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国师贾敬》 第一章 壬辰年甲午月戊子日,是个诸事皆宜的好日子。 但是对于新上任的贾敬来说,却是焦头烂额,不知如何是好。 他原本是个受过专业训练的神棍,自然对于魂魄这种事情有所了解,死后回去另一个世界他也能接受。不过睡了一觉之后世界就翻天覆地的变化,而且他明显没变成婴儿,也没喝了孟婆汤,这个……还是得花些时间的。 贾敬再次醒来的时候肚子很饿,正午的阳光下,头顶上高高的横梁上彩漆已经掉的只剩下一二成颜色,连浮雕也都只剩下些深深浅浅的痕迹。天气炎热,床边挂着薄如轻纱的青灰色床帘,用两个已有些发绿的铜钩子吊在两边。 翻身起来,桌子上立着的铜镜映出他的侧影,他是宁府的老太爷,今年已经四十有四的贾敬,现在在京城外的玄真观出家修道,已有将近一年时间。 要说神棍这个职业,在古代自然是混的开的,什么风水占卜,炼丹求雨,不用偷偷摸摸的私下里进行,也不用担心随时会被扣上不和谐的大帽子。 谁说风水是骗人的,谁说炼丹是卖假药的? 贾敬唾之以鼻,他是受过专业训练的。自从按照祖传的破书修习成才以来,他就没失过手。 可是现在,他有了别的事情担心。 脑袋里不属于他的记忆混乱不堪。 原主原本是宁国公的爵位继承人,虽然传到他这一代原本的一等公只剩下三等伯了,但是爵位袭给儿子了; 原主原本是宁国府的主人,宁国府家大业大,每年的收入有两三万两,不动产加上现银也有一百万两上下,家里还养了将近七百下人,但是宁国府也已经是儿子的了; 原主原本是贾氏一族的族长,京城和金陵祖宅上下一百多族人都归他管,好吧,族长也给儿子了; 原主原本是丙辰年间的进士,还做过五品的翰林院编修,这个不能给儿子,他自己主动辞官了。 那他带到玄真观的有什么呢? 常用的衣物器具四箱,玉佩扇坠一盒,还有两百两碎银子,以及贴身的长随和小厮。 镜子里的面孔黄中透着黑,两腮无肉,双眼无神,嘴唇青紫,一把长发长的跟枯草似的,明显是营养不良的架势,这就要说到他为什么醒来之后觉得肚饿难耐了。 在原主将宁国公传下来的所有东西给儿子之后,不过半年时间,他儿子就有不怎么想管他的趋势了。原本初一十五送东西来,今天都已经七月初三了,宁国府的人连个衣服片子都没见到。 堂堂的前族长,曾经坐拥数百万家产的贾敬自然不至于是饿死的,不过如果是没日没夜的双修,加上毫无节制的吃自己练出来的丹药,再加上被丹药撑得不怎么吃饭,还真不好说了。 贾敬拿起床头放的丹药盒,紫檀木质地,拿到手上沉沉的,还透着一股子香气,贵重的很。不过就从这个就能看出原主的炼丹水平实在有限,紫檀木本身就带着药性,用来放药岂不乱了效果。 打开药盒,贾敬笑了。药盒中黑黢黢几团东西与其说是丹药,不如说是药材残渣更为合适些。也难怪,原主按照不知道从哪里寻来的丹药书,将草药往个炼丹炉里慢慢一塞,也不放什么水。炉子地下大火一加,烧个七七四十九天,里面的药材可不早碳化了么。 看着几团黑炭,贾敬将屋里翻了一遍,在某个角落里翻出跟细针来,在自己手上轻轻一刺,挤出连四分之一滴都不到的那么一点点血,往那几块黑炭上一抹,只见金光一现,黑炭变成了圆润的棕色药丸,还能隐隐看到金色的光芒闪烁其中。 很好!只要这个技能还在,他就能安安心心继续当他的道爷,儿子不养他也没关系。他可以继续靠着他的炼丹占卜、求雨算卦的技能,给自己攒下一大份家业来。 贾敬小心翼翼的从丹药上掰下一小块,往嘴里一放。不错,都是好药材。一颗丹药下肚,贾敬觉得精神好了很多,铜镜里的脸虽然还是又黑又黄,但最起码眼睛里已经有了光彩,再调理调理,自然会恢复正常。 记忆力原主本身长的就不错,儿子贾珍年轻的时候也是有名的美男子,上门的媒人就没断过,孙子贾蓉今年才十三岁,也长的是粉雕玉器,真真惹人爱。 所以现在的贾敬虽然是一副干瘪老头的外貌,但是却是实实在在的潜力股。 虽然贾敬不是很在意相貌,但是作为一个炼丹师,尤其是想要出人头地的炼丹师,如果自己都是一副病怏怏的身子,蜡黄的脸,又有谁会相信你练的丹药有效果呢。 推开木门,贾敬迎着正午的阳光走了出去,还没等他深深的呼吸一口新鲜空气,就听得一声惊呼。 “道爷醒了!” 贾敬一转头,看见屋子转角处奔出来两个身穿青色道袍的人,一个约摸四十出头,另一个看起来不超过二十,见到贾敬出屋,两人脸上都是又惊又喜,“这下可好了。” 贾敬按照原主的性格,面无表情的看了两人一眼,顿时那两人熄了火,道:“道爷可要用些饭菜?”平静的声音里透着浓浓的喜悦。道爷是昨天早上服用的丹药,之后就睡下了,一直都没起来。中间他们两个虽然想进去看上一看,可是万一惊扰到了道爷,可就真没好果子吃了。 现在道爷终于出来了,看起来精神还不错,万事大吉。 “我去转转,你们去拿饭菜。”说完贾敬背着手走开了,印象里这两个人年长的叫李顺,是他的长随,从小就服侍他,后来他袭了爵,当了族长,这人也到了内府总管家,这次也是主动跟着要来玄真观的,几十年来一直忠心耿耿。至于年轻的那个,叫做来福,好像是现在大管家赖升的亲戚。 不到一刻钟,两人端着饭菜回来了。 打开篮子盖一看,贾敬就觉得没胃口了。要说原主家里有将近七百的下人,他就带了两个人过来,还没一个是厨子,这玄真观的菜又清淡又没什么肉,让人如何下口。 可是再饿也得吃,不过还没等贾敬第一口菜放进嘴里,外面就传来一阵呼声:“宁府送东西的到了。” 三个人的脸色都不好,这都晚了三天了,而且宁府离这里不过两三个时辰的路途。这几天的天气也都还不错,虽然稍微热了点,但是绝不到出不了门的地步。 贾敬将筷子摆好,放在桌上,道:“你们两个随我去看看。” 还没走到院门口,就听到一阵明显是有些大舌头的叫骂声:“你们这帮不争气的奴才,就知道败坏太爷的名声。” “太爷辛辛苦苦打下来的家业,就让你们这么糟蹋,老奴心痛啊!” 贾敬听在耳里倒没什么感受,不过身边的李顺和来福两个都是一脸羞愧。 转过拐角,两辆马车在玄真观的侧门处停着。门刚被推开一半,还不够马车出入,前头的马车车辕上靠着个白发白须的老汉,脸色通红,面上先是懊恼,立刻又变成了气愤,破口大骂道:“你们这帮不睁眼的小畜生。” 这白发白须的老汉,就是刚才一直在叫骂的焦大了。他周围还围着一圈不过十几岁的小厮,想上前捂住焦大的嘴,却又不敢动手。 见到局面越发的不可收拾,刚才跟在贾敬身后的李顺急忙上前,将焦大拉了过来。李顺今年才四十出头,年纪刚是焦大的一半,手上又下了力气,没等焦大反应过来就将人踉踉跄跄拉进了大门。他又回头使了个眼色,那帮小厮这才如梦方醒般,开门的开门,牵马的牵马,将东西拉进了玄真观。 贾敬站在台阶上环视一圈,也跟着一起进去了。 天气本来就热,焦大又是一通乱骂,汗出了不少,酒也醒了七七八八。见到贾敬站在他面前,他还知道行了个礼,叫了声“大爷。” 能得焦大一声大爷还是很不容易的,焦大口中的太爷一直指的是原本的宁国公,现在的贾珍在他面前只得一个“爷”字,而到了贾蓉那儿就只有冷哼一声了。 也许是原本的贾敬中过进士,还当过不大不小的一个五品官,在焦大眼里,他勉强算是继承了宁国公的小部分风骨,所以焦大虽然头晕眼花,也还知道规规矩矩的站着。 贾敬站在他面前都快要被熏死了,在他的记忆里,眼前这个焦大从十几年前就开始不分昼夜的喝酒,眼下又是从早上喝到现在,呼吸里都透着一股子酒臭味。贾敬皱皱眉头,往后退了三步。 不过这消息还是得问,毕竟他占了原主的身子,又把原先的贾敬不知道寄到哪里去做孤魂野鬼了,自然是要替他料理好后事的。现在原主的儿子明显有不打算好好尽孝的趋势,他自然也是管得了的。 “太爷也去了二十多年了……”贾敬叹了口气,目光转向焦大说:“你身子骨可还硬朗。”贾敬是打算问今儿这差事是谁派的,不过贸然问起来惹人生疑,所以还得徐徐图之。 第二章 焦大半低着头,余光注视着贾敬,自然是收到了贾敬带着关怀的眼神。在酒精的作用下,他立刻热泪盈眶,激动地说:“老奴身子硬朗着,还能撑着这把老骨头为宁国府多做些事。” 贾敬点头,很是欣慰的继续道:“天气炎热,你能有这份心就是了。当年要不是你拼死救了太爷……”贾敬说道这里,装模作样的拿起袖子擦了擦眼角,屏住呼吸,上前一步,说:“你还要看着宁国府重现往日荣光。” 焦大已经激动的快要哭出来了,哽咽道:“大爷从不与老奴说这些,老奴以为……老奴以为……” 以为他不管宁国府么,贾敬心里撇撇嘴,原主是不管的。不过现在嘛,可就不一定了。 贾敬看着焦大几乎要痛哭流涕了,决定再加把劲。“这差事是谁派给你的,你回去跟他们说,就说是我说的,以后不许给你派这些差事。要不是你,哪儿来的宁国府,这一大家子人哪来的荣华富贵可享。” 原主大概是不乐意说这种话的,把个奴才秧子立到头上,贾敬能感觉到淡淡的恼羞成怒和不甘,不过他说起来是一点压力也没有,而且这句话的效果真是好,面前这人的眼泪是真下来了。 焦大拿袖子胡乱在脸上一抹,说:“大爷不用担心,他们不敢欺负焦大。今日是我听见赖升派活,这才硬跟着过来了,”焦大笑了笑,“临走赖大管家怕我路上无聊,还给了我一壶酒。” 贾敬回忆起刚才在门口见的那几个宁国府的下人,看着没一个上二十的,都是些年轻不经事的小厮,赖升又给了焦大一壶酒,这计策使得如此低级,贾珍是真当他爹跟他一样笨么。 “行了。”贾敬像是看不惯焦大痛苦流涕的样子,说:“你都一把年纪了。让他们给你端些水,你去前面的大殿等着,那里凉快。”至于他们指的是谁,贾敬也不知道,玄真观一共就这么多人,看焦大能使唤得了谁吧。 说完,他也不等焦大回答,转身回了房间。 要说宁国府家大业大,每年有大概两三万两的进项,贾敬离家的时候,账上还有三四十万两银子,加上其他贵重东西,怎么着也有百万两上下。贾敬带着两个奴仆住在玄真观,每月给道观不过三五两银子,炼丹的药材好些都是早年积累下来的,用来买药材的钱大概也是这个数,就算再加上原主养在暗室里那几个用来双修的男男女女,他一月也花不了二十两银子。 光贾珍的继妻,一月的月钱就二十两了,还不算别的那些首饰衣服吃食等可以公费的花销。 坏了!原主还在暗室里养了五个人,两女三男! 贾敬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因为动作太大,凳子应声而倒。咚的一声,贾敬迈出去的脚步又停了下来。现在不能去,院子外面人太多。那些人被运进来的时候就是避着人的,遣散出去就更不能让人看见了。 严格来讲,贾敬并没有在玄真观出家修道,因为道观根本不收他。作为一个能在玄真观供上香火的大老爷,贾敬是很受欢迎的,但是作为一个一心修道,想挂靠在玄真观下还没入门的道士,贾敬是带不来什么效益的。 这玄真观虽不及清虚观有名气,但是里面的道士也是一心向道。在问了贾敬几个问题之后,道观里几个年长的道士都觉得贾敬跟道家无缘,没让他正式挂名。贾敬住的,是给来道观里做法事的客人住的院子,换句话说,给钱就行。 至于清虚观,人根本就没接贾敬的名帖。 这小院的大门开在玄真观后面的一条小巷,后门跟玄真观的花园相通。那条小巷上平时没什么人来往,安静的很,观里的道士自有去处,跟贾敬也没什么话,所以那暗室里样的人都养了快两个月了,也没人发现。 但是还是得将人送出去,这些人都是打着买下人的名号从人牙子手里买来的,虽然贾敬手里捏着他们的身契,不过贾敬想想就觉得膈应,双修也不是这样修的,这明显是采补么,还是被人采补,看他的脸都瘦成什么样了。 中午的太阳晒得人昏昏欲睡,贾敬才刚来第几天,身子还没调理好,不多时就困得厉害,便又爬上床,睡了一觉。 贾敬做了个梦,梦里的他以旁观者的身份经历了原主的人生和梦想。醒来的时候他还能感受到心口的悸动和欢喜,总而言之,他要想彻底的使用这身子,撇开所谓的因果,得有两个条件:一是炼成长生不老丹,二是当上真正的道爷。 叹了口气,长生不老丹倒是容易,原本他在回阳救逆汤的基础上改改,增加几味锁住阳气的药材,再加点稀释过的血液,至少能让人挺过三天,将该交代的事情都交代完了再走。现在的话,如果血液再浓些,想必坚持的时间更长,而且,他尝药材的时候,发现这里的药材药性更强。长生不老丹大概是没问题的,只要不断了药材,一直吃就是了。 至于道爷,他现在不已经是了么,原主苦求不得的技能,他不敢称自己是满点,但是九十分是有的。别说是道爷,就算原主的愿望是道爷这个职业的终极目标——国师,对他来说也是不在话下。不过这个国师职业除了基本技能满点,还要在皇帝面前混个脸熟,还必须得混到皇帝心里,这个可就有点难度了。 贾敬睡醒一觉就到了晚饭时间,晚饭依旧像中午一样的清淡,甚至比中午还要再单薄一些。“唉……”贾敬长叹一口气,放下了筷子,没肉吃不下啊。 就在贾敬盘算着他大概多久吃不上肉的时候,来福端着个小盒子进来了。这盒子跟他发现在床边放丹药的盒子一样,都不是凡品。 来福将盒子往桌子上一放,问:“道爷今晚上要哪个?” 当贾敬想明白这是怎么回事的时候,差点就要破了他的面无表情,抓起盒子扔出去了。哪个都不要! 这盒子里放的是他花大价钱买来的双修的药,每三天吃一粒,然后去做一些他认为对身体好的运动。 “今儿就算了。”贾敬手搭在盒子上,“药放下,你走吧。” 屋里又剩下贾敬和李顺两个人,贾敬食指指尖向下,用指甲在盒子上轻轻磕了两下,问:“那五个人……是怎么来的?”当初他只跟李顺说了要找几个年少的孩子,男女不拘,没过多久,人就送到了暗室。贾敬记忆里李顺做事滴水不漏,他心里还能感受到对李顺的放心,可是不把事情搞明白了,他怎么睡得着觉呢。 李顺低着头,声音平稳,“太爷放心,我找的都是卖了死契的人……都不是本地的。”这种事情虽然上不得台面,但是私底下谁没做过两件,无非就是有没有被发现,或者手脚干不干净而已。 “你带我去看看。” 暗室在院子里原本是仓库的那间屋子的地下,仓库本来就是背阴,阴冷潮湿,在八月的傍晚,房间里很是闷热,平白多了几分烦躁。 李顺将屋角的一个大缸推开,露出了一个挂着铁钩的木板。 也许这玄真观原本就不是什么正经地方,不然怎么会连客人住的院子里都有这隐秘的暗室,贾敬心里的愧疚稍微减了几分。不过暗室监禁什么的,实在是太没三观了。 暗室里藏东西倒没什么,谁都有个秘密,贾敬原本也会将自己宝贝的丹药或者秘方什么的放在银行的保险箱,或者在家里找个隐秘的地方藏起来。不过藏人就很让人费解了,这里还是传说中的半封建半奴隶制,奴仆如果签了死契,可以说生是东家的人,死是东家的死人,哪怕你用它来做花肥,只有有契约在手,官府是不会来管的。 换句话说,暗室里这五个人都签了死契,不管贾敬拿他们来干什么都不会有人管的,那原主为什么非要将人藏起来呢?贾敬想不明白,他继承了原主的记忆,偶尔还能感受到原主的情绪,比如上次见到焦大的时候就有点淡淡的焦虑,但是对于原主的想法,他就一点都摸不着了。 李顺在前面举着油灯,两人顺着台阶往下走了有十来步,到了个不到两米高的暗室,暗室是长方形,不到二十平米,沿墙边放了几张床,上面躺着原主用来双修的五个人。 李顺点了桌上的油灯,房间才稍微亮了些。 见到有人下来,那几个人面上又是惊喜又是害怕,不过见到李顺身后跟着的贾敬,都将头低了下来。 贾敬有些尴尬,本想说些什么缓解气氛,不过转念一想,他想说什么直接说就是,铺垫太多反而平白惹人怀疑。 “你们几个虽然签了死契,但也不是我的家生奴才。”贾敬从袖口掏出几张身契来,“要是你们想走,我可以烧了身契,还你们一个自由身。”说着,贾敬就举着那几张纸往油灯前面凑了凑。 除了李顺依旧低眉顺眼的站在贾敬身后,那五人既是兴奋又是紧张,互相看了几眼,没有一个先说话的。 第三章 贾敬也没出声,身契离油灯最近的那个角已经烤的微微发黄了。他这番做派,不过是为未来做打算。玄真观不是久居之地,至于宁国府,能不回去就不回去,记忆里那一大家子包括隔壁的荣国府都不是省油的灯,能离多远就多远。至于贾珍会不会因为不养老父而被御史参,贾敬表示这个问题跟他没多大关系。 离开了宁府,自然是不能用宁府的下人,宁府从宁国公建府以来,到贾珍已经是第四代了,家生的奴才关系更是盘根错节,随便拉两个人都能扯上点八大姑七大姨的关系,用这种奴才,可是不安全的很。而且奴才越养心思越大,不然宁国府怎么会主子加起来不过六七口人,养了将近七百奴才都不够用。所以,不如从这几个签了死契的人身上着手。当然,这些人曾经和他双修过,某种意义上也是不安全的因素,但是这会他手中既没钱也没生计,还是节俭点的好。 不过身契这东西烧了也没用,就跟身份证似的,官府里还有一份,能补办的。虽然有了这东西,他们就是奴才身份,但是要没了身契,就是黑户了。逃到外地,当地官府的户籍本子里没你的名字,手上又没有路引,到时候什么好事都摊不上,抓壮丁什么的一抓一个准,还有替人顶罪,也不是没可能的。所以就算再苦再累,也很少有人逃跑的。 贾敬又晃了晃手里的身契,突然有一男一女跪了下来,面带惊恐对视一眼后,那女的抢先开口道:“老爷,我家里是全州的,都是小时候被人牙子拐卖到了京城,如果老爷能将我放回去,我必在家里给老爷立个长生牌位,日日求菩萨保佑老爷平安。”说完,不住的磕头。 这话贾敬是不信的,还立长生牌位,没求着菩萨让他早点死就已经很好了。“你呢?”贾敬问跟她一同跪下的男的。 那男的今年不过十七八岁,长的倒是眉清目秀,面上很是平静,他先是不紧不慢磕了个头,说:“老爷,我是被亲爹娘卖了的,要是回去,他们指定又要拿我卖钱。小的愿意跟着老爷,服侍老爷。”