的粉丝,要不然怎么会每次来这里买奶茶,店内的电视里几乎都放着跟这位影后有关的视频。 今天晚上放的刚好是一部好多年前的古装剧,叫《久卫》,据说还是林蔓茜和她老公的定情之作。 莳音仰着头看了看,感叹道, “难怪大家都说现在的娱乐圈很浮躁,我每次看以前的老剧,就觉得怎么拍的那么好看,明明现在好的剧本也不是没有呀。” 少年从手机里抬起头,语调懒散, “每个时代都有好的和坏的,你觉得以前的更好只是因为你看见的都是能留下来的精华。” “......你说的也有道理。” 她歪着脑袋想了想,认真地点点头, “是我被微博上的那些极端批判文给洗脑了。” “不过现在的娱乐圈确实也很浮躁,新媒体发展太快,当利益成为最大目的时,就很少有人愿意慢下来创造好的东西了。” “......嗯,这也对,想想确实是这样的。” 男生偏过头,看小姑娘思索的眉眼和情不自禁点下的头,忍不住就笑起来,伸手拍了一下她的脑门, “对什么对,你能不能有点主见。” “我这是在赞同你的观点啊。” 莳音接过奶茶,转身走到马路边等红绿灯,一边拆吸管一边说话, “不过你真的让我很惊讶。” “嗯哼?” “我本来以为你就是那种仗着头脑聪明就不好好学习,整天逃课打架玩游戏的不良少年富屌丝,虽然理科成绩很好,但是内心压根没什么文化和素养。” “......莳音我警告你哦你给我好好说话,不然我生起气来自己都怕。” “但是后来发现你不是欸。” 她弯了弯唇, “我有时候会忽然觉得,其实你走的超级快,已经远远地把我们都甩在了后面,反而是我们怎么追也追不上你。” 甚至有一点遥不可及。 这种遥不可及,指的并不是他不用听课就能考满分这么简单。 而是,裴时桤其实懂很多。 虽然他总是懒得记英语单词,语文阅读理解做的一塌糊涂,看上去真的很像那种满脑子只有数字的理科男。 可有时候跟他交谈也好,随便聊时事也好,他所体现出来的知识量总是超乎莳音的想象。 比如懂得各种各样的理论,对天文学不是一般的了解熟悉,甚至还经常会聊到关于“生命的奥秘”这种会被人骂装逼的话题。 他懒得为学测一个a去背年纪表,却愿意看一本厚厚的通史讲义。 脑子装着许多对高考根本没有帮助的杂学。 从他身上,莳音能体会到的最深的特点就是游刃有余。 在同龄人还在为了高考而灌咖啡复习,每天因为成绩起伏而焦虑落泪时,他已经游刃有余地走到了前面去。 那些财经方面、政治方面、哲学方面等等乱七八糟的东西,除去书本里学的高考必背知识,其余似乎并不是一个高中生应该深刻关注的,而是“大人们”才需要去研究思考的事情。 没有了解他之前吧,只知道他长得帅、成绩好、家境优渥、运动神经发达,身上又带着青春少女们最迷恋的又痞又拽的味道。 所以迷人。 这种迷人是外在的,肤浅的,是偶像剧里吸引少女心的人设。 曾经让莳音不屑一顾。 但是在了解他之后,才会发现他的思想深度远远超过了同龄人,很多时候懒洋洋地不参与讨论,只是因为其他人压根跟不上他的节奏。 所以平时也就聊聊球星打打游戏,全当消遣和娱乐。 莳音跟他坐前后桌的时候,偶尔会说到一些稍微值得探讨一些的话题。 她发现裴时桤的思路真的很快,逻辑严谨到让人吃惊,言语措辞都非常有魅力。 这种魅力,才是刻入骨髓的。 让人跃跃欲试,让人想要探究更多,让人欲罢不能。 ...... 裴时桤听到她认真的夸奖,挑挑眉,带出几分笑意, “玩过游戏么?每个玩家的职业背景不同,武器装备不一样,最后选择的战术战略和进阶速度当然也就不同,如果世界上人人都是人民币玩家,游戏设置又还有什么意思。” “所以你觉得你自己是人民币玩家吗?” “难道不是么。” 他勾了勾唇,神态虽然懒散,话语里却没有半分开玩笑的意思, “如果我家庭贫困,肩负全家人的指望,那么我一定刻苦学习,把英语书倒背一遍也不会去研究什么破天体——但是很可惜,我不是。” “但是我以前以为,全天下的家长,不管有钱没钱,都是喜欢自己的孩子名列前茅,当个好学生的欸。” 远处的红灯终于跳成了绿灯,少年拎着她的衣袖过马路,漫不经心道, “我小的时候,被我爹带去做过一个智商测试,他告诉我,我的成绩决定他能给我多少年挥霍的光阴,最后得出来的结果是,在不违背道德不犯法的基础上,他允许我自由到成年。” “然后你就要回去继承家产了?” “嗯哼。” ——居然没反驳。 莳音瞅了瞅他, “看来你真是家里有矿。” “怎么,你很羡慕?” 男生眯起眼, “莳音你要是敢跟我学你就死定了,你心别太野听见没有?” “......你怎么说话跟我妈妈似的。” “那不然呢,你是很有钱还是脑袋很聪明?可以无所事事混吃等死,还是可以高考前一个月凿壁偷光就能考上清华北大?你不学习你有什么出路,你想把自己的未来都寄托在微博抽奖上吗?” 没有。不可以。不行。 ......一句一句。 真是太扎心了。 女生叹了口气,低头往杯口扎吸管, “我好好学习!我这种穷鬼,当然只能好好学习。” “你知道就好。” 他又恢复懒洋洋的神情, “别听风就是雨的,傻坐着羡慕富二代天上也不会给你掉馅饼。再说了,这个世界上只会花钱吃老本的富二代不少,你只有好好学习,长大以后才能去赚他们的钱吞并他们的财产,懂吗?” “......” “别光顾着琢磨奶茶,给你讲道理呢,你听没听懂?” “......我听当然是听懂了。” 莳音停下扎吸管的动作,揪了揪自己的小眉毛, “但是你这话说的,我怎么就觉得这么别扭呢。” 一个富二代劝她不好羡慕富二代,好好学习以后去坑富二代的钱? ——怎么又绕又奇怪的。 “还有,也不要整天只会傻读书,人脉资源也是很重要,像小爷这种级别的富二代你平时见都很难见到,见到了就要抓准时机,处好关系,别整天跟我拽而吧唧的听见没有?” “......” “你干嘛,拿开拿开,你以为小爷是一杯六块钱的原味奶茶就可以讨好的人吗?” 最起码也要是九块钱的巧克力布丁吧。 “不是。” 女生见他不接,干脆把吸管和奶茶都放到了他的手上,催促道, “快帮我扎一下。” ...... 裴时桤揉了揉眉心,骂不能骂,打不能打,只能认命地竖起吸管。 而后皱眉抱怨, “你这吸管怎么这么劣质啊,怎么两头都是平的.....嚯,居然还是折的?这什么破店,商品质量这么垃圾。” “就是因为刚才光顾着听你吹牛,我才一不小心就把它弄折的,不然我怎么可能连根吸管都不会扎。” 哦,这是还怪起他来了。 ......想揍人怎么办。 “你会不会扎?不会就算了,我回家自己弄。” “哧啦——” 男生面无表情地撕下封盖。 “你给老子端着喝,用个毛线吸管。” 妈的,跟这小破孩说了这么多,完全是对牛弹琴。 鸡同鸭讲,白费口舌! 作者有话要说:  给你们,推荐一篇文(因为太喜欢姐弟恋了所以忍不住再说一遍) 《寻寻诱你》: 初见时,姜寻音静静地站在讲台中央,手里拿着教案,裙角被一阵微风带起,浅笑着的双颊嵌了两道酒窝的阴影,上课时声音温柔得能掐出水来,优雅纯净。 那时季循便明白了,她和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后来某天,她在酒吧暗巷中将他救下。 她睥睨着眼前的小混混,话里满是不屑:“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老一套,现在的高中生还真是没点长进。” ——虽然我不迷师生但是我真的太爱后面的姐弟恋了^_^ GET /u/55/55915/49616562.shtm HTTP/1.0 Host: m.asxs.com X-Forwarded-For: 72.14.199.14 X-Real-IP: 72.14.199.14 Connection: close Accept: */* User-Agent: Mediapartners-Google Accept-Encoding: gzip, deflate, br 44、第四十四章 “买新房子?” 女生放下手中的奶茶, 诧异地蹙起眉, “为什么忽然要买新房子?” 今天莳音提前回到家时, 发现家里居然静悄悄的, 没有小孩子玩汽车的指挥声, 也没有继父爱看的电视谍战剧的枪弹声, 只有母亲一个人安静地坐在沙发上,捧着一本教案备课。 看见她手里端着一杯奶茶回来, 跟往常一样, 忍不住就叨叨絮絮地开始念“夜里喝奶茶容易折寿”的各种新闻,然后自然而然地提到了想买新房这一念头。 “是这样的,城西汀榭山庄那边, 刚好有一套三居室要出让, 我去看过了,都是新装修,之前的主人一直没进去住,放着散味呢, 结果刚准备搬的时候,家里小孩就因为赌博欠下了一大笔债, 他们就打算把房子转卖掉还债,因为要全款, 所以最后谈好的价格还是挺低的。” 莳音愣了愣, “你已经谈好了吗?” 莳母合上手里的教案,轻轻叹息了一声, “上次你跟妈妈说的话, 妈妈想了很久,这些年,妈妈确实是疏忽了小谚,以为他是个男孩子,就应该要自立自强一些,忘记了他其实也还没长大呢。” “现在小谚念初中,住校还说的过去,但等他上了高中,学业压力那么重,妈妈是绝对不放心他一个人住校的。” 女生咬咬唇,没说话。 “一中的新校区已经建好了,我问了你们张校长,他说等你们这一届毕业,就都要搬到城西那边的新校区去上学了,那小谚如果住在现在的房子里,来回就非常费功夫了,所以趁现在有这么个机会,我就想直接在城西买套房子。” “更何况房子基本是没有贬值的可能,买了也算是一种稳妥的投资,你说是不是?” 莳音想了想,没有异议, “那行啊,只要你自己看好了,家里钱也够的话,那就买呗。不过,何叔叔同意吗?” “不用管他,他会同意的。” 莳母顿了顿, “就是现在家里还没有那么多流动资金,所以我想省城那边......” “所以你想用爸爸留下来的那些钱是吗?” 女生一起个开头就知道了母亲是什么意思,脸色已经冷了下来,但还是努力维持心平气和, “可是爸爸的钱不都在省城买了店面吗,也不能算是流动资金吧。” 莳父当年去世,是因为空难,保险买的很齐全,所以航空公司赔了一大笔钱,再加上之前的积蓄,家里账户足足有七百二十万。 在莳音读小学二年级时,这真的是一笔不小的钱了。 这些钱就这么放在银行里,是个人都知道会吃亏。 所以通过莳父生前好友的各种内部消息和帮助,莳母用这笔钱,在省城买了几家店面和一套居室。 事实证明,那个年代,投资房产是永远不会亏的。 虽然肯定比不上裴时桤那种程度的富二代,但莳音姐弟俩仅凭着父亲留下来的财产,做个混吃等死的普通人是肯定没问题了。 至于省城店面和房子的租金收入,就用来供莳音莳谚上学吃穿。 当然,肯定也不可能全部都只用于这两个孩子身上。 毕竟莳母只是二中的一个普通教师,自从怀上威威后就很久没当班主任了,而莳音继父只是一个建材公司的普通职员,工资待遇还比不上莳母。 就凭他们的收入,根本不可能在维持一家三口富足生活的基础上,还买得起现在家里住的这一套精装四居室。 ——但是这些,莳音和莳谚都没有去太计较。 毕竟生活不是虐渣爽文,母亲和威威也不是真的只懂索取的极品亲戚,如果处处都要分的那么清锱铢必较的话,血脉亲情也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 父亲去世后,他们都体会过生活的不易,所以也非常能理解母亲,在不触碰底线的前提下宽容一些,才维持了这个重组家庭这么久以来的柔和氛围。 可是—— 这不意味着亲人就可以得寸进尺,肆无忌惮。 还是在最禁忌,最不能触碰的那枚逆鳞上。 莳母解释道, “是这样的,你也知道,省城那套房子不是要拆迁么,刚好拆迁款已经下来了,这笔钱留在银行里也是吃个死利息,还不如为小谚......” “不要。” 女生打断她,眼瞳里出现小兽般的警惕和受伤, “莳谚他不需要!” “莳音.....” “那栋房子不是你的是莳谚的!之前不是说好了吗,拆迁款用来在省城买房,莳谚理想的学校就是k大,以后肯定也是留在省城的啊,为什么要在这里再买一套房子?如果只是为了高中三年,宁愿租房子也不要买!” “音音,你先不要太激动,听我说完。” 莳音站在客厅中央,手指微微用力,把杯子里的奶茶都挤出来了,一直溅到拖鞋上。 但她没有丝毫反应,深吸一口气,沉默地看着自己的母亲。 莳母叹了口气, “省城的房子我已经在托你姜叔叔物色了,但是买完之后,肯定还有余款。省城那边又限购,还不如在家乡买一栋大一点,你不要带什么偏见,理智地思考一下,我说的对不对?” 对。 莳音不用去研究也知道,母亲说的肯定是对的。 她没法否认,自己性格里有一部分,是遗传自母亲的。 在为了达到自己目的而劝说别人的时候,从不会用一些知音体的苦情戏码和心灵鸡汤,而是直接找论据,让对方就算再抗拒也无力反驳。 所以莳音干脆不跟母亲辩论。 而是抿了抿唇,努力让自己维持冷静,然后问她, “拆迁款剩下来的钱,应该够付那栋房子的全款吧?” “......够。” “那好,那我替莳谚答应你了,并且不用你跟何叔叔出钱,直接用拆迁款付完就好。” 莳母微微诧异,没想到女儿这么好商量,弯唇正要说话,就被对方冷硬的话语打断。 “但是房子的名字要写给爷爷奶奶,房产证也放在爷爷奶奶那里。” “莳音......” “本来当初处理爸爸的遗产的时候,那栋房子就是分给爷爷奶奶的,但是他们不要,签了放弃遗产协议,说了转给小谚。他们信任你才把这些交给你管理,我记得很清楚,爷爷奶奶当时说的是全、部转给小谚,没有我的份,也没有妈妈您的份。” “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在怀疑我在谋算小谚的财产吗?莳音,我是你们的亲生母亲!” “可你也是威威的亲生母亲。你用小谚的钱买的房子,凭什么变成你跟何叔叔的夫妻共同财产,我亲生父亲用生命的代价留给他孩子的东西,凭什么要拱手送给他前妻和现任丈夫的儿子?你要给你的小儿子谋划未来,凭什么打着小谚的旗号?小谚又做错了什么,他凭什么要摊上你这样一个母亲!” “莳音!” 整个客厅都陷入一片死寂。 比上次因为接送问题争吵来的更为明显,比冲动发脾气又来的更为冷静和条理分明。 明亮的灯光下,向来温柔体贴的女儿脸上已经没有了半分柔情,抿着唇,眼底是深深的敌意和尖锐。 就像一头孤独的鲸鱼。 发出的鸣叫让人心疼又让人恐惧。 明明就应该是这个世界上最亲密的母女关系,却不知怎么的,仿佛成了敌人似的。 竖起全身的刺警惕和攻击对方。 莳母疲倦地揉了揉眉心,重新坐回沙发上。 她沉默了一下,而后才叹息道, “好,我答应你。用拆迁款买的房子投的资,都记在你们爷爷奶奶的名下。” “莳音,我希望你明白,妈妈是真的为了你们好,你不要......总把妈妈想的那么坏。” 女生垂眸,看向自己拖鞋上被奶茶沁开的污渍,很久都没有说话。 “咯嗒”一声。 门被钥匙打开。 是何叔叔抱着威威回来了。 威威因为感冒发烧,去医院吊了一个晚上的水,看上去精神状态不是很好。 小男孩缩在父亲怀里,神情恹恹,看见莳音时,细着嗓子喊了一句, “姐姐。” “爸爸,我们快走!快回房间里去!” “怎么,你困了吗?” “我生病了。” 小男孩努力把自己藏进他的外套里,奶声奶气, “我不能传染给姐姐。” “你可真是......” 何叔叔无奈地笑了笑,“整天就记得一个姐姐。” ...... 是啊。 整天就记得一个姐姐。 咿咿呀呀时,最早会说的称呼不是“爸爸”,不是“妈妈”,而是“姐姐”。 蹒跚学步时,只要我站在你面前,本来还不情不愿的你就会咧开嘴,高兴地冲向我。 第一天上幼儿园,老师奖了两朵小红花,你一路捂着额头回家,说怕风把花儿吹胖了姐姐就看不见了。 虽然经常调皮捣蛋弄坏我的东西,事后却总会含着眼泪乖巧又愧疚地道歉,把最爱吃的冰淇凌送给我当赔礼。 你什么都不知道。 大人们之间的恩怨纠葛,勾心斗角,你全都不懂。 你只是单纯的,热情地爱着我。 不知道我其实有时候特别讨厌你。 不知道我曾经偷偷地想过你如果没生出来就好了。 不知道我在这个家最排斥的就是你。 因为你是那么的纯净。 所以这些阴暗的心理,都会让我羞愧万分。 女生垂着眸,几乎要把下嘴唇咬出血来。 最后什么都没说,抱着一袋奇趣蛋沉默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如果,你不要投生在我的妈妈的肚子里就好了。 如果你降生在一个幸福的三口之家,而不是我的弟弟就好了。 ...... 她躺在床上,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夜空。 直到对面那栋楼的灯全都灭掉,才忽然想到明天还要上课,不能太晚睡。 于是拿起手机准备看一下时间。 结果一按亮屏幕,就被上方多到吓人的新消息记录和来电提示给吓到了。 十八通未接来电,全部都是裴十七。 还有很多短信和微信消息。 裴十七:小红帽,你到家了吗? 裴十七:嗯哼? 裴十七:? 裴十七:小红帽,你到底进没进家门? 裴十七:莳音! 裴十七:你给老子说话! ....... 莳音一头栽进被子里。 刚才是在小区门口跟裴时桤说的再见。 对方难得收敛起表情,正儿八经地嘱咐了,到家了就给他发条消息。 莳音点点头,很乖巧地说了声好。 结果回到家,就被母亲的买房轰炸给气的完全忘了这回事。 现在都过去二十多分钟了,对方不会以为她真的出什么事了吧? 女生懊恼地咬了咬唇。 本来就快伤的地方这下破了口,在舌尖漫开一道血腥味。 她没有发微信,而是给对方直接打了个电话。 只响了半声,就被接起来。 话筒那边传来少年熟悉的声音,气息稍微有些不稳, “莳音?” “是我。” 女生诚恳地道歉, “对不起,我刚才跟我妈妈说了点事,就忘了给你报平安了。” “......哦” 迟疑了两秒,才有一声回答。 语气听上去也非常无所谓, “哦,没事,我也到家了,在路上的时候无聊,所以多发了几条。” “那你,晚安哦?明天还要早起上课,你这个星期再迟到我都不能帮你瞒了。” 少年嗤笑了一声。 不过在挂电话前,他随口问了一句, “你家不会也住十七幢吧?” “是啊,而且这可不是我挑的,存粹就是巧合了。” “十七楼?” 莳音被逗笑了。 “一看我们小区的楼盘你就知道没那么高啊,最多就七楼,我们家住三楼。” “哦。” 他懒洋洋地应了一声, “行了,挂了吧,小爷要睡觉了。” “嗯,那你晚安。” 嗒。 没有丝毫犹豫,通话被直接挂断了。 女生弯弯唇,出去洗完漱,就关灯上床打算睡觉。 ——算了。 夜里不要想事情。 越想越抑郁,越想越糟糕,还是早点睡吧。 不知道是不是床头柜上那一袋奇趣蛋给了她安全感。 今天晚上,虽然跟妈妈吵了一架,莳音却睡的很快,十来分钟,房间里就只剩下浅浅的呼吸。 左边窗户开了半扇玻璃,风透过纱窗涌进来,把窗帘吹的翻涌不断。 就像黑暗里的海浪。 而在离海浪三层楼高的地面上,站着一个少年。 保安室的保安不知道去哪里了,小区大门要刷卡才能进。 所以他是翻墙进来的。 就像日剧里的痴情少女一样跑过一幢又一幢楼,问还活动着的小区居民知不知道有个叫莳音的小姑娘住哪儿。 结果叔叔阿姨爷爷奶奶们都像看变态跟踪狂一样看着他。 在接到电话之后,他甚至还不放心,问清了楼层号,专门到那栋楼的下面,看里面究竟有没有亮光。 没有。 因为这面的窗户是厨房的窗户。 于是他又跑到另一面。 这一次,总算是透过阳台看见三楼屋子内的明亮光线。 凛冽的夜风里,额间却已经有了一层薄汗。 少年蹲下身,坐在地方上,蹙眉,带着一点困惑,看向手机屏幕上那数字显著的未通电话和一长串孤独的聊天记录。 觉得这实在是有违常理。 为什么有违常理? 很巧。 上方跳出来一条推送—— “xx大学追风少年为心仪女孩参加马拉松,滨江里出现大型为爱奔跑现场” …… 就像小时候学名人事迹,爱因斯坦发现什么东西时,一道念头犹如电光石火闪过他的脑海。 此刻,一道念头也犹如电光石火闪过裴大爷的脑海。 同一个世界。 同一个追风少年。 作者有话要说:  文名和文案的讨论就先告一段落吧......因为我当然,当然也想当一个文艺少女了! 但是数据教会我做人。 吃土作者没有资格取自己喜欢的名字tt 总之,我先撞撞南墙。 如果不行,我再回来。 GET /u/55/55915/49616564.shtm HTTP/1.0 Host: www.fanqianxs.com X-Forwarded-For: 74.125.151.127 X-Real-IP: 74.125.151.127 Connection: close Accept: */* User-Agent: Mediapartners-Google Accept-Encoding: gzip, deflate, br 45、第四十五章 有时候争吵, 其实可怕的并不是争吵本身。 而是争吵之后漫长的无言期。 明明事情已经吵完了,可是还是别扭。 还是不知道应该怎么样去恢复已经被撕开的裂缝, 交流时空气里都潜游着微妙的不安。 尤其是这个伤口还撕的特别惨烈时。 所以虽然莳音跟母亲的争吵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就偃旗息鼓, 也没有严重到像楼上那家人互相吼叫乱砸东西的程度。 她们的尴尬期还是整整持续了半个月。 直到莳谚隔了一个周末再次回到家, 莳音不想让他看出端倪想太多, 才开始有意识地重新维持起家庭的温情氛围。 事实上,之前她也不是就故意这样冷着。 主要是这半个月, 还发生了很多让她始料未及的事。 事情密集到, 让莳音这样习惯了解决突发事件的人,也难得感到了几分手忙脚乱。 首先第一件就是,她终于知道, 裴时桤那天在食堂里说的, “我永远站在你这边”,是什么意思了。 ——因为在宁词写完剧本重新排话剧的那天,他果断就辞演了。 郭蔓臻好话说尽,几乎磨了他半小时, 最终连一个眼神也没得到。 少年戴上耳机听歌,语气比内容还要冷漠, “不演。” “是这样的,我们虽然要重排, 但是时间都是安排在......” “不演。” “其实新剧本里你的角色还是差不多的,就是.....” “你烦不烦啊?” 他蹙起眉,神情中已经带上了几分烦躁, “听不懂人话么。” “......” 后来他们晚自修去空教室准备材料, 郭蔓臻大概是太憋屈了,居然跟莳音倒起苦水来, “你说他凭什么那么拽啊,居然因为剧本改了要重排就不演了!新剧本里他不一样没几句台词吗,就露露脸的角色,凭什么要老娘这么低声下气地去求他啊!” “可你不还是去求了吗。” “所以我后悔了!气死老娘了!简直太瞧不起人了!不就是有张好脸有个聪明脑袋是个人气高的富二代嘛,他凭什么这么......算了。” 女生说着说着,大概是自己也意识到了原因,心累地挥了挥手, “他凭的可不就是这些么。” 莳音弯弯唇,把手上的纸花扎好,神情宁静, “木已成舟,与其再在裴时桤身上浪费光阴,你还不如抓紧时间去找真正合适的人。” “......真是气死。老杨究竟安的什么心,是觉得我们作业太少平时太闲了是不是?突然让宁词来再写一版剧本,排练都排到一半了,这下好了,又得重来。” ...... 她的声音不算太轻。 不远处的走廊上,正在帮忙粘花朵地毯的宁词就微微偏过头来。 女生沉默一会儿,才慢慢开口,声音不算太响,甚至还带着笑, “都怪我当时没搞清楚状况,其实是应该先跟老杨问清楚的,说不定多说几句他就改主意了。” 郭蔓臻这才意识到宁词也在帮忙的人里,想到自己刚才说的话,稍微有些尴尬,咳了咳, “我单纯diss老杨,不指你啊。” “我知道啊。” 她笑了笑,“因为我也觉得很麻烦,兴师动众的,还不如当时直接劝老杨改主意呢。” 这反应。 有些出乎莳音的预料。 她抬起头来去看她。 就看见小姑娘正蹲在走廊靠墙边,借着教室的灯光粘花朵。 灯光很亮,可以清晰看见她莹白的苹果脸,脸上稍稍画了眉,涂了淡粉色的润唇膏,头发在脑后扎起一个小啾啾。 很q很小女生的一个形象。 然后撕胶带时太用力,一不小心就把纸花给撕破了。 旁边一起合作的男生忍不住扶了扶额, “大姐,你这是第几朵了?” “......我本来手工就超级糟糕的。” “你给我边去,去弄草,别碰玫瑰花了,跟花比起来,我看你才是带刺的。” “哦。” 小姑娘吐了吐舌头,一双圆眼灵动又可爱,乖巧地蹲到一边, “那我给你打下手。” 这是宁词? 这个小姑娘一点都不像记忆里的宁词。 反而有点像江妙了。 但是跟江妙又不一样。 江妙虽然也毛手毛脚,经常嘟嘴眨眼,动作就像小孩子一般可爱。 但她的可爱里更多的是男孩子气的成分,带着一股子匪气跟豪爽,甚至换做是江妙,现在可能一巴掌就呼到了季威的脑袋上, “你算哪块小饼干,也敢diss本仙女?!” 但是宁词不同。 她的可爱与灵动,都充满了女性的柔美和吸引力。 季威对待江妙是委屈巴巴的敢怒不敢言,面对宁词时却是一脸“该拿你怎么办”的无奈和宠溺。 然而开学时,这姑娘还是一个在人群里沉默寡言手足无措的热闹绝缘体。 ......是她压根就没了解过宁词,还是这个世界变化太快她跟不上节奏了? “季威就是个大傻子。” 郭蔓臻看了那边一眼,嗤笑道, “如果周围男生都是这个蠢样的话,那裴时桤还真的是可以称霸一中了。” “季威又怎么得罪你了?” “呵,没得罪我,就是看不惯他蠢。我跟你打个赌吧,用不了一个月,季威就会跟宁词表白然后被宁词拒绝。” “......赌什么?” “赌裴时桤。” “啊?” “如果我赢了,你就让裴时桤在毕业的时候给老娘唱!征!服!——妈的,气死我了,不出这一口恶气,我大学都没法好好上了!” 莳音哭笑不得, “且不说谁输谁赢,单单让裴时桤唱歌这个赌注,你觉得成立的可能性有百分之零点一吗?” “那我们再来打个赌吧。” 女生勾唇,眼神里带着笃定的高傲, “你现在跑去裴时桤面前跪地大哭,一边哭一边捧个破碗求他,你信不信,他都能给我跳一曲舞娘。” “......” “赌不赌?” “不赌。” 莳音把按瘪的纸花拔了拔,难得讲了一个冷笑话, “我怕他给你跳完舞娘之后,你就要给全校女生表演胸口碎大石了。” ....... 莳音最后也没跟郭蔓臻打任何一个赌。 因为她很清楚自己必输无疑。 她甚至都觉得不用一个月,最多两个星期,季威就会被发好人卡。 不过后来第二天去机房上信息课,按学号莳音跟裴时桤邻座。 她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你为什么一定要辞演啊?我看了一下新的剧本,你的台词好像还比原来更少诶。” 少年懒洋洋地敲着键盘玩金山打字, “难道不是你死乞白赖非求着小爷参加的么,说小爷参加了你就可以撒手不管安享晚年走上人生巅峰,怎么着,现在是不是体会到社会的人心险恶了?” ……是啊。 郭女王曾经信誓旦旦地承诺,只要她说服裴时桤参演,自己就可以承担其余一切琐事。 但事实上早在裴时桤辞演之前,莳音就已经看不过眼帮手忙脚乱的郭蔓臻主动分担了一半工作。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是因为我才参加话剧表演的,然后郭蔓臻没有践行对我的承诺,所以你才辞演的吗?” 莳音弯弯唇,语气里带着几分玩笑的意味。 毕竟不管是不是这样,她觉得以裴时桤这样傲娇的性格,都是不可能承认的。 却没想到男生很直接地点了点头,轻描淡写, “那不然呢?” 她有一瞬间的错愕。 想要说什么,却又半天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 反而是对方把视线从屏幕上背着字母的游鱼身上移开,偏过头,冲她勾了勾唇。 笑容还显得有些玩世不恭, “不然你以为我是为了集体荣誉感吗?” 要不是因为这姑娘在前方惨兮兮地一个人坐着发呆,茫然的视线活像是出去卖艺却没有人给她丢钱的被拐儿童。 裴时桤至于吃饱了撑着去演一只沉默的羔羊么。 后来剧本被班主任换掉,她在食堂哭的那么惨,裴时桤可能再去演那只沉默的羔羊么。 “裴时桤。” 莳音下意识地问, “如果我现在跪在你面前哭,你会给我跳舞娘吗?” ....... “一边儿去。” 男生阴沉下脸,转移话题, “你自己看看你这做的什么玩意儿?题目让你滚动,滚动懂么,你这黑煤球坐这里不动是打算要生蛋?” “我设置了动作啊,不知道哪里出错了,它就是不滚。” 他按了下键盘查找动作,瞬间气笑了, “嚯,莳音你可真有天赋,球本来就是静止的,你还设置个stop,是很有同情心想让这个按钮出来放放风是不是?” “啊,我设置了stop吗?......等下,这个帧数又是怎么回事?” 裴时桤无奈地翻了个白眼,接过她手里的鼠标, “看好,我只做一遍。” 女生一僵。 又闻到了那熟悉的洗衣粉的香味。 顺着耳侧,被风带到鼻尖,很清新。 鼠标在右手。 他在左边。 所以探过半个身体,右臂直接环过她,左手按着键盘。 就像是把她揽在怀里。 视线落在他按着鼠标的手上,骨节分明,手指修长,轻轻按了好几下,发出不间断的脆响。 头顶上方传来他清浅的呼吸声,还有漫不经心的熟悉嗓音, “先设置图形,隐藏按钮,帧数自己算一下.......看懂了吗?” “懂......懂了吧。” ——其实压根不知道他究竟做了什么步骤。 “嗯哼。” 男生收回手,继续回到自己的电脑前玩金山打字。 只留下一个发懵的脑袋和不停鼓动的心跳。 后半节信息课,莳音心不在焉地度过,二十分钟里有十八分钟都是在对着电脑屏幕上滚动的小球发呆。 剩下最后两分钟,定睛一看,才发现小球滚到末尾时,会忽然下出一个蛋。 蛋破壳,跳出来四个字: 你个傻蛋。 ...... 下课铃声响起,画面刚好定格在傻蛋那一帧上。 仿佛在嘲笑她的愚蠢。 莳音下意识转过头,但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看见男生正在窗口里敲代码。 于是思维顿时就转过去了, “你在做什么?” “放一个秘密宝藏。” “什么秘密宝藏?” “你猜猜看喽。” “没头没尾的,我哪猜得到,你直接说不行吗。” 他勾了勾唇,站起身,语气懒散, “既然是秘密,当然不能说了,你自己找。” “你在逗我吗,这我要怎么找?” “喏,回答对问题就知道了。记住,只有一次机会,答错了窗口自动销毁。” 什么? 女生还想再问,一抬头,却只看见一个潇洒的背影。 她蹙蹙眉,目光落在电脑屏幕上。 一个很简单的灰色问答窗口。 问:1+1=? 答: 这要怎么答? 填2吗? 总觉得没有那么简单。 那填11? 唔......万一错了怎么办? 因为只有一次机会,莳音一下子就变得缩手缩脚起来。 眼看着教室里的人渐渐走空,她干脆随便打了两个字。 算了。 干嘛那么较真啊,说不定就是裴时桤一个恶作剧而已嘛。 问:1+ 1=? 答:2。 按了确定。 窗口抖了一下,问答框消失。 跳出来两个字和一个感叹号: 傻蛋! ......这是答错了的意思吗? 还是他妈的就是在骂她??! 不等她反应过来,下一秒,窗口一震,就在视线里直接销毁。 无影无踪。 女生忽然很气愤。 什么嘛。 根本就是糊弄人的。 裴时桤也太无聊了,骂一遍傻蛋不够,还非要说两遍! 她捡起桌子上的信息书,关了电脑,郁闷地离开机房。 “你在做什么?” “放一个秘密宝藏。” 问:1+1=? 答:2。 傻蛋! ...... 很多很多年后,莳音想,如果自己当时再聪明一点就好了。 再聪明一点,再深思一点,就会知道,那个“傻蛋”,根本不是戏弄。 而是他的真心。 他给了你一个最简单的问题。 不,他甚至没有给你问题。 不管你回答什么,他都当成是正确答案。 在最开始的时候,他就把所有一切都放在你面前,坦诚地告诉你。 但是你没有领悟。 他心里的秘密宝藏。 是你。 作者有话要说:  我知道你们为什么说看不懂问题了 这破系统我每修改一次加号就自动消失 太残忍了 很多很多年后只是一个虚拟代词,代词! GET /u/55/55915/49616566.shtm HTTP/1.0 Host: m.fanqianxs.com X-Forwarded-For: 66.249.89.208 X-Real-IP: 66.249.89.208 Connection: close Accept: */* User-Agent: Mediapartners-Google Accept-Encoding: gzip, deflate, br 46、第四十六章 由裴时桤引发的一连串事件, 只是这段时间变故横生中的一部分。 裴十七的行为让莳音感动,宁词的变化让莳音微微有些吃惊。 但不管如何, 没有了裴时桤, 班里的话剧表演也不会演不下去, 宁词变得再不像她, 也只是她自己的成长决择,旁人没有资格置喙。 唯一让莳音有点遗憾的就是, 她至今无法从裴时桤难以捉摸的挑眉笑中, 判断出那个宝藏程序究竟是恶作剧,还是只是因为她没有答对问题。 “裴时桤,这样吧, 你就给我一句话, 你是不是在拐着弯骂我?” 如果是一般人的话,就算是噱头闹的再大的事,莳音也不会有这么强烈的好奇心。 但是裴十七...... 有关于裴十七的事情,哪怕只是课间空余时间随手做的一个小程序, 她也想要研究清楚。 少年抬手,将手里的篮球往前轻轻一掷。 “哐!”——精准入篮筐。 他偏过头, 冲她勾了勾唇,语调懒洋洋的, “你猜啊。” .......就知道。 裴十七不想说的事,就算是百般试探用尽,他也不会透露分毫。 对别人是这样,对自己也是这样。 莳音觉得郭蔓臻根本就是在忽悠自己。 就算自己现在捧个破碗在他面前哭, 他也只会给她两百块钱把她打发了吧。 正腹诽着,少年忽然从前方偏过头,冲她挑了挑眉, “会三步上篮吗?” “干嘛?” “要不要教你?” “......算了吧。” 本来就是肩负着体育老师的任务过来传达消息的,再呆久一点,就有些不合常理了。 女生郁闷地拧着眉,拖个乒乓球拍离开。 ....... 这场弃演事件与它引发的一系列后续,因为男主角的低调,就这么被悄无声息地抚平遗忘。 除了给同学们提供一些课余的谈资,最大的意义,也就是在莳音心底拂起了点点涟漪。 毕竟除此之外,生活中还有很多让女生措手不及的变化。 比如,她结伴回家的队伍,忽然就从两个变成了三个。 ——多了一个宁词。 而这个变化,据说还得归因于她自己身上。 事实上,试验班晚自修是要比学校规定的时间多一节课的。 但是连试验班都多一节课了,重点普通班的人更不被允许不勤奋了。 于是久而久之,全年级的放学时间都连带着晚了一节课。 莳音跟章盈璐的同路友谊也因此得以长久维持。 但那天莳音请假时,早了两节课回家,所以没跟章盈璐一起走。 章盈璐独自回家,却无意间看见了上次被莳音借过校服的宁词。 这段路走的人本来就少,女生独自一人走在寂静的夜里,娇小的身影在路灯和夜风里显得有些孤寂。 似乎感受到了注视着自己的视线,偏过头来,微微一愣,而后冲她笑了笑,声音很友好, “你好呀。” 然后......然后,她们就一起走了一路,并约好以后也一起走。 同路一起回家这个事儿,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事。 宁词跟她们俩都在一个小区,还和莳音同班,又和章盈璐聊得来,所以非常自然地就加入了这个二人团体。 甚至比起莳音,她跟章盈璐同为动漫爱好者,还有更多的共同话题,每天晚上都聊的很欢快。 有时情不自禁就会把一旁安静啃土豆的莳音忘记掉。 莳音其实无所谓啊。 她本来就不是那种非常健谈的人,她只是说话有水准,愿意活跃气氛,和别人谈心时往往能用最简洁跟妥当的语言切中命脉,但并非是很有兴致交谈、很爱分享的那一类。 所以,既有人能陪伴自己回家,多一份安全保障,又不用自己费心想话题,她已经觉得十分棒。 可禁不住宁词觉得愧疚吧。 经常的,聊到一半,她一转眼看见旁边安安静静的女生,就会瞬间意识到自己的做法不妥,十分好心地cue她。 句式通常都是,“莳音你说呢?”“莳音你觉得是不是这样?”“莳音你最喜欢的是哪一个角色呢?” 女生略微有些茫然地抬起头。 她不爱看动漫,对于她们说的那些话题,其实半点都不清楚,只能诚实地摇了摇头, “唔,其实我不太懂哎。” ......然后气氛就会有几秒钟的尴尬。 久而久之,莳音叹气的次数都变多了。 让她想要叹气的,并非自己插不进另外两个同伴的氛围,而是对方在这种时刻,下意识表现出来的不好意思和尴尬。 就好像在这场短暂的同行中,他们是亲密无间的伙伴,而自己是格格不入的第三者。 有一种她不识趣每次都故意冷场的感觉。 莳音觉得,自己这么多年的成长经历中,还从来没有充当过“不识趣”这个角色。 这让她觉得有些奇妙。 她甚至有些过分地猜测,明明自己已经好多次都对关于动漫的题材表现出懵懂无知,宁词还一次次非要cue她,究竟是好心还是恶意? 但是后来她又想了想,似乎章盈璐和宁词聊的话题统统都和动漫有关,那宁词似乎也没有办法在别的题材点上cue她欸。 ......唔,不知道了。 也管它了。 反正不管是宁词还是章盈璐,在莳音心里,都仅仅只是“朋友”的范围,算不得太亲密。 虽然曾经因为能够理解彼此的层次而和宁词有过几次内心交流,但是很快,又因为对方自然的变化而有了微妙的疏远。 既然不是什么关系很近很重要的人,就不要让他们的态度和想法影响自己的心情。 这样的道理,莳音已经很明白了。 与前面两件事相比,第三个突发事件就显得正经很多。 这次联考成绩出来,莳音顺理成章地退步了,并且退了一大步,从年级前五直接掉到了年级第三十五——她人生历史中大考最差的一次。 同时,在退步的基础上,她还生病了。 因为气温骤降,晚上睡觉的时候做了噩梦,挣扎着挣扎着就把被子给踢到了地上。 第二天清晨,等她被冻醒时,就发现自己头昏脑胀还鼻塞咳嗽。 感冒是肯定的,除了感冒,莳音还发了低烧。 但是因为成绩退步,让她难得感到一丝焦灼,她吃了几片退烧药,还是强撑着去上学了。 然后每天晚自修最后一节课请假在医务室挂水。 莳音觉得焦灼,其实并不单纯是因为排名的退步,毕竟她学期初分班考考的也不好,但那个时候她心情还挺轻松。 她烦躁,完全是因为分析过试卷之后,发现自己考出这个分数,不是因为粗心和失误。 完全就是能力不够。 错的题目,基本都是不会的。 “动摩擦因数不是0.1吗,为什么要乘0.2?” “不要看动摩擦因数,区别是质量和速率,你现在把动摩擦因素算进去,到后面还是要除掉,没有意义。” “可是没有用,题干上为什么还要专门写出来,这不是误导人么!” 男生忍不住笑了, “莳音,你做题这么多年,不知道干扰因素的存在吗?多少岁了你,跟题目发脾气幼稚不幼稚。” “......唉。” 她皱着眉头,把自己的理综试卷翻过来,看后面订正的同样满目鲜红的生物和化学,叹了口气, “你说,我又不是很笨,也花了很多时间在这门课上,我为什么,就是考不好呢?” “人的思维结构有差异,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弱势项,正常。” “那你为什么没有?” 这次考试,裴时桤超级神奇,英语居然奇迹般地考了将近一百四,语文也有了很大的进步,最起码上了一百一。 其余理综数学方面,就不用说了,持续稳定,稳定年级第一,两门课加起来,整整拉了宁词二十多分。 所以最后总分成绩,他直接压过了宁词,空降年级第一的宝座。 老杨已经连续表扬他三天了。 “照理说,这次的英语卷很难啊,为什么短短一个月的时间,你就能考出这么高的分数?根本不科学。” 少年靠着椅背,姿态懒洋洋的, “小爷的水平是科学能够衡量的么。” “可是......” “不要可是了,比起关注我,你还是先担心你自己吧。” 哦。 她自己......那就很糟糕啊。 女生坐在病床上,垂眸看着自己手臂上的吊针,又没有说话了。 现在是下午第二节课,其他人都在上体育,莳音因为身体原因请假在医务室挂水。 结果挂了没两分钟,裴时桤忽然来了,好像踢球的时候不小心被人撞了,很怕自己脑震荡,所以来医务室看看。 医生叔叔拧着眉帮他检查了一下,最后直接挥手赶他回去, “你正常的很,什么问题都没有。” “可是我觉得很不舒服。” 医生翻了个白眼, “你要是真担心,你就去医院拍个片,我反正是觉得你没事。” “不行,我觉得我还是得留下来观察一下,万一有问题就糟糕了。” “.......你爱呆就呆吧。” 医生无奈的冷笑, “反正我是不会给你开假条的。” ——然后,他就成功地坐在了莳音的对面玩手机。 莳音吊水吊完,他的脑震荡也就好了。 但从头至尾,基本不跟莳音搭话,只是懒洋洋地坐在一旁玩游戏。 甚至莳音多问了几道题,他都嫌烦,蹙蹙眉, “别问了,我是不会回答你了。” 然后直接把她的试卷收掉。 ——搞得女生脑子里的旖旎念头全部都散掉。 得了吧,哪有喜欢的人是这样的态度的。 怎么看他都不像是为了你而故意找借口来的吧。 莳音,你可别自作多情了。 “挑个座位吧。” 对面忽然传来少年散漫的声音。 一个屏幕竖在她面前,上面是一张6x7方格。 他漫不经心地举着手机, “你想坐哪?” 她微微一愣, “什么?” “下节课不是要换位置了么。” 少年的语气懒洋洋的, “我就随便问一下你。” “你看中了哪个位置?” ......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文会有波折,但最多也就是青春成长期的一些小迷茫。 肯定不会有“很多很多年之后”这种虐恋的啦。 47、第四十七章 单就座位而言, 莳音没有喜欢的和不喜欢的。 他们学校的环境条件和软硬件设施都不错,试验班更是重中之重。 所以从来不会出现“座位离垃圾桶太近”、“过道太窄撞掉别人的书”、又或者“每天上厕所都不好意思麻烦身边的人”这些类似情况。 甚至莳音因为散光看不清楚黑板, 也只是在数学老师把板书写的过于“潇洒”, 又或者幻灯片上字迹小的过分的情况下。 大多数时候, 都还是能很正常地上课的。 要不然, 她也不那种单纯为了爱美就拒绝戴眼镜的人。 所以,坐在哪里上课都是上课。 打从入学起, 莳音就没对自己的座位有过任何关注。 ——然而这种情况在半个多月前开始有了变化。 班主任让莳音跟刘益洋换个位置时, 女生心里第一次出现了一种类似于抗拒的情绪。 不想。 不想换走。 虽然那个座位在其他人眼里是绝佳的风水宝地但她就是不想换走。 学习的效率应该是跟学习的情绪和状态密切相关的不是么。 坐在喜欢的人旁边,每节自修课都跟打了鸡血似的可以做一整张数学卷,想维持在他心目中的美好形象, 塑造一个积极向上健□□活的自己。 可一旦远离他, 就连上课都懒洋洋的提不起劲儿来,时刻想着他现在又在干什么,却不能刻意回头看。 偶然装作无意地回一次头,发现他在自顾自看书, 就松了一口气。 要是发现他在和宁词说话,就会开始猜测万千, 猜测他们究竟在聊什么,猜测他们聊的是不是很开心。 根本控制不住乱七八糟四处走的思绪。 所以, 在联考成绩出来之后,莳音得到自己退步的消息,脑子里第一反应居然是:啊,果然。 果然退步了。 心思一大半都没放在学习上, 考砸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说什么“人的思维结构都是有差异”,这种话,压根就是用来安慰人的吧。 她现在忽然觉得,老师家长们千方百计地拦截早恋,还是很正确的。 一个暗恋都这么影响学习生活,真要早恋了还得了? 所以,一定要戒掉。 但男生这问题一出,她又有点发愣。 让她挑座位? 这又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要随便问一下我看中了哪个座位?” “随便问就是随便问,你还想有什么为什么?” “随便问怎么会问这个呢,从来没有人随便问是问我想坐哪个位置的。” “你拿小爷跟一般人比,你觉得你做的对吗?” “......那也总得有个原因吧,比如你好心想帮我留位置,又或者你想转移话题安慰我、甚至是你单纯就是好奇......。” 裴十七懒洋洋地翻了个白眼, “嘿你个小破孩跟你聊个天怎么那么费劲,老子跟你寒暄,寒暄行不行?” ......哦。 行吧。 反正看样子问也是问不出什么了。 再跟他纠缠下去十七老师生起气来他自己都怕。 女生盯着他手机上的六乘七方格看,微顿一下,然后伸手指向左下角, “这里。” 裴时桤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 第四大组靠窗倒数第二排。 ——在被老杨强制换走前莳音的老位置。 他挑了挑眉, “你还真是专一。” “嗯?” “一如即往地喜欢这种边陲角落。” 哇—— “裴时桤你现在真是语文好了有文化了。” 连“边陲”这种词,都能被他加进日常词汇了。 “莳音我看你是不能再挂这个盐水了,你再挂下去就可以去古古怪界跟潇洒哥做朋友了。”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少年翻了个白眼, “我跟你寒暄,寒暄行不行?” “.......你为什么老是跟我寒暄这些乱七八糟的?是你太飘还是我已经跟不上潮流?” ——妈的吓死老子了。 裴时桤差点以为她要说“是你太飘还是我不够骚”了。 看了看女生柔静祥和的脸,又觉得这种话可能一辈子都不会从莳音嘴里说出来。 不过说起来,莳音真的蛮像静香的。 不对,不太像静香,更像哆啦美。 那只黄嘟嘟的方格口袋机器猫。 很小很小的时候,哆啦美还是裴十七小朋友的女神呢。 “你在想什么?” 耳旁忽然传来女生好奇的声音。 裴十七小朋友回过神来,就看见哆啦美姑娘正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他。 他装作无意地咳了咳, “在想你为什么会对这个旮瘩槽情有独钟。” “因为这里就很棒啊。” 女生不疑有他,解释的语气很柔和, “窗台那么大,放东西就很方便,窗外就是后山,风景超级好,还是老师的视觉盲点,自由度高,午休的时候睡的也很舒服。” “你不觉得这个位置简直就是上佳的风水宝地么?” “呵。” 少年眼底的嘲笑显而易见, “完全不觉得。照你这样说,后面这个位置比你更适合看风景,睡觉,躲老师,空间还开阔,不是么?” 莳音弯了弯唇,没有说话。 后面的位置当然很棒啊。 她完全知道。 早读的时候,可以竖一本英语书趴后面睡觉。 上课的时候,可以往后一仰,就靠着椅背把漫画放桌底下看。 不用在桌子旁边挂垃圾袋,扔矿泉水瓶时随手往后一丢,正入垃圾桶。 甚至还可以在窗台底下藏篮球,在窗台上放一堆零食薯片,被班主任说了一万次也还是坚持自我,说自己低血糖不放点储备粮会猝死。 ...... 估计是他最喜欢的座位了吧。 但是前面的位置更棒。 没有别的原因,仅仅只是因为 ——因为是在他前面。 莳音一直觉得,前后桌是比同桌更暧昧的座位。 咫尺之距,却又不是完全的无隐私。 他看到的,都是你想让他看到的。 而藏住自己所有婉约又微妙的小心思。 “我坐这里,可以吗?” 午后的阳光呈现淡金色,拂在少年的侧脸和睫毛上,他头也没抬,语气漫不经心的, “随便。” 宁词微微咬了下唇,在他旁边坐下。 这节课本来是班队活动课,但联考成绩都出来好几天了,老杨干脆就吩咐下来让他们换位置。 裴时桤身为年级第一,当然是大摇大摆地第一个走进去选。 出乎意料的,他没有再选自己之前坐了半学期的宝座,反而挑了倒数第二排的靠窗位置。 然后懒洋洋地坐在那里看漫画。 莳音算是明白了,他之前为什么要问自己想坐哪里。 这家伙就是故意想截她的胡,好趾高气昂地嘲笑她的吧! 她干脆也不看教室了,低头继续做自己的物理题。 江妙在她旁边翻了个白眼, “你至于吗,就这么会儿功夫也要抱本物理书出来,莳音,你就快要变成第二个宁词了!” “因为我现在算是明白了,什么都是不靠谱的,只有成绩是你自己的。” 女生在c选项上打了一个勾, “烈女怕缠郎,我就不信了,我往死里勾搭,理综还能对我维持它的高冷。” “是啊,烈女怕缠郎,你可得小心了,等裴时桤被宁词缠上,有你哭的时候。” 莳音微微一挑眉,顺着江妙的视线再次往教室看去。 空荡荡的教室里,只有一张桌子坐了人。 少年倚着窗,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漫画,在他身旁是娇小的小姑娘,望了望他,似乎有些纠结,但最终也没说什,乖巧地低下头,继续收拾自己的东西。 “我觉得我现在有点讨厌宁词了。” 江妙在旁边小小声地八卦, “你不觉得她最近变化太大了吗。” “觉得啊。但是她做了什么让你讨厌的事吗?” “倒是没有惹我。可是她就很虚伪啊,明明不是这种性格的人,但还是要故意装的讨人喜欢,就......就很假啊。” 女生轻轻眨了下眼, “大概是,她也想要变得更好,变得更讨人喜欢吧。只要没有害人,不是怀着恶意,不是人前夸赞背后诋毁,那么稍微使一点小心机,展现自己美好的一面,不是很正常的么?” “......但是,她明明知道裴时桤喜欢你,你们俩注定就是要在一起的,她还非要横插一脚,她、她......” “她怎么会知道呀。” 莳音弯了弯唇 “你是看偶像剧看魔怔了,什么注定要在一起的,估计连裴时桤自己都不知道。” “你是当局者迷!我是说真的!” “好吧,那就当是吧。就算是,那毕竟裴时桤现在没有女朋友也没有结婚,她勇敢追求自己喜欢的人,也没有什么错呀。” “.......” 江妙颓然耸下肩, “反正我说不过你。” “你不是说不过我,是你自己也很清楚,你对宁词怀有偏见。” 不是所有人都温柔善良可爱机灵的。 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宽容地对待冒犯毫不计较的。 不是所有人都擅长交流喜欢叽叽喳喳聊天热场的。 但是大家都想要变得更优秀一点呀。 大家都想要成为耀眼的人,想要受人喜爱,而不想被人遗忘冷落。 这个世界,女生往往都对女生更苛刻。 什么“白莲花”、什么“绿茶婊”、什么“虚伪做作”之类的词,随意都可以安在一个女孩子身上。 莳音觉得,比起那些“虚伪做作、对男生笑的开心却对女生爱答不理”的绿茶婊,她更讨厌那种心无城府善良可爱却总是冒冒失失给别人制造麻烦的相原琴子式女孩。 虚伪做作又怎么了? 我画个眉毛让自己变得好看一些,我增加一些小动作让异性对自己更有好感一些,我努力去说话去聊那些自己并不是很想去交流的话题,我努力学习只想坐在我喜欢的人身边,我做错什么了吗? 我没有害任何人,没有故意去诋毁任何人。 假设我挡了你的道,也仅仅只是因为,我变得更优秀了。 与其说我虚伪,倒不如说你嫉妒心泛滥。 ...... 莳音看着如今的宁词。 就好像看着曾经的自己。 她理解宁词,就好像在理解曾经的自己。 她忽然发现,在旁观者的眼里,也许自己,也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坏。 “31号。” 门口班长拿着成绩在喊人。 莳音收回思绪,走进教室。 教室里基本上都坐满了,零零散散地空了几个位置,她正想随便找个地方坐下来,就看见后排有个少年冲她挥了挥手,声音不大不小, “小红帽,你过来。” 是裴时桤大爷。 女生挑挑眉,走过去, “怎么了?” “你不是要看风景,要自由,还要睡午觉吗?” 少年站起身,懒洋洋地指了指自己的座位, “喏,朕扶你登基。” “......那你坐哪儿?” 裴时桤已经走出来了,踢了踢他后桌的许集安, “起来。” “哥!” “那边还有个空位,给我滚过去。” “哥!!!” “你走不走?” “裴时桤我今天就把话放这儿了,女人是流水的,兄弟是一辈子的,你自己好好想想!” 裴时桤抱臂睥睨着他,一动不动。 “走。” 许集安忍辱负重地抱着书包,踢着书箱站起来, “老子现在就走。” 48、第四十八章 许集安最后一个人凄凉地滚到了讲台旁边。 临走前, 还坚强地放了一句狠话, “今日你们对我爱答不理, 明日我让你们高攀不起, 你们等着吧, 没有了我, 这个地方就没有了灵气!” 回应他的是江妙无情的哈哈大笑和裴时桤的...... 好吧裴时桤没有回应。 许集安这次考试进步了整整十名,其中有八名的功劳得靠裴时桤帮他猜题和辅导。 并且这个家伙为了反抗自己□□的父母, 在他家赖了整整三个星期, 坑了他无数把游戏,还把莳音送他的明信片给烧出一个大洞。 裴时桤一直忍着没揍他。 直到今天—— 他要是再不会看眼色,十七大爷真的要动手打人了。 但是莳音不知道这其中的曲折, 她看着许集安凄凄惨惨戚戚的神情, 还是有些愧疚的。 想了想, “要不然,我请你吃顿晚饭吧?” 许集安眼睛就是一亮。 “不用理他。” 少年懒洋洋地靠着窗台,眼皮也没抬一下, “许二狗你再演信不信我今天就让阿姨换锁。” “......” 许二狗子很想冷笑一声,丢给他一句“你他妈倒是换啊, 当老子缺一张睡觉的床哦”,然后不畏强权地摔凳子震慑这个□□霸王。 于是他冷笑一声, 抱着书包又怂又丧地离开了。 ——他还他妈的真缺! “这样会不会,唔,不太好?” 女生看向裴时桤,语气里还带几分犹豫。 脸上却全部都是“快告诉我没关系, 大胆坐”的亮晶晶的期待。 “没关系,你大胆坐。” 少年翘着二郎腿, “这都是太上皇给你打下的江山。” “那我今天请父皇你吃饭!” 新任女皇很高兴地搬进了自己的龙椅,已经完全忘记了那个被流放边疆的无辜百姓。 虽然她很想知道裴时桤为什么会给她留位置。 但是她觉得现在人多眼杂,自己绝不能去多思考这个问题,万一做不好表情管理就糟糕了。 江妙从前桌转过身,喜笑颜开地和她握手, “音音,我们终于又在一起了!你不在的日子,我都快闷死了。” 莳音“嗯”了声。 为了保持高冷镇定,只能一边继续做手里的物理题,一边敷衍地点了点头。 “音音!你能不能跟我叙下旧!跟我前后桌你不激动吗?你最近怎么那么热爱学习了?你又不是宁.....柯溆。” 最后一个名字说到一半,忽然意识到不对,傻白甜江妙只能咬着自己的舌头改口。 女生恍若未闻,语气很柔和, “我也没有什么别的东西好热爱了啊,况且我不是说了嘛,什么都是不靠谱的,只有成绩是自己的。