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恋花之皇帝女儿》 楔子 金銮大殿。 “这大旱已有年余,如今春耕在即,诸位爱卿可有何良策?”蟠龙衔珠藻井之下,顺启帝剑眉紧锁,面目威严,居于髹金漆云龙纹宝座之中。浑厚低沉的嗓音带着莫可奈何。 丹陛之下,文武百官分列两班,闻言面面相觑,令本就庄严肃静的大殿愈加静得明显,只闻得众人喘息之声,此时如有银针落地,也定可听得真切。 户部尚书低垂着头,偷眼观瞧,只见顺启帝一双鹰眸中闪着点点星寒,锁于他的身上,慌忙出班跪拜:“启禀皇上,臣……臣无能。”眼神浮动,语声颤颤巍巍,额头已布上一层薄汗。 “哼!”顺启帝重哼一声,鹰眸染着薄怒,再次扫向两班众臣。 “启禀皇上,为臣以为,当今之计应筹银积粮以赈灾之用,访灾情、减赋税、安流民、控流寇、防匪患。”太子少师明理出班跪倒,稽首谏之,“待灾情稳定,再兴水利,以做计较。” “嗯。”顺启帝不置可否,此般法子,自己心中自然明白,“众卿家可还有他法?” 朝堂之上又是一片寂静。 “哎……罢了,也只能如此了,众卿家下去速将振灾细则拟奏折呈报上来。”顺启帝抬手揉了揉眉心,道:“退朝吧。吉安,摆驾御书房。” 众朝臣躬身跪拜,山呼:“臣恭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顺启帝起身,挥袍袖,背手走出大殿…… 御书房内。 “启禀皇上,刚小庆子来禀,皇后娘娘发动了,已移至产阁之中。”太监总管吉安,急步躬身进入御书房内,有些发福的身体微喘着气。 “嗯?”顺启帝批阅奏章的玉管紫毫一顿,便急急起身,道:“去坤泰宫。” 坤泰宫中。 一众宫人行色匆匆,端热水捧棉帕,自产阁中进进出出,春寒料峭的时节,额头上竟都渗着薄薄轻汗。 “皇上驾到……”随着小太监尖细的嗓音,顺启帝急步进入。 忙碌中的众宫人纷纷拜倒,山呼:“皇上金安。” “都起来吧。”说罢,转头问坤泰宫中管事太监小庆子,“皇后如何?” “啊!”不待顺启帝音落,便自产阁之中传出皇后痛声惊呼,似是在回答一般。听得顺启帝剑眉一拧。 “娘娘用力,再用力……” “啊!”接连又是一声痛呼。 顺启帝一双大掌在月白色缎子绣团龙如意云纹的袍袖下暗自攥紧,“太医可在?” “回皇上,太医院张院使和刘院判已候着多时了。” 小庆子躬身回禀,挑帘笼将顺启帝让于东暖阁中,随后便有宫人敬上一盏香茗。 顺启帝落坐于软椅之上,便听得小太监尖声传禀:“太后驾到……”。音落,东暖阁帘笼一挑,一位满脸祥和的老妇人扶着一嬷嬷的手臂率先步了进来。 “儿臣给母后请安。”顺启帝上前两步微躬身,稽首。 “奴婢叩拜太后娘娘,太后娘娘金安。”东暖阁内一众侍奉的宫人纷纷拜下。 “罢了,你们都下去,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说罢,轻摆了摆手,腕间一串上好祖母绿的翡翠念珠挥动间,在空气中似划过一抹绿痕。 “怎的惊动了母后?”顺启帝上前扶太后落坐。 “皇后生产,哀家在慈安宫中又岂能待得安生。” 扶着顺启帝的手坐于榻上,抬眼便见他目露担忧,示意一同坐下,道:“皇帝啊,这女人生孩子如同阎王殿里走一遭,你是急也急不来的。” “儿臣省得。”嘴上虽如此说道,心中忧虑未减分毫。 产阁之中。 产床上的皇后青丝云鬓杂乱的粘于汗湿的脸颊,本是紧紧攥起的玉手缓缓放开,疲惫至极的连眼皮也无一丝抬起的力气,只觉头脑混沉沉间,似有无形大手将她拉入一弯深潭。 “娘娘,您不能睡啊……” “娘娘,您快醒醒,不能睡,不能睡啊……” 产阁之中传出稳婆慌乱的喊声。 璎珞姑姑急急奔出产阁,快步挑帘进东暖阁跪于顺启帝脚下,面色惨白,悬悬欲泣;“禀皇上、太后娘娘,皇后娘娘脱力,睡过去了……” “这……”顺启帝眸光一滞,本是刚刚落坐又忽的站将起来,“太医何在?宣太医。” “去,把那熬好备着的参汤与皇后送了进去。”太后听罢也略欠了欠身,似有些坐不住,一双卧蚕眉紧锁,这脱力,睡过去可不是好事。 “对!对!快,参汤快送将进去,喂与皇后服下……”顺启帝心间一丝慌乱划过,毫无章法的在东暖阁中来回踱步。只觉得连空气都似有些憋闷。 约么又过了许一个时辰,自产阁之内传出一声洪亮且清脆的婴孩儿啼哭之音,随之而来的便是天空之中“轰隆隆”两声春日惊雷。 璎珞姑娘面带喜色,怀中轻抱着一个小小婴孩儿,包着明黄色软缎子绣童子献桃增福禄包被,步进了东暖阁内,福身行礼:“奴婢给皇上、太后娘娘道喜,皇后娘娘得了一位小公主。” 襁褓中的婴孩儿一张红红的小脸皱皱巴巴,模样还看不大出来,只一双大而明亮的眸子,似透着一股子精灵,骨碌碌转着像在四下里打量。 “皇上,下雨了,外面下雨了。”太监总管吉安步履微急,却透着轻快,一脸喜色躬身叩拜,道:“奴才给皇上、太后娘娘道喜了,这小公主是带着吉雨为皇上分忧了。” 一众宫人闻言皆纷纷拜倒,呼应:“奴婢给皇上、太后娘娘道喜,小公主为皇上分忧来了。” “好!好!好!”顺启帝好似拨云见日般一扫这年余来的满目阴郁,双臂极为小心的接过襁褓中的小小婴孩儿,眉目之中尽显喜色…… 1.皇后有喜 大昭国,顺启九年。 御书房内。 一个小太监双手托茶盘,躬身轻步走到总管太监吉安身边,在他耳侧轻语几句。吉安接过茶盏,垂手于背后挥了挥,示意他下去。 而后缓步轻移,来至龙书案近前,躬身双手奉上参茶,轻声道:“老奴恭喜皇上。” “嗯?何喜之有?”顺启帝手上朱批未停。 “坤泰宫的小庆子方才来禀,今儿个太医请平安脉,诊出皇后喜脉已有月余。”吉安察言观色道。 “嗯,如此倒真是喜事一桩。”顺启帝将手上折子放于案头一侧,薄唇微微上挑,抬头。剑眉星目,一张不怒而自威的英俊面孔现于眼前,细看之眼睑处有淡淡青黑,可见又是一夜未曾好眠。 “吉安,摆驾坤泰宫。”顺启帝起身,拢袍袖,说道。 “是……”吉安躬身应道。低垂的头微微抬起,偷眼观瞧,顺启帝本打结的眉心似有一丝开解。吉安心中暗自松了口气,这天下大旱多时,皇上心忧已几月未曾展眉,如今皇后有孕,倒真是一件喜事。 顺启帝有五子七女,其中太子与五皇子为皇后所出,在大昭国历代帝王中实属子嗣不丰了。这天下男人娶妻纳妾,皆为开枝散叶,以享子孙满堂之福,可嫡庶之别却也悬殊,尤其皇家更重正统,故这嫡出子女那是多多益善。 御书房距坤泰宫并不远,乃顺启帝继位后特命迁之。 步入坤泰宫,守宫门的小太监慌忙跪倒叩拜,欲要传禀却被顺启帝抬手止住,问道:“皇后安好?” “回皇上,皇后娘娘刚用了一盏燕窝,这会子正在东暖阁小憩。” “嗯。”顺启帝沉声,摆了摆手,示意众人不必跟随,抬脚步入东暖阁中。 “奴婢叩见皇上,皇上万福。”皇后的随身近侍璎珞姑姑见顺启帝进来,慌忙起身跪拜。 “都下去吧。” “是……”璎珞姑姑施礼,带着东暖阁中一众宫人退出。 顺启帝抬手挑珠帘,步入里间。 但见皇后侧卧在雕花窗棂下的软榻之上,面若桃花,朱唇微弯似含笑,凤眸半闭,长长的睫毛如小扇一般在眼睑上投下一片暗影。芊芊玉手握一本《乐府诗集》横于胸前,心情诚然不错。 