说完,他跪在一边不说话,等着贾敬发落。 贾敬笑了一笑,有个明白人,又问:“你们三个呢,是个什么主意。” “我想回家。” “我想跟着老爷。” “行了,我知道了。”贾敬转身离开了这不见天日的地方。 站在院子里,贾敬背着手,对站在他面前的李顺说:“翠绿色衣服绣粉花的那个,送回府里,她怀孕了;想走的两个,送回人牙子那里,务必远远的发卖了;还有两个不想走的……”贾敬想了一想,“可以放出来了,仔细看着他们,别让出了院子。” 李顺说了声是,又抬头看了看天,贾敬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道:“明天早上再去,让来福去送……就说这是他妹妹。”贾敬这话说的没有丝毫愧疚,这孩子本来就不该归他养,况且原主从宁国府带出来的银子就剩下不到一百两了,能养活自己就不容易了。 第二天一早,来福驾着车带着那十几岁的小姑娘回了宁国府,李顺则带着那两个要走的下人去了人牙子那里,等到他们两个都出了门,贾敬这才一身道士打扮,举着个占卜算卦的牌子,打算去京城一游。 原主是个死宅属性,能不出门就不出门,所以贾敬打算对照着原主的记忆,好好的做个市场调研,为自己将来的事业来个初步的规划。谁知刚走出玄真观后门的小路上,就被两个道士拦住了。 道士急得满头是汗,脸上的五官都扭得有些变形,他手紧紧抓着贾敬手腕,说:“贾公快随我去,救命的事。” 贾敬被抓的生痛,奈何原主身体不好,力气又小,他占了这身子也不过两天时间,还没养好,完全挣脱不开。于是他也只能咬牙切齿的按住道士的手,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好好说话!” 道士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失礼了,手上抓人力气小了三分,但是拉人的力气却分毫没降。“五皇子殿下中暑了,你快随我去看看。” 五皇子?!这貌似是条大腿! 贾敬咳了一声,说:“我随你去便是。” 见到贾敬答应,道士这才放下心来,道观中不是没人会看病,只是那个人是五皇子,看好了是个大功劳,玄真观立刻就能越过清虚观成为京城第一大观,可是万一看不好呢?中暑虽不是什么大问题,但是他们可没有法子赔给皇帝一个成年的皇子。特别是太子叛乱之后,成年的皇子就剩下两个了。 观主是个稳妥人,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于是他灵机一动,想起了住在后院的贾敬,这人平时喜好炼丹,想必是通医理的,而且他毕竟是宁国公后人,也能挡挡风险。 路上贾敬也在思考这个问题,得出了跟观主相似的结论。不过这种事情在他眼里可不是风险,这是妥妥的送上门的大腿。 皇帝有九个皇子,年初太子叛乱,三皇子和四皇子想分一杯羹,来个黄雀在后,谁知全部被皇帝拿下。太子被囚禁,但是三皇子和四皇子的运气就没那么好了,这一下子就去了三个成年的皇子,皇帝虽然及时处理了叛乱的一干人等,但是还是被气的在床上躺了半个月,自打那之后就时常取消早朝了,谁知道还能撑多久。 剩下的皇子就剩下二、五、六三位了,七皇子明年才能加冠,从他往下的都可以不用考虑了。 怎么着都是三分之一能登上皇位的机会,退一万步讲,认识了五皇子,其他的皇子还远么,离老皇帝还远么。 嘴角上翘,贾敬随道士进了玄真观的大殿。 地上躺着的那个就是五皇子了,脸色苍白,呼吸短而急促,头上一圈密密的细汗,眼睛在眼皮底下不停的转着。 五皇子看着二十多接近三十的模样,身形已经完全长开。贾敬一进大殿就看到五皇子被放在地上,身下垫着两个平时道士用来打坐的蒲草垫子。 五皇子虽然是中暑,但是大殿阴冷不通风,又被放在潮湿的地上,贾敬隐晦的看了周围围着的一圈人,三个道士,其中有一个是拉他过来的云贤居士,还有四个侍卫,其中有个服侍明显与其他三个不同的,像是头领的样子。 方才贾敬没来的时候,玄真观的观主说他是宁国公后人,是后院住着的丹师,在炼丹上造诣非凡,所以他一进来,几人的目光都直直的看着他,就等他发话了。 贾敬轻咳一声,环视大殿一圈,说:“这里阴冷潮湿,还是将五殿下抬到一个通风阴凉处才是。” “啊!”侍卫头领一拍脑袋,恍然大悟道:“这才对。我方才光顾着担心殿下了,一时慌了神智,竟然没想到这些。” 贾敬点点头,看着观主说:“还请观主寻一处干净通风的房间。” 观主一时间有些为难,这观里一共二十三名道士,除了他一人一间,剩下的都是两三人住一间,但是他的屋子却不太方便让五皇子进去,而且也不符合他想将五皇子这个烫手山芋推出去的中心思想。“这……,不如去贾公那里可好?” 贾敬巴不得从此就接手五皇子了,他点点头,三个侍卫就架着五皇子,后面还跟着两名道士去了他住的小院。 李顺和来福都不在,院子里就剩下刚被贾敬从地窖里放出来,还被勒令不准出院子的一男一女。见到有人进来,那女子一闪身躲进了房里,男的则是愣了一愣,上前打了个千,说:“小的玉山,老爷有何吩咐。” 贾敬心中的满意又加了几分,原主记忆里根本没有这个人的名字,关于这个人的记忆都是一大堆一点儿都不和谐的床上运动,连话都没说过几句。要不说原主也是个傻的,这么机灵的一个人一直都没发现。“你去端盆温水,再拿两个干净的帕子。” 卧房虽然破旧,但是几件摆设也算有品位,房间也收拾的清清爽爽。侍卫将五皇子放在床上,头领说:“贾公,现在该怎么办?” 第四章 “无事,不过是中暑。”贾敬右手搭上五皇子寸关,五六息之后说。贾敬毕竟受过专业训练,又有实战经验,还是很有神棍范儿的,语速不快,声音又坚定,听了他这句话,侍卫头领和玄真观观主明显松了口气。 “不过……”贾敬话音一转,又道:“方才五皇子在湿地上躺的太久,还是要吃两剂药的。”看着侍卫头领和观主脸上又是一紧,贾敬的最后一句话才说出口:“我这儿有些常用的药材。”他目光转向侍卫头领,“烦劳这位侍卫差人与我那小童一同熬药可好。” “在下雷才,字武德。”侍卫头领道,世人都说贾敬不问俗事,只一味的炼丹好道,连家也不回,现在看来不过是缪传,面前这人进退有度,也知道两方各出一人,方便做个见证。这样一个人,能到玄真观修道,其中必有隐情。 贾敬点点头,带着玉山和雷才还有一名侍卫去了隔壁的炼丹房,从占满一面墙的药材柜子里拿了些陈皮砂仁及藿香薄荷等物,递给了等在一边的玉山,说:“拿药锅三碗水煮成一碗便是,藿香薄荷最后再下。”仔细交待一番,见到玉山和雷才指派的侍卫坐在一边的小马扎上看着,便又和雷才回房了。 五皇子休息片刻,已经缓过劲来,只觉得浑身无力,身上又汗津津的,难受的很。只是他年纪已经快到而立,又对自己要求很是严格,所以虽然难以忍受,却只是咬了咬牙,皱着眉打算忍着。 贾敬看着房间里还站着两个道士和三个侍卫,觉得人数有点多,不利于他在五皇子心里留下深刻的印象,看了一眼雷才说:“五皇子还是得静养的……” 雷才看了房间里的七个人,贾敬还得看着五皇子,不能出去,自己是五皇子的贴身侍卫,自然是要贴身保护的,至于剩下的人……“观主事务繁多,两位又是修道之人,我就不留两位了。”这话说的很不客气,不过雷才是正五品的侍卫,对观主态度和蔼可以算是礼贤下士,就算摆脸色也是正常的。对贾敬能称呼一声贾公,也是看在他是宁国公后人,身后又有偌大一个贾家,医术也算高明。 观主虽然胆小,话还是听得懂的,便领着另一位道士两人出去了。 雷才又对剩下三名侍卫说:“你俩去门口守着,你回城报信。” 转眼房间里就剩下三个人,贾敬扭了个帕子,给五皇子擦了擦汗。皇子从小养尊处优,饮食上十分精细,贾敬虽然和五皇子的皮肤还隔着一块帕子,但是也能感到皮肤柔滑细腻,看上去更是连个瑕疵都没有。 擦了头上的汗,贾敬又去解五皇子的领口,谁知手刚搭上去,五皇子就挣扎着睁开了眼睛,只是见到贾敬身后的雷才时,这才放心的任由贾敬动作了,不管怎样,雷才是不会害他的。 五皇子脖子上也是一圈细汗,贾敬擦了三次才算是擦干净了。擦完汗,贾敬便坐在一边,再没有多余的动作,帮人擦汗什么的,还算在合理的范围里,要是殷勤太过了,岂不太假,而且也不符合他给自己定下的世外高人的定位。 雷才是个有耐性的人,再加上五皇子需要静养,他也安安静静的坐在一边,一言不发。 借着换帕子的机会,贾敬这才仔细的瞧了五皇子的面相。 龙子龙孙相是不假,可是五皇子身边紫气不浓,只有隐隐一圈形同雾气。这样有两个可能,一是现任皇帝气运未消,二是五皇子跟皇位无缘。 现任的皇帝今年已经五十多岁了,从皇城里偶尔传出的消息中能看出皇帝身子已经差到了极点,每天都有三个太医守在宫里,这个时候,皇帝没必要放这些烟雾弹,所以第一种假设不成立。 那就只有第二种了,五皇子不是将来问鼎大位之人。贾敬仔细的扒拉着脑子里那点皇家辛秘,排行第一的太子叛乱,被废了太子之位,皇帝倒是真心喜欢这个儿子,虽然被气得下不来床,也还是给他找了许多开脱理由,又把他留在了皇宫之内,没让任何人有机会欺负他。不过废太子德行有亏,就算皇帝再喜欢他,朝臣也不会让他再有机会当太子了。 二皇子出身低微,他的生母现在也不过是个嫔,隐隐听说过生他的时候还是倒茶的宫女。出身低微倒不是个致命的缺点,毕竟本朝□□当上皇帝之前也不过是个小地主。二皇子少的是年幼时的启蒙,他的生母大字不识两个,也没什么见识,将二皇子养的一点心机都没有,成天只知道舞枪弄棒,生生成了一个武夫。 三皇子和四皇子死在了年初废太子的叛乱里,皇帝不舍得动太子,气全撒在了三皇子和四皇子身上,虽说对外宣称是因病去世,但是两个不到四十的健康男子,同时染病同时去世的几率又能有多大呢? 五皇子就是面前这位了。 六皇子体弱多病,母妃倒是书香门第出身,在朝廷上也有些根基。不过六皇子一直表现的无所求,去的也是没什么要紧的礼部。但是谁知道呢,也许六皇子一直都是扮猪吃老虎,也许以前是被太子压在头上,怎么表现都没用,但是现在在皇帝眼里,剩下的几个儿子都一样,说不定六皇子也有挣一把的心思了。 七皇子还是个孩子,不过是个倒霉的孩子,太子就是在他的生辰宴上叛乱的。这位的可能性也不大,毕竟他头上的几个哥哥都成年了,他连六部还没轮完呢。 贾敬的思绪被五皇子的□□声打断了。 在贾敬没给他擦汗之前,他全身都难受,现在头上和脖子上的汗没了,背后粘腻的感觉让他越发的难过。一场中暑将五皇子本就不多的体力消耗殆尽,他晕又晕不掉,也没精力完全清醒过来,难过的快要哭了。 贾敬和雷才都上前一步,围到了五皇子床边。只见五皇子咬紧牙关,眼珠在紧闭的眼皮底下转个不停,身子时不时的扭一下,用背部蹭着床。 贾敬的手又搭上了五皇子手腕,皮肤的碰触让五皇子更加的难受,但是他用尽全力也不过将手挪动了几分而已。 这下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贾敬看看雷才说:“五皇子想必是嫌身上不够清爽。”贾敬其实也是想给他擦擦汗的,大热的天,穿着至少两层衣服,还都被汗浸湿了,全部黏在身上,想想就够难受了。可是这个好像有点不合规矩。 雷才也是为难,要是五皇子现在清醒着,由他来发话自然没什么,不过现在这种情况,虽然是为了五皇子好,而且以五皇子的性格,醒来也不会说什么,但是皇子的身体可不是他们这种人能碰触的,所以他也为难。 雷才看了贾敬一眼,问:“殿下什么时候能清醒?” 贾敬想了一想,药还没熬好,而且这药喝下去了还得一会才能起效,于是他拿了一包银针出来,百会穴在头顶他不敢刺,涌泉在足心没法刺,便抓起五皇子左手,在中指尖端处刺进去半分,捻转几下,五皇子嘤的一声醒来了。 “殿下醒了!”雷才惊喜道。 五皇子没理他,虚弱的对贾敬说:“可有温水擦身。” 贾敬点点头,拿起方才玉山拿进来的铜壶,给木盆里又添了点热水,将帕子又投了投,递给了五皇子。 五皇子却没有接,一来他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自己动过手,二来他刚试了试,连起身都成问题,双臂一用力就抖个不停。“烦劳贾公了。”五皇子声音平稳,不过却没有看他。在他看来,雷才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下手太重。贾敬年纪跟他贴身的公公相仿,五皇子下意识就选了他。 要是搁着以前的贾敬,这活自然也是干不了的,五皇子长到三十岁自己没动过手,他长到四十四岁也是没动过手的,他生出来的时候,他爷爷已经成了宁国公了,家里养着七百多下人就是干这个的,来了玄真观之后也是大爷一个,李顺和来福把所有事情都做了。 不过现在的贾敬就不一样了,他上前一步,半跪在床上,伸手就去扯五皇子的腰带。腰带是玉质的,摸在手里很是柔滑,贾敬没忍住多摸了一把。 腰带被解下放在了一边,贾敬拉开了五皇子的衣服。外袍已经潮了,内衣湿得能拧出水来。 贾敬有些不好意思,虽然他有了原主的记忆,可本质上他还是个现代人,上回脱别的男人的衣服还是为了某和谐运动,更何况五皇子还是半靠在他身上。不过看看五皇子的脸色一点都没变,贾敬稍微正常了一点,但是他敢确保自己脸红了。 幸亏现在还是那张干瘪的黑黄脸……红了也看不出来。 第五章 擦了前胸擦后背,五皇子从小养尊处优,吃的又好,皮肤自然是细滑柔嫩,一点瑕疵都没有,稍微用点劲就能擦出红印子来。 擦了汗,身上清爽了许多,可是五皇子看着旁边那件湿乎乎的内衣皱眉了,带着点求助的眼神看着贾敬。 贾敬拎起五皇子的内衣看了看,这古代的衣服似乎也没什么大小号之分。“殿下,老臣家里刚送了新作的里衣,五皇子若是不嫌弃的话也可替换一下。”贾敬毕竟还做过两年官,自称老臣也还算得当。 五皇子点了点头,贾敬便从柜子里拿了焦大送来的内衣一件,给五皇子穿上了。 衣服是贾敬给脱的,也是贾敬给穿的,尽管他心里有些不自在,但是别人在他那张干瘪的老脸上是一点儿没看出来。而且,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再加上不紧不慢的动作,让五皇子和雷才都觉得对他沉稳可靠。 这样一番折腾,时间过去不少,药也熬好了。这次没等人说,贾敬主动去给五皇子喂了药。药喝完了,五皇子搭着个薄毯子又躺下了,雷才瞥了贾敬一眼,两人走到了门外。 “贾公,我们早上是和五皇子骑马来的。”雷才道。 贾敬点了点头,说:“五皇子现在虽无大碍,但却是没力气骑马的。” “这里离皇城有两个多时辰的路,今晚怕是要留在玄真观了。”雷才看了看天,现在已经未时三刻了,还有两个时辰天就黑了,五皇子现在又经不起颠簸,晚上是赶不回去了。 刚说了两句,李顺架着马车回来了。见到一院子的人,还有三个穿着侍卫服侍的,他先是一愣,看到贾敬面色如常的站在中央,这才放下心来,将马车拴在一边,说:“太爷,我回来了。” 李顺去拴了马,又洗漱一番,这才换了玉山下来。玉山也很有眼色的没多说什么,安安静静的回房了。 过了一会,观主亲自带人端来了晚饭,这玄真观没什么进项,上香点长明灯的人也少,因此虽尽了全力,晚饭也还是清清淡淡的没什么花样。不过五皇子中暑了,连带剩下的人都紧张了一天,自然都是吃不下什么东西的。送了吃食过来,观主眼瞅着五皇子已经没什么大碍了,于是还想往他跟前凑凑,但是贾敬的房间就那么大一点,还得保持空气流通,院子里的侍卫又冷冷的看着他,观主没待一刻钟,就怏怏地走了。 五皇子喝了两口汤又躺下了,他虽然已经从中暑的症状里脱了出来,不过浑身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只想睡觉。 天黑了,两个侍卫站在房间门口守门,贾敬和雷才两个坐在屋里守着五皇子。来福一直都没回来,李顺和玉山两个也不敢躺下,都是和衣坐在椅子上,以备不时之需。 贾敬和雷才两个一人靠着床头,一人靠着床脚,在幽暗的油灯下不多时就昏昏欲睡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五皇子清醒了,枕头下面有个硬硬的东西膈得他脖子不舒服。伸手一摸,是个大约两三寸长的木质八角盒子,还有淡淡的清香。 打开一看,里面有四颗大拇指指甲盖那么大的药丸,金光闪闪的,竟然比桌上的油灯还要亮,一看就不是凡品。五皇子心里突突的跳了两下,飞快的看了贾敬一眼,发现他眼睛还闭着,便将盒子又塞回了枕头底下。 他这次中暑,是因为下人说在西山发现一株仙草,气味清香,闻着就让人通体舒服。如果能找到仙草进献给父皇,他离太子之位就能再进一步。不过仙草也不是那么好找的,也许是村民没记住地方,也许是仙草自己有灵性,自己换了地方,五皇子跟着个山民在山上绕了了半天,仙草没找到,反而将自己折腾中暑了。 但是现在,这贾敬精通药理,又炼丹有术。五皇子一直记得上回二哥练武练的中暑了,晕了整整一天,喝了三天的药汤子才能下床。贾敬医术高明,如果能为自己所用,又是添了一门助力。 想到这儿,五皇子一下子来了精神,觉得通体舒泰,对贾敬的信心又升了许多。 贾敬早在五皇子有动作的时候就惊醒了,见到五皇子摸出他枕头下的药盒,脸上那副压制住的惊喜模样,觉得离自己的目标又近了一些。怪不得上次占卜的时候算出来前途一片光明,原来是应在这里了。 子时刚过,回京城报信的侍卫张勇带着太医和另外四名侍卫,驾着马车装着中暑常用的药材到了玄真观。 太医头发花白,被张勇拖着往前踉踉跄跄的走着,前襟都被扯松了。 