现在不读书,以后毕业了去卖烧烤吗?” “可是,可是......” 江妙想说什么,悄悄瞥了眼旁边的宁词,不知为何又艰难地止住了。 她转回头,在纸上唰唰唰写了一大堆,然后传给莳音。 莳音打开来一看。 “音音,我还是不喜欢宁词,不管你怎么说,我就是不喜欢她,我总觉得她就是那种会想很多的人,一点都不光明。你说她为什么要坐上来,这样以后我跟你说话都不方便了!!” 莳音微微叹了口气。 “江妙姑娘,你这样也太明显了吧。” 话说一半就转回去传纸条,像宁词那样心思敏感的人,瞬间就能猜到她们是在讨论她。 “我管呢。反正,我就是越来越不喜欢她了。如果她以后真的插足你跟裴17的话,我真的会讨厌死她的。” “老实说,你为什么那么坚持我一定要跟裴时桤组cp?简直比你自己谈恋爱还上心,除了什么道明直树什么般配之类的,我总觉得还有什么别的理由。” 前方的姑娘顿了有一会儿。 过了足足三分钟,纸条才被传回来。 莳音打开,充满褶皱痕迹的纸上,安安静静地躺着一句话: “因为我心疼你啊。” 她一怔。 正要提笔问为什么时,又不知该如何下笔。 还没等她想好,一个纸条又丢至眼前。 “音音,你在我们面前,一直是‘大人’的样子。你总是说裴17幼稚,但是你只有在他面前,才是个小姑娘。” ...... 莳音一想,发现好像还真是这样的。 虽然裴时桤脾气不好,耐心差,语文表达和理解能力都略渣,甚至关注点总是异于常人,经常是讲着讲着就会被他带偏,但是..... 但是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反而是莳音安全感最强、最不会去迁就人的时候。 仔细想来,很多事情,其实到最后,还都是裴时桤妥协的。 比如运动会、帮忙讲题、下课倒水,参演话剧比赛等等。 她思考了一下,抱着水杯转过头。 “裴时桤。” 少年从漫画书里抬起眼皮, “嗯哼?” “你等一下下课,可以帮我泡杯冲剂吗?我要去团委办公室一趟。” 对方懒洋洋地点了点面前的桌面。 “放这吧。” “话说,你觉不觉得今天有点冷?” “呵。” 他嗤笑一声, “现在知道冷了,早干嘛去了?我看你就该,不受点教训你还以为自己是奥特曼呢。” 然后一件校服外套飞过来,直接盖住了她整个脑袋。 “冷就盖着,再发烧可别说小爷没救你。” .....莳音默默把外套裹在自己身上,犹豫了一下, “那我,我明天还想吃生煎包欸。” “那你吃啊。” “可是我们家那条路没有,只有你那个方向有。” “怎么,你还想让我帮你带?死心吧,我是不会帮你带一颗芝麻的。那家店的外卖电话是多少?小爷最多帮你点个外卖。” “那家店也没有外卖。” “......你怎么那么麻烦?” 男生烦躁地揉了揉头发, “要不是看你是老弱病残,莳音,老子真的理都不会理你一下。” “那你愿意帮我带吗?” “你给老子个店名。” “裴时桤......” “感谢就不用了,有空在这里瞎吹捧,你还是给我转回去多写张试卷。” “不是,我就是想说,等会放学,你能帮我去图书馆还个书不?不多,就三本。” 男生已经眯起了眼睛,眼神里透出明明白白的威胁, “莳音,你今天是打定主意要跟我打一架是不是?” “你如果不愿意就算了,我自己去还也可以的。但是......但是我就是头还有点晕,不想走那么远排队。” “......” 在女生乖巧的眼神中,裴时桤深吸一口气, “书拿来。” “你真的愿意帮我去还?” “呵。” 他翻了个白眼,冷笑一声, “小红帽,你最好祈祷你这个病早点好,不然我真要动手打人了。” “裴时桤.....” “你个小破孩生病了就给我老实呆着,哪来这么多乱七八糟的念头!别说话了,转回去写作业。” “......” 她听话地转回身。 然后没隔几秒,前方递过来一张小小的明信片。 正面是一盆手绘的多肉植物,反面就写了一行字,字迹隽秀,旁边还画了一个小太阳。 是女生的风格。 她写: “裴十七,你真的超可爱的。” 这么外露,不像是莳音的风格。 ...... 少年勾唇挑挑眉,一副漫不经心这写的都是什么破玩意儿的样子,把明信片夹进了桌子上那本《撒哈拉的故事》里。 然后再把书放进书包里层。 用了“放”而不是“丢”这个动作,对于裴大爷来说,就已经是很珍重了。 这本书是莳音送他的,说是还他奇趣蛋的礼。 裴时桤已经反复看了三遍,最后很遗憾地发现,里面没有夹任何爱情密码,就是一本干干净净的文艺旅行作品。 他甚至怀疑这姑娘是不是拿这本书来讽刺他之前的那句名言的。 裴时桤向来不爱看这种过分文艺的作品,哪怕里面真的有什么深刻的思想,牵动人心的文字。 他也懒得去深究这些叠加了比喻、拟人、夸张等等修辞手法的人生哲理。 但是因为莳音,他居然把这本文艺散文看了整整三遍。 他觉得自己现在终于有点理解了那些在大雪地里摆爱心蜡烛的傻逼。 人可能在多巴胺分泌过多的时候,智商真的会无限降低。 前方江妙转过身,好奇地瞅了瞅莳音, “你们究竟在说什么?” 女生弯弯眉, “没什么,就寒暄啊。” 对方一脸不信的冷漠表情。 “喂,你是八卦记者吗,为什么对我的私生活这么好奇?我们爱豆也是需要隐私的好么。” “......行行行,我不问了,反正你们俩,总是有很多小秘密,到时候被曝光,别让我给你公关就好。” 莳音唇角的弧度微微上勾了一些,把她推回去, “好了,你少跟我贫了,快做作业吧,还要不要学习了。” 江妙只好不甘不愿地转回头去。 江妙这种女孩,真的很有意思。 单纯直率,咋咋唬唬,今天一个心思明天又一个心思,做事情三分钟热度,就好像是偶像剧里的傻白甜。 但是她又拥有小动物一般敏锐的直觉,能分辨出人的情绪和态度,会下意识地趋利避害,往自己觉得安全的地方靠近。 如果真要用一个词来形容,就是大智若愚。 窗外在这时吹过一阵风,带来瑟瑟寒意,沾到手背,拂起一片鸡皮疙瘩。 莳音起身,把窗户给关上了。 关窗时,她仔细看了看外面的景色。 秋天似乎已经在悄无声息地过去,落叶旋转而下,冬季正一步步走近。 一眼望去,连天色都变成了寡淡的的灰白,像是加了日系滤镜,充满了小清新的婉约感。 女生看了一会儿,趁老师不在,悄悄拿出手机,对着窗外的风景拍了张照。 手机摄像头微偏,刚好把后桌的少年框进来半张侧脸。 长睫毛,褶皱极深的双眼皮,鼻梁高挺,连下颚角的线条都利落的像漫画画出来的。 少年仿佛意识到了什么,抬起眸,视线正好对上她的眼睛。 莳音眉眼弯弯,伸手按了拍摄。 画面瞬间在屏幕上定格。 “莳音你给老子删了。” “不删。” “你信不信老子揍人了?” “那你揍吧,反正我不删。” “你......” 裴时桤气的眉毛倒竖,但又不能真下手打她,咬牙切齿老半天,最后也只放出了一句毫无威慑力的狠话, “你给我等着!” “对了,忘了提醒你了,每周六晚上图书馆都很多人排队还书的,我劝你最好早点去,不然要等很久哦。” “......莳小音我不发威你真当我是懒羊羊是不是?” ...... 女生笑了笑,没有再跟他斗嘴,收了手机就转回身继续做题。 因为她现在真的发现了,对于她来说,学生时代最大的成就感和愉悦感来源还是成绩。 假设成绩退步了,那么就算裴时桤再可爱再撩动人心,她也还是会有一种淡淡的忧虑。 暗恋这种事情,可以有小烦恼和小惆怅,但是千万不能影响正经生活。 不然后悔终生的只会是你自己。 要谅解自己,爱自己,变成更好的自己。 ...... 这只是繁忙学业中的一个小插曲,如果说真有什么奇怪的,就是整个过程,一旁的同桌都安静地低着头写作业,一言不发,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沉默寡言的宁词。 手指紧紧攥着笔身,指甲几乎嵌进了掌心里,传来钻心的疼痛。 《撒哈拉的故事》,她看过。 看了无数遍。 三毛在书里写过这样一段话: 灯亮了,一群一群的飞虫马上扑来,它们绕着这个光不停地打转,好似这个光是它们活着唯一认定的东西。 “我在想,飞蛾扑火时,一定是极快乐幸福的。 ” ...... 宁词后来无数次思考过,自己为什么明知前方是火也要这样义无反顾地扑过去。 她思考了很久,终于回忆起了这一天。 莳音没有注意,她却看的很仔细。 屏幕上的少年,抬着眸,唇边是淡淡的柔和,眼睛里带着或许连他自己也没注意的笑意。 “喜欢这种事情,就算嘴巴不说,也会从眼睛里冒出来的。” ——大概就是在那一刻,迷恋上了这样专注的眼神。 你万众瞩目。 而她是万众瞩目中的专注。 GET /u/55/55915/49616572.shtm HTTP/1.0 Host: m.fanqianxs.com X-Forwarded-For: 66.249.89.208 X-Real-IP: 66.249.89.208 Connection: close Accept: */* User-Agent: Mediapartners-Google Accept-Encoding: gzip, deflate, br 49、第四十九章 老杨这次没有再让莳音换位置了。 大概是因为联考之后, 不管是刘益洋还是莳音,成绩都默契地退步了很多。 并且他们周围的同学, 除了裴时桤这个不能按照常理推断的异类, 其他人也并没有好一点。 班主任想了想, 觉得可能还是顺其自然最好, 自己插手干预,只会影响生态圈平衡。 于是, 莳音就这么安全地留在了自己的王座。 而在其中推波助澜的最大功臣, 当然是扶自己登基的裴十七大佬。 周一下午,班队课提前下课,她还盛情邀请大佬吃了一顿晚饭。 结果点完菜刷卡的时候, 才发现自己的饭卡被消了磁还是怎么的, 怎么刷也刷不出来。 小姑娘和食堂新上任的阿姨面面相觑,两个人都不晓得为什么会这样,彼此氛围很尴尬。 最后还是裴时桤看不过眼,无奈地叹了口气, 伸手刷了他自己的卡。 少年懒洋洋地端着餐盘, “莳音啊莳音, 爸爸真是白疼你了。” “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莳音着急的差点跳起来,第一万次强调道。 “嗯哼。” ——回应她的是一个漫不经心的背影。 看上去分明就是没信。 女生费劲地跟上他的大长腿, 在他对面坐下, “裴时桤,我是真的想请你吃顿饭的!” “知道了知道了。” 对方头也没抬,随手递给她一双筷子。 见她碗里的米饭就那么点, 蹙蹙眉,直接从自己餐盘里舀了一大勺给她。 莳音看他完全不搭理自己,语气也很敷衍,有些急了,撑着桌面就把头探到他的视线下, “要不然,我明天请你吃松鼠鱼行了叭!” 行了叭。 尾音加重,语气里带点烦恼,听上去莫名q。 仿佛拟音化的表情包。 男生垂着眸,愣了愣。 眼前的小姑娘,歪着脑袋,澄澈的杏眼里盛满急切。 因为距离太近,近的可以看清她脸上的绒毛,眨眼的时候,睫毛几乎就要划过他的手腕。 就像是那只黄嘟嘟的方格口袋机器猫。 从抽屉里嗖的蹦出来时那么可爱。 ...... 他轻轻推开她的额头, “不吃。” “为什么?” “我不吃鱼。” “那你想吃什么?你直接说,我都请你吃。” 哟,这口气还挺大。 “你有钱么小孩儿?” “我卡里真的有钱......反正明天肯定就有了!” 真的超级可爱欸。 就像哆啦美被质疑“你怎么没有脖子”时,坚持说自己有的那种超可爱的抗拒与薄怒。 少年咳了咳,左手握成拳挡住唇边的笑意,语气懒散, “知道了。” ......知道了? 这是什么意思? 莳音总觉得他心里还是不相信她的。 只是江妙许集安他们都打好饭走过来了,她就没好再继续纠缠这个话题。 唉。 这个世界上还有,比信心满满地揣着饭卡请人吃饭,豪气地点了一大堆东西,结果最后却让人家刷卡付了钱——这件事情更丢脸的吗? 没有了。 女生叹着气夹了一筷子肉丝,仿佛泄愤一般地用力咬。 ——啊! 咬到青椒了。 她瞬间红了眼眶,被辣出眼泪。 为了缓解舌尖的麻痛感,只能在对面少年无奈的眼神中,拼命往嘴里扒白饭。 “莳小音,你脑袋是不是也跟着饭卡一起被消磁了?” 女生抬起一双红红的眼睛瞪他。 今天不是十七号嘛。 不幸运一点也就算了,她怎么居然还跟水逆似的。 看来神明是真的没有把她这个冒牌的“魔法十七少女”放在眼里。 ...... 不管神明有没有把莳音这个魔法少女放在眼里,在莳音饭卡消磁后的第二个月,也就是十二月的十七号。 这个日子对于所有一中的学生们来说,都是一个仿佛被神明眷顾的特殊日子。 十一月份中旬,学校就有通知发下来,把话剧比赛往后延期。 一直一直延期,且没说明延期的原因。 郭漫臻都已经在背后发过好几次火了,完全搞不明白校领导这样拖着究竟是什么意思。 彩排了三四次,都是在浪费时间。 “啊啊啊我们又不是不用学习!” 今天下午上场前最后一次彩排,她越想越愤怒,甚至气的在休息室就扔了手里的道具,噼里啪啦一通骂。 ——直到晚上。 她的态度几乎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十二月十七日的晚上,话剧表演总算是正式拉开了帷幕。 放在了学校最大的圆阶教室进行的。 不过虽然是最大,也仅仅只能容纳不到一千人,所以每年的话剧比赛,都是一个年级一个年级隔开来进行观看评选。 大概七点四十左右,高一年级的表演结束,整个年级排着队从教室四个门走出来。 队伍歪歪扭扭,成群结队,几乎所有人脸上都呈现出过分的兴奋,嘴里全部都在讨论一个话题—— “林蔓茜居然来当评委了!” 因为太过震惊,郭漫臻一瞬间都忘记愤怒了。 “什么?” 她直接拉住一个同在广播站工作的学妹, “你说谁来当评委了?” “就是林蔓茜啊,林影后!她就坐在评委席里,第一排,跟我们离得超近!天哪,我跟你说,明星比起一般人,真是长得太好看了!” “卧槽。” 郭漫臻还没来得及反应,一旁的许集安就先跳起来了, “这样一来我不就要在林蔓茜面前表演?那可是我从小到大的女神啊!我要是演崩了怎么办?十七哥,你你你你能不能替我上?!” 少年慢悠悠地发着微信,头也没抬, “想都别想。” “但是我们.....等下,你怎么都不激动的?!哥!你听得见我说话吗?林蔓茜她来给我们当评委了哥!” “老子他妈听得见。” 男生揉了揉耳朵,语气带着几分暴躁, “你再吼一句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塞进树皮里?” 没错,许集安演的就是一棵树,没有丝毫台词,单纯背景板。 只要没在台上尿裤子,都不存在演不演崩这一说。 “这么多人都在说,看来真的是真的了。天哦,我们学校这次是下血本了,居然请了这么大一个明星过来当评委,你说这得花多少通告费?” 这是江妙。 “不一定要通告费啊。” 终于反应过来的郭漫臻无条件维护自己的女神, “林蔓茜本来就是我们学校的学姐,说不定就是回来友情帮忙一下的嘛。” “但是往年都没回来友情帮忙过呀,难道今年是有什么特殊意义吗?” “今年是一中建校六十周年,校庆就在下个月。” 裴少年语气淡淡地接道, “说不定是校庆档期重了没法出席,才友情帮忙话剧表演的。” “十七哥你怎么知道的?” 少年瞥了傻头傻脑的许集安一眼,懒得说话。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他妈,昨天忽然给他发了条语音,问他要不要参不参演学校的话剧比赛。 裴十七回了没有。 然后她就彻底愤怒了,说对他太失望了,成天只知道死读书,学校的课余活动办点儿不参加,简直就是浪费她的文艺基因。 当然了,这些话,他当然不可能说出来。 除非确信这个朋友是真的值得深交且口风紧不会乱讲话,否则,裴时桤根本不会透露自己跟林影后的母子关系哪怕一丝一毫。 他之所以跑到母亲家乡读书,就是因为京城那边,从小玩大的伙伴太多,知道他家庭背景的人也太多。 一个班里,只要存在几个他妈的死忠粉,再存在几个黑粉,他高中生活干脆就不要过了。 不维持五好少年的形象都会给他妈带来一堆麻烦。 然后他妈又给他带来一堆麻烦。 ——实在太麻烦。 裴时桤这个小朋友,从小就在众星捧月的环境下长大,什么都不缺,“自由”这种在一般人眼里显得矫情的词,反而是他觉得最珍贵的。 “我去睡会儿。” 趁大家都还在震惊愣神,少年看了眼屏幕上的新信息,收了手机,就抬脚打算离开。 “哥你不看表演了?” 回应他的是一个淡淡的背影和倦懒的语气, “懒得看。” “......那你去哪儿睡啊?” 男生已经用钥匙打开了一旁房间的门走进去。 “咯嗒”一声,就把所有喧闹隔绝在外面。 “那房间不是音响室么。” 许集安疑惑地挠了挠头, “十七哥怎么会有钥匙?” “莳音给他的啊。” “啊?” “莳音不是主持人么,她当然有钥匙的啊。” “操,早知道我也要个钥匙了。” 男生痛心疾首, “这样我说不定还能溜去后台看明星。” 江妙直接翻了个白眼, “你以为你想要莳音就会给吗?裴时桤那是专门替莳音留位置的报酬。再说了,他们什么关系,你跟音音又是什么关系?给我也不会给你好不好。” “......你说的对。” 也是。 他们相亲相爱父子一家亲,自己就是一个被流放边疆的可怜人质呗。 许集安现在心里算是明白了,当人多巴胺分泌过于旺盛时,脑子里根本就没有兄弟情和同学义! ...... ——那么多巴胺分泌过度的裴十七大爷现在又在干什么呢。 他现在正翘着二郎腿,坐在桌子上玩手机。 这个房间位于圆阶教室的舞台右侧,很小,其实就是用来调控音响和录制画面的。 这会儿正处于高一高二学生的转场时间,所以音响老师出去吃晚饭了,房间里只有莳音,捧着稿子背词。 少年倚着桌面,蹙蹙眉, “小红帽,你不吃饭吗?” “你为什么老是要叫我小红帽?” “就很像啊。” “到底哪像了?” “又笨,又呆,好歹不分,同情心像发了洪水,你可不就是小红帽本人么。” “......” 莳音觉得他根本就是在逮着机会diss她吧。 “离高二开始还有半小时。” 他看了眼手机, “小吃店离这不远,吃个晚饭还来的及。” “算了吧。” 女生摇摇头, “我穿着礼服呢,走去小卖部不太方便。” “我刚好要去超市,顺路给你带回来就行,你要吃什么?” 她又摇摇头, “还是不吃了,我穿着礼服呢,吃东西不太雅观。” 雅观? 裴时桤眼角一挑,目光就落在她身上。 礼服是贴身的鱼尾裙,因为还是高中生,所以款式偏保守,上半身仅仅只是无袖的旗袍式设计。 但毕竟也是高中生了,对于女孩子来说,身体发育已经稍稍有些稳定,贴身的长裙穿在身上,不再像孩童汇报演出那般直挺,而有了曼妙的曲线。 “吃了饭会有肚子,穿这件礼服实在太明显了。” 女生这样解释。 就像他妈一样,每次要参加什么颁奖典礼,就会饿一顿先。 甚至就是平时吃饭,她也永远吃的很克制。 在身材这方面,社会对女性的要求,远远比对男性苛刻。 但你又得不承认,这种苛刻下的美丽,是真的吸引人。 少年强迫自己从那件礼服上收回目光。 清咳了一声, “小红帽。” ......看来这个称呼是改不了了。 “干嘛?” “这周四是本王的寿诞,你要不要来蹭一顿饭?” “寿诞?” 莳音反应了一下, “你生日?是十八岁成年礼吗?” “......十七。” 她惊讶地眨了眨眼睛, “你居然比我小欸!” “少废话,你到底要不要来?” “有女孩子吗?” 男生拧着眉毛思考了一下, “你想要几个?” “......这个为什么是我想?” “那不然还让我想么。” 裴大爷翻了个白眼, “我又不需要女孩子陪。” “......哦。” 那所以,这个意思就是,他只邀请了一个女孩子。 对吧。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日夜兼程地赶行程。 所以不得不晚了tt 50、第五十章 有时候莳音看电视剧, 觉得男女主角怎么这么麻烦,明明两情相悦, 却纠结来纠结去, 试探来试探去, 硬生生把二十集就可以讲完的剧情拖成了四十集。 看的人心累。 但是真到了现实中, 她才发现,谈个恋爱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信任和放下矜持也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容易。 长大后再回过头来看, 会很轻易地发现, 少年懒懒散散看似毫不在意的态度下,藏着多么赤诚的专注和认真。 但是少女时代的莳音,是一个大道理一堆, 劝起别人一套一套, 却永远对自己少一份信心的姑娘。 人家都说男生追女孩难,因为女孩天生脸皮薄,总共一百步的距离,需要男生走九十九步, 那个女孩才愿意迈出最后一步。 但是莳音,对于莳音这样安全感为负数的女孩来说, 她需要对方走一百零一步。 于是女生安静了一会儿,忽然就握着台本站起身。 裙摆从椅子上滑落, 花一样散开。 她弯了弯唇, “这是你的生日呀,我怎么能越俎代庖,当然要你自己想了。” “你干嘛, 要去吃饭了?” “不啊,我去对台本,对了,音响老师有钥匙,你等下别随便乱开门哦。” “.....” 少年倚着墙坐在桌子上,隔了好久,才抬眸应了声, “嗯哼。” 声音里还带几分郁闷。 ——他觉得追个姑娘真是太麻烦了。 邀请她来参加自己的生日,居然还要帮忙替她挑女伴? 那他怎么知道找谁合适,又找多少合适呢? ……操哦。 一旁的音箱上放着一张节目单,正是高二年级的话剧表演顺序。 裴时桤随手捡起来一看,排在第一个的就是高二十六班的《重回泰坦尼克号》 他拧着眉,冷笑一声,直接就丢到垃圾桶里。 然后也拉开房间门离开了。 不想坐在观众席上中途忽然被他妈拉起来互动。 反正莳音也不理他,还是干脆回家睡觉好了。 妈的。 小莳音为什么就不能像泰坦尼克号里的萝丝一样,热情一点。 他也可以送她一颗森林之心啊。 带她跳舞啊。 给她画画啊。 带着她在甲板上吹风啊。 他这么棒,莳音居然还不爱他。 这姑娘也太没眼光了吧。 少年烦躁地从裤兜里掏出手机,随手拉了一个群。 裴时桤:老子下周生日。 许集安:知道知道!不过,我们今年能不能不去吃火锅?去你家浪不行吗? 季威:放心吧,礼物早就准备好了,豪华大礼包。 柯溆:嗯,知道 岳杨:十七哥的十七岁寿辰,我们要不要搞的盛大一点?年年都几个人玩三国杀,也太无聊了吧 许集安:他又不请女生,再盛大不也还是玩三国杀 季威:但是,我莳音姐也不请吗? 岳杨:什么意思?莳音跟我十七哥咋了? “叮咚”“叮咚”“叮咚” ......真他妈吵。 裴时桤:怎么,没有女生,你们会很难受吗? 柯溆:不会 季威:唔...... 岳杨:有点 许集安:会! ——那就是会了。 哦,正好。 男生挑挑眉,心情终于好了一点,单手开始打字。 许集安:而且有女生也活跃气氛啊,真心话大冒险什么多有意思 岳杨:就是,每年都三国杀lol,太没意思了吧也 柯溆:......lol还是有意思的 季威:说实话十七哥 季威:我真的觉得你可以让莳音带些女孩子过来 季威:不然就我姐一个姑娘 季威:也尴尬是不是? 十七哥无视上面的一堆讨论,慢悠悠地打了好一会儿,终于把那行字打完了。 裴时桤: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许集安:毛线意思? 岳杨:裴时桤你不说话我就理解成我理解的那个意思了 季威:![陷入沉思] 许集安:到底毛线意思? 岳杨:你他妈少说话,这件事要是被你搞崩了我就找你算账 许集安:这件事?究竟什么事?我怎么就搞崩了? 季威:闭嘴。 ...... 裴时桤懒得看他们再瞎bb,直接按了手机塞裤兜里,抬脚走向学生活动楼大门。 路过一楼的会议室时,还能看见莳音和另一个男主持人在里面对台本。 女生身上套了一件冬季外套,双手抱臂,脸上的神情虽然温和,却始终和对方保持着较为疏远的距离。 很客气。 少年的心情忽然又更好了一点, 他觉得,虽然萝丝目前还意识不到杰克的完美迷人,但是最起码,跟这些一点吸引力都没有的卡尔比起来,杰克注定还是萝丝的真命天子。 就算最后沉船了又怎样。 反正他又不是真的杰克。 他是裴时桤嘛。 所向披靡无所不能的裴时桤。 如果泰坦尼克号注定要沉没,他就把瓶子里装着的黑珍珠拿出来。 托着木板和心爱的女人生离死别绝不会是他的剧本。 披着铠甲斩杀恶龙然后带着公主飞回自己的水晶宫殿,这才是配得上他的风格。 不过泰坦尼克号已经是多少人童年的爱情电影了。 现代社会里也没有能装进瓶子的海盗船和捉公主的恶龙。 对于裴时桤来说,他是懒得去浪费时间去做一些吃力不讨好的琐事的。 于是他把“给莳音找伴”这件事丢给了朋友们,自己就很潇洒地回家睡觉了。 至于晚上的话剧表演,第一自己没参演,第二不是莳音写的剧本,第三一群经费都要靠班级捐款的小屁孩能演出什么好作品。 从小在各个剧组玩耍见过大世面的裴大少爷反正是半点想看的兴致都没有。 虽然第二天踩着铃声到学校时,还听见了一个让他都稍微有些惊讶的消息。 “你知道吗,季威马上就要去演戏了!” “他昨天不是刚演完么。” “不是不是!” 许集安摆摆手, “他是真的要去演戏了!他昨天在舞台上,被林蔓茜给直接看上了!” “许二狗你给老子好好说话不然老子真的动手揍人了。” “是这样的,昨天季威表演的时候,林蔓茜觉得他演的很好,就问他有没有兴趣当演员,她手里有部校园剧的角色正好形象跟他很符合,想邀请他去试试镜。” 一旁的莳音实在听不下去,叹了口气,直接接过话头解释。 “然后呢?”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季威得周日才能去试镜呢。” 裴时桤点点头,没什么大反应,从桌洞底下翻出一本漫画,靠着墙继续懒洋洋地看漫画。 一边拉着她的帽子问问, “有早饭吃吗?” “......你怎么天天不吃早饭?” “你不是会带么。” “我带.....是会带,但那是因为我怕上午会饿给自己准备的!” “你想吃什么,等下大课间我顺手帮你带回来不就得了。” “......” 女生无可奈何地丢了一个大粽子给他, “再这样下去,我都快成了你的早餐供应站了。” 一中六点半就上早课。 对于裴时桤这种日常缺觉少年来说,一个星期里能有五天来不及吃早饭,到教室点个卯后就会翘掉早读课去小吃店。 然而莳音是个少食多餐的少女,早饭虽然吃了,也还是会带各种储备粮留着上午饿的时候吃。 毕竟大课间的时候,超市和小吃点都是人挤人,她懒得去排队买。 ——然后她的储备粮就成为了裴十七大爷的早餐。 自从知道莳音每天都能像哆啦a梦一样从书包里掏出吃的,这家伙仿佛就再也没有动力早起了。 踩着点进教室,问莳音有没有早饭,然后再在大课间去小吃店抱一堆回来还她。 按理说莳音是不吃亏的。 毕竟裴大爷财大气粗,每次给她抱回来的东西都比吃掉的多。 而且还都是热气腾腾刚出炉的新鲜早餐。 这样算起来,还是她赚了。 但是莳音觉得自己这样绝对会增长他的惰性。 是助纣为虐的行为。 然而尽管警告了无数次“明天我就绝对不会再给你了。” 第二天,又会在少年澄澈的眼眸中败下阵来,无奈地去翻书包。 “你简直就是我的克星吧克星!” 少年懒洋洋地揭开粽叶, “说什么胡话呢,我是你的锦鲤,锦鲤懂么?” 莳音没理他,翻了个白眼,直接转身回去写作业了。 许集安看看她的背影,又看看自己十七哥,觉得很震惊, “你们就不再聊一聊季威的事吗?十七哥,你就一点都不好奇吗?” 没有人回应他。 “不是,这不是在开玩笑!不信你问莳音,我们都亲耳听见了,季威真的被林蔓茜看上了!......哥!!你好歹给点反应成不?” “滚回去早读。” 裴时桤踹了踹他,语气烦躁, “别在这浪费我时间。” “......” 许集安满腔的八卦无处宣泄,只能提了下桌脚郁闷地离开了, “你们俩可真是天生一对,一点人类的基本好奇心都没有,跟你们聊天简直太无趣了!” ——回应他的依然是两个毫无反应的侧影。 就连江妙都懒得理他。 只有宁词,大概是同情,抬起头来,对他弯唇笑了笑。 然后又很快低下头去。 ......真是气死人了。 不过季威被林蔓茜看中要去试镜的事,马上就在年级上传的沸沸扬扬。 其他的同学们就非常有好奇心,问这问那,极大的满足了许集安的虚荣心。 但其实说实话,他知道的也不多。 季威试镜回来之后,只说是剧组要保密,什么情况都不肯多说,导致这件事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后续八卦接上,甚至很多人都以为季威就是试镜失败了。 于是渐渐的,大家又开始回归繁忙的学业当中。 不出一个星期,那个“被大明星看中就要成为明星的试验班帅哥”,就已经被“xx班的xxx跟xxx学姐表白了”这种新的奇闻逸事覆盖了。 林蔓茜来一中当话剧评委这件事,甚至上了新闻和微博热搜,但大多数一中的学生们,炫耀了几天,就重新投入繁重的课业压力之中。 关心度甚至还比不上微博里的一些吃瓜群众。 娱乐圈嘛,毕竟离普通高中生的生活圈子太远。 当时热议一下,过不了多久,又会因为订正试卷、写作业、背课文这种避不开的琐碎小事而被抛之脑后。 ——而这个时候,裴时桤大爷的十七岁寿诞,也终于来临。 按照裴大少爷的性格,他其实并不那么想过生日,吃蛋糕吹蜡烛什么简直就是弱智行为,他压根儿也没有什么特别想实现的生日愿望。 如果一定要有,那就是希望学校放个假,能让他在家休眠一天。 反正——千万不要被拽去吃火锅玩三国杀打lol再吃个鸡。 但是许集安这只狗,坚称过生日一定要有仪式感,不然对不起他们精心准备的礼物,所以每年都要死要活地拉着他去火锅店。 只有今年特殊。 今年是裴大少爷十七岁生日,从某种象征意义上来说,甚至比十八岁成年礼还要特别一点。 毕竟他叫裴十七嘛。 所以裴大爷主动提出了要不要去他家里吃个饭。 “我们家阿姨终于从柬埔寨回来了,倒是可以一起吃个饭庆祝一下。” ——这是寿星的理由。 岳杨他们对这个理由嗤之以鼻,而后欣然同意。 甚至还善解人意地喊了几个女孩儿过来“开拓气氛”。 许集安当然是找江妙,柯溆直接带了自己的同桌喻杏,岳杨没办法,只能喊了跟莳音关系似乎还不错的同班同学章盈璐。 至于季威......他邀请了宁词。 按照许集安唉声叹气的八卦—— “他本来是打算表白的,结果事到临头卡了壳,居然问宁词要不要来参加十七哥的生日会,你说他搞笑不搞笑。” 江妙切着土豆,语气极其敷衍, “嗯,搞笑。季威要是真表白了,那就更搞笑了。” “为什么?” “呵呵。” “你到底什么意思?” “跟你这种智障,说了也是白说,让开。” 女生把切好的土豆放进盘子里,又有点疑惑, “莳音他们呢,怎么还没发完文件?” 今天是周六,下午和晚上都不用上课。 那刚好又是裴大佬的寿诞。 所以中午刚放学,大家就都聚集到了裴十七的家里,开始自助准备火锅——折腾来折腾去,最终还是吃了火锅。 季威他们嫌肉太少,都去超市买菜了。 莳音本来是和江妙一起在厨房准备的,结果她妈妈打了个电话过来,让她发个什么文件,她就被裴时桤带着去书房找电脑插u盘了。 然而都过了十几分钟了,还是没有人影。 “等会儿宁词他们就回来了,许二狗,你要不要去叫一下人?” “唉,谈恋爱么,都控制不住时间。况且他们回来又怎么样,我是不敢催我十七哥,要不你去?” 江妙思考了一下,继续切青椒, “算了我也不敢。她回来就回来吧,刚好让她看看清楚。” “让谁看看清楚?” “走开,懒得和你这个智障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  唉。 忽然有急事要出门。 先发一部分上来。 有人问为啥十七和音音还不在一起,我倒是想写,可是我写早恋会被举报会被锁啦! 所以你们就当他们现在在一起了吧哈哈哈,反正他们俩也没什么爱情波折了吖 51、第五十一章 莳音当然不是在跟裴时桤谈恋爱。 而是确实十几分钟过去了, 她还是没能把文件传出去。 裴时桤的电脑没有普通的usb插口,而莳音要传给妈妈的文件刚好就装在u盘当中, 所以他一直在翻箱倒柜地找转换器。 至于莳音, 她就无所事事地坐在椅子上观赏他的房间。 裴时桤的房间很简单。 蓝灰色的基调, 极简的性冷淡的风格, 一点都不符合他的形象。 “真没想到你喜欢的装修风格居然是这样的。” 少年倚着柜子翻抽屉,语调漫不经心, “不然你以为是什么样?” “我以为......就很华丽那种啊。” 莳音想象了一下, “比如豪华大床,天鹅绒地毯,有大壁炉, 欧式的毛呢窗帘, 墙上还雕着玫瑰花.......” “莳音你是在拐着弯儿骂我吗?。” “我没有啊,我真的是这么想的。我甚至还以为,你会有一只又高又大的、占满整个墙壁的那种鞋柜呢,就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 “我为什么要有一个这样的鞋柜?” “你那么多鞋啊。” 女生毫不设防地吐槽道, “365天不带重样的,一般的柜子怎么放得下哦。” 这说的也没错。 裴时桤确实就是鞋子很多, 多到莳音觉得他根本都不用洗鞋子的,反正一天换一双。 但是...... 少年挑了挑眉, “看来你很关注我嘛,连我穿什么鞋都知道。” “那是因为,唔,因为......” 女生一下卡了壳, 半天没想好理由,抬头看见少年唇角戏谑的笑意,才知道自己又被他给耍了。 她砸过去一个星球杯, “你真的很烦欸。” 对方微偏身,轻轻松松就躲过这软绵绵的物理攻击,没在意,反而把手里找出来的转换器递给她, “喏,试试看这个行不行。” 莳音插了一下,发现刚好能用,就顺势跳过这个话题,转身回去用电脑传文件。 “能用么?” “能啊,正在传输呢。” 本来要传的就只是一个小文件,她没两分钟就弄完了。 女生收拾好u盘和电脑,站起身, “弄好啦,我们可以下去了。” “嗯哼。” “.....你怎么不动?” “我帮你找了那么久的东西,现在很累。” “可是,我们的火锅材料都还没有准备好呢,你不去帮个忙吗?” “不去。” 少年懒洋洋地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他们会看着办的。” “......那万一他们弄不好怎么办?” “点外卖呗。” 他的语气极其高傲又懒散, “你尽管点,多少钱小爷都付得起。” “......” 女生盯着他理所当然的表情看了足足一分钟,最后还是败下阵来,选择放弃。 “算了,你这个人,本来就是没有生活情趣的。” “你有不就行了。” “你说什么?没听见呢。” “没什么。” 他又懒洋洋地盖上了眼睛, “夸你乐于助人行侠仗义,简直就是充满了生活情趣的七仙女。” “......话是好话,可是为什么所有的好话从你嘴巴里吐出来,我都觉得怪怪的?” 也不知道是他的表情太过高高在上,还是莳音本来就对他有偏见。 每次裴时桤夸她时,她都觉得这家伙其实是在骂她。 “所以我都说了,你个小白眼狼儿,好歹不分,活该被狼外婆吃进肚子里。” “......我跟你这种生活在童话世界里的小孩没法沟通。” “呵。” 少年闭着眼睛,轻嗤一声, “你以为小爷想举这么弱智的例子?小爷是在迁就你的智商。莳小音,好心恶意你都分不出来,说你是小红帽可真没说错。” “如果我是小红帽,你就是坑蒙拐骗的狼外婆,咱们俩半斤八两。” 裴时桤抬眸,视线漫不经心地落在她身上, “那你觉得,如果我是狼外婆,你还能等得到猎人来救你?” “莳音,你死心吧。老子吃都吃进去了,还会给你吐出来?” “做梦。” ...... 莳音懒得再和他讨论这些弱智话题。 她转过头,指着右侧的一个房间,好奇又强硬地移开话题, “那个房间是用来干什么的?” 裴时桤的房间有三个门,一个是大门,一个连着浴室,还有一个就不知道了。 莳音之所以会对这道门感到好奇,是因为门锁居然用的是密码锁,看上去很高级的样子。 浑身都透着神秘。 但是她又怕这涉及什么隐私,对方不好回答,反应过来后,还贴心地给了台阶下, “应该是书房吧,你房间的布局真棒。不过,我觉得们现在还是先下去......” “不是书房。” “诶?” “那间啊,不是书房。” “……那是什么?” 少年朝门点了点下巴,语调散漫, “你打开来看看不就知道了。” “可是......” “1234。密码。” 莳音无奈极了, “你这密码设了跟没设有什么区别?” “之前当然不是这个密码了。” 他懒洋洋地撑着下颚, “小爷还不是怕你今天想看,所以浪费时间改了下密码。” .......什么东西?! 怕她今天想看,所以改了密码。 ——这他妈是什么鬼理由? 找借口也不要找的这么敷衍吧。 显得她这个被骗的人很智障欸。 “所以,你就是不想让我知道密码喽?” “嗯哼。” “那你直接说不能给我看不就行了,我又不是、又不是那么不会看眼色的人。” 男生倚着床,勾了勾唇 “可是我不想拒绝你啊。” ...... 他的目光澄澈,声音也漫不经心的,仿佛只是在讲一句正常无比的话。 让莳音剧烈跳动的心脏缓了缓。 ——可是我不想拒绝你。 这句话是毛线意思? 裴时桤不是全天下最懂拒绝的人了么,完全不会因为“说不”而有任何心理负担。 但为什么偏偏不想拒绝她? 甚至不久前还试探过一次,在大多数情况下,就算过分一点,他也压根就不会真的拒绝她。 所以那又是为什么呢? 她在他心里,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存在。 特殊......应该是特殊的吧。 但是又特殊到什么程度? “你还看不看了?” 少年懒散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莳音从怔忡的状态里的回过神来,就对上他璀璨明亮的双眸。 男生蹙着眉,眼里带着几分疑问。 她顿了顿,第一次这么大胆地直接问出口, “那裴时桤,你为什么不想拒绝我呢?” 为什么啊。 因为男人天生就有展示和夸耀的欲望啊。 尤其当他喜欢一个女孩,就会想把身上所有的功勋和闪光点都放到她面前,一一给她看。 让她知道,他是这么勇武杰出的一个强者。 ...... 男生轻勾了一下唇,眉宇间笑意浅浅, “因为我太厉害了,厉害到足以秒杀方圆百里的所有雄性生物。” “但是你居然都意识不到。” “所以我想了想,觉得,还是一定要跟你炫耀一下。” GET /u/55/55915/49616579.shtm HTTP/1.0 Host: www.fanqianxs.com X-Forwarded-For: 74.125.151.127 X-Real-IP: 74.125.151.127 Connection: close Accept: */* User-Age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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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设计同样一个房子,目前的技术很难制作出设计图里所需要的那么大块建筑材料,专业的建筑设计师,会去寻找适合的替代品又或者干脆修改图纸。 但是裴时桤,他就一定先会先去投资研究这门技术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可以被称为是一个理想主义者。 唔,钱多的理想主义者。 “那这些飞机模型呢,也是因为你想当一个飞机设计师吗?” “嗯哼。” 男生挑眉回忆了一下, “初中时候的梦想了,那时候还在x航的制造厂实习了三个假期,整天研究零件和线型,开学后不肯去上学,要不是我姑奶奶说她得了抑郁症,小爷现在已经都被提前招进了飞行器制造专业了。” “那后来为什么又想当建筑师了呢?” “大概......” 他随口给了个答案, “花花世界,诱惑太多吧。” “......” 莳音觉得裴时桤和江妙有点像。 但又好像特别不像。 他做事情也是三分钟热度,十岁的时候爱航空爱的要命,每天废寝忘食地研究各种飞行器制作原理,一有空就跑去制作厂实地学习,甚至还差点被x航的系主任收为关门弟子。 但是隔了不到半年,他又将飞行器抛之脑后,开始对建筑设计满怀热情。 甚至还有更小的时候。 喜欢魔方,饶有兴趣地玩了一年多,参加过许多竞技赛,拿了一排的奖牌。 结果后来又忽然觉的速叠杯更好玩,又开始迷恋上竞技叠杯,又拿了一排的奖杯奖牌。 但某一天,嫌弃自己太矮了,想要再长的高一点。 就开始天天打篮球,进了省队,一有空就满世界地看比赛,藏了二十几个著名球星的签名篮球,有长达五年的时间,梦想都是当一个职业篮球运动员。 后来——后来当然就只是一种日常娱乐的小兴趣了。 原因是觉得自己好像已经长的够高了,并且不想强迫自己去吃那些营养餐。 ..... 三分钟热度是真的三分钟热度,一路看下来,几乎没有一个梦想是持久的。 但他的三分钟热度,和一般人比起来,又未免太厉害了一点。 智商高或许是上天给他的一种馈赠,还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裴时桤在做每一件事情时,都认真专注的要命。 正常人喜欢飞行器制作,热爱建筑设计,大概也就是在平时看一看相关的杂志资料,了解新闻时事,然后努力学习争取大学考上相关专业。 哪会像他一样,买回来一堆专业书籍废寝忘食地看,跑去实地观测学习,自己设计模型,组建团队,一副好像未来一生都要从事这个行业的态度。 “兼顾大局、多个选择多条路。” ——这种观念,在他脑海里是完全没有的。 “我觉得你就像一个高阶的花花公子。” 莳音想了想, “喜欢的时候喜欢的要命,不喜欢了又能很快移情别恋。就像李敖那句话,我爱你还是百分之一百,但现在来了一个千分之一千了,所以你得暂时避一下了。” 少年懒洋洋地倚着墙,把玩着手里的速叠杯, “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呢?” “花花公子对人不对事,我对事不对人。” 女生玩笑般地眨了眨眼, “那可不一定。” 他的目光朝她投过来,仿佛懒散,又仿佛专注的要命, “一定。” 莳音弯弯唇, “行吧,你这个flag,我算是记住了。” “不用记,本来就不是flag。” “得了吧......” “我比任何人都要了解我自己,画建筑图稿的时候,老子三天没合眼,最后直接进了医院。我母亲对我说,她从来没见过我这么关注一件事儿,干脆去当建筑师得了,最后一定会在这个行业有所建树。我说得了吧,就是兴趣而已。果不其然,过了大半年,老子就懒得再去碰模型了。” “......” “莳音,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觉得三维生物基本不可能能理解的了无尽这个概念?” “......说过。” “所以小爷厉害就厉害在,这么玄乎的概念,小爷他妈居然理解了。” “那是什么呢?” “不过这个东西没法解释。” “......” “还有啊,什么百分一百,千分之一千,你是没学过约分么,最后约下来不都是一?人家就是拿来骗骗你们这种昏了头的小姑娘的。什么年代了你还信,莳音你是不是傻?” “等下” 莳音皱了皱鼻子, “你这个说话顺序太混乱了,我怎么没搞懂你究竟要表达什么?” “没搞懂就对了,看你这个智商也不可能搞懂。” 他把速叠杯搭在桌子上,收来收去,语调懒洋洋的, “来,看个表演醒醒神。” 女生被他绚丽的动作吸引, “对了,你会边翻杯子边唱歌吗?就网上很流行的那种。” “不会。” “那你随便来一把,我录个视频发朋友圈。” “不来。” “你就随便弄啊,我只录手,绝对不拍你脸。” “不弄。” “......哦。” 她沮丧地收了手机,垂下眼眸,有点失望的样子,继续摆弄一旁的魔方。 “你他妈......要唱什么歌?” “随便啊!” 裴时桤蹙着眉头,对上女生亮晶晶的杏眼,叹了口气。 ——他知道莳音就是在转移话题。 这么聪明的姑娘,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要表达的是什么意思呢。 但是她就是,不想听。 最起码,不想现在听。 这个房间里,放置着前十七年裴时桤所有的人生。 摆着他所有的兴趣爱好、心路历程,不管是柜子里的东西,还是书桌上那张大大的全家福,都在展现着最坦诚的他自己。 但是莳音没有问。 那张全家福,裴时桤站在最中央,左边是爸爸,右边是妈妈。 爸爸经常上财经新闻,妈妈天天出现在微博上,脸熟的不能更脸熟。 莳音是个瞎子才会看不见。 却一句话都没有问。 就好像他已经把自己的心门打开,还在里面搔首弄姿暗送秋波,她却只是胆怯又警惕地站在门口,始终不愿意走进来。 让他有点烦躁。 ”在那山的那边海的那边有一群蓝精灵,他们又笨又不聪明,他们装傻还不机灵,他们乱七八糟生活在那愚昧的国度里,他们好歹不分没有眼光......“ 莳音哭笑不得, “你改词就算了,能不能押点韵?” “哦,愚昧的蓝精灵,愚昧的蓝精灵!他们最需要做的事情就是相信裴十七,他们就是这样有点傻不拉叽......” “......” ojbk。 “莳音,裴时桤,火锅已经煮开了,你们文件弄好了吗?” 歌还没唱完,门外就传来宁词的声音。 女生一看手机上的时间,发现距离他们上楼居然已经过去了足足四十分钟。 她连忙存好视频,走出这个房间, “哦,已经弄好了,你们先吃吧,我们马上下来啦。” “没关系啦。” 宁词在门外笑了笑, “我们还是等寿星一起比较好。” 莳音收拾好u盘,抬起头来征询一旁的裴时桤, “那你还有什么要弄的吗?我们现在下去?” “你如果没有事物要问,就下去呗。” “那我没有事情要问了呀。刚好也饿了,走吧,我们下去吃饭吧。” 少年蹙蹙眉, “莳音,你真的没有事情要问我了?” “啊?” 她有点疑惑, “我应该问你什么事吗?” “......不用。” 他“咔”一声甩上门,冷哼一声, “完全不用。” 然后迈着大长腿就往外走。 开卧室门时,因为太过突然,靠着门的宁词还差点摔了。 整个人往里倒,倒到一半又被男生往后拉住,这才勉强站稳了身体。 “.....谢谢。” “不用。” 他眉目冷淡地转身下楼, “我有洁癖而已。” ......可是莳音还在里面呢。 这话一说,就跟骂她似的。 宁词还在怔忪之中,莳音已经慢吞吞地抱着个四阶魔方和u盘从里面走了出来。 三两步追上前面的少年,把魔方递给他, “这样吧,你把这个转回去,我就问你一个问题。” “......莳音你脑子没问题吧你问我问题还要我给你解魔方?” “哦,那我不问了。” “……” 噼里啪啦一阵,还没等宁词看清他手指绚烂的动作,那个魔方就已经被转回了原样。 少年丢还给她,嗤笑一声, “问吧。” “你真的很会玩这个嘛。” “少废话,你快点问,老子还要去吃晚饭。” “哦。” 女生思考了一下,然后乖巧地抬起眸, “我想问你,无尽究竟是怎么想象的?你说你理解了,那是怎么的呢?” “莳音你他妈.....” “不想说就别说不要骂人哦。” ——老子他妈现在超级想骂人。 他深吸一口气,噼里啪啦又把她手上的魔方转成一片混乱。 然后弯唇,心平气和, “这样,等你把它解回原样,老子就告诉你。” ...... 不是不愿意回答。 是不愿意跟装傻充愣的莳小音回答。 反正回答了也没有意义。 说不定就彻底鱼死网破一拍两散了。 都说了,裴时桤比任何人都了解自己。 在玩速叠杯、魔方、飞行器等等所有东西的时候,周围的人都觉得,他又有天赋又有热情,以后一定会在这个领域有所建树。 但是只有他自己清楚无比,这只是兴趣,热情很盛,却维持不了太长久的兴趣。 大家都说,梦想是一种信仰,是专一而持久的。 但是对于裴时桤来说,梦想是短暂的,是可以被替换的,是坚持了一段时间就会迅速失去兴趣的。 可是理想不会。 梦想只能维持三分钟热度,理想却是无尽的。 无尽是什么? 无尽是,某一天早读课时醒来,阳光很盛,前桌的姑娘正对着窗户发呆。 杏眼懵懵的,嘴里无意识地在背, “endless,无穷无尽的,无止境的,无垠的......” ——那一个时刻,忽然理解了这个概念。 速叠杯、魔方、篮球、飞行器等等,都是梦想。 而莳音是理想。 作者有话要说:  唉,这一章写写删删,所以晚了那么久 GET /u/55/55915/49616582.shtm HTTP/1.0 Host: m.asxs.com X-Forwarded-For: 72.14.199.14 X-Real-IP: 72.14.199.14 Connection: close Accept: */* User-Agent: Mediapartners-Google Accept-Encoding: gzip, deflate, br 53、第五十三章 莳音下楼之后, 明显发现,餐桌上的气氛, 已经不如来时那样热闹又和谐了。 大家的表情状态都很奇怪。 裴时桤那就不用说了, 作为造成他坏心情的罪魁祸首, 莳音难得理解了他的冷漠和不配合。 关键是前方的季威。 季威在平时是最闹腾最捧场的一个人, 但今天晚上,就一直默默坐在位置上, 扒着碗里的白饭, 仿佛在故意躲避大家的视线似的,蔫头蔫脑一言不发。 坐在他对面的章盈璐,时不时看看他, 时不时看看身旁的宁词, 然后轻叹口气,安慰性地拍了拍宁词的手背。 宁词抿抿唇,一块鱼豆腐吃了半天还没吃完,夹筷子的姿势看起来有些无措。 约莫是他们刚才出去买火锅材料的时候发生什么事了。 莳音都不用猜, 就能推断出事情的经过——应该就是季威跟宁词表白然后被宁词拒绝。 可能是表白被拒的场面太尴尬,连带着作为旁观者的章盈璐、喻杏和柯溆都不自然起来。 明明那么多盘肉, 大家却都只涮自己面前的那一盘蔬菜。 好好一顿火锅,几乎被吃成《最后的晚餐》。 唯一没心没肺不受半点影响的大概就只有许集安, 从碗里抬起头,快乐地挥手, “江妙,递一下那盘虾滑, 我来帮你们下。” 江妙没有丝毫反应。 莳音叹口气,伸手把她面前的虾滑递给许集安,然后拿出手机给她发了条消息。 “你怎么了呀?” 手机的震动声还是没能让小姑娘有丝毫反应。 她一直怔怔地盯着面前的火锅,吸了吸鼻子,好像立马就要哭出来的样子。 这一下,搞的莳音也没了心情吃饭,烦恼地用筷子戳着碗里的土豆片。 戳啊戳的,戳的稀巴烂。 “你还吃不吃了?” 耳畔传来熟悉的男声。 她回过神来,就看见少年正蹙眉盯着她, “想吃土豆泥不用那么麻烦,冰箱里就有。” “冰箱里有土豆泥?” 女生还没来的及回答,许集安也跟着耳尖听见了,快乐地站起身, “我去拿我去拿,罗阿姨做的土豆泥是我吃过最好吃的土豆泥了!” 他打开冰箱,翻找了一阵, “哪儿呢?我怎么看不见?哪儿呢哪儿呢?” “你瞎么,右边那个冰箱。” “哦哦,看见了看见......卧槽,十七哥,你家里怎么那么多红酒?” 原来是许集安在找土豆泥的时候,不小心打开了一旁的酒柜,满满当当的一柜子红酒。 让他顿时瞪直了眼睛。 裴时桤懒洋洋地看了一眼, “别人送的。” “怎么送了这么多......” 他眨眨眼, “十七哥,反正这么多你们家也喝不完,不如今天晚上我们拆几瓶潇洒一下怎么样?” “要潇洒你自己潇洒,把土豆泥先给我拿过来。” “我跟你一起。” 一晚上没说话的季威忽然开口,视线落在那一柜子的酒上,表情怅然,满眼的“为情所伤”简直不能更明显。 “好啊好啊,我给你挑瓶好的.....哪些牌子比较贵来着?十七哥,你这有没有什么82年的拉菲?” 裴时桤懒得理他。 “算了,随便拆一瓶吧,你们还有谁要喝的吗?” 江妙在一旁默默举起了手。 “江妙啊......” “音音。” 小姑娘红着眼眶转过头来,用一个不容反驳的理由打断她, “他要结婚了。” 这句话剪短却有力。 莳音一下子就被震了震, “谁.....结婚了?” “就是王医生啊。刚才我妈妈打电话给我,说他下周三就要结婚了,还问我想不想去当伴娘……呜呜呜......” ....... 王医生其实不是一个医生,而是江妙的一个邻家哥哥,只是因为名字谐音问题,才被江妙亲切地称为王医生。 从情窦初开起,这姑娘就一直暗恋他,暗恋了得有四年了吧,偶尔提起他时,眼角眉梢都是笑,努力学习最大的原因就是想考上他读过的学校。 结果还没来得及等到高考呢,人家就要结婚了。 “我真的很......很喜欢他,喜欢了整整四年,每年的生日愿望都有他,为了他留长头发,买了一柜子的黑衬衫,每年、每年放假都去他的学校旅游.......” “真搞笑.....他怎么就突然就要、结婚了呢,他明明夏天的时候还跟我说,他没有女朋友的......” “好烦,我想、想快一点毕业,要是能快一点毕业就好了......” 火锅基本已经没有人在吃了。 喝酒这种事情,就是一个传染俩,两个传染仨。 到最后,就连莳音都被江妙的咽哽声所感染,不知不觉就陪着她喝了好几杯。 整个餐桌上,坚持到最后没碰酒的人不是宁词,也不是柯溆,居然是寿星裴时桤。 今天是他的生日,但是大家都有点喝醉了,没有人管他,季威甚至已经跪在沙发上唱起了刘若英的《成全》。 “一个人的成全,好过三个人的纠结,我对你付出的青春那么多年,换来了一句谢谢你的成全,成全了你的潇洒与冒险......” 他鬼哭狼嚎的,唱的根本不是歌,更像是在念咒,但是感动身受的江妙已经开始啜泣。 哭腔实在太悲情。 宁词和章盈璐坐在窗台前,人手一杯红酒在聊着什么悄悄话。 风拂过她们的额角,从侧面看去,都有种少年人做作又深刻的忧伤。 许集安则拉着柯溆,在dvd机前找磁带,打算重新看一遍哆啦a梦。 电视机屏幕上,日向雏田正在和鸣人告白,一句接着一句,超级感人。 许集安蹙了蹙眉, “这只哆啦a梦怎么长这么高了?” 柯溆看了看,语气淡淡, “你瞎了吧,这是大雄。” “咦,还真是欸。” ...... 莳音觉得柯溆平时塑造的高冷学霸形象,在今天晚上已经完全崩塌掉。 她叹了口气,看见茶几上放的蛋糕,才忽然想起,今天是裴时桤的生日,但是却一直没有人给他切蛋糕祝他生日快乐。 难怪他都不喝酒,只是一个人默默地涮羊肉吃。 他好可怜哦。 女生撑着桌面站起来,想去拿那个蛋糕,结果刚走到茶几旁,手都还没触到盒子,沙发上的季威就一个鲤鱼打挺忽然跳起来, “呔,白骨精,哪里跑!” 