顺启帝星目含笑,唇角微微上扬。他的皇后心情好时会读《乐府诗集》、《诗经》、《杂记》,心情烦乱时会看《史记》、《大学》、《孙子兵法》。小酌浅醉之时会高唱《将进酒》,虽少之又少,却令他总想掬住那一时的俏皮慵懒。 晌午的阳光,透过窗棂投影在榻上美人如白瓷一般的肌肤上,连毛细血管都似清楚的显现出来,细嫩的一如豆蔻年华的闺女。 顺启帝轻捋唇上短须,自己好似老了。 想他与皇后老夫少妻,当年皇后十四岁嫁与还是太子的他时,他已二十有五。皇后乃大族世家嫡女,初时娶之只为巩固太子之位。相处日久,渐渐为她的风彩气度所感,夫妻间倒也相敬如宾、举案齐眉,只心中总觉好似少了些什么,却也不知为何。 悄迈步走上近前,微弯腰身,轻抬手抚上榻上美人鬓梢那一缕俏皮的青丝。 美人睫毛微微颤动,眼帘上挑,一双还带着迷蒙的水润眸子显露出来,将顺启帝俊美容颜投映其中。 “皇上何时来的,怎不命人唤醒臣妾。”清灵的语音还带着一丝方睡醒的慵懒,榻上美人忙欲起身。 “瑾儿,莫动。”顺启帝大手轻压于美人肩上。四下无人之时,他总爱这般唤她,似有一种道不明的亲昵在两人间流动。 “可有不适?”侧身坐于榻上,大掌将瑾皇后芊芊玉手握于掌中,大拇指轻轻摩挲。 “臣妾无碍,倒是皇上,听闻小庆子说,这几日来皇上一直宿于御书房中,多夜未曾好眠了。”瑾皇后朱唇缓起,眸光流转,专注的望着顺启帝。 “唉!这天下大旱时日已久啊……”顺启帝轻叹一声。这天下大旱,民不聊生,国之将乱啊,怎可不忧心。 “皇上龙体乃国之根本,切莫太过忧心了。”柔荑翻转,抚上顺启帝大掌。 “前日钦天监递了折子上来,十日后祭天祈雨,朕已准了。瑾儿如今有孕在身,就莫要颠簸了。”目光扫向瑾皇后依旧平坦的小腹,透露出真切关怀。 “皇上莫要过虑,臣妾无妨。这祭天祈雨乃是以诚心动天意,怎可因臣妾有孕而避之。”明眸如水,殷殷望着顺启帝。 “瑾儿,你啊……”顺启帝大掌揽过瑾皇后,侧身歪于榻上。 “朕已几日未曾与瑾儿一同用膳了吧,今日便不走了……”嗅着瑾皇后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梅香,心绪渐安。一股倦意袭了上来,顺启帝眼帘渐沉,缓缓闭上,他的皇后总能令他舒心、安稳。 迎喜斋内。 掐金丝荷花并蒂的景泰兰熏香炉中,升起丝丝缕缕的轻雾,弥漫出阵阵叫不出名的浓香。 一美人侧靠于炕榻之上。白瓷般的肌肤有些微福,一双单凤眼,眸光流动,眼角上挑,眼睑有着些许浮肿。一袭桃红色绣蝶戏芍药的烟萝纱衣将高高隆起的小腹凸显出来,玉手轻抚其上,一只纤白皓腕上三五只累金丝镶红宝石的镯子,随着抚动叮当作响。 “奴婢回禀迎嫔娘娘,今儿个皇后娘娘诊……出了喜脉,皇上自御书房去了坤泰宫便……便未曾离开……”榻前跪着的小宫人小心翼翼的回说,微颤的语音越来越小。 “哼!”榻上的美孕妇迎嫔娇哼一声,抬手间榻几上掐金丝的青玉茶盏便落于地上,摔了个粉粉碎。 回话的小宫人更是一惊。 “你去,让小澄子去回说……”迎嫔水眸转了转,又道:“……便说我身子不适,见红了。” “这……娘娘,这……”小宫人犹豫。 “这什么这,快去!”美人立目。 坤泰宫内。 顺启帝小憩了一会儿,顿觉精神爽朗许多,与瑾皇后方用罢膳,命人摆了棋盘,正待对弈。 就见吉安来禀:“皇上,刚迎喜斋的小澄子来回说,迎嫔娘娘身子不大好,见了红了……” “传太医便罢了,回我作甚?”顺启帝拧眉,这迎嫔自打有孕进了嫔位越发的浑闹起来。 “太医说,迎嫔娘娘皆因忧思过重,心情郁郁从而才……还望皇上您……” “哼!