进了屋子,张勇见到五皇子还是好好的睡着,脸色也算不错,这才放下心来。 本朝的规矩,侍卫绝大多数都是从朝廷众官员的子孙中选出来的,这一方面是种荣耀,另一方面也是知根知底,用起来更信任。 像今天这种情况,五皇子要是有事,跟着五皇子一起出去的四个侍卫,没一个能落着好。别的不说,他的父亲、兄弟的前途可能就此终止了,还有他的妻子儿女,基本就阴阳两隔了。 张勇又看了一眼雷才,只有这个人是五皇子出宫建府后自己收的。雷才孤身一人,一点根基也没有,也不知道是不是其他人派来的,五皇子偏生对他信任的很,好在这些年过去了,上面的皇子也倒了三个,雷才一直忠心耿耿,一点儿差错都没出。 五皇子被吵醒了,他自觉已经好了五、六分,力气也恢复不少。见到太医气喘吁吁的样子,心里生出几分不满来。“本王已经好了,你们在马车上歇一晚,明早回京。” 但是太医职责所在,还是硬着头皮说:“殿下,让老臣把把脉吧。” 五皇子很是不屑,连手也没伸出来,一点都不配合。说到底,他的不满多是针对他父皇的,太医不过无辜躺枪。从小父皇就只喜欢太子一人,他们剩下的兄弟在父皇眼里的地位跟皇女差不多。太子叛乱的时候,五皇子真心是不理解,父皇宠爱太子都到了人神共愤的地步,在他看来,只要太子开口,父皇是必会让位的,何苦叛乱呢。 父皇被气得起不来床的时候,他担心之余更多的是幸灾乐祸。他们剩下的皇子跟父皇本就没多大感情,有时候两三天才能见父皇一次,除了请安,再没其他话。父皇的时间,除了处理朝政,全部用在了太子身上。 也许父皇从来都没把他们当成自己的儿子,他还记得太子叛乱,三哥和四哥想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谁知被父皇镇压了。三哥和四哥都受了箭伤,父皇只是命人随便的给包扎了一下,便将人扔到了地牢里。缺医少药,没过一个月,三哥和四哥都病死了。 给父皇侍疾的时候,五皇子看了跟他跪在一起的二哥、六弟和七弟,发现他们眼中的神情跟自己每天照镜子的时候一样。对父皇的怨恨和幸灾乐祸,他们全都一样。 不过现在太子倒了,剩下的这些人机会都是均等的。 看着眼前的太医,五皇子心中对父皇的怨恨又加了几分。这太医在太医院里基本是个隐形人,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地方,看什么都不擅长,父皇派他来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五皇子沉默片刻,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将手伸了出来,他怕这太医回去后在父皇面前说他态度不够恭敬。他得忍了这一时之气,才能笑到最后。 太医坐在床边的矮凳上,号了半天脉才说:“殿下已无大碍,就是稍有些体虚。” 这还用你说。五皇子今天不知怎么得,情绪波动比往常都要高了些。这些太医拿着父皇给的俸禄,还没一个半路出家,自学成才的炼丹师厉害,等他当上了皇帝,第一个就要整治这太医院。五皇子又看看一边无比镇定的贾敬,心想哪怕请这个人来当太医都好。 忙乱了一阵,太医也没开出什么药方,大家又各自歇下,等着天亮回京城。 第二天一早,五皇子以要静养为由,跟雷才一辆马车,剩下的七名侍卫中有三名是头天跟五皇子上山的,还有四名和太医一起挤到了另一辆马车上。 第6章 六 车轮辘辘,连坐在前面赶车的车夫也听不见里面的对话。 “京城之中人人都说贾敬一味好道,别的事情一概不管,放纵家人胡作非为。现在看来他人之言不可尽信……”五皇子叹了口气,说:“人人都在装,包括……” “殿下慎言!”雷才打断了五皇子的话,“小心隔墙有耳。” 五皇子意志有些消沉,父皇派了这样一个太医给他看病,足以见得他在父皇心目中是没什么地位的。他虽然以前就觉得父皇对三哥和四哥下手太狠,对剩下的儿子也没什么亲情,但是父皇这次没将他的性命放在心上,五皇子心中是又酸又涩,难过极了。 突然,五皇子眼中精光一现,想到了个令人震惊的念头,他看着雷才,说:“武德,贾敬是什么时候去的玄真观?” 雷才一边摇头,一边说:“怕有一年了吧,他是去年秋天去的。” “他知道了,他提前知道了。”五皇子喃喃道。 雷才这才明白五皇子想说些什么,仔细想想去年从秋天到过年不过三个月时间,贾敬卸了族长之位,传了爵位给贾珍,然后就去了玄真观,也就是这时候传出他一味好道的消息的。好到什么程度?连幼女出世,嫡妻仙去都没回府。 现在想想,其中却有蹊跷,他怎么就能在这寥寥数月间痴迷上了修道炼丹?迷到什么都不顾了。 “他是为了避祸!”雷才震惊道:“他老早就知道先太子要出事。” 五皇子点头又摇头,“恐怕他知道的比谁都早。” “你可知道先太子的外室有个没上宗谱的女儿。”五皇子想了一想,决定从头开始说,不仅是想让自己理出思绪,同时也怕自己钻了牛角尖,因此说出来让雷才帮他分析分析。 “隐约记得姓秦。”雷才说,又遗憾的问:“虽说有这样的消息,但也不知真假。” “这是真的。”五皇子看了雷才一眼,决定还是不能说那外室是他母家安排的,连现在养着她的秦邦业都是他的人。“去年年初,那女子年满十三岁,开始议亲。大哥看中了宁府贾敬的孙子贾蓉。” 雷才点头称是,“身份倒也合适,而且宁府主子不多,家产丰厚,是个好去处。” “但是宁府跟大哥没什么交情,倒是荣府的贾史氏,原先做过父皇的奶娘,而且大哥小时候生病曾经照顾过他一段时间,勉强能拉上点关系。贾史氏是在荣府最辉煌的时候嫁进去的,看着这些年宁荣两府不复往日荣光,爵位一年比一年低,心里也很是着急。大哥派人没说了两次,贾史氏就同意了,决定给牵线搭桥。” 五皇子顿了一顿,说:“可惜宁府没同意,再后来就传出贾敬去玄真观修道的消息了。” 雷才仔细想了一想,有些犹豫地说:“这理由怕是有些牵强,宁府的爵位传到贾蓉身上就是最后一代了,据说那贾蓉虽然识字,但是完全没有读书上进的心,文不成武不就,天上掉馅饼的事情,贾敬如何不愿意;再者先太子那会深受皇帝宠爱,说句犯忌讳的话,等到先太子上位,虽然不能在明面上承认贾蓉是驸马,但是找个理由赏个爵位是必然的。而且那贾敬以修道为名,最多只能躲个一年半载,现在宁府又是贾珍当家,他怎知贾珍不会同意?” 说到这儿,雷才脑中灵光一现,“除非他早就知道太子会坏事!”这话说完,雷才又有迟疑,“但是时间不对,去年年初先太子想跟宁府议亲,今年年初才逼宫,这中间隔了一年的时间。贾敬要是能提前一年知道,那他必是先太子的心腹……”雷才的声音越说越小,这个理由也很是牵强,贾敬要是先太子的心腹,如何能拒了主子的恩赐,他看看五皇子,五皇子只是微笑,并不说话。 难道贾敬是皇上的心腹?皇上一直防着先太子,这么几十年对先太子的宠爱都是假的? “他会算。”五皇子肯定的说道,“贾敬好道炼丹,与其说是痴迷,不如说是精通。我昨夜在他枕头下翻出了小药盒来,里面的丹药金光闪闪,香气扑鼻,我只闻了一闻,身上就好了许多。而且早上出门的时候,我看到他屋里的供桌上摆着三块用旧了的龟甲,他必是精通周易。” “是了!”这就能解释通了,为什么贾敬选了个只能躲大半年的法子,因为他本就没打算在玄真观长住。 “贾敬必要选个日子回宁府的,不是在下月他的生日,就是在除夕祭祖的时候。左右没几个月了,到时必见分晓。” 五皇子和雷才都不说话了。 五皇子心中想要招揽贾敬的心从三四分上升到了七八分,就算不能为他所用,也得让他给自己算一卦,算算自己究竟有没有机会问鼎。 ……或者,逼问出那个最有可能问鼎大位的人,悄无声息的干掉他…… 拉了拉身上贾敬的内衣,五皇子决定过两天再来一次。 在贾敬还没什么动作的时候,五皇子已经将他脑补成了高人形象。不过要是贾敬知道了他的这份心思,恐怕是要先唾之以鼻,后又沾沾自喜了。老爷我还是很有高人范儿的。 原主哪有那么高的情商,不过是长年郁郁不得志再加上确实喜好炼丹,要说怎么会赶上这么一个好时候,只能说是凑巧了。至于沾沾自喜,本来贾敬就是想以高深莫测的世外高人形象打入统治阶级内部的,这正中他下怀。 但是现在,贾敬看着低头站在他面前还用余光扫来扫去的来福,心里气就不打一处来。要说贾敬跟来福是没什么关系的,按理是不会气愤的,所以还是原主留下的情绪作怪,贾敬想想上回感受到的两个愿望,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彻底的摆脱原主。 “太爷,昨日日头太毒,小的硬撑着将马车赶回了府里就撑不住了,因此才耽误了一天,还好没误了太爷的事。”来福声音很小,可是中气十足,一点都不像是中暑的人。尤其是昨儿玄真观来了个真正中暑的五皇子,一比之下,来福装得十分不专业。 李顺瞪了来福一眼。 沉默片刻,等到心中不属于自己的愤怒散去,贾敬道:“既然如此,你今天就休一天。”说完,他也不等来福回话,转身去了丹房。眼下他还有更要紧的事情做,原主的身体得好好保养,还得炼出第一批丹药来,为将来打算。贾敬没打算在玄真观多待,他打算熟悉了环境又找到营生之后,就离开这个地方,更重要的是,离那一家子不争气又运势极差的贾府众人远远的。 贾敬轻易的放过了来福,李顺可就没那么好说话了。 毕竟李顺是太爷的心腹,就算现在宁府是贾珍当家,来福的远房叔叔,宁府的大管家赖升都不敢给李顺脸色看,来福就更不敢了。 李顺站在屋檐下的阴凉地方,等到站在台阶下的来福被晒出一头汗,这才问:“人送回去了?住哪儿了?” 来福暗暗松了口气,恭敬地说道:“路上不敢太快,因此过了晌午才到了府里。大奶奶给安排到了会芳园的一处小院,很是安静,又派了四个丫鬟伺候着。” 李顺这才满意,点头说:“你屋里新来了个小厮,叫做玉山。” 来福惊讶的抬起头,太爷这钱是从哪儿来的呢? 昨晚上陪叔叔吃酒,叔叔喝到正酣时曾隐晦的炫耀过,太爷临走时带的银子怕是花地差不多了,估计不多时就会派李顺回来支银子了。 宁府大管家赖升得意的笑了又笑,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总算找着机会了……” 总算找着机会干什么?来福不敢问,想也不敢想。 第7章 七 五皇子在午饭过后赶回了京城,回到府上,他只草草洗漱一番,交待雷才收拾好贾敬给的衣服,便进宫谢恩了。 皇帝刚从御花园散步回来,坐在御书房看折子,见到五皇子进来,皇帝仔细打量了他一番,说:“郑太医说你好的差不多了,朕看着你脸色还有些苍白,放你两天假,好好歇歇。” “多谢父皇。”五皇子跟皇帝本就没什么父子亲情,说也不多,谢了恩便抬起了头,这一抬头,可让五皇子怒火中烧了。 父皇的案头摆了个晶莹剔透的玉瓶,里面还有一株翠绿的小草,小草周围环绕着一圈薄雾,似乎还有草木香气发出。 哎呀,我也说不清楚。总之,那仙草长的你见了就能认出来。五皇子心里又浮现出前两日给他递消息的人说的话。 皇帝见他直勾勾的看着仙草,笑了一笑,说:“瑞定也知这不是凡物?这是你七弟昨天去西山取来的,这才放到案头半天,朕就觉得精神好了许多。” 瑞诚!你真是个好的!五皇子心里咬牙切齿,都恨不得在他七弟身上咬下块肉来。怪不得出城的时候瑞诚主动上来打了招呼,似笑非笑,原来都算计好了。仙草被他得了,要不是有了贾敬,自己的命也要被他算计去了! 五皇子死命掐了掐手心,控制的有些过头,声音反而比往常轻了许多,“七弟一向孝顺。” 皇帝看起来很是放心的样子,笑了两声说:“朕年纪大了,看到你们兄弟和蔼,朕就放心了。” 五皇子恨不得冲他父皇大叫了: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傻。当初你心爱的儿子造反你都能明察秋毫,雷厉风行的镇压下去了,现在一个儿子快要被另一个儿子害死了,你就能什么都不知道? 皇帝是真不知道,他原先在废太子身上放了十二个心,派了三分之二的暗卫跟着他,所以废太子一有谋反的举动,就被皇帝抓了个正着。可是剩下的皇子就不一样了,皇帝现在伤了心,再加上他也没精力和已经长大定型的皇子培养父子亲情,所以只要大面上过的去,他也就不管了。 至于这次派去的郑太医,早先皇帝还是皇子的时候,中暑就是他给治的,在皇帝心里这还是对儿子好的表现呢。 不过似乎五皇子不怎么领情。 “行了,你回府休息吧。”皇帝看着五皇子脸色又不怎么好了,便挥挥手,让他出宫了。 出了御书房,五皇子见到了来请安的七皇子。 七皇子跟五皇子差了九岁,本来是个默默无闻的皇子,谁知道太子在他的生日宴上造反了,这个倒霉孩子才被人记住了。 怎么以前没看出他心肠歹毒呢,五皇子看着七皇子还有些稚嫩的脸庞,想想他们兄弟几个真是没一个省油的灯。 “五哥。”七皇子先停住了,毕恭毕敬行了一礼,之后安安静静的站着。 “七弟。”五皇子这会注意力都在克制自己情绪上了,一句话不想多说。 “五哥要是没什么吩咐,我就先进去了。”七皇子的声音很是平和,还带着点少年的清脆。 五皇子嗯了一声,率先走下了台阶。 七皇子注视着五皇子的背影离开,嘴角微微上翘,忍住了想问候一下他身体的冲动。 时间过的飞快,没几日温度就降了下来。贾敬的身子骨养好了许多,两腮上长了些肉,脸色也从黑黄变成了蜡黄,勉强算是进了一步。 这天,他又想起了上次被五皇子打断的活动,便背起药箱,和李顺两个出观了。 不过这次还是没去成,贾敬在门口又被拦了下来。 拦住他的是个不到三十的壮硕男子,虽然穿着常服,但是鞋子却是标准的黑底白边的官靴。 男子态度很是恭敬,先行了礼才说:“贾公,我家主子想见您一面。”说完,男子指了指停在一边的马车。马车颜色蓝黑,很是低调,帘子只微微掀起一个边,贾敬只能看见拨动帘子的半个手掌,似乎是个男孩子。 “你先回去等着。”贾敬将身上背着的药箱递给李顺,跟在男子身后上了马车。 马车上坐着个年约十七八岁的少年,锦衣紫袍,手里端着个紫砂杯,见到贾敬上车,将杯子放下,冲贾敬微微一笑:“早就听说贾公修道有成,今日得见,名不虚传。” 孩子,你拍错马屁了,我才来十天。 贾敬高深的笑了一笑,“不知这位公子……” “我叫瑞诚。”说完,年轻的七皇子给贾敬倒了一杯茶,七皇子一点隐瞒的意思都没有,直接就说了自己的名字,这其实也是一种试探。 贾敬端起茶杯慢慢抿着,眼睛注视着桌上的花纹,一点都没乱瞄。 瑞诚?上回来的那个好像叫做瑞安。这么说,他也是皇室中人。贾敬心中暗喜,这线总算是搭上了。既然这样,待会也不必再去大街上,既然精品路线有了门路,底端的市场也只能放弃了。 一杯茶喝完,贾敬将杯子放回桌面,借此看了对面坐着的皇子。 看起来似乎比上次那个中暑的要强一些,面前的皇子身边紫气浓郁,如果说上次见到的是烟雾,这次见到的就是云彩了。贾敬心中暗喜,面上依旧毫无表情,连眉头都没抬一下。 七皇子先开口了,他还没加冠,还没出宫建府,今日找了个理由溜出来,时间很是紧迫。“贾公已在这玄真观住了一年之久了,可有什么收获?” “世事无常,不过顺其自然而已。”贾敬说完,提起茶壶,给七皇子和自己面前的杯子又满上。 “顺其自然……”七皇子口中重复道,他年纪轻轻,满心都是宏图壮志,觉得顺其自然不过是心灰意冷后的无奈之举。不过要是贾敬已经心灰意冷,这招揽究竟还能不能成功呢。 “当年宁国府的繁华景象,我虽没见过,但也听宫中老人说过一二。如今贵府的公子只剩下一人,爵位也……”七皇子想着贾敬出生在宁国府最最繁茂的时代,想必这个能激发出他心中的斗志。 “花开花落皆为道,个人自有个人的缘法。”贾敬眼睛半闭,神情淡然,尽说些是似而非的话,将世外高人演了十成十。 这是茶米油盐都不进,七皇子想着从五哥身边的探子传出来的消息,这人不是真傻就是大智若愚。 “贾公高义,瑞诚佩服。”七皇子想不管怎样,至少这人背后还有宁荣二府。别的不说,光是银钱就能有上千万,再加上跟王家、薛家的关系,就算单单为了银子,都不能放过去。而且五哥都已经下手了,他的进度慢了许多。 “公子。”贾敬出声打断了七皇子的思绪,他从袖口掏出个小盒子,似乎就是上次膈到五皇子的那个。“我在玄真观这么许久,只有这个能答谢公子的茶了。” 七皇子疑惑的接了过来,打开一看,瞳孔都缩紧了。盒子里两颗金光闪闪的药丸,清香扑鼻,比起上次找到的仙草也差不到哪儿去。 “上次五哥中暑,可就是这个治好的?”七皇子迫不及待的问道。 贾敬这才睁开眼睛看着七皇子,眼中高深莫测的闪着精光,“中暑不过寻常之症。七皇子手上这个,可是有延年益寿的功效。” 七皇子眼睛一亮,刚想说些什么,就听得贾敬道:“天色已晚,我先去了。”说完,也不等七皇子动作,掀起帘子就跳下了马车,身手矫健,一点也不像是四十多岁的人。 七皇子静静在马车中坐了一刻钟,突然道:“将消息递出去,我要那件衣服。” 又是几日过去,贾敬每日炼丹调养身体,别的事情一概交给李顺负责。来福借口回府看父母,出去一日,回来却发现玉山顶替了他的工作。那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也活泼起来,在贾敬面前也敢说上一两句话了。 九月十五是贾敬四十五岁的生辰,是个五九之数,按理是要大过的。贾敬心里很是矛盾,他自己是想着要和那家子不争气的贾家子孙拉开关系,不过原主的情绪时不时的跳出来作祟,虽然原主是真的喜好炼丹,也对家里人不怎么关心,但是彻底断绝关系这种念头是从来都没出现过的。 贾敬按了按胸口,不过宁府一直没派人来接,贾敬等了几天,心中的怒气越积越深。 