莳音脚一扭,直接摔在了地上。 地上铺了厚厚的毯子,所以不痛。 但是因为她喝多了酒,红酒后劲大,现在脑子还懵懵的,摔在地上之后,半天没反应过来,就这么乖巧地跪坐在地上。 加上身上淡粉色的针织衫,从背后望去,就像一个祝寿的蟠桃。 裴时桤看这颗蟠桃半天没动静,还以为她怎么了,蹙蹙眉,放下筷子走过去。 “莳音?” 没反应。 他蹲下身,拍了拍她的脑门, “你摔哪儿了?给我看看。” 女生迷茫地抬起头, “没摔哪儿啊。” “给我看看膝盖。” 膝盖? 莳音反应了一会儿,好半天才迟钝地“哦”了一声。 然后伸腿换了个坐姿,费力地把自己的裤腿往上拔拉。 “......你在干嘛?” “给你看膝盖啊。” 少年无语地揉了揉眉心,望了眼她露出来的一截白皙小腿,挥挥手, “算了,我看你也不像是有事的样子。” “......哦。” 她就又很听话地把裤腿拉回去。 “你究竟喝了多少酒?” “500毫升。” “哟,你还记得挺清楚。” “我看了一下,一瓶红酒750毫升,我喝了三分之二,就是500毫升。” 看来是真的挺清醒。 男生敷衍地夸奖了一下, “数学真好。” “你在讽刺我吗?要不是为了给你切蛋糕,我也不至于摔,你不要忘恩负义哦。” “切蛋糕?” “喏,这个蛋糕啊。” 她指了指茶几上还没拆的蛋糕盒,又指了指腕表, “现在已经十点二十五了,我十一点钟前必须回家,所以给你切完蛋糕,我就得走了。” “别切了,不会有人吃的,我现在送你回去。” “那怎么行,切蛋糕许愿是仪式呀。而且我跟章盈璐和宁词同路,等会儿一起回去就行了。” “就你们这三个酒鬼?” 莳音蹙蹙眉, “谁是酒鬼?我没醉啊。” “......呵。” “我真的没......” “知道了知道了。要切蛋糕赶紧切,切完我送你回去。” 女生见他一脸敷衍的表情,还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憋屈地住了嘴,伸手把蛋糕抱到身前,小心翼翼地放置在地上, “算了,看在你今天生日的份上,我不跟你争。” 她拆开盒子,露出里面的蛋糕,糕面画了一个q版的卡通小人,小人头上用巧克力酱写了一行字: 祝我们的大可爱裴十七生日快乐! 歪歪扭扭的,一看就是新手。 “你猜,这句话是谁写的?” 少年懒洋洋地翻了个白眼, “你。” “你怎么知道,我的字迹有那么明显吗?” “呵。” ——因为除了这只小莳音,还有哪个小破孩会用“可爱”来形容他? “好吧,就是我写的。不过其实按照一个新手的水平,我写的还挺好的对吧。” 莳音欣赏了一会儿自己的作品,才依依不舍地拆开蜡烛往蛋糕上插。 蛋糕是莳音负责订的,她没有要那种数字蜡烛,因为觉得点起来没有感觉。 所以足足买了两包,此刻一根一根往蛋糕上插,再关上灯,星星点点的烛火,顿时就有一种小时候的快乐和浪漫感。 女生蹲在地上,和他面对面,一双眼眸在烛火的映照下显得亮晶晶的, “你快许愿呀。” 她的眼睛太好看,看的裴时桤都怔了怔。 “快点儿!你是不是不知道应该许什么愿望?我教你。第一个愿望许爱的人都身体健康,万事如意,第二个愿望许自己天天开心,未来可期,第三个愿望许世界和平,一切都好,快呀,等会儿蜡烛都灭了。” 少年微微挑眉,在她着急又期冀的目光中,还是闭上了眼睛。 第一个愿望,我爱的人都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第二个愿望,我爱的人都天天开心,未来可期。 第三个愿望,世界和平。 “许好了吗?” 他睁开眼,语气懒散, “好了。” “你认真许了吧?生日愿望一般都很灵的,你应该没有浪费哦?” “没浪费啊。” 少年呼的吹灭蜡烛,漫不经心, “第一个愿望,莳音这个傻蛋。第二个愿望,莳音这个笨蛋。第三个愿望,莳音这个蠢蛋。” “.......” 女生把剩下的蜡烛一把砸到他身上,气歪了鼻子, “裴时桤你有病吧!” “你怎么这么大了还这么迷信?跟你说了,生日愿望都是不灵的。” “万一灵了呢?” “万一灵了,我明年再把你变回来不就行了。” “......啊啊啊!” 莳音真的快被他气死了, “我现在不想跟你说话了!” 男生勾勾唇,捡起蛋糕上的巧克力慢悠悠地吃,没有多解释这个事情。 客厅里灯还暗着,但大家不知道是喝的太醉了还是压根就不在意,几分钟过去,居然没有人去开灯。 于是周围黑漆漆一片,只有电视机里在播的火影忍者,微微消融了冬夜的寂静与黑暗。 裴时桤看着屏幕上流着血倒地的向日雏田,忽然开口, “小红帽。” “干嘛?” “如果我现在跟你说我......” “不要说。” 他偏过头。 女生正抱膝坐在地上,目光专注地盯着前方的电视屏幕,睫毛盛着光, “你可千万不要说。” “你就知道我要说什么了?” “不知道啊。但是你看,鸣人最后还是会和雏田在一起的。” “......” “鸣人以前,那么喜欢小樱欸,可是最后,他还是和雏田在一起了。” “我看了剧场版,小樱说,鸣人之前说喜欢她,只是因为她喜欢佐助,而他不想输给佐助。其实鸣人真正喜欢的,根本就是雏田。” “......所以呢?” “所以你觉不觉得,人要意识到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欢这个人,还是有点难的?” “那是鸣人蠢。” “唔,事实上,从小到大,我收到过很多告白短信,每一条都写的十分感人,每一个人都说会永远喜欢我,但到最后,几乎每一个人都又喜欢上了别人。” 她弯了弯唇, “我就觉得啊,对一个人有好感是非常容易的事情,对一个人失去好感也是非常容易的事情。你看,心动、喜欢与爱,这三件事情本来就不可以相提并论,但很多男生,却好像都以为这是一样的。” “裴时桤,我觉得我太脆弱了,一点点打击就会彻底击垮我。在不确定的时候就勇往直前,珍惜当下而不管未来——这种事情我一辈子做不到,因为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我压根承担不了失败的痛苦。” “我们都太年轻了,年轻到以为一瞬间的动心就是永恒,但其实长大以后就会发现,压根不是。” “你觉得呢?” …… 裴时桤不觉得。 可是人的思维框架一旦形成,就很难跳出自己给自己的桎梏。 莳音的思维体系就是: 不信任别人,更不信任自己。在做每一件事情之前,都要先衡量一下自己能不能承受失败的后果,如果不行,她就坚决不会迈出这一步。 在她的字典里,或许压根就没有“勇敢”这个词。 少年收回视线,勾了勾唇, “我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只有一点不太恰当。” “什么?” “小爷不是漩涡鸣人,你也不是小樱。如果非要打比喻,你也应该是哆啦美。” “......” “所以,如果觉得自己要被击垮了,就拿出任意门来找我,小爷请你吃奇趣蛋和火锅。” “......” 莳音郁闷地蹲回去继续切蛋糕, “我懒得跟你说。” “不要想那么多。” 他懒洋洋地迈脚走过去,把火影忍者的dvd换成了哆啦a梦,居然难得没有固执地刨根问底。 活泼又熟悉的音乐一下子就从音箱里传了出来。 他的声音带着几分模糊的笑意, “既然你觉得我们还太年轻,那也没关系。” “等你长大了,再来问我。” 少女时代的莳音,是悲观的。 不,与其说是悲观,倒不如说是谨慎的。 在做任何一件事前,都会先在脑子里模拟出悲剧的结果。 因为她见过了太多悲剧的结果。 就像季威,高一时喜欢的女生是莳音关系很好的一个学姐,后来那个学姐出国了,他甚至连夜跑到人家家门口说自己一定会考上她的学校。 结果没过半年,他就为另一个女生醉酒唱《成全》。 还有江妙,她的邻家哥哥莳音也见过,非常温柔的一个男生,会给江妙送伞、骑自行车载她上学,花一个下午的时间教她做物理题,还在莳音的逼问下说自己会等江妙长大。 然而现在,人家大学毕业才半年,已经有了结婚的计划。 甚至是她的亲生父母,曾经那么的相爱,从来没吵过架,互相对视的眼神里都带着爱意,可是父亲去世不到一年,母亲就又陷入了新的感情。 爱情这种东西,是不可能永恒的。 婚姻关系持续一辈子,最后让一对夫妻相互扶持着走下去的也是亲情。 男孩比女孩要晚熟,关于未来的想象永远要比女孩要短。 青春时期产生的感情虽然炽热,却是最不稳定的。 他甚至无法分清,他对这个女孩究竟只是单纯在某一时刻激素分泌过度的心动,还是爱。 更何况是裴时桤。 裴时桤做每一件事情的时候,都很认真很专注,但是最终也都会失去兴趣不是么? 莳音不想,完全不想,成为他玻璃柜里那些“失去兴趣成为回忆”的展品。 一中去年发生过一件轰动全市的命案。 是关于一个高三女生的跳楼事件,据说是因为男朋友劈腿并提出分手,她一时接受不了,再加上成绩下滑,最后得了抑郁症,直接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 而那个女生,莳音认识,就是和她一起升旗的学姐。 非常漂亮的一个姑娘,成绩也好,家境优越,辩论演讲时毫不胆怯,浑身闪闪发光。 自杀前一个星期,那位学姐曾跟她聊过天, “我以为自己也没有那么喜欢他,但是每次看见他跟我讨厌的女生走在一起,我就特别难受,书也看不下去,成绩一落千丈,生活对我来说,已经变成了负担。莳音,我现在才发现,我的心理素质,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强。” 不过是一场分手而已。 最后却闹的这么惨烈的下场。 大家都说,是这位学姐太过心高气傲,承受能力太弱了。 只有莳音明白是为什么。 就像她自己。 撑着笑容去维持人缘社交,认真读书保持优异的成绩,小提琴练习不能有丝毫松懈才能稳坐乐团首席的位置,团委的工作要做的很好不然很容易就被人议论成是关系户,在家里还要温柔体谅维持这个重组家庭的和谐氛围。 她每天都在用假的自己,却做那个很棒的莳音,很多时候她还能笑的出来,仅仅只是因为肌肉的习惯性表达。 这么多事情压在她身上,一旦哪里出了差错,就会牵一发而动全身,像多米诺骨牌一样,节节崩溃。 书上说,年少时,你很爱很爱一个人,一定要勇敢地去追,就算最后结局不那么完美,最起码也留下了一段美好的回忆。 但是莳音不行。 正是因为她很爱很爱这个人,所以她知道自己无法承受任何悲剧性的结局。 她会崩溃。 只要等到自己足够成熟、足够强大,对自己的生活足够游刃有余,足够承担对方忽然变心的后果。 她才能够放心地说“其实我也喜欢你”。 因为她无法从任何人的阳光与温暖中汲取安全感。 她的安全感只来源于她自己。 GET /u/55/55915/49616585.shtm HTTP/1.0 Host: m.fanqianxs.com X-Forwarded-For: 66.249.89.206 X-Real-IP: 66.249.89.206 Connection: close Accept: */* User-Agent: Mediapartners-Google Accept-Encoding: gzip, deflate, br 54、第五十四章 裴时桤的十七岁寿辰, 单从过程来讲,其实有点凄凉。 因为这样那样的巧合, 一场好好的生日聚会, 到最后, 竟然硬生生变成了失恋者联盟。 大家都自顾自悲伤, 喝酒喝的东倒西歪,只留寿星一个人在桌子上孤独地涮火锅。 给他点蜡烛, 唱生日快乐歌, 最后吃了他的蛋糕的,只有莳音一个人。 结果最后他想送喜欢的女孩回个家,还被自己的姑奶奶给截了胡。 当时, 裴姑奶奶打完麻将回来, 看着这一屋乱七八糟的孩子,哭笑不得,通知了几个男孩子的家长,说留他们在家里住一晚上再回去。 家长们都欣然同意。 至于几个小姑娘们嘛, 留宿当然是不可能了,裴姑奶奶就跟司机一起开车送她们回家。 而裴时桤没能一同上车的原因也很现实:车位不够了。 ——这是在他身为富二代的人生中, 第一次冒出“想买一辆加长版劳斯莱斯”这种称职的念头。 但是很显然,目前他还实现不了。 因为他要自由。 ...... 临上车前, 莳音忽然想起什么,从书包里掏出一个礼盒,递给他, “对啦, 你的生日礼物,之前一直忘了给你了。” 少年微微一扬眉, “你之前不是给过了么?” “欸,什么时候?” “那几条鲸啊。” 鲸? ......哦,想起来了。 上周末,莳音跟江妙一起去看电影,出来的时候一时兴起,玩了会儿抓娃娃机,结果运气爆棚,一抓就连抓到三只小蓝鲸。 后来她抱着蓝鲸回学校上晚自修,裴时桤大爷又一直趾高气昂地催她赶紧去给他准备生日礼物,女生被念叨的烦了,干脆把玩偶往他怀里一放, “喏,生日礼物。” 让人觉得奇怪的是,裴大爷居然没生气,反而只是挑了挑眉,问, “这是你自己抓的?” “当然咯,厉害吧?” “有点丑。” “喂喂......” “算了,看在你审美本来就有问题的份上,小爷勉强收下。” ......啥? 这几只玩偶本来就大不到哪里去,设计也简单,放在超市里十几块钱就可以买到了。 莳音用娃娃机抓的,更是只花了六块钱。 所以对方的好商量让她都觉得十分震惊。 “那个鲸.....就是开玩笑,不算的啦。” 她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莳音主要是觉得,就算裴十七忽然变得宽容祥和,也不意味着自己就真的可以敷衍地塞给他几只娃娃算了。 所以后来回家,她还是认真给他准备了一份礼物的。 ——并且又是书。 大多数人都觉得,书籍是最中规中矩的生日礼物。 不用太费心,又不会显得太敷衍太low。 反正莳音自上初中起,就收到过不下二十本书籍当作生日礼物。 但她自己却很少往外送。 因为她觉得送书是很郑重的事情。 特别是送给现实生活中认识的人。 “我想把这本书分享给你。”和“我觉得你应该会喜欢这本书。” ——都太私密。 上次送他的那本《撒哈拉的故事》,是莳音人生中送出去的第三本书。 前面两本一本送的闺蜜,一本送的弟弟。 裴时桤很荣幸的,成为了唯一获得莳音二次馈赠的人。 并且不是什么名著散文,而是一册摄影游记。 一册总共六本,一本一个国家,所有照片都是景物图,每张照片里都没有人。 哪怕是街道也是空旷的。 看了下出版日期,刚好是裴时桤出生那一年,也算是有些年代感的书了。 但是被保存的很好。 “这个摄影师是个红绿色盲。” 女生后来告诉他, “所以其实他拍这些照片的时候,在他眼里的景物,跟我们是不一样的。” 可照片依然非常有质感,色调也不突兀,让人很难相信,这位摄影作者居然不辨红绿。 “这件事情,其实是在他出到最后一本摄影集的时候才被曝光的,最开始首映本来只印了不到两千册,后来当时出版社靠这个当噱头,赚足了关注度。” “不过还没等他们加印,这位摄影师就以侵犯隐私权把出版社告上了法庭,并同时宣布解约了。他说,他希望欣赏这些照片的人仅仅只是因为作品,而非因为他这个人。” “所以,这册摄影集就成了绝版。” 她弯了弯唇, “这册书还是我爸爸送给我的,我小的时候有一次生病不肯喝药,他就用这个作为交换条件让我喝中药。” “虽然后来我还是偷偷把药给倒掉了,但很奇怪的是,长大过程中,每次我觉得十分烦躁、十分不高兴的时候,我就会翻这册摄影集,翻着翻着,心情就会好一点。” “我知道,肯定是因为我个人特殊的心理作用啦,对其他人大概没什么用。可是那天你把那本《钢铁是怎样炼成的》送给我之后,我忽然就很想把这册摄影集分享给你。” ..... 那天。 莳音送了他一本《沙漠的故事》的第二天,裴时桤硬塞回给了她一本《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很普及的书籍,大概是全国各大小学都强制必读的名著。 这个年代,大家都追求独特,你送一本《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就像你说你最欣赏的诗人是李白杜甫一样,让人觉得没有十分逼格。 但少年的神情别扭又认真, “这是小爷最喜欢的一本书,喏,给你了。” 莳音眨眨眼,认真地接过了。 后来某次聊天,她才知道,这本书真的是裴时桤心里的白月光,这个向来不喜欢看小说的少年,甚至能熟练地念出里面每一个拗口的人名和地名。 “你说那本书你看了大概有八十遍,这册摄影集,我也大概翻了有八百遍了,我把它送给你,但如果你觉得一般的话,其实我还买了一个帽子,也很适合你,你可以把书还给我,然后我把礼物换成帽子。” 少年的视线落在侧面的作者名字上: 莳觉知。 非常熟悉的姓。 他沉默了一会儿, “那我还是换成帽子吧。” 女生的睫毛颤了颤。 有一些小细节可以深究,值得疑问。 但是他什么都没有问,反正直接拒绝了。 确实,他那么聪明的人,确实也不需要多问,一点点细枝末节就能猜到了。 没错,这册摄影集的摄影作者,就是莳音的亲生父亲。 年轻时,父亲也曾是一个狂热的摄影爱好者,后来因为家庭,放弃了自己浪迹天涯的梦想,安安稳稳顾家上班,也开始享受起温馨的幸福。 所以这册摄影集,是他唯一出版的一套的摄影集。 对于莳音来说,非常非常非常珍贵。 可幼儿园的时候,父亲就对抱着糖葫芦哭闹的她说过, “音音,敝帚自珍可一点都不聪明。” “什么是,敝帚自珍?” “就是把好的东西偷偷藏起来,久而久之,其实自己也不会快乐。所以呢,如果遇见好的东西,我们要懂得分享,好吗?” 好。 而现在,她遇到了那个她想要分享,甚至想要赠予的人了。 只是...... 少年抬眸,冲她吊儿郎当地勾勾唇, “这个,应该是由你珍藏的东西,你借我看看就行,等我看完了,我再还给你。” “况且,帽子买都买了,不给小爷,怎么,你还打算以后给谁?” ......只是他没有要。 她微微一怔,而后才弯起唇,从书包里摸出那个贝雷帽,递给他,声音带着融融的暖意, “裴时桤。” “嗯哼?” “我觉得,你真是一个超级超级好的人。” “......回去做你的作业吧。” 女生眉眼弯弯,很乖巧地转回身去写作业。 裴十七,你真的是一个超级超级好的人。 真的。 虽然外表凶巴巴的,拽而吧唧跟个中二古惑仔一样。 但事实上,你是最温暖的太阳。 在我心里,你比任何人都要善良。 时光匆匆地走,尤其是今年,元旦文艺晚会也因为体育馆装修而被取消了。 在期末这段时间,日子压根不是根据日历算的。 而是数自己写了几张试卷,考了几场周考,被老师抽背了多少次化学方程式。 而后某一天,在整理书桌时,忽然发现,自己已经写完了一整本王后雄,这才恍然意识到——天呐,这个学期居然不知不觉就要过完了。 作为省重点高中,一中的考试制度很奇怪,并不是考完期末考就放假,而是考完期末考之后,等成绩出来,老师们讲解完试卷,再多上半星期课,才恋恋不舍地放学生们回家去过年。 莳音收拾好书包,听江妙叽叽喳喳地说寒假约哪里去旅游,甚至已经膨胀到开始讨论泰国老挝柬埔寨了,才无情地戳破她的幻想, “别想太多了,就凭你这次期末考的成绩,你爸爸寒假能放你出去拜年都是个奇迹。” “......你就不能不提这档伤心事嘛。” 不知道是不是受了情伤导致没心思学习,这次期末考,江妙的成绩可谓是一落千丈。 一掉掉到了年级两百多名,分数出来后,被老杨拉去办公室谈了三个晚自修的心,莳音每次去交作业都能看见小姑娘苦兮兮的脸和班主任恨铁不成钢的眼神。 “我有没有说过,一旦退步,要想再追赶别人,那就很难了!你跟莳音关系好,你最知道,她以前成绩多稳?没分科的时候都能保持在年级十五名左右,结果呢?上次一退步,后面再努力,这次也只考到了二十名,这就是骄兵必败!” “你知不知道,现在这个阶段,大家都在拼命往前跑了!远的不说,就说咱们班的裴时桤,吊车尾考进的咱们班,但是他勤能补拙,龟兔赛跑,现在就牢牢稳住了第一名的位置。你说你怎么跟人家争?” ...... 万万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和裴时桤被拿来做比较,代表“勤能补拙”的人居然是裴时桤。 莳音觉得,要是裴大爷听见这番评价,可能当场就会翻脸。 “拙?拙什么拙!老子生平最大的遗憾,就是不努力还可以考第一,简直没天理。” 你想象一下,是不是就很气人? 但是没办法,这就是事实。 甚至在大家都还苦苦熬着最后半星期等放假的时候,这家伙就潇洒地请假回家去了。 请假的理由也很潇洒,就两个字:过年。 相同的,在大家都苦逼地上着寒假补习班的时候,裴大少爷已经开始四面八方地收压岁钱了。 每天的早中晚饭,吃的都不是同一家。 每天给莳音发美食照,莳音数了数,已经出现二十一张不同的桌子了。 她数完桌子,又揪着眉头看了看补习老师写的板书,很难过地发了条朋友圈。 “物理真的好难。[抽泣]” 江妙:真的好难。 许集安:真的好难。 喻杏:真的真的好难!!! 宁词:加油,刷题可破。 季威:所以我不学物理了,我开始学艺术[微笑] ...... 等到莳音上完一节课翻微信时,刚好看见最后一条评论是裴时桤回复的。 裴十七:小红帽,别瞎几把上课了,来京城哥哥教你 ......你才瞎几把上课呢。 然后下一秒,私信就过来了。 裴十七:本大爷接下来一周都有空,可以免费给你当个家教。 莳音慢吞吞地打字:你要回奚城了吗? 裴十七:回个屁,小爷是让你来京城 莳音:哦,那算了 裴十七:看在咱们相识一场,可以给你包吃包住,保你物理上九十。 莳音:不稀罕。 裴十七:呵,莳小音你真是一点向学之心都没有。 莳音:我这不是在补着课嘛。 裴十七:补课就是心理安慰,整天瞎几把补课你老实告诉我有用么? ...... 反正老师讲的时候都能听懂,就是做的时候依然懵懂。 换而言之——没用。 裴十七:算了,看在你那么可怜的份上 裴十七:给小爷订张回奚城的机票,小爷来替你敲敲你那榆木脑子 莳音:......我只能请得起你坐绿皮火车 沉默了一会儿。 裴十七:莳音我真的很好奇 裴十七:一个又穷,学习又不好的人 裴十七:每天脑子都在想什么? 莳音:在想等一下吃大娘水饺还是王大厨炒饭 裴十七:小红帽 莳音:哎 裴十七:我觉得我真是伟大 莳音:啊? 裴十七:我居然卖掉了一辆加长版劳斯莱斯,推掉了二十三个饭局,放弃了无数六位数的红包,不看lol直播而跑来自费支教 裴十七:你说你以后要是真考上清华 裴十七:你不得认我做爸爸? ...... 作者有话要说:  有没有发现我最近的更新字数都超级多的! GET /u/55/55915/49616587.shtm HTTP/1.0 Host: m.asxs.com X-Forwarded-For: 72.14.199.14 X-Real-IP: 72.14.199.14 Connection: close Accept: */* User-Agent: Mediapartners-Google Accept-Encoding: gzip, deflate, br 55、第五十五章 裴时桤是认真的。 他甚至连机票都买好了。 虽然这次寒假回家过年, 从表面上看,裴大少爷的生活一片花团锦簇, 潇洒的不得了。 但实际上, 他已经跟家里人吵了一次大架了。 ——因为他不想回京城念高三。 裴时桤的户籍在京城, 所以高考肯定是在京城考。 如果高考前才匆匆回来, 说不定就不能适应京城的考试模式和试卷题型。 你想,平时都接受的考纲不一样, 万一就吃亏了呢? “呵。” 理科小王子对这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不屑一顾。 然后他妈才泫然若泣地说出真实理由: “你姑奶奶前几天才犯高血压, 她这么大年纪了,一个人在奚城我们都不放心,只要你回来了, 她也就跟着你回来了, 十七啊,就当是为了你姑奶奶着想,行吗?” 裴十七想了想, “放心, 我和罗阿姨会照顾好她的。” “得了吧,你能把你自己照顾好我就谢天谢地了!反正你念完高二就回京城, 哪所角落里的破烂学校都行,你随便挑, 我帮你联系。” “我为什么要去读角落里的破烂学校?” “不是你自己说的要自由嘛,那我这个做妈的,当然支持你了。” “反正小爷是不会回来的,我姑奶奶也说了, 她就想呆在奚城养老。,” “你要和我断绝母子关系吗?” ......总而言之,反正最后就这样吵起来了。 于是负气的裴大公子,倔强地提着行李箱,形单影只地上了回奚城的飞机。 按照常理来说,这里应该会有一个大情节。 男主角反叛出家门,不远万里前来追寻女主角,然后在女主角家楼下给她打电话,用充满磁性的嗓音说,你往下看。 女主角又是震惊又是惊喜,飞奔下楼扑进他怀里。 如果浪漫一点,天空中还会下起蒙蒙细雨。 再配个背景音乐。 ——但是很可惜,故事还没有到这样完满的大结局。 裴时桤飞机刚落地,就收到了一个非常负面的消息: 莳音已经不在奚城了。 就在裴时桤上飞机的前一天晚上,莳音的外婆突发脑溢血去世。 她跟着妈妈,连夜赶到了大舅舅那边,帮忙准备外婆的丧葬遗事。 与他刚好完美错过。 千里追爱的裴大爷郁闷吗?烦躁吗? 当然了。 他气的都快骂娘了。 但是这种毫无征兆的亲人丧事,没有人想发生,也不能责怪任何人。 比起他,莳音应该更难过更受伤。 裴时桤同等代换,想象了一下自己姑奶奶有天离世的场景。 ......不行他甚至没法儿想象。 那简直是人间地域。 莳小音现在......不会在哭吧? 少年躺在只有他一个人的家里,蹙着眉头想了想,最后打开音乐软件,开始满世界地找歌分享。 找的都是那些宁静却不悲伤,舒缓但不丧气的瑜伽系纯音乐。 开学前的半个多星期,他几乎给莳音分享了百来首这种类型的歌,整个歌单简直不要太催眠。 最后还是莳音哭笑不得地阻止了他这种笨拙的安慰行为, “不要再给我推歌了,再听下去我就要去出家了。” 对方顿了一下,才发回来一句漫不经心的话: “以防万一,小爷就是怕你去出家。” “放心,其实我心情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糟。” 女生慢慢地打字,很认真, “还有就是,真的谢谢你。” 虽然安慰的方式很笨拙,连句“你还好吧?”、“你没事吧”这种话也不会问,“逝者已逝,生者节哀”这种最基本的劝解也不会说。 就只会像自鸣钟一样,每天定时定点地问她“早饭吃了什么?”、“午饭吃了什么?”、“晚饭又吃了什么”。 然后发一大堆适合冥想的音乐给她。 但是莫名其妙的,莳音居然被这种无厘头的关怀给感动到了。 “莳音,有空吗?” 表姐从屋子里探出头来。 “怎么了?” “教我折一下金元宝。” “哦,好呀。” 她收了手机。 他们现在已经回到了外婆的老家,是一个很祥和的小村庄,依山傍水,与世无争,土葬依然是传统做法。 外婆就葬在中间的那座山上。 表姐看着窗外,忽然就惆怅地叹了口气, “莳音,说实话,我以为我不会很难过的,但是知道消息那天,我的眼泪就是一直忍不住流。” 莳音折好一个金元宝,语气柔和而宁静, “因为死亡这件事情,本身就很让人难过。” 其实不管是表姐还是莳音自己,跟外婆的关系都一般。 她们外婆,是一个非常重男轻女的传统老人,从小到大就不怎么待见她们姐妹俩,冷言冷语,从来没个好脸色,还说女孩子就是应该早点嫁人,读书有什么用。 导致她们姐妹俩每年过年,最不想去的就是外婆家。 甚至心里还有点讨厌外婆。 可是就像表姐说的,知道外婆去世的那天晚上,莳音坐在车上,看着窗外黑漆漆的夜,明明很晚了,脑子里却没有丝毫困意。 仿佛又感受到了小时候,得知爸爸坐的飞机出事时那种无端的茫然感。 后来回到老家,为外婆点长明灯守夜。 最后一个下午,她揉着眼睛走出灵堂,刚好就看见在玉兰树下抽烟的外公。 佝偻着背,就这么沉默地看着远处的青山,浑身上下都透着一种孤寂。 莳音想,生离死别,真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 爸爸去世时,她还很小,除了难过,下意识的反应就是去寻找妈妈当依靠。 可是妈妈呢,妈妈当时究竟是什么感受? 应该很痛苦吧,不然不会沉迷工作,有长达八个多月的时间,都是睡在客厅,不愿意回卧室睡觉,有时候看小谚把玩相机,看着看着就会忍不住流泪。 但如果真的那么痛苦,为什么只隔了短短一年,就可以跟何叔叔确定恋爱关系呢? 爱情这种东西,真的是可以很快就释怀和遗忘的吗? 她不太懂。 ...... 对于放假晚放了不止几天的一中学生来说,寒假一溜儿就过去了。 开学报到那天晚上,大家就已经开始上晚自修,胆战心惊地复习着,生怕自己明天的期初联考出一个突破下限的名次。 莳音也被何叔叔送回了奚城。 其实外婆的丧事还没全完,但是母亲很坚持让她回来学习,说是要参加提前招生的话,每次考试的成绩都很重要。 反正后面也没有一定要她参与的流程了。 女生坐在车上,又像来的那天,靠着车窗看窗外黑漆漆的夜,心里涌起难言的酸涩。 她觉得自己有满肚子的话想倾诉,却又不知道该找谁说。 这个点,大家应该都还在上晚自习吧。 “嘟嘟”。 手机却忽然震动了一下。 莳音按开来一看,居然是裴时桤。 裴十七:忘了问了。 裴十七:你晚饭吃的什么? 她无奈的叹了口气。 莳音:吃的很好。 裴十七:嗯哼? 莳音:紫菜汤,番茄炖土豆,冬笋,还吃了一个番薯。 裴十七:嗯哼。 然后就没有动静了。 莳音也习惯了,毕竟这就是他这几天的一贯风格。 定时定点地问,问完就撤,真的就像个自鸣钟。 不过这会儿,也不知道是不是环境渲染,她看着手机,顿了很久,屏幕暗了又按亮,手指在键盘上打打删删。 最后,还是半带迟疑地发出去这句话。 “裴十七,如果将来,你的妻子比你先离开了,你多久,” “多久能接受下一个人啊?” 看上去并不是很善意的问题,像挑衅似的。 所以对方也很久没有回复。 直到女生以为他就是不想回时,聊天界面上却忽然跳出一个表情。 裴十七:去你mua哒 裴十七:活的好好的,别整天咒自己 ...... 莳音:我是认真的,不开玩笑 莳音:我真的很想知道 莳音:如果 被打断。 裴十七:小爷从来不做这种没有意义的假设 莳音:那你觉得 莳音:如果 又被打断。 这一回,屏幕上直接多了一条语音。 嗯? 上课还能发语音? 莳音困惑地点开来。 耳机里传来熟悉的吊儿郎当的声音。 “行了别如果了,老杨催着我要手机呢,就先聊到这儿啊。” ..... 她默默地按暗了手机屏幕。 她觉得,照裴时桤这么乐观的心态,不用多久,估计第二天就能走出阴影寻找人生新伴侣了吧。 他根本就是这个世界上bug。 女生叹口气,转头继续看着窗外。 不远处,有座高高的桥,横跨溪流,隐入夜色,看的不是很清晰,但伴随着轰鸣声,一辆火车从桥上呼啸而过。 在寂静的黑夜里,火车的车厢和形状都看不清晰,只能看见无数个明亮的窗口,发出耀眼的白光,在黑暗里的熠熠生辉。 就像一条发光的锁链。 非常非常震撼,非常非常惊艳。 她怔怔地仰头望着。 脑子里闪过无数科幻又神秘的念头。 而后手机又毫无征兆地震动了一下。 居然是许集安? 许集安:喂 许集安:小红帽 许集安:不要想太多 许集安:我们都会好好活着的 ...... 莳音:裴时桤? 许集安:是老子 莳音:......你别在课上玩手机了,小心班主任又给你收了 许集安:哦 许集安:收了就收了呗,小爷又不缺手机 顿了一会儿。 许集安:总之,等你回来,小爷请你吃糯米鸡。 又是糯米鸡。 这半年,莳音都不记得裴时桤究竟欠自己多少糯米鸡了。 到现在也没有结账。 但是她弯了弯唇。 莳音:好。 再抬头里,那列火车已经开始驶入山洞。 漂浮在空中的白光也渐渐消失在视野里。 但是她却觉得整个世界都明亮了许多。 生离死别是不可抗力。 谁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去。 可明暗生死,本来就是相对而存在的。 最起码,我们还可以在看不清尽头的人生中,享受糯米鸡这样的美食。 耳机里正好播到听了很多遍的日文歌,歌词莳音都快能背下来了。 “想到你的身旁去 此刻就想立刻赶到你那儿 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 虽然害怕但没关系 ......” 因为。 在我寂静的、黑暗的世界里,你就是那列轰鸣而过的,照亮夜空的火车。 作者有话要说:  歌是大冢爱的《星象仪》 火车那个是真的很震撼,晋江不能放图,我发在微博,感兴趣的小可爱可以去看看阿阿阿淳 最后,关于更新。 最近是真的很忙很忙,同时还在准备一个考试,所以唯一能保证的就是日更,当天更不了其实我后面也会慢慢补回来啦,但具体的时间我真的说不准tt 56、第五十六章 虽然这个寒假过的并不是很安稳。 而且因为意外来的突然, 莳音的补习班只上到一半,后半个假期都扎在亲人离世的琐事之中。 但是这次开学考, 出乎意料的, 她居然考的特别好。 裴时桤。 宁词。 然后再往下数三个名字, 就是莳音。 在这个当口, 用个不是那么恰当的比喻——颇有一点“回光返照”的意味。 老杨是个体贴的班主任,没有在全班同学面前多提, 私底下却一直用一种“逝者已逝, 生者更要节哀顺变”的态度对待她。 每次莳音去办公室交作业,都语重心长地拍着她的肩膀希望她一定要调整好心态。 莳音跟外婆的关系不太寻常,对外人无法解释自己复杂的心路历程, 只能默默地点头说好。 但与此同时, 难得和老杨站在同一战线的还有裴时桤。 这家伙不知道自己脑补了什么鲁冰花情节,相当长一段时间,都非常重视自己身边的人的文字修养。 每次季威说个“啊,烦死了”, 或者前面许集安长叹一句“真是无聊死了”,他就直接一本教材飞过去, 正中脑门。 许集安捂着脑袋,连哥也不叫了, “裴时桤你是不是疯了?!” 少年瞥了眼正在走廊上接水的莳音,语调懒洋洋的, “在我从我家乌龟去世的阴影中恢复过来之前,再让我听见一个死字, 我就翻脸了。” ......这他妈简直就是文字狱吧文字狱! 更让人苦笑不得的是,过了几个星期,语文课正好上到李清照的《声声慢.寻寻觅觅》。 每当莳音早读课对着窗户背“凄凄惨惨戚戚。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左边就会突兀伸过来一只手。 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在半空中有一下没一下地抛着一个奇趣蛋。 “吃么?” 男生挑眉眨眨眼。 ——在裴时桤眼里,心情好不好完全可以用“想不想吃东西”这个问题来确定。 还有就是,奇趣蛋上有一个标签:不快乐的小孩不能吃。 他幼稚地觉得莳音也会幼稚地相信这个幼稚的标签。 最后还是莳音忍不住了,直接告诉他, “其实我跟我外婆关系并不是很好,我小时候住在外婆家被她虐待过,逃跑的时候差点滚下山,小腿上现在还留着疤......所以,说句不敬的话,她去世我虽然伤心,却也没有伤心到非常严重的地步,你能理解吗?” 少年瞅了瞅她, “哦,理解了。” 然后,莳音在他心里,就从“鲁冰花”变成了“小白菜”。 幼年丧父,母亲偏心,自小又被长辈虐待,简直就是现实生活里的翻版灰姑娘。 太可怜了。 从小生活在幸福家庭的裴时桤,对任何人的悲惨童年背景都怀有人道主义同情。 更别说,这个人还是莳音。 反正,总之,莳音在收到第三十二个奇趣蛋的时候,就已经放弃在裴大少爷面前自我洗白这件事。 但不管怎么说,这样的误解还是有好处的。 最起码,经此一变,自己问裴时桤物理化学题时,对方再也不会撑着额角懒洋洋地嘲笑她: “小红帽你脑子里装的都是海绵吗?摩擦力会不会算?怎么,你以为小车面前拉根线就是发动机了?你是不是傻呢。” 而是在解释完一遍之后挑着眉问,“听懂了没?用不用老子再讲一遍?” 又或者非常自然地就翻过一页,“下一题。” ——然后莳音就可以毫无心理负担地继续麻烦这位理科小王子。 哦,不对。 裴时桤现在已经不是理科小王子了。 继这学期连续三次联考都考了十二校第一之后,他已经变成了大家眼里名副其实的学神。 还是那种不用怎么学习,闭着眼睛就能考第一的超级王霸气死人大学神。 和他的同桌宁词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宁词也是学霸呀。 虽然在十二校联考的排名有所浮动,但最起码在本校,一直都是一中的理科第二。 裴时桤能拉她十几分。 宁词又能拉第三名十几分。 一中每次排榜,最上面三个分数之间形成了不合常理又奇妙的断层。 可是据试验班同学的内部情报,学神和学霸的学习状态分别是这样的: 裴时桤在看漫画的时候,宁词在背课文。 裴时桤在打篮球的时候,宁词在做作业。 裴时桤午休睡觉的时候,宁词在记笔记。 裴时桤玩五子棋的时候,宁词在刷题集。 ...... 总而言之,宁词考第二是因为努力,可以谅解,毕竟比她还勤奋的学生屈指可数。 但裴时桤考第一就是人生开了挂,是不能用科学解释的非正常现象。 甚至每次开班会介绍学习经验的时候,连班主任都自动忽略裴时桤这个年级第一。 因为——“反正他看上去也不像是有什么学习经验的样子”。 莳音倒是曾经好奇地跟他请教过。 裴大爷也非常大气地慷慨分享了自己在“龟兔赛跑”中的逆袭方法。 然而女生听完就自动放弃了。 裴时桤其实并不是不学习,他只是脑子太好,效率太高。 一般人掌握知识的流程是这样的:接受理论与基本公式,做题实践巩固,刷题彻底掌握。 而他就很简单了,因为后两个步骤对于他来说,都是没有必要的。 像数学公式、英语语法这种东西,只要记住最基础的公式,他就可以完全应用在具体题型上。 这种脑子,不考第一,天理难容。 但事实上,除了校草逆天的学习能力,更让吃瓜群众关注的,还是校草的私人感情问题。 在一中一堆杂乱的八卦绯闻中,最让人津津乐道的就是高二年级的著名三角恋。 最大众的版本是这样的: 校草同时被自己的前桌和同桌追求,前桌是长相满分的校花,同桌是文化程度相当的学霸,一个红颜,一个知己,诱惑程度都相当高。 校花和学霸本来是好闺蜜,现在因为喜欢的人也已经差不多翻脸了,校草处于漩涡中心,左右摇摆,取舍不定。 总之,高二试验班第四大组最后两排,每天都是宫斗现场。 莳音听到江妙给她转述的时候,顶着圈圈眼抬头, “我怎么居然有点生气呢。” “生气是正常的,我还不是当事人呢,我也觉得很生气,这是明显就是瞎传的嘛!” “就是!什么叫文化程度相当,我的文化程度难道已经到了这么不堪入目的地步了么。” 江妙无语, “喂喂你的重点是不是放错了。” 女生抬眸,弯了弯唇, “可是本来就没有重点啊。传言而已,事情一多他们就忘记了,你有空,还不如去看看今年暑假自主招生的夏令营简章。” “可是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怎么奇怪呢?” “就是宁词啊,平时裴时桤跟宁词有半点联系吗?为什么八卦会八卦到他们两个人身上?我觉得这就很诡异好不好。” 江妙气的一直拍栏杆, “而且还说裴时桤左右摇摆,取舍难定?怎么就摇摆了,哪里就值得取舍了,我看,这谣言根本就是宁词自己传出去的吧。” “不要乱说。” “我没有乱说啊。周三体育课你去改卷了不知道,反正每次只要大家调侃裴时桤跟她的八卦,她就红着脸一副很不好意思的样子,我看着就生气,然后我没忍住,我就说了她一句。” 小姑娘的神情稍微有些心虚。 “你说什么了?” “我就说,裴时桤喜欢的难道不是莳音嘛,怎么说到宁词身上了,牵涉无辜的人,宁词不高兴,裴时桤也会发火的......” 莳音无语地叹了口气。 “但是!但是你知道最让我生气的是什么吗?是我说完这句话之后,宁词居然一副特别惊讶的样子,说,‘裴时桤跟莳音在一起了吗,什么时候呀?’——你说她搞、笑、不、搞、笑!” “说不定她就是真的惊讶啊。” “莳音!” 江妙快被她气死了, “你到底是谁那边的,你怎么老是帮她说话呢!” 女生无奈地笑了笑, “不管她是有心还是无意,她都没犯法不是么,甚至也没说谎不是么?再说了,明星还买热搜宣传造势呢,你喜欢的那个霍易林,不是也一样炒cp么。” “霍易林没有买热搜!是工作室背着他买的!” “行行,反正,我们不要讨论这个了,p大的夏令营简章出来了,你要不要去?” “......我去是想去。但是我怕p大考不上欸,k大会不会更保险一点?你呢,要不要去?你上次月考第三呢,就低了宁词两分,妈的怎么又说到她了.......总之,你应该还是有希望的吧。” “我不去。” “诶诶诶,为什么?” “没有我喜欢的专业啊。” 莳音踩着铃声回教室, “我还是直接等自主招生的简章吧。” “哦......对了,裴时桤报不报?如果他报的话,我觉得就算我想去也没有名额了。” “他不报,他甚至连自主招生都不想报。” “啊,为什么?” “不知道,好像也是专业问题吧。” 她摇着头走进教室。 结果在过后门的时候,因为人群太拥挤,一不小心就被左边的人撞了一下。 那个女生慌忙抬起头, “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 看见是她,才愣了愣,而后笑开, “吓死我了,莳音你没事吧?” 莳音摇了摇头,语气很温和, “没事呀。” “没事就好,对了,这次考试你考的超级好诶,感觉我压力忽然变大了。” “那就加油呀。而且我靠运气啦,你的成绩就一直很稳。” “唉,因为我只会学习嘛。你看你会的东西超级多,但是我,我就只会学习了。” 女生的表情很灵动,说到只会学习时还笑着眨眨眼,让人分不清是开玩笑,还是真的觉得自己差劲。 莳音看她一眼,弯起唇,最终什么也没说,与她擦肩而过。 这个学期,莳音有了想考的学校,想念的专业。 所以更努力学习了。 她退了广播站,请辞了乐团首席,甚至因为关系很好的团委老师怀孕请假,她连学校活动的主持工作也通通推掉了。 如果说还有什么一直在坚持的职位,大概也就只有当时荒唐当上的体育委员。 她努力想要维持自己生活的稳定,既不想被众人遗忘,也不想变得更耀眼,只希望能安安稳稳到自主招生考上心仪的学校就好。 但是目前看来,好像不行。 因为生活里有了变数。 如果以自己为中心,那么每个人的人生中都会遇到各种各样的入侵者,就算你一成不变,也会慢慢吞噬掉你的光芒。 更何况,你还在主动卸甲。 对于现在的莳音来说,这个入侵者就是宁词。 比起莳音,宁词的外貌更能融入群体当中,再加上笑起来弯弯的月牙眼和无害的表情,她的人缘得到了让人意外的升华。 不管是同性缘,还是异性缘。 就像她自己说的,莳音会的很多,在很多方面都很耀眼。 但是她就“只会学习”。 比起莳音的高高在上让人难以触及的人设,她优秀的亲民,优秀的恰到好处。 刚好维持在最受欢迎的那一个度。 而且她还很聪明。 从“沉默寡言的转学生”到“单纯可爱的万年第二”,她只用了不到半个学期的时间。 莳音冷眼旁观着。 觉得有些迷茫,又似有所悟。 尤其是刚才听了江妙的抱怨的时候。 她在想,曾经的自己,在曾经的闺蜜眼里,是不是也是这样一副讨人厌的模样。 年少时的纷争又无端出现在脑海里。 女生压着桌子上的数学卷,轻轻叹了口气。 视线落在铅笔盒里的那根签上。 上周末,奶奶刚好去寺庙还愿,就带着她去求了签。 抽到的是第一签,上上签,签语非常好。 奶奶高兴极了。 当天晚上就烧了一桌子菜。 但不知为何,她的心里总会浮现出几分不安。 这不安来的奇怪,仿佛生活就要起什么波澜。 可毫无由来,好像只是自己想的太多。 女生正想移开视线继续写试卷,却忽然发现不对劲—— 铅笔盒里,一根笔芯居然漏水了,黑色的墨团在签条上染开,把签语彻底湮没。 全都变成了乌黑。 她的心脏忽然感受到一种窒息的疼。 而后就是长达三分钟的茫然。 这种感觉太熟悉太熟悉。 爸爸飞机失事消息传回来的那一天,她也是这样的茫然。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以为我发了,结果一不小心按了存稿箱tt 另:签语跟宁词没有关系。 GET /u/55/55915/49616591.shtm HTTP/1.0 Host: m.asxs.com X-Forwarded-For: 72.14.199.14 X-Real-IP: 72.14.199.14 Connection: close Accept: */* User-Agent: Mediapartners-Google Accept-Encoding: gzip, deflate, br 57、第五十七章 签被墨水染黑的事, 仿佛一个不详的征兆,一直压在莳音心里。 她后来还拿水洗了, 不管怎么洗, 一直洗不干净。 似乎在告诉她, 一定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但是隔了大半那个学期, 一直到期末考了,生活也还是照常稳定, 她也就慢慢放下心来。 那支签也被她偷偷藏进了抽屉的最角落。 可惜, 这个世界上有个词叫做掩耳盗铃。 很多征兆,不是你藏起来了,假装自己看不见了, 就不会发生了。 临近期末考试的时候, 语文老师给他们看了一个纪录片,让他们写一篇关于生命的读后感。 纪录片讲的是一个癌症患者的故事。 这位癌症患者被查出来罹患癌症的时候,还很年轻,不到三十岁。 因为高昂的医药费, 丈夫跟着小三跑了,孩子才四岁, 家里只有一对年迈的父母。 可以说,生活比糟糕还糟糕。 但是她非常坚强, 非常乐观,一边积极接受治疗,一边辞职回乡开小吃店。 纪录片的最后,她已经成功战胜了病魔, 事业也发展的很好,在六个城市都有了连锁分店。 在烟火气中,她冲镜头露出了一个微笑。 莳音对那个笑容印象很深刻,很美好很灿烂,不带一丝阴霾。 仿佛生活给予她的一切磨难都只是通关路上的小case,而自己注定会走到最后。 她觉得不能理解。 她想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乐观的人呢。 如果是自己的话,在得知自己得了癌症的那一刻,估计就觉得自己一定要死了。 就会把房子店铺都卖掉,拿着钱去环游世界,抓紧时间实现梦想。 治疗那么痛苦,最后还有大概率是活不下去,那么为什么还要把自己的余生都困在白墙和消毒水气味里呢? 不能理解。 可语文老师说了,世界上还有很多像这个人一样积极的癌症患者。 正是因为他们良好的心态,最终才能战胜病魔。 回家后,莳音把这个故事跟妈妈说了,她用一种不可思议的语气问,为什么这个世界上会有这么多心态乐观的人呢。 为什么他们都笃定自己好像不会死似的,万一最后治疗失败了怎么办? 妈妈从教案里抬起头,笑了笑, “不是笃定自己不会死,而是觉得自己不能死。她的孩子才四岁,父母又年迈,要是就这么撒手去了,孩子又该怎么办?” “音音,这个世界上,最坚强的人就是母亲,为了自己的孩子,她们可以战胜一切,甚至可以痛苦地活着。” 莳音看着母亲温柔又悲哀的眼睛,仿佛明白了什么,又觉得自己其实什么都没听懂。 她自小聪慧,一点就通。 很多时候旁人的伪善、假笑、故作骄矜,她一眼就能看透。 长这么大,人生中唯二两个她认真去琢磨了,却始终无法琢磨明白的人,一个是裴时桤,一个就是母亲。 她无法确定母亲是不是真的爱父亲,也无法确定母亲是不是真的爱自己。 她惴惴不安,迷茫不清,一面爱她,一面又恨她。 她看不懂她。 十七岁的莳音,就像一只倔强的幼鹿,用稚嫩的鹿角去对抗这个世界,却自以为已经成熟。 她总想着快点长大,快点长大,长大了就可以脱离这个家,自力更生,干净坦荡地生活。 但她从来没有想过,命运会用这样撕心裂肺的方式,来让她迅速长大。 “我这次期末考试,还是第三名,十二校排名第二十四。” 女生把试卷拿给她看,弯了弯唇, “理综考了273分,是不是超级厉害的?” “嗯,你理综这学期进步真的挺大的哦,不过语文要是分数能再提高一点,估计还能再进几名。” “我也是这样想的,而且我语文老是错在基础题,所以裴时桤他跟我说了一个方法,就是把现代汉语词典从头到尾看一遍,一天十页,把不清楚的字音和字形抄下来,后面只要跟着记那些不会的词就行。” “人家那是脑子好,你也不要总是跟着别人的路走,要懂得灵活运用,现代汉语词典挺厚的一本,你看的完吗?” “看得完啊,我算过了,一学期就能看的差不多了。你就等着吧,说不定高考我还能考个状元回来呢。” “先不说高考,我问你,你自招想要报哪个学校了吗?条件够不够得到?” “妈妈,我不打算报自主招生了。” 她垂下眼眸, “我想报q大,但是我又没拿过全国竞赛的奖,高二一学年的成绩排名综合下来好像也不够......我想,要不然就高考直接考算了。” “不是还有夏令营吗?我帮你问过了你们张校了,你这个成绩,去报夏令营,自招还是很有可能性的。” “夏令营的专业我不喜欢呀。” “莳音.......” “哎呀妈妈,你放心好了,我现在年级第三,按照去年的水平,肯定能考上q大的。” “去年是去年,你万一失误了怎么办?高考就是一锤定音,你要是出个什么小问题,后悔都来不及!” “我知道,但是总之,你不用担心我。” 女生帮她捏了捏被角,语气很柔和, “等下又要热疗了,你先睡一会儿吧,我在旁边写作业,你要是有什么需要,就叫我。” “唉。” 莳母无奈地叹了口气, “你呀。” 女生弯弯唇,抱着试卷俏皮的挥了挥手。 ...... 今天才放暑假,医院人挺多,底下的小广场传来小孩子叽叽喳喳的嬉闹。 莳音走过去关窗。 因为刚刚下了一场雨,所以一面向窗外,能感觉到空气里都带着雨后清新的泥土和青草气息。 让人感觉到勃勃的生机。 这个病房是背阴的,不用开空调,也很凉快。 甚至坐的久了,还让人有些发冷。 她看着母亲平和的睡颜,沉默了一会儿,轻手轻脚地走到一旁的小桌子边写作业。 语文的阅读材料非常熟悉,是龙应台的《目送》。 这篇文章,大概是因为太过真实又煽情,所以成为各种模拟试卷里最泛滥的阅读材料。 “我慢慢地、慢慢地了解到,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立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诉你:不必追。” 她刚好停在第十六题: 请结合全文,联系生活实际,谈谈你对最后一段话的理解。 莳音的笔尖颤了颤,停在空中老半天,最后也没能落笔。 期末考试的前一天,她再一次半夜被噩梦惊醒,下床去客厅接水喝。 结果刚打开卧室的门,就看见厨房开着明亮的灯,何叔叔正坐在餐桌旁打电话。 蹙着眉,满脸疲倦的愁容,明明眼里全是烦躁,声音却带着一种压抑的柔和, “......是,现在在医院,查出来是中期,还是挺有希望的,医生说先要住院治疗看看。” “没告诉莳音,她刚好期末考,子卿怕影响她心情,只让我说她去省里学习了。” “子卿也不让我跟你们说,但是我想了一下,还是得让你们知道一下比较好,这段时间,莳音莳谚他们,也麻烦您多照顾着点。” “......哎,好,好的,您放心吧。” ...... 莳音站在卧室的门边上,手里还端着一个水杯,明明只听到了只言片语,却忍不住浑身发颤。 中期。住院。 没告诉莳音。 真相几乎不用推测就能脱口而出。 何叔叔刚好挂了电话,一抬头,就对上女生明亮的眼睛。 她攥着水杯,声音还带着几分沙哑, “是......妈妈吗?” “......” “你告诉我,是我妈妈吗?” 何叔叔沉默了一下,灭掉烟头, “是。” “她生了什么病?” 小姑娘的眼睛很亮,亮的惊人。 就这么固执地盯着他,仿佛一把锋利的刀,让人忍不住就避开视线。 “......乳腺癌中期。” 乳腺癌中期。 是妈妈。 没有水杯碎裂的声音。 也没有撕心裂肺的哭喊和不敢置信。 甚至连眼泪都流不下来。 莳音紧紧地攥着手里的杯子,只觉得整个世界都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古时民间有一种说法,叫做天煞孤星。 有该命运的人注定孤独,会给身边的人都带来不幸,直至死亡。 可生离死别这种东西。 她经历的太多了。 也该够了吧。 GET /u/55/55915/49616593.shtm HTTP/1.0 Host: m.asxs.com X-Forwarded-For: 72.14.199.14 X-Real-IP: 72.14.199.14 Connection: close Accept: */* User-Agent: Mediapartners-Google Accept-Encoding: gzip, deflate, br 58、第五十八章 一整个暑假的时间, 莳音的生活都很规律。 早上六点多起床,八点准时到医院, 把早饭带给妈妈, 妈妈吃饭的时候, 就在走廊上背书记单词。 一直等到护士做完例行检查, 她才回到病房里,乖巧地坐在一旁写试卷, 一写就是一整天。 莳音的爷爷以前就是市医院的主治医师, 虽然现在已经退休了,但很多关系还在,所以很轻松就安排进了一间单人病房。 家里也有请高级护工, 24小时护理, 责任心很强,比家人更专业更细致,完全用不着莳音操心。 她呆在医院里,什么都不用做, 每天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学习。 但不管莳母怎么劝,小姑娘依旧很固执地每天都背着书包过来, 把病房当成是自己的自习室。 偶尔莳谚会过来。 他这个暑假要参加奥数竞赛,还要进行游泳队的培训, 所以时间上空闲不多。 就算来了,天生内敛的性格也让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安静陪母亲看个电视节目,替她削个水果, 坐一个多小时,再安静地回学校上课。 至于威威,他年纪还小,大人们怕他在医院呆久了不好,所以就把他送去爷爷奶奶那儿照顾了,电话视频倒是经常打,妈妈妈妈一直喊,却很少被允许直接来病房看望。 何叔叔则是因为要上班,白天都没有空,都是在下班后才来。 