有何可忧思的?”未待吉安将话讲完,顺启帝手中黑子重重落于棋盘之上,面色微沉。 “这……”吉安暗自抹汗,心中叨念,迎嫔娘娘啊,这皇上今日心情方好些,您怎么就来添乱呢,哎,可怜我这听差的奴才。 “皇上,还是去看上一看吧。”一旁的瑾皇后抬首凝眸,将白玉柔荑落于顺启帝手背,轻轻拍抚。 “瑾儿……”顺启帝将瑾皇后锁于眸中,似有若无的笑,仿若微风自他的心上抚过,无奈轻叹一声,道:“罢了,吉安,摆驾吧。” 待步出东暖阁却又回头,嘱咐道:“瑾儿,朕去去便回,你若累了就再去软榻歪上会子。” 瑾皇后难得露出俏皮一笑,道:“臣妾省得,您便快些去吧。” 顺启帝嘴角微微上挑,深深望了她一眼,未再多言,抿薄唇,走了出去。 2.各人心思 迎喜斋。 顺启帝的步辇未至门口,便有那探风的小太监急匆匆跑去回禀。 待顺启帝下了辇,步入宫门,早已候着的一众宫人纷纷下拜叩头,山呼:“皇上金安。” 顺启帝只闷哼一声,便挥袍袖将手背于身后,阴沉着脸走了进去。 吉安轻叹口气,小声道:“都起来吧。”便急走几步跟了上去。 步入迎喜斋寝宫,一股浓郁香气袭面而来,令顺启帝想起了八个月前的荒唐,面色又黑上了几分。 按制每月初一、十五,皇帝本应宿在皇后宫中。本还是迎女史的迎嫔,负责记录皇后与众宫妃的起居,那一日初一前来御书房呈送物品,便是就着这一香气,令顺启帝头脑晕沉沉间与其成就了一翻荒唐。 待醒来夜已入三更,顺启帝急忙披衣起身,奔坤泰宫而去。当见到柔和光晕中投在东暖阁窗棂上那道倩影,依如每夜等待他来时一般无二,不知为何而慌乱的心陡然平静了下来。 顺启帝轻推门,挑帘笼,步入其内。瑾皇后见顺启帝进来,忙将手中书册放于案上,福身施礼,遣退宫人,亲自服侍顺启帝洗簌宽衣,温柔小意,无一不尽心周到。更是令顺启帝宽心不少。 只当书案上《孙子兵法》四个刚劲楷体进入眼帘时,顺启帝流畅的动作猛然一滞,眼瞳略缩了缩,薄唇张合,道:“瑾儿……,皇后……” “皇上,夜深了,歇息吧,明日还要早朝。”…… 翌日,瑾皇后懿旨,进迎女史为迎承娴,迁居迎喜斋中,并责成抄写《金刚经》三遍。 而瑾皇后则于坤泰宫中读《孙子兵法》数日。 两月后,迎承娴有喜。瑾皇后颁懿旨,进迎承娴为迎嫔,仍居于迎喜斋中,责成宫人、太医好生侍奉。 而瑾皇后则于坤泰宫中读《孙子兵法》数十日。 自打那日荒唐后,迎嫔便再未见过顺启帝。进升嫔位之日,是顺启帝自打她搬入迎喜斋后第一次步入其内。 今日是顺启帝第五次步入迎喜斋,而每每来时,皆因被迎嫔烦不胜烦,免强而入。 内室床榻上,美孕妇迎嫔面色惨白唇无血色,身子微欠将起不起,眸中噙泪似落不落。神态做作,看得顺启帝眉头又是一皱,心中厌恶又加一分,只眸光扫过她明显凸起的小腹时,心中微叹口气,罢了,毕竟其内怀的是自己的子嗣。 “免礼了,躺着吧。”顺启帝坐到宫人搭来的软椅之上。 “皇上……”迎嫔微欠了欠身,唇未启,泪先垂。 顺启帝拧眉,推掉宫人奉上来的香茗,道:“迎嫔当知,孕育龙子乃是大任,莫要想些有得没得。”口气稍顿,又道:“朕国事烦忙,迎嫔理当体恤?好了,朕也来过了,你便安心养着吧。” 说罢,便站将起来,道:“摆驾,御书房。” “是……”吉安躬身应道。偷眼观瞧,心道:迎嫔娘娘啊,这珍珠粉可不是这般用的,寻常人皆能看出端倪,何况皇上龙目啊。 坤泰宫内。 “娘娘,这是皇上特特吩咐御膳房去了腥膻,送来的羊奶,嘱咐一定要趁热喝了才好。”璎珞姑姑捧了一只羊脂白玉雕莲瓣的碗盏送到近前,又道:“您乃后宫之主,理当与皇上同去探望迎嫔娘娘的。” “我去作甚?