九月十三的中午,玄真观外一阵嘈杂的马蹄声,随即贾敬的院门被敲响了。 来的人是五皇子、传旨的太监和宁府现在的主子,贾珍。 一阵忙乱之后,贾敬屋里的供桌被搬了出来,上面铺着宁府带来的红布,上好香摆好贡品,待到传旨的太监念完圣旨,五皇子上前一步扶起贾敬说:“上次贾公救了本王,本应早点来感谢,不过听说贾公生辰将到,因此等了几日,求父皇下了圣旨,也算是送给贾公的寿礼了。” 第8章 八 贾敬方才低着头,又是跪着的姿势,这一站起来,惊得五皇子倒抽了一口冷气,不过小一月的时间,这人就大变样了。 脸上长了肉,原本黑黄的脸色已经全部褪去,年纪看着只比他身后跟着的贾珍略大。枯黄的头发也有了光泽,虽然还没到乌黑发亮的地步,但是比起上次他来见到的那个干瘪老头,说这是两个人也不为过。 五皇子心中咚咚直响,扶着贾敬手臂的双手使上了力气。 这不是炼丹有成这是什么!这不是修道有术这是什么! 要是有了这个人何愁大事不成! “殿下客气了。”贾敬不骄不躁,五皇子立刻反应到自己失态了。 掩饰般的大笑两声,五皇子说:“贾公请。” 这一转头,连贾珍也看到他爹大变样了,原本就忐忑的心更加的跌宕起伏了。看到他那副不成器的样子,还吓的往后退了一步,贾敬下意识的就喝道:“逆子!” 贾珍吓的又跪下了,贾敬冷哼一声,与五皇子进了屋子。 贾敬的小院就那么大点地方,主屋也就一间。贾敬和五皇子进去了,李顺跟着去倒茶,贾珍这才反应过来,冲戴公公掩饰般的一笑,说:“天气炎热,公公随我去偏殿歇歇可好。”院子里瞬间只剩下侍卫了。 五皇子坐在上首,说:“本王虽然知道贾公住在这玄真观,不过这是大喜之事,理应全家庆祝,所以这才先拉着戴忠去了贾公府上。” “五皇子思虑周全。”贾敬道。 “不过方才本王看贾公对儿子很是不满,一家人,总是能教得过来的。”五皇子试探道,他现在心里越发的肯定贾敬是个货真价实而且深藏不露的高人,因此更加的想让贾敬回宁府去住了。就算贾敬茶米油盐不进,宁府上下几口主子,还有荣府那么多人,他就不信他一个都拉不到手上。去年他们算计贾蓉婚事的时候,贾珍可是一说就同意的,就算贾敬再会趋吉避凶,有了这么个儿子,他也不得不参与进来。 贾敬有点不习惯五皇子这种态度,才不过二十多岁的人而已,比贾珍还要小上几岁,就摆着长辈的样子谈论别人家的儿子。于是他又摆出世外高人清心寡欲的模样,有一搭没一搭的敷衍着五皇子。 五皇子也不气恼,脸上还带着微笑,在他看来,高人总是要有点脾气的,贾敬要是巴巴地靠上来,跟他府里那帮子酒囊饭袋又有什么区别呢。 这边勉强算是相谈甚欢,那边贾珍陪着戴忠基本是无话可说。要说平常,贾珍是不会这么沉默寡言的,只是现在情况特殊,他心里慌乱不安,无所适从。 这半年,他对他爹可真算不上好,但是要说有什么坏心眼也是没有的,只不过是早先被父亲管教的严了,他自从三十岁,父亲离府之后才找着点叛逆期的感觉,这一开始就刹不住闸了。东西先是晚送半天,后来就是晚送一整天了。 这迟来的叛逆期啊~ 而且父亲也一直没回来骂他,他心里有点侥幸又有点想继续的想法。毕竟父亲不在身边,是一点威慑力都没有的。 可是现在,贾珍察觉到不安了,父亲救了中暑的五皇子,跟他说也没说,连带派在父亲身边的来福也是没消息传回来。父亲……怕是已经跟他生了罅隙了。 贾珍又冒出一头冷汗,想着得找个法子圆回来才是。 再怎么着,那也是他亲爹,应该会管着他的吧。 应该吧…… 贾珍这会刚离了他爹的教诲不过一年,还没坏到那个能对自己儿媳妇下手的地步,虽然院子里的通房丫头多了一些,但也算是正常的水平,只不过是接近上限罢了。 贾珍心里默念:他是我亲爹,几遍之后,觉得手脚又恢复了温暖,脑子里也能想事了。他看着坐在上首的戴公公,伸手倒了杯茶,露出个略微矜持又带着两分讨好的笑容,“公公请喝茶。” 怪不得什么消息都没传出来,贾珍隐晦的瞪了站在一边的来福一眼,太没眼色了,茶杯都空了。连带着贾珍又对现任的大管家赖升有了怨言,怪不得他管家没多少时候,府里的开销就多了两成,有个这么蠢笨的侄子,叔叔也好不到哪儿去。 过了不到一刻钟,差不多是正常的告辞时间了。贾敬依旧没有松口,甚至连眼睛都是半闭着的,五皇子有些心急,都恨不得摇着他的脖子强迫他对自己效忠了。 贾敬瞄了五皇子一眼,这人是没有登上大位的希望的,他也懒得敷衍了。于是贾敬从袖子里摸出个小瓷瓶来,往桌上一放,“殿下,我近日做了些小玩意,听说殿下在京中有家医馆,不知能否寄卖?” 五皇子长舒了一口气,总算是有门路了,药馆他是没有的,寄卖也不过是个托词罢了。看来贾敬心里也是门清,知道自己的长处在哪里。五皇子拿起小瓷瓶,在手里掂了掂,语气舒缓了许多,“不知这药丸有何功效?” “延衰驻颜。”贾敬依旧言简意赅,眼睛看了下五皇子手中的瓶子又闭上了。 五皇子又看了看贾敬那张明显年轻了不止十岁的脸,这药就算献给父皇也是没大用的,父皇眼看着没几个月可活了,就算看着再年轻又能怎样。不过换句话说,只要父皇能在表面上摆出副重视他的样子,他将来成事的机会就大了很多。 五皇子暗暗告诫自己不能操之过急,这也许是贾敬开始的试探呢,古有三顾茅庐之说,他也没打算第一次就能拉拢到人。 几次你都拉拢不到。贾敬看了五皇子将小瓷瓶捏在手里,便又目不斜视的坐正了,五皇子接触到的人非富即贵,也许过不了几天,生意就能上门了。 不过……或许可以误导下父皇,但是这话可不能自己说出来。五皇子笑了笑,收起瓷瓶说:“天色已晚,本王还要去向父皇复命,就先告辞了。” 贾敬送五皇子和戴忠一行人到了门口,看着五皇子身边越发显得单薄的紫气,什么都没说。 等到外人走了个干净,贾珍出声提醒了自己的存在:“父亲,这玄真观地处荒野,房屋破旧,留父亲一人在此,儿子寝食难安,父亲还是回府中居住的好。”在贾敬的瞪视下,他头越来越低。 这就看出他心虚了,贾敬转身进了屋子。幸亏是穿越成了大老爷,头上什么长辈都没有,讲话做事都自由得很。给便宜儿子摆脸色也是一摆一个准。 贾敬坐在上座,看着贾珍低头站在一边,心情好了很多,不过马上他就不那么开心了。 贾府里代字辈的老人似乎还有三四个,不过这个不用太担心,那些都是依附于宁荣二府的旁支,平常也不出来活动。真正让人担心的是隔壁荣府的老太太,平白比贾敬长了一辈,而且上次贾蓉的婚事,贾老太太也想掺和一脚。 说到这个,贾老太太其实也挺后悔的,如果不是荣府里唯一合适的贾琏已经跟王家的小姐结了亲,这种好事怎么着也不会轮到贾蓉身上的。 半天没出声,贾珍小心翼翼的又看了他爹一眼,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说:“儿子不孝,让父亲受苦了!”说完,竟抽泣起来。不过哭归哭,该说的话可是清清楚楚,一个字都没含糊。“父亲!后日就是父亲大寿,儿子已在府中准备了上好的席面,请父亲随儿子回府。” 贾珍的哭相跟梨花带雨相去甚远,自然也不会惹人怜爱,贾敬看了就心烦,“你府中可准备好了住处,正屋腾出来了?” 哭声戛然而止,停顿片刻后又变成了小声的啜泣。贾敬可是问到点子上了,府中可不是什么都没准备么,贾珍想请父亲回府完全是临时起意,回去还是得现收拾房子,或者他先在尤氏的院子里凑合几晚,但是这样不就说明他不是真心的了。 贾珍说不出话来,暗暗恨起手下所谓的幕僚和赖升,要不是他们平时若有似无的撺掇,他至于这样么。就说嘛,他爹能考上进士,还做过官,怎么可能向他们说的那样只是书呆子。 “行了,把你的脸擦擦。”贾敬嫌弃地说,“都请谁了?” “西府的人,还有老太太。”贾珍又吸了两下鼻子。 “你今儿回去收拾屋子,明儿来接我。……老太太十五必是不来的。”贾敬说。 “啊?”贾珍一下没反应过来,这事儿算是揭过去了?父亲是打算回府了?至于父亲提老太太干嘛,他脑子慢,一时半会转不到这个上面。 贾敬闭上眼睛,不说话了。虽说以他的年纪,跟谁都生不出这么大的儿子,但是这种太爷的感觉真心很好。他想想宁府上下七百号人,又对比玄真观身边这几个连饭都做不到一块的,决定回去试试,大不了再搬出来就是了。而且自从他打了远离贾府的念头以来,原主的情绪就时不时的在遇见宁府众人时蹦出来刷下存在感,实在是烦心,也许回去贾府能改善些呢? 贾珍一步三回头的离了玄真观,今天是他第一次见到皇子,也是第一次知道他父亲这么有本事。贾珍是个不怎么动脑子的人,换句话说,他也不怎么用得着脑子。宁府祖上是国公,他们也是京城数一数二的人家,只要不烦了谋逆大罪,别的都没什么要紧。所以在这样的条件下长到而立之年,贾珍愣是没觉察出现在这个爹跟以前那个有了些差别。 比如都是沉默,原来那个是真的没话可说,现在这个是懒得多说;又比如骂他逆子,原先那个是恨铁不成钢又不知道该怎么教,语气里除了气愤更多的是惋惜,现在这个就真的只是发泄了。 回家的路上,贾珍想着上回见西府老太太的时候,老太太隐约提到了那位的女儿,又说这是个很好的投资,等到那位东山再起…… 为这事,贾珍已经找人去合八字了,又打算明年开春给贾蓉翻新院子。上次老太太说的时候,父亲没什么反应,这次要不要再说一声呢?父亲会同意的吧,贾珍打了个寒颤,有些不太确定了。 第9章 九 原主带来的东西本就不多,又经过一年的消耗,剩下的就更少了。贾敬是不会穿人旧衣服的,这下刚好找了好借口,便嘱咐李顺等人将旧衣服收拾在院子中间,一把火烧了了事,剩下的物品收拾了两个大箱子,还有一个箱子的药材,都堆在院门口,等着贾珍明早来接他。 火中他还特意加了香烛等物,一是为了祭祀已经不知道被挤到哪里去的原主,二来火主炎上,他也可借着火焰做个小小的占卜。院子中间的火焰熊熊燃烧,一炎更比一炎高,半点黑烟也无,是个很好的兆头,他离了这玄真观必是求财得财、求势得势。 贾敬了了一桩心事,想着离开这偏僻的道观回到京城,离权力中心总算是进了一步。他枕着自己新进做出来的延年益寿丸,舒舒服服一觉睡到天亮,一直到贾珍来接他。所以说穿成老太爷还是有好处的,最起码等在门口的那个绝对不会是自己。 不过宁府的众人日子就没那么好过了。昨天下午贾珍一会去,就去了尤氏的院子,谁知刚开口就碰了个软钉子。 “老爷,一晚上收拾屋子……怕是有些困难。”尤氏低眉顺眼,语气温和,不过说出来的话怎么那么不中听呢。 眉头一皱,贾珍瞪了回去,却发现尤氏低着头根本没看他。“我明早去接父亲,最迟午时回府。”贾珍没理会她,自顾自的说下去,“正堂腾出来给父亲住,蓉儿就不动了。将我的东西搬到你院里去,先将父亲接回来再说。” 尤氏看了贾珍一眼,她院子里还有贾珍的几房姨娘和小妾,本来还有个惜春跟着她住,亏得是老太太接去养了,不然真住不下。 贾珍又想了想,他们府里虽不像隔壁荣府主子那么多,但是有个占了半个府的会芳园,还有贾氏一族的祠堂,因此地方也不怎么大。不过想想西府的老大,一家几口住的院子还没蓉儿的大,心里舒畅了许多,语气也温和起来,“东西放不下的先收到库房里去,总之先将正堂腾出来。” 尤氏点头称是,又迟疑的多问了一句:“会芳园里那个怎么办?” 眉头又皱起了来,“横竖父亲明日就回来了,到时候再说。” “我去佩凤屋里,你赶紧安排人收拾屋子。”贾珍衣袖一甩,去了他心爱的小妾处,剩下的事情都不管了。 尤氏又气又烦,公公回来了虽然能压制住贾珍,但是想想前些年,贾珍被管得狠了,脾气没法发出去的时候就会在她面前横,公公走了之后,贾珍头上的紧箍咒没了念咒的人,日子过的无比逍遥,自然也不冲着尤氏撒气了。所以贾敬回来住,对尤氏来说真不能算是个好消息。 尤氏叹了口气,喊了陪嫁的周婆子拿了钥匙,又安排了小厮丫鬟去收拾房子了。只有不到八个时辰了,说不好今晚上要通宵达旦了。还有后日的宴席,公公既然回来了,这席面自然是要再抬上一抬的;公公离府的时候是祭了祖的,也不知这次回来还要不要开祠堂…… 出了屋子,后院传来佩凤的娇笑,尤氏眉头抽了一抽,她今年整三十,嫁与贾珍已经十二年,无一儿半女,贾珍膝下也只有贾蓉一个,也不知道是不是平日造孽多了。 呸!在心里暗暗啐了一口,尤氏去了宁府的正堂。她这把年纪早已子嗣无望,颜色也不如那些个十几岁的女子。这么些年过去,对贾珍的脾气也摸得七七八八了,早已没了期待,只希望能安安生生的过日子,颐养天年罢了。 也许贾珍心里有些隐隐的想法,将他爹迎回来之后他再不能这么肆无忌惮的过日子了,因此有个放纵最后一晚的念头,玩得有些疯,除了佩凤,还叫了偕鸾一起,导致他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腰酸背疼腿抽筋,眼底两片乌青谁都看得出来。 可是没办法啊,昨儿老爷都说了今儿要去接太爷,无论如何都要在卯时初刻叫他起来的。现在人是叫起来了,但是横鼻子竖眼的,还乱摔东西。叫他起床的大丫鬟银蝶又打了个寒颤,借口去催热水,一闪身出了房门。 贾珍心里还算有数,也计算着时间,因此在摔了三个茶盅,掀了脸盆,又在吃早饭的时候训斥了一顿贾蓉,总算是赶在卯时二刻出门了。 没错,贾蓉也被他拎起来了,去接太爷回府是件大事,贾蓉又是宁府这一代唯一的男丁,怎么能不去呢? 贾蓉今年才十三岁,长得粉粉嫩嫩,又正是贪睡的年纪,天没亮就被人从被窝里拽了出来,连给他穿衣服洗脸的人到底是谁都没看清楚。一路上马车颠来颠去,他一直都是迷迷糊糊的,他爹贾珍虽然心情不好,不过也顾不上说他不注重仪表,因为他爹昨儿胡闹到半夜,也是困得要死,父子俩一人靠着一边,一路睡到了玄真观。 贾珍拉着贾蓉给行了礼,又安排带来的下人将东西搬上了马车上,这才搀着贾敬准备上车,却不料贾敬将他的手甩开了。 贾珍有些心虚,待到几人都上了马车后才小声问道:“可是儿子什么地方做的不是?” 贾敬想了一会才明白说的是上马车时候的事情,他半眯着眼睛道:“我还没老到上不了马车的地步。” 回宁府大约要走两个时辰,因为车上坐着贾敬,贾珍和贾蓉都不敢说话,连瞌睡也不敢打。小半个时辰过去,贾敬先开始觉得无聊了。在马车上能做什么呢,翻看了原主的记忆,除了闭目养神和发呆,他居然什么都没干过。 对面的贾珍和贾蓉都是闭着眼睛,头随着马车行进的节奏一点一点,像是睡着了。两人的皮像都不错,贾蓉就不说了,贾珍闭上眼睛还是挺像那么一回事的,生得好长得好,也没受过什么挫折,脸上自有一番独特的气质,也很能唬住人,但是他做出来的事怎么就那么不招人待见呢。 前后两个贾敬都是不知道贾珍对父亲不敬的起因是迟来的青春期叛逆。贾敬将爵位、族长和偌大一个宁府都给了贾珍,他每月一次的送银子和每月两次的送衣食物品都不能准时,搁谁说都是贾珍不孝。还有他也不怎么管儿子,贾蓉一直是跟着尤氏长大,尤氏碍于面子,身为继母又不能对贾蓉太过严厉,甚至比贾珍还要宽松几分,几乎是有求必应。因此贾蓉连贾府那个混日子的家学都没去过几次,长到十三岁,不过识字而已。 贾敬看着面前两个不争气的子孙,又一次庆幸自己现在是太爷,要是成了贾珍或者贾蓉,他都恨不得再来一回了。所以脱离贾府,远离这一大家子糟心的亲戚,已经被提到了清单的第一条。 可是立刻,贾敬的理想就被打破了。 回贾府的路上马车路过了两处地方,第一处是个乱葬岗,什么流浪汉,乞丐或者被处死的囚犯都会被扔到这里来,没有棺材,没有石碑,仅仅一条破草席,盖得了头遮不住脚。因为天气炎热,周围撒着厚厚一圈生石灰,气味很是难闻。乱葬岗离大路不远不近,刚好能让贾敬看清楚乱葬岗上躺了许多不超过十天的尸体。 贾敬也没多想,感慨一句世事无常就放下帘子过去了。 第二处地方是断头台,台上密密的跪了三五十人,血流成河,贾敬只草草扫了一眼就挪开了,心里还奇怪了一下,还没霜降,怎么就开始杀人了,而且今儿还是十四,是十斋日之一,也是个不能杀人的日子。 这一好奇,就不免多听了两耳朵,原来这些人都是牵连到了年初太子的那场叛乱中。不仅有相关的官员,甚至有些关系相近的亲朋和完全无关的邻居。 坏了! 贾敬一拍大腿,坐直了身子,这个年代可是没有脱离父子关系的说法的,这儿是只有连坐和诛九族的!换句话说,万一出点什么事情,他也只能守着这一大家子,等着被牵连了。 贾敬脖子略有僵硬,从左看到右,又从贾蓉看到贾珍。这两人都是鼻梁两侧无肉,贾珍的眼睛还有些三角眼,摆明了客死异乡,而且老无所依。像宁府这种人家,客死异乡那只能是发配,老无所依说明贾蓉没后代,而且他死的还比贾珍早。 关键问题是贾蓉今年已经十三了,三两年内是必成亲的,而在他死前没留下一儿半女,也就是说宁府的富贵日子就剩下五六年了。 贾敬的动作有点大,贾珍睁眼看了看父亲,又听听外面的动静,颇有感慨的说了一句:“从年初杀到现在,前前后后怕是死了不下两千人吧。”说话还晃了晃头,“可怜祥云阁的老板,无故被牵连,一家子三百多人全折进去了。” 怕的就是这个! 贾敬看着面前一个懵懂的小儿,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成年人,第一次发现太爷也不是那么好当的。这才多久的时间,清单上第一条远离不争气的宁府,已经变成了看好这两个不争气的子孙,省得自己被牵连。 哦,不,隔壁荣府是他的九族,还是连坐里的邻居,那一大家子的人不争气的更多…… 第10章 十 马车不急不慢,在午时三刻驶进了宁荣街,宁府中门大开,打头站着尤氏和贾蔷,后面两侧密密麻麻的站着宁府的下人。 贾敬下车,很有威严的环视一周,带头进了正堂,跟进来的只有贾珍和贾蓉,剩下的人都是磕了头之后各自离去了。 看了看仓促收拾出来的房子,地上还有擦过地留下的潮湿痕迹,贾敬点了点头,对贾珍说:“不错。