不过通常这个时候,莳音就会背着书包搭公交车回家了,留给大人们单独的交流时间。 她没有把家里的事情告诉任何伙伴,甚至这个暑假,她和伙伴们的交流都很少。 毕竟她一没参加学习组织的补课,二来又推拒了所有的聚会活动,接近两个月,从来都是家——医院两点一线。 但她做了很多很多题,四六级的单词都背完了,还把《现代汉语词典》给过了一遍,日子过的单调而充实。 莳母总是无奈地对她说, “你不用整天在这里陪我,人来人往的,你哪里安静的下来,快点回家去。” 小姑娘摇摇头, “我在家会忍不住玩手机的,在这里自习,妈妈你监督我,我学习效率还高一些呢。” 莳母叹口气,有心想说什么,又觉得自己根本说不动她。 可事实上,她的担心,也不是没有理由的。 自从莳母生病以来,过来探望的人就没有少过。 今天是七大姑八大姨的亲戚,明天就是一起工作的老师同事,每次过来包个红包送个果篮鲜花,然后就开始长篇大论地聊天。 聊的话也不外乎是那几句—— “为了孩子,你也要坚强,千万要度过这个难关”、“我帮你查过了,二期的治愈率有百分之七十到八十呢,你就放宽心吧”、“乐观的心态是最重要的,一定要有希望”...... 莳音总觉得,这样一波波人不断地重复着,就算母亲再乐观再有希望,也要被他们念的没有希望了。 于是到了后来,不怎么熟的亲戚朋友,基本上看一眼,就会被莳音带到外间去招待。 小姑娘言语温和,脸上还带着笑,叔叔阿姨叫的很有礼貌,可每句话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莳母原来同教研组的组长,教英语的一位老教师,本来很喜欢莳音,甚至还动过让自己孙子跟莳音结儿女亲家的意思,但自从这次来探病之后,想法就彻底改变了。 “这个女娃娃太厉害了,年纪小小就这么会说话,以后怕是要不得了哦,一般男孩子哪里拿得住她,不合适不合适。” 一起同行的同事也附和道, “是啊,长得太漂亮也太会说道,看上去就不是个省油的灯。不过要我说啊,女孩子心机太深没什么好处的,也就是谈恋爱的时候吃香,难嫁!你看那些豪门太太,都是要选清白老实的。” 结果一走过拐角,刚好装上了背着书包站在电梯口看手机的莳音。 两个人都愣了愣,脸上的表情顿时就变得尴尬起来。 倒是女生抬起头,冲她们弯了弯唇,礼貌问好, “阿姨好。” “叮”的一声。 电梯门开了。 她侧身站到一边,让她们先进,从头到尾表情都很温和,礼数也周全。 仿佛压根没听见她们之前议论的那些话。 以至于走出医院好远,英语老教师还摇着头感叹, “子卿家这个女娃娃实在是厉害,小小年纪,啧啧啧......” 莳音回家的方向和她们相反,已经听不到她们对自己的评价了。 不过就算听见了,大概也不会有多少心理波动。 以前,她是一个特别在意别人眼里自己形象的姑娘。 但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妈妈生病之后,她忽然觉得,很多东西一下子就没有那么重要了。 她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妈妈活着。 也不用多么爱她,不用多么爱小谚,甚至整个心都偏给威威也没有关系。 只要妈妈活着就好。 今天中午,妈妈做完化疗回来,躺在病房里睡了一会儿。 可能是因为太痛苦,睡也睡不安稳,一直蹙着眉,中途忽然醒来,还念着惊魂未定的梦话。 莳音走过去,她就紧紧攥着女儿的手,非常非常用力,指甲几乎要陷进她的掌心里。 她的眼神还带着半梦半醒的脆弱。 她说,觉知,我真恨你。 ....... 后来等母亲清醒一点了,靠在床边发呆,莳音才没忍住,轻轻开口, “妈妈,你刚才,梦见爸爸了吗?” 对方整个人就是一颤。 “你还说你对不起小谚......妈妈,你那么不喜欢小谚,是因为你恨爸爸吗?” 莳母沉默了很久。 最后才用一种近乎咽哽的声音开口, “我不是不喜欢小谚,我只是,每次看他,我心里就疼的要命。莳音,你不知道,他跟你爸爸,简直就像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也许是因为刚做完化疗,痛苦让人的心理变得越发脆弱。 又或者只是梦见了深爱的前夫,长期的压抑让她单纯想倾诉。 今天下午,她对着女儿说了很多很多。 她说你的爸爸啊,真的太好太好,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好到我就连恨他,都不敢恨得太深。 她说莳音你知道吗,他刚走的那半年,我从来就没敢踏进卧室,我半夜睁着眼睛看天花板,要靠安眠药才能睡着。我有时候真想灌几瓶安眠药就去地下找他,可是想到你,想到你和小谚还那么小,没有了爸爸又没有了妈妈,该多可怜啊。我就怎么也下不了手。 她说莳音,我要是不再婚的话,我就活不下去了,我每天看着空荡荡的卧室,我一遍遍地想以前的事,每天晚上都觉得自己眼泪要流干了,第二天却又接着流。 她说我没法对小谚好,是因为我一看见他,我就克制不住想到你爸爸。我把对你爸爸的恨,都宣泄在他身上,又把对他的爱,都给了威威,莳音,我真对不起他,我作为一个母亲,我真的不称职,但是我忍不住,我真的忍不住。 她一边哭一边说,仿佛在彻底宣泄着什么。 十几年来一直压抑在心底的伤痛,从四肢百骸涌出眼眶,怎么止也止不住。 后来她说着说着,说累了,才靠着床背渐渐睡去。 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眉毛也依旧紧紧皱着。 莳音帮她抚平眉宇的褶皱,轻轻擦干她的眼泪,一个人坐在床边,就这么怔怔盯着被子。 一个人的恨,往往都来源于爱。 母亲恨父亲,是因为太爱他,他们曾经那么幸福,最后却只剩她一个人痛苦地活着这个世间,那些密密麻麻的爱,全都在一个个孤寂的夜里转变成了带着泪的恨。 而她对母亲有恨意。 归根结底,也是因为爱她。 妈妈偏心。 妈妈对小谚不负责。 妈妈曾经沉迷工作把她和小谚都抛之脑后。 ...... 总总一切,真要细究的话,可以说出很多讨厌妈妈的理由。 但妈妈也会给她扎漂亮的小辫子,会因为她的哭闹就熬夜给她改裙子,记得她的身高尺寸给她织毛衣,在生理期熬补身体的汤羹。 也会只因为她觉得面包店的面包都不和胃口,就忙里抽空和小姨一起给她做各种蛋糕,四季都不忘买她喜欢吃的菜品。 每次月考完都仔细分析试卷替她找出丢分点,经常跟她聊聊学习生活,来回开十几个小时车就为了去乡下收土鸡蛋给她补充营养。 甚至有时候连江妙都羡慕地说,音音你怎么那么会投胎,有一个这么温柔又贴心的妈妈。 ....... ——她也是,这么好的妈妈。 重组家庭很艰难,莳音为了维持家庭的和谐努力,保持温柔大方好脾气,自以为已经很辛苦。 可是妈妈呢,妈妈和她做着同样的事情,还要照顾三个孩子,处理婆家的人情往来,忍受前夫亲戚的闲言碎语。 其实妈妈也很辛苦不是么。 你为她所付出的,她都回报给你了。 就算真的偏心威威一点,你也没有资格抱怨。 不能,不能因为你最爱一个人。 就要求这个人也一定要最爱你吧。 ....... 小姑娘坐在公交车上,看着窗外忽然下起的大雨,用力眨了眨眼睛。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 她逼回眼睛里的泪,点开来看。 ——果然,每次在这种关键时刻给她发消息的,基本都是裴时桤。 裴十七:小莳音,你在家吗? 莳音吸了吸鼻子,慢吞吞地打字, “怎么了?” 裴十七:小爷问一下暑假作业。 暑假作业? 可是,现在离开学就只有两天了啊。 怎么会有人在这个时候才问作业哦。 莳音:你不要告诉我,你现在还没开始写作业? 裴十七:嗯哼。 莳音:...... 莳音:你现在写 莳音:来不及吧 裴十七:来得及 裴十七:小爷随便划两笔就行, 莳音:被检查出来你就完了 裴十七:呵,你觉得哪个傻子会去仔细检查暑假作业? ......是啊。 换成别人是不会,但要是你裴时桤,那就说不准了。 女生叹了口气。 莳音:寒假开学那几天,每科习题课老师都拿你的试卷当参考,最后都被你气的半死,还让你去办公室重新写一遍,你都忘啦? 裴十七:哦? 莳音:反正我至今仍然记得,你在《荷塘月色》的阅读下写: 莳音:“挪动”一词表现了男孩对食物的依依不舍,体现了余华高超的细节描写水平。 莳音:你抄答案就算了 莳音:阅读理解还能抄串,你说你前科这么严重 莳音:老师这回,怎么可能放过你 那边寂静了几分钟。 裴十七:哦 裴十七:那随便呢 裴十七:我读书是为了自己读 裴十七:又不是为了老师读 ....... 这句话还能这样用? 莳音真是长了见识了。 她无奈地揉了揉眉心,开始凭记忆给他发作业。 莳音:语文就是那24张试卷,然后任选上面的十篇作文写 莳音:理综是金考卷,外加学校自己订的那一本试卷 莳音:英语就是...... “哧——” 公交车往前倾了倾。 还没等莳音打完字,司机叔叔就在前面喊, “小姑娘,到站了。” 莳音看了看窗外,不是熟悉的景致。 可是公车上已经空了,仅剩下自己一个人。 “......叔叔,这是哪一站啊?” “西园啊,还有哪一站,就是最后一站了。” .......啊。 坐过站了。 女生抱着书包,垂头丧气地下车,走到一旁的公交站下躲雨。 因为妈妈的同事停留的时间分外久,还非要带莳音去吃饭,所以她今天回家的时间也很晚了。 这已经是最后一班车。 她只能拿出手机给何叔叔打电话,让何叔叔来接她。 可是打了半天,都没有人接。 微信又嘟嘟震动个不停。 裴十七:? 裴十七:小莳音 裴十七:你还活着吗 裴十七:你在家还是在外面? 裴十七:小莳音,你如果有危险,就给老子回个1 她切换界面想要打字。 ——但是这个世界上,就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不知道什么时候,衣服袖口被书包夹给扣住了,莳音一伸手,就把整个书包都拉扯了过来,手忙脚乱之中,手机直接从手里滑了下去,唰啦摔进了马路侧的水滩里。 她一惊,连忙蹲下身去捡。 然而为时已晚,也不知道这破手机质量怎么就这么差,被水一淹,居然直接黑屏了。 莳音擦干了水,按了几遍开机关机键,又用力晃了晃——通通没有反应。 身后就是西园,虽然有个“园”字,但具体点说,就是奚城的山林区。 没有居民区,没有二十四小时便利店,甚至连个电话亭都找不到。 前方大雨连绵,身后阴风阵阵,周围一个人影也看不见。 而且这种地方,看见人影,都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莳音抱着膝盖坐在椅子上,无措极了,环境渲染和情绪铺垫都过于充分,孤独和恐惧铺天盖地地涌过来。 她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因为手机开不了机,手腕上的手表也放在家里了,她冻得发颤,脑子一片茫然,压根就没有时间概念,只觉得每一秒钟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可是四周还是黑漆漆一片,找不出丝毫天亮的迹象。 她甚至想,自己不会就这样死在这里了吧。 “嘟——嘟——嘟——” 手机忽然在椅子上开始震动起来。 她惊喜地拿起来,按下指纹,却发现还是黑屏。 电话能打进来,但找不到办法接通。 小姑娘把所有键和整块屏幕都按了个遍,没有半点反应。 她急的都快哭了。 最后一气之下,直接摔在了地上。 哇.......她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倒霉啊。 为什么所有、所有不好的事情都要发生在她身上。 她究竟做错了什么? 如果老天爷不想让她好好活着,就把妈妈的乳腺癌转移到她身上好了。 她一定如它所愿,放弃治疗,卖掉房子去世界旅游,生死都由天定。 何必这样乱七八糟地折磨她呢...... “莳音?” 地面上忽然传来熟悉的男声,清朗又阳光,还带着半分烦躁, “他妈的,这小破孩到底在干什么!” 嗯? “小红帽?你告诉我你在哪,是不是不能说话?我等你三秒,三秒之后你要是再不说我就去警察局叫........” “哇——” 电话那端忽然爆发出极其悲伤的哭声。 裴时桤一愣。 “莳音?” “是、是我.......” “你怎么了?” “我......都怪你、怪你......要不是你,我也不会、不会坐过站,你怎么那么讨厌啊......” 少年握着手机,沉默了两秒, “你现在在哪儿?” “我在,西、西、西......” “西园是吧。你呆那儿别动,我过来接你,你不要挂电话。” “我也挂不了......呜呜呜我手机也坏了,裴十七,你怎么那么讨厌啊.......” “你先别哭,那种地方,你一个小女孩儿哭很危险,忍住听到没有?” “.......” 大概是周围的环境确实可怕,莳音瞬间就被劝说成功,用自己最大的意志力,勉强忍住了抽泣声。 “那你、你现在到哪了啊?” “我在学校旁边,大概八分钟就能到你那了。” “......哦。” 然后过了一分钟。 “裴十七你快到了吗?” “小爷到紫薇苑了,你再等七分钟。” “好。” 又过了三十秒。 “你现在在哪儿了呀?” 少年无奈地揉了揉额角, “小红帽你能不能安静点,我骑着车呢。” “你为什么不打车?” “这个点你觉得还打得到车吗?这辆自行车都是老子偷的。” “......那你现在到哪儿了啊?” “莳音你再问小爷出车祸你看还有没有人来救你!” “哦。” 女生很乖巧地应了。 但是都说了,莳音看不了手机也没有手表,没有任何时间参照物。 所以接下来的几分钟,她依然保持着三十秒一问的状态,聒噪的简直就像个三岁小孩。 “裴十七你现在到哪儿了呀?” ——第十二遍问的时候,手机那头忽然没有回答了。 甚至外放音响里传来“嘟——嘟——”的声音,电话被直接挂断。 小姑娘一愣,整个人忽然慌乱起来。 抱紧了自己的膝盖。 “裴十七?你还在吗?” “你怎么、怎么就挂电话了?” “是我的手机没电了还是你......哇,你别跟我开玩笑,我觉得我有点害怕.......” “裴十七.......” “别念了。” 前方忽然传来一个吊儿郎当的男声。 近在咫尺,非常清晰,不像是通过电流传进耳朵里的。 莳音怔怔地抬起头。 前方半米处,少年正骑在一辆粉红色的自行车上,一只脚踩地,撑着把手懒洋洋地看着他。 因为没有遮蔽物,他整个人都被大雨淋湿了,衬衫贴在身上,锁骨和肌肉线条都十分明显,墨发湿漉漉地搭在额间,显得异常凌乱。 但可能是因为底子太好,路灯隐隐的光线下,虽然造型狼狈不堪,整个人还是帅气的要命。 不像是被迫淋雨,倒像拍什么杂志似的。 对上小姑娘惨兮兮的视线,少年扬了扬眉,眼眸盛着几颗光点,在雨夜里熠熠生辉。 然后摇摇头,语调里带着漫不经心的懒散, “啧,小可怜,没有了本大爷,你怕是要活不下去哦。” ...... 59、第五十九章 天空依然下着雨。 雨滴噼里啪啦地砸在地面, 溅开朵朵水花。 如果说,从小到大有什么事情让莳音真的误以为自己是个偶像剧女主角, 那就是, 每每她在露天场合遭遇什么糟心事时, 老天爷总会应景地赠她一场雨。 渲染出一个壮烈又悲愤的氛围。 但是今天好像又有些不同。 漫天雨幕里, 少年懒洋洋地踩下单车的脚撑,迈着大长腿走过来, “给小爷张纸。” “......没有。” 他挑挑眉, “小莳音,你究竟是不是女孩子,出门身上居然不带纸。” 女生握紧手里的纸团, 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 看上去显得分外可怜, “我本来是带了,但是......但是刚刚都被我擦眼泪擦完了。” ojbk。 “......是我错了。” 少年哭笑不得地揉了揉头发, “你就是个货真价实的小女孩。” “小”字还被特地加重了语气。 还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笑意。 就是在笑她。 莳音张张嘴, 有心反驳什么,但最终还是没能想出好的理由。 毕竟, 犯“末班车坐过站”这种低级错误的人确实是自己,刚才对着电话哗啦啦哭的惨烈的也是自己。 “坐公交坐过站, 一个人坐在车站哭,擦眼泪用掉了一整包餐巾纸,还要人过来接。” ——怎么看都像是一个幼稚园小朋友才会做出来的事情。 正当她沉痛反思之时,身旁的少年已经脱下了身上的衬衫, 随便拧了拧,三两下就擦干脸上的水珠。 然后又拧了拧,继续穿回身上。 很潇洒。 他的头发还是湿漉漉的,衣服乱七八糟揉了几下之后,皱皱巴巴地贴在身上,整个形象看上去比来的时候更加狼狈。 “裴时桤。” 女生愧疚地咬了咬唇, “对不起哦。” 平日里超级擅长处理突发状况的莳音,就在这一年,频频感到手足无措。 而且大多数时候都是因为面前这个少年。 可是.......身上穿的是t恤和半身裙,书包袋里只装了试卷、铅笔盒还有一瓶水。 纸巾用完了,手机摔坏了,因为雨下的突然也没带伞。 她什么补救的办法也想不到。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从一个干净阳光的美少年变成了青春颓丧片里的流浪儿童。 流浪儿童正倚着车牌侧杆玩手机,头也没抬, “对不起什么?” “要不是我疏忽大意,你也不用大半夜淋雨偷自行车了,而且我刚才还骂了你一顿......其实,都是我的错。” “哟嚯。” 他挑了挑眼角, “看不出你觉悟还挺高。” “真的对不起。” 女生沮丧地垂下脑袋, “下次如果你也末班车坐过站或者怎么了,我一定,一定也不顾一切地来救你。” “啧,莳音我是不是你救命恩人,你怎么还反过来咒我呢?” “对不起.......但是裴时桤,你冷吗?” 裴时桤不知道她话题怎么忽然又跳到了这儿。 扬扬眉,随口答了句, “还行吧。” “唉,如果,你回去感冒的话,我真是罪不容诛。” “.......” 男生忍俊不禁地放下手机, “我说你这只脑袋就这么大,怎么成天想法这么多?小爷冬泳多少年了也没感过冒,小红帽,你还是先担心你自己吧。” 因为是夏天,女生上身就穿了一件单薄的t恤,半身裙只到膝盖,白皙的小腿直接暴露在空气里。 夜风和雨声中,小姑娘身形纤细,缩在长椅上,就像一只弱小又无助的猫。 小猫仰着头看他,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直接一鼓作气冲回去吗?” 裴十七被她逗笑了, “莳音,这里离你家有两公里,你告诉我怎么一鼓作气?” “那.......我们就坐在这里等雨停吗?” “你就别瞎操心了,车已经在来的路上了,你抱住自己别感冒就行。” 莳音这才脑袋少根筋地反应过来,并不是她的手机摔坏了,就意味着全世界的通信设施都失去了效用。 裴大爷的手机质量好得很,淋了那么久的雨,依然可以保持联系畅通。 刚才估计就是在给家里的司机发信息。 她“哦”了一声,发现自己暂时也没什么别的事情可以做,只能听话地抱住自己,减少被冷风吹的面积。 很乖巧。 但对于一个暑假每天都泡在医院里的小姑娘来说,真的已经对生病这件事情有了生理性的厌恶。 哪怕是感冒这样小的几乎都不能算是病的病,也避如蛇蝎。 “小红帽。” 裴时桤发完信息,倚着车牌站了一会儿,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喊她。 “哎。” “你那个,唔,暑假,暑假过得还好吗?” 当然不好。 “就.......还行吧。” 少年眨了眨眼。 长睫毛还带着几分水汽,声音穿过夜风,显得有些迟疑, “那你为什么,没有参加补课?” 其实裴时桤真正想问的问题不是这个。 他真正想问的是,为什么班主任居然会允许莳音不参加这次补课。 这回的暑期补课班,是学校自己组织的。 请的据说都是省内近几年的高考出卷老师,专门为他们这些高二升高三的学生辅导学习方法。 不用交钱,只有年级排名前一百的同学可以参加。 而且如非特殊情况,基本就是“必须”参加。 裴时桤倒是有理由不来,毕竟他到时候高考考的就不是这张卷。 甚至老杨都觉得这家伙肯定是会打电话过来请假的。 结果也不知道怎么的,裴大爷今年暑假就是这么好学,不仅来了,还节节课都来。 ——然后很有仪式感地竖一本书趴桌子上睡觉。 有些八卦的女生就猜测说,会不会是专门为了陪宁词,大佬才破天荒回学校上课的? 但是又因为课对他来说确实是无聊,所以才每天都这么烦躁? ......不知道了。 反正这些谣言也传不到裴大爷耳朵里。 就算传到了,他可能也根本懒得理会。 裴大爷每天都很烦躁的原因是,莳音那个那么爱学习的小破孩,居然一直到补课班结束了,也没有来上过一次课。 而且,她不来上课已经够稀奇了,更稀奇的是,老杨居然也会同意? 男生想了几分钟,干脆拿着一张卷子去办公室问问题。 随便指了一道题,就装作一副极其随意的样子说起这件事儿。 班主任摇头叹息道, “唉,莳音前段时间出了一些情况,所以我给她放了几天假,等她调整好心情再来吧。” “什么情况?” “这你就别问了,事关人家的隐私,我也不能告诉你。” .......这么严重么? “还有啊,这件事情对莳音打击很大,你千万别主动跟她提听到没有?就你这张嘴,我怕人家小姑娘直接就被你弄抑郁了。” “.......” 妈了个鸡的。 烦躁的裴大爷顿时更加烦躁了。 他其实本来还对班主任的话半信半疑的,但回到教室后,发现居然连莳音的好闺蜜江妙也不知道她究竟为什么没来。 少年把眉头蹙成了一朵花。 然后......他就真的不敢问了。 主要是这个夏天,世界上发生了太多事儿了。 什么网约车事件,什么大学生旅馆事件,还有女留学生被囚事件......等等等等。 再加上班主任的语焉不详,对于脑补能力一级强的裴十七来说,这些已经足够他在脑子里模拟出几十个犯罪案件。 如果真的是他想象的那么糟糕的话,他觉得自己就连问“你怎么了”,也是一种极大的冒犯。 于是,尽管裴十七每天都锲而不舍地试图在微信上找一些话题跟莳音聊天,但瞎几把扯了半天,最终也还是没聊到正题上。 直到今晚。 今晚真正见了面,看见小姑娘眼眶通红的可怜样,他才没忍住问出了口。 还没敢问的太直接。 难得学会了转弯和铺垫。 虽然这个铺垫苍白又明显,在莳音这样的聪明姑娘面前压根儿就没什么用。 ....... 女生抱着膝盖,抿唇望前方的雨幕。 好久都没说话。 裴时桤也没催她。 “其实......” 她顿了顿, “也没什么大事。” ——哦,那就是有事了。 少年的眼神专注而真挚,等待的很有耐心。 “期末考试的时候,我妈妈刚好被查出来乳腺癌,暑假都在化疗,再过一段时间就要做手术了,所以我就想,多陪陪她。” ......完全意料之外的答案。 裴时桤停住晃手机的动作。 女生的声音有些轻,被雨声掩的模模糊糊的,但听上去很平静, “不过还好,她是乳腺癌二期,医生说,手术的治愈率很高,现在化疗也没出现什么问题,所以......也就还好。” 寂静了一下。 对方没有回应。 莳音也没意外。 毕竟这个消息,确实是有些突兀和不日常。 她甚至都准备好了听那些熟悉无比的安慰之词。 弯起唇做好了准备笑着说没事的表情。 但是没想到—— “你母亲的主治医生是谁?” ——听到的第一句话居然是这样的。 她微微一愣, “啊?” “你认识周箐么?” 知道啊。 就,很有名的一个女明星啊。 “她之前也得了乳腺癌,还是晚期,不过后来手术也成功了,到现在已经有八年多了。” 少年翻着手机,表情沉稳, “我母亲跟她是好友,所以当时也查了很多资料,当时替她做手术的那位医生,就是我父亲帮忙联系的。对方在业内很有名,算是乳腺癌这方面比较权威的专家了。” “.......” 没有陈词滥调的安慰。 没有千篇一律的同情。 他甚至没有露出任何异样的、不寻常的、让人不舒服的表情,他只是垂眸翻着手机,语气肯定, “我把他的资料发给你,你可以回家去跟家人了解一下,要是有需要的话就告诉我,我随时可以帮你联系。” 然后顿了顿,换了一种更肯定的语气, “我随时能帮你联系到。” ....... 莳音有好久都没能说出话来。 很久很久,最终也只是给了一句很郑重的,对他说过无数次的, “谢谢。” 一直觉得,是他不了解自己。 是他少年意气心性不定就像压根搞不清楚自己爱谁的漩涡鸣人。 但事实上。 真正不了解对方的人是自己。 他其实一点儿也不幼稚。 他其实很聪明。 他压根就不像鸣人。 他懂得什么时候要买奇趣蛋笨拙地安慰你,也懂得什么时候要坚定地说“告诉我,我能帮你”。 如果换一个人——换一个跟他一样大的人。 十七岁,未成年,还被庇护在父母的羽翼下,生活里最重要的事情就是高考。 那么,或许也可以在偷一辆自行车淋着雨来接她,风尘仆仆眼里满是真心。 编写一场浪漫的偶像剧。 可同时,面对癌症这样大的出乎意料的事情,也只能手足无措地站在一边,安慰一通“别担心,别害怕,一切都会过去”的乱七八糟的废话。 裴十七和任何人都不一样。 在你的世界里,他是一个成熟的,足够强大的,可以为你遮风挡雨的人。 是一个大人。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有一个超级麻烦的考试。 所以下一章的更新可能得在明天晚上了,到时候我多写三千。 顺便,推荐一下我基友翘摇大帅逼超好看的新文—— 《月亮有你一半圆》 60、第六十章 满世界都是雨, 落在身后的山林里淅淅沥沥,只有这个小小的车站牌为他们提供了一点庇护之地。 莳音听了一会儿雨声, 下巴搭在膝盖上, 轻轻开口, “裴时桤。” “嗯。” “你不觉得我很可怜吗?” 少年偏头看了她一眼, 语气就像在讨论“这雨什么时候停”一样自然, “觉得啊。” “那你为什么不安慰我?” “你希望我安慰你么?” “就......可是大家都安慰我了啊。” “哦。” 他挑起眉, “那大家都安慰你, 你被安慰到了吗?” “......” “那所以喽。” “但是,你怎么知道,安慰我是没有用的呢?” “小爷当然知道了。” “你为什么知道?” 在这个问题上, 女生显得颇有点不依不挠。 “知道就是知道, 哪有这么多为什么。” “可是.......” “别可是了。” 少年收起手机,冲她勾勾唇, “车来了。” 莳音一顿,顺着他的目光向前望去。 漫天雨幕里, 一辆越野车疾驶而来,在马路上溅起道道水花, 最后“呲——”的停在车站旁。 车窗被摇下,露出一张熟悉的脸, 笑意吟吟的, “小十七。” 男生微微诧异地挑了挑眉, “你怎么来了?” “怎么,我还不能来了?” “你不是说, 今天要拍戏么。” “戏和儿子,当然儿子重要。听说我们小十七英雄救美回不了家,我哪还有心情拍戏,当然要过来帮你在女孩子面前挽挽尊了。” 女人弯着唇,视线落在他身后,语气十分温和, “小姑娘,来上车吧,阿姨送你回去。” 唔,是裴时桤的妈妈。 也就是林蔓茜。 莳音真的不算是外貌协会。 但是。 这两张极有质感的脸放在她面前,尽量夜晚路灯昏黄,看不太清晰,她还是有一种现实与电影彻底模糊的虚幻感。 ——难怪裴时桤能长出这幅模样。 继承了林蔓茜和裴一的基因,他长得再丑一点点都是不孝顺。 “你怎么老是发愣呢。” 男生无奈地叹了口气,走过去把她从椅子上拉起来, “还要不要回家了?” .......哦。 她乖巧地跟裴时桤妈妈说了谢谢,钻进车里,而后倚窗发呆。 之前说到一半的话题就这么被截住。 纵然莳音挠心挠肺地想知道裴时桤究竟为什么这么淡然,但人家家长就坐在前面,她怎么也不好意思继续问了。 甚至她还很担心裴时桤的妈妈会问她什么。 毕竟这种场景这种情况,一般的家长,肯定都会很担心自己的孩子早恋啊被骗啊什么的吧。 就像今天那两个来医院看妈妈的教师,自己从头到尾就没跟对方的儿子有什么接触,但是对方已经在脑子里脑补出了一场完整的从青梅竹马到棒打鸳鸯的大戏。 莳音很有心理准备地等着,但是—— 居然没有诶。 人家只是很温柔地问了她家的地址,要不要喝水,然后很快就开始聊起其他无关紧要的话题。 比如正在放的这首西语歌是她喜欢的哪个歌手唱的,江南天气的善变与浪漫,还推荐了最近正在上映的电影。 说话节奏不急不缓,措辞和语调都可以看出她是一个非常尊重他人隐私的人,完全没有一点高高在上和“过来人”的架子。 可以算是莳音聊天聊得最舒服的长辈之一。 她甚至连“你怎么这么晚了还在外面呀”——这种几乎可以被拿来当做寒暄的问题,都没问。 跟裴时桤真的很像。 莳音一直觉得,一个人的行为素养,很大程度上可以体现这个人的家庭背景和家教。 比如裴时桤,这个孩子尽管看上去拽拽的,把“吊儿郎当”和“睥睨众生”挂在每一个语气里,但实际上,他是一个很乖很正直的小孩。 三观超级棒。 他从来不会因为外在的东西看轻任何一个人,尽管人设很偶像剧,却不会像偶像剧一样把那些喜欢他的女生看成是无脑花痴女,也从来没有把许集安这些朋友看成是可以予求予取的跟班小弟。 记得上上学期,因为莳音,许集安被可怜地赶到讲台边,她当时没有多说什么,事后却报答性地把他那个月的迟到记录给划掉了一半。 刚好克制在不用写检讨的程度。 甚至有一次,看他因为没带校牌而站在校门口忧愁望日,还好心地把自己的校牌摘下来借给他。 对方托着校牌,表情堪称惊恐, “莳莳莳音你给我这个干什么,我那那那那个,已经有有有有有喜欢的人了!” “哦,那恭喜你呀,不过你跟我说这个干什么?我只是想感谢你把位置换给了我而已。” “原来是因为这个啊。” 许集安明显舒了口气, “那你不用谢我啦,我是跟十七哥换的座位嘛,再说,他为了让我换位置已经跟我玩了一个多月的阴阳师,把抽到的ssr都送我了,嘿嘿,莳音啊,下次你要是还想换的话,还是可以找我帮忙的。” 莳音微微一愣, “......我还以为,他是用暴力威胁的你呢。” 毕竟当时那个场景,很难不让人多想。 “哈?” 对方露出不能理解的表情, “用暴力威胁我我干嘛跟他换?莳音你把话说清楚,咱们同学这么久,我在你面前就是一个轻易对武力屈服的弱鸡吗?” 很像。 “当然不是了。” 女生弯弯唇,笑容里带着几分释然, “是我自以为是误解你们的友情了,不好意思啊。” “.......” ——留下一个许集安看着她轻快的背影,疑惑地挠了挠脑袋。 开个玩笑嘛,干嘛突然道歉哦。 莳音这么认真地跟他道歉,心里突然毛毛的诶。 ....... 许集安不知道,莳音道歉的人,认真说起来其实并不是他。 而是对那个被自己深深误解的裴时桤。 总说他是“大佬”,说他酷帅狂霸拽仗着头脑背景不把其他人看在眼里,当时她们几个小伙伴一起追一部挪威青春剧,还觉得里面的校霸简直就是裴时桤翻版。 但事实上,他不抽烟不喝酒不斗殴也不滥交。 不羁和散漫是他的性格使然,而非用来装酷的中二假象,他甚至,比一般的男生更尊重女性。 是一个家教很好的小孩。 换做以前,哪怕再吸引她,莳音也绝不会和这样的男生有太过深入的接触。 因为太真实也太正面了。 爱与恨都真诚而炽热,跟虚伪又假善的自己完全不是一路人。 跟这样的人在一起,她觉得自己就像是在犯诈骗罪。 但是如今......感谢另一个姑娘。 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莳音忽然意识到,她如此容易体会和谅解别人,却唯独对自己太过严苛。 悲观那么多年,根本就不是因为老天爷对她太残忍,而是她自己一直就没看清过自己。 莳音家离西园只有两公里左右的距离,开车其实非常快,不一会儿就到了。 下车的时候,因为还要上一段没有遮顶棚的台阶,所以裴时桤干脆跟着一起下车帮她撑完了这段路的雨伞。 女生一边跟着他的步伐走,一边低头沉默,好半天才仿佛下了什么决心似的开口道, “裴时桤,如果我现在跟你说我......” “不要说。” 她微微一愣。 少年撑着伞,目视前方,声音里还带几分懒散的笑意, “你可千万不要说。” “你就知道我要说什么了?” “不知道啊。” 他上完最后一级台阶,停下脚步,转身冲她勾了勾唇, “可是莳音,小爷不是漩涡鸣人,也不想当白娘子千年报恩的许仙。” “......欸?” “英雄救美的故事,我从来就不喜欢。小爷也不是为了要你报答才去救你的,小莳音,如果你还没想好,那就慢慢想,反正人生那么长,大把时光,我不着急,你也要对自己负责。” “.......” 他撑着伞,眉目璀璨,眼眸里有好看的光点, “那么,小红帽,晚安喽。” ...... 少年的转身非常潇洒,不带丝毫欲擒故纵的犹豫,关上车门后,忽然想到什么,还专门摇下车窗,朗声道, “对了,回家别忘了给小爷发个作业。” 结果话音刚落,雨声里就响起越野车帅气的引擎声。 没几秒,车身就消失在雨幕里,只留下一道绚烂的水花。 而后,水花也很快寂静了。 莳音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表情由错愕慢慢变得惊奇,最后才转为释然。 直到夜风拂过小腿,传来微微的冷意,她才握着自己摔坏了的手机进了电梯门。 ——裴时桤说的没错。 因为一时感动做出的决定本来就不靠谱,学业占据主流的高中时期本来也不是用来谈情说爱的年龄。 更何况,他们都还很年轻不是么。 时光大好,喜欢这种东西,本来就是善变而容易过期的,每个人要首先对自己负责,然后才可以考虑去融入别人的世界。 这不仅仅是对自己负责,也是对另一个人负责。 很高兴,在这一方面,他们的三观何其相似。 ...... 母亲做手术那天,莳音没有在医院陪着。 或者可以说,自从开学之后,她就一直没有见过母亲了。 因为在裴时桤姑奶奶的帮助下,经过商量,莳母最后还是去了海外进行治疗。 一来不可否认,因为海外乳腺癌更加高发,临床试验数量更加丰富,所以不管是治疗水平还是药物研发,都要稍微更加先进一点。 在海外医治,用医疗设备和新药都更加方便保险。 二来就是,那位晚期手术成功,甚至存活期达到八年以上的周箐大明星,主治医生就是外国人,她本身也是在海外进行的治疗和手术,所以莳母出于一种心理作用,还是更倾向于去国外。 但当然了,出国医治的费用肯定是远远高于国内的。 好在莳音他们家在某种程度上也算宽裕,卖掉一套不动产,手术费和就绰绰有余了。 其中最感谢的,还是帮忙联系了医生的裴姑奶奶。 莳母不知道莳音和裴时桤之间的弯弯绕绕,真的以为对方就是听到了这个消息才善意地伸出援助之手。 跟莳音说难怪人家能养出小十七这么好的一个孩子,家风从老一辈就很正啊。 女生弯弯唇,没有多说什么。 莳母出国那天,莳音没有去送行,因为她在进行模拟考试,莳母也强调警告了无数遍,让她不要因为自己这个“小病”而耽误学业,不然自己就算治疗好了也会再次被气出病来。 她都说到那份上了,莳音当然也只能听话地留在家里,每天认认真真地上课学习,希望自己稳定的成绩能够让母亲安心。 说来也奇怪,明明莳音整个暑假都没有去补过课,虽然每天都泡在病房里刷题背书,但因为母亲生病的事,其实心思也不能算完全集中。 但是这个学期的开学考,她居然直接考到了理科年级第二。 更神奇的是,此后跟着的三场联考,她通通都是第二。 上星期结束的高三第一次模考,还非常恐怖地超过大佬裴时桤,考到了十二校榜首。 震惊了整个学校的人——包括拿着成绩单琢磨了整整三天的班主任。 江妙完全疯狂嫉妒她,马景涛似的摇着她的肩膀, “啊啊啊,音音音音,你告诉我怎么学习,我不用考第一,我只要综合排名有年级前十我就敢报c大的自招了啊啊啊!” “死心吧,自招报名已经结束了,c大再好专业也不适合你,我劝你还是好好准备k大吧。” “哦......可是音音,你为什么不参加自招?我看了一下学校的招生简章,当时裴时桤还没报,而你条件完全符合,而且,不是有你觉得还可以的专业嘛。” 莳音压着书面,沉默了一下,而后露出一个淡淡的笑, “就是想试一下高考嘛。” “天哦,你们这些学霸可真可怕。” ......其实不是的。 莳音不参加自主招生,只是因为,她不想让自己的未来这么快就尘埃落定。 她觉得,自己的未来一旦尘埃落定,母亲就会彻底放下心来,好像对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了牵挂,活着或者死去都是可以接受的事情,听天由命就好。 甚至在自己十分坚决地告诉母亲她就是不会参加自招之前,母亲都对“去美国接受成功性更大的手术治疗”这件事没有什么想法。 还觉得根本没必要浪费那么多钱,房子放着可以升值,留给孩子们以后当打拼事业的家底多好。 莳音觉得这种想法太可怕了。 所以固执地坚持要参加高考,任凭周围的人怎么劝说都没用。 更何况,她最想去的专业自招简章里本来就没有,就当年轻的时候放手一搏了,如果高考真的失败,大不了就再复读一年。 她就不相信了,老天爷真的会对她那么残忍。 江妙郁闷地蹙起眉头, “你跟裴时桤两个人还真是奇怪,一个准备了那么久的自招,结果最后不去了,一个呢,本来一直没打算去,结果事到临头又改变主意,忽然报名,导致宁词来跟我抢c大的推荐表,真是气死我了。” 莳音微微挑眉, “宁词报c大了?我怎么记得她之前还跟我说没信心,想报k大呢?” “呵,她就是装的。” 小姑娘翻了个白眼, “她本来还打算要q大的推荐表呢,但是那个推荐表我们学校只有一张,被裴时桤直接拿走了,她就只能勉为其难地报c大喽。说什么报别的学校,她就故意试探你的吧,烦死我了,我本来还准备了那么久呢,一下子就被她给截胡了。” 莳音弯了弯唇, “别这样,那你想宁词不是更郁闷,她不是也是突然被裴时桤截胡的么。” “就该!这次我可要表扬裴时桤了,我们学校就一张的推荐表呢,按总成绩排名,要么给裴时桤,要么给你,凭什么留给她啊。” “妙妙啊......” “你别劝我了。在宁词这件事情上,咱俩三观不合,为了友情,还是不要讨论太多的好。” “我没打算跟你讨论宁词。” 女生无奈地撑着额角, “我就是想问你,今年的文艺晚会,你想不想上台跟我表演个节目?” “啥?!” “我就问问你的意愿嘛,你不想也没事儿的。” “哟嚯,莳音你是不是跟裴时桤呆久了,现在说话居然有二话音了欸。” “......我们现在的重点是这个吗。” “好吧。” 江妙眨了眨眼睛, “可关键是,你今年是抽了什么疯,居然想上台表演节目?” “妙妙,你这个逻辑很伤我诶,为啥我想上台表演节目就是抽疯,给班级加个分不好吗?” “但以前高一高二的时候,学校里大大小小无数活动,几乎所有晚会文艺委员都来求过你出节目好给班级加分,你一次都没答应啊。” “那我不是要主持嘛。” “你今年就不主持了吗?” “......总之,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我好不容易高三了,就想给自己的高中生涯留点多彩的回忆呀。” “嘁,我才不相信呢。” 莳音咳了咳, “总之,你到底要不要跟我一起?” “一起啊!我当然是超级想了......不对不对,先等下,你先告诉我要干嘛,万一是难度很高的那种,还是算了。” “难度绝对不高,你不是会弹吉他嘛,我就想跟你表演一个合奏。” “哦。” 小姑娘摸着下巴, “那我们合奏什么呢?” “《新鸳鸯蝴蝶梦》” “......” “干嘛这幅表情?这首歌在90年代很火的好不好!我爸爸妈妈的定情曲就是这个,我们家有十几张这首歌的磁带呢。” “我懂了。” 江妙心累地挥挥手, “你就是想表演给你妈妈看的对吧?看在你一片孝心的份上,我就陪你表演一次吧,也算是表达一下我对阿姨的爱和祝福。” 开学之后,江妙当然免不了要问她为什么没来补课。 面对自己高二分班以来关系最好也最信任的闺蜜,莳音很坦诚,把母亲的病情大概跟她提了提。 对方震惊了几秒,莳音还没反应过来,她反倒先红了鼻子,眼泪唰的就流了下来,把莳音都给哭懵了。 然后小姑娘抱住她,努力止住咽哽, “音音,等你渡过这个难关,你一定会超级幸福的。” ....... 莳音哭笑不得,最后居然还反过来安慰了她一通。 她觉得裴时桤和江妙,真的是自己在高中时代遇见的两个可爱的宝藏。 “那我真的去报名了哦?” “去吧去吧。” “所以你真的空的出时间跟我练习哦?” “音音你是小老太婆吗?我江妙妙答应的事情,就没有反悔过,你尽管去,我保证给阿姨一场完美的表演。” 莳音比了个ok的手势,起身就去郭文艺部长那儿报名了。 她其实想上台表演,并不单纯是因为母亲,只不过很凑巧的,母亲做手术的时间,刚好是在文艺晚会的第二天,所以才选了这首曲子。 也算是给母亲一个慰藉。 但是莳音以前不参加任何汇演,仅仅只是觉得,自己又主持节目,又组织晚会,又展示表演,显得过于张扬了。 而过于张扬的女孩子,在人缘方面,经营的都会有些困难。 比起出风头,她还是更希望自己能够保持一个正面的好人缘。 但是现在她忽然就不这么觉得了。 自己高中三年,最青春年少的时刻,明明满身才艺,一次都没有参加过这些文艺汇演,是真的也太可惜了叭。 于是那天郭漫臻不带任何期待地跟她提起这件事情时,她忽然就心动了。 郭漫臻这会儿正在走廊上晒太阳,莳音只能又折回后门,结果,刚走到后门,门后就忽然冒出来一个裴时桤。 盖下来一大片阴影。 她吓了一跳, “你躲在这儿干嘛呢?” 少年蹙着眉头,握着个榔头在地上敲了敲, “在修椅子。” “......你在开玩笑吗?” “开个屁玩笑。” 他烦躁地揉了揉头发, “季威那个傻逼把老子的凳子踢坏了,让他安个钉子居然还能把自己安进医务室,你说这傻逼是不是专门克老子的?” “所以你现在在自己安钉子?” “不然咯。” 莳音看向他手里握着的榔头和凳子脚—— “砰!砰!砰!” 一下下敲得很用力,在发泄似的。 “行了,你该干嘛干嘛去,别堵在这儿妨碍我。” “.......哦。” 女生看他玩榔头玩的顺溜,就乖巧地抬脚打算离开,但—— 后门这个地方,也许就是跟莳音磁场相冲。 最开始被裴时桤砸馒头是在这里。 被王宇骚扰导致矛盾纠纷也是在这里。 后来跟宁词撞击发现她对方超出理解范围的小心机也是在这里。 甚至今天,她好好走着路,都能忽然跟外面忽然转身返进教室的人撞上。 而且对方转身的力道太大,两个人一撞,直接都重心紊乱失去平衡。 “咚!”——是双方同时摔在地上的声音。 莳音撑着地面站起来,垂眸看向对面撞上自己的人。 ......居然是宁词。 “你那个,没事吧?” 她率先问道。 但对方一直低着头,很久都没有回答。 在她身旁,是散落一地的玫瑰花。 略微让人有不详预感的画面是,她的右手正压在一堆玫瑰花里。 而花枝上的尖刺......没有除。 莳音蹙了蹙眉,正要再次开口,就发现对方微微移动了一下身体。 右手轻轻抬起来,嘴里发出“嘶”的吃痛声。 手掌在地面移动的时候,留下一个个触目惊心的血印。 手一翻,景象就更加可怕了。 整个掌心都是血红血红的,简直让人不忍直视。 “我送你去医务室包扎一下吧。” 莳音蹲下身,试图扶她起来,但手还没触到对方的胳膊,肩膀上就传来一股推力,力道大的让她再一次往身后摔。 还伴随着一声带薄怒的叱责, “莳音你不用这样吧,宁词又没真的跟你抢,你喜欢十七哥你就跟他说啊,你在这里欺负一个女生算什么本事哦!” ....... 这又是哪个神经病脑补王? ——然而,预想之中的疼痛没有再次传来。 背脊被人微微撑住,把她扶平。 脑袋上方还传来少年熟悉的冷笑, “你他妈脑残是不是?” 季威在前方皱眉, “十七哥......” “老子有名有姓不用你叫哥。” “......不管怎么说,争风吃醋也要有个度,宁词都伤成了这样,她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呵。” 裴时桤把手里的钉子丢到一边,懒洋洋地倚着后门, “怎么着,你们这是联合起来跟小爷碰瓷儿了?” “十七哥......” “你有空在这里不分青红皂白地指责我,不如先带她去包扎。” 莳音弯弯唇,也没看任何人,就蹲下身,把女生扶了起来,语气很柔和, “抱歉啊,我没想到你会突然转过来,我带你去医务室吧。” “莳音......” “是我撞的你,应该是我跟你说抱歉才是。” 女生的表情很平静,咬了咬唇, “对不起。” …… 整个氛围瞬间就寂静了一下。 季威的表情已经变得很尴尬了。 “那、那个,莳音姐,要不然我扶宁词去吧,对不起啊,我那个......刚才是太着急了......” “我知道,我没放在心上。” 很平淡的语气。 但就是因为太过平淡,所以——明显就是放在了心上。 “莳音......” “叫她干什么。” 裴十七拉住欲跟上去的男生的胳膊,抬脚直接踹掉那只还没有完全钉牢的凳子腿, “来,先把这个安回去。” “十七哥......” “怎么,难道你的作风就是倒打一耙,委罪于人?” “不是,只是十七哥……” “我最后说一遍。” 少年站直身体,把手里的榔头直接丢到他的脚边,眼神淡淡,就这么俯视着他, “你他妈现在就给老子安回去。” ....... 在他们身旁,是满教室寂静的目光。 金筱姚不可置信地拉住江妙的胳膊,咽了咽口水, “难不成,我们其实一直都八卦错了对象?” 江妙翻了个白眼, “是你们八卦错了谢谢,我可没有。” GET /u/55/55915/49616602.shtm HTTP/1.0 Host: m.asxs.com X-Forwarded-For: 72.14.199.16 X-Real-IP: 72.14.199.16 Connection: close Accept: */* User-Agent: Mediapartners-Google Accept-Encoding: gzip, deflate, br 61、第六十一章 莳音不知道身后教室发生的兄弟战争和舆论波动。 她只是很尽职尽责地把宁词送到了医务室, 然后就静静地坐在一旁看医生姐姐帮她挑出手掌内的花刺。 医生姐姐就是很早之前跟裴时桤因为专业素养问题争起来过的那位实习生,不过这么久过去, 她也早就转正了, 挑完花刺之后, 没有急着给宁词涂药, 反而进药房拿了瓶红花油, “莳音, 我看你手臂上也有淤青, 拿这个揉一揉吧。” ......咦,知道名字诶。 宁词在一旁好奇地眨了眨眼, “姐姐, 你认识莳音呀?” “她每个月都来我这开止痛药, 还蹭我的红糖水喝,我怎么能不认识她。” 江南天气湿润,痛经是大部分女孩子都会有的毛病。 而莳音算是里面稍微比较严重的一个。 于是每次来例假的时候,她都会去保健室开止痛药, 久而久之,就跟医生姐姐混了个面熟。 刚好有一次, 她过来开药时,就发现对方正在煮红糖水, 里面还加了一些中药材,并热情地分享给她。 莳音喝了一碗之后觉得特别有效果,从那之后,就开始超级欢乐地蹭小姐姐的红糖水了。 但当然了, 医生姐姐的小冰箱里,也装满了莳音专门抱给她的各种杨梅、山核桃、土鸡蛋等等“自家爷爷奶奶养的农产品”。 不知道为什么,莳音和同龄人的关系大多都属于那种有距离的温和,很难真正亲近。 但跟这些比她大好几岁的小姐姐们,就容易玩的特别好。 比如以前的团委老师,现在的医生姐姐。 都是那种可以跟她聊心事的闺蜜型长辈。 “其实就是小淤青而已,它自己就会好的,我觉得......我应该不用专门处理吧。” 女生握着红花油,因为怕痛而有些犹豫。 “你自己看看你伤的位置,要是不怕写作业的时候压着,我当然不勉强你涂,但是小红帽啊,我可告诉你,长痛不如短痛哦。” “喂喂,你怎么也开始叫我小红帽了?这个外号真的很幼稚好吗。” “可不就是被你那个好朋友传染的嘛,唉,青春期可真美好啊,姐姐当初就不该来学校工作,搞得现在天天刺激自己。” “......说起来,你的那个理发师未婚夫呢?” “分了。被我发现劈腿,气的我哟。莳音我给你个忠告,以后找男朋友,千万别找理发师、摄影师和模特经纪人,这种肌肤接触太多的行业,简直就是出轨的高危地点。” ...... 宁词听着她们语气随意的交谈,又看了看自己一片狼藉的掌心,抿抿唇,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 她没有说的是,其实自己痛经比莳音更严重,也是每个月都来医务室拿止痛药,偶尔还会过来开维生素片。 止痛药不用签名,但维生素是需要签名登记的。 可直到现在,这个医生也没记住她的名字。 外形亮眼的女生天生就是比一般人更能留下记忆点,她们甚至什么都不需要做就能比其他人获得更大的关注度。 她可以努力装乖可爱装活泼,凭借着不动声色的言语技巧逐渐成为自己社交圈的中心,可以花很多时间去琢磨别人的喜好从而“抢”走莳音的伙伴,甚至还能以同为失恋者的身份获得亲近和认同,在三个人的小圈子里把“受益者”莳音排挤到边缘地带。 这些事情,她都做得很好。 但是她始终无法像莳音一样,轻易地就让陌生人记住自己,每到一个生疏的环境都能让其他人主动过来和她攀谈,而不用自己绞尽脑汁地去思考话题。 倘若现在做一个调查问卷,问你更喜欢跟谁做朋友,在莳音和宁词之间,大概班上百分之九十五的女生都会选择宁词。 如果问的是你更喜欢谁来当班长,出于一种隐秘的小心思,百分之八十的女生还是会选择宁词。 可如果,问的是你更希望成为谁? 那么百分之百的人都会选择莳音。 莳音总说裴时桤是被上天宠爱的孩子,可是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长得漂亮,家庭优越,艺术天赋还高,甚至稍微努力一下就能够超越自己考年级第一。 造物主造人的时候,本来就不是完全公平。 她需要费很大的努力很用力去做的事情,人家随随便便就可以达到了。 这可真是让人......不甘心。 “你还有什么别的地方被扎到吗?” 柔软的嗓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宁词回过神,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给她上药的人已经从医生变成了莳音。 女生握着药水瓶和棉签棒,神情温和而友善,好像完全不觉得她们之间有过什么嫌隙。 她迟疑着摇了摇头, “没了......对了,校医姐姐呢?” “她去买饭了。” 对方把手里的医药工具放下,冲她弯了弯唇, “再过十分钟就放学了嘛,她就说干脆请我们吃晚饭了。” “......莳音你跟校医姐姐关系很好吗?” “好啊,她人超级好也超级可爱的,我超级喜欢她。” “哈,可爱?你的审美可真奇葩,事实上,我们都觉得她有点高冷欸,平时给我们开药的时候,表情都特别严肃,开个感冒药也像做晚期肝癌手术似的。” “会吗?” 女生思考了一下, “那可能是她不想因为自己的表情被质疑专业能力吧,毕竟曾经因为这个被说过。” “欸,被谁说过?” “就是学生们呀。” 莳音不愿意多聊这个,眉眼弯弯,很自然地岔开话题, “不过话说,你怎么会带那么多玫瑰花?而且哪家花店这么不专业,都不去刺,就算不发生事故,也容易会被扎伤吧。” “不是花店买的,是直接从我家附近的花圃里剪下来的,不是马上就要文艺汇演了嘛,我们准备的歌舞剧里要用到挺多玫瑰花的,我就直接跟那个花圃的主人要来了一些。” “哇,羡慕,我们高一时候的合唱表演也需要用到玫瑰花,都是在花店里买的,价格还挺贵,要是那个时候认识宁词你就好啦。” 宁词抬起头,笑了一下, “那位花圃的主人不缺钱,种花就是为了情趣,如果不是很熟的话,他也不会随便送。” ——话音一落,她就后悔了。 人家说的是以前的事,并没有提什么要求,大概也就是寒暄而已,自己这几句话一出来,顿时就显得特别小家子气且尖酸刻薄。 如果有第三个人在,必定会把她的印象分往下拉十分。 宁词蹙蹙眉,心里头涌起一阵懊悔。 大概是被刚才在门口的事情刺激到了,她现在还有点控制不好自己的情绪。 不过对面女生的笑容依然非常自然,语调柔和, “也是。不管怎么说,种花还是一个挺费心力的事儿。” ——瞧,不过几个来回,高下立分。 自己的尖锐刻薄和对方的轻描淡写,对比实在是鲜明的很。 莳音又想了想, “但我怎么记得,郭漫臻他们好像也是在准备一个歌舞剧来着,一个班可以被允许报两个类型相同的节目吗?” “我就是跟郭漫臻一个组呀,我们一起演《茶花女》。” 女生就诧异地挑了挑眉, “啊,你说郭漫臻演茶花女吗?” 在莳音的记忆中,郭漫臻是个方方面面都特别强调自己公主形象的姑娘。 什么□□啊农家女啊私生女啊这种角色,就算戏份再多角色再有内涵,她也是绝对不肯碰的。 为了这次文艺汇演,居然愿意出现茶花女,简直颠覆了自己以前的想象。 “不啊,她演一个配角。” 宁词露出一个淡淡的笑, “茶花女是我来演。” “而且,如果不是他们非要拉着我演主角的话,我也不愿意浪费时间弄这些东西呀。” 语气里还带着不易察觉的高傲和骄矜。 ......真令人惊讶。 这种充满郭漫臻风格的台词,居然是从宁词嘴里说出来的。 莳音这才第一次真正地意识到,自己可能已经完完全全不了解这个姑娘了。 她看着对方浮上一丝挑衅和警惕的眼眸,沉默片刻,好一会儿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甚至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里居然涌起一股失望和意兴阑珊。 ——就像小时候看小鱼儿和花无缺,一直觉得里面的玉燕是可怜的,为世情所迫的,所以一直对她带有一种莫名的怜悯和好感。 但是看到后面忽然发现,对方已经彻底走火入魔也并非自己脑补的那样时,心里忽然产生的那种意兴阑珊的失望。 “你为什么这个表情呀?” 大概是自己的蹙眉有些明显,对面的女生忽然笑了,语气甚至带上了明显的嘲讽, “是觉得我不可能演主角吗?” “当然不是了。” “莳音,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是一成不变的。不是在你眼里,这个人是什么样子,她就得一辈子按照你的印象去生活。” ......这语气,有点冲啊。 