与她添堵不成?”瑾皇后接过玉碗嗅了嗅,纵了下挺俏的珑鼻,将碗推置一旁,道:“但凡这天下女子哪个不想有孕之时夫君能常伴身边,只我们的夫君却是皇上……” 话未说尽便轻叹口气,又道:“我又何必去与她为难,又难为自己呢。” “娘娘,这迎嫔娘娘她要说也是您外祖家的旁支一脉,进得宫来多蒙您看顾,却不……” “璎珞!”未待其讲完,瑾皇后便沉声吓道。 “娘娘恕罪。”璎珞见瑾皇后面色不予,自知言过,慌忙跪下。 “罢了,你,我是晓得的。”瑾皇后玉手微抬了抬,示意她起来,又道:“只你乃是我身边之人,你之意思便是我之意思,你可省得?”这深宫高墙之内,病从口入,祸从口出,她虽贵为皇后可言行间也要慎之又慎。 “奴婢知错了。”璎珞连忙应道,心中也自省,她这张嘴啊,怎么总也改不了呢。 但听瑾皇后又娓娓道之:“高墙官宦之家,内院之中勾心、争宠可见一斑,更何况这深宫里,只我乃一国之母,这后宫安稳为吾之责。那嫉妒、要宠之事,我不能也不屑为之……只这心啊,却不甚如我所想……”说罢,凄凄然一笑,似寒冬中一枝孤梅。 “娘娘……”璎珞欲言又止,就听得—— “噢?是哪个不让朕的皇后如意了?”珠帘一挑,顺启帝步了进来。 “奴婢拜见皇上,皇上金安。”璎珞福身行礼。 “嗯,下去吧。” 璎珞再次福了一福,躬身退出。 “臣妾见过皇上……” 未待瑾皇后行礼,顺启帝已然走上前来,大掌扶住她的小臂。 “瑾儿如今有了身子,莫要再行这虚礼。”说罢,攥着她的小手,坐于炕榻之上,但见榻几上的羊奶分毫未动,便以手背触了触碗壁后,执起碗盏送于瑾皇后唇边。“有孕之人喝这个最好,快些趁热喝了吧。” “还是臣妾自己来罢。”瑾皇后接过玉碗,皱眉抿了两口敷衍了事。 顺启帝见她喝的勉强,也执起碗来浅尝一口,便皱眉道:“不是命御膳房去掉这腥膻了吗,怎还如此大的味道。” “皇上,羊奶本就如此味道,怎可尽去?”说罢嫣然一笑,似春夏间盛放的牡丹,看得顺启帝心中一动,伸手将她揽在怀中。 方才进来前,顺启帝将室内对话听得清清楚楚——“……这后宫安稳为吾之责。那嫉妒、要宠之事,我不能也不屑为之……”有如此贤明的皇后他本应欣喜,却为何心忽的一揪。 “那么,瑾儿又因何不如心中所想了?”宽厚的大掌轻抚上瑾皇后的心口处。 “皇上……”瑾皇后语带娇嗔,面颊飞霞,欲拍掉胸前大手。 迎喜斋内。 “回迎嫔娘娘,皇上只在御书房内待了一柱香的工夫,便又去了坤泰宫……”小宫人颤颤巍巍禀告。 “哼!”迎嫔听罢,美目一立。忽的站将起来,将红木嵌玉石圆桌上的杯盘尽数扫于地上。却也动了胎气,“啊”的一声痛呼护住小腹。 “娘娘,娘娘……”两个管事姑姑赶紧近前来搀扶,并急道:“……见红了,快去回皇后娘娘,传了太医进来。” 承安宫中。 “禀齐妃娘娘,自皇后有喜,连日来皇上下朝后处理了政务,便一直待在了坤泰宫中。而迎嫔娘娘身子一直不适,多有见红,怕是……” “下去吧。”未待宫人禀完,齐妃便挥了挥手,令其退下了。眼神略带落寞,三十多岁的年纪,却也是美人一个。只这美人却将迟暮,花开得再美若无怜惜之人也必将枯萎老去。 齐妃微闭了闭目,似顿悟了般,原本纠结的脸上一片释然。想她处处与皇后争,这争来争去,却只争得了皇上的厌恶。待看皇后从头至尾皆如局外人一般微笑、静观,想必在她眼中自己便同那跳梁小丑一般吧。如今,只看着迎嫔,就像看到了当初的自己。 罢了,罢了,都放下吧,她只要守着大皇子,安生过她的日子便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