不过你即已袭了爵,这正院还是你来住的好。”不等贾珍回话,贾敬又道:“会芳园里的院子可盖好了,我挪到那儿去。”贾敬记得走之前会芳园起了个三进的院子,那里环境清幽,也没多少人,一个人住着很是轻松。 “父亲安心住下便是。会芳园那里的院子连字还没题,院子也没这儿宽敞。” “糊涂!你袭了爵,不住正院你住哪里?”贾敬想了想宁府的格局,又说:“难道你要在内院会客!” 贾珍被父亲训斥也不敢出声,只是脖子缩得又短了些。 贾敬拍板定案,想着先给他们多找点事,省得一天不务正业,尽干些偷鸡摸狗的勾当。 “蓉儿过来。”训完了贾珍,贾敬声音放缓,冲贾蓉招了招手。 “太爷。”贾蓉见平时威风凛凛的父亲都被训的说不出话来,乖的像小猫一样。 “你四书可学完了?” 啊?贾蓉愣了一愣,他已经有小半月没去过私塾了,平时心思又全不在这个上面,一下子被问蒙了。 “我问你,你看你父亲做什么。”贾敬声音严厉了几分,“明日就算了,后天去上学去。” 贾敬这会心里烦得很,把自己该说的话说完了就背着手去了后堂。要不是贾珍年纪大了一点,跟一群十岁左右的孩童在一起实在是丢人,他都恨不得将贾珍也丢过去一起读书了。 贾敬又开始扒拉原主的记忆,要说这记忆没用,那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如果没这记忆,他第一天就得露馅,指不定被人当什么妖魔鬼怪烧了。但是原主的记忆除了人名、关系和地名,还真没别的了。原本的贾敬就是个死宅,还是个很有爱好的死宅,三十岁之前一门心思读书,后来又走火入魔去修道炼丹,别的一概不管。 不过这也好,省得被他影响了自己的决定。 吃晚饭的时候,贾敬又郁闷了。今儿算是老太爷回府的第一顿饭,吃的比较隆重,宁府一共四口人,分了两张桌子,他跟贾珍贾蓉一桌,隔了张屏风是尤氏一人一桌,每人身后都站着三个丫鬟,端着热水、手帕等物。要不是他说自己来,这菜都能有人给他直接夹到嘴里。 这腐朽而奢靡的封建大家庭啊~~ 对于一个肉食动物来说,他辛辛苦苦爬到食物链的顶端不是为了吃菜的。的确是这样,可这桌上的东西,怎么就吃不出味来呢?改,都得改! 贾敬左手边是只完整的、外表是只鸡的生物,表皮金黄,看起来是炸的。他抬抬眼,嗯了一声,身后的丫鬟立刻就拿勺子给他盛了一块。至于为什么用勺子,贾敬吃到嘴里才明白,入口即化啊,不用勺子根本夹不起来。 右手边还有盘绿色蔬菜,一根根码在盘里,卖相不错。不过他生生从里面吃出了虾仁味,而且夹起一根后小幅度晃了晃,哎……比面条还软。 这某种程度上还不如玄真观呢,最起码人家青菜能吃出土腥味,豆腐能吃出豆腥味。 贾敬这会吃着完全不用牙就能解决的饭菜,内心忧愁,不过宁府里有个人内心比他还要忧愁,这个人就是早先被来福送回来,现在一人住在会芳园里、肚里孩子已经有四个多月的蕊红。 蕊红今年几岁她自己也不知道,从小被人牙子养大,还被倒了好几手,所以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里人,哪年生的。蕊红小时候长得很是粉嫩,就像是年画上的小人一般,因此刚刚能跑跳就被人拐了。拐子带着她不分日夜的赶路,没出两天,蕊红就病了,人牙子怕砸在手里,下了重药之后急急脱手了。也许是烧坏了脑子,或者是吃药吃坏了,蕊红反应比常人慢了那么半拍,再加上一年年长大,越发不如小时候水灵,这才被李顺以很低的价格买了回去。 反正太爷是用来双修的,脸蛋长得好不好,人够不够机灵,一概不用考虑。 反应慢归慢,蕊红人是不傻的,她知道她现在这个状态很不正常。自从那日被从暗无天日的屋子里放出来,没两天就被送到了宁府,她虽不识字,但也知道门上的字越多,主人家的官职越大,宁府的牌子上足足有五个字。之后她被安排到了一处幽静的花园里,身边跟了三个丫鬟,每隔三五日就有大夫来看诊。 日子过的是不错,可是她现在既不算是通房丫头,也不算是姨娘,更不算是外室。连脸都没开就有了身子,她倒是无所谓,可是这肚里的孩子怎么办。因此蕊红一回到了宁府,就烦忧的吃不下饭,不过短短数十天,就瘦了一圈,倒是显得肚子越发的大了。 宁府里唯一能管事的女人,尤氏,也是没空理她的,本来么,她俩一个正室,虽说是继妻,另一个是不清不楚的小丫鬟,本就说不到一块去。再者蕊红又是尤氏公公的人,哪有儿媳妇管公公的房里人呢?因此蕊红到现在都不知道贾敬已经回府了,也更加不知道贾敬已经把她忘到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了。 贾敬忘了,尤氏和贾珍都没忘。不过他们两个一是为了避嫌,二来也为了不触霉头,总想戳着对方先说这话,因此从贾敬进家门到吃完晚饭,再到第二天贾敬的四十五岁寿宴,他俩在这件事情上都保持了沉默。 九月十五是贾敬的四十五大寿,因为合了个五九,理应大办一场。早上天刚亮,隔壁荣府大房贾赦带着儿子贾琏还有二房的贾政三个就来帮忙了,贾珠因为刚刚得了场风寒,身子还没好,因此特意告了罪,等到正时辰才来。 几个男丁在大门处等着招呼客人,尤氏则早早带了几个女眷去了会芳园。贾珍虽跟贾琏是一辈的,但他袭了爵又兼了贾氏一族的族长,因此在贾赦等人面前并不低头,连带着尤氏也不用特别俯首。荣府来的女眷有贾赦的继妻邢氏,贾政的正妻王氏,还有两人的儿媳凤姐和李纨。正如贾敬所料,荣府的老太太,贾母说昨日东西吃的不合适,腹泻到半夜,今儿早上身子倦怠,因此不来了。 凤姐是新媳妇,刚刚过门还没半年。贾琏爱她颜色好,老太太喜欢她会逗乐,婆婆又是继妻,不用她去立规矩,荣府管事的王夫人又是她的姑妈,因此凤姐的日子过的十分逍遥,几乎是一路笑着到了会芳园。 相比较之下,李纨的日子就没那么好过了。婆婆王夫人说贾珠身子不好,只让李纨操心着贾珠,别的家事一概不许她插手。这样倒也没什么,李纨在家里学的就是女四书,因此王夫人让她做什么她都用心去做了。她愁的是贾珠身子不好,儿子贾兰还不满一岁,正是操心的时候,顾得了贾珠就看不过来贾兰,为此她已经挨了婆婆好几次训斥了。要不是今日宁府太爷大寿,李纨连门也出不得。 跟着一路到了会芳园,尤氏拉着邢夫人和王夫人去坐了,她正好一人在外面的小花园喘喘气。荣府人多,是没有宁府这般大,景色这般好的院子的。 过了约摸大半个时辰,客人差不多到齐了,像是熟识的四王八公和与贾府有姻亲关系的史候王府等都是嫡系子弟亲来,还有些关系比较远的只派了管家送上礼单的。 宴席摆了两处,男客摆在正院大堂,女客摆在会芳园水榭处。等到客人坐定,贾敬出场了。 场面顿时鸦雀无声。 这贾珍,怕不是找人假扮他爹了吧? 嗡嗡声四处响起。 倒酒的杯子满得溢了出来,喝酒的半口含在喉咙里,将自己呛了个半死。 “贾太爷今年四十有五?”一个年约三十五六的中年男子,一手拽着长须,一边问着身边之人。 旁边那人杯子举到半空中,像是定到了那里,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贾敬,说:“他跟我家父亲是同年……”现在可看起来比我年轻多了。 “这是……难道……莫非他真入道了?” 去年贾敬想去清虚观修道而不得,最后无奈进了个破烂的玄真观的时候,还被京城各家暗地里狠狠嘲笑了一把,现在可都扇到自己脸上了。 贾敬微微一笑,举起酒杯,只说了一个字:“请。” 这下所有人都意识到自己失态了,连忙尴尬的笑笑,该吃菜的吃菜,该喝酒的喝酒,就是没有一个人敢再瞪着贾敬了。 贾敬坐在主席,比旁人稍稍高了那么几寸,足够来客将他看得清清楚楚了。 酒过三巡,贾敬站了起来。台下的客人虽然表面上看起来都是关注于吃喝,但是都注意着贾敬,他一站起来,场面又安静了。 “多谢各位来参加老夫的寿宴……” 老夫,你长得都快比你儿子年轻了,我爹那个样子才叫老夫呢,刚才那个据说是贾敬同年的儿子心里暗暗想。 “……略有薄礼备上,请各位笑纳。” 贾敬说完,旁边的小厮给留下来参加宴席的客人一人送上了一只小瓷瓶,里面放着三颗丹药,瓷瓶上贴着个小纸条,写着红颜丹三个字。 这下再没谁能坐得住了,贾敬那个活生生的靶子就在台上站着,三百六十度无死角,要是再不知道这红颜丹是干嘛的,已经可以一头撞死了,顺便把丹药留下分一分。 于是,贾敬回宁府的第一次公开露面,取得了巨大的、圆满的成功,顺便为他将来红遍天下,掏光整个华夏的医药事业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第11章 十一 贾敬继去年去玄真观修道之后,又一次登上了京城的话题榜榜首。不过一个晚上,京城里所有有名有姓的人家都知道了贾敬修道有成,炼丹有术。 第二天一早,服了丹药的人摸着自己那张看起来年轻了七八岁的脸,热泪盈眶。贾敬则一人躲在被窝里,盘算着丹药该卖多少钱。 这批红颜丹服用一颗大概只能维持一旬,等到市场打开,他还打算出些长效缓释制剂。想想自家库房里大约上三五十万的现银,还有折了价约摸也有这个数的古玩器具,加在一起在京城只能算是中等偏上一点点,这丹药怎么也不能买便宜了。 不过他能卖的可不止这一种…… 好矛盾,现在就想把那些人的钱袋掏空怎么办。 贾敬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滚着,直到传旨的太监敲开了宁府的大门。 皇帝早就等不及了。 贾敬是十五的生辰,十七日早上是早朝。自从皇帝年初被气坏了身子,这早朝就改成三日一次了。十七的早上,皇帝看着下面几个已经越过五旬的朝臣重新焕发荣光,连听折子的心都没了。他不就想多活一段时间,好把事情都处理完了。 最好能有足够的时间找到一个合适的儿子将皇位传下去,还要给关在宫里的太子找一个好去处。 于是早朝草草结束,皇帝留了几个人说话,这一打听,才知道是贾敬。 皇帝身边的太监适时的上前一步,小声在皇帝耳边提醒道:“就是上回救了五皇子的那个。”皇帝想起来了,当日传旨的太监回来就嘀咕了一句,说是贾敬看着比他儿子大不了几岁,当时他还一点没在意。 皇帝坐不住了,急忙派了两路人马,一边去了宁府,一边直奔玄真观,务必要将贾敬宣进宫里。 宁府里,目送贾敬远去的贾珍心中按捺不住的窃喜,他贾氏一族又要发达了,那个人可是他亲爹,新上任的族长贾珍笑得嘴角都快咧到耳边了。 宁荣街离皇宫不远不近,不过小半个时辰就进了皇宫。 贾敬一路坐着马车,直接被带进了皇帝的御书房,只是他心中有些犹豫,对于跪拜这种事情抗拒的很。 皇帝还没来得及纠结贾敬怎么跪得这么慢,心思就全被案上放着的仙草引了去。从贾敬进来,一步步朝皇帝走来,那仙草就以肉眼可见的变化,在贾敬短短几步之内变回了刚刚被送上皇帝案头的那副模样,随之而来的,还有比当初更加清香的味道。 这株仙草摆在他案头已有月余,皇帝每日亲自提了壶浇水,可是这草还是一天天变黄了,连叶子也没以前挺拔了,自然,连带着提神醒脑的功效也弱了不少。 皇帝是不会觉得这草是离了山或者是在宫里水土不服,旁的人都是敢这么想,但是没一个敢这么说的。倒是争得最厉害的五皇子和七皇子,都私底下找了皇帝。哥哥说因为弟弟采摘时心不诚,不慎伤了仙草;弟弟倒没有找什么借口,只是忧伤着说要再去西山找一圈。皇帝一时间难以决断,没想好到底是指派自己的人跟着,还是就让七皇子放手去找。 皇帝无比震惊,他看着站在面前低着头的贾敬,也不去管他到底跪不跪了,伸手就紧紧握着贾敬的手腕,口中直呼:“仙师救朕!” 贾敬立了一身的汗毛,这些人怎么都那么喜欢拉人手腕呢,但是皇帝的手可不是那么好挣脱了。于是他抬起头来,面无表情的在皇帝脸上看了又看,一直看到皇帝心中都起了忐忑,这才道:“陛下天庭饱满、眉毛端正、法令深长,是长寿之相。” 皇帝嘴唇蠕动,话却没说出来。他想着太医说他寿命现在最多三月,活不过这个冬天,而现在已经过了寒露,离立冬不足一月了。 不过想想贾敬前天刚过了四十五岁的寿辰,再看看他面如白玉,几乎没有瑕疵的脸,比五皇子也大不了几岁的模样,皇帝突然也不那么肯定了,或许他有法子呢。 皇帝方才着急,现在冷静下来反而有些脱力,他又重重坐回龙椅之中,急喘了两口气。 “请恕臣无礼。”贾敬一边说,一边上前抓住了皇帝的右手,皇帝只觉得他在自己手背上重重按了几下,疼痛难耐,手也抽不回来。 贾敬动作快,这御书房了除了皇帝和贾敬,就只剩下两个小太监伺候了,情急之下,也没来得及阻止贾敬,就让他近了皇帝的身。 皇帝呼了两声痛,刚想叫侍卫将贾敬拿下,贾敬就放手了。皇帝一下就觉得胸口没那么闷了,气似乎也能吸进去了,原本看东西上蒙着的一层白雾也消失了不少。 于是皇帝看着贾敬的眼神有些吓人,张口急切说道:“仙师,太医说朕活不过这个冬天了,仙师可有办法。”不等贾敬开口,皇帝又急急说道:“朕许伯爵之位,黄金千两,只求仙师救朕。” 就算是皇帝在他面前着急的威势全无,贾敬也没忘了年初的时候皇帝处理谋反时的心狠手辣,还有据说在牢里死的不明不白的三、四两位皇子,甚至还有他从玄真观回来时路过的乱葬岗和断头台。皇帝这会是着急了,等他平静下来,谁知道会不会因为在他面前乱了分寸而怀恨在心呢。 不过贾敬也不怕,毕竟皇帝还指望着他救命呢。 “陛下莫急,容臣先行诊脉。”于是贾敬又上前两步,比皇帝反应更加激烈的,变成了那珠仙草,它在众目睽睽之下,硬生生又长大了一圈。 皇帝的视线在贾敬和仙草间不停转换,连他什么时候把完脉都不知道。 “陛下放心,臣这就回去炼丹,不出一旬,丹药必会摆在陛下案头。陛下只需三月服用一颗,便可延年益寿,疾病全消。”贾敬说着说着,眉头一皱,又说:“只是这药材用量大,而且有几味难得……” “去开内库,去太医院!拿上好的药材!”皇帝一听他性命有救,那还顾得了许多,连忙大声吩咐道。 等到下人去准备东西了,皇帝又说:“没想到宁国府后人竟有如此本事……至于爵位,朕赐你三等伯可好?封号……”皇帝正想着赐他个什么封号好,能得到皇帝亲口起名的封号,也算是天下独一份了,毕竟这事都是礼部负责的,开国到现在,也就是那八公是皇帝亲封的,其中就有贾敬的祖父,宁国府的国公贾演。 贾敬打断了皇帝的思绪,“陛下是国之栋梁,天下之主,陛下身体健康是万民之福。今日臣能有这个机会为陛下排忧解难,已经是祖上积累的功德,前世修来的福气,怎可以此换取金钱爵位等身外之物。”刚刚皇帝没说他那黄金找谁要,于是贾敬又给他提了个醒。 皇帝哈哈大笑两声,十分满意贾敬的说辞。 贾敬诚恳的看着皇帝,乘胜追击又加了两句:“臣为陛下炼丹,取的都是药材的精华,剩下的虽是些药渣,但也还有几分功效。臣想每月初一或十五用这些给药材给京中的老百姓看病,一来是物尽其用,二来让他们感受皇恩浩荡,民心所向,有了万民日夜祈福,陛下的身体也能更加的健康。” 皇帝更满意了,身体治愈有望,贾敬又是这么的上道。等到贾敬离开皇宫的时候,身后跟了整整一个车队,八车的药材,还有三箱来自皇帝的赏赐,什么古董字画,玉如意玛瑙珠之类数不胜数。 不过爵位和黄金,倒是在贾敬的一再推辞下暂缓了,贾敬说了:为医者只求天下无病痛,为皇帝看病更是分内之事,不敢要求许多。 皇帝捋着胡子满意极了,决定等到自己活过三个月再说,不过那个时候,也许贾敬的爵位还能再往上提一提也说不定。 宁荣二府在一条街上,大门之间只隔了一射之地,两家又都是姓贾的,宁府这边这么大的动静,荣府自然是知道的。更何况送贾敬从宫里回来的,是皇帝的亲卫队,连带九门提督亲自带队的几十个侍卫。 皇帝的亲卫队将人送到就走了,九门提督带来的那几十个人三步一哨,将宁国府围起来了。也难怪,皇帝现在的身家性命全压在贾敬身上了,要不是祖宗家法,皇帝都恨不得将他留在宫里,现在只派了几十个人将宁府保护起来,务必让贾敬在这十天的功夫里安安静静的炼丹,哪儿也不许去。 “恭喜老祖宗,贺喜老祖宗!”消息一传出来,原来是隔壁宁府的老太爷得了皇帝的赏赐,这边荣府在老太太院子里等消息的女眷就先恭喜上了。 反应最快的那个自然是贾琏新迎进门的媳妇,王熙凤了。 贾母笑得脸上的褶子都皱到一块去了,“宁府的好事,恭喜我做什么。” “可不该恭喜老太太么。”王熙凤上前一步,挽住老太太的胳膊,凤眼一挑,说:“宁府的大伯,可不得称老祖宗一声婶娘吗,老祖宗的侄儿有了大出息,还不该恭喜老祖宗么。” “就你会说。”贾母喜笑颜开,拉着王熙凤的手说:“眼看着这一大家子越来越有出息,将来我也能安心的去见祖宗了。” 第12章 十二 贾母能不能安心的见祖宗暂且不提,毕竟那还是好几年之后的事儿,可是眼下她连她新进发达的侄儿都见不到了。不仅是她,宁荣二府唯一能见到贾敬的就只有他从玄真观带回来的小厮,玉山一人了。而且严格来讲,玉山某种意义上还不是宁府的人,当初跟他签了死契的是贾敬,所以他算是贾敬一个人的。 那天贾敬面圣回来,身后足足跟了八十多个侍卫,这侍卫分了两班,一班六十人把宁府围了个遍,还有一班二十四人守在了贾敬住着的会芳园里。要不是贾敬说炼丹是圣洁之事,不得旁人打扰,皇帝都恨不得派上十个八个的太监贴身伺候他了。 皇帝这般的重视,会芳园里的常住人口自然也是要被清理出去的。于是直到九月十八的早上,贾敬才又一次见到了当初他差来福送回府中的那个穿翠绿色衣服绣粉红花的怀了孩子的女人,女人前加了这么长的一串定语,是因为贾敬根本不记得也从来不知道那个女人到底叫什么,甚至连姑娘的脸也没记住。 双修的时候都是在小黑屋,也就是送出去的时候在光天化日之下看了一眼,又不是貌似天仙或者丑到脸长歪了地步,哪里能记得那么清楚呢?