莳音扬扬眉, “我没这么想啊。” “既然你没这么想,那你可不可以不要一直用这种高高在上的,好像特别同情我似的态度对待我?” 面对对方突如其来的咄咄逼人,女生怔了一下,而后又很快恢复平静,笑了笑,声音带着波澜不惊的柔和。 “所以,你觉得我怎么对你高高在上了?” “就是像现在这样。好像特别宽容,特别忍让似的,明明心里很不高兴了,但是却用一种‘我不跟小孩子计较’的态度岔过去。可是你知道吗,你这样的做法,我不仅不会感激你,反而还有一种在被迫成全你善良品格的恶心感。” “.......” 她敛着眉眼, “莳音,我们本来也不是多要好的朋友,我不明白你对我这种莫名其妙的圣母仁慈从哪里来,事实上,你大可以把我当成杨柳婷这样的人来反击,最起码这样,我还会觉得你坦荡。” 特别鱼死网破的说辞。 于是氛围也一下显得十分尴尬,空气寂静了好一会儿。 莳音眨眨眼,终于把视线从桌子上的那一瓶红花油移开,歪着脑袋看她,语气里流露出几分漫不经心, “唔,我大概明白你的意思了。” 这是什么语气? 宁词忍不住蹙了蹙眉。 “可是你要我反击,我也得先找到足够让自己花费精力反击你的理由吧。” 女生撑着下巴, “我想了想,也没有找到你很触怒我的点嘛。” “.......” “宁词,我是刚才才确认欸,你好像真的很讨厌我。但是你比杨柳婷聪明,讨厌一个人,不会直接去做一些容易留下把柄的脑残行为,反而更愿意花费大量的精力去渲染、策反、篡位,就算被我识破了,但论法律公理,我也找不到任何指责你的理由......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你跟我还真的有点像。” 她弯起唇,语调柔软而缓慢, “我记得我刚上初中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因为想成为焦点,想成为大家的关注对象,所以强迫自己对不喜欢的人微笑,每天做很多维持人缘的琐事,一直说一些违心的话,白天在学校表现的温柔友善,晚上回家却在日记本里写一大堆发泄的恶毒的话,我觉得我简直就是世界上最虚伪的人了。” “......所以你是想跟我走知心姐姐路线吗?” 对方没理她,眉眼弯弯,继续说, “我还记得那个时候,我很讨厌我的同桌,因为她靠关系抢走了本该属于我的演讲比赛名额,事后还跟我挑衅炫耀,我觉得很不公平很不甘心,于是就花费很多精力去了解她那个小圈子人的喜好,很快就打入她们内部,策反了她所有的好朋友,我还报了兴趣班去学播音主持,成功赢过她拿到了广播站的主播位置,并且占了她很多主持活动。” 宁词拧眉,在想莳音编这个故事是不是在讽刺自己。 “后来她第二次过来挑衅我,还带一群姐妹在街口堵住我暴力对付我的时候,我觉得太生气了,我就让她亲眼看见了她喜欢的那个男生跟我表白的场景,我甚至还故意问他,他对那个女生是什么感觉,那个男生说了很不好听的话,事实上,在他说出口的那一瞬间我就后悔了,但是木已成舟,没办法改变,等我反应过来,我就只看见那个女生哭着跑开的背影。” 她抬起头,轻声问, “你知道,后来那个女生怎么样了吗?” “......怎么样了?” “她得了抑郁症,直接休学了一年,离开那天,她给我发了一条短信,她说,莳音,你就是个罪人,如果我有一天死了,那么你就是那个杀人凶手。后来,她真的自杀了,不是因为抑郁症,而是因为厌食症,但据说,厌食症好像也是因为我得的。” “.......” 这个故事有头有尾,惨烈的可以,宁词一瞬间竟无法判断,究竟是莳音编出来讽刺她的,还是真的有这么一回事。 “我没有骗你呀,是真的有这么一回事。” 女生仿佛猜到了她在想什么,叹了口气, “总之,因为她,很长一段时间,我都觉得自己是个多么多么坏的人,我甚至想,我这样虚伪又恶毒的人,死后一定要下地狱吧。” 这是真的。 在那个世界观初初形成的年龄,莳音无法表达,那个女生怨恨又绝望的眼神对她产生了多么大的影响。 但是确实在很长一段时间,她对自我的判断,还有对未来的期望,都因为那个眼神那句话而产生了巨大的改变。 她开始自我厌恶,自我贬低,自我不信任。 可以说,她整个人的悲观情绪,很大程度上,就是来自于那个得了抑郁症休学的姑娘。 那个姑娘离世之后,她妈妈曾经约她出来谈过话,问的第一句话就是:“你知道为什么我女儿会得厌食症吗?” 莳音沉默地看着她。 “因为她在她的日记本里写,她喜欢的男生觉得她太胖了,又胖又丑,她说总有一天她要变得比莳音还瘦,让他们都对她刮目相看,让他们都后悔。” “其实我今天来,并不是来跟你追究责任的,我只是想看看,我女儿那么羡慕,羡慕到让她失去生命的姑娘,究竟是个什么样子。” “现在我看见了,但我觉得,也不过如此。不过只是一个表面好看、内心却刻薄的花瓶而已。” ...... 也。不。过。如。此。 这句话,就像一个咒语,困扰了莳音整整三年。 闺蜜的乐观开朗没有感染她的三观,裴时桤的炽热关怀也没有融化她的悲观。 她就像一个被封闭了的绝缘体,再高兴再感动,都无法改变内心固执的自我批判。 直到宁词的出现。 她作为一个旁观者,看着宁词一点一点改变,看着她笑,看着她装乖,看着她不动声色地使着自己的小心机,看着她走上自己曾经走过的那条路。 她忽然发现,其实自己曾经所有的一切的行为,都只不过是女孩子想要变得更耀眼而付出的无可指摘的努力罢了。 你可以讨厌,可以不喜欢这样的女生,可以觉得她虚伪做作,觉得她又婊又装。 但是事实上,她并没有真正犯过什么罪。 在宁词不动声色地拉拢章盈璐的那段时间,莳音忽然就谅解了自己。 因为她发现,她连宁词这样毫无理解的针对都可以宽容。 那么凭什么,她不能对自己宽容一点? 她甚至仔细回想了一下。 她觉得,比起自己单纯为了报复的小心机,那个女孩喊一大帮社会姐妹凌霸她的做法才更过分吧。 难道只是因为自己坚强地熬过了,而对方心理脆弱地得了各种疾病,对方和对方的家人就可以这样心安理得地来指责她吗? 自己就必须得为了她的死亡负责吗? ——没有必要。 莳音,是他们在道德绑架。 不是你真的杀人了。 ...... “但是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么多?” 前方忽然传来一个质疑的女声, “你就不怕我把你这些负面的往事都传出去?” 她抬起头,就看见宁词正皱着眉,脸上带着浓浓的疑惑,眼眸里却情不自禁涌上了几分警惕。 ......哦。 看来刚才那一段话,只是感动了自己。 却没有感染别人。 “你不用想太多。” 女生叹息一声,脸上的笑意很淡, “我只是一报回一报而已。” “顺便再看看,我究竟能不能挽回一个江玉燕。” “可以最好,如果不行的话,” “其实也无所谓。” ...... GET /u/55/55915/49616605.shtm HTTP/1.0 Host: m.asxs.com X-Forwarded-For: 72.14.199.14 X-Real-IP: 72.14.199.14 Connection: close Accept: */* User-Agent: Mediapartners-Google Accept-Encoding: gzip, deflate, br 62、第六十二章 这个世界上,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路要走,每个人也都有自己的道德标准。 是非对错, 本来就是因人而异。 莳音有时候觉得, 自己是一个宽容到堪称冷漠的人。 她从来不会用“人道主义”又或者“慈悲善良”这样的标准去指责任何陌生人。 帮助他人是善意, 但不帮助也无可厚非。 在同学都义愤填膺地大骂冷漠旁观溺水者死亡的路人、不扶摔倒老人的行人的时候, 只有她像个异类一样在作文里写:“是这样的,我觉得你出于慈悲成为一个素食主义者很棒, 但不意味着你就有资格干涉我食荤的行为。” 那次考场作文, 她只拿了一个及格分。 甚至改卷老师没忍住,还在作文下留了一句评语:饮食习惯跟路人式冷漠没有可比性,生而为人, 还是要有最基本的同情心和道德素养的。 ......哦。 那莳音觉得自己没有。 与此类似, 如果一个人的某种行为侵害了她的利益,不管对方是善意的也好,恶意的也罢,只要对方没有违法犯罪以及做出劈腿出轨这类道德高度上的事, 她都觉得这个人没有任何可以指摘的地方。 就像宁词,哪怕对方怀着再不善的目的, 在默默“策反”自己身边的朋友,但只要没有编造假料, 在背后给自己泼脏水,在莳音心里,就称不上是“恶”。 “婊”、“做作”、“白莲”这种经常在女生对话里出现的词,莳音似乎从来就没用过。 她的是非善恶观太深刻, 尽管冷漠,可对错之间泾渭分明,没有模棱两可的地界。 目前为止,她只对两个人双标了。 一个是母亲,另一个就是裴时桤。 而宁词......顶多只能算是一个曾经欣赏过的同学吧。 不重要的人的所作所为,压根就无法让莳音愤怒憎恨,甚至不会觉得对方做错了什么。 之所以费心力跟她说了那么多,只是因为莳音明白,人是很容易上瘾的。 每个人的控制力都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好,做任何一件事情,只要从里面获得了成功的快感和喜悦感,就会越陷越深,直到超出自己最初给自己设下的基线,万劫不复。 莳音也曾陷入这样一种状态,最后能够及时抽身,完全要感谢初中那个用死亡来惩罚她的姑娘。 所以,或许是出于一种同病相怜的心理,她难得多管闲事地扮演了一下知心大姐姐的角色。 至于究竟有没有用...... ——那就真的不在她的关心范围之内了。 吃完这一顿晚饭,就再也不会有什么深刻的交集。 ...... 一中每年十二月份,都会有长达一周的文化周。 其中包括了辩论赛,美食广场、海报展览等等文化艺术活动。 而最最重头戏的,大概就是最后一个晚上的文艺晚会。 今年很巧,文艺晚会刚好安排在了平安夜,平安夜第二天就是圣诞节,于是各个班级的教室都被装饰上了彩灯、铃铛和圣诞帽。 高三的试验班是最嚣张的,因为他们地理位置优越,教室前门左拐就有一个小阳台,以前都拿来放书箱,这几天专门清理了一下,摆了一棵大大的圣诞树。 树上挂着全班四十一个人的信封,信封里的贺卡应班主任吩咐,什么都没写,就写了每个人各自的大学志愿。 由于卡片都是统一发的,一模一样,外面套的信封也很讲究的封上了火漆印章,每天晚上放学后生活委员还都会把圣诞树搬回教室里锁上门,所以愿望被拆开并识别主人的可能性很低很低。 这样一来,大家都写的十分豪迈,十个信封里有八个写的都是清北 ——反正也不怕被人看见嘲笑嘛。 但莳音没按吩咐写。 她写的是八个字:希望妈妈健康平安。 裴时桤也没按吩咐写。 他写的也是八个字:就读莳音读的大学。 宁词也没按吩咐写。 好巧不巧,她写的也是八个字: 要比莳音好的大学。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十分真情实感了。 而圣诞树挂着愿望在阳台上放的第五天,终于到了平安夜。 莳音和江妙的《新鸳鸯蝴蝶梦》排的很认真,从头到尾排了大概有整整三周,两个追求完美的小女生还煞有其事地准备了布景和服装。 江妙一方面觉得弹吉他应该比较帅,非要扮男装,一方面也是想报复,就故意偷了她爸爸的西装,让妈妈拿到裁缝铺改小了。 母女俩被江爸爸训了一顿,第二天跟莳音说起来的时候,她自己都觉得特别逗。 莳音看着她的那一身男士老西装,干脆也拿了妈妈年轻时的长裙子。 她跟母亲的身材很接近,不需要改,穿起来毫无障碍。 再加上浓眉红唇,妆容的色彩很浓郁,整个人看上去就有一种复古的美。 江妙在休息室里瞅了瞅她,抱着吉他感叹, “音音,我发现你真的很像九十年代《原振侠》里面的黄娟欸。” “得了吧,你上回还说我像《星光灿烂猪八戒》里面的嫦娥呢。” “就......你不化妆的时候像嫦娥,化了妆就像黄娟啊。” 两个都是惊天提泣鬼神的大美人。 “谢谢哦。不过妙妙,我发现你的审美跟裴时桤还真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怎么?他也觉得你像黄娟吗?” “不是。他说我早上的时候像米妮,晚上的时候像哆啦美。” “.......” 江妙愣了一下,而后爆发出一阵惊天大笑,差点没从椅子上摔下来, “啊哈哈哈哈哈哈.......我们十七大哥也太有才华了吧,完全抓住你的精髓啊!” “我的什么精髓?” “早上的时候懵懵的不说话超冷漠,晚上的时候就变得话痨还爱管闲事。” “......那只是因为我早上的时候还没睡醒所以思维不灵活好不好!” “行吧行吧,但是我是认真的,我真的觉得你现在超级像黄娟,就是九十年代那种,特别标准的美人。” “嗯哼。” “莳音你不要跟裴时桤呆久了就什么坏习惯都学,你不知道这个语气词听着让人很不爽嘛。” ——结果一说曹操,曹操就到。 江妙话音刚落,休息室的门就被打开了。 裴时桤穿着一身潇洒的篮球服从门外走进来,身后还跟着晚会的男主持汪铭远,正笑着跟他说话, “自招三月份就结束了,十七哥,看来下半学期,你就彻底解放了。” 仿佛笃定了他就是会被选中一样。 少年懒洋洋地把篮球踢到一边, “再说吧。” 这间休息室里放了两个电暖器,是专门给主持的同学用的。 毕竟现在是冬天,天气那么冷,而他们要穿着礼服工作三个多小时,男主持还好一点,像莳音和另外一个女生,她们的礼服都是露肩的,学校就超级暖心给准备了带暖气的休息室。 休息室空间不算小,就像莳音会带江妙进来取暖,其他主持人当然也会带自己的朋友。 不过莳音从来不知道,裴时桤居然还跟汪铭远熟——毕竟这家伙是出名的“场面人”,说话做事都特别官方,整个气质看上去就跟裴大爷不是一挂的。 正想着,那边汪铭远已经笑着偏过头来看她们了, “莳音,你们的节目在第几个来着?” “再过三个吧。” “那你怎么这么早就换衣服了?” “我先试试看。” 她叹口气, “就怕又出现姜甜甜那种情况。” 姜甜甜就是另外一个女主持人,本来今天晚上也要出节目,结果临上场前,都走到舞台台阶处了,舞蹈服的拉链忽然崩掉,整个后背都裸露在空气里。 当时时间压的那么紧,根本来不及调节目,小姑娘眼泪哗的就流了下来。 莳音当机立断走上台,搞了一个台本里压根没有的抽奖环节。 提着个箱子,念了无数废话,让坐在第一排的校长上来抽了个号码,奖品还是她随便编的食堂免餐劵。 那个箱子,实际上就是她随便从桌子上捡的快递盒,快递盒里也只有一团纸条,是她匆匆忙忙乱写的数字:17。 好在校长和摄像师都是非常机灵的人,校长乐呵呵地配合着她“抽”了奖,摄像师也机智地没有拉近景。 就这样马马虎虎圆过去了这个混乱场景。 但是无论如何,姜甜甜都挺可怜,辛苦准备那么久的节目上不了台表演,自己还被负责老师给说了一顿。 在台上撑着笑容主持,下了台就哭丧着脸,心情比糟糕更糟糕。 汪铭远面露同情地叹口气, “也是.......对了,现在在表演的是你们班的那个歌剧吗?” “是啊,效果怎么样?” “挺好的,我刚才看了一下,场上的气氛很热烈,主要你们这个剧本改编的不错,不会又是你写的吧?莳音,我说真的,你这么有天赋,以后干脆去当编剧算了。” “不是我写的啊。” 女生弯弯唇, “好像是宁词写的。” “宁词?那是谁?” 江妙在旁边翻了个白眼, “汪铭远你问题真的很多欸,我们时间那么紧,你能不能别老打扰我们练习。” “......” 男生耸耸肩, “ok,你们继续。” 但江妙又思考了一会儿,抱起吉他, “要不这样吧,我们彩排一下,你帮忙听听看行不行?” “我不成,我马上就得出去主持互动环节了,你们不如排给十七哥听听看,反正他也学过音乐,鉴赏能力应该比我好。” “哈?裴时桤学过音乐?” “是啊,他钢琴弹得很好,初中的时候还拿了不少奖吧好像,是不是十七哥?” ——裴十七闭着眼睛,没搭理他。 ......哦,原来是一个初中的啊。 江妙看了一眼旁边一直趟在沙发上闭目养神的裴大佬,忽然就变得有些瑟缩, “呃,那个,要不然还是......”算了吧。 “排吧。” 少年眼皮也没抬一下,语气和姿势都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我听着。” “那.......那也行。” 《新鸳鸯蝴蝶梦》的曲谱是莳音和江妙在排练过程当中改编过的。 改编曲谱其实没有想象当中那么容易,她们俩平时还要上课学习,莳音主持得排练,江妙也要准备自招,空闲的时间本来就不多,只能在晚自修结束之后到音乐教室多练一个小时,两个小姑娘甚至还精益求精地准备了布景和“人设”。 看上去不到五分钟的合奏,她们私底下其实花费了挺多的心血也挺期待最终效果的。 所以—— “大哥,求你千万别发表任何评论。” ——这是彩排完之后,江妙瞪着眼睛对裴时桤说的第一句话。 接着就借着她们要换衣服了的理由哭天抢地地把他赶了出去。 莳音扬了扬眉, “刚才要彩排给人家听的人是你,怎么排完之后,又不让他说话了?” “裴时桤那张嘴,你觉得他能说出什么好话吗?我怕我听完,会影响我的表演状态。” “......也是。” “不过哦,我刚才悄悄问了一下他欸,有没有觉得你很像李嘉欣。” “.......” “你猜他说了什么?” “我不想知道。” “他祝我们表演顺利。” 小姑娘揪着眉毛, “你说,他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不想跟你聊了的意思。” “哦。” 江妙顿时黑了脸, “那他真的很烦。” “行了,我上台了,你有空的话,再检查检查布景什么的有没有问题。” “哎呀,都检查八百遍了,不会有问题的。” “小心一点总是没错的。” “我知道了知道了,你赶紧去吧,布景的安全问题,就包在我身上好了。” 莳音弯弯唇,握着台本走出了休息室。 江妙这个姑娘,虽然表面上看上去大大咧咧的,特别不靠谱的样子,但其实非常分得清楚轻重缓急,关键时刻很少掉链子。 对于她,莳音比对郭漫臻还放心。 更何况,她们之前已经确认过无数遍服装布景和舞台效果了,在这么在周全的准备下,如果还能够出问题,那没办法,莳音只能归结于不可抗力。 女生走上舞台。 “中国,是一个有着五千年历史的文明古国。在这漫漫的历史长河当中,它经历过无数繁盛和衰落,有汉唐盛世,明清繁华,也有......接下来,让我们欣赏高一十六班同学为我们带来的《十八美人图》。” 莳音在舞台上主持的时候,宁词已经换好了衣服出来,就站在观众席右侧的空地上仰视着她。 仰视着非常非常耀眼的她。 和在舞台上发着颤表演甚至差点忘记台词的自己完全不一样,她看上去是那么的落落大方,游刃有余,。 宁词忽然想到了自己很喜欢的一个童话故事。 叫《灰姑娘》。 辛德瑞拉一开始是个不起眼的姑娘,但只要她穿上水晶鞋,她就能变得比谁都耀眼。 宁词一直觉得,自己就像辛德瑞拉,只要努力,总有一天,会蜕变成舞会上最夺目的公主。 但是现在她忽然发现自己错了。 公主一开始就是公主,就算她穿着学校廉价的礼服,说着千篇一律没有内涵的串词,也远远比旁边身着美丽侍女服的演员更加引人注目。 她生来就是和别人不一样的。 不管你做什么,谋划也好,挑衅也罢,甚至是背叛道德底线的暗算,你也不可能折损她的光芒。 反而你自己,就像个跳梁小丑,令人作呕。 这个世界上,最令人难过的事情,莫过于你把一个人当成自己的假想敌,拼尽全力去对付她,但到了最后你才发现,在她眼里,你压根连对手也算不上。 因为你就是比不上她。 ...... “宁词,你怎么在这?不回座位吗?” 身旁传来一个熟悉的女声。 她抬起头,看见了郭漫臻疑惑的脸。 对方发现她眼底的泪,也吓了一跳, “喂喂,你这是怎么了?你你你,这是心理因素还是身体因素?” 女生没有回答她。 抿唇失神地望着她身后,望了足足半分钟,然后就像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拨开她,毫无征兆地往她身后跑。 “诶诶,你去哪儿?那是后台啊,宁词你进不去啦......我靠,你疯了吧,硬闯要扣班级素质分的大哥!” ...... 这个世界上有句话,莳音觉得说的非常有道理。 ——“意外总是在你觉得一定不会出错的时候发生,不然怎么能叫做意外呢?” 是的。 是这样的。 江妙确实是个很靠谱的姑娘,她看好了布景、乐器、服装,甚至连电脑上的舞台效果都检查了好几遍。 但是很可惜,她没看好她自己。 她做梦都没有想到,临上场前突然过敏到进医院这种事情,居然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这个概率,简直比高考离理想志愿刚好第一分的概率都要低好不好! 女生在车上用最后的力气给莳音通电话: “音音,我是真的没想到老天爷会,这么搞笑......” 莳音揉了揉眉心, “是啊,我也没想到。” “那现在怎么办?” “没事,不就是把合奏改成独奏吗,你顾好你自己就行,我应付的来。” “可是我们练得一直都是协奏曲的谱子欸,你怎么一下子能改成独奏哦,而且我......” “谁能给我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电话那头的女声忽然拉高,带几分冷肃。 “什么怎么回事?莳音,究竟怎么了?” “妙妙,你好好看病,我这边还有点事,我先挂了。” “啊?喂?喂——” 莳音已经挂了。 “呀!” 江妙妙真的很生气了,转向前方开车的老师,扯着嗓子喊, “老师老师,这绝对是有人在故意搞事情,我就不相信了,怎么可能突然我就过敏了啊啊啊!” 开车的老师无奈地叹口气, “你别闹腾了,小心凶手没抓出来,自己先把自己给折腾死了。” “......” 有心无力的江妙妙快烦死了。 那边,莳音之所以突然变得那么严肃,是因为她在走廊跟江妙打电话的时候,姜甜甜忽然从休息室出来,叹息道, “莳音,你过来看看吧。” 对方的表情太过凝重,莳音心里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果然—— 走进房间一看,小提琴上总共四根线,断了三根。 不仅如此,琴盒里的备用琴弦,也全部都断掉了。 “我出去之前,琴还好好的,为什么突然会断弦?” “不知道啊。” 汪铭远也奇怪的很, “因为江妙过敏,我就去通知让下一组先上了,结果我跟姜甜甜一回来,琴就变成这样了。” 莳音觉得这场面简直荒唐的让人想笑, “所以,这是在演什么悬疑电影吗?” “不知道了。” 姜甜甜冷笑一声,“大概就是有人看我们主持团不爽吧。” “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关键是,莳音,你怎么办?我看了一下,你的节目,最多只能推迟到下下个。” “我刚才发信息给郭漫臻了,她带了琴,我借她的备用琴弦换一下就行。” 其实小提琴坏倒不是什么大事。 就算郭漫臻没有带琴,学校里也会有备用的琴,那个作案的人故意毁了小提琴,完全就是露痕迹的愚蠢行为。 现在让莳音比较烦的是,她要怎么样,才能不漏痕迹地把协奏曲改成独奏曲。 虽然小提琴是主音,但是曲谱里也有一部分是作为伴奏存在的,糊弄外行或许还能糊弄过去,可他们学校几千个人,学过乐器乐理的少说也有五百来人。 一听就听出来了吧。 “我真的,有点生气。” 女生垂眸看着桌子上那把“伤势惨重”的小提琴,沉默片刻,忽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来。 姜甜甜拍了拍她的肩, “想骂脏话就骂出来,我跟你一起骂。” “还是不骂了。” 她叹口气, “骂了更生气。” “笃笃笃。” 正说着,外面就响起了敲门声。 “应该是郭漫臻来了。” 莳音起身去开门。 但打开门后,却直接愣在了那里。 ——不是郭漫臻,是宁词。 女生气喘吁吁地扶着墙,似乎是跑过来的, “江、江妙在吗?” “她过敏去医院了,你找她有什么事吗?” “.......” 莳音看着对方瞬间茫然绝望的脸,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蹙蹙眉, “是很急的事情吗?要是真的很重要,我可以帮你联系一下。” “帮什么帮,你自己的事情解决了么?” 廊道里忽然传来一声嗤笑,由远及近,然后一只大手伸过来,忽然砸了一下她的脑袋。 “啊!疼!” “哟嚯,你还知道疼。” 对方迈着大长腿走进来,语调漫不经心的, “谱子呢,给小爷看看?” “啊?” “啊什么啊,诺,弦拿着,自己抱一边去换......等会儿,谱子先给我。” 莳音抱着琴盒发懵,完全忘记了还在门口站着的宁词, “你要谱子干嘛?” 对方懒洋洋地翻了个白眼, “你说我要干嘛?” “你......不会是要跟我合奏吧?” “不然咧?” 吃夜宵吃到一半,忽然被汪铭远的夺命连环call打断,说莳音遭到了惨不忍睹的迫害,急得都快哭了。 裴大爷丢掉手里的肉丸,觉得自己简直是个慈善家。 “可可可是你都没跟我排过,你连钢琴谱都没有欸大哥.......还不如我自己一个人独奏保险呢。” “哦,那我也无所谓啊。” 他漫不经心地翻着谱子, “还省得我跟你一起在台上锯木头演喜剧片呢。” “......” “放心吧,小爷心里有数,和弦么,也就那么几个,随便和和就行了。” “哈啊?” 什么叫随便和和就行?这家伙就是纯粹来砸场子的吧。 “再说,上面不是还有简谱呢嘛,看简谱弹不就行了。” “你能看简谱弹吗?” “你不能看简谱拉吗?” “......” “莳音。” 门再一次被敲响,打断了他们的对话,宁词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刚才出去报幕的汪铭远探进头来, “你能行吗?估计再五分钟就轮到你了。要是真的不行的话,我们就再搞个什么互动环节岔过去。” “能行。” ——莳音还没来得及回答,耳旁就率先响起了一个懒散又嚣张的声音。 少年站起身,一手拿着谱,一手拽着莳音的手就往外走, “走吧。” “不是,裴时桤,等下,你真的没有问题吗?” “没有问题。” “可是、可是我就一直没看你弹过钢琴啊,你会不会很久没练生疏了?而且,而且我们都没有配合过......” “你哪儿来那么多话。” 他看着曲谱,漫不经心, “反正你到时候就瞎几把拉,我在旁边给你兜着,大不了,如果真合不上了,本大爷给他们表演个魔术。” “喏,你看。” 裴时桤从口袋里掏出一盒扑克牌, “小爷连道具都准备好了,到时候你就随便伴个奏,欢乐颂会吧?卡农也行,要是都不记得谱,你唱个歌也没问题。” “......” 莳音在原地纠结了一会,总觉得这个事件怎么就那么玄乎, “可是......” “没有那么多可是。” 他的语气优哉游哉, “只要你给老子稳住,别慌就行。” ......明明小提琴才是主音,怎么搞得自己跟伴奏似的。 小姑娘跌跌撞撞地跟着他的步伐,又想信他,又不敢信他。 纠结着纠结着,差点没撞上对方的背脊。 ——原来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台阶口,少年已经停下了脚步。 舞台灯光罩在他的身上,把他整个人都染成金色,很迷幻。 然后他忽然回过头来。 “裴时桤啊......” “嘘。” 男生打断她。 莳音一怔。 就看见对方冲她勾了勾唇,仿佛安慰似的,伸手敲了敲她的脑袋, “放心吧小红帽,只要你别慌,小爷这么厉害的人,崩不了。” “......” 这场街舞表演好像结束了。 舞台灯光突然从金色换成了紫色。 投在他眼里,又莫名其妙变成五彩的。 他牵着她的手往台上走,思考了一下, “就算你慌了,也给你兜着。” 63、第六十三章 “昨日像那东流水, 离我远去不可留。 今日乱我心,多烦忧。 抽刀断水水更流, 举杯消愁愁更愁。 明朝清风, 四飘流。” 《新鸳鸯蝴蝶梦》是九十年代流行的老歌了。 那个时候, 电视剧《包青天》火遍大街小巷, 音像店是年轻人最爱逛的休闲店,架子上摆满了五颜六色的专辑cd。 可以咬着牙挨饿好几天, 就为了买几盘喜欢的磁带, 如果周围有谁能拥有一个随身听,那他一定就是圈子里的潮流达人。 莳音的家里,现在还放着一大箱的老式磁带。 据母亲回忆, 当年父亲送她的第一个礼物, 就是一个最新款的随身听。 随身听里还放了盒磁带,刻录的正好就是黄安的这首歌。 “由来只有新人笑,有谁听到旧人哭。 爱情两个字,好辛苦。” 略带愁绪的男声, 缓缓地唱出惆怅的歌词,余韵悠长。 听在耳朵里, 怎么都不像是送给心仪女孩的表白曲。 然而莫名其妙的,这首《新鸳鸯蝴蝶梦》, 就是成为了他们的定情之歌。 莳音想,那一定是很浪漫,很浪漫的回忆。 但她选择演奏这首歌,绝对不是为了帮母亲回忆她的美好青春。 她只是觉得, 再这样下去,总有一天,母亲会后悔的。 人不能永远沉溺在过去,尤其是你把其他无辜的人也拉进你的生活里之后。 有些事情,你越是逃避,越无法忘怀,你越不去触碰,它在你心里划下的伤痕就越深,直到有一天,彻底无法愈合。 或许这并不是母亲的本意,但是,她真的已经牵扯到太多的人了。 莳音,莳谚,何叔叔,甚至是她最疼爱的威威,仿佛都成为了她缅怀亡夫的工具。 何其不公平。 那天,母亲出国治疗的第一个月底,正好是周末。 莳音坐在阳台上,认真地摆弄着自己那个很久没碰的相机。 莳谚好奇地问她在干嘛。 “就想记录一下我的生活啊。” 她想了想, “这样的话,如果有一天我不幸早逝了,还可以给你们留下一点活动的影像资料。” 少年哭笑不得, “姐…….” “叮咚叮咚叮咚” ——来自大洋彼岸的视频请求打断了他。 是母亲打来的。 大概也是想到他们放了周末,所以才难得主动申请了视频聊天吧。 不过因为时差问题,只是简单地说了说彼此最近的生活状态,母亲就到了该休息的时间了。 后面都是那位照顾她的护工在跟莳音交流。 当下,莳音的全部心思都放在母亲的病情上,并没有察觉出什么不对劲。 直到晚上回看摄像机里的视频的时候,才忽然发现,自己好像已经太久没有关注过弟弟了。 视频里,她正听着护工叙述母亲最近的身体状况,而莳谚就倚着阳台的栏杆,正好面向摄像机,手里拿了一本书,表情淡淡的。 护工说,母亲最近的情况有点不好,白天出去放风,还在路上忽然晕厥了,主治医师认为她还需要再进行一段时间的化疗,所以又把手术往后挪了半个多月。 那个时候,少年正垂眸看着书,翻页的频率很自然,神情也很专注。 对母亲“忽然晕厥”这件事情的关心,甚至还没有对手上的书多。 他的神情那么淡,眼眸也是冷的,置身事外,仿佛就像是在听一个陌生人的病痛史。 让人心惊。 …… 后来又过了几天,到了父亲的忌日。 从墓园里出来之后,莳音低头踢着脚边的碎石,忽然问他, “小谚,你对妈妈,是什么想法呀?” 对方诧异地挑了挑眉。 她顿了一会儿,直接掏出手机,把那天录的那段视频给他看了,声音轻轻的, “你是不是,有点恨妈妈?” 恨啊...... “还好吧。” “……” 少年露出一个淡淡的笑, “姐你放心好了,我真的不恨她。而且她确实也尽了法律规定的对子女的基本抚养义务,以后我也会主动承担赡养责任,绝对不会有半点推脱。” “……就只是法律规定的责任而已吗?” “所以,你是觉得我这样做过分了么?” “当然不是。” 女生组织了一下措辞, “我完全能理解你,也绝对不会责怪你。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因为这些情绪而影响了自己的人生,莳谚,如果你真的因为这些而感到困扰的话,我宁愿你就只把妈妈当成是一个陌生人。不管怎么样,你都不要不开心。” “我明白的。其实以前小的时候不懂事,还会有情绪过激的时候,现在长大了,就觉得也还好。” 少年慢慢走着,眼里盛满了和年龄不符的老成与冷静, “再说我也还有姐姐和爷爷奶奶,以后还会有自己的妻子、孩子,组建新的家庭,没有必要非得在一条胡同里死磕。” 他在沉沉的乌云下笑了笑, “而且有时候,我是真的觉得自己还挺幸运。毕竟她按照基本公式抚养我长大,我以后也可以按照基本公式赡养她,不会有任何心理负担。” “但是你呢。从小到大,你承受了那么多母亲强加给你的痛苦和压抑,却因为她对你付出了真情,你就必须得背下这份人情债。” “姐,有时候我在想,人们为什么,总是那么轻易地就去给予一个孩子生命呢?养而不教,她生这个孩子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 莳音垂下眼眸,沉默着没有说话。 因为在莳谚的角度,母亲就是完全的“养而不教”。 原生家庭对一个人的影响,真的很大。 比如莳谚,他小时候是那么活泼爱捣蛋的孩子,整体叭叭叭说个不停,但是后来慢慢长大,在家庭环境的影响下,逐渐就变得沉默寡言起来,厌倦也不擅长表达自己的情感,对不熟悉的人有一种本能的警惕感。 长辈们都夸他懂事也稳重,夸他不用父母操心,但实际上,他已经失去了少年人的大半活性,也失去了勇敢表达爱的能力。 还有莳音,她那么缺失安全感,自卑又擅伪装,很大一部分原因,都来自于童年时母亲自怨自艾和善变情绪的感染。 家庭环境带给人的影响,真的太深刻,就像一块烙印,深深地烙在人的心底,举手投足之间都能展现出来。 像裴时桤那样的孩子,一看就知道,是在自由度极高的幸福家庭里长大的。 他的父母应该很尊重他,教导他正确的三观和处事原则,也不吝啬于表达对他的爱,从出生起就给了他很大的安全感。 所以他从不畏惧失败,不弄虚作假,不油嘴滑舌,活的张扬而自信。 甚至—— 哪怕是被人叫过来临时救场其实什么也没准备,也能够毫无心理负担地把实力发挥到百分之百。 大步流星地上台,唇角微勾,流畅又完美地弹奏着和弦,姿态甚至比莳音还潇洒自在。 就像他自己说的:只要你别慌,小爷这么厉害的人,怎么可能会崩。 莳音有时候都忍不住想,这家伙根本就是电影里被外星人嵌入了智脑的实验室x号吧。 一到关键时刻,就能自动解锁相关技能,在众人的目瞪口呆之中,发出闪瞎人眼的超大光环。 “裴时桤根本就是被外星人嵌了智脑了吧!” ——舞台下方的观众席上,郭漫臻正目瞪口呆地看着台上表演的两个人,觉得这简直就是年度奇幻大剧。 她撞了撞身旁宁词的胳膊,第无数次确认道, “莳音这个节目,本来是要和江妙排的对吧?” “……是吧。” “裴时桤是临时被叫过来救场的对吧??!” “嗯。” “那他们这也配合的太好了吧!我靠,裴十七究竟是什么恶魔,啊啊啊,我为什么那么生气啊!” “……” 事实上,比起郭漫臻纯属嫉妒心发作的义愤填膺,周围的氛围反而还更加热烈。 宁词坐在比较偏角落的地方,都能听见来自四面八方细细碎碎的议论声。 “哇,莳音这个衣服也太棒了吧,我开春之后,也想去买一条这样的裙子拍毕业照。” “你醒醒吧,看脸的。” “这曲子叫什么名字啊,怎么感觉听着很熟悉,但就是想不起来名字。” “我也这样觉得。而且他们合奏的好棒,莫名有一种很高级的感觉。刘希,你是学音乐的,你觉得这个难度高吗?” “还行吧,反正没有太幼稚,关键是,我觉得压根就没多少人在听曲欸,都在看现场mv好吗。” “唉,你说莳音这样的人是怎么长出来的?是她妈妈怀孕的时候给菩萨捐了一座庙吗?” “我今天终于发现了,像江直树和道明寺这样审美善良的男生,现实生活里根本就是不可能存在的,王子就是要和公主在一起才般配嘛,我要是长得好看,我肯定,也愿意跟好看的人一起玩啊。” “人间真理了。啧啧,这简直就是仙女式拉琴,真的太好看了叭!” ……. 杂七杂八,说什么的都有,但就是很少有认真在讨论曲子的。 大部分都在说“莳音怎么那么那么仙”和“裴时桤凭什么那么多才多艺简直就是技能王”。 至于曾经闹得很红火的裴时桤另一个“袁湘琴式绯闻女友”,真的就只是“那个绯闻女友”,百分之八十的人在提到她时,甚至都不会记得她的名字。 大概,是个什么样的存在呢....... “嘿嘿,你怎么跟我们说八卦都不记得名字呢,第四大组最后一排?我怎么知道他们试验班的座位分布哦。” “我当时也就是随便那么一听,一听就知道不可能啊,裴十七欣赏的女生,怎么可能是那种类型啊。我就没认真记名字了,说实话……卧槽,看见没有看见没有,裴十七刚才那个侧脸,绝了!我的天,我居然没抓拍到。” “呵,拍到了又怎么样,人家最后还不是要和仙女谈恋爱。” …… ——是这样的存在。 她忽然觉得烦躁的很,起身就要往外走。 “诶诶,你又要去哪儿?我跟你说,你刚才硬闯休息室已经扣了十分班级分了,到现在也没跟我说是什么事,你别又给我惹事啊。” 郭漫臻压住她的衣袖,皱着眉警告。 “我有点头晕。” 宁词轻轻拂开她的手, “出去吹吹风。” “班级分是要算在最后的三好名额分配上的,宁词我警告你……” “因为我的缘故造成的损失我自己会弥补。” 她敛着眉眼,语气很淡漠, “但是你并没有权利限制我的人身自由。” “……” 郭漫臻望着她果决的背影,愣了愣,而后觉得荒唐又可笑,愤怒地拍了拍椅子, “哟呵,干嘛啊这是,给班级扣分你还很骄傲是不是?不是,大哥你算什么啊,主角也是我不要才给你演的好么!扣分了还敢跟我叫板了,真以为自己是莳音啊!” …… 气急败坏的骂声逐渐消失在身后,被喧闹的人群所淹没。 宁词咬咬唇,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冲淡,忽然走回去,在她面前站定。 然后直接把手里的奶油蛋糕砸到她身上。 在女生不可置信地目光中,她转身离开。 “......啊啊啊啊!宁词,你是有病吧!” ……是啊。 她是有病。 病入膏肓无药可医了。 那谁又能来救救她呢。 女生漫无目的地走,最后找了一处僻静的花坛,在花坛边坐下。 刚坐下,不远处的场馆内就传来一阵雷鸣般的掌声。 很热烈。 大概是莳音跟裴时桤的合奏结束了。 她扯着唇角,自嘲地笑了一声。 也学老天爷就是看她不顺眼吧。 一件好事也不肯给她。 把好运都压在了讨厌的人那一边。 无数烦心事怼压在心底,整个人就像要爆炸一般难受。 她沉默一会儿,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包装盒。 体育馆背面的花坛处,是一个偏僻地。 当初裴时桤和莳音一起去拿书时,甚至都还不知道有这么一个地方。 此刻大家都在看表演,四周左右更是一片寂静,看不见任何人影。 只能看见抱着膝盖孤独坐着的小姑娘,和她周身萦绕着的,若有若无的烟雾。 一个物体被精准投掷进垃圾桶里,在空中掉落下几点灰屑。 一根。 两根。 三根。 …… 啊,只剩下最后一根了。 她叹口气,按开打火机,点燃最后一根烟。 “宁词。” 前方忽然传来一个柔和的女声。 她下意识抬起头。 “咔嚓。” 闪光灯在眼前一闪而过,亮的刺眼。 嚣张的就像是明目张胆的挑衅。 “莳音!” 因为太过突然,宁词愣了三秒,才忽然反应过来她究竟拍了什么。 丢掉手里的烟,蹙眉,压低声音,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你把照片给我删了。” 女生冲她弯了弯唇, “不要。” “莳音……” “删了照片也没用,我还有视频。” 她收起手机,语气柔缓, “不过现在我们先不谈这件事。我等下还要回去主持,只能抽出十五分钟的时间,你是不是应该先抓紧,跟我解释一下妙妙过敏和小提琴断弦的事儿?” “什么......过敏断弦的,你在说什么?” “你跟我否认没意思啊。我不是来听你反驳的,我就是想知道,你究竟有没有什么隐情。”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就是,在还手之前,我还可以给你十五分钟时间解释一下。你要是有什么苦衷、隐情、冤屈,都可以说,如果合理,我会斟酌着适当体谅一下你。” “但是一旦过了这十五分钟,那不好意思,我就要动手了。” “所以,” 她微微一顿,抱臂,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宁词,你有没有话要跟我说?” ……有没有什么话要说? 头顶上方月明星稀,明天应该是个晴天。 宁词握紧了手里的打火机和香烟盒。 不知道是晚风太冷还是她穿的太少,竟然微微打起颤来,整个人都瑟缩了一下。 莳音就站在她面前。 穿着一身精致的小裙子,姿态优雅,俯视的眼神就像是一个公主。 而自己是历史糟污的玛格丽特。 ——有太多的话想说。 GET /u/55/55915/49616610.shtm HTTP/1.0 Host: m.fanqianxs.com X-Forwarded-For: 66.249.89.206 X-Real-IP: 66.249.89.206 Connection: close Accept: */* User-Agent: Mediapartners-Google Accept-Encoding: gzip, deflate, br 64、第六十四章 有太多的话想说, 可是每句话都不是那么容易开口的。 月光与星空之下,宁词沉默了很久, 手指下意识用力, 结果一下按到了打火机, 火苗簇的冒出来, 烫到手心,让人条件反射想甩开。 然而在那一瞬间, 她看着对面女生沉静的目光, 咬着牙硬逼着自己忍了下来,眉眼不动,表情看不出丝毫异样。 有长达两分半钟的静默。 莳音的视线轻轻拂过她垂在身侧的右手, 挑了挑眉, “如果你没有什么想说的话,那我就回去了。” “然后坚信一定是我做了什么陷害你的事?” 女生弯起唇,语气里带着几分好笑, “本来就是你做的啊。” “你找到什么证据了这么果断?” “我好像, 没有义务要跟你解释这个吧。” “法庭判刑之前都要先声明犯罪缘由和定责条款,我想知道一下你为什么认定我就是犯罪嫌疑人, 不过分吧?” 莳音看了看她。 对方的眼神没有丝毫闪躲。 表情里带着宁词式的固执和坚韧。 “……啊,想不通你为什么要这样浪费时间。” 她叹了口气。 “休息室的茶壶里煮的本来一直都是胖大海, 但是今天晚上忽然就变成了玫瑰花茶,据说是跟隔壁的校长休息室搞混了,能随意进出校长休息室的就只有他的女儿,而她跟你玩的最好。” 宁词嗤笑了一声, “就只是因为钱渝桑跟我关系好,就说是我做的,这理由也太牵强了吧。” “我的琴弦是被王宇弄断的,他说是气不过想报复我,上周你生日,有人塞了一大束玫瑰花在你抽屉里......他最近应该在追你没错吧?” “所以呢?这其中有什么必然联系吗?” “没有么?” 女生弯着唇,语气轻柔, “我觉得很明显啊。” “两个嫌疑人,都很巧地跟你有联系,你又一直对我心怀芥蒂,有充足的犯罪动机,最主要的是,今天晚上,我、裴时桤、主席团的人都在查这件事,居然没有查出半点线索,在我身边,唯一能够把事情做得这么周密的人,只有你。” “呵……” 宁词觉得莳音根本就是打击报复才会把理由找的那么随意。 “哦,还有,你之前失魂落魄地跑来休息室找江妙,是因为突然良心发现,后悔了吗?” “…….” “我是看在这个的份上,才愿意听听你有没有什么苦衷的。现在只剩下不到十分钟了,你确定还要把时间继续浪费在这种没有意义的解释上吗?” 其实根本就没有证据能够证明是自己做的。 但是莳音就是蛮不讲理地断定,这就是她做的。 让她之前想好的所有解释、反驳、推脱的理由,统统都憋在肚子里。 “我……抽烟的事,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就刚才,其实我本来只是想去行政楼拿处分报告来着,没想到会遇见你。不过抽烟有害身体健康,要是可以,我劝你还是戒了吧。” “不用你假好心。” “......真是奇怪。” 莳音有些苦恼地蹙起了眉头, “每次我真心对别人说什么的时候,大家好像都觉得我是假好心,是我长的真的有那么不善良吗?” “是因为你本来就是假好心。用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自以为体贴地普渡众生,其实最虚伪的就是你了。” “哦,所以这就是你的苦衷吗?” “我没有苦衷,我就是看不惯你。你直接说吧,要怎么样才肯把照片和视频删了?” “我不会删的。” “别逗了。” “我真的不会删的呀。” 女生笑了笑, “我有什么理由删吗?或者说,现在大家学习压力都这么重,你有什么理由值得我再去花时间专门去给你找别的把柄吗?” ...... 宁词抿了抿唇, “我实话跟你说吧,这整件事情,我压根就没有动过一根手指头。钱渝桑会换了茶水,是因为她本来就想报复江妙。” 莳音一扬眉。 “怎么,你不记得了吗?之前她跟杨柳婷反目成仇,不就是因为你修改了杨柳婷的的刷卡记录,导致她误会杨柳婷抢了她男朋友,才闹出那么大的事情么。她不敢直接对你动手,就只能把怒火都发泄在跟你沆瀣一气的江妙身上,毕竟那个时候,江妙是纪检部的部长,所有的通勤记录都是她负责的。” “那么王宇呢?” “高二广播站事件之后,他被记了大过,留校察看,他本来都想既往不咎了,结果后来连续三次月考,都被举报作弊,直接开除,花了好多钱才能跟下一届高二重新复学,也是你动的手吧。你以为,他会不恨你吗?” “莳音,这一切都是你自己做的孽,种了因当然就会有果,你把所有责任都推卸到我身上,不过就是自欺欺人罢了。” …… 夜幕渐沉。 风拂过裸露在外的肌肤,有点冷。 女生叹息一声,琥珀色的眼瞳里静静倒映着月色,流淌着几分怜悯。 “你这样看我是什么意思?” “宁词,我真的,对你有点失望。” “……少搞笑了,你有什么资格对我失望!” “我自认为会看人,也曾经十分欣赏你,说实话,你是唯一一个被我认为在同一层次的对手,甚至一度还有一种惺惺相惜的认可感,但直到今天,我才发现,我可能真的高看了你。” “…….” “杨柳婷的通勤记录是我让钱渝桑看见的没错,不过那就是原纪录,一秒钟都没修改,王宇作弊也是我举报的,但能被开除就是因为,他确实作弊了。宁词,你知道我跟你最大的不同在哪儿吗?我从来不用捏造的证据去报复任何一个敌人,也不会因为嫉妒就心理失衡地违法乱纪。” “我不给人留把柄。因为我做任何一件事,如果不占情,那就一定占理。” “你跟我说因果报应——抱歉,可能还不够格。” “你凭什么……” “好了,我得回去主持了,既然给了你时间你也说不出自己有什么苦衷,那么我就当你是嫉妒心泛滥故意伤人。江妙那里我会告诉她,怎么反应我不干涉。至于我,” 她微顿,然后晃了晃手里的手机,唇角带着柔和的笑,眼眸却一派冷静, “你最好不要再靠近我。换位置也离我远一点,交朋友不要交到我身边,让我知道任何一条关于我的传言是来自于你的——那不好意思,这视频我就公开了。” “莳音…….” “行了,从现在开始,一句废话都不要跟我讲,我对你如何嫉妒讨厌我的心理活动没有丝毫兴趣,你只要离我远远的就可以了,但当然,出于善意,还是最后劝你一句,吸烟有害健康,早点戒了吧。” …… 留给她的是一个利落的转身和背影。 肩胛的线条很美,身影窈窕,而后逐渐消失在夜色里。 一如莳音的风格,不带任何张扬和凌厉的气势。 但是带给你剜心刻骨的痛。 就像名著里,有周瑜就有诸葛亮,有林妹妹就有薛宝钗。 偶像剧里,有牧野杉菜,就一定会有藤堂静。 人的一生,总会遇见一个让你挫败感尤其强烈的对手。 不服输也没有用,你注定就是要一败涂地。 因为生活不是小说也不是电视剧,连不明事情真相的观众都知道,你,永远不可能是主角。 宁词松开手,才发现掌心已经被打火机之前冒出的火焰烫出了水泡。 不是很疼。 月光洒在掌心,那模样丑陋又碍眼。 …… 和前两年的相对顺遂相比,今年这场文艺汇演,发生了很多意外。 幸好最后,都被圆满解决了。 不过在充当观众的学生们眼里,今年的晚会,依然像过往无数次一样,充满了守旧规矩的无聊节目。 大概也只有中途的新鸳鸯蝴蝶梦还稍微有点话题度。 ——话题度也不是因为节目本身,而是因为表演节目的人。 莳音是直到好多年后,有同校的学妹对她进行采访,才意外知道,原来因为这场合奏,哪怕他们都毕业了这么久,在学弟学妹们的嘴里,依然流传着“那个道明直树学长”和“那个藤堂静学姐”的“一中爱情故事”。 各种被流传的绘声绘色的细节连她自己都觉得啼笑皆非。 但她知道真实远远比故事美好的多。 她也永远记得,在演奏结束时,她握着小提琴回过头,刚好看见少年唇边浅浅的笑。 他的眼里有光,很盛很盛的光。 然后扬眉,忽然说了句话。 周围都是掌声,莳音没有听清。 后来下台后,她问裴时桤究竟说了什么,对方却只是勾着唇笑,怎么都不肯再复述一遍了。 她拧着眉头, “你好烦啊。” “嗯。” 对方毫不在意地丢给她一颗mm巧克力,一边摆弄着手机,放出《新鸳鸯蝴蝶梦》的原曲,语气懒散, “这歌词写的挺好的么。” “是啊,听了那么多遍,还是觉得伤感。” “哪儿伤感了?” “啊?哪里不伤感了?” 少年躺在沙发上,闭目养神, “你阅历不够,无法理解。” “……” 其实是她误会了吧,哪有对喜欢的人这么刻薄的??! “行了,门口叫你呢。小爷先睡会儿,结束了再来叫我。” 门道外喊她的声音越来越大。 莳音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抱着台本离开休息室。 她离开时,手机的外放音响还在放着歌。 “花花世界鸳鸯蝴蝶 在人间已是癫 何苦要上青天 不如温柔同眠” 裴大爷满意地勾了勾唇。 ——任何歌词,断章取义之后,心意就很合。 ...... 虽然之前被少年懒洋洋的diss气的无语哽噎。 但当天晚上,莳音是和裴时桤一起回的家。 因为她好像已经没有可以同路一起走的小伙伴了。 裴时桤看她孤零零背着书包走出校门口的背影,叹了口气,踢着个篮球就跟了上来。 “你怎么那么可怜啊。” 少年敲了敲她的脑门, “没有小朋友跟你一起玩儿了吗?” 女生没说话。 他就弯唇笑了笑,懒洋洋地, “那走吧,我带你回家。” 后来走在路上,莳音记得自己还问了他,为什么忽然又选择要保送名额了。 男生的回答显得有些漫不经心, “就,避免高考考砸呗。” “……那你之前为什么说不要呢?” “之前不是你想保送q大么。” 他晃着钥匙圈, “你那么可怜,我同情你,就让给你喽。” 让......给她的吗? 莳音仰头看他线条分明的侧脸和好看的眉眼,忽然开口问, “那我想要什么,你都会让给我吗?” “你想要什么?” “我……” 女生顿了顿。 视线移开,投向远方的夜空,声音被风吹的很碎, “我其实想开一家杂货店。” 这是什么回答? 文不对题。 “嗯?” “我还想去很多很多地方旅游,淘回来很多喜欢的东西,就摆在店里。比如本子啊书包啊什么的,我希望我的货架上,每一个货物都是不同的,背后贴着标签,标签上写着我和这件东西的故事,在哪里买的,景色好不好,为什么买它,它原来的店主是个什么样的人……等等等等。” “啧,你这恐怕得要攒十年才能攒得出一个店。” “是呀。” 她弯弯唇,笑容明亮, “我想攒很多很多年,等我老了,退休了,我就把自己攒的杂货都拿出来卖,碰上我欣赏的顾客,我也可以任性地当成礼物送给他们。这样的话,等我死了,这个世界还会有很多很多人记得我。” 和其他人听到她说“死”的反应不同,少年只是漫不经心地挑了挑眉, “那祝你活的久一点,多走几个地方,这样才能让更多的人买到你的杂货。” “还要多赚一点钱。” “嗯哼。” “裴时桤。” 女生望着那朵遮住月光的云,又问他, “你以后想做什么呀?你不想当建筑师了之后,就没有什么新的理想了吗?” “算有吧。” “是什么?” “继承家产,然后花钱。” “啊?” 他扬起眉,露出几分笑意, “小红帽,我跟你说个秘密。” “你说。” “我之前,在一所学校看见了一个研发游戏的大学生团队,他们刚好在做展示,大希望拿到学校的创业基金,不过很可惜的是,申请最后没有成功。” “然后呢?” “然后我觉得那个游戏挺有意思的,听完展示之后,就找到他们,把我的压岁钱和储蓄罐里的钱全部都投资给他们了。” “……是很多钱吗?” “挺多的。” 他伸手比了比, “大概,就能买下这栋楼这么多。” “……哦。” 莳音存到现在的压岁钱连这栋楼里的一个阳台都买不起。 “那最后怎么样了?” “最后当然是失败了,一栋楼就这样被我给扔了。” “……” 少年忍俊不禁, “扔的是我的钱,你这又是什么表情?” “我就,突然很心痛。” “不过,那个时候我忽然发现了一件事,那就是花钱真的能给人带来很大的愉悦感,而且永远不会厌倦。” “......大哥,你这个感悟,来的有点晚啊。” “所以小爷打算去做一个专门花钱的人。” 莳音忽然想到了很久之前他对自己说的那番投资论, “你不会真的相当一个天使投资人吧?” “我想给这个世界创造一些新的东西。” 他微抬着下巴,眉宇间带着少年人独有的意气风发, “不去思考,十年内这个东西是否能够赚钱。而是去思考,二十、五十、甚至一百年后,我能不能创造出,比如蒸汽机、计算机这样跨时代的东西。” “如果成功了,喏,这只手,” 男生摊开掌心,眉目张扬, “就是给时代翻页的手。” “这样的话,等我死了,这个世界还会有很多很多人记得我。” .......一模一样的话。 被他复述了一遍。 又因为对方的态度特别认真,而显得不像是在开玩笑。 “那,如果有一天,你把自己的钱都花光了,一百年还是没有到来,该怎么办?” “不会的。老子又不是不会赚钱。况且,如果地球创造我这样的人只是为了让我失败的话,那它不是太亏了吗?” “……有道理哦。” 他笑起来,揉乱她的头发,眼眸盛着明亮的光点, “小莳音,再有几个小时,明天的太阳就出来了,你要快点走。” 女生下意识反问, “那你呢?” “小爷先去熟悉路,到时候,我带着你跑。” 那是什么意思呢? 莳音没有听懂。 但少年已经在前方扬眉伸出了手, “喏,握住它,你就拽住了新时代的巨掌。” “.......你得了吧。” ——这是整个高三,她和裴时桤同路的最后一个夜晚。 因为第二周,莳音就搬到了离学校更近的新家。 