再加上又是这么一件喜当爹的糟心事儿,贾敬将人送出去之后就自动屏蔽了。 至于又一次见到,那是因为蕊红虽然反应慢半拍,人倒是不傻,她特意找出了当初身上穿的那身衣服,已经不太合身了,毕竟现在肚子也都快五个月了,而当初那身衣服,可是按照姑娘的身材做的。 于是蕊红穿着不合适的衣服,将肚子绷得分外的大,就这么扶着后腰直愣愣的跪在了贾敬面前。 啊?贾敬下意识就怒火冲天的瞪着贾珍,你看你干的好事,苦主都跪到我面前了! 砰地一声,贾珍也跟着跪下了。“父亲明鉴!当初来福送了这个……”贾珍想了一想,咬咬牙,“姨娘回来,并没多说什么,儿子又怎敢自作主张,这才将她安置在了会芳园。会芳园景色好,地方又清幽,想必对安胎是极好的……”他还以为父亲是怪他没好好照顾这人呢,毕竟老来得子可是件大大长脸的事儿。 原来是错怪他了,可这种事儿贾敬也不想接手啊。“你站起来吧。”贾敬柔声对跪在地上的姑娘说,而且如果当着这么多的人面问这位已经身怀六甲的姑娘的名字,会不会太伤人了些…… 见到姑娘起来,贾敬又道:“缺了什么就说。”姑娘点头答应,他又转向贾珍道:“为父今日开始闭关,府中之事你照顾的极好,为父自然是放心的。” 两个人都满意了。蕊红被两个丫鬟搀着扶走了,贾珍则是抹了抹并不存在的眼泪,红着眼睛看着侍卫关上了会芳园的大门。 终于安安静静的闭关了,整个会芳园就剩下贾敬和新上任的小厮玉山了,而贾敬原本的心腹李顺,则被贾敬安排去清点宫里赏赐下的东西了,除了这个,还有当日收的寿礼,还有吃了贾敬的丹药之后,又新增加的回礼。虽然这些东西都有礼单,不过不安排个自己人去看着,他还真是放不下心。 人都走完了,贾敬终于放松下来,说是要十天来炼丹,不过是托辞,要是皇帝知道这丹药最多半天时间就能练好,心里必定不会重视。他从宫里拉来了八箱药材,也正是这个道理。 给皇帝的延年益寿丹只要六味药材,再加上一点点药引子。剩下的,则是用来炼什么红颜丹,提神醒脑丹,还有什么壮骨丹等等一系列的丹药。 皇帝可真够大方的,这药材,如果炼成丹药,都够全京城的人吃好几年的了。贾敬心里莫名的振奋起来,看来是老天帮他。好吧,这次不练出一年的丹药誓不罢休。 闭关炼丹的日子无聊么?贾敬不觉得,每炼出一炉丹药,代表的都是真金白银,他自然是动力十足。皇帝也不无聊,探子回报会芳园顶上每日都是有轻烟飘出,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柴火的消耗量也是极大,想着十日之后就能见分晓,有了盼头,皇帝的日子自然是有滋有味。 那么着急的有谁呢? 五皇子和七皇子排第一,想试试贾敬丹药的人排第二,宁府和荣府则排在了第三。 贾敬是火了,五皇子和七皇子都有点悔不当初的感觉,怎么就没再加把劲将人拿下呢?这下可好,几乎是被皇帝圈了起来,又在皇帝那里留了姓挂了名,在拉拢起来怕是没那么容易了。雪中送炭和锦上添花的效果可是大不相同的。 不过也不能算是没有进展,五皇子原本有些摇摆不定,现在则是坚定了信念一定要将人拿下,他的人跟荣府有些瓜葛,又能跟贾珍身边的人搭上线,还怕搞不定一个贾敬么。 七皇子自然也是有进展的,托手里暗卫的福,当初五皇子从玄真观里穿出来的那件贾敬的衣服,现在到了七皇子的手上,甚至五皇子当初脑洞开太大的猜想,七皇子也打探到了一二。七皇子一人静静坐在密室里,左手摸着那件并不怎么顺滑的里衣,右手看着探子报来的消息,从贾敬进了玄真观的一举一动,全部摆在了七皇子的案头。 这些消息,怕是他头上的四个哥哥人手一份吧。七皇子将已经被废了的太子也算在了里面,他从来没轻视过任何一个人,皇帝那么疼爱太子,兴许哪天脑子一热,就将人又放了出来呢。 还有二哥,说是武夫,但是跟军中关系极好,离京城最近的临通大营的第一副使,就是他的妻弟。 五哥就不用说了,一直是蹦跶着最欢的。 还有六哥,平时看着倒是文文弱弱的,谁知道内里怎么样呢?就像没人知道九门提督是他的人一样,谁知道六哥会不会有什么后手呢? 不过就算九门提督是他的人,七皇子也没打算这个时候去打扰贾敬。他可是听说了,当日在御书房,贾敬当着父皇的面拒绝了任何人的贴身服侍,说是得心无旁杂才行,他练的这延年益寿丹,某种程度上是从阎王手里骗日子,但凡沾了点人气,这丹就不灵了。 皇帝不敢冒这个险,也不敢问沾了贾敬算不算沾人气,七皇子自然也是不敢的,万一被皇帝发现了,他也就只剩下谋反这一条路了。可惜的是,谋反他也不敢,于是暗地里去找贾敬只能作罢。 接下来的时间,贾敬每天都是赶着点炼丹,早中晚三顿饭则是让玉山送到会芳园的门口,他再自己拿进来。既然说了不能沾人气,那就做到底。再者要是有人进来,看到他摆了整整三个八仙桌、金光灿灿等着晾干的丹药,还不得吓死。 不过丹药练出来了,贾敬还是略有忧愁:当初准备工作没做好,瓶子准备的太少,这药没地儿放了。没晾干的还好说,等干了还是得放到玉质的或者是瓷瓶里才好,不然药性可存不了几天。 算了,贾敬苦笑,还有两天就是十日之约了,还是先将给皇帝的丹药练出来再说。等到见了李顺,再让他去买小瓷瓶,还得悄无声息的不能让人知道。 唉,暗地里没个人使唤,真是烦恼。算算他现在就两个人能用,李顺和玉山,多余一个都没有。 第13章 十三 转眼间十天就过去了,给皇帝的丹药也炼好了。丹药约有拇指指肚大小,棕黑色中隐隐透着金光,仔细看似乎还有一团烟雾环绕四周,总之见人一见就知道不是凡品。丹药被盛放在贾敬从皇宫里顺来的玉盒之中,要说皇帝的生活真是奢侈,一块手掌大小的上好和田玉硬生生被掏空,做成了盒子,上面还加了个盖子,合得纹丝不差。 现在这丹药就摆在贾敬面前的八仙桌上,周围还有一圈他炼出来的红颜丹,这丹药还有些湿漉漉的,摆了整张桌子。贾敬打了个哈欠,外面的天已经全部黑了,他吹了蜡烛,正准备睡觉,突然听得外面隐隐传来一阵歌声。 世人都晓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 声音越来越近,那“了”字话音刚落,敲门声就响了。 来者不善,贾敬脑里蹦出这个念头。他着刚刚踏上康庄大道的第一步,就有拦路虎出来了?一时间顾不上许多,他只将给皇帝的丹药往怀中一揣,剩下的也只能放着了。 门一拉开,门口站着两个人,一僧一道,身上衣服破旧,下摆和袖子都成了破布条,腰间拿个破草绳一系,而脚下的草鞋后面还扎出几根稻草。破归破,身上看着倒还干净,也没什么异味。不过能悄无声息的绕过两班子侍卫进来,要么这人是皇帝派来的,要么这两人有神通。 见到贾敬开门,道人一笑,就想进去。 贾敬也不阻拦,跟着两人后面随手将门一关。 两人进到贾敬的炼丹房,看到桌上摆着的丹药,眼睛猛然睁大,同时开口。 “仙君。” “君上。” 一点默契也没有。 道士和僧人对视一眼,又同时开口了。 “君上。” “仙君。” 还是没有默契。 不过透露出的信息可够多的了。 贾敬面无表情,如行云流水般在绕着两人一圈,说:“你二人怎会到此?”看样子不像是皇帝的人,那光头和尚头顶上一个香疤也没有,还紧张的出汗了。 “仙君。”这次那道人先开口了,“我俩人受警幻仙姑所托,在这一处小千世界中引导这一帮子前来了结孽缘的痴男怨女。” 贾敬点头,“既然如此,你们俩个到我处作甚,难道我身上也沾染了什么孽缘不成。”虽然是询问,可一点疑问的语气都没有。 “没有!仙君身上绝对没有!”这下道士也出冷汗了。但是对于贾敬的第一个问题,道士有些迟疑了,倒是和尚耐不住性子先开口了,“仙君明鉴,我等并不知道仙君也选了这一处世界回归法身。只是自从仙君到来,改变了原有的轨迹,因此我俩想来看看,究竟是何人所为。” “现在看到了,你们想怎么办?嗯?”贾敬眉头一皱,还是很有气势的。 “我等怎敢对仙君不敬。”道士苦笑道,仙君是大千世界的仙君,他俩不过是在一处小千世界做事的而已,他俩能怎么样,他俩敢怎么样。 “行了,来说说我都改了什么。”贾敬道:“看看还有没有办法改回来。” 和尚道士对视一眼,这回是和尚开口了:“五皇子本来已经死了。” “您府上的贾蓉已经和废太子的私生女定亲了。”道士说。 “七皇子被立为太子。” “皇帝在年前就驾崩了。” 两人一人一句,飞快将事情说了个干净。 “慢着。”贾敬手一抬,说:“一个个来,先说五皇子是为什么死的?” “就是上回中暑,他被七皇子骗到西山,中了暑又得不到救治,一命呜呼了。”也许是已经开了个头,道士再没有刚进来时的迟疑,贾敬问什么他说什么,态度也很恭敬。 这事儿确实是他干的,怪不得第一次见到五皇子的时候他身上的龙气那么淡。“定亲的事呢?”贾敬又问。 “五皇子和隔壁的贾老太太牵头给定下的。” “太子已经被废了,我那便宜儿子都能答应?”贾敬觉得自己血压有点高,废太子,还是私生女。 道士迟疑的点了点头,“后来皇帝还是将废太子放出来了,还封了亲王。” 好吧,这也不能全怪他。 “宁府被抄家也是因为这个。”和尚鬼使神差般加了一句,引得两人都直愣愣的看着他。和尚头一缩,咽了口水道:“贾珍和儿媳不干净,隔壁进了宫的元春又将废太子私生女的消息卖给了皇帝,后来……”和尚声音越来越小,他也看见贾敬头上的青筋了。 “还有七皇子呢?”贾敬深呼吸几回,问道。 “七皇子临危受命,皇位一直不稳,老皇帝临死前心软,又将他的兄弟们全部封了亲王,所以皇帝才选了京城几大世家的女儿做妃子,其中就有隔壁府上的元春。后来皇帝站稳脚跟,这些世家都被抄了。” 道士说完了,一阵沉默。 这一大家子,真心没个省油的灯,幸亏不是亲生的。贾敬不说话,他面前的道士和尚也不敢出气。 贾敬平复了思绪,看着面前的一僧一道说:“你们来的时候可叫人发现了。” 两人慌忙摇头,“我等也算是半个神仙,那些凡夫俗子,怎能发现我俩。”感觉到贾敬语气平和,两人也松了口气,和尚从他那已经破成布条的袖子里抽出一条崭新的手帕,擦了擦头上的汗。 这是变魔术么,完全看不出来从哪儿拿出来的。 “这是袖里乾坤。”和尚见贾敬盯着他看,解释道。转眼又疑惑的问了一句:“仙君不会么?”不应该啊。 “把你那袖子缝缝,换身新衣服,身体肌肤怎可让旁人看见。”贾敬转移了视线,恨铁不成钢的训斥道。 和尚一下脸红了。 贾敬突然站起身,绕着两人转了又转。这不就是两个天生的推销员么,来无影去无踪,也没人能发现他们,有了袖里乾坤便能悄无声息送货上门,顺便收回货款,也不怕他们贪墨银子,不过还得再试探一番。 贾敬心情突然变得很好,问:“你俩人在警幻仙姑手下做事。” 和尚道士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慌张。警幻仙姑是小千世界的仙姑,而仙君是大千世界的仙君,按说仙君称呼她一声警幻已经抬举她了,加上仙姑二字,莫不是仙君对她有所不满? “我两人只是受仙姑所托,并不受制于她。”和尚说,道士在后面又小声加了一句:“仙姑法力受限,平日只在离恨天灌愁海之内的放春山遣香洞之中的太虚幻境居住,因此并不能随意来到这里。” 瞧瞧这名字起的,贾敬心中暗暗吐槽,离恨天灌愁海,太虚幻境,还叫警幻仙姑,怪不得说是一干痴男怨女呢。 “既然如此,我有些事情想差遣二位,不知二位可愿意?”贾敬笑眯眯的说道。 “我等愿意。”和尚道士长揖到地。 贾敬满意的点了点头,“你们俩个随我过来。”和尚道士跟着贾敬走到了里面的炼丹房,桌上放着几盆丹药,没错,是拿盆子放的,看着和尚道士眼都直了。贾敬从左边的小盆子中随意捡起一颗,递给道士,说:“我方才见你行走不便,这是我新近炼出的强筋壮骨丸加强版,你试试药效如何,能不能用在凡人身上。” “谢仙君赐药。”道士紧张的将手擦了又擦,这才接过丹药,含在了嘴里。丹药入口即化,芳香扑鼻,道士只觉得一股热潮从头顶涌出,将他浇了个遍,抬腿抖抖,又不可置信的走了两步,他早些年成仙的时候被上界的仙虎咬伤的腿竟然好了。道士喜出望外,又仔细品味一番才道:“此药功力甚强,若是用到凡夫俗子身上,怕是能立刻让断骨再生。” “好好跟着我干,好处少不了你们两个的。”贾敬拍了拍道士的肩膀,心里一片阳光。“等我法身恢复,带你们脱离这处小千世界如何?” “多谢仙君!”和尚道士欣喜若狂的样子,都恨不得跪下来磕头了。“若是能随仙君去那大千世界,我等……我等愿做牛做马,任由仙君差遣。” “不用做牛做马。”贾敬安慰道,他招招小手,“你俩附耳过来。” “啊?” “这样也行?” “嗯。” “我等明白了。” 三人抬头,贾敬突然想起个关键的问题,“我若是改变了这世界,该当如何?” 和尚方才被贾敬说的事情引得兴奋异常,随口就答道:“仙君在乎这个做什么,仙君在大千世界也是排的上号的高手,这里不过是供小千世界的的痴男怨女了结夙愿所用,无非就是那些人再次投胎重新来过而已,反正他们平时也没什么其他消遣。” 感情这里不过是个娱乐场所。 “仙君可想知道投胎之人的命运?”道士见和尚跟仙君越说越近,他也不甘寂寞,想特意卖个好。 “知道这个做什么?”贾敬反问道,“那不就一点趣味性也没有了吗?” 三人又说了两句话,见天色已晚,和尚道士便起身告辞了。贾敬亲自送他俩到了房门口,问:“你们姓名如何?平日我怎么呼唤二位?” “我是跛足道士。” “我是癞头和尚。” “仙君只需在心中呼唤我俩名字三遍,我俩就能听见了。” 离了宁府,和尚道士走在宁荣街上,宁府周围的侍卫竟然没一个能看得到他俩的。 “我怎么觉得忘了点什么?”道士突然说道。 “应该没有吧?”和尚接茬道,方才仙君的嘱咐,让他俩大感意外,同时又觉得仙君很是随和,不像警幻仙姑那般,整日为些虚无缥缈的事情愁苦,怪不得她只能在小千世界做个仙姑呢。 道士一拍头,总算是想起来了,“坏了,忘了告诉仙君蕊红肚里的孩子无魂了。” “你以为仙君看不出来么?”和尚安慰道,“仙君法力高深,连你的断腿都能治好,还看不出那孩子没有魂魄。放宽心,仙君到现在还留着蕊红,必是有用的。” “说的也是。”道士点头,“仙君让我俩换个造型,你有什么主意没有?” 一僧一道走远了,像来的时候一样悄无声息,没一个人发现。 第14章 十四 贾敬给自己拐了两个天生的销售员,十分满意。虽然从那两个和尚道士口中得知自己原本很厉害,后台又硬,但这并不妨碍他现在成为一个有钱人的理想。 第二天一早,贾敬带着丹药在一队侍卫的护送下再次进宫了。 贾敬起得早,皇帝比他起得更早,而且不等人叫起,皇帝就主动唤人了。皇帝对贾敬的等待可以用翘首以盼四个字来形容了。等到贾敬举着盛放丹药的玉盒进了御书房之后,皇帝已经坐在书桌后,几乎探出了半个身子等着他了。 不过书房里的人似乎多了些。 除了皇帝身后惯例的两个太监,左边一排似乎是成年的四位皇子,贾敬见过的两位五皇子和七皇子都在其中。见到贾敬,五皇子微微点头一笑,七皇子明面上还不认得他,因此什么反应也没有。 站在五皇子前面的应该就是二皇子,四十岁左右,身材壮硕,整个御书房就他一人穿着铠甲。 五皇子和七皇子中间站着的是六皇子,面色苍白,还时不时低声咳两声,似乎是大病初愈,倒是符合他一向体弱多病的传闻。 右边一排站着两个太医,贾敬认得他们的服侍,还有两个是朝中大臣,贾敬从来没见过,不过看官服,职位还不低。 贾敬直奔主题,他将玉盒高举过头顶说:“陛下,药已经炼好了。” “慢。”还没等皇帝有所反应,右边第一位的太医就跳出来说话了,“陛下,此药不可妄服,待老臣查探一番如何?” 贾敬直起身子,看着皇帝没说话。敢在皇帝前面抢着说话,只能是皇帝事先授意的。看来这十天时间里皇帝起了疑心,或者有人在他面前说了什么。 太医不等皇帝答话,就伸了手出来想拿贾敬手里的盒子。 贾敬往回一缩,右手盖住盒子,道:“此药一旦经过两人之手,药效就会有所减退。” 太医愣了,下意识看着皇帝。 早在贾敬进来的时候,皇帝其实就后悔了。那天贾敬离开之后,皇帝招了太医院院使,号脉开方之后又隐晦的问了问是否有药材能让人延年益寿,太医自然是否认了。在皇帝说了贾敬会炼丹之后,太医的言辞更加激烈了,说什么丹药多是红升汞白降汞之类,非但无效反而有毒。 太医每天一次的说,皇帝被说服了,但是贾敬一进来,皇帝心里的天平又大大的向贾敬倾斜了。 太医今年五十有七,看着就是六十左右的样子;可贾敬今年四十有五,看着跟二十九岁的五皇子差不多大,是人都会相信贾敬的。要是红升汞之类的东西能让贾敬炼成这种效果,皇帝表示他很愿意吃一吃的。 皇帝哈哈一笑,刚想说点什么挽救下自己在贾敬心中的形象,七皇子出列了。 “父皇,儿臣听闻贾公前日救了五哥,医术想必是高明的,而且贾公道骨仙风,又是宁国公后人,怎会拿这种事情诓骗父皇。儿臣愿意相信贾公,不过父皇龙体重要,儿臣愿为父皇试药。”说完,七皇子磕了个头,跪到那儿不起了。 要是贾敬那次没给七皇子丹药,或许七皇子不会说出这种话来。七皇子曾经从路上找到过一个被人打得半死的乞丐,眼看着已经没什么气了,贾敬的丹药一服下去,乞丐流血归流血,腿也还断着,但是人清醒了,能吃能睡,到现在都快二十天了,还活的好好的。 七皇子知道贾敬的药有用,而且他也知道以父皇的性格和现在几乎已经没了退路的处境,那药他是一定会服下去的,既然如此,他何不站出来说两句呢。既可以拉拢贾敬,又在父皇面前露了脸,何乐不为。没见听到他主动说要试药的时候,父皇脸上的感动么。 五皇子狠狠瞪了七皇子一眼,又被他抢先了。 “将药呈上来吧。”皇帝发话了,贾敬将药盒放在了书桌上,轻轻一旋,道:“请陛下服药。” 看到丹药的那一刻,所有人的眼睛都瞪大了,包括事先见过这丹药的七皇子。 丹药通体紫金,周围环绕着一圈薄云,不停的转着,丹药表面像是有小液滴不停的挣脱,但是最后又回到了丹药上。看到这景象,皇帝有点后悔今日招了这么多人来,尤其是那个不停在他耳边唠叨的太医,自己没本事,还嫉妒别人,皇帝瞪了他一眼,有点想将他从院使降到普通御医。 这药可跟当初给自己的完全不一样了,七皇子在没人注意的时候看了贾敬一眼,换来他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这算是招揽成功一半了。 皇帝看来看去,觉得无从下手,只得举起盒子,将丹药倒进了嘴里。 “哈哈!”片刻之后皇帝大笑两声,“赏!” 皇帝身后的太监,就是上回和五皇子一起去了玄真观的戴忠急忙出列,大声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贾敬封三等荣恩伯,赏宅院一所、黄金千两、玉如意一柄……” 诏书写的文绉绉的,贾敬只听清了三等伯、宅院和黄金万两这三个关键词。等到太监念完圣旨,贾敬有模有样的鞠了一躬,道:“谢陛下赏赐!愿陛下洪福齐天,与天地同寿。” 太医有心想说贾敬没磕头谢恩,不过这明显不是一个好主意,太医嘴张了又合上,还是忍住了。 皇帝笑眯眯的看着贾敬,心想这回真是挖了个宝。不过没笑两下,他脸色一僵,头一偏,小声对二皇子瑞清说:“没你什么事儿了,你先回吧。” 二皇子穿着一身铠甲,咣里咣当离开了御书房。 二皇子走了,剩下的人其实也没什么事了。皇帝想想刚才丹药吃下去的那种感觉,疾病全消,再也没有四肢无力的感觉了,便对贾敬说:“新上任的荣恩伯,陪朕去御花园走走?” 这个可是极大的恩典,在原主的记忆里,能陪着皇帝逛御花园的,除了皇帝的叔伯兄弟,剩下的绝对不会超过五个人,好像荣府的女婿,现在做了巡盐使的林如海也是其中一个,这应该也是个潜在的客户啊。贾敬心中涌出股莫名的狂喜,“谢陛下恩典。” 不过到进到御花园的可不止他们两个,光太监和宫女就跟了十几个不止,一行人拖拖拉拉好几米。贾敬是没看出来御花园跟他家里的会芳园有什么区别,也许路修的更宽一些,也更平整一些,毕竟皇宫里住了好几十号主子。其余的假山小溪,亭台楼阁,还有树木花草,都是南边的风格,看来给当初修院子的人都是一个师傅带出来的。 走了没十几米,皇帝突然挥了挥手,宫女太监留在原地,贾敬一震,这是要说什么了?不过他也有事,还是很重要的事情告诉皇帝:其实那丹药是有副作用的……但是皇帝,尤其是这个年纪的皇帝,也许没那么在乎呢? 皇帝猛回头,略深沉的对贾敬道:“朕今年已经五十有六了。” 贾敬愣了一愣,下意识说道:“不可能,臣看陛下最多五十。”啊,这种逢人减寿见货添钱的现代作风不知道对皇帝适不适用。 皇帝似乎被逗乐了,也不在意贾敬的失礼,说:“年初的时候太子叛乱……”语气有所停顿,皇帝也不想再回想那段惨痛的历史。“……后来太医诊脉,说朕活不过这个冬天了。” 这就对上了昨晚上道士说的皇帝快挂了。贾敬面色更加的沉稳,一字一字地说:“陛下放心,只要丹药不断,别说这个冬天了,就是下个冬天也不在话下。不过……” 皇宫里已经许久没有龙子龙女降生了,兴许皇帝已经不能用了呢。 “陛下,这药仓促之间制成,有几味药材药力不够,而且逆天改命本就是风险极大之事,所谓‘阎王叫你三更死,谁敢留你到五更’。因此,这药服了之后……绝对不能泄阳气。”贾敬面色依旧,好像这种事情极其平常一样。 “不能泄阳气?”皇帝重复道。 是啊陛下,不仅不能ooxx,不管和男的和女的都不可以,两个混合在一起也不行,连自己撸出来都不可以的。 第15章 十五 “陛下可知阴差勾魂之时,寻的都是阳气耗尽之人,因此只有将阳气锁住了,阴差才不能近身。” 听起来似乎很有道理,而且皇帝已经很久没去过后宫了,每三年一次的选秀不过选两个低等的嫔妃充充场面而已。皇帝虽然不在乎这个,但是自己主动不能用和被强迫不能用之间的差别还是很大的。 贾敬见皇帝面有不愉之色,又加了一句,“陛下请放宽心,稍稍忍耐数月。臣回去必定日夜钻研,早日使陛下重振雄风。” 这话陛下爱听,再加上贾敬一副飘渺不可测的高人模样很是值得信赖,于是皇帝点点头背着手又往前走了。 “这世上真有长生不老药?”皇帝迟疑片刻,终于问了这个问题。历来当皇帝的就没有想死的,他已经什么都有了,享受的又是这世界上最最顶级的东西,宫里数千的太监宫女服侍他一人,每天上朝接受官员的朝拜,任何一条都让人想长久的持续下去。 等了许久,直到皇帝定睛注视着贾敬,他才答道:“有。” “你会炼!” “会。” 这个字说出,不仅皇帝呼吸急促了,贾敬也感到自己心跳突然加速,像是过电一般,从胸口到四肢,又突然的消散了,他觉得自己对这具身体的掌控又加强了。这么说,他已经达成了原主的第一个愿望。其实早在皇帝服下延年益寿丹的时候,贾敬就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而现在,他已经能完完全全的感受到原主遗留的东西只剩下那么一点点了。 “陛下。”贾敬呼唤一声,似乎有些不赞同的看着皇帝,“陛下可知从古至今修道之人甚多,却为何没有一个皇帝能长生不老?” “哦?” 见到皇帝被吸引住,贾敬开始了他凌驾于修道之上的最强本领,忽悠。 “陛下是天子,是上天之子,身上承担的是天下的气运,因此陛下的归处与凡人不同。凡人去了阴曹地府,陛下则是由九色祥云所托,回到了三十三天之上。” “陛下本就是长生不老,来凡间不过是历练当差而已,陛下何苦为了这世俗红尘,舍弃了天上的神仙生活呢。” 自从原主的影响越来越弱,贾敬觉得自己身上的束缚越来越轻,原主端着架子,顾念面子的想法一去不复返,贾敬终于能按照自己的心意行事了。 “就好比微臣,微臣现在堪堪进入道门,道行低微,不知哪年才能真正入道,也不知哪年才能上天,再与陛下见面。” “陛下既然有了这个机会,就应将红尘琐事看轻才是。三十三天上的神仙日子逍遥无比,陛下难道就不好奇吗。” 好险,差点说出皇帝你不如早点去死这种话了。 也许是贾敬的语气太诚恳,也许是他的眼神太闪烁,总之,皇帝抓住了他死后会更加高贵,是去享福这样一个中心思想,满意极了,顿时这丹药的小小副作用也不是那么让人难以忍受了。想想天上的仙女,皇帝就当自己现在是在养精蓄锐了。 可是皇帝也不想一想,且不说他死后能不能上天,也不说他究竟是不是上天的儿子,就说他在人间是帝王,万人之上,回到三十三天之后是上天的儿子,老子和儿子,这中间的差别可就大了。 而且这个儿子很有可能不止一个,不然哪里轮换的过来。 人都是偏心的,就像皇帝自己,除了太子,别的儿子一概入不了眼,万一他在天上也是个不受宠的儿子怎么办? 皇帝暂时想不到这些,贾敬也不打算给他任何提示,就让他带着这个美梦,该给自己封爵就封爵,赏赐就赏赐,心情愉快的走完这最后一段路吧。 御花园也逛得差不多了,皇帝走在前面,状态跟早上从寝宫出来的时候完全不同了。他腰背挺直了,眼神也更加的有精神。方才贾敬的那一番话让皇帝对自己的信心爆棚,他觉得自己是来这个世界拯救凡人的。 对于跟他作对的大臣,皇帝觉得没理由跟他们计较,实在不行外放或者罢官也行,谁让活着的时候他们就已经低他一等了,死了还要去地狱受苦。皇帝自动将贾敬说的阴曹地府转换成地狱了。 还有看不了他的病的太医,唉,这些都是凡人,治得了病治不了命,皇帝同情中又带着怜悯,学艺不精没办法,还时不时的安慰安慰太医,说什么“朕知道你们看不了这个,真不怪你们,你们这种水平在凡夫俗子中已经不错了。”,皇帝摆出一副解释就是掩饰的表情,太医没处儿讲理,又不能跟皇帝较真,直接被气得郁结于心,回去互相开了方子喝了好几副药才好,从此彻彻底底的恨上了贾敬。 至于勉强能跟着他在凡间步伐的贾敬,皇帝表示这个人还是可以结交一下的。怎么说贾敬也是有恩于他,将来等他上了天,也好照付一二,算是还了贾敬的提点之情。 临走的时候,皇帝拍了拍贾敬的肩膀,说:“好好干。你看,朕一早就把圣旨准备好了,朕对你有信心。”说完,皇帝迈着标准的官步,一摇一摆、后面跟着一长串宫女太监回寝宫了。 皇帝一下子变成了这种性格,贾敬表示也没料到,据他分析,皇帝是绝望之中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不管能不能将他浮起来,但是绝对要抓的牢牢的,想必以后只要一直顺着他的意思说,是不会有麻烦的。 不过皇帝说的什么对自己有信心,听听也就罢了,早上的那个架势,分明是做了两手准备,一边是写好的圣旨,一边是全副武装的二皇子,富贵荣华跟阶下囚甚至身首异处不过一步之遥。 贾敬摇摇头,走出了御花园,等着他的是皇帝的贴身太监之一,戴忠。 戴公公一见贾敬,就将手上的圣旨和三等伯的印信交给了贾敬,笑容满面道:“恭喜了,荣恩伯。陛下赏赐的东西奴才都准备好了。奴才先带您去清点东西,之后会有侍卫带您去看宅子。” 贾敬只是嘴角微微上扬,因为要保持他世外高人的形象,不能笑得太开。他伸手接圣旨的时候,往戴公公手里塞了个小瓶子,同时微微点头。 戴忠一愣,随即狂喜,小声颤抖这问:“这是您亲手炼的丹药?”声音飘忽不定,除了不敢相信还是不敢相信。 “公公前世积了阴德,贾敬也是受……人所托,尽自己所能,略略回报一二。”贾敬嘴角上扬的弧度增大了,语气温暖而平和。“十日一粒,下次进宫我会再送来的。” 前世积了阴德,这说明新上任的荣恩伯能通晓前世今生;人字之前的停顿,这说明贾敬犹豫了,托付他的可能不是人,说明他还能贯通阴阳。戴公公看着贾敬离去的背影,怎么这么高大呢? 贾敬也笑了,戴公公是皇帝的心腹,刚才那丹药他一共只给了四粒,四十天就能吃完。就算皇帝在未来三个月不打算招他进宫,又或者哪个眼红的家伙在皇帝面前说了什么,只要有这样一个人时时记着他,时不时帮他在皇帝面前刷刷存在感,何愁大事不成呢。 至于那丹药,是用来治疗公公身上特有的小毛病,用上了就停不了啦。 戴公公从成为公公以来,第一次笑的这么开心,他挪着小碎步,一路跟在贾敬身边,一直到了皇帝的内库门口。 东西已经准备好了,装了两个能捧在手里的盒子,还有一个放在地上的箱子,见到戴公公和贾敬到来,领头的小太监刚想说话,就被戴公公阻止了。 “慢,这东西得重新收拾一遍。”在小太监面前,戴公公收敛了那副会吓到人的表情,淡淡吩咐道。 小太监听到这话,将手中的盒子又还给带公公,垂手站在一边了。 “荣恩伯,您随奴才进来看看如何?”戴公公一挑眉,似笑非笑地说,他今儿是打算卖给贾敬一个大面子了。 有戏,贾敬心中暗喜,口中却说:“这不合规矩吧。” “无妨。”戴公公环顾一周,没一个敢跟他对视的,“皇上又没下旨说不让您进来。” 贾敬了然的笑笑,跟上了戴公公的脚步。 “荣恩伯请看。”进到内库里,只有他们两人,戴公公将手中的一个盒子打开,里面是皇帝赏他的玉如意,长约三十几厘米,青玉质地,里面还能看到夹杂的深色纹路,想必玉石不是很纯正。 戴公公一边说,一边将这柄玉如意拿出,放在了货架上,带着贾敬继续往前走。“陛下只说赏您玉如意一柄,至于究竟给您什么样儿的,就得看底下挑货的人了。” “比如这个,浑然一色,又拿金子镶了边,自然是比第一次拿的那个要好一些;还有这个,比刚才那个要小上两圈,还是镶在木头上的,一看就是女子所用,如果将这个给您了,那您也只得吃下这个暗亏了。” 第16章 十六 贾敬跟着戴公公几乎走到了内库的最里面,戴公公突然站住,回头冲贾敬一笑,说:“您看看这个,这才是珍品中的珍品。” 确实,这明晃晃就是个珠宝展示台,整个玉如意上面密密麻麻镶满了宝石,连原本玉的颜色几乎都看不见了,原谅贾敬,他只认得翡翠、玛瑙和珍珠,还有那一圈明晃晃的黄金底座。 这个确实不错,但是卖不出去啊,就算他敢卖,也没人敢收的啊。贾敬心中呐喊,宝石没法撬下来,黄金没法融,玉石碎了就不值什么钱了,更别提这还是御赐之物,是有数的,得供起来的啊。 戴公公带着贾敬在内库好好转了一圈,让他深刻体会到中华民族的智慧是无穷无尽的。当然,那柄晃眼睛的玉如意戴公公没拿给他。 “这个东西陛下还会时不时的拿出来看看的,等他什么时候忘了,我再换给您。” 还能换?贾敬没敢问,他看着戴公公意味深长的笑容,觉得俩人心中的换应该是一个意思。 这算是戴公公头一次这般下力气的示好,虽然他还没吃药,但是对贾敬的态度实在是好的不得了。 他算是宫里消息最最灵通的一个了。 据说从贾敬生日宴上流传出来的养颜丹已经被炒到了一万两一颗,还没人肯卖。据说五皇子的生母、今年已经四十有四的宁妃吴氏吃了五皇子不知道从哪里搞到的养颜丹,第二天出来逛御花园的时候硬生生将今年才三十五岁的陈妃比了下去。 不过这又有什么用呢?戴公公撇撇嘴,皇帝现在就是个样子货,什么都干不了了。 但是这都不妨碍戴公公满怀期待等着这丹药带给他的惊喜。 于是最后贾敬离宫的时候,黄金千两指的是九千九百九十九两,确实不是百也不是万么。 玉如意上依旧镶满了金边和宝石。 珊瑚一株上珍珠玛瑙翡翠黄金若干,就跟别说装珊瑚的盆子和土是拿什么东西做的了。 总之,贾敬是欢喜而又哀伤。 除了黄金能花,其余的东西都不行么…… 这种东西摆出来,太有土豪气了,跟他世外高人的路线太不相符了。 到了宫门外,李顺先安排人将东西都装在了马车上,要不怎么说李顺原先做宁府的大管家的时候,府里上上下下都无比满意呢。他早上跟着贾敬从宁府出来的时候就多准备了两辆拉货的马车,这下刚好,且不说别的那些奇珍异宝,就那差了一两就满一万两的黄金,就不是一辆马车能拉得动的。 看着马车轱辘留下的深深印记,李顺真心替他家太爷高兴。从宫里出来还能拉这么重的东西,不是金子就是银子,皇帝总不会赏人铜钱吧,显得多小家子气。 就算现在不做宁府的管家了,瞧着太爷这种青云直上的架势,好日子又来了。他还记得前两天太爷过寿的时候,京城里交好的人家最后补上的寿礼,都赶得上宁府一年的往来了。 赶着马车开开心心的跟着太爷,一行人到了皇帝赐给贾敬的宅子门口。 皇帝赐给贾敬的宅子位置并不很好,自从□□开国到现在刚刚才三代,封了不少的爵位,也有了不少的官一代和官二代。开国时封的四王八公以及那时的丞相将军等人,占据了京城里最好的一块地方,交通方便,环境清幽,宅子大,离皇宫也近。就像宁荣二府,主人身上还有爵位,当初挣下的家产还能维持一大家子的日常生活,因此这些宅子并没有被收回去或者卖出。 除了当官的,还有经商的。当然,这一部分人很少能有人住在内城区,京城对于这部分的管制还是很严格的。 因此贾敬作为荣恩伯得到的第一个宅子,虽然也是靠近主干道,但是离皇宫的距离大概是宁府的两倍,宅子也只有宁府的三分之二。 不过宅子是贾敬一个人的,他也不会让贾珍贾蓉那些宁府的人住进来,而且这处地方宅子之间的空地极大,方便以后扩建。 贾敬拿着戴公公给的图纸,跟着侍卫一间间看着。一进门就是正堂,左边是个马厩,右边是仆人院,后半部分是内院,又分成了三个小院子,户型很是方正,布局合理,也没什么忌讳,总得来说还是不错的。 贾敬从醒过来到现在短短不到两个月的时间,有了房子,有了金子,心情几乎可以用飞扬两个字来形容了。原谅他作为一个世外高人还如此的看重房子和金子,因为在穿越之前,前辈们抛头颅洒热血打下的均价超过三万一平米的江山,不是人人都能消受得起的。 看完了宅子,贾敬和侍卫各回各家。 李顺今天高兴,将原本赶车的马夫撵到了后面的货车上,他自己拿起了自打十六岁就没摸过的马鞭,甩的噼啪乱响。荣恩伯府,他过不了多久就又能当上管家了,还是只管太爷一个人的家。 新宅子的门口还没题词,方才侍卫好像说过这事归礼部管,那会贾敬光顾着窃喜了,谁知道他究竟说了什么。但是在那侍卫眼里,荣恩伯荣辱不惊,不管他怎么夸奖,都只是淡淡的一个“嗯”,不愧是宁国公的后人,见过大世面。不过侍卫还是有点后悔,他家里的长辈都对名满整个京城的养颜丹很是好奇,他陪了荣恩伯一路,硬是没找到机会问上一问。 贾敬是一大早被宣进宫里的,这一番折腾下来回到宁府刚好吃午饭。 只是这午饭也没那么容易吃到嘴里,先是贾珍贾蓉和贾蔷三个给他磕头,再下来是宁府的下人。 老天爷,宁府一共七百多人,就算五个人一拨,没一个时辰他磕不完的。谁想的坏主意?存心不让他好好吃饭么。 于是大约磕了五六拨人的样子,赖升还在喊:“赏五百钱。”的时候,贾敬起身直接走了。 看着他爹远去的背影,贾珍有些恼羞成怒,因为这招儿是他想出来的。不知怎地,自从贾敬从玄真观回来,虽然还是冷冷的不爱理人,不爱说话,但是贾珍本能的感到了危机感,再加上他爹似乎又有被重用的趋势,所以他无比渴望能跟他爹的关系缓和一下。 或许骂他一顿也成,至少别这么不说话就走了。 嘴角微微上翘,尤氏借口去安排饭先走了,贾珍一脚踢在贾蓉屁股上,直接将人踢了个踉跄。“不争气的逆子!” 饭吃到肚里,贾敬心情稍微好了些。在他的一再强调下,这饭吃的让他总算觉得自己长牙还有用了。看着贾珍也觉得稍微顺眼了些。 “府上一共多少下人。”吃完饭,两父子端着清茶消食,贾敬问道。 “七百多。”贾珍想了想,“具体记不得了。” 贾敬把茶杯放下,手还搭在杯子上,说:“就算七百好了,五人一拨,一共要磕一百四十次。” 贾珍这么大年纪了,早已过了能用“懵懂”二字形容他此刻脸上的表情的时候。现在的他,只配得上“无知”两个字了。 手扶额,贾敬实在是不喜欢和这种什么都要说透的人相处。“算上你和蓉儿两个,方才快到一刻钟的时间只磕了八回。你算算,这一百四十次要磕多久。” 