刚好和江妙同路,多了好多可以一起上下学的小伙伴,每天的放学之路都很热闹。 偶尔有时候,她也会怀念另一条种满梧桐树的小道,怀念那家总是放林蔓茜电影的奶茶店,怀念和章盈璐静静走过的夜晚。 但大部分时间,她还是觉得现在这样更好。 因为能跟温暖又活泼的闺蜜结伴而行,莳谚每天都可以回家里来住,母亲的手术也很成功,经过了安稳的恢复和疗养,寒假就平安地回了国。 她回家那天,很久没见她的威威抱着母亲的腿哇哇大哭,带着小孩子满满的喜悦和想念。 非常美好。 还有就是,寒假过后,她的成绩一直稳定在榜首。 不管是周考、月考、模拟考,一次都没有掉下去过。 而第二名大多数是宁词。 至于裴时桤嘛——他保送成功了。 成功的非常理所当然,但既没有选择读经济金融,也没有选择电子计算机,反而报了物理学。 理由也非常随意: 反正也没有特别想去的,就随便报一个算了。 真的好气人哦。 …… 不过保送名额定下来之后,裴时桤就再也没有在学校里出现过,甚至连拍毕业照也没有回来。 据说,他背着一个行囊,天南地北地旅游去了。 “啊,真羡慕。” 因为宁词莫名其妙放弃了c大,而兴高采烈地去报c大但是最后保送失败的江妙妙少女抱着一本厚厚地现代汉语词典,趴在桌子上羡慕地感叹道, “他居然现在就可以开始毕业旅行了,真的好嫉妒啊啊啊。” “不过说起来,那位大哥现在到哪了?” “肯尼亚。” “欸,你怎么知道的?” “看朋友圈啊,他不是会发照片嘛。” “…….我爸不让我玩手机,连mp3都不让我听!我感觉我已经八百年没有接触过这种便携式电子产品了。” 莳音弯弯唇,鼓励她, “加油,再熬半个月,你就可以放肆玩了。” “唉——” 高三。 分为三个阶段:后期,后后期,后后后期。 好像很慢很慢,每一天都要写完一堆的卷子才能过去。 但又好像很快很快,偶尔有一天考试搬书箱的时候,看见自己那写了满满一本的错题集,才发觉自己已经努力了这么久了。 黑板旁边贴的日期也在被一张张撕掉,每次撕到一个吉利的数字,就会有很多同学拥上去想要收藏。 郭漫臻跟莳音一样,辞去了广播站的工作,开始专心致志地投身学习。 曾经闹腾的许集安也不在课间下五子棋了。 季威过了艺考,现在已经被调到了其他学习步调稍微没那么紧张的班级,大半个学期过去,他好像又把宁词抛在了脑后,和另一个美术生姑娘打得火热。 所以说喽,青春年少,人都是很健忘的。 没有谁就一定会永远记得谁。 至于宁词,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就再次变得沉默寡言起来,每天拼了命地学习,仿佛受了什么刺激。 ——但是,不在莳音的关注范围之内。 也没有精力再去关注。 她已经连续两个月,保持着每两周写完一盒笔芯的速度,每天灌咖啡感觉把自己灌成了咖啡精,唯一还能带给她一点慰藉的就是裴时桤雷打不动的朋友圈问好。 这个潇洒的追风少年,自从开始旅游起,就仿佛有了发朋友圈的爱好。 每天三条,早上好中午好晚上好,配着九宫格图片,和他们简直就像是两个世界。 大概就是太招仇恨,所以朋友圈里已经没有人愿意给他互动评论,只有莳音会好心地按赞。 这就导致了一个尴尬的局面: 个人界面拉下去几百条,一列都只有孤零零的一个赞。 ——却依然无法阻挠裴大爷炫耀的热情。 依然雷打不动地在三餐问好。 事实上,虽然裴时桤已经离校这么久,但是学校里依然流传着他的各种新闻。 “裴时桤”这个名字,以各种形式出现在各种话题里,始终是一中的超级大明星。 但莳音其实很少跟别人聊起他。 她从小都是这样的,越珍贵的东西,就越藏在心底。 每天看着对方朋友圈里那一列唯一的赞,不知道为什么,就有一种独占鳌头的开心。 直到黑板旁的日期逐渐被撕到最后一页,莳音揉着眼睛从床上起来洗漱,在妈妈紧张又假装十分不紧张的笑容下吃完早餐,检查了无数遍备考工具,然后出门前,随手按亮手机看了朋友圈,才发现裴大爷今天的问好之下,点赞数和评论都呈现出爆炸式增长。 “裴十七: 高考加油。” 配图是当时他们放在门口的圣诞树。 点赞的人名已经占据了半个屏幕。 底下的评论队形也非常整齐: “在q大等老子【击掌】” “在q大等老子【斜眼】” “在q大等老子【狗头】” …… 长长一列。 女生失笑,又忍不住抿了抿唇,把手机丢回床上。 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别扭心理,第一次没有去点赞。 而后背上书包,离开房间。 因为我,我就想当唯一的那一个。 “莳音,不要紧张,照平时水平发挥就好了。” “我知道的,妈妈。” “中午想吃什么?” “干煸土豆丝。” “音音,你紧张吗?” “你已经问了八遍了,再问一遍我就真的紧张了。” “对了!狗彘食人食而不知检下面一句是什么来着?” “……涂有饿莩而不知发。” “哦。苟利国家生死以的下一句呢?” “......” “我完了,我觉得今年的数学好难哦,最后一道大题我都碰都没有碰呜呜呜……” “放心,我也没碰,大家都是这样的。” “真的吗?” “真的啊。”——其实她不是的。 “哇自选感觉很简单欸,莳音你选了什么?” “物理数学英语。” “我也是!本来想做化学的,但发现英语居然特别简单。” 然后隔了三秒。 “啊啊啊!老子终于他妈的考完啦——” 高考最后一场考试结束之后,江妙几乎是飞奔着回的教室,抱着莳音大喊大叫,兴奋的仿佛自己已经收到了录取通知书。 莳音无奈地拉了拉差点被她扯下肩膀的衣服, “你冷静点。对了,我们班怎么这么多人,是还有什么事吗?” “你不知道吗?哦对,你考场比较远。就是裴时桤回来了啦,所以老杨就问我们要不要再一起拍一张毕业照,大家就都没走。” “裴时桤?” “对啊。现在在办公室跟老杨说话呢,你等会儿应该就能看见他了。” “可是,他不是昨天还在芬兰吗?” “怎么可能,你记错了吧,” “他朋友圈发了照片的啊。” “嗯嗯?发了什么照片,我怎么没看见?” “就旅游的各种照片啊。” 江妙纠结地拧起眉毛,从书包袋里掏出自己今天早上才解禁的手机,按了开机键。 “我看看…….没有啊。” 小姑娘把自己的微信拉给她看。 裴时桤的页面里,只有今天早上发的高考加油。 下面就是长长的灰线了。 莳音愣了愣。 “你会不会是看岔了?把别人发的朋友圈看成是他发的了?” ……也有可能。 可是,看岔一天也就算了,总不可能这么多天都看岔吧。 一百多天,每天三条。 那么多那么多条朋友圈,一时半会儿也根本翻不完啊。 除非他每条朋友圈都把江妙屏蔽了。 “许集安,你有带手机吗?” “带了啊,怎么了?” “我想看看裴时桤的朋友圈。” “啊?哦,好,你看、看啊。” 许集安被她突如其来的要求惊的都结巴了。 莳音接过手机。 果然…….没有。 难怪只有一个赞。 他不会真的是,把其他人都屏蔽了吧? 但是为什么呢? 那个夜晚少年璀璨的眉眼又出现在脑海里, “莳音,再有几个小时,明天的太阳就出来了,你要快点走。” “小爷先去熟悉路,到时候,我带着你跑。” …… 女生忽然想起什么,连试题卷和铅笔盒都没有放下,就匆匆忙忙地转身朝教室外走去。 “欸?音音你去哪儿啊......啊啊,小心小心——” 来不及了。 “嘭!” “咣当!” “嘶!” 第一声是肉体相撞的声音。 第二声是椅子被连带着绊倒的声音。 第三声是莳音的痛呼声。 整个教室都安静了一下。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几声巨响吸引过来,望向了案发地点。 但是没看见。 因为案发地点在教室外的楼梯口。 转了个弯,刚好是视觉盲点。 教室后门这块区域,估计是真的被施了咒。 专门针对莳音的那种。 被莳音撞到的少年此刻正躺在地上,就离楼梯不到二十厘米的距离。 一只手护着自己的后脑勺,一只手撑着地,气急败坏, “妈的!是哪个傻雕看老子不顺眼?想死是不是!” 女生从他身上爬起来,瞅了瞅他, “你没事吧?” “……我就知道又是你这只小红帽,你可真是一点没变。” 你也是啊。 一点没变。 没有长高,也没有晒黑,阳光洒在脸上,明暗光影交汇,五官轮廓就像直接从漫画书里抠出来的一样。 异常好看。 几个月没见他,审美标准又降回了正常水平。 男生撑着地面站起来,啧啧摇头, “说你缺乏锻炼还不信,莳音,你自己反思反思,哪个小朋友像你一样小脑这么不平衡的?” “……” 小姑娘抱着铅笔盒和试题卷,坐在地上,仰头看他,半天没有说话。 他勾勾唇,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摔傻了?” “你不是,昨天还在芬兰吗?” “小爷给你个惊喜呗。怎么样,没想到吧,惊不惊喜?” 何止。 简直就是惊吓。 “但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你能不能不要坐在地上跟我说话?” 他伸出一只手,把她拉起来, “本来就矮了,怎么还专门放大自己的缺点呢。” 这么久没见。 一点隔阂和生疏感都没有,声音里带着几分淡淡的笑意,熟悉的仿佛压根就没离开过。 她揪着他的衣袖,看着他带着笑的眼眸,莫名其妙就红了眼眶,伸手抹了抹眼泪。 “……你怎么了?” 少年瞬间蹙起了眉,大概也是想到什么敏感话题,安慰性地拍了拍她的脑袋, “高考算不了什么,考砸了也没……” “你不要咒我,我没有考砸。” 女生揉着眼睛,觉得自己特别丢脸, “我就是,要毕业了所以有点感伤。” “…….” 对方又无语又松了口气, “你可真是……” 后面半句话没有说出来。 肯定不是什么好听的话就是了。 “你给我住嘴。” 他勾了勾唇, “走吧,带你去操场拍毕业照。” “啊?” 没等她回应,对方已经直接往楼下走。 “你不会赶在今天回来就是为了拍毕业照的吧?” “是啊。” “不是,你真的是为了拍毕业照赶回来的?” “是啊。” “啊?可是……” “没有可是。” 他转回头,看着她心不在焉地在身后跟着,视线一直落在她的脚下, “小爷回来就是跟你拍毕业照的。” 回来拍毕业照的。 回来跟你拍毕业照的。 差了两个字。 不知道他自己有没有意识到。 “走路看路。” 前方传来懒散又无奈的男声。 啥? 莳音迟缓地抬起头。 裴时桤见她今天呆呆愣愣,反应特别慢,怀疑这姑娘是不是考试考傻了,叹了口气,伸手牵住她的手腕, “算了,还是本大爷带着你走吧。” …… “裴时桤,你的朋友圈,是不是把大家都屏蔽了啊?” “嗯哼。” “那为什么呢?” “你猜。” “……” “那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啊?” “昨天。” “回来干什么?” “都说了跟你拍毕业照。” “我就是想知道,你为什么一定要跟我拍毕业照啊。” “你猜咯。” “……” “你真的好烦哦。” 莳音放弃般地揪起眉毛,气急败坏地被他拉着走。 “我们为什么要这么早去操场?大家都还没来啊。” 少年在前方弯了弯唇,什么话都没说,只是抓紧了她的手腕。 世界上很多问题,都是无解的。 所以没有为什么。 只是想这样做而已。 有的风景,只想跟你一个人分享。 也不希望你青春的记录里,没有我。 还有就是, 想见你。 作者有话要说:  【我还没决定好这章是不是完结章】但不管怎么样,我从一开始,真的想的就是:他们俩在一起,正文就完结了。 其余谈恋爱之后的细节,我还是想放在番外里。 因为只想甜甜甜不想再把剧情线拉长了了tt 对于莳音来说,她理解了自己,谅解了母亲,也找到了温暖的小太阳,她就可以hpaay ending啦。 以及你们番外想看什么:大学生活、工作日常、霸道总裁与小娇妻、有了裴十八之后的家庭生活等等。 只要不开车,多少都可!以!写!的!嘛! GET /u/55/55915/49616614.shtm HTTP/1.0 Host: m.fanqianxs.com X-Forwarded-For: 66.249.89.206 X-Real-IP: 66.249.89.206 Connection: close Accept: */* User-Agent: Mediapartners-Google Accept-Encoding: gzip, deflate, br 65、第六十五章 6月9号。 是高三试验班毕业酒会的日子。 事实上, “试验班”这项制度,在一中只施行了一届。 因为第二年, 就因为“教育歧视”的理由被下一届的家长举报了, 连带着已经升上了高三的老试验班也被迫改名成了“二十一班”。 但是叫了一年都叫顺口了, 虽然班牌换了, 大家却还是按照老习惯称呼高三二十一班为高三试验班 于是毕业酒会上,班主任端着一杯酒, 顶着一张微醺的脸站在台上热泪盈眶, “要记住,我们高三试验班,永远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一个班, 班里的每一个人——都太棒了。” “所以不管你们以后各自去了哪里, 都不要忘记,你们是最杰出的,最与众不同的。” “你们是,天之骄子。” 底下有男生发出超级捧场的呼声, 女孩子们却悄悄抹了眼泪。 莳音坐在最角落,红酒杯里盛着啤酒, 仰头望着那个热泪盈眶的老头。 老杨已经五十岁了,吃不消每天和年轻孩子们一样的作息, 所以他们是他作为班主任带的最后一届学生。 这个又倔又强硬的老头,在这种时刻,终于展现出了内心的温情。 他拿着话筒,点了一首《亲爱的小孩》。 跑调走音, 但是大家都听得很入神。 “亲爱的小孩,今天有没有哭 是否朋友都已经离去,留下了带不走的孤独 漂亮的小孩,今天有没有哭 是否弄脏了美丽的衣服,却找不到别人倾诉 ……..” 女生揉了揉眼睛, “啊呀,好想哭。” 然身边忽然传来咯嘣咯嘣吃零食的声音。 她转过头,就看见捡着蚕豆往嘴里丢的裴少年。 一边吃,一边还蹙着眉头嫌弃道, “这蚕豆怎么这么咸?一点也不正宗。” “……” “怎么了?” 裴十七终于注意到了她灼灼的目光,微挑眼尾, “是不是觉得跟那群娘兮兮的野比大雄比起来,本大爷简直man爆了?” 那群娘兮兮的野比大雄,就是现在在讲台上拥着班主任哭的男生们。 “你都,不伤心吗?” “伤心什么?” “就要毕业了啊。” “所以呢?” “就,就要和大家分别了啊。” 少年倚着墙,声音懒洋洋的, “和谁分别让你这么伤心呢?” “和妙妙啊。” “c大也在京城,不用半小时就到了。” “老师们啊。” “你高二分班的时候我怎么没见你这么难过?” “同学们啊。” “比如说谁呢?” “……” 女生鼓起腮帮子顿了顿, “你。” 裴时桤微愣。 而后勾唇笑起来, “我们为什么会分别?” 莳音消极地提出假设, “万一我考不上q大呢?” “小莳音。” 他伸手敲了敲她的脑袋,语调又缓又悠闲, “不想分别的人,一辈子都不会走远,其实真正让你舍不得的,不是要分开的人,而是珍贵的青春。” “……你从哪儿学来的这么文艺的台词?居然还有些耳熟。” “喏。” 男生用下巴点了点前方,又开始捡蚕豆吃, “屏幕上写着呢。” 点歌台后的大屏幕上,已经开始放起了他们同学自制的毕业小短片。 难怪莳音说这个词怎么就这么耳熟,原来根本就是她自己写的。 “人生是一辆巴士,每到一个该下的站台,我们都要告别旧的过往,迎接新的风景。我们都知道,过往很美好,但明天会更美好。” “所以,不用悲伤。” “珍惜青春的回忆,却不必缅怀远去的人。” …… 那天晚上,好多人都喝醉了,被酒气熏的红扑扑的脸蛋,仿佛证明他们从今天起,就彻底成为了一个大人。 莳音被江妙拉着去给老师们敬酒,敬完酒之后小姑娘又抱着她,哭着喊, “音音,你超级漂亮的。” “超级善良的。” “超级替别人着想的。” “音音,你要多喜欢自己一点。” “啊——我好难过啊。” “你说我的青春里,怎么就没有出现裴十七、季威这样的人呢。” “为什么没有人爱我呢?” 这个大大咧咧的女孩,把所有的异性都处成了哥们,爱憎分明,却也拥有小女生最美好的幻想。 只可惜,不是每个人的青春都像电视剧一样完美无缺的。 有真心相伴的好友,有贴心又搞笑的父母,有帅得掉渣还专情的要命的暧昧对象。 可是,也正是因为这些缺憾,才让青春有了不一样的闪光点。 让你在长大的过程中,有动力去追求更多的美好。 莳音已经记不太清楚,晚会最后究竟是几点钟结束的了。 她只记得,在她把江妙成功送上她父母的车时,忽然想起自己的手机好像落在酒店了,又哒哒哒跑回去拿。 结果到包厢时,刚好看见靠着沙发上闭目养神的裴时桤。 少年撑着额,大概是喝多了酒,眉毛还微微蹙着,灯光打在他的侧脸上,线条阴影尤其好看。 有还没走的女同学,就坐在餐桌上,拿手机悄悄拍他。 莳音走过去,轻轻拍了一下他, “裴时桤,你不回家吗?” 男生微微抬起了眸。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灯光反射的原因,他的眼睛呈现出一种浅浅的琥珀色,很漂亮。 最开始没有聚焦,还显得迷茫,一两秒之后,看清了面前少女的脸,笑意就跃了出来。 他说, “你怎么又跑到这里来了?” 莳音眨眨眼睛,不明所以。 “啊。” 他忽然似有所觉,抬手揉了揉眉心, “原来不是梦啊。” “……你梦见我了吗?” “嗯。” “是什么样子的梦?” “你戴着一个红帽子,从船上掉进了海里,手里的气球都飞了,你一边扑腾一边喊救命,我看你可怜,就把你驼回了船上,结果没过两分钟,你又掉下来了——好在这一回,你学会了游泳。” “那你为什么能驼着我?” “因为我是一只虎鲸。” “……后来呢?” “后来你虽然学会了游泳,却游了一下子就没了力气,差点淹死,我再一次把你驼回了船上,然后没过两分钟,你又掉了下来。这一回,你学会了憋气。” “……” “你憋着气去海底找巫婆,你说,你超级想跟鲸鱼在一起,有什么办法能让你在海里呼吸吗?巫婆要你把尾巴送给她,为了跟我在一起,你就义无反顾地把自己的尾巴割给她了。” “我不是人吗,为什么会有尾巴?” 少年认真地想了想, “是么,那应该是我记错了。” 他弯起唇, “其实是我去找巫婆,说我想跟小红帽在一起,有什么办法能让她在海底呼吸吗?巫婆说需要我的尾巴,我就毫不犹豫地把尾巴割给她了。” “……” “小红帽,如果鲸鱼没了尾巴,你还会觉得它很酷吗?” “会、会啊。” “会帮他导航吗?” “会啊。” “会愿意当他的朋友吗?” “会啊。” “会当他的女朋友吗?” “会……” 女生忽然反应过来,愣了愣。 这双琥珀色的眼睛是明亮的,灼热的,带着毫无保留的诚炽和期待。 就像引着飞蛾扑火的光源。 “小红帽,你会吗?” 她扬起唇,眉眼弯弯,笑意浅浅, “会啊。” 当然会啊。 说不定一开始,小红帽就是为了鲸鱼而主动跳进的海里。 …… 6月23日。 高考成绩出分,大家开始陆陆续续地回校拿档案,并开始商量起志愿填报的问题。 莳音的成绩很稳,全市第一,全省第十一名,进入自己的理想大学理想专业完全没有问题。 跟在她后面的是宁词,全省第二十二名,也报了q大。 这一届考上清北的总共加起来有十一个学生,又刷新了记录,学校张灯结彩地挂红幅庆祝着,连新一届高一的生源质量都好了很多。 分数出来后,莳音第一个问的就是江妙。 她考的中规中矩,过c大投档线肯定是没有问题,只是大概进自己想去的专业会有点困难。 不过这姑娘心态倒是很乐观,只说到时候进了学校再转专业就是了。 拿档案那天,莳音是妈妈陪着一起去的,就没有和朋友们一起约。 而且裴时桤因为家里有事,毕业晚会结束后的第二天,就匆匆赶回京城去了,这几天,他们基本是都是线上沟通的。 ——有一种撩完就没有后续的感觉怎么办? ....... 今年的理科尖子生,基本都是出自于试验班的,所以老杨心情一整个暑假都很好,看见莳音,还热情地招呼她喝茶吃水果。 莳音看妈妈跟班主任聊得开心,就默默抱着一只香蕉出去逛校园了。 “那你自己逛,要是不回家吃晚饭的话四点前别忘了给我打个电话。” “好的,我知道啦。” 女生朝母亲挥挥手,潇洒地消失在天桥拐角。 这个点,大家好像都拿完档案了,学校里没有什么闲散的人,只有高一高二的学生坐在教室里学习。 莳音看着他们书桌上那一堆堆壮观的书,仿佛又看见了半个多月前的自己。 高中三年,过的时候好像觉得特别特别慢,一天能写那么多试卷,上那么多课,传那么多纸条,还能聊无数娱乐八卦消灭一堆零食奶茶。 但是一毕业,回想起来,才发现时间其实一直过的很快,说到底,也就是那么几本日记本的厚度。 唰啦一下就过去了。 她不知不觉就走回了自己的教室,发现那棵圣诞树居然还放在教室里。 教室门已经被锁上了,但刚好莳音口袋里装着钥匙——她今天带在身上就是想还给班主任来着。 结果莫名其妙就忘记了。 不过既然还没还,她就凭借这个特权直接开门进去了。 教室里的桌椅还是高考考场的模样,没有人再过来调整过。 而且大概是因为那边的窗户没关实,圣诞树上很多信封跟贺卡都被吹落在地。 乍一看,还有种物非人非的凄凉感。 女生蹲下身去捡,才发现很多信封是打开的,里面的贺卡都掉了出来。 大概是高考之后,有同学回过这里,偷偷打开来看了吧。 其中有一张最惨,被揉成一团,毁的一塌糊涂。 莳音蹙蹙眉,伸手捡起来,才发现这被揉的乱七八糟的贺卡居然是自己的。 甚至纸团里,还塞着一个小纸团。 ......原来是两张贺卡啊。 她自己的字迹她自己最熟悉,一眼就认出来。 至于另外一张,唔,也一眼就认出来了。 皱巴巴的纸团里,写着笔迹潇洒的八个字: “就读莳音读的大学。” ——分明就是裴时桤的笔迹。 女生看着纸团上的字,一时间心里百味陈杂,直接怔在了原地。 连自己都不知道现在应该去思考什么,脑子只剩下一些乱七八糟的纷繁画面。 “你在干什么呢?” 身后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男声。 三分懒散,三分笑意,还有四分漫不经心的调侃。 ——也是裴时桤。 莳音握着纸团转回头。 六月末的夏季,下午两点多,太阳盛的耀眼。 少年就站在后门口,倚着墙,整个人陷在金灿灿的光芒里,几乎看不清面容。 只能描出一个高大的轮廓,听见懒散带笑的嗓音。 特征就已经足够鲜明。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下飞机,啧,小莳音,本大爷可是专门绕路进来偶遇你的,感动么?” “……你怎么知道会偶遇我?” “心电感应。” 心什么电感什么应? 又在胡说八道了。 认识他起,这家伙无时无刻都有一千万个理由。 且全部都是裴十七式诡辩歪理。 从头到尾,压根就分不清他哪句话是真心实意,哪句话是在开玩笑。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某个时刻开始,好像连他注视着你的每个眼神,都能带给你极大的安全感。 “你怎么光顾着发愣,嗯哼,看见小爷都不热情地迎接一下么?” 就像胡子对于猫咪,粮食对于老鼠,毛发对于冬熊。 只要他在,就很安心。 女生终于笑起来,丢开手上的卡片,眉眼弯弯地朝着那璀璨光团跑去。 然后一把扑进光的怀里。 …… “裴时桤,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 “说。” “那天文艺汇演的时候,你究竟跟我说了什么?” “我让你相信我,说了有本大爷在,不会崩就是不会崩。” “那还有呢,还有一句你说了什么?” “还有一句啊......” 寂静了一下。 风带来他暖洋洋的声音。 “我说,让你别怕,千万别哭。” …… 你别怕,相信我。 有本大爷在,不会崩。 ——是这样又偶像剧又温暖的话语。 哪怕隔了这么久,听见还是可以感动的热泪盈眶。 魔法十七少女。 从一开始就是一个伪造的外号。 十七号,十七日,十七排,十七名——从来也没有因为这些就真的拥有了魔法。 但是因为你的出现,我好像就真的变得幸运起来了。 后来我才知道,我的幸运数字,压根就不是十七。 而是裴十七。 数字要冠上姓,幸运才能有归属地。 于是万里冰霜也变成了风和日丽。 冬季将息,雨季渐停,乌云一下越过去。 春和景明,一碧万顷。 然后是你。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终于完结啦~ 接下来新文求个预收,可爱的小天使们点进专栏按个收藏叭! 《我罩着你呀》 初愿家是开网吧的。 某天,她坐在网管房里写作业,一个纤细美少年忽然闯进来,睁着一双澄净的琥珀瞳, “同学,有人追杀我,能借我个地方躲吗?” 在他身后,是来势汹汹的一中教导主任。 初愿把他藏在了自己的楼上的房间内。 美少年送了她一根辣条,告诉她可以凭借这个信物来找他实现一个愿望。 初愿第二天就把辣条吃掉了。 隔了一个星期。 初愿去堂姐的学校借复习资料,却无意间在校门口看见了自己的辣条许愿机。 少年被一群人围着,挎着校服,叼一根棒棒糖,漂亮的眉眼里流露出几分不羁, “这种事情也要问?不服就给老子干到服!” 超级超级拉风。 超级超级酷炫。 初愿抱着复习资料,悄悄跑去一旁的便利店买了一斤辣条。 GET /u/55/55915/49616616.shtm HTTP/1.0 Host: m.asxs.com X-Forwarded-For: 72.14.199.16 X-Real-IP: 72.14.199.16 Connection: close Accept: */* User-Agent: Mediapartners-Google Accept-Encoding: gzip, deflate, br 66、番外一 [一] 十月份的末尾。 北方已经进入冬季, 四周景色逐渐从伴着蝉声的金色变成了瑟瑟发抖的灰白。 今天雾霾不是很重。 因为风大,行人的衣服都被风吹的鼓起, 从背后看, 就像一只抱着粮食艰难前行的胖仓鼠。 莳音就坐在咖啡馆靠窗的位置, 撑着脑袋看路边的景色, 手边的平板亮起又暗下,亮起又暗下, 一上午就做了不到半页书的笔记。 “莳音, 你在发什么呆呢?” 于漫端着两碟蛋糕回来,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于漫是莳音在花滑社认识的伙伴。 一米七五的高挑个子,性格豪爽, 典型的北方姑娘。 开学两个来月, 莳音和舍友们的关系不算太近,处的比较好的伙伴都是社团和学生组织里认识的。 今天是因为社团的一个组织项目,才跟于漫约在了校内的咖啡馆讨论。 女生收回目光,声音软软的 “……在想我们什么时候能有暖气。” “再过几天应该就有了吧。” 北方长大的小姐姐云淡风轻, “今年冷的早,估计十一月初就能来了。” “啊, 好羡慕你们北方孩子哦。” “说的好像你现在不在北方一样。” “但是,我前十七年的冬天就一直没暖过啊。” “欸?” 对方惊讶地眨了眨眼睛, “不是说南方的冬天都在零度以上吗?” “温度是温度……总之,你只要记住绝对比现在冷就是了。我高中的时候,考试都是戴着手套考的。” 说到这个,舍友忽然想到了什么, “对了,莳音,你高中是不是z一中的?” “是啊,怎么了?” “那你不就,不就和裴时桤是一个学校的吗!” “哈啊?” “就是我们系的裴时桤呀!军训的时候上过新闻的,因为那张拉练照片,微博热搜都登上去了,你别告诉我没注意哦。” 每年开学季,网上都会有很多关于各大高校的新闻报道,并不足为奇。 但今年q大物理系的某位新生,提着一瓶矿泉水从受访者身后路过时,因为长得太帅了,就凭着这仅仅五秒的路人视频,莫名其妙地窜上了热搜。 网友们说他凭借一己之力就战胜京影的所有新生。 “……哦,是他啊。” “帅的简直让人生气。你知道他在我们系的外号是什么吗?” “什么?” “建系以来最帅的男人,超配版工藤新一。” “扑哧。” 莳音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是没见过他真人……不对啊,你跟他一个高中的怎么可能没见过他真人。” 于漫期待地撑着桌面, “莳音,你知道他高中的时候有女朋友吗?” “……高中的时候好像没、没有吧。” “没有你结巴什么?” “聊到帅哥我紧张嘛。” “没想到你也会紧张,那看来他是真的很帅了。不过死心吧,据内部消息,人家已经有女朋友了。” “欸?” “他室友说的。说他平时都不住校,忽然有一天周末回来了,问了才知道是为了送女朋友才顺便睡在寝室的。” “哦,这样啊,” “不过这是不是说明,他女朋友很有也是我们学校的?” 于漫想了想, “他女朋友还蛮低调的嘛,开学都两个多月了,居然都没声张。还是说,这只是人家为了防止骚扰而放出来的烟雾弹?” 莳音眨眨眼, “跟你说个秘密。” “嗯?” “其实我就是他女朋友。” 于漫呆滞地看了她五秒。 然后—— “学习吧学习吧。再做梦做下去我们连午饭都没有时间吃了。” “……” 女生郁闷地按亮平板, “我看上去有那么糟么,你居然连怀疑都不怀疑一下。” “不是你糟,你当然也是小仙女了。但关键是,你知道追裴时桤的都是些什么人吗?” 莳音顿时来了兴趣, “都是些什么人?” “我们系大三的一个学姐,多才多艺拿国奖的大美女,还有文院的一个学姐,采访过x委副主席的那种,也是大美女,哦,我印象最深的是外院的那个学姐,我的天,虽然人不能光看外表,但是那个学姐真的长得跟年轻时候的林蔓茜一样漂亮…….” “怎么都是学姐呀?” “同级的当然也有啦,但是太普通了我就不好意思提嘛…….总而言之,我们最多只能当柯南的好朋友,但人家是工藤新一啦。” 曾几何时,林漫也是人群中的佼佼者,毕竟能考上这所学校的就没有所谓的废柴。 但是世界上优秀的人太多,不过两个多月,她已经迅速接受了自己其实只是一个“比较厉害的废柴”。 “柯南和新一本来就是同……” “快看快看!” 莳音还没说完,对方就忽然打断她,使劲掐了一把她的手腕, “那个站在裴时桤旁边的就是那个外院的学姐。” 啥? 莳音一边护着自己的手,一边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咖啡厅临街,窗外来来往往的大部分都是学生,景象鲜活而生动。 学生之中,又有一群学生最显眼。 七八个人,说说笑笑地往咖啡厅这边走过来,为首的是一个很高的男生,因为戴着鸭舌帽低头玩手机,所以看不清脸。 但是大概因为太出名气场又太独特,所以于漫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裴时桤。 跟在他旁边的是一个陌生的女孩。 正如林漫所说,长得确实很漂亮,五官气质都特别出众,眉眼弯弯的,一直在笑着说话。 只是因为身旁的男生从头至尾就低头玩手机,所以场景有那么几分不协调。 “啧。” 许漫在对面叹了口气, “连这种大美女都看不上,裴时桤眼光是有多高哦。” “我觉得漂亮是漂亮……但是哪儿有跟年轻时候的林蔓茜一样好看了。” “就是一个比喻嘛,如果人人都长的跟明星一样好看的话,她们还怎么靠脸吃饭呀。” “……行吧。” “不过他们怎么会在一起,还这么多人,好像还都是大三大四的啊。” “应该跟我们一样,讨论项目吧。” “你怎么知道?” “就……猜的。” 莳音当然知道,裴时桤之所以大学不住校,就是因为从暑假开始,他就在校外弄了一个工作室。 和本校还有美院的几个学长学姐一起,在进行软件的开发和运营策划。 笼统来讲,也就是“大学生自主创业”。 据说,这家伙把自己这两年刚攒下来的压岁钱和零花钱又全部都砸在里面了。 真是完全的有魄力。 但确实也付出了很多心血。 有时候工作一忙起来,连续半个月都是睡在工作室里的,一天的平均睡眠时间也就五个小时。 莳音去他的工作室找过他一次,开门的时候,男生胡子拉碴,每一根头发丝儿都透着一种颓帅。 看见莳音第一眼,他下意识反应就是钻进浴室刮胡子。 旁边一群人愣了一会儿,然后拍着桌子大笑。 “老板,真正爱你的人是不会嫌弃你的,你就大胆给莳音妹妹看看。” 不过那时候,好像没看见这位外院学姐呀…… 但总之—— 上了大学之后,莳音跟裴时桤真正在一起的时间比高中时候少多了。 彼此都有彼此要忙的事情,明明都在一所学校却更像谈了一场异地恋。 这也就是为什么,尽管有一个这么拉风的男朋友,大家却很少知道他们俩之间的关系。 莳音看着他们推开咖啡厅的门走进来,扬了扬唇, “我猜的嘛。” ——男朋友太出名也不是一件好事。 为了安稳平静的生活,谈恋爱谈的就跟“超级巨星与神秘女友”似的。 “不过他又走出去干嘛?” 许漫裴时桤在吧台前玩了会儿手机,又毫无征兆地推开门走了出去。 “可能是因为喝不惯这家店的咖啡所以去对面的超市买瓶可乐。” 眼看着男生走进了对面的超市,许漫瞪大了眼睛, “你你你怎么知道的?” “……我猜的嘛。” 女生狐疑地看着她,想要说什么。 可话还没出口,旁边的一声惊呼就打断了她的思绪。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实在是不好意思,那个,你没事吧?” …… 原来是咖啡店的店员不小心跟对面走过来的一个女生撞上了。 托盘上没喝完的咖啡被撞到,有一半都洒在了那个女生的衣服上,还有一半……洒在了旁边完全属于无辜受罪的莳音身上。 “你怎么回事呀。” 那女生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崩溃, “走路都不看路的吗。” “实在不好意思,我刚才本来想避开的,但是您直接撞上来,所以就……” “哦,你这句话的意思是我自己故意泼自己的是吗?我疯了吗?你们老板在哪里,我直接跟你们老板说。” “……可是同学,真的是你自己撞上来的。” 店员看上去也有些委屈了,一转头,就指向旁边抽着纸巾擦袖子的莳音, “不信你问她,是不是你自己撞上来的嘛。” …… 面对着两双虎视眈眈的眼睛,莳音怔了怔。 虽然她的衣服也被弄脏了,而且照理来说,自己才是最需要说法的那个,但是看着她们满脸的怒气,女生还是很善良地没有继续追究。 她想了想,点头道, “我看见是她撞了你。但是不排除视觉偏差。” “喏,你听咯。” “不是,你长没长眼睛啊……” “同学,你追究责任就追究责任,不要人身攻击哦。” “呵,谁知道你们学校的人是不是串通起来沆瀣一气!这是冬天的衣服很难洗的你们知不知道啊!” 莳音指了指自己同样厚重的袖口,无辜极了, “我也是呀。” “你……” “怎么了?” 她们还在这里纠缠,旁边又走过来一个人。 身高腿长,肤白貌美,正是于漫嘴里的外院仙女学姐。 “还不是你们学校的人,阮宜,我跟你说……” 莳音已经懒得掺和进她们之间的纷争了。 冬天衣服厚,也难干,袖口湿漉漉的不太好受,她卷了几下,就抱着平板站起身, “于漫,我先回寝室换件衣服,海报我晚上发给你,你看着改就行了。” “哎行,那你去吧。” “等下,你不能走!” 没想到莳音还没追究,那个女生却不依不饶了,拉着她的帽子, “就是你说我撞了人的,你凭什么空口白牙污蔑人啊,你必须给我说清楚才能走。” “哇你干嘛啊,有话不能好好说干嘛动手啊!” “思思你别拽人……” “你这个人还有没有素质啊,要找我们老板是吧,我爹就在楼上,你去找啊……” ——场面简直混乱的一匹。 要不是她们坐的这个地方正好是里间的书架后面,隔绝了大部分人的视线,估计现在就是全场瞩目。 莳音被拉着帽子,又被揪到了头发,脑后传来的疼痛让她蹙紧了眉头,说不出话来,只能下意识顺着对方的力道被带过去。 ......然后头皮忽然一轻。 胳膊被一双手牢牢握住,脑袋上方随之响起熟悉的男声, “这是在干什么?” “裴时桤,你回来啦。” 那位外院的学姐有些尴尬, “思思她被店员不小心泼到了咖啡,所以……就发生了一点纠纷。” 纠纷? 男生拧着眉头。 李思愿和店员发生纠纷扯到莳音做什么? 阮宜望着他不太友善的眼神,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毕竟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事情经过究竟是什么,会出头,纯粹是因为李思源是她介绍过来的美工设计,没办法才充当和事佬和稀泥。 她叹了口气,刚打算开口息事宁人,就看见对面的小姑娘揉了揉脑袋,牵着裴时桤的袖子, “你快帮我看看,我头发是不是被揪下来了?” ??? 现在的小姑娘都这么奔放热情了? 抓到一个长的帅的就挽胳膊撒娇? 这也太过分了吧??? 阮宜无语地笑了。 “那个,同学……” “没有。” 男生揉了揉她的后脑勺,语气柔和了两个度, “还好好的。” “那就好。” “你怎么跑这来了?” “我过来工作啊。” 裴时桤挑了挑眉。 “干嘛呀,就允许你有工作哦?” “当然不是了。你吃午饭了么?” “没有啊,我现在正打算去吃。” “那跟小爷一块吃得了。” 他看了看表, “等我二十分钟,我带你去吃烤鱼。” “唔,可以啊,不过你多等我十分钟行吗?” “怎么了?” 莳音把袖子伸给他看, “我衣服湿了,想先回寝室换一下。” 而后顿了顿, “我完全是无辜被牵连的,都没有碰她们一下,莫名其妙就从受害者变成罪犯了——真可怜。” “……” 男生好笑又无奈地揉了揉眉心, “你是名侦探柯南吗小莳音,怎么到哪儿都能撞上事儿。” “喂,你以为我想这样吗……总之,你要不要等我?” “你就在这儿好好呆着吧。” 裴时桤叹口气,直接把自己身上的外套解下来,盖到她的小脑袋上, “别回去了,吃完饭下午我带你自习。” “我下午有课。” “你下午没课。” 早就看过她课表的裴大爷懒洋洋地揽过她的肩膀, “快,跟同学说再见。” “……可是你把衣服给我了,你怎么办?” “等下会有人开车的。” “……哦” 莳音只能无奈转身, “那于漫,我先去吃饭了,海报我还是会晚上发给你的,你到时候看着改就行。” 于漫已经没有脑子思考了。 目光呆滞,机械般地挥了挥手, “哦……哦,那你好好吃,晚上见,啊不是,晚上沟通。” ——哇呀! 这跟你和自己的小伙伴花痴了半天贝克汉姆,说他好帅好帅凡人根本就配不上他,结果最后发现你的小伙伴居然是维多利亚又有什么区别! 也太他妈玄幻离谱气人了吧! 当然,此刻比她心情更复杂的还有旁边话说一半却忽然凝滞住的阮宜。 女生看着这场景,勉强弯出一个笑, “裴时桤,这是你妹妹吗?” “我独生子,哪来的妹妹。” 裴时桤牵着莳音到一旁的大桌边坐下,翻着菜单,语气懒散, “这是我女朋友。” “哐当!” ——这是于漫这个围观群众在心里替她模拟的晴天霹雳。 …… 太他妈玄幻离谱气人了。 [二] 总而言之,发生了这么一件大事(?),客户和店员之间的纠纷就自动变成插曲稀里糊涂地过去了。 鉴于那位阮宜姑娘一直用一种看小三的眼神看着自己,莳音笑眯眯地跟她打了个招呼,就自己抱着个平板坐在一边听歌做海报。 完全没有care 对方团队在讨论什么,怡然自得的很。 反而是那些之前没见过莳音的学长学姐们,眼神一直不经意地就往她身上飘。 于是这也就导致了这个会议的效率变得特别慢,二十分钟就可以讲完的事情,到最后整整讨论了三十五分钟。 要不是裴时桤觉得自己女朋友再等下去可能会饿昏,所以强行拉快了速度,他们说不定还能再开二十五分钟。 莳音裹着件极其不合身的大棉服,郁闷地跟着他身后,心里想自己当时果然就应该回宿舍换衣服。 “发什么呆呢?” “没有没有。老板,请问我们什么时候去吃烤鱼?” “现在就去。” 女生看着空旷的马路, “欸,难道我们走去?你不是说会有人开车吗?” 这么冷的天,他穿一件短袖走去烤鱼店,会冻死的吧。 裴大爷在一旁悠哉悠哉地收起手机, “有啊,喏,车来了。” 莳音顺着他的目光往右边看去。 一辆灰蓝色出租车缓缓驶来。 ……ojbk。 就知道自己绝对又被忽悠了。 [三] “这么冷的天,你只要一回寝室,就会觉得寝室好暖和不想出来了,烤鱼店好远不想去吃了,然后偷偷溜去食堂买饭,最后放我鸽子。” “……裴时桤你凭良心讲我是这种人吗?!” “你上回就是这样对我的。” 男生面色平静,用房卡打开了门。 “本大爷家里也很暖和,有吃有喝,离学校还近。钥匙给你,你下次要是想自习,就自己过来。” 裴时桤的房子离他的工作室很近,就是上下楼。 不过因为之前一直在弄软装,所以他都是住在家里的——当然,还有一个原因也是当时贫穷,回家蹭饭省钱。 上周末刚好装修好了,他就想带莳音过来开个箱。 结果这姑娘因为“寝室暖”就放了他鸽子,想起来真是让人生气。 ...... 莳音咳了咳,装模作样地推拒了一番, “我拿你钥匙,不太好吧。” “怎么不太好了?” “就,万一来的时机不恰当,撞见了什么个人隐私之类的,那多不好意思啊。” “我有什么个人隐私……”是你不能看的。 后面半句话顿在了喉咙里。 裴时桤看着女生清亮的眼眸和一本正经的表情,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他挑了挑眉,笑意浅浅,语气还带几分轻挑, “撞见了正好啊。那刚好可以把个人隐私变成两个人的隐私,不是双赢?” “……裴十七你想到哪里去了我说的不是那种隐私。” “哦,那你怎么知道我说的是哪种隐私?” “……” 小姑娘泄了气,抱着平板走进去, “总之我不跟你诡辩。” 男生勾勾唇, “冰箱里有吃的,wifi密码是小红帽拔萝卜拔呀拔呀拔不动的首字母缩写,等会儿想吃晚饭的时候打个电话给我,我带你去吃。” “那你去哪里呢?” “我就在楼上,你要是想见我,随时可以上来。” 才不想见。 莳音挥了挥手, “你去吧去吧。” “没有告别仪式吗?” 对方丢给他一颗大白兔奶糖, “快走快走。” “……” [四] 裴时桤离开后,莳音就一个人盘腿坐在沙发上看美剧。 海报其实一下子就做好了,发给于漫之后,对方也觉得很ok没问题,然后紧跟着的就是狂风骤雨的一堆问题。 满眼全部都是“裴时桤”“裴时桤”“裴时桤”,“贝克汉姆”“贝克汉姆”“贝克汉姆”...... 要不是她马上就要上课,估计还能纠缠更久。 莳音下午没课,本周的学习和社团任何也都完成了,刚好裴时桤家的电视机可以看自己想看的那部美剧,就很快乐地给自己放了个假,坐在沙发上刷起电视剧来。 但是...... ——裴时桤家好温暖哦。 沙发好软哦。 抱枕也好舒服哦。 她看着看着,整个人情不自禁地陷入了软绵绵的沙发和抱枕里。 任凭屏幕上枪林弹雨,爆炸声不断,自己却已经困顿地钻进了梦乡。 睡着之前脑袋里最后的念头就是: 这个沙发为什么那么舒服多少钱呀等她以后有钱了也要给自己买一个这样的沙发...... 然后天就黑了。 67、番外二 “西湖醋鱼, 草鱼剖成雌雄两片,雄片下至第三刀时, 在腰鳍处斩断。鱼身下入沸水, 汆熟后, 放入酱油, 料酒,加白糖、湿淀粉和醋, 推搅成浓汁……” 耳畔传来熟悉的、充满磁性的嗓音, 鼻尖还传来淡淡的烟火香味,融合汇杂,一点点把莳音从睡梦里勾出来。 她揉着眼睛起床, 发现四周已经一片漆黑, 身下的沙发也变成了大大的床。 声音是从枕头旁边的手机里传来的,是裴时桤的手机。 他自己录的闹钟,周一到周日,从清蒸生蚝到麻辣小龙虾不等, 据说都是从《舌尖上的中国》里抠下来的文案,也不知道是什么奇怪的癖好。 至于香味……好像是房间外面钻进来的欸。 莳音按掉闹钟, 顺便看了一下时间:晚上七点。 是该吃晚饭了。 她掀开被子摸下床,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身上的厚毛衣和阔腿裤都被脱掉了, 整整齐齐地挂在旁边的椅子上,现在身上就穿了一件t恤和打底裤……???她到底睡的是有多死啊怎么可能连脱衣服都没有察觉? 这也太可怕了吧! 而且毛衣也就算了,裴十七这只狗怎么能动她的阔腿裤呢! 真想不到他居然这么猥琐! 女生套上毛衣,气急败坏地拉开卧室门。 裴时桤果然已经回来了。 ——餐厅餐桌上摆了一桌的外卖, 男生就坐在桌子旁,面前有一盒已经打开的意面。 只是他并没有在吃,反而拿着手机,蹙着眉说语音,语气听上去还有点严肃, “我不是在说预算的问题,如果你非要跟我纠缠这个的话,我倒是希望你你可以考虑一下成本和后期收益的净差。” 莳音只能暂时收敛起怒气,走过去,安静坐在他对面看他。 男生冲她勾勾唇,顺手就把桌子上的一盒米饭递给她。 “先吃饭……不是跟你说,我最后问你一遍,所以你们就打算直接复制?那我还要做这么多个版本做什么,直接中译英不是更省力,还是你以为只有我们想到了这个创意?” ......企业家真的好忙哦。 而且她发现,裴时桤每次谈到这种超级正经的事情的时候,整个人也会变得超级规矩,什么“小爷”、“本大爷”之类的自称通通都没有了,连脏话都自动变成了“呵呵”和“算了,先不说了,我脑壳疼。” 简直就是新时代文明三好青年有没有? 真想不到裴大爷居然还有这种人设。 她想了想,把那盒米饭打开,夹了一筷子的豆角默默地吃。 “那么不同系统之间的兼容问题呢?别告诉我都到了这个阶段了你们还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以及那个背景,设计的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连莳音弄的海报都没这么丑,你赶紧让陆洋换个美工。” 莳音从豆角里抬起头。 嗯嗯嗯? 什么叫她弄的海报都没那么丑?这意思是她弄的海报很丑吗? “……算了,先不说了,我脑壳疼。” 女生看着他挂了电话,一脸烦躁地揉着眉心,忍不住开口问, “是哪里出问题了吗?” “是哪里都出问题了。” 裴时桤叹口气, “告诉他们方向还不行,还得教他们怎么卖步子,小爷是幼教么?现在这帮小孩儿怎么这么难教。” “……如果我没记错你好像才是最小的那个小孩。” “哟嚯,怎么,看不起我……别光吃草,莳音你是兔子吗?” 他把那几盒肉全部放到她面前,语气凶狠, “快给老子吃。” “你在演情景剧吗?” “我跟你说认真的呢。你怎么能那么不爱吃肉呢?我真是有一天要被你气死。” 莳音觉得自己可真无辜。 她看着对方锲而不舍地把蔬菜端远的动作,咳了咳,转移话题, “我以为我出来会看见一个绝世美男在厨房里做菜的温馨场景呢。” “那么醒来就看见一桌子烧好的菜岂不是更温馨。” “当然不会了。你看韩剧里,都是女主角醒来之后,就看见男主角围着围裙在厨房里给她煮拉面,多感人多有心意啊。” 对方思索了一下,豪气地挥挥手, “煮拉面多寒碜,这样,等小爷赚到了钱,给你请七个厨师,从周一到周末,你想吃什么菜系就点什么厨师,要是吃腻了,就再换一组。” “……那你现在赚到钱了吗?” “没有。” 他很诚实地眨眨眼, “还在前期投入阶段。” “投入多少了?” “这个有这么重要吗?” “当然了。你看韩剧里……” “韩剧都是骗人的。” 男生用筷子敲了一下她的头, “人家那是好逸恶劳继承家业,我这是草根创业史,能一样吗?” “……哦。” “不过说实话我真的很想采访一下你,你究竟是怎么能想到每天挤地铁也不愿意打车,却依然要点288块钱的外卖这种省钱方式的?” 犹记得上周,这裴时桤刚从沪市回来,拖着一个大大的行李箱挤地铁,还专门给她发了一张图兴高采烈地炫耀自己真是会省钱。 莳音看着图片里那拥挤的人潮,特别心疼他,甚至都萌生了一种要不要借他一百块钱交通费的伟大想法。 然后下午去看他的时候,他正在工作室里一边搞代码一边吃外卖。 外卖是一盒寿司,满减之后加配送费总共288。 他一个人吃。 ……莳音当时就把那一百块钱从衣兜塞进了包里。 并决定以后再也不要相信他们这种“草根”嘴里的贫困生活了。 “人省钱是为了什么?还不就是为了吃饭么。” 裴大爷坚持自己的信仰, “一个人如果连自己的温饱问题都不能解决,那他还有什么资格去开拓疆土?” “是啊,您可真是京城小甜甜。” “什么玩意儿?” “没什么。” 莳音夹了一筷子番茄炒蛋, “我夸你节俭呢。” “还有啊。” 她忽然想起来自己之前要跟他算什么账了, “你怎么能脱我的裤子呢!” “咳、咳咳咳……” 男生喝矿泉水喝到一半,忽然被她这句话给呛到。 莳音好心地递了一张纸给他。 “莳音,在你心里,小爷就是这种人吗?” “……那不然是谁脱的嘛。” 裴时桤无奈地继续揉眉心, “除了你自己,谁还敢碰你的裤子?” “别开玩笑了,我自己脱的我怎么会没有记忆。” “哟呵,我也想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裴时桤从工作室回来的时候刚好五点半。 其实工作还有一部分没完成,但莳音一直没联系他说要吃饭,他就在想这姑娘是不是又偷偷溜回学校了。 结果打开门一看,小姑娘已经在沙发上睡着了。 整个人蜷成一团,看上去睡得特别艰难。 ——反正裴时桤是这么觉得的。 他走过去喊了她几声。 女生迷迷茫茫地睁开眼睛, “叫我干嘛?” “五点半了,你要不要吃饭?” “等我把这座桥砍断我再吃。” “……” ok,还在做梦呢。 他还想说什么,却发现对方已经重新闭上了眼睛,整个人还在沙发上滚了一圈,要不是裴时桤及时接住她,直接就摔在地上了。 裴时桤看着地上放着的果酒瓶子。 355ml,已经空瓶了,虽然酒精度数并不是那么高,但就以莳音的酒量来说,一瓶已经非常足够。 难怪,脸颊红扑扑的,叫醒之后还能自动睡回去。 这小孩可真是不让人省心。 男生无奈地叹了口气,把她抱到卧室的床上,好让她睡得安全一点。 后来六点他再进来时,这姑娘已经和被子一起滚成一团,缩在床角,依旧睡的十分艰难。 他敲了敲她的脑袋。 “小莳音,你到底要不要吃饭了?” “等——我一下哦。” “等你干嘛?” “等我把这座桥……砍断。” 裴时桤忍不住扶额笑出了声。 这小孩儿到底做的什么梦,砍了半小时的桥还不停歇,怎么那么好玩呢。 不过莳音这姑娘吧,作息太规律,白天睡久了,晚上就会失眠。 裴大爷觉得自己不能再这么放纵她下去了。 “莳……” ——音字还没出来,他整个人就直接僵在了那里。 床上女生翻了个身,似乎是觉得热,想把腰上的被子给踢掉。 但因为被子已经跟她整个人缠成了一团,怎么挣都挣不开,她蹙着眉嘟囔了几句,直接开始脱自己的毛衣。 也不知道是不是毛衣的领口太小,卡在了脖颈处,怎么拽都拽不下来。 自己跟自己折腾了很久。 最可怕的是,这姑娘脱毛衣的时候,因为动作太大,里面的t恤也跟着缩了上去,露出一小截白皙光洁的腰,随着她挣扎的动作,滚来滚去。 在灰色的床单上,显得分外醒目。 …….裴时桤近乎是狼狈地移开视线。 “哎呦。” 意识不清醒的莳音完全不知道他的烦恼,整个头都套在毛衣里,发出闷闷又焦灼的声音, “好烦啊。” “……” 男生叹口气,伸手帮她把衣服拉了出来。 并强迫自己的目光不忘下走。 …….很可惜。 没有做到。 ——因为这姑娘已经开始脱裤子了。 “你他妈是想弄死我吗。” 裴大爷气的都想骂人了。 他现在的心理是什么呢? ——想走,又舍不得走。 ——不走吧,又觉得自己这样不道德。 他在想自己怎么就拥有这么好的道德品质呢。 明明就是自己女朋友,他居然还这么坐怀不乱礼貌文明,他也太值得被称赞了吧。 眼看着对方又要开始脱t恤,裴时桤眼疾手快,一把按住了她。 她迷茫地睁开眼。 “你怎么还没死?” “……” 衬衫领口被她拽着,小腿被她勾着,姿势暧昧,要不是裴时桤右手手肘还在勉力撑着床面,那将会比暧昧更暧昧。 女生的眼睛雾蒙蒙的,那种琥珀棕好看又深邃,仿佛要溺死人,鼻间气息交缠,左手还无意识地搭在她的腰上,肌肤相触。 他觉得他快撑不住了。 甚至他忽然想到一件事情。 因为聚多离少,最开始的高中生身份又特别纯,导致他一直对莳音怀有一种“小女孩儿”的心理。 他们到现在,还没有接过吻。 “你……” 嗓音微哑,几乎是下意识地在问, “你要不要吃饭?” 女生蹙起眉,想了一下。 “我再睡一下可以吗?” “行…..行啊。” “那我再睡一下,你五点四十再叫我吧,我觉得,迟到两分钟应该没事的。” “……好。” 她就很安静地又闭上眼睛。 …… “莳音。” 长长的睫毛颤开, “五点四十了吗?” “放心,你再睡一个小时都不会迟到的。” “那你叫我干嘛?”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她困惑地眨眨眼, “什么呀?” 少年顿了顿,望着她雾蒙蒙的眼睛,微微俯下了身。 低沉又缓慢的嗓音就响在她耳边,仿佛催眠一般, “我可以,亲你吗?” ——充满了嚣张的蛊惑力。 “你是我的谁?” 女生蹙起眉头,困惑又警惕, “凭什么亲我?” “我是你男朋友。是你超级喜欢的人。” “那你是……裴时桤吗?” 他怔了怔。 少女的眼神依旧是迷茫的。 大概是喝了酒,又尚在半梦不醒的思维混乱期,整个人反应都满半拍。 “你到底是不是啊?” “我是…..吧。” 从来没想到,有一天,在承认自己身份这件事情上,裴大爷也会莫名地迟疑。 主要是少女的眼神迷茫又专注。 就像是璀璨寂静的漩涡,要把人吸进去。 有那么一瞬间,思维仿佛被按了暂停键,变成了无声的真空地带。 “哦,原来是你呀。” 她扬起唇,琥珀色的漩涡里出现亮晶晶的笑意。 然后下一秒,忽然就拉下他的衬衫,仰起头,无所畏惧地亲了上去。 少女的唇里有甜甜的梅子酒的味道,双唇相触之时还一边在笑,没有闭眼,眼眸亮晶晶的,就像藏了星云,粲焕的不可思议。 她松开手,直接环上了他的脖颈。 ——有那么一瞬间,思维仿佛被按了暂停键,变成了无声的真空地带。 万籁俱寂,轰鸣和爆炸都只剩下五彩的静默。 裴时桤甚至能感受到她随着呼吸上下起伏的柔软身躯,嗅到她长发的柑橘和香草气息,睫毛拂过眼睑,微痒。 他下意识加深了这个吻,撑着床的手肘慢慢松下,情不自禁把她的t恤往上褪,然后…… 然后他忽然看见莳音眼角落下的一滴泪。 男生僵在那里。 “我对你这么好,你为什么要背叛我?” 她眨眨眼,声音里带着难掩的委屈和脆弱。 “我怎么背叛你了?” 裴十七不明所以。 可是女生说完这一句不明不白的话之后,就翻了个身,把脸埋进被子里,再也没有理会他了。 “小莳音?” 没有回应。 他轻轻拉开被子,看见女生安稳的睡颜,呼吸浅浅的,明显已经进入了梦乡。 或许从头至尾她压根就没有醒过。 “……” 裴大爷望着陷在被子里睡的乖巧的小姑娘,唇边还有未散去的柔软回忆,忍不住烦躁地揉了揉头发, “我操哦。” 妈个鸡的以后再让莳小音喝酒老子就是狗。 酒精度只有百分之十五的梅子酒也不行! 这姑娘自己是喝的开心睡的快乐了,折磨的却是他。 而且按照她一贯的酒品,说不定等醒过来了,还能给他忘的一干二净。 “西湖醋鱼,草鱼剖成雌雄两片,雄片下至第三刀时,在腰鳍处斩断。鱼身下入沸水,汆熟后,放入酱油,料酒,加白糖、湿淀粉和醋,推搅成浓汁……” ……裤兜里的手机传来以往吃饭时间的闹钟。 在此刻显得非常不合时宜。 也仿佛像是上天给他按下的stop键。 裴时桤按掉闹钟,认命地帮她盖上被子,出去点外卖。 想他裴氏天才小霸王,在人间也是赫赫威名。 却偏偏被一只小猫咪耍的团团转。 还不得其法。 ——就像西湖醋鱼。 早晚有一天要死在她手里。 作者有话要说:  吊了几天盐水,今天终于能回家码字了。 超开心! 68、番外三 总之, 裴时桤坚决不承认自己是那么卑劣的小人。 扬着眉坚称就是莳小音自己哭着喊着非嫌衣服碍事要脱掉的——怎么拦都拦不住的那种。 女生看着他坚定的目光,和垃圾桶那个空空如也的酒瓶, 勉强相信了这个听上去很玄幻的说辞。 莳音从小到大, 其实没怎么喝过酒。 不过她有点遗传妈妈。 要是喝多了酒又马上睡觉的话, 脑袋就会变得很懵, 在真正醒来之后,对之前的记忆都是没有的。 裴时桤看着她努力思索的费解样, 挑挑眉, “小红帽,你老实跟我说,你到底做了什么梦?” “啊?” “我在你梦里是不是掉落桥梁仙逝的?” 莳音吓了一跳, “你怎么知道的?” ……能不知道么。 先是砍了半个多小时的桥, 而后又问他怎么还没死,最后哭着说他凭什么背叛她。 ——这简直不要太好推断。 “所以,那桥是不是还是你给老子搞断的?” “你你你怎么知道的?” 女生整个人都呆在了那里, “我睡觉还会说梦话吗?!” “是啊, 说的可吓人了,撕心裂肺地问我怎么还没死, 我都不知道该怎么答。你诚实地告诉我,你在梦里究竟对我做了什么?” “是你在梦里对我做了什么吧!” 裴大爷不跟小姑娘纠缠这个, “那行,那么,我究竟在你的梦里对你做了什么?” “……” “莳音。” “我梦到我们结婚了。” “然后呢?” “结婚没多久,你就创业失败, 破产了。” “嗯哼?” “然后你就开始跟很多豪门千金约会。我在家里怀胎三月,还给你洗衣服做饭做家务,你却在外面风流快活,每天都和不同的女人过夜。” “……” “后来我快要生的时候,有一个女人上门威胁我,还把我肚子里的孩子给气流产了,我好生气啊,我觉得自己当初怎么就看上了你呢,我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了。” “……然后呢?” “然后趁你跟那个女人过独木桥的时候,我就拿着刀把桥给砍断了,你们两个就通通掉进了海里…….去世了。” 裴时桤都要被她给气笑了, “看来我在你梦里还挺忙。” “你能不能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在这个故事里也很可怜的好不好。” “哦,那怪我喽?” “总之。” 女生很大气地挥了挥手, “梦就是梦,现实里,我还是很相信你的人品的,你不要放在心上嘛。” ……ojbk。 面对这么一个善解人意不无理取闹的女朋友,有苦说不出的裴大少爷只能面无表情把小米椒往嘴里塞。 从小就不会吃辣的莳音胆战心惊地看着他, “不辣吗?” “北方爷们怕个鬼辣。” 静了一会儿。 “……给老子递瓶水。” “哈哈哈哈哈哈哈。” [七] 一顿晚饭吃的跌宕起伏,等莳音终于把自己饭盒里的最后一块肉吃完的时候,墙上时钟已经指向了七点四十。 她的洗面奶和面霜什么的都快用完了,想趁着今天晚上有空去商场买一些囤积起来。 刚好,楼上工作室有位师姐也要去商场买卸妆膏,两个人一拍即合,干脆就一起约了。 裴时桤本来想跟着一起去,但偏偏晚上有个重要的测试环节,没办法走开,只能在女朋友笑眯眯的告别之下郁闷地回去工作。 “别忘了带杯咖啡给我。” 莳音无奈地摆摆手, “知道了知道了,但是外卖不是可以直接点代购嘛,你干嘛非得让我给你带呀。” “反正你一定要带,不让我真的会被你气死的听到没有?” 女生用无声的眼神表示谴责。 “我想送你回学校。” 少年垂下眼眸,低沉的声音流露出几分可怜, “但是你这么不牵挂我,万一要是买完东西直接回去了怎么办?” 他的一双狐狸瞳里全是无辜和委屈, “我们现在根本就是牛郎织女了,鹊桥连起来才能见一次,你都不想跟我多呆一会儿吗?” ……对于大眼萌裴十七,莳音压根就没有抵抗力。 “行了行了,我会给你带回来的。” “万一要是来不及回去了呢?你上次就是这样放小爷鸽子的。” “我这回赴汤蹈火也给你带回来行了吧。” “行,那就这样说好了。” 他兴高采烈地拍了拍她的脑门,进门之前还不忘警告她最后一遍, “做人要有诚信哦。” “……” 这家伙怎么不去当演员呢。 莳音无奈转身,转身之际,还刚好对上了一个女生的目光。 就是今天中午在咖啡厅遇见的阮宜学姐。 女生的神情淡淡的,审视之中又带着几分高傲,而后勾勾唇,“啪”的关上了工作室的门。 仿佛在宣告着什么领地主权。 “什么玩意儿。” 身旁传来卸妆膏师姐带着嘲讽的冷笑声。 “说起来,我之前好像没见过这个学姐呢。” “她是前几天才过来的,因为之前负责日语翻译的罗译肠胃炎住院了,所以才推荐了她。” “罗译师兄推荐的,那肯定很厉害吧。” 卸妆膏师姐拉开车门,眉宇之前全是烦躁, “能力和人品不成正比,就跟她那个堂哥一样。” 对上女生疑惑的目光,顿了顿,才解释道, “哦,我可能没跟你说过,她堂哥是我前男友,也是你男朋友的发小,这个项目就是他们俩一起做的,你没见过是因为他一直在负责沪市那边的工作。” “……哦。” “他们两家关系挺好的,阮宜从小就跟裴时桤认识,你别看她现在大三了,实际上是就跟你一般大,说不准月份还比你小一点儿,她妈非常支持她跟裴时桤在一块儿,压根不管他有没有女朋友。” “是嘛。” 卸妆膏师姐看她事不关己的模样,忍不住就多说了几句, “莳音我跟你说,男生这个岁数,基本上都是没有定性的,况且女追男隔层纱,你跟裴时桤几天见不到一面,人家却天天玩在一块儿,还处处献殷勤的,你自己要注意点。” 莳音弯弯唇,没有说话。 “你现在年纪小,不明白……” “师姐,你放心,我明白的啦。” 她带出几分浅浅的笑, “但是我觉得,你可以试图追上一个人,却永远无法看住一个人,不是么。” [八] 裴时桤很优秀。 在成长的过程中,他逐渐变得越来越成熟,越来越优秀,会接触到越来越大的圈子,再也不仅仅是曾经所谓的“一中校草”。 所以,在今后漫长的人生里,他会遇到无数个“阮宜”。 莳音又不是拥有一百只眼睛的阿尔戈斯,怎么可能注意的过来。 难道要完全放弃自己的生活去看着他吗? 那也太逊了吧。 世界上任何关系,爱情也好友情也罢,都是因为能感受到被爱的温暖,才会觉得美好呀。 何必要自寻烦恼呢。 “如果他能做到坦坦荡荡,那么我当然,也想过的开心一点啊。如果他不能做到坦荡,那么我死盯着也没有意义吧。” ——莳音这样觉得。 是。 这几乎是人人都明白的道理。 但—— “你是个很有自信的姑娘……跟我不一样。” [九] 从商场回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主要她们两个小女生看到了喜欢的品牌店在打折,今天又是周末,商场十点钟才关门,所以一高兴起来,就直接逛到了商场要关门。 莳音也完全忘记要给裴十七带咖啡,最后在小区门口的711超敷衍地给他买了瓶可乐——就当是心意到了。 卸妆膏师姐一边停车一边问, “需要我等会儿送你回学校吗?这个点好像已经很难打到车了。” “不用啦,我跟小十七借个房间就行。” 对方揶揄地挑挑眉, “看来你还蛮相信他的嘛。” “他家有两个主卧呀,而且我们不是刚好也买了换洗的衣服嘛。再说,不管怎样,我对他这点人品的信任还是有的。” 师姐想了想,忍不住笑, “也是,他应该不会做那么没品的事。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阮宜就不是好解决的了。” 对方拍了拍她的肩,丢给她一个“你自求多福”的眼神。 莳音:“欸欸欸?” 她在男朋友家借宿跟阮宜又有什么关系? ——可惜对方已经继续回到车后座跟一堆战利品奋斗了。 她最终也没搞懂卸妆膏师姐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一大堆东西搬不上去,只能在楼下给裴时桤发微信, 莳音:你开完会了吗? 男生回的很快。 “怎么了?” 莳音:我买了超级多东西欸。 莳音:你要是有空的话,搭个手呀。 莳音:不过要是很忙的话,我坐电梯好像也不是很麻烦。 最后一个“烦”字还没打完,脑袋就被轻轻敲了一下。 头顶上方的声音清朗又温暖, “东西在哪儿呢?” “……车库门口。” 莳音觉得超级神奇, “你怎么那么快就下来了?” “听到引擎声了。” 男生的语气懒洋洋的, “打开窗户一看,果然就是你这个不守时的小孩儿,” “唔,那个,我突然想起来,我好像没给你买咖啡欸。” “不用突然想起来,小爷早就料到了。你是不是还良心很不过去的在门口给我买了瓶可乐?” “……你的人生一点都不需要惊喜的吗!” 裴时桤提着东西走进电梯,在化妆膏学姐还在车里收拾着购物袋的时候,直接按上了门。 一双狐狸眸里全是笑意, “你明天第一节课是不是十点的?” “是啊。” “行,那刚好还可以吃个早饭再回去。” “你怎么就知道我要明天早上再回去了?” 他扬了扬手里的一堆东西, “不然你把袜子送到我家是在跟我暗示什么吗?” “……哦哦哦!” 虽然他什么都没有猜错,但莫名其妙的就是很泄气。 感觉有一种被蔑视的感觉。 …… 泄气只泄气了一下子,电梯很快就到了。 裴时桤家的格局是专门改过的,两间主卧,里面那间还没有人住过,床单被褥都是新的,比酒店还干净。 而且十七真是一个道德品质太高尚的小孩了。 认真地教了莳音怎么反锁门,还给了她很多“防身武器”,睁着一双真挚无邪的大眼睛, “你不要紧张,把这里当宿舍,明天早上八点前我都不来打扰你,你就当我不在家。” 自动退避三舍,保持半米远的距离给她所谓的“安全感”。 ——也太乖太正直了叭。 莳音哭笑不得地点点头,抱了一堆洗漱用品进房间。 裴十七家卧室的床非常非常软,完全就是她的取向,一趟上去困意就自动缠上来了。 不,应该说,他整个家的装修都是她的取向。 莳音想,等她以后有钱了,也要把自己的房子装修成这种软绵绵又暖呼呼的样子。 随便找一个地方都像是坐在棉花里一样,真的太舒服了。 甚至晚上做梦,她都梦到了一大片粉红色的棉花田。 她就在棉花田上荡秋千,秋千挂在云上,随着风四处摇晃,起落间脚还会勾起几抹粉红色。 然后裴十七是她的园丁,骑着播种机,不停地给她种棉花。 她在秋千上冲他喊, “你开快一点,不然就种不满啦!” 男生抬眸,弯了弯唇, “你烦不烦啊。” ???? 什么东西!为什么一个园丁也敢这样跟她说话? 也太拽了吧。 她还没回过神来,前方又凭空出现一个女生,居然是今天有过好几面之缘的阮宜,正站在她的棉花田里,对她的园丁揉眼泪撒娇, “可是我真的很怕,我不能就睡在这里吗?我保证不会打扰你的,” “不行。” “求求你了。” 莳音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很看不过眼,气急败坏地从秋千上直接跳了下来。 然后…… 然后她就醒了。 棉花田瞬间消失,眼前是打着昏黄台灯的卧室。 卧室门外还隐隐传来女生委屈巴巴的哀求声。 “我们好歹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吧,这么多年的情谊,借一个客厅都不可以吗?” “楼上有客厅。” “楼上这么多男人,你就安心让我一个女孩子睡在那里吗?裴时桤,我妈妈都打电话求你了,我就睡一个晚上的沙发,你不至于这么冷漠吧。” “楼上有空的卧室。” “裴时桤!” ......唉。 怎么又是那个学姐啊。 莳音彻底被吵醒,揉了揉头发,从床上爬起来开门。 “怎么了这是?” 客厅有那么一瞬间的寂静。 裴时桤看见困倦地站在卧室门口的小姑娘,刚才还压抑着的烦躁这会儿全部都上来了, “我操,你真是有病吧,睡哪儿不是睡啊,你要真不行出门找个酒店不行嘛!” 阮宜不可置信地抬起头, “裴时桤,我们认识多少年了,就借宿一个晚上而已,你至于吗?!” 男生没搭理她,走到莳音面前,叹口气, “你被吵醒了吗?” “我……但是你们这是怎么了?” 小姑娘还带几分似醒未醒的困意。 “你别管了,先去睡觉,小爷会处理好的。” 阮宜见他不理人,已经拖出了哭腔, “裴时桤你是不是也太过分了!” …… 裴时桤真的都要打人了。 但总之,从女生带着眼泪的指责中,莳音总算是明白了事情的大致经过。 ——他们开会开到很晚,除了裴时桤回家,大家都睡在了工作室里——但是工作室里都是男生(?),所以这位阮宜学姐觉得很不安全,就想跟裴时桤借个卧室——裴时桤不同意,她就退而求其次说睡客厅——裴时桤还是不同意——然后……然后就成了现在这副局面。 ojbk。 她现在总算是明白,卸妆膏师姐最后留给她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了。 莳音看着裴时桤已经烦躁到要动用暴力了,连忙上前阻止, “那个,要不然,你就让人家睡一个晚上吧。” “小红帽,你还在梦里吗?” 少年不可置信地伸手敲了敲她的脑门。 裴时桤并非那么不近人情。 毕竟确实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父母之间还是世交,如果真的有需要,他不至于就这么冷漠的非不让人家留宿。 他只是真的觉得,睡个工作室完全没有问题,楼上还有一间完全空着的卧室,怎么就不安全了? 而且……他的领地意识比较强,非常不能接受不熟的人随意占据他的私人空间,三岁起父母进他的房间都要先敲门。 说洁癖好像也不是,但他只要一想到阮宜要睡在他家的卧室或者客厅一个晚上,他就瞬间很想把沙发和床都丢了重新买一套新的。 ——仿佛是某种精神上的强迫症。 “可是她这么哭着也不是事儿啊。” 莳音揉了揉眼睛,偏过头,看向那个还在落泪的姑娘, “这样好了,你也不用睡客厅,这个房间我借给你睡一个晚上,行么?” 借? 这是她的房间吗!凭什么就说借! 阮宜红着眼眶,下意识看向一旁的裴时桤。 裴十七完全不愿意,但是女朋友都这么说了,他当然不能马上拆台,只能郁闷地叹口气, “行吧,你爱睡就睡吧。” “可是……” “没有可是了。” 女生的声音很柔软,唇边还带着浅浅的笑,眼神却平静至极, “今天借你救一下急,但还是希望你明天尽快找到能住的酒店。大家明天都还有课,就不要再浪费时间了。” 说完,她拉着裴时桤的手,直接走向了旁边的卧室。 “咯嗒”一声。 关的轻巧而随意。 比起之前对方关门前的那一眼,来的更为轻蔑。 因为连关注和挑衅的心情都懒得给。 阮宜站在空荡荡的客厅里,忽然感受一阵茫然。 …… “我是因为真的很困哦。” 女生一进卧室,就触电一般放开裴时桤的手,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一团,只露出两只眼睛,缩在被窝里看他。 语气软软的, “她一个女生,再这么哭下去就没完没了了。而且你明天也有课啊,再说下去损人不利己嘛,你说对不对?” “……” “说实话哦,我觉得她就是居心叵测,看上你了,想勾引你,但是你这样的方式只会让小姑娘更有征服欲呀,我觉得最好的让人家死心的办法,就是秀恩爱给她看——你看,我为了帮你,都可以牺牲我自己出来给你当挡箭牌,我是不是很伟大嘛。” “……” “反正,总之,你要是觉得不舒服的话,可以把枕头和被子卖给我,我觉得你那个被子真的很舒服,我完全不介意的……” 声音顿在那里。 因为视野忽地陷入暖洋洋的黑暗。 额头抵着温热的胸膛,甚至能感觉到他胸腔处传来的震动。 “不卖。” 语气里还带着浅浅、蛊惑人心的笑意, “送给你。” “不止是枕头、被子,还有茶几、电视、冰箱……全都送给你。” “这个房子,本来就是帮你设计的。” “你要是想要,连主人都可以无条件给你。” …… 莳音缩在他怀里,一只手揪着被子,一只手揪着他的衣服领口,努力仰起头看他。 困意已经全部都消失了。 “你之前还跟我说,明天早上八点前都不来打扰我,就当你不在家的。” “我之前本来是这么想的,但是我现在忍不住了。” 男生眨眨眼,睫毛盖不住满眸的璀璨光点, “人生得意须尽欢,我那么喜欢你,凭什么不能告诉你。” 喜欢。 我喜欢你。 我那么喜欢你。 这个词,这样的句式。 似乎是第一次这么直白地从他嘴里说出来。 还直直地注视着你,因为太过诚挚和炽热,竟然一点都没有那种“哇,这个男人好撩啊”的偶像剧式浪漫。 反而全是被震慑住的怔忪。 莳音不知道该说什么,无措又紧张,只能下意识地没话找话, “人生得意须尽欢是这么用的吗?” “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喜欢你,你想要什么,都可以送给你。” …… 寂静了一会儿。 她往被子里面缩了缩,额头抵着他的胸膛,小声问, “那为什么,你那么喜欢我,却老是不理我。” “我什么时候不理你了?” “唔,每次我问你要不要去图书馆自习,你都说不去,要不要一起去食堂吃饭,你也没空,问你要不要散步,你也不要。” 女生掰着指头数, “你没有在晚上给我送过烤红薯,没有帮我占过座,没有……总之,你看起来就是没有那么喜欢我啊。” “你喜欢这些吗?” 少年认真地思索了一下, “那好,我记住了。” “我就,也不是喜欢啦,可是其他男生跟女朋友都是这样的相处模式啊,你为什么不按常规来?” “因为……我好像很忙。” “你看。” 她弯起唇开玩笑, “在你心里,事业还是比爱情重要吧。” 裴十七挑眉,摇了摇头, “这根本就是一件事。” “哈啊?” “大概是因为,我知道莳音是一个超级优秀的小孩。” 头顶上方的嗓音低沉,带着变声期过后好听的磁性,一字不落地掉进她耳朵里。 “我不想追不上你,所以,在所有人都看见你的优秀之前,我要走的再快一点,这样到时候大家才不会觉得,裴十七是吃软饭的小白脸。” “然后我们就可以共登皇位,并称二圣。” …….之前营造的浪漫一下子破灭了一大半。 莳音对他至今不灭的中二魂感到哭笑不得, “喂喂,我们是什么邪教组织吗?” 对方没有回答。 垂眸看着她,狐狸眼里盛着反射的灯光,璀璨又迷人。 好像时间都在他的瞳孔里静止了。 静止了好一会儿。 他忽然俯下身,眨了眨眼, “莳音,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你说呀。” “我可以,亲你吗?” “……” 没想到是这样的问题,完全在意料之外。 女生微微错愕,直接怔在了那里。 “可以吗?” 少年又问了一遍,望着她的眼眸是明亮的,炽热的,语气是真挚却小心翼翼的。 而且很乖,仿佛她不答应,就真的不敢亲她。 莳音感受着他如擂鼓的心跳,忍不住弯唇笑了起来。 然后仰起头,揪着他的衬衫领口,主动地吻了上去。 少女的唇还是甜甜的,闭着眼睛,一直带着亮晶晶的笑。 甚至在裴十七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轻轻地环上了他的脖颈。 唇齿交缠,睫毛轻轻划过他的脸颊。 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呢。 ——无法形容。 他箍紧手臂,无师自通地加深了这个吻。 [十一] 十七岁那年的生日,其实裴十七小朋友还偷偷加了一个愿望。 ——“如果有一天早上起来,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你,那我就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会有神。” 所以我觉得。 这个世界上是真的有神的。 GET /u/55/55915/49616624.shtm HTTP/1.0 Host: m.asxs.com X-Forwarded-For: 72.14.199.14 X-Real-IP: 72.14.199.14 Connection: close Accept: */* User-Agent: Mediapartners-Google Accept-Encoding: gzip, deflate, br 69、番外四 喜欢你这件事情。 我只和自己说过。 [一] 江妙费力地将头探到窗户前时, 陈皓刚好进了一个三分球。 周围的队友发出一阵热烈的呼声,他伸手打了个响指, 笑得十分灿烂。江妙也忍不住跟着咧开嘴, 露出两个小虎牙, 结果高兴过了头, “嘭”的一声,从椅子上摔了下来。 目及之处立马变得昏暗。 她揉了揉疼痛的屁股, 维持着一个艰难的姿势。不知道为什么, 刚刚铺天盖地的喜悦好像一瞬间被洪水冲散,疼痛蔓延到心底,变成一滩难以言喻的惆怅。 这是, 她躲在这个废弃的工厂看陈皓打篮球的第十九天。 女生揉了揉发红的眼眶, 蹲坐在地上发呆,好一会儿才从潮湿的空气里回过神来,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只水笔,就像日剧里小清新的情节一样, 在发黄的墙壁上写字: 暗恋你的第429天,发现你居然有酒窝, 虽然它小的不可思议,但是还是让你笑起来变得很好看。你好像越来越完美。 喂, 你这么优秀,而我却这么差劲,所以你,肯定不是我的mr.right对吧? 可是我还是喜欢你。喜欢的, 自己都要被自己蠢哭了。 江妙凝视着眼前细小的字,墙壁上有水汽,将墨水化开来一点,又克制在一定的范围内,模糊又清晰的,让她顿时觉得自己的少女情怀很漂亮。 良久。直到工厂后面的露天篮球场又传来一阵欢呼,她才站起身,小心翼翼地再次爬上椅子,捂着屁股偷偷的看着篮球场里奔跑的陈皓,再一次咧开嘴笑了起来。 夕阳的光散漫开,将她的影子拖长,拖长,有些心酸,有些可怜。 从江妙十四岁起,她就知道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可能被喜欢的人,中的一个。 陈皓是小说里走出来的男主角。陈皓很高,很英俊。陈皓打篮球打得好。陈皓成绩好。陈皓性格好。陈皓什么都好。 他就像一个巨大的发光体,是她世界里最高级的led灯,而她呢,只是他世界里万千飞蛾中的一只。 不是最起眼的,也不是最不起眼的。 她这样想着,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不禁开始挤眉弄眼。 如果……眼睛再大一点,往上挑,眉毛再粗一点,嗯,鼻梁上挺,嘴巴变小..... .手一松,镜子里的人又变成了那个鹅蛋脸,有几颗小雀斑的普通青春期少女。 普通青春期少女。就是,长相不好不坏,成绩不好不坏,人缘不好不坏,有那么一两样特长,又有那么一两种缺陷的怀有那么一点浅薄的少女情怀的中国青少年最大的一个。比如江妙。 是那种,永远都不会成为偶像剧女主角的路人丁。 [二] 周四的大课间,是最受欢迎的大课间,因为没有课间操。 两个小女生正在叽叽喳喳地说着话:“江妙,我想吃你的栗子。” 江妙权衡了一下啊,“那好吧,你给我两瓣橘子,我给你一个栗子。” 对方果不其然地撇了撇嘴,“小气啦。”却还是拿橘子换了几颗栗子回来,剥着剥着突然冒出一句,“听说陈皓也喜欢吃栗子。” 女生的动作就是一顿,好半晌才露出一个敷衍的笑,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变得揶揄,“哟,知道的这么清楚啊。” “那当然啦。我哥是他的队员嘛。”对方的表情看上去十分骄傲,“为了他,我已经更新了我的爱好,每个星期吃半个榴莲,看一本莎士比亚的书,买东西通通买绿色,等我学会打篮球,我就去表达我的爱情,成为他那根永远的肋骨!” “千万别!”江妙下意识地喊了一声,看到对方惊诧的眼神,才尴尬地挠了挠头,“我是说,你别那么轻率嘛。你想喜欢他的人这么多,他怎么可能因为这些…….”就选择你呢。 没说出口的话,不用说她们也心知肚明。这是太真实的真实,江妙却因为自己的心怀鬼胎而觉得异常愧疚。 可是还能怎么样呢。 “你说的对啦。不过总有一天,他一定会被我的努力感动的!” ——还能怎么样呢。 夏柔书最起码还有说出口的勇气,可以光明正大地讨论,可是她,只能默默地暗恋,不动声色地打探他的喜好,在路过他时悄悄地挺直背脊,装作目不斜视,只能在周末跑到阴森黑暗的废弃工厂偷偷看他打篮球,跟着他到图书馆却假装偶遇在书架后手足无措地扯出淡定的微笑。 只能,在心里模拟出了无数场大戏却一个字也不敢说出口。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她喜欢的是自己闺蜜喜欢的人。 从一开始,就是因为闺蜜羞涩的念叨才了解的这个人,被闺蜜硬拽去篮球场看他打篮球、听他的发言演讲、看他在国旗下咧着嘴笑,被分享他的所有爱好和成就,甚至连小动作也知道的一清二楚。 而后日复一日,从一个出谋划策的旁观者,变成了泥足深陷的“第三者”。 因为是暗恋,所以把自己变成了最自私、最虚伪的人,就像荷花池底的淤泥一样,不见天日,暗无声息,悄悄掩盖这个心底最巨大的秘密。 “莳音,陈皓学长找你。” 一个声音在后门口响起。 江妙下意识抬头,就看见走廊上站着的男生,古铜色皮肤,五官俊朗,说话的时候偶尔会笑,一口大白牙衬着肤色分外显目。 “如果我要是有莳音那么好看的话,我就敢直接去表白了。” 身旁传来闺蜜羡慕的叹息。 江妙看着后门口正和莳音交流着学生会事务的男生,顿了顿,没有说话。 ......啊。 是的。 在那一瞬间,突然有了想要变得更优秀的强烈念头。 如果,如果我变得更优秀一点,优秀到像他,甚至是比他更耀眼的地步,他怎么样也会注意到我吧? [三] 事情的转机出现在高一下学期。 江妙和莳音成了同桌, 莳音是他们年级最出名的女生,因为长得漂亮,成绩性格也好,不管做什么都很出众。就是每次班务出现什么问题,班长第一个想到的不是班主任,而是哭丧着脸来找莳音——的那种出众。 所谓近朱者赤,人在靠近一个发光源的时候,好像莫名其妙的,自己也会跟着变得亮一点。 反正江妙是这样的。 不过半个学期,她的成绩就像正切函数极速上升,不知不觉就交了很多朋友,天生乐天派又豪爽的性格让她能非常自然地跟男生们称兄道弟,还不会让女生觉得“婊”。 就这个问题,江妙曾经奇怪地问过莳音:“你说我这么水性杨花,为什么居然没有女孩子diss我?” “你哪儿水性杨花了?” “就,我刚刚突然发现我的好朋友居然百分之八十都是男生欸。” 对方头也没抬,“那大概是因为你太清心寡欲了吧,反正我看你跟谁在一块儿都像在演穆桂英挂帅。” “喂喂喂!”被说成是穆桂英的小姑娘顿时急了,“我也是有喜欢的人好伐!” “啊哈?谁啊?” “就……我家隔壁的王医生。” 陈皓的梦想是成为一个医生。陈皓爱穿黑衬衫。陈皓要考c大。陈皓的女神是王祖贤,因为他觉得女孩子长发飘飘打篮球的样子很漂亮。 于是在她的故事里,慢慢就出现了一个“爱穿黑衬衫、迷恋王祖贤的c大高材生邻家哥哥。” 刚好,她还真的有一个邻家哥哥叫王易盛,谐音巧妙转换,就能肆无忌惮地把自己的少女心事倾诉出来。 那些不敢跟夏柔书说的、怕她一秒就识破的心思,通通都倒给了莳音。 而青春期的少女,在交换了这些秘密之后,忽然就能变得很亲近。 直到有一个周末,她难得跟夏柔书约去买教辅,刚巧在书店碰到了很多认识的学长学姐,打完一圈招呼之后,才看见闺蜜怅然若失的笑。 她说,“妙妙,我要是能像你这样的话,我就敢直接去跟陈皓表白了。” “......” 半年前还是“莳音”的宾语,现在就变成了“妙妙”。 ——直到这时,才忽然发觉,她好像真的已经成长成了一个可以被其他人羡慕的姑娘。 但是陈皓……为什么又会在这种时候突然提到陈皓? “天哪,他过来了,妙妙!” 袖口被紧紧攥住,女生下意识顺着闺蜜的目光往右侧看去。 果然。 是陈皓。 在心里画过无数遍的硬朗的侧脸轮廓,永远都一个牌子的黑色运动服,抱着篮球,和身旁的朋友说笑。他走过来,无意间扫过来一眼,江妙几乎是本能地,就露出一个微笑。 男生一愣,也笑着点点头。 “又是哪块小甜心?”擦肩而过时,她听见他朋友的玩笑声,带着一点司空见惯的揶揄。 “别闹了。”男生的语气带着无奈的笑,“帮忙编运动会校报的一个小学妹而已。” 编校报。学妹。 手指无意识绕了绕头发,表面上一派淡定,心里却因为他居然记得自己而咕噜咕噜冒起了热气。 直到他们走远,夏柔书才惊疑不定地问, “你什么时候跟陈皓这么熟了?” “之前运动会的时候,莳音太忙了,就把校报的工作托付给我,然后他刚好也在负责这个事儿,也不算熟吧,就认识而已。” “……哦。” ——大概就是从这个节点起,和曾经的闺蜜慢慢疏远了。 不是主动疏远,而是被动地排开。 可是,正是因为心底的心虚和说不清道不明的愁绪,江妙完全没有了想要挽回的力气。 暗恋你的第712天,刚刚好,整整两年。因为你和曾经最好的朋友有了隔阂......我其实明白为什么。听说你喜欢榴莲和莎士比亚,而我刚好讨厌你所喜欢的,先天后天,我好像注定了不能做你的女主角。 喂,你会喜欢上爱吃红色火龙果的我吗? 没有人能够回答她。 [四] 江妙上高二那年,陈皓考上了c大。 然后又过了几个月,传来了他谈恋爱的消息。 很普通的一个女孩子,但据说喜欢他喜欢了很久,为他努力学习考上c大,金诚所至金石为开,最终写就了现实版的相原琴子和入江直树。 那天晚上,刚好是裴时桤的生日,季威和许集安他们开了酒,她就一直喝,喝到整个人都反胃,意识却还是无比清醒,死死保守着那个秘密,把所有的痛苦归咎于王医生要结婚了,抱着莳音嚎啕大哭。 陈皓,我也为你做了很多,高中三年所有的努力都是因为你,把你当成目标和理想,比杉菜还励志,比琴子还努力,可是为什么,你就没有为我金石所开一次呢? ......哦,因为我压根不敢说出口。 从最开始喜欢你,我就感觉自己像一个处心积虑想抢闺蜜男朋友的第三者一样,连偶尔说到你的名字都觉得羞愧和心虚。 我那么卑劣。 江妙后来想了很久,为什么青春时期的自己会对宁词这么反感。 大概就是因为,她把对自己卑劣行为的厌恶,通通都投射到了对方身上。 表面上声讨宁词,其实更多的是在声讨自己,那个求而不得或者压根连求都不敢求的自己。 有时候她真的很羡慕莳音,在最好的年纪,可以遇到一个足够相伴终生的人。 裴时桤这样一个众星捧月长大的男孩子,在看着莳音时,眼里的光比他自己身上散发出来的还要明亮。 她见过他在月考前几天都顶着一双黑眼圈来学校,从一个连“elephant”都不会拼的偏科生变成英语大神,仅仅只是为了考第一名给莳音留位置。见过他在莳音痛经请假的时候,整整两天都认真记笔记,然后装作一脸随意地丢给对方,用潇洒的嘲笑来掩饰不自然。见过他在午休的时候不睡觉,撑着下颚凝视前桌的女生,用手敛住窗帘不让光照到她的眼睛,眼里全是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笑意。 见过很多很多藏在所谓叛逆不羁之下小心翼翼的喜爱。 她看着看着,忽然就被自己感动了——是的,被自己感动了。 她想,当初那个暗恋着陈皓的自己,应该也就是像这样,诚挚又炽热,浪漫的让旁观者都忍不住流泪吧。 江妙觉得,她还是相信爱情的。 但是这种有情人终成眷属的美好恋爱,大概永远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暗恋你的第一千零三天,我在江南小城里吸着油墨味刷题,而你在京城接触更广阔的天空。 差了两年就好像是差了一生,此后不管是好是坏,都不再有交集。 [五] 收到c大录取通知书的那个上去,江家全家都洋溢着一种女儿要进宫做贵妃的喜气。 妈妈抹着眼泪,“说实话妙妙哦,你刚上高一的时候,妈妈真没想到你有一天会这么出息。” 江妙咬着妙脆角,“你以为我就想到了吗。” 其实,她自己倒没有太大的感觉,因为身边的小伙伴们大多都考的比她还好。 莳音稳稳上q大,和她的裴哥哥双宿双飞,令人羡艳。 毕业后的第一个暑假,莳音忽然报了一个画画班,说是现在终于有空开始拾起自己真正的爱好了。 江妙受她影响,莫名其妙也去报了一个街舞班,每天傍晚在舞蹈室扭腰扭胯扭屁股,觉得自己不仅没有变得和女团成员一样性感,反而更像是抽风的杏条干。 但是很神奇的是,大学开学后,辅导员看见她填的兴趣爱好里有街舞这一项,就问她有没有兴趣在新生晚会表演个节目,江妙硬着头皮上了,本以为只是个凑数节目,结果最后反响居然出乎意料的好。 她还因此进了校学生会文艺部,被选中成为了拉拉队成员,而后机缘巧合又成为了校礼仪队的领队,莫名其妙参加了特别多的活动。 到了大一暑假发表总结演讲时,履历吓人的丰富。 对于自己大学的第一年,江妙用“充实”两个字形容。 学分绩不错,朋友很多,追她的男生也很多,其中不乏有特别优秀的,但她压根连谈恋爱的心情都没有。 舍友有天没忍住,说江妙你眼光也太高了吧。 江妙一怔,忽然发现那一瞬间自己脑子里跳出来的第一个人,居然是陈皓。 整整一年,明明都在同一个校区,她居然一次都没有偶遇过陈皓。 想起来,微微有些怅然。 大概是,连老天爷都想让她去遗忘那个占据了她大半青春的少年吧。 ...... 后来江妙想开了,也尝试着去和一些条件不错的男孩子相处,但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差一点感觉,让她无法坚持到最后。 她打电话给莳音,惆怅这个世界上怎么就没有好男人了。 莳音笑着问,“你指的是什么程度的好男人?” “最起码也要达到陈皓的标准吧。”——完全是下意识的脱口而出,话一说出来江妙就愣住了,攥紧手机,被头顶灼热的太阳刺红了眼眶。 对方在那头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想起陈皓究竟是谁。 “......妙妙。” 女生叹息道,“如果真的忘不了,就去见他一面吧,或许你看见他的第一眼,就会发现你牵挂的其实不是这个人,而是自己的青春。” 莳音这么聪慧的女孩儿,寥寥几句就可以猜出所有真相。 她握着手机,沉默了很久,竟不知该说什么。 “同学,小心!” 右边的篮球场忽然传来男生着急的喊声。 江妙还没来及反应,一个篮球就从天而降,精准地砸中了她的脑袋。 “嘭”的一声。 她连带着手机一起摔在了地上。 “那个,同学,你没事吧?” 男生从篮球场里跑出来,无措地蹲在她面前, “要不要我送你去校医院?咦,江妙?......这是几,你能认得出来吗?” 熟悉的五官轮廓,古铜色皮肤,一口大白牙分外显眼。 连鼻尖的痣都和高中时一模一样。 盛夏烈日,她乱七八糟地摔在地上,看着男生手足无措的模样,眼泪忽然就大颗大颗落下来。 砸在地面、脚踝、他的手臂上,而后逐渐变成嚎啕大哭。 暗恋你的第两千三百四十二天。 我还是忘不了。 我所牵挂的,心心念念的,压根就不是那段苦涩压抑的青春时光。 而是那个在篮球场里灿烂笑着的少年。 少年懊悔地拍了拍脑门, “江妙,你没事吧?先别哭啊,我送你去校医院......”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你居然还记得我的名字。 GET /u/55/55915/49616627.shtm HTTP/1.0 Host: m.asxs.com X-Forwarded-For: 72.14.199.14 X-Real-IP: 72.14.199.14 Connection: close Accept: */* User-Agent: Mediapartners-Google Accept-Encoding: gzip, deflate, br 70、番外五(江妙番外) [六] “我送你回宿舍吧。” “……我那个, 下午还有课,这离我们学院挺近的。” “哦, 还不知道呢, 你在哪个院?” “……航空航天。” “是吗, 女生学这个很帅啊。” “……谢谢。” 临近告别时, 男生晃了晃手机,笑容阳光而俊朗, “对了, 加个微信吧,难得见到以前的老同学。” “……好。” 最终并没有去校医院,哭完之后尴尬地解释自己只是因为想家才情绪崩溃, 莳音忍着笑, 在电话那头给她圆。非常拙劣的一个谎言,男生却毫无城府地相信了,随口寒暄了几句,最后以互加微信收场。 微信头像还是很明显的情侣头像, 手绘亲吻状的小天使,一看就是女孩子的喜好。 江妙收好手机, 不知道是阳光真的太刺眼还是那个小天使丑的吓人,眼眶又不争气地红了起来。 吸吸鼻子, 忍住泪。 “想家就回去看看吧。”男生注意到这个微表情,弯弯唇,语气很温暖,“刚好十一长假我也要回晋城, 能多个同行的伙伴倒是意外之喜。” “可是,那个……芝蓝学姐不跟你一起回去吗?” “啊。”他揉了揉后脑勺,笑容有些无奈,“我们分手都半年了呀。” “欸?”江妙下意识看向微信上那个情侣头像。 “哦,事实上,我只是懒得换而已……不过现在看来,这个头像真的很误导人。” “……” 原来分手了啊。 分手了还不换情侣头像,果真是大大咧咧的直男。 傍晚五点半,下课后江妙和同学一起去吃麻辣香锅,等餐的过程中下意识点开陈皓的朋友圈。 微信头像居然已经换了,从小天使变成了一只丑了吧唧的狗。 单身狗。 她愣了半天,广播播了三次才反应过来,起身去拿餐。 这一天,你变成了单身,曾经成为我心理负担的闺蜜也谈了好几次恋爱,早就把年少时的仰慕给抛在脑后。 好像这才应该是我们的开始。干干净净。 [七] 而这一个开始,持续了整整五年。 偶尔会一起吃饭看电影,能彻夜畅谈同一个感兴趣的话题,会在她来例假打电话求救时,无奈地越过大半个校园到教学楼给她送卫生巾,甚至能第一时间分享篮球赛奖杯、论文发表、第一台手术成功的喜悦。 但是没有拥抱、亲吻,也不会在寒冷的夜晚缩在对方的大衣里取暖,耳鬓厮磨,难舍难分。 本科毕业后,江妙没有选择读研出国,反而收到了一个与专业不符却条件很好的offer,进入了国内一家百强企业,而后短短两年时间,就成为了公司最年轻的cmo。追求者不断,但一直单身。 而陈皓在读研期间,跑去参加了一个知识竞赛节目,被扣上高颜值学霸的称号,小火了一把,微博粉丝几十万,经常也会收到其他节目的一些邀请,勉强算是娱乐圈的边缘人物。 女朋友谈了三四个吧,甚至有一个都到了要谈婚论嫁的地步了,却不知为何,通通都无疾而终。 陈皓有时候会开玩笑,说;“江妙你是不是蕾丝?这么大年纪了谈场恋爱吧。” 江妙就毫不留情地反讽,“像你一样谈一次失败一次醉酒一天消沉一个月么,那我宁愿少折磨自己几年。” “嘿,我是为你好,你怎么还不领情呢。” “那可真是谢谢您了。” 然后他们两个沉默半分钟,又同时忍俊不禁,扶着额笑起来。 “说到底,外表再光鲜亮丽,在感情上,我们都是loser啊loser。” ——与此相反,江妙的好朋友莳音,那就真的是活在小说里的人间女神人生赢家了。 毕业后第三年,江妙作为莳音的伴娘,参加了他们一帮小伙伴嘴里调侃的那场“世纪婚礼”。 婚礼在一座小岛上进行,到处都是鲜花,布置的很童话,她的好朋友莳音就像公主一样,在花和灯火中,笑着把手交给自己的王子。 彼时的裴时桤已经是很有名的小裴总了,据说他十八岁时,跟父亲签合同要了一笔初始资金,七年过去,回报率达到了数百倍,颇有其父年轻时签对赌协议的风采。 而且因为长得帅,还莫名其妙形成了一批粉丝文化,每次演讲都座无虚席,队伍排满了整个走廊。 有人笑言道,不如就让小裴总自己给自己拍广告,还省了宣传费。 于是他结婚的消息传出来后,微博上一排拉下来都是失恋的少女。 那天江妙接到了新娘捧花,在一帮小姑娘羡慕的眼神中,下意识转头,看向了正和新女朋友说话的陈皓,眼里闪过了略带茫然的恨意。 结婚……吗? 可是从十五岁到二十五岁,一个女孩生命中最好最灿烂的十年,她全都耗在了一个人身上,而这个人寻欢作乐,无知无觉。 让人绝望、憎恨、泪流。 后来江妙去看网上关于这场婚礼的评论,评论口气意外的很和谐,几乎没有看见说莳音是灰姑娘、走大运、或者什么飞上枝头变凤凰的。 ——大概因为她本身就是凤凰。 “也就只有莳音这样的女人,才能配得上裴时桤这样的男人吧。”这是点赞数最多的一条评论。 然后下面有一条略带讽意的回复:“我倒觉得,只有裴时桤这样的男人,才配得上莳音这样的女人。” 到了晚上十点,这条回复的点赞数已经超过了原评论。 江妙看着看着,忽然就如梦初醒,大彻大悟。 她想,她得感激陈皓才对。 从十五岁到二十五岁,生命中最璀璨的十年,她为了他努力学习,健身,研究穿搭和化妆,学会倾听和包容,从一个平凡的不能更平凡的少女,成长为一个事业有成、追求者不断的完美女神。 他就像一个巨大的光源,在前面吸引着她不断前进、壮大,最终自己也变成了同样引人注目的光源。 很多女孩子的生命里,都会有一个陈皓。 有的女孩子为了他放弃自尊,丧失自我,在他的万花丛中奄奄一息,而有的女孩子为了他拼命汲取养分成长,开成一朵耀眼的玫瑰花。 江妙很庆幸,她是后一种。 这漫长的十年光阴,她每天都在成为更好的江妙。 而到了如今,支撑着她的也许只有一点点的爱意,和很多很多的不甘心。 该回头了。 [八] 二十六岁,江妙从公司辞职,义无反顾地去国外学服装设计——重拾她小时候的梦想。 出国前一天,她给陈皓写了一封很长很长的信,洋洋洒洒地简述了自己暗恋这么多年的心路历程和人生成长,写的真挚又感人,一写一边哭了好几场。 不过最后并没有寄给他。 江妙交给了他的女朋友。 “我本来想着,在告别之前,好歹也把自己的心意说出来才算没有遗憾,但又很怕自己成为一个不道德的人,所以就给你啦,如果你愿意,就帮我转交一下,如果你觉得不妥,就干脆撕了吧。” 那个姑娘诧异地接过。 后来江妙下了飞机,收到了对方发的短信。 “我把信撕啦,对不起哦,我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觉得我实在是没有那么大的信心。ps:但我相信,你这么好的女孩,以后一定会超级超级幸福的![爱心][爱心][爱心]” 她弯弯唇,一字一句地打:“谢谢,你也会的。” 暗恋你的第四千零一十二天,我放弃了。 我终于可以像电视剧mv电影里演的那样,很帅气地转身离开,不挥手不告别,也不需要多么大的仪式感。 就像最开始喜欢你的时候,悄无声息的,默默把花开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个番外就是裴十八啦! 71、番外六 [一] 裴荔枝出生在一个漫天大雪的日子。 全家人, 包括她那个刚踢完足球困的要命的小哥哥,都在产房外面揉着眼睛等着她的降生。 “爸爸, 弟弟什么时候出来?” 裴时桤敲了一下他的脑门, “是妹妹。” “你怎么知道是妹妹?还没生出来呢。” 小男孩梗着脖子, “万一就是个男生呢。” “没有万一。” 男人懒洋洋地靠着椅背, “你再乱说话,信不信我揍你。” ……揍就揍呗。 小男孩倔强地小声嘀咕, “我就觉得, 一定会是个弟弟的。” 话音刚落,产房的门就被打开了。 在大家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裴十八已经像个小炮仗一样冲上前, 着急地拉着医生的衣袖问, “医生阿姨,我的弟弟生出来了吗?” 医生阿姨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 “生出来啦,不过是个妹妹哦。” 小男孩一怔, 而后想到什么,哇的一声扑到爸爸身上, 抱着他的腿,伤心地哭了。 “为什么、为什么不是弟弟, 我讨厌女、女孩儿……” 裴时桤哭笑不得,有那么一瞬间,竟不知道是该训他还是安慰他。 ——总之,裴荔枝的出生, 获得了全家人的欢迎,唯独她的小哥哥,流下了珍贵的男子汉的眼泪。 才四岁的他,晚上回家,在日记本里中英文外加拼音磕磕巴巴地写: 我不like我的meimei,我真的好sad,我讨yan她!真讨yan她! [二] 在裴十八心里,他这么讨厌自己的小妹妹,其实是有很充分的理由的。 并且这些未雨绸缪的理由,在之后长大的日子里,全部都成为了悲伤的现实。 首先,这个妹妹不仅没有成为他的玩伴,反而成为了一个最繁重的拖油瓶。 妹妹不能跟他一起踢足球,不能一起爬树追逃,她甚至连游戏也不喜欢玩儿。她就喜欢安静坐在屋子里,快乐地摆弄着自己的娃娃,嘴里念念有词,一天能想出一百个故事。 但是她又偏偏喜欢跟着自己的小哥哥,揪着他的衣摆,粘着他不肯离开,最开始的时候,甚至连哥哥去上学都要大哭一场。 那裴十八就很难过了。 因为身后跟了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还是自己的妹妹,所以不能打不能骂,还要负责挂着她的水杯,带着她的手帕,监督她不能跑太快摔太惨,随时随地照顾她。大多数时候明明自己心里也很烦,却还要为了她跟嫌弃她的小伙伴们杠,以免小姑娘伤心地哭出来。 有一天他从足球场跑回家,偷偷溜进爸爸的书房,哭丧着脸, “爸啊!你救救我吧!” 裴时桤在电脑面前抬起头,挑了挑眉, “你怎么了?” “我不想跟裴荔枝一块儿玩了,她真的太烦了!” “那你自己跟她说。” 男人优哉游哉地跷着二郎腿, “她这么乖的小孩,你跟她说清楚了,我相信她就会理解的。” “可是这样、这样的话——这样的话,她以后就再也不会理我了!” “那你到底是想怎么样?” “我就……” 小男孩耷拉着脑袋,“我就不想让她不理我,但是我也不想跟她一起玩儿。” “那就是你自己的问题了。” “爸啊!” 他手脚并用地爬上爸爸的膝盖,瘪着嘴哇哇假哭, “我真的太惨了,我今天因为裴荔枝这个小孩,一个球都没有进,你要是还是我的亲爸爸,你就救救我吧!” 男人瞥了他一眼, “你给我下去。” “我不。” “你再不下去丢脸的可是你自己。” “我就不!” “那行,随便你。” 裴十七收回视线,懒洋洋地望向电脑屏幕, “许成,你接着说。” “呃……我的意思的,呃那个,我们现在最重要的还是要加大研发的投入,因为什么呢,现在整个市场上,同类产品的数量其实一直在增长…….” 裴十八眨了眨眼,循着声音转头看向电脑屏幕。 ——他爸正在开视频会议。 满屏的叔叔阿姨们,正襟危坐,假装看文件,目光却总是偷偷落在他身上,眼里带着根本掩饰不去的好奇和笑意。 那个正在发言的叔叔,还卡了好几次壳,瞄了他一眼又一眼,磕磕绊绊显得异常艰难。 裴十八在那一瞬间意识到,他做了一件多么愚蠢的事。 在一桌子的大人们眼里,他就已经是一个和妹妹斤斤计较还找爸爸撒娇的幼稚鬼小孩了。 他的一世英名都毁了。 小男孩沉默几秒,自觉地爬下爸爸的膝盖,趿拉着拖鞋离开。 背影小小的,可怜的要命。 裴时桤勾勾唇,收回视线,语气明显淡了几分, “行了,说不明白就少浪费大家时间,明天八点前交一份策划案给我,” …… 对于六岁半的小男子汉裴十八来说,被陌生的叔叔阿姨们看见自己不帅气娘唧唧的一面,是很丢脸的事情。丢脸到他情绪消沉了整整一个星期,连最喜欢吃的冰淇淋也忘了吃,每天都恹恹地面对罪魁祸首裴荔枝,只觉得这个小妹妹毁了自己的一生。 他压根不知道,在裴氏,已经有了“裴小少爷,你好好长大,姐姐等你十二年”的搞笑口号。 甚至还有游戏部门的员工,以他为灵感和原型创造了一个育儿游戏,出乎意料地竟然风靡一时,连带着衍生了很多周边,造成了爆炸性的市场反应。 六岁半的裴十八,正吸着鼻子,趴在桌子上写日记, “裴荔枝真的好烦。我真的真的好讨厌她!为什么妈妈不肯给我生个弟弟呢。我也不喜欢妈妈了……还有爸爸!” 他丝毫不知道,自己在无知无觉的情况下,就给裴氏带来了一个月流水几亿的项目。他讨厌控诉的小妹妹,正用他赚来的钱买娃娃、吃糖果、还占据了爸爸妈妈一半的宠爱,像个甩不掉的牛皮糖一样跟着他。 他如果知道的话……他可能就真的要哭了吧。 呜呜呜呜呜。 [三] 裴十八七岁的时候,就要上小学了。 裴荔枝抱着他的腿,哭的死去活来——因为就要比她的幼儿园早一个小时上学,晚一个小时放学。 小姑娘伤心地坐在地上抹眼泪, “为什么哥哥可以上小学,我就只能上幼儿园?” 莳音无奈又好笑地替她扎羊角辫, “哥哥也是上了三年的幼儿园才可以上小学呀。” “那我怎么办呀呜呜呜呜…….” “你上完了幼儿园,就可以跟哥哥一起上小学了呀,而且以前哥哥上学的时候,你也都还在赖床没起来不是吗?” “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了?” “反正就是不一样!” 小姑娘一边哭一边死死护着她哥的书包,好像这样裴十八明天就不能去上小学了似的。 裴荔枝继承了妈妈的性格,从小就是个乖巧又软糯的姑娘,撒起娇来怯怯的,道理一讲就通,完全不像她哥哥小时候那样难搞。 但一到关键时刻,她就会表现出惊人的固执,怎么劝怎么说都不行,撕心裂肺地坚持自己的观点。 “可是我就想去哥哥的学校上学!我会写自己的名字,会数数,我还会画画,会跳舞,会给公主穿衣服。” 她掰着自己的小手指一样一样数,大眼睛水汪汪的,委屈的不行, “哥哥会做的我都会做,我为什么不能上小学? ” 莳音心都化了。 她觉得她是不可能搞定他们家的小公主的。 但是她搞不定的事情,世界上总会有人能搞定的。 她扎好一只羊角辫,附身跟小姑娘说悄悄话, “那你去求求爸爸,只要爸爸同意,妈妈就同意。” “为什么一定要爸爸同意?” “因为爸爸给你付学费呀亲爱的。你要是想提前上小学的话,就要付好多好多学费,必须要爸爸同意才行哦。” “那好!” 小姑娘斗志昂扬地握起小拳头, “我等一下就去找爸爸,他一定会同意的。” …… 而实际上,裴时桤现在也正在跟他儿子纠缠上学的事情。 “你给我乖乖穿衣服,不然等一下不许上车。” “你让我去读附小我就穿衣服。” “给我个帮你转学的理由。” “辉英的老师太凶了。” “哦,哪个?” “……辉英的饭菜不好吃。” “你可以回家来吃,王叔有的是空接送你。” “辉英……的风景不好看。” “你是去学知识的还是看风景的?” “……” 小男孩裹着被子,憋了好久,最终干脆破罐子破摔, “辉英离裴荔枝的幼儿园太近了!万一她以后上学,偷偷跑出来找我怎么办?” 裴十八现在要读的小学,和裴荔枝要念的幼儿园,其实就是同一所学校,只不过是分了幼、小、中三个区而已。 幼儿园和小学离得这么近,从小受惯了小妹妹折磨的裴十八压根一点安全感都没有。 本来今天要去爷爷奶奶家里的,他拧着脾气赖在床上,非要爸爸同意他上离家远远的附小才肯起来。 “你要是不同意我就离家出走,再也不上小学了!” ——裴时桤当然不可能同意。 他拗不过莳音,还拗不过这么一个小屁孩么。 男人懒洋洋地靠着椅背,神情无动于衷,语气漫不经心, “你有本事你就走,我尊重你的选择,就当没生你这个儿子。” “你还是不是我爸爸了!” “我不是你爸爸这么多年谁把你养这么大的?学费谁给你交的?” “那、那我去赚来还给你!” 小男孩模仿着电视剧里男主角的倔强表情, “我去捡瓶子,收垃圾,去摆地摊都不会欠你一分一毫。” “捡瓶子,摆地摊,收垃圾……” 裴时桤重复了一遍,勾勾唇,“行,等你捡十年垃圾赚够你自己的学费,正好,学也不用上了,。” “你看不起我!” “哟,我还看不起你呢?一个瓶子一毛钱,你昨天吃的冰淇淋一个68块钱,你告诉我你一天能捡多少个瓶子?” “……那我从小做起,积少成多。” “看在你说了两个成语的份上,我支持你。这样,你先给自己定个小目标,比如在捡够680个瓶子之前,不吃下一个冰淇淋,你觉得怎么样?” “……” “裴十八。” 男人跷着二郎腿, “你以为我不想看《喜羊羊与灰太郎》吗?不想玩游戏机踢足球吗?不想把你们扔在家和妈妈去旅游吗?” “……” “你上学的钱不是大风刮来的,要转学可以,你来替我工作,想去哪个学校读书都随你。” 裴十八裹在被子里面,又委屈又气呼呼地看着自己冷血无情的父亲。 男人面不改色,看不出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他只好瘪着嘴,惨兮兮地从被子里爬出来,给自己穿衣服。 “动作快点,少磨蹭,八点半之前收拾好自己下楼来吃早饭。” 裴时桤站起身,把手上的帽子丢给他,气定神闲, “还有,不许去缠着妈妈说要转学,裴十八,你都是要上小学的人了,还被荔枝这样一个三岁小姑娘牵着走,撒泼闹事找父母出头,你丢不丢人。” 床上衣服洞里探出一个愤怒的头, “我是让着她!否则的话,她一根手指头都打不赢我!” “……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一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小孩,行了,赶紧换衣服,以后有空多看看书。” “……” 裴十八觉得自己一生的挫败感,可能都来自于裴荔枝和自己的父亲。 简直太憋屈了。 长大后的他,变成了一个笑容暖成天使,内心黑成墨水的小狐狸,轻而易举就能把人骗的团团转。 ——都是拜他的小妹妹所赐。 当然,现在的他,是还没有成长的他,表里如一,只能委屈巴巴地看着爸爸的背影拾掇自己。 至于裴时桤,他也不是那么高兴。 因为一走到楼下,有个奶娃娃就跟炮仗一样冲过来,抱着他的腿,仰头看他, “爸爸!我数数给你听,你可以让我去上哥哥的小学吗?” “……” “爸爸爸爸,求你了!你听,1,2,3,4……” 裴时桤无奈地揉了揉眉心,一转头,果然就对上了莳音无辜的眼眸。 她举起手里的碗,装作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要吃早饭吗?今天的粥好像熬的特别好。” “那来一碗吧。” 男人一边往餐桌走,一边拖着个大眼萌奶娃娃, “不用等十八了,他因为自己成为小学生就不能吃糖还哭着呢,我们先吃。” 大眼萌奶娃娃没休没止的“爸爸爸爸爸爸”忽然停住。 然后顿了一会儿,默默松开了抱腿的手。 “……哥哥也太可怜了叭!” 小姑娘瞪着眼睛,奶声奶气地模仿莳音的语气。 ——是啊,裴十八也太可怜了叭。 72、番外七 [一] 如果说, 裴时桤是一个逻辑思维非常强,极具推理能力的一个理科天才, 那么莳音就是另一半天赋异常出众的文艺天才。 她从高三那个暑假开始正式学画画, 大四毕业时, 正好出版了自己的第一本漫画, 还奇迹般地拯救了一本夕阳漫画杂志的销量,但凡上什么新闻报道, 前面必有一个前缀就是“天才漫画少女”。 至于为什么是少女, 说实话,她自己也觉得很不好意思。 莳音本专业学的是计算机,但是大四毕业之后, 即没有继续钻研计算机科学方向, 也没有成为一个专职画家,反而机缘巧合进入了主持行业。 结果单独主持的第一档节目,就创造了台里的收视新高。 ——嗯,这个可能还要感谢裴时桤。 彼时的裴时桤, 已经是创业界的新秀,富二代圈子里的扛把子, 因为回母校演讲的一则视频流传出来,瞬间就成为了“国民新流量”。 视频里, 男人握着话筒,在台上侃侃而谈,糊到不能更糊的渣画质下,五官线条依然帅气的让人心动, 嗖的一下就升上了热搜。 而他跟林蔓茜的亲子关系被曝光之后,微博直接瘫痪了三个小时。 那一天起,小裴总就成了传媒界的香饽饽,财经圈、娱乐圈、电竞圈、时尚圈甚至婚恋圈,他都可以是话题的焦点,谁都想抢占先机,邀请他过来做个专访、参加节目、拍摄杂志。 然而最后,裴时桤出乎意料地选择了一个没什么名气的c台新节目,据说——因为太不可思议所以只是据说哦——据说还是零回报零要求友情参加的。 友情? c台自己的人都惊呆了,这个节目从导演到摄像谁有那么大的面子可以友裴时桤的情? ——哦,友的是主持人的情。 莳音因为这个节目,付出了很大的心血。 因为她不仅是主持人,还参与了很大一部分的策划。人生中单独主持的第一档采访类节目,她什么都想做到最好。 甚至走火入魔到今年的生日愿望,都是“希望裴总可以来参加我的节目”,装模作样地许完愿,还悄悄睁开一只眼观察对方的反应。 男人无奈又好笑,一敲她的脑门, “裴总只希望你以后晚上能在十二点前睡觉。” “那你来吗?” “那我得想想啊。” “想什么?” “各方面都要衡量一下。” 他暧昧地挑着眉,语气低沉又缓, “比如说,你们片酬给的怎么样?” 莳音知情知趣,丢下蜡烛,大方地把蛋糕往他那边一推, “都给你!” “……” 最终,小裴总还是接受了这天价片酬,穿着和主持人近乎是情侣装的毛衣休闲裤,潇潇洒洒地出现在演播室里。 采访全程眼里一直带着几分笑意,眉目璀璨,还现场打了几盘游戏弹了首钢琴,不像是个事业有成的企业家,反而更像是生机勃勃的阳光少年,下一秒就可以抱着篮球去球场上肆意奔跑的那种。 后期制作时,导演私心大爆发,给他切了无数个近景的特写镜头。 于是这一期节目播出来的当天晚上,热搜上就出现了一个话题:“上天可以偏爱一个人到什么程度?” 配图就是裴时桤在节目上按着键盘垂眸打游戏的安静侧脸。 “啊啊啊我疯狂心动!” “我裴总究竟还有什么不会!” “哈哈哈哈我突然感觉这个沙发都贵气起来了是怎么回事” “这是什么游戏?我现在就去玩——我倒要看看,是什么游戏能把我老公迷成这样[狗头][狗头][狗头]” …… 撇开一切因素不谈,访谈本身也非常有吸引力,毕竟莳音的采访稿写的很好,问题大多都不是那种宣传吹捧式的泛泛而谈,没有一个俗套的问题,也从不会过于高深和学术。 与此同时,裴时桤接的也很好,随便几句话都是梗,总而言之,整期专访下来,可看性不是一般的高。 不过在这之中,引起反响最大、在网上流传最广的,还要属最后权当彩蛋的快问快答环节。 莳音握着台本,笑意盈盈, “……在采访之前,我们有做过一个小调查,调查了一下大家最想知道的关于您的一些问题,然后从里面挑选了投票数最多的十个。问题不难,但是一定要快,不假思索地回答哦。” 裴先生点点头,倚着沙发背, “你问。” “首先就是,问的最多的一个——《异图》2什么时候出?” “明年上半年吧,夏季度之前。” “觉得自己是偏感性还是偏理性?” “感性。”……骗人。 “空闲的时候最喜欢做的事情?” “谈恋爱。” “……” 回答的人没有丝毫犹豫,提问者莳音却难得卡了下壳, “……那更相信一见钟情还是日久生情?” “一见钟情。” “初恋是什么时候?” “年轻的时候。” “心情不好的时候会选择做什么?” “打球睡觉谈恋爱。” “……最喜欢的动物是?” “鲸鱼。” “最大的梦想是?” “最大的啊,那就跟外星人聊个天吧。” “哦,果然是很大的梦想哦。那么最后一个问题,理想型是什么样的呢?” “……” 对方寂静了一下。 ——从头到尾一直很流利的回答,在最后一个问题上忽然停了下来。 男人略微一抬眸,唇边浮现出几分笑意, “……啊,关于这个问题,有点复杂,我好像很难说清楚。” 莳音直觉这家伙又要搞什么坏主意,但是导演一直在旁边兴奋地给她打手势,题词板上写着一个大大的字:问!!! 她只好非常有职业道德地保持温和的神态,笑了笑, “那比如大概是什么样的呢,稍微概括一下?” “唔……长头发的吧。” 他勾勾唇,视线仿佛不经意地落在她身上,语气也漫不经心, “最好稍微有点卷,带点刘海。” “嗯哼,就只对头发有要求吗?” “年龄可以比我大几天,身高的话,稍微高一点儿,一米六九左右最合适。” “眼睛大一点,皮肤白一点,懂点乐器,比如小提琴什么的。” “不要太会吃辣,喜欢吃海鲜,偶尔喝葡萄酒,喜欢看悬疑电影。” “还有就是…..最好会画画,当然,能懂点电脑就更好了。” …… 由于后期播出的时候,导演拉的是侧脸的特写镜头,所以观众根本就看不见他的视线落在哪里。 只看见男人唇角眉梢的笑意,眼神很专注的样子,听见他充满磁性的低沉嗓音,语气很认真的样子,演播室灯光落在他的眼睛和鼻梁上,五官很迷人的样子。 “好的,我现在就去学画画[ok]。” “好的,我从今天开始喝葡萄酒。” “好的,我明天就去做头发[狗头][吐舌][握拳]” “我我我!我比你大几天,一米六九,懂乐器会画画爱吃海鲜看悬疑电影,并且从下一顿开始戒辣!” …… 只有少部分人提出质疑, “妈的,我老公说的那么具体,不会已经有目标了吧?!!” “散了吧散了吧,以我多年的经验来说,这根本就是在秀恩爱。” “呜呜呜呜你为什么连头发卷度都能说出来我他妈有种不详的预感……” ——然后又很快被很多表白评论淹没。 反正,不管这个小彩蛋是在秀恩爱还是在认真回答,这期节目都获得了巨大的成功。 观众在记住裴时桤的同时,也记住了莳音这个懂梗会聊知识面超广博采访节奏还让人超级舒服的主持人,这个一开始台里几乎没有人看好的节目,一直到十二期结束,都维持着高收视,获得了口碑与热度的双丰收。 而此后很长一段时间,除了央台财经,裴时桤也没再接过任何专访活动。 于是这一段难得完整有料的、涉及了他很多私下生活的采访视频,在后面很多年,都反复被转载,反复被引用,甚至反复上热搜,成为了裴总的“代表作”。 ——哦,当然,也是神仙情侣们互装不熟让人生气的一个代表作。 [二] 莳音其实并没有想刻意隐瞒这段恋情。 她只是不想刻意公开这段恋情而已。 所以从不会在微博上秀恩爱,朋友圈也都是很熟的人才会开放权限。 这几年,无数个女明星拉着裴时桤一起炒过绯闻,里面唯独没有他的正牌女友莳音。 但是说实在的,关于裴时桤的新闻消息本来就很少,他又不是混娱乐圈的,能够出席一期专访节目,已经是看在莳音的面子上了。 除此之外,如果有什么公开活动,就基本都是受邀请的演讲和产品发布会。 那些跟他传过绯闻的女明星,大多数也就是靠着薄弱的联系炒一炒热度而已,连吃瓜群众看了都意兴阑珊,觉得没劲。 而且裴先生为了生活方便,每次公司有什么产品上新闻,他都刻意会把跟自己有关的热搜给撤下来,人家是花钱宣传,他是花钱不让宣传,简直就是业内奇景。 不过网络时代嘛,新鲜的人和事不断冒出来,更新换代极快,这阵子热度下去了,又没有后续,很快就会被大众遗忘。 直到今年的c台的跨年晚会。 这件事情说起来,也真的是让人啼笑皆非。 ——c台的跨年晚会,莳音是主持人之一,而在开始之前,有个女明星刚好在后台开了直播。 后台很大,摆了好几只大沙发,她开直播的时候,偶尔会有认识的艺人路过,她就会抬头打招呼,示意自己正在直播,以免一不小心,录到什么不好的场景,会得罪对方。 而每当一个艺人出现在直播画面里,弹幕就会引来一个小高潮。 这个女明星并不算特别特别火,之所以这场直播的观看人数却异常的多,就是因为很多其他明星的粉丝听到消息之后,都跑过来围观了。 前面都很顺利,随口聊聊天气晚餐八卦,时间一下就过去了,但就在离关直播时间不到两分钟的时候,莳音从门外进来了。 她不是一个人进来,身旁还跟着一个很高大的男人,身着休闲服,黑色鸭舌帽,闲庭散步的,在一群妆发精致的明星里面显得特别突出。 两个人正并肩说着话,也不知道说到什么,莳音忽然笑了起来,抬脚踢了他一下。男人没躲,只是伸手揽住她的肩,揉了揉她的头发,脸被帽子遮了大半看不清表情,只能看见唇边浅浅的弧度。 莳音身为一个主持人,虽然不像偶像明星一样,有很多死忠粉,但最起码,知名度还是高的,于是这一下,直播间的观众们瞬间就起了强烈的好奇心。 “咦咦咦,莳音旁边的男人是谁?” “那个男人好像很眼熟的样子。” “莳音旁边是她男朋友吗?” “想知道莳音旁边的人是谁欸!” …… 正在直播的女明星姚薏下意识就扭过头。 男人已经找了张沙发坐下了,至于莳音,她看见了熟悉的老前辈,连忙站起身寒暄,把脱下来的外套塞到沙发上的人怀里。对方随手挂在手臂间,靠着沙发背,翘着二郎腿玩手机,姿态懒散的很,不跟周围的人大招呼,周围也没有人跟他打招呼。 姚薏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裴时桤。 毕竟圈内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关于莳音和裴时桤的关系,大多数圈内人都有所耳闻,只是碍于男方的身份,很少有人会往外传而已。 长达半分钟的凝视和呆滞,姚薏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刚好这时,助理在旁边小声提醒:“姚薏,时间到了。” 于是她伸出手,下意识地就关了直播。 ——颇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慌张。 反正,当天晚上,网络上讨论最多的,不是哪个台的跨年晚会,也不是哪位唱歌对口型、跳舞忘动作的偶像明星。 而是她这场直播。 [三] 莳音跟裴时桤的恋情,以一种很荒唐的方式的公开,引起了爆炸式的轰动反应,而后又在当事人的刻意冷处理下,慢慢淡去。 说来奇怪,如果根据各种“亲友”的内部消息,这对金童玉女,应该是在大一的时候就在一起了。 但是这么多年,从来就没见两个人在什么社交媒体上秀过恩爱。 莳音的微博上有很多小日常,但这些日常里,裴先生的出现频率,为百分之零。 至于裴先生……裴先生就没有微博。 大家就觉得,这两个人是不是感情一般般,很快就要分手了? 果然,公开第一年,莳音的生日—— 莳音在演播室熬夜录节目,而裴大佬飞往国外,在纳斯达克敲钟,宣告万鲸正式上市。 微博上没有任何祝福。 情人节,无数情侣互相的日子,莳音也没有放玫瑰花、红酒、烛光等任何跟爱情有关的照片。万鲸内部的员工透露消息说,情人节那天,不知道公司出了什么事情,反正裴总加班到半夜才离开的公司。 ——那就是压根没过节。 甚至某次在一个节目上,莳音采访一位儿女双全的年轻女明星,对方调侃问她究竟什么时候结婚,她也只是弯着唇,笑而不语。 “我的天呐,他们俩不会真的分手了吧?这么多年的感情,难道谈恋爱这种事情,真的是见光死?” “要是他们俩分手了,我就再也不相信爱情了呜呜呜。当初明明那么甜啊,那个访谈我现在都还存着呢。” “唉,难受。” …… 莳音从演播厅下来的时候,同事正烦着呢微博,哈哈大笑着给她看了这些评论, “我说,你为什么老是不肯发一发跟裴先生的狗粮,你这样子,全世界都以为你们俩分手了欸。” “我又不是情感博主,发这种东西很不务正业的知不知道。” “嘁,得了吧,反正我是搞不懂你。我要是有这么一个男朋友,我肯定会天天发微博炫耀的。” 同事望了眼窗外, “裴时桤今天来不来接你?” “不接,他说今天是他生日,让我去接他。” “欸,你今天不是加班吗?” “是啊,但是他说没事,他也可以给自己加个班。” “哈哈哈哈哈哈哈,裴先生过个生日也太惨了吧!” 莳音无奈地摇了摇头,捡起包和车钥匙, “那我就先走喽。” “去吧去吧。” 其实现在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再过一个小时,裴时桤的生日就刚好过去。 其实蛋糕蜡烛这些乱七八糟的祝贺仪式,莳音早在凌晨就已经给他走完了一遍,但这家伙非说,自己许的愿望之一,就是希望莳小音能在生日这天开着跑车来接他回家。 莳音就有点愁,觉得自己大多数时候完全不懂裴大佬神奇的脑回路。 “逻辑?没有逻辑,小爷难得生日,不能过的有点情趣么。” “所以你觉得我开着跑车来接你哪里有情趣了?” “那你要是愿意带个蜡烛皮鞭什么的,我也可以配合你啊。” “……你走开!” 总而言之,莳小音看在他难得过个生日的份上,还是开着跑车,在十二点前到达了万鲸的楼下。 然而出乎意料的,整栋公司大楼都是黑漆漆的一片,让人觉得十分不正常。 她狐疑地给裴时桤发信息, “你又在搞什么鬼?” 对方几乎是瞬间就打了个电话回来, “你到了吗?” “到是到了。” 莳音顿了顿, “但是你们公司为什么不开灯?” “因为没人啊,不开灯省电环保。” “我觉得我不太相信。” 裴时桤勾了勾唇,声音里带着懒洋洋的笑, “那你进来,我帮你开。” 女生思索了一会儿,觉得不管怎么样,裴时桤应该也不至于害她,就堂堂正正握着手机,很放心地推开了玻璃门。 “我进……”来了。 忽然卡壳是因为——在她踏进楼内的那一瞬间,整栋楼就像被按了什么开关一下,噌的一下,亮起了无数盏灯。 两秒之内,灯火通明。 那……也不用开那么多盏灯吧。 她眨眨眼,仰头看着璀璨灯光下,满世界的花朵。 真的有很多花,前台、沙发茶几、窗户、廊道扶手,一眼看去,到处都是肆意绽放的花朵,衬着灯和玻璃镜,仿佛置身于哈利波特魔法世界里的那种超级花店。 莳音是个很喜欢花的姑娘,而且不挑品种,世界上大多数的花朵她都喜欢。所以不住校之后,每天回家,她都会去喜欢的花店,给自己买一束花,插在各个花瓶里,她甚至因为爱花,还收集了很多很多形态各异的花瓶。 裴时桤受她影响,每次去一个地方出差,偶然遇见好看的瓶子,都会给她带回来。 人家女孩儿家里有专门放包的、放鞋子的、又或者放香水的地方,莳音不是,她专门倒腾出了一个屋子放花瓶。 但是这么多花……估计她家所有的花瓶也放不下呀。 “裴时桤。” 女生握着手机,揪了揪眉毛, “你过的又不是整岁生日,弄得这么盛大,我会觉得我的礼物送的很low欸。” 就是一只手表。 还不是什么国际奢侈大牌,甚至因为她自己也参与设计制作了,所以最后的刻字还歪歪扭扭的显得十分幼稚。 电话那头传来男人低沉的笑声, “因为我有个生日愿望想让你帮忙实现,所以,这些算是给你的报酬。” “哈啊?” 什么愿望需要这么兴师动众的搞这么大一份报酬? 莳音下意识警惕起来, “你那个,裴总我跟你说,法网恢恢,疏而不漏,你别想走歪路哦。” “…….” “喂?” 裴先生叹了口气, “小红帽,总有一天我要被你给气死。” “欸欸欸,我又干什么了?” “你什么都没干,我就是觉得心寒。小莳音,在你心里,小爷就是那么不靠谱的人么?” “我那个不是,以防万一嘛……行吧,那你先说,你到底有什么生日愿望要我帮你实现的?” 电话那头静了静。 “喂?你怎么又没声儿了?” “不想跟你说话。” 男人又沉沉地叹了口气,语调里带着几分愁绪, “小爷斥巨资搞出来的气氛,怎么一到你身上,就彻底毁了呢。” “……裴时桤我警告你哦,你再不说正事人身攻击我我就走了。” “那你往上看。” “啊?” 莳音循声抬头,但是看了半天,也只看见一个遥远的天花板,吊着几盏琉璃大灯,设计的很漂亮。 “什么都没有啊,只有灯。” “向右转,转九十度。” “还是灯啊。” “头往前再转二十度。” “是……走廊?” 女生拧着眉毛看着前方七八层楼高的廊道和廊道扶手上的花,觉得裴时桤今天简直磨磨叽叽的就跟个娘们一样。 “大哥,你究竟想让我看什么,直接说行不……” “嘭!” 头顶上方忽然传来一声爆炸般的巨响,吓了她一跳,手一抖。剩下半句话也直接哽在了喉咙里。 直到半秒后,耳畔传来男人带着笑意的低沉嗓音, “好了,现在可以往后转了。” …… 她反应慢半拍地回过头。 从天而降无数热烈的玫瑰花瓣,洋洋洒洒,数量巨大,堪称一场壮观的玫瑰雨。 玫瑰雨中,一部透明电梯从七八层楼缓缓降下,电梯里站着一个戴口罩的长腿哥哥。 如果这个长腿哥哥再穿一身粉色西装戴个豹纹墨镜,那就真的跟八百年前电视剧里流行的土豪富二代的俗气求爱方式一模一样了。 这一回,她足足反应了十秒。 莳音眨眨眼,忍着笑, “裴时桤,你在拍什么情景喜剧吗?” “喜剧什么喜剧!” 男人眯起眼威胁, “你难道不觉得这个场景很浪漫吗?” “啊……浪漫吧。” “莳音你敢给小爷笑出声来试试?” “喂喂喂。” 女生乐不可支地弯起唇, “裴先生,现在都8102年了,你能不能有点新意呀,这种套路连泰剧都不玩儿了好不好。” “……” ——电梯到底,门刚打开,又缓缓合上,开始重新往上升。 “你干嘛?生气了吗?你不要那么小气嘛……好吧,虽然很俗套但是确实也很美,如果是送给我的,我很感动哦。” 裴时桤没有回答。 直到电梯再次无情地触底反弹,莳音才想起什么, “哦,那啥,你是不是对玫瑰花过敏来着?” “……” “哈哈哈哈哈哈哈。” 女生终于忍不住笑出声,眼睛弯成了两条月牙, “裴时桤,你究竟是从哪里来的小可爱,你怎么那么好玩儿啊!” “你再给老子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裴先生倚着电梯壁,一边上升,一边惆怅地叹着气, “我上次问你最喜欢什么花,你明明就是跟我说玫瑰的。” “我是最喜欢玫瑰花呀,但是你也不用这样委屈自己吧。” “因为我有个很重要的生日愿望,只有你帮忙才能完成。” 他垂着眸,声音里带着可怜兮兮的期冀, “所以我怎么样受苦都没关系,只要你觉得高兴就好。” 莳音不笑了。 握着手机,小心翼翼地,“你……怎么了?” “我最近心情有点抑郁。” “怎么呢?” “大概是本大爷前二十几年都过的太顺利了,以至于现在忽然没有了前进的目标,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每天一睁眼就觉得生活怎么这么没有意义,也不明白人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心理医生说,我必须要受点来自外界的刺激,否则就会日渐消沉,最后了此残生。” “刺激?” “是的,我想了很久,昨天晚上才终于想到,唯一一个可以拯救我求生意志的刺激是什么。” 女生挑挑眉,看在玫瑰花的份上,很给面子地回应他这拙劣的台词和演技, “是什么?” “你嫁给我。” ……万万没想到。 “叮咚”一声,电梯又到达了楼底。 男人抬起眸,透过透明的玻璃门,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结婚以前的人生,本大爷已经过的太完美了,不需要再体验了。” “我觉得你也不需要了。” “裴时桤大帝有句名言,不知道你听没听过——不断地过重复的人生,就是在浪费生命。” “莳音,我们都这么大了,不能再浪费生命了。” “你说,是不是?” 莳音沉默了一会儿, “……所以你的生日愿望是?” “如果你愿意嫁给我,我的生日愿望就实现了。要是你不愿意……” “不愿意就怎么样?”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低下去,非常可怜, “那我就明年再来问你。” “……” 过了大概半分钟吧。 他蹲下身,愁苦地垂着眸, “我觉得我过敏了。” “好难受。” “小红帽,明天你换一种花喜欢吧,小爷送你满天星怎么样?” “我不要。” 裴时桤蹲在地上,仰头看她,就像一只无家可归特别可怜的流浪狗。 “我只要玫瑰哦。” 女生弯弯唇,语气里带着几分忍俊不禁, “所以我善良一点,让你少折腾一年吧。” …… [四] 莳音结婚之后,就已经没怎么接主持的工作了。 而是转向了幕后的节目策划。 她最近在做的就是一项古墓探险类的游戏节目,大致就是:通过人为设置古墓,让明星玩家们探寻收集线索并进行解密,来解开古墓主人的心结,又或者实现墓主人的心愿,然后获得宝藏。 由于节目笑点密集,故事背景和悬疑点都安排的很好,虽然是个试水一般的网综,播出之后,却大获成功。 于是。莳音又转型成功了。 第一季结束后,她给自己放了个长假,但由于责任心过大,哪怕是放假过程中,也还是心系第二季的节目。 于是这段时间,她的电视节目单就变成了各种考古探墓之类的电影和纪录片。 莳音的胆量很奇怪。 她这个人吧,不怕血腥暴力之类的电影,却唯独怕这些神神鬼鬼的灵异故事,哪怕是大白天,也不敢一个人呆在家里看,更别说晚上了。 所以——她选择抱着电脑到裴时桤的办公室看。 “裴总,我可以外放吗?我会把声音调小一点儿的。” “嗯,放吧。” 过了一会儿。 “裴总,我可以泡碗泡面吗?” “泡面不健康,你要是饿,让阿姨煮碗面给你送过来。” “可是我真的超级想吃方便面,我就吃一碗,然后这个月再也不碰了,可以吗?” “……泡吧。” 又过了一会儿。 “裴总,我的足浴盆不小心寄到公司来了,看着挺好用的,你说我可以泡个脚吗?” “这又不是监狱,你想做什么就做,不用跟我打报告。” “好的哦!” 然后又过了一会儿。 空气里冉冉升起一阵熟悉的香味。 裴时桤被红烧牛肉面的味道勾引,从文件里抬起头,一眼就看见了前方正享受生活的莳音小朋友。 小朋友正倚着沙发,面前摆了两张小桌子,矮的那张放方便面,高的那张放电脑,方便面很香,电脑里传来电影惊心动魄的配乐,脚下还泡着一个足浴盆。 简直就是人间天堂。 他看着自己面前的一叠文件,顿时觉得心理十分不平衡,对工作的弃厌情绪已经到达了顶峰。 ——这他妈写的都是些什么几、把、策、划。 ——老子完全不、想、看。 “莳音。” 他趴在桌子上喊她。 女生从电影里移开视线,就对上一双圆溜溜的狐狸眼, “怎么了?是我声音开太大影响到你了吗?” “不是。” “那是怎么了呢?” “我想送你一份礼物。” 莳音眨眨眼, “什么呀?” “我把公司的股票都转让给你吧。” “……” “我不想工作了。” 他惆怅地拧着眉毛, “小爷又不是活雷锋,凭什么整天给一群笨蛋改作业。” “可是,你钱挣的最多嘛。能者多劳,投入越大,收获越大。” “也是。” 裴时桤想了想,又陷入了一个巨大的人生困惑之中, “但是你说,本大爷连一边泡脚一边吃泡面看电影的时间都没有,挣那么多钱又有什么用?” 一边泡脚一边吃泡面看电影的莳音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要不然……你给自己放个假?” “那谁来给那群笨蛋批作业呢?” “就,你也要偶尔享受一下生活嘛。” 裴总裁撑着下巴,若有所思, “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了?” “小爷得生个孩子来继承家业了。” “……” “你觉得怎么样?” “我无所谓啊。” 女生吸溜了一口泡面, “只要是你生就好。” …… 然后过了三分钟。 “莳音。” 前方再一次传来幽幽的声音。 女生从泡面汤里抬起头, “又怎么了?” 裴时桤试图用最严肃的表情,目光灼灼地望着她的足浴盆, “我们去领养一个小孩吧。” “……” 裴十八一定不知道。 他最初被爸爸选择生出来,只是因为一碗泡面和一只足浴盆。 哦,还有一叠笨蛋们写的作业报告。 说实话,莳音一开始还很怕自己会打扰到裴时桤,毕竟按照她自己的习惯来说,她工作时就很难接受旁边有太突出的杂音,但是过了几天,她发现裴时桤这个人,就是喜欢三心二用,声音杂不杂,对他没有丝毫影响。 反正本来这家伙一天工作的时间,有三分之一都是摸鱼摸掉的,经常工作着工作着,就端杯咖啡过来跟她一起看电影了。 甚至有时候她什么都不做,就在沙发上睡个觉,醒来也能看见他换了台电脑坐在地毯上打游戏。 “你工作做完了吗?” “只有一半了,晚上加个班,三个小时就能弄完。” “……裴时桤。” “嗯哼?” “你有没有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就忽然经常要加班了?” ……发现了。 而且明确地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就是从莳音来他的办公室度假开始。 自从莳音发现不管自己再怎么嗨都影响不了裴大佬,她就彻底放开了手脚,给他的办公室来了个大改造。 裴总的办公室本来走的是简洁明亮高端风的,这两个星期,已经添置了一个足浴盆,一张老式藤摇椅,一个装满零食的零食柜,四五箱牛奶,七八个抱枕……不等。 在裴时桤办公室休憩的感觉比在家里舒服多了,反正家里有的办公室也都能做到,离商业中心还近,阳光明亮,往下望就是喧闹街景,看恐怖片还不吓人。 她每天睡醒就跑到裴时桤的办公室玩耍找灵感,等裴时桤下班再一起回家,由衷地觉得这完全就比出去旅游舒服多了。 只除了一点——裴时桤加班越来越晚了。 每天都工作到那么晚,让她非常担忧最近公司是不是出了什么大问题。 但其实并不是的。 只是因为裴总开始摸鱼了而已。 以前莳音不在的时候,裴时桤每天就想着要快点搞完好下班回家。 现在嘛,反正莳音也整天待在办公室里,他就不急着下班了,偶尔打个游戏、看个电影,健个身喝个下午茶——完全回到了高中时代拖作业的那种状态。 所以说,安逸享乐果然会侵蚀人的意志,哪怕就连自认为自制能力一级棒的裴大佬也不能幸免。 但当然了,凡事有利必有弊,对于莳音来说,在办公室的度假生活也并非全是美好的—— “叮铃铃!” 座机电话忽然响起。 “说吧。” “裴总,你的外卖到了,请问要现在送进来吗?” “……你等一下。” 裴时桤偏过头, “莳音,你要是再吃外卖信不信我把你的零食柜? GET /u/55/55915/49616636.shtm HTTP/1.0 Host: m.asxs.com X-Forwarded-For: 209.126.117.73 X-Real-IP: 209.126.117.73 Connection: close Accept-Encoding: gzip User-Agent: ias-or/3.1 (+https://www.admantx.com/service-fetcher.html) Accept: text/html, image/gif, image/jpeg, *; q=.2, */*; q=.2 ?扔出去。” “我点的是粥!养生粥!” “只点了粥?” “还有螃蟹。” “然后呢?” “……麦辣鸡翅。” 男人挑挑眉,按了免提, “下次要是再有外卖,你们别送进来了,自己分了。” “好的裴总。” 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莳音嗖地抬起头, “你为什么这样对我?!” “跟你说了八百回了,外卖不健康。” “可是为什么你就可以吃?你这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哦,那上个月肠胃炎住院的是我吗?” “……” 他按着电话, “行了,粥送进来吧,螃蟹和鸡翅算莳音请你们吃的。” “好的裴总。” ——比如就是这样的弊端。 [五] 莳音最近喜欢上了拍vlog。 甚至到了一种痴迷的地步。 痴迷到什么程度呢? 就是每次出去吃饭、逛个展览、做个小手工,甚至骑自行车去超市买牛奶,都要架个相机在一旁拍。但是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和误会,她在vlog里面,从来都不露正脸。 那裴时桤明天看她拍拍拍,窝在沙发里剪剪剪,就对她的vlog很好奇。 “你的那个小视频拍的怎么样了?” 莳音骄傲地晃了晃手机,“上分区推荐了呢!” “是么。” 男人扬扬眉,“名字叫什么?小爷去给你增加增加人气。” “得了吧,我才不会告诉你的。” “为什么?” “因为我最讨厌的就是你对我指手画脚了!” 裴时桤觉得自己很冤枉,“我什么时候对你指手画脚了?” “呵,你做了什么你心里清楚。我前几天去杨记的时候,老板娘问我为什么这个月都不吃他们家的螃蟹了,我差点就要哭了好吗!” 他翘着二郎腿,在外卖这一件事情上决不让步, “你不说也行,小爷直接去分区推荐上找。” “……裴时桤你真的很烦诶!!!!” 哦。 烦就烦吧。 反正不管怎么样,裴大爷还是轻易地就找到了莳音的vlog。 他一边点开,一边潇洒地挥挥手,“这样,为了避免你心理失衡,本大爷走个后门,给你安排个首页推荐。” ——忘了说了,这个视频软件就是万鲸的主要产品之一。 莳音心灰意懒, “得了吧,你要是真走后门,第二天你们公司就知道这个vlog是我拍的了。” “我不说不就行了。” “呵,那大家就会觉得是你在外面养小三了。” 女生用毯子把自己裹成一团,在地毯上滚了滚, “我怎么发现我现在就这么不自由啊!” …… 裴时桤识趣地没有接话,默默地看起莳小音的vlog。 他看了一会儿,就明白为什么这姑娘能仅凭三支视频就登上分区推荐了。 每天都在拍,为了拍视频还特地跑出去蹦跶,这么大量的素材,最后居然就剪出了不到五分钟的三支,内容充实,整个剪辑的节奏和背景音乐都让人很舒服。 只是有些片段让他非常不解。 比如第一支视频里——“给上班族男朋友做的健康吞拿鱼沙拉”。 女生提着餐盒走在路上,只露出半截身体,阳光大好,视频里传来她变声之后的轻快嗓音, “我现在提着它去男朋友的办公室啦!这个沙拉真的非常好吃也非常健康,我今年经常做,但是他一直没有吃腻过!” ??? 上班族男朋友裴时桤别说吃腻了,压根连看都没看见过。 第二支视频里——“不要的衬衫怎么改造成裙子” 嗯,改造的非常成功,穿在身上也非常好看,看得出来莳小音天生的艺术天赋,弹幕和评论都是一片夸奖惊叹。 但如果裴时桤没记错的话,那件衬衫是他上个星期刚买的,在“不要”之前,他觉得自己应该还没来得及穿。 还有第三支视频里——“沙发不小心沾上了油渍怎么办?” 男人直接黑了脸,抬起头, “莳音,你是不是又在家吃麦当劳了?” “没有啊。” “真的没有?” “真的没有。我发誓,我要是真的吃麦当劳了,我就一辈子断子绝孙行了吧?” “你给老子住口!” 莳音乖巧地眨眨眼,低头继续剪辑视频。 ——因为吃的肯德基呀。 “还有,这个今年经常做的给男朋友吃的鱼沙拉,我怎么一次都没看见过?” “我那个,做的时候确实是想做给你吃的。” “然后吃的时候就自己吃了是吧?” “……” “还有这个衬衫……” “那个真的是我拿错了的!我昨天不是赔了你一件嘛。” ……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什么呢? 网络都是骗人的。都是人设。 所以追星千万要理智,别盲目。 在帝都买得起那么大房子的人,不需要自己亲手做低卡沙拉,不会穿旧衬衫改造的裙子,沙发脏了,为了掩盖“罪迹”,会直接去买一个新的。 所以,努力赚钱吧。 别整天瞎几把逛视频网站了。 在你给这些视频网站撒钱的时候,人家老总正在办公室里泡脚喝咖啡看电影谈恋爱呢。 不心酸吗? ...... [六] 自从怀孕之后,莳音莫名其妙就开始喜欢上吃辣了。 和朋友聊天的时候,会很骄傲地宣称:我最近超级嗜辣。 然后对方就会惊叹道,“真的啊?那我们有空约辣火锅啊,这样看来,你这胎应该是个女孩子哦。” 川渝地区的朋友们,还会给她寄各种好吃的辣椒、泡椒凤爪、冷吃兔等等等等,塞满了大半个冰箱。 唯一知道真相的裴时桤头疼地叹了口气。 莳音嘴里的嗜辣,跟正常人思想里的嗜辣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她所谓的嗜辣,就是在吃小馄饨的时候,终于可以往里面滴几滴辣油了——的这种嗜辣。 上次出去吃鸳鸯锅,给她夹了一片辣锅里的麻辣牛肉,她直接呛出了眼泪。 “莳小音。” 男人敲了敲她的脑门, “你再四处跟别人宣扬自己会吃辣了,我们家就要再买一个冰箱放辣椒了。” 莳音握着画笔,画窗外的晚霞, “那就再买一个呗,反正一辈子这么长,总会吃完的。” “照你一顿饭一滴辣油的速度,一辈子可能还真的吃不完,” 女生抬眸, “你在讽刺我吗?” “没有。” 裴时桤站起身,揉揉眉心, “我再去买个冰箱。” 孕期结束之后,莳音小朋友大言不惭地发朋友圈说自己吃完了半个冰箱的辣椒。 ——对比照片里总共十五瓶辣椒酱,大概有十四瓶半是裴时桤吃的吧。 但这没什么,满足一下小姑娘的虚荣心么,裴先生当然不会无聊到去拆穿她。 关键是每次出门吃东西的时候。 比如吃碗面吧—— 莳音:“多加点辣椒哦。” 裴时桤给她滴了五六滴。 莳音:“太少了,你再多舀一点。” 裴时桤又滴了一滴。 莳音:“还是太少了!” 男人不容置疑地把面挪到她面前,“够了。” “可是……” “你忘了今天早上那碗水饺最后是谁帮你吃完的了?” “……” 莳音只好捧着碗,默默地开始吸面。 果然,才吃了半分钟,她就下意识开始喝水了。 结果,裴时桤去结账的时候。就听到老板娘在用家乡话跟烧水的服务员聊天。 “哎呦,刚才那个小姑娘哦,真是命苦,一看就是在夫家很受气的。” “是啊,连口辣都不给吃,真是哦!我听说,孕妇心理都是很脆弱的啦,一不小心就抑郁了。” “孕妇抑郁又有什么喽,你看他们穿着就知道非富即贵啦,这样的人家肯定是想要男娃娃的嘛,酸儿辣女,哪里敢让孕妇多吃辣嘛。” “唉,所以以后嫁人之前,真是要擦亮眼睛看看清楚再说。所托非人,一辈子就毁了的。” …… 裴时桤叹口气,掏出手机结账。 ——反正已经被误会几百次了,都习惯了。 结果,这么爱辣椒的莳音,并没有生出来一个会吃辣椒的小公主,反而是个半点辣椒都不能沾的裴十八小朋友。 莳音大失所望,觉得这种迷信果然是骗人的。 裴时桤却一脸早有预料的悠然。 按照莳音如此“嗜辣”的吃法,要是真能生出一个小女孩儿。 他头都给她。 [七] 今年母校的校庆,莳音和裴时桤这一对小cp都被作为杰出校友邀请了。 但是由于裴时桤航班延误,没办法在约定时间赶回来,莳音懒得等他,就带着刚满周岁的儿子先去了学校,路上甚至还抽空吃了顿烧烤。 结果由于裴十八太调皮,阿姨制不住他,在车里蹦跶,撞了妈妈一下,一串鸡胗就直接摔在了地毯上,白色的羊毛毯顿时沾了乱七八糟的油渍。 莳音眨眨眼,用最理直气壮的措辞给裴先生发微信, “那个,跟你说一下哦,我今天没来得及在家里吃午饭。” 对方大概在飞机上,网络不是很快,足足一分钟后才回复: “然后呢?” “然后我就在你的车上吃面条。” “然后你的烧烤就掉到了地毯上是吧?” “……” 真是料事如神。 裴时桤:是阿姨烧的饭菜不好吃吗? 裴时桤:还是你真的跟自己的肠胃有什么深仇大恨? 裴时桤:莳音我跟你说,下次你要是再半夜因为肠胃炎进医院 裴时桤:你别打电话跟我哭 …… 莳音:你可以不要那么凶吗 裴时桤:好好说话你听吗 裴时桤:总有一天,小爷要被你气死 莳音:你每次都说要被我气死,还不是活到了现在 莳音:而且我现在并没有在吃烧烤 裴时桤:呵 裴时桤:你要是没在吃烧烤 裴时桤:我头给你 ......ojbk。 莳音郁闷地把剩下的烤串放到一边,觉得这个人完全就不能理解自己的难处。 她今天由于起太晚了,早饭午饭都没吃,但是因为化了妆,想来想去,只有吃烧烤是最方便的。要不是裴十八在旁边蹦跶的太厉害,她完全能做到不沾一滴油渍。 可能是午饭吃的太不开心了吧,要下车时裴十八又忽然舍不得妈妈开始哇哇大哭,导致莳音没做好表情管理,就有媒体眼尖拍到了她神情冷淡的进场视频。 而进到场内之后,她身旁又空着一张座椅,形单影只的,开幕式还没结束,网上已经出现了“莳音独自一人回学校参加校庆,裴时桤并未出席”的新闻。 莳音是一个不喜欢把自己的私生活分享出去后又被人公开讨论的姑娘。 这一点,从她由主持转向幕后,很少发微博朋友圈,不公开婚礼,拍vlog也不露脸都可以看出来。 所以经常就有粉丝和吃瓜群众们,觉得这又是一个嫁入豪门的悲剧爱情,就是那种夫妻感情淡薄,互动少的可怜的悲剧爱情,说不定又是什么利益联姻。 甚至还经常被当作典范放进什么公众号里,写成一副煞有其事的模样,让人哭笑不得。 但是没办法啊。 万鲸的产品项目,基本上都是游戏、app、影视传媒这种最受人关注的行业,每次万鲸出什么新闻,裴时桤必定会被拉出来提一提,几乎成为了万鲸的一张门片。 所以不管莳音再怎么低调,社交媒体都不可能遗忘和忽略她。 她看着网上乱七八糟的评论,蹙蹙眉,只觉得意兴阑珊。 不明白人们为什么总是对被人的悲催生活有这么大的讨论兴趣。 手机在手里震动了一下,是裴时桤打来的电话,想来应该是下飞机了。 刚好台上正在进行表演环节,莳音就拿着手机出到场外接电话,身后以及门口都有悄悄跟着她的摄像头,但是她已经懒得管了。 “喂?” “嗯哼。” 电话那头传来熟悉的懒散嗓音, “我到学校了,现在进行到什么环节了?” “在表演啊。” “表演到第几个节目了?” “才刚开始呢,怎么了吗?” “我刚才问了一下阿姨,她说你就吃了一串香菇梗和小青菜。” “……你干嘛,不会现在要跟我追究责任吧?” 男人的语气里带出几分笑意, “我们翘掉节目吧,带你去吃饭。” “啊哈?” “去不去?” “唔,这样不太好吧。” “那你去不去?” “……去。” 对不起了母校。 但是比起节目来说,还是饭更好吃。 悄悄跟拍莳音的摄像本来还拍的好好的,结果不知道女生握着电话讲了什么,忽然就开始轻快地朝外跑出去。 他来不及反应,只能抬着摄像机,笨拙地跟到窗户口往下看。 下方很空阔,一览而尽。 礼堂对面的道上,站着一个西装革履的高大男人,倚着电线杆,正低头看手机。 “裴先生!” 街道上传来女生清脆带笑的嗓音。 男人一抬眸,视线停在某处,几乎是瞬时就弯起了唇,伸开手,一个身影直接扑进了他的怀里。 摄像呆了呆。 等他回过神,对方已经迈腿离开了,背影修长,臂弯里还挂着个蓝裙子姑娘。 蓝裙子姑娘仰头跟他说了句什么,他忍俊不禁地揉了揉她的头发,一边还把她的帽子往后调了调。 初春繁盛的景色,那对背影看上去就和春景一样鲜活年轻。 如果有不认识的人路过,大概也只会觉得是刚面试回来的大学生而非已经结婚生子的夫妻吧。 莳音v: 这么多年,还是觉得7食的麻辣香锅是世上最好吃的麻辣香锅[太阳][太阳][太阳] 照片依旧没有裴时桤的身影。 可是有时候幸福,就是默默藏起来的时候最开心呀。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是郭漫臻的番外,跟正文没有任何联系,也没有莳音和裴时桤的出现。 存粹只是我为了完成榜单字数以及心有所感写的一章短番外——所以,谨慎购买吖!!! 新文十一月份一定会开的——《我罩着你呀》: 初愿家是开网吧的。 某天,她坐在网管房里写作业,一个纤细美少年忽然闯进来,睁着一双澄净的琥珀瞳, “同学,有人追杀我,能借我个地方躲吗?” 在他身后,是来势汹汹的一中教导主任。 初愿把他藏在了自己的楼上的房间内。 美少年送了她一根辣条,告诉她可以凭借这个信物来找他实现一个愿望。 初愿第二天就把辣条吃掉了。 隔了一个星期。 初愿去堂姐的学校借复习资料,却无意间在校门口看见了自己的辣条许愿机。 少年被一群人围着,挎着校服,叼一根棒棒糖,漂亮的眉眼里流露出几分不羁, “这种事情也要问?不服就给老子干到服!” 超级超级拉风。 超级超级酷炫。 初愿抱着复习资料,悄悄跑去一旁的便利店买了一斤辣条。 进入专栏就能看见,ball ball 大佬们给可怜的吃土少女阿小淳点个收藏吧~ GET /u/55/55915/49616636.shtm HTTP/1.0 Host: m.asxs.com X-Forwarded-For: 209.126.117.73 X-Real-IP: 209.126.117.73 Connection: close Accept-Encoding: gzip User-Agent: ias-or/3.1 (+https://www.admantx.com/service-fetcher.html) Accept: text/html, image/gif, image/jpeg, *; q=.2, */*; q=.2 73、番外八(郭漫臻) 如果, 如果用数不清的数字来呈现这个庞大的世界…… 你是什么形式的存在? [一] 13岁那年第一次看到你。 开学报到,别的同学都有家长陪同, 包括我。母亲在一旁问以后的班主任各种琐碎问题, 我没什么事情可做, 只好百无聊赖地四处张望, 刚好看见你从教室门外走进来,独自一个人。 那个时间我忘了是上午十点还是下午两点, 忘了阳光究竟盛不盛, 忘了你有没有背那个巨大的登山包。 大概的印象,就是你微遮眉的墨色额发,白色t恤衫, 牛仔裤, 以及带着不羁意味的眼神。 也忘了你t恤衫上印的,到底是“apple”还是“elephant”。 反正总会变成同学。我这样想,没有什么特别想认识你的愿望。 倒是你,一眼就看到了我, 眉毛轻挑,大步流星的走过来, 嘴角含几分笑意,声音格外清朗却又带着合适的疑惑, “你就是郭漫臻?我妈反复念叨让我照顾的咕咕?” 那姿态,真是说不出的潇洒。 [二] 小孩子都是这样的吧。刚学会说一点话的时候,最喜欢鹦鹉学舌般重复,再扬起一抹稚气而骄傲的笑。 那时候真小, 每每母亲叫我的小名我都跟着学,结果口齿不清把“郭郭”念成了“咕咕” 甚至上幼儿园大班以前,我都以为自己叫咕漫臻。结果被新来的女老师以为是口音问题纠正了好几遍,才面色通红懵懵懂懂明白过来。但总之,这件事被母亲当成饭后余资宣扬得满城皆知。 也许你也是不小心听到。 所以从来不叫我的正经名字,一口一个“咕咕”。生气了,就板起脸,十分严肃,“咕漫臻,十分钟以内别跟我讲话。” ————是这样的亲密。 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有朵花从心底里缓慢地生长出来,欣喜和忐忑把它浇灌。 花叶的褶皱反射出无名的清香,弥漫心脏。我还不明白花叫什么。 [三] 后来开始看一些言情小说。 那些矫情又温情的句子像浅浪被推上沙滩,掀起白色浪花,在沙砾上留下道道痕迹。 什么时候开始在意“梧桐树的淡淡清香”和“少年身上的薄荷气息停在凛冽的空气里”,笔记本上大段大段抄着这些文字,拿给你看,你却嗤笑一声,“真是小女生情怀。” 于是我仔细地看了看你,突然有些惊奇。 那时候已经流行用“干净”来形容男生,我还失望于幻想和现实的巨大差距,你却不经意间跃至眼底,完全符合一个青春期少女对“干净”这个词的所有想象。 穿着白色衬衫的校服的身影略显单薄,皮肤白皙,神情总带点冷淡的忧郁,手指修长弹得一手好钢琴,而且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靠近你时总能闻到淡淡的薄荷香味。 几乎把你当男神。 当然,与此同时,我也忽略了你时不时出现的傲慢态度,忽视了你其实并不忧郁还经常用幽默的口气讲笑话给我听,忽视了你在看莎士比亚的同时篮球也玩得很好,忽略了你也会打纸牌玩单机游戏。 说到底,也只不过是我的小女生情怀而已。 只是我忘了小女生不止我一个,其他女生也沉迷于文字有相同的少女情结,相比于我收到男生情书这种含蓄的方式,她们往往更大胆热情。当面告白,送巧克力,邀请吃饭层出不穷。 你变得受欢迎起来了。我却莫名有点失落。 那些因为和你关系好而铺面而来的猜测、诽谤,和恶意中伤击不倒我。我只害怕你会在收到某一盒巧克力时动摇,害怕你也会用这种保护者的语气叫别的女生的名字。 害怕你丢下我。 不知道为什会有这种情绪,像此起彼伏的潮汐,不息地翻涌在地平线上落日红彤的光线里,拍打着礁石,发出阵阵说不清道不明的声响。 大概只是因为习惯了依赖你。我这样想。 [四] 初二时迷恋过一个校草。 或许最初那种热潮过去,又或许是因为港台片的大肆流行,我的喜好从干净温暖的少年变成桀骜不驯的叛逆男生。转变之快让闺蜜直呼“女人心海底针”。 那位校草,真是老师家长嘴里标准的反面教材。成绩不好,爱打架,不爱穿校服,每天披着件皮衣,头发用发蜡固定成钢铁侠的样子,表情特别酷。 迷恋他迷恋到什么程度呢? 每天给他送牛奶,不管多晚也坚持和他短信聊天然后第二天上课昏昏欲睡,讨厌他交过的每一个女朋友,为他学会吃香菜去打耳洞。成绩掉的厉害,被老师骂但一想到他就觉得可以什么都不在乎。 自以为跟偶像剧女主角一样,为了轰轰烈烈的爱情不顾一切。 在那种全班都觉得你喜欢我而我却飞蛾般扑向另一团明火的情况下,你显得有些尴尬。 但你却装做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仍然面带笑意的叫我“木木”,不厌其烦地给我讲数学题带早饭给我。你真是灵丹妙药,在我因为他的冷漠而难过时就瞬间治愈我。 你给予了太多温暖,却好像石沉大海没有回报。那个时候,你是不是觉得我没心没肺的要死? 你得原谅我,我只是忘性有点大而已。 后来有一个下雪的夜晚,我终于被那个校草拒绝。一个人躲在小时候经常玩的老工厂里,哭了半天,还是打电话给你。 你急急忙忙地赶过来了,只穿了件毛衣,鼻子冻得通红。看见我,却什么也不问,安慰般拍拍我的肩,一直说着没关系。我趴在你怀里,泪眼朦胧看雪落在你身上,却又瞬间被你温暖的体温融成一团雪水,哭得更厉害了。 并不是因为失恋,也不是感动。 我只是觉得有些丢脸。自以为爱的轰轰烈烈,青春无悔,却没想到对方压根不放在心里,挥挥手说只是学妹就可以转身就走。到头来,还要巴巴地让你跑过来安慰。 十四五岁的初恋,居然丢脸到以嚎啕大哭来结束。 半个月后校草再次出现在我面前,告诉我他答应和我交往。我拒绝了。 他依旧桀骜不驯,依旧穿黑色皮衣,头发固定成钢铁侠的样子。我却再没有一丝心动的感觉。 好像过了半个世纪,好像那个晚上下了雪就是沧狗浮云。他变成青春期来临的一个标记,我路过了他,就路过了一场盛大的懵懂时期的葬礼,再也不会回头去。 [五] 初中升高中的那个暑假,你和父母去夏威夷旅游,回来的时候黑了好多,还带了个女朋友。 听说是家中世交的女儿,擅长拉小提琴,长发飘飘,背影很有气质。双方父母都开明,知道了也不反对。 我忘了听说的那一秒钟具体是什么感觉。现在想起来,只记得一阵阵收缩再放开的窒息感。 你溺过水么? 童年时去溪里玩水,明明还不会游泳,却固执地扔掉游泳圈。 不知不觉走到水深的地方,一脚踩空,整个人溺进水里。不能呼吸,不能张嘴,也不敢睁眼。只能在触到礁石的那一刹那用力往上跳。 一个瞬间露出水面,下个瞬间又重新沉入水底。 我奋力挣扎,一呼,闭气。一吸,闭气。一呼...... 短暂的单向呼吸带来长久的窒息感,一沉一跃间形成完美的冷循环。好像没有尽头,不知道挣扎什么,又觉得不挣扎就会失去很重要的东西,思维混乱血液僵冷。 你有过这种感觉么? [六] 上高中后我选理你选文,南楼和北楼遥遥相望,中间只连一条狭窄的天桥。而且轻易不会有人通行。 毕竟南楼书声琅琅和北楼的奋笔疾书形成的对比如此鲜明。生动形象地体现了两个质点在两个方向的背道驰行。 我开始有了大段空白的自修课。 我开始想象。 想象你和那个女孩一起坐在满是油墨香味的教室里做同一道地理题,写出答案后会心一笑。 想象你们一起吃午饭,在为数不多的休息时间里谈论彼此都熟悉的人和事,你们的观点如此契合就像命中注定。 想象你和她走在一排大大的樟树下,十指相扣,呼吸着同一处静谧的空气。 想象你打完篮球,她送矿泉水给你,你对她爽朗而温柔地笑。 想象你牵着她的手,在桥的那一边对我喊以后得我一个人好好照顾自己。 想象你走掉。 你会不会真的走掉? 光想想就要发疯对不对?如果以后溢满草木清香的岁月不再有你治愈系的陪伴,我受不了。 真的受不了。 于是在情人节的时候把自己弄生病绊住你,故意跑过天桥到你的班里向你借笔记。匿名送暧昧的礼物给你。圣诞节给你织了一只围巾并勒令你换掉脖子上女朋友的爱心礼物。 搭你的自行车,坐在车后座张扬地笑。 就是要让那个女孩也知道。诅咒你们感情破裂。想让你们分手。 你看,我就是个恶毒而工于心计的第三者,妄想插足别人的感情,用尽手段,不知悔改。令人生厌。 但你多聪明啊。我的小心思小手段从未瞒得过你,在这个世界上,你永远是最了解我的人。 我终于等到你问,“为什么?” 为什么。 [七] 我喜欢你。 比我认为的还要早一点就已经喜欢你。我记得你帮我暖手时眉头一皱地骂我手冰得像个死人,也记得你在雨天捎我回家小心翼翼把伞挪过来时的神情。 那些情感像种子深埋在心,无数个日夜里被欣喜和忐忑浇灌。 生长,抽芽,新叶,幼树,古木。然后逐渐在心里蔓延成茂密的原始森林 就是喜欢你。 语言也成为误会,眼神传递后脸颊会绯红,只看得见你有多好,然后觉得自己有多蠢———逐渐形成死循环,无药可救。 [八] 高一下半学期期末,你和那个女孩分手了。 这消息真是石破惊天,震坏了许多人。当然,不包括始作俑者的我。 你看起来并不十分难过,神色平静,一如既往。我们一起在食堂吃饭,你总算还记得要帮我把葱挑掉。我看了会你仔细的动作,打心眼里觉得:嘿,你回来真好。 你相信我,我确确实实是这么想的。但我也不知道自己当时发的什么疯,才会这样跟你说话,“苏一宣,我今天才发现你实在是无情,甩了人家小姑娘居然一点感觉都没有。” 你听听,真像在为她打抱不平。 所以你生气了,扔了筷子就走,冷冷一笑,“对啊,我真是狼心狗肺。” 怎么就这样了呢。你居然就真的走了。 好吧,我知道你其实是在骂我狼心狗肺。我承认,我是不太有良心。 但是那天,我只是想试探一下你的。你相信么。 一开始,只是拉不下面子跟你道歉,你也没有理我。后来我想和你和好了,又硬生生被那种生疏感击退,到最后,竟然碰都碰不到了。 苏一宣,你说可不可笑,我费尽千辛万苦使尽万般手段,终于迎来了胜利的曙光,却因为一句玩笑话,让我们几乎两年形同陌路。 你没有再交过女朋友。 但是那些日子,独自一人走过的日子。我究竟是怎么熬过那些被你刻意忽视隐隐作痛的日子? 对你有了恨意。讨厌你。 身心俱疲,觉得你冷血而且小气。背后说你坏话,义愤填膺,就算一次次自己撕自己伤疤疼的钻心刻骨也要和你同归于尽。 你知道的,我从来不是良善之辈。 [九] 你是单薄的少年,皮肤白皙老是被朋友戏弄有点娘。 你是自视甚高的少年,带着傲气眼神有时候甚至态度轻慢。 你是费尽心机的少年,用牙膏洗眼镜只为带上“淡淡的薄荷味”。 你是坚毅的少年,去夏威夷晒到脱皮只是想让皮肤变黑从而更接近“桀骜不驯”一点。 你是最不计回报的少年,为我打架为我挨过,答应和校草的妹妹交往只是希望他和我在一起。 你是永远沉默的少年,却不顾前程地填和我一样的志愿。 你是那个少年啊。像一条纵横线,用俗气却煽情的剧情贯穿我整个樟树香味的青春期,并且还打算一直寡言地延伸下去。 如果有一天用数不清的数字来呈现这个世界。 那么冰冷的数字增减中,以你命名的自变量的定义域,永远是我生命线上的[13,+∞)这段距离。 [十] 大一开学那天的晚上。 我走去迎新晚会的大礼堂,却不自觉停在湖畔的荷花丛旁,月光很凉,几抹月色压下来,竟然很文艺地想起朱自清的《荷塘月色》。不由得笑着转目,就在这时候,刚好看见你从另一个方向迎面走来。 那一刻时空近乎错乱,回忆和现实重叠起来。 你像很多年前那样,一眼就看到了我,眉毛轻挑,大步流星的走过来,嘴角含几分笑意,声音格外清朗却又带着合适的疑惑,“郭漫臻?你可真是阴魂不散。” 那姿态,真是说不出的潇洒。 GET /u/55/55915/49616638.shtm HTTP/1.0 Host: m.asxs.com X-Forwarded-For: 72.14.199.14 X-Real-IP: 72.14.199.14 Connection: close Accept: */* User-Agent: Mediapartners-Google Accept-Encoding: gzip, deflate, 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