大约要三、四个时辰?得从午时一直磕到申时。这真不是个好主意。 “你也总算不是太笨,还知道先让各院管事的先磕头。”贾敬的语气里第一次带上了点情绪。甭管是好是坏,贾珍总算是将心略略放了放下了一些。 “不过你爹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见的。”话锋一转,贾敬开始说贾珍的不是来。“你看看谁家里那些看马厩、浆洗衣服砍柴烧火的人能见到太爷的?” 贾珍一思量,确实是这么回事。记得他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他爹中了进士,他爷爷也只让几个大丫鬟合并管事的长随等人磕了头,剩下的人是怎么说的? 一是怕那些人没规矩,没见过世面,怕惊了爷,二来身有不洁,也怕污了爷的眼。 “你只将赏钱发下去就是,灶上多加两个菜,比什么都强。”贾敬扒拉着记忆里那点东西。宁府现任的主人不争气,续娶的尤氏也没管过这么大的家,更何况她手上还没实权,还有管家赖升,当初管管贾珍的小院还行,硬把他扶到管家的位置上,可真是难为人了。 他虽然不敢肯定原主会不会跟儿子讲这些,但是宁府过的好,别把自己作死,他不也少点事儿么。 父子俩说完话,贾敬叫了两个人去会芳园准备药材,后天就是初一了,当初跟皇帝说的义诊什么的也该开始了。 贾珍则去了尤氏的小院,将父亲的意思一转达,同时感叹了一句:“当初只知道袭爵是个好事,没想到管家也有这么大学问。” 尤氏的脸色顿时变得不好看起来。不过没等她准备好说辞,贾珍头一扭,又去了佩凤屋里。 第17章 十七 没多时便到了义诊的日子,贾敬选了宁府一间不好不坏的药堂,也没事先宣传,估摸着一天不会超过二十个病人。除了他,还有药堂原本的两个大夫一起出诊,不过老太爷亲自上阵,那两个就只有打下手的份了。 毕竟用的药材是御赐的,义诊也是禀过了皇帝。 贾敬到药堂有些早,还没开始营业。这次他只带了玉山出来,李顺被他派去采买下人了。偌大的一个荣恩伯府,除了内务府派来看门的几个人,连个扫地擦桌子的都没有。贾敬又不打算用宁府那帮子被养刁了的下人,只得一个个买了。 贾敬从后门进去,玉山麻利的拿着皇帝赏的茶叶,又拿了滚烫的开水沏好了茶,给贾敬摆到了左手边,又拿了纸笔砚台等物放在右边,袖子一卷,开始磨墨了。 茶还没泡好,就见药堂里的一个学徒急匆匆跑过来,说:“太爷,门口已经聚集了四五十人了。掌柜的不敢贸然开门,让小的先来跟太爷说一声。” 不仅是掌柜的,小学徒也很是诧异。贾敬虽是宁府的太爷,京中又盛传他修道有成炼丹有术,但是治病救人这种事情,就光拿号脉来说,没个三五年的经验,都不一定能将滑脉诊出来。就算太爷看着再年轻,药堂里的大夫也是忐忑多于信任。因此今日贾敬义诊,那两个名义上是帮手的大夫,都是做好了给病人看第二次的准备的。 现在门口一下子聚了这么多人,掌柜的压力更大了,他甚至私底下差人去了宁府其他的几间药堂,看能不能再找两个空闲的大夫以备不时之需。 贾敬也愣了,说:“既然这样,你带我先去看看。” 这一看就看出问题了,这四五十人里真正来看病的不过三五人而已,其余的虽然都穿着浆洗得已经发白的粗布衣服,但是一个个身材浑圆,面色红润有光泽,衣服半点污渍也没有。 这些人,肯定是冲着他的丹药来的,这个机会可得好好抓住。 “你去跟掌柜的说,让过半个时辰再开门。”贾敬吩咐道,之后又拉着玉山细细嘱咐一遍,才在心里默念和尚道士的名字,将两人唤了出来。 别说,这两个勉强说是仙人的和尚道士还是挺听话的,这次出现,两人身上收拾的干干净净,和尚头上的头发也长出来了,道士原本脸上有块疖子也长好了,贾敬点点头,总算能放心让他们办事了。 贾敬提笔写了张单子,问道:“你俩还能将这个复制几份?” 和尚虽然疑惑这种不过举手之劳的事情,仙君为何不自己做了。但是转念一想,仙君原本居于三十三天之上,伺候他的仙人随便拉一个出来都比他俩法力雄厚,仙君自然是不用自己动手的。况且仙君答应提拔他俩,这会正是献殷勤的时候。 于是和尚大手一挥,只见那纸张金光一闪,顿时从一张变成了一摞。 “嗯。”贾敬面色淡淡的点了点头,说:“不错。”心里却想,刚才和尚施法的时候,他莫名的觉得经络里精气流转,仿佛要是他做起来,要比和尚轻松得多,也要容易得多似的。等到晚上没人的时候试一试。 和尚见仙君夸他,开心极了,只恨不得再变个十摞八摞出来。 药堂还没开门,玉山得了贾敬的吩咐,打开侧门出去。门口的人见到侧门打开,也不拥挤,只是相互看看,使了使眼色。 李大人,门开了,您还不上去? 呵呵,张大人,您早上来的可比我早得多了。 玉山手上拿了一叠小纸片,说:“今日大人义诊,只有二十个名额,大家排好队,到我这儿来领号码。” 没错,贾敬想的就是发号,想他第一个病人是五皇子,第二个病人是皇帝,接下来的自然不能太落了架子。义诊还好说,可今天来的有九成都是朝廷官员和富商,自然不能都看了。 要说贾敬这个职业,原本就是服务于有钱人的,他自然是把有钱人的心理摸得透透的。首先得清高,找个什么一月只看一回风水,或者最近不利出行的理由,再不济还可以说什么行程已经排到下半年了,现在预约得等六个月,至少得让人约个三四次才能出面。一来是显得他生意好,二来只有这样才能让人趋之若鹜。 第二又不能太清高,要是遇到什么特别有钱或者特别有权的,逼急了人万一来横的呢。那个时候就得适时的松松口,说什么本来是不打算看的,但是您面相和善,给您看看病是积阴德。这话人人都爱听,也因此,贾敬的生意一直都不错。 玉山开始发号了,这会没人谦让了。原先使眼色,现在是使眼刀了。 呵呵,张大人,您不是不着急吗? 您这不讲笑话么,我要是不着急,早上来那么早干嘛? 号码很快发完了,玉山点点头,说:“我家大人说了,再过一刻钟开始,一个一个进。” 玉山刚要转身,袖子被人拉住了。一个看着跟他家太爷原先差不多年纪的老头问:“这位小哥,我们这些没排上号的怎么办?” 微微一笑,玉山道:“大人每月初一看诊,您老人家下月早点来就是了。” 那老头刚想再说些什么,玉山道:“我还得去准备东西,可不能耽误了大人看诊。” 这下可是那老头的袖子被拉住了,老头回头一看,得,拉住他的是自己的顶头上司,只得罢了。 玉山转回大堂,手还有些微微发抖,外面那些可都是朝廷命官,平常见了都得磕头的,碾死他跟碾死个蚂蚁似的。今儿看着太爷的面子,全都求着他。可真是……太难形容了,玉山想了半天也没找到个词儿形容自己的心情。 过不多时,大门开了。 贾敬坐在最中间,面前摆了张桌子,左右两边各有一个拿屏风隔出的小间。 头一个进来的人看着跟原本的贾敬差不多大,只是整个人要圆润许多,脸上红光满面,隐隐的还有点反光。贾敬献丹药的时候见过他。贾敬出宫的时候刚好他进宫,戴公公对这个人态度很是恭敬,想必是皇帝身边的红人。 不仅如此,在原主的记忆里也有这个人,姓李,当时是户部的郎中,正五品。现在怕是又高升了,能见到皇帝,至少也是正三品。 贾敬指指他面前号脉用的垫枕,说:“李大人,请。” 李大人将手摆在枕垫上,一言不发。他今天来多半是试探,皇帝对这个人赞不绝口,说吃了丹药之后神清气爽,但是当日被落了面子的太医跟他又稍微有那么一点点关系。 李大人自然不会跟皇帝对着干,但是小小的找茬还是做得到的,所以他一言不发,看贾敬准备怎么办。 “大人今日早起之时可有感觉身体僵硬?头晕目眩?”年纪大了这些毛病都有,刚才把脉,这人吃得又多又荤腥,高血压高血脂,可能还有点高血糖,再加上平时不活动,不过在门口站了小半个时辰,额头就冒汗了。号了脉之后,贾敬就更加确定了。 这人左手寸关处血管隆起,脉弦而细,一摸就是高血压的脉象。 李大人点头的幅度稍微有些小,显得很是矜持。 贾敬虽然不晓得他跟太医的关系,但是十几年跟人打交道下来,对他的心理也知晓一二,无非就是拉不下面子之类。于是贾敬笑的很是和蔼,说:“您随我进来。” 李大人跟着贾敬进到了用屏风隔出来的小间,和尚已经在里面等着了。当然现在叫和尚已经有点不恰当了,毕竟头发都长出来了。 隔间里一张软榻,一个小茶几。李大人在贾敬的示意下躺到了软榻之上,贾敬将李大人的耳朵一捏,用银针在耳尖上一刺,放了半滴血出来。 李大人只觉耳尖一烫,刚想发火,但是头似乎没那么晕了,笼罩在脑子里的迷雾似乎也消失了一些。他咳了两声,决定再等等。 贾敬给李大人放完血就走了,门口还等着十九个病人,这可都是银子。 和尚递给李大人一张纸,就是方才他变出一摞的那张。 李大人定睛一看,立刻就从软榻上坐了起来:“这可是义诊!你们也太黑了!” 纸上第一条,写着:养颜丹,十天功效,纹银四百两,一月功效,纹银一千两。 李大人也没细看,只草草扫了一遍,看到最后一行,写着:百病全消丹,纹银一千两。他拿着纸片的手都有些抖,“我这就进宫,我要去告诉皇帝!” 和尚笑而不语,只见李大人手上那张纸突然变作青烟,和尚一口气吹过去,连青烟也没有了。 下一个病人也是朝廷命官,不过跟贾敬没什么过节,跟太医也没什么关系。老老实实的等贾敬诊完脉,送去了道士所在的小隔间。听到和尚那边传来的动静,贾敬交待玉山暂时别放人进来。 幸亏让和尚道士留了一手,小隔间的声音只有他一人能听见,不然遇见这砸场子的,还真不好办了。 李大人坐在软榻上,贾敬面无表情地站着,气势上就胜了一筹。 “大人,这是义诊不错。”贾敬不紧不慢地说道:“可是您拿着朝廷的俸禄,又穿成这样进来……” 李大人这才冷静下来,义诊都是给没钱看病的人举办的,他今天又是乔装打扮而来,要是闹出去了他脸上更不好看,还要连带着被外面那群人记恨。 最重要的是,为了一个将将有关系的太医,得罪皇帝面前的新进红人,到底值不值得? 第18章 十八 答案当然是不值得。 贾敬在皇宫里的行动虽然没人敢传出来,但是大家也都猜得八/九不离十:皇帝身体极其不好,随时会挂,然后贾敬去了之后皇帝龙心大悦,赏赐了宅院和银两,再加上贾敬那张和年龄极其不符的脸,哪怕是从来不用脑子的贾珍之流也知道贾敬这是献了丹药,还是能延长皇帝寿命的丹药。 李大人脸色变了又变,以一个跟他身体极其不相符的矫健身姿从从软榻上跳了下来,可是没走两步,他又停住了,硬生生将硕大一个身体扭了过来,脸上又露出笑容,说:“这丹药我是必买的,只是不知我该买哪种?” 贾敬高深的笑了一笑,说:“百病全消散丹一千两一颗,你只寻个没人的干净地方,将你方才看的那张纸在子时点燃,第二天日出之前丹药便出现了。” 李大人嗯啊两声,从袖子里不情不愿的掏出张银票来,袖子一甩,从后门走了。 除了第一个不和谐的李大人,剩下十九个人中有十八个都是乔装打扮的,很是上道,不过两个时辰,贾敬就收入了将近三万两,如果没什么婚丧娶嫁的大事,快抵得上宁府一年的花费了。 至于百病全消丹,怎么会有这种东西,都是贾敬号完脉,根据病症炼好丹药,再让和尚道士一个个送去。丹药光从药材上来说,是卖的贵了一些。好吧,贾敬也承认不是贵了一些,而是翻了好几百倍。但是效果是好的,基本是药到病除,而且谁让别人练不出来呢。更何况他还是和尚道士口中的仙君,仙君亲自炼的药,多收点也是理所应当。 而送丹药过去,就是贾敬除了丹药效果之外最大的一个噱头了。 纸上写了,寻一干净无人的房间,于子时将本纸张点燃,同时上清香三柱,丹药会在日出之前送到。 于是这一天过去,贾敬的名号更响了,他炼的丹药已经从“丹药”变成了“仙丹”,毕竟不是谁都能连地址都不问就能把东西送过去的。更何况那些人府里家丁护卫甚多,但是谁都没发现有人出现的痕迹。这不是仙丹这是什么? 笑嘻嘻的看着面前站着的和尚道士,不到半个时辰就将丹药全部送好了,贾敬说:“好好干,本仙君不会亏待你们的。” 平静的日子过了没三五天,贾敬还想着找个什么借口进宫一趟,也好再和七皇子搭搭讪,表示下对他的支持。借口还没想到,他的便宜儿子带着便宜孙子上门了。 要说贾敬将贾珍和贾蓉两个遗忘已经很久了。他现在虽然住在宁府的会芳园,但是吃饭不跟宁府在一起,又有自己的大门可供出入,这两天闲着没事就去看看李顺买卖人口。虽说他信任李顺,可是给荣恩伯挑下人,也得荣恩伯看着顺眼不是? 于是从皇宫回来快十天了,他就在贾珍集整个宁府之力给他磕头的那个晚上见过贾珍和贾蓉。 贾珍这两天有些暴躁,白天那些幕僚清客口中直说:“大爷有福气,宁府有福气。”又时时不忘打探他爹的事情,话里话外就是想要些他爹炼得丹药。 贾珍明面上跟人寒暄,脸上满是我有个有本事的爹我骄傲的神情,但是心里其实很是自卑,他都多久没见过他爹了。 晚上回去,先朝尤氏发一顿脾气,但是尤氏一言不发只让他骂的模样让他气撒不出来,骂了也一样郁闷。之后去佩凤偕鸾那里,要说这两个小妾他平时很是喜欢,但是就这两个人也不忘时时提醒他说想要点本府太爷炼的养颜丹吃吃,也好年轻几岁伺候大爷。 贾珍一边下手,一边调笑道:“你们两个不过二十出头,吃了这丹药回到十二三岁,可让老爷我如何忍心。” 这话题虽然打岔岔过去了,但是贾珍心里也想,他爹看着都只有三十了,他不得看着二十才和谐么,只是平白无故的说要丹药他爹怕是不答应…… 于是贾珍想了个自以为高明的好主意,先找个好事情让他爹开心一下。等他爹心情好了,自然是要什么有什么了。 跟太子的女儿结亲,就是他眼中的好事情。而太子前面的“废”字和女儿前面的“私生”两字,被他主动忽略掉了。而且还有隔壁府中的老太太保媒,老太太见多识广,做过皇帝的奶娘,比他爹还高了一辈,想必是可信的吧。 “父亲。” 贾珍带着贾蓉进来,老老实实的问候道。 贾敬看了他一眼,脸色苍白,这些日子想必没少胡闹。“你身上也是有爵位的人了,儿子也这么大了,只知道一味的厮混。” 脸色一白,贾珍小心翼翼的接道:“蓉儿今年已经十四了。” 要是搁在以前的贾敬,必是明白贾珍这是要说婚事了,不过贾敬老光棍一个,三十多岁都没有个伴,而且在他眼里,十四岁生活还都不能自理呢,成什么家。于是他感慨道:“才十四啊~”语气有些荡漾,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好事。 贾珍飞快的看了他爹一眼,见到贾敬面色正常,便道:“蓉儿该说亲了。” “胡说,这么小的年纪,再等两年。”贾敬一直没忘了当初给贾珍和贾蓉看面相的事情,老无所依,客死异乡。贾蓉死的时候连个孩子都没有,要是这么早结婚,岂不是他的好日子也就只有两三年了?不行,能拖一阵是一阵。 不过,要是贾蓉不行呢?贾敬脑海里起了个略微猥琐的念头,如果贾蓉生不出儿子呢?随即他就把这个损阴德的念头抛出去了,还是让他晚点成亲吧。 贾珍见父亲一直盯着蓉儿看,道:“隔壁的贾琏也是这个年纪定的亲,蓉儿年纪也大了,再不说亲怕是找不到好的了。” 贾敬仔细一想,确实是这么回事。隔壁贾赦唯一的儿子贾琏也是在十四岁上下定了王家的闺女,不过成亲倒是在两年后了。 但是贾珍说的话怎么这么不中听呢,什么叫找不到好的?蓉儿算是宁国府三代单传的唯一孙子,他爹是三等子爵,他爷爷是三等伯,将来也是要袭爵的,哪里会找不到好的。想到这儿,他眼睛一转,道:“你可是看上哪家的闺女了?” 贾珍腼腆的一笑,说:“隔壁老太太给说了一门……” 贾敬一听到老太太三个字就习惯性头疼,原主自我感觉良好,又是族长,不喜别人管他,偏偏老太太喜欢在他面前充老大,老实讲一些努力上进或者为他好的劝解。不仅原主不喜欢,现在的贾敬一翻出这些记忆也是头疼,不过是爷爷的弟弟的儿子的老婆,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连自己的儿子都管不好,还是别来管宁国府的事儿了。 “你说老太太说的是谁?”贾敬刚走神了,完全没过脑子。 贾珍会错意了,以为父亲是满意的不敢相信,于是又往前凑了凑,说:“大皇子的女儿,外室生的,被一姓秦的小官当做养女养着。”本来想说太子的,不过想想有点犯忌讳,还是算了。 贾敬差点一巴掌扇上去。“你傻了!” 贾珍一下子被说蒙了。 “太子已经被废了。”贾珍忌讳,贾敬可没这个意识。“还是私生女,他的养父一月俸禄怕是连十两都没有,这也算是好人家的女儿?” “这也算是皇亲国戚。”贾珍犹犹豫豫,又说:“而且将来太子被放出来……” “我告诉你,这不可能!”贾敬一下站直身子,这一大家子人就是找死,娶了废太子的私生女儿,还想得善终,做梦!太子是在七皇子的生日宴上叛乱的,七皇子要是能放过他除非是脑子被驴踢了。 “太子已经被废,德行有亏,是绝不可能再上位了!” 我的亲爹啊,您声音小点,贾珍这才知道怕了,但是想想老太太说过的美好未来,他又说:“可是老太太说……”要不是贾琏已经定亲了,这名姓秦名可卿的女子,就要嫁进荣府了。 好么,这次又被打断了。“老太太做得了皇帝的主还是老太太做得了文武百官的主?” “她就是个奶妈,还是十个奶妈中的一个!她要不是嫁进贾家,成了国公爷的儿媳,她连奶妈都没得做。” 一击必中,贾珍蔫了。“那……蓉儿的婚事?” “先放着。”贾敬喝了口茶,说:“为父先去探探是谁找老太太搭的桥,想害宁府,做梦!” 可怜的贾蓉,进来一句话都没说,就在旁边站着当布景板了。“蓉儿过来。”贾敬一招手,将粉嫩嫩的贾蓉叫到了手边,拍了拍肩膀道:“蓉儿莫怕,等我给你找个好的。” 就算要跟废太子搭上关系,咱也得明媒正娶他亲生的女儿不是? “你没事也少去荣府。”贾敬吩咐道:“你身上还兼着族长一职,多去管管族中事务。” “那老太太要是问起来?”贾珍还有些犹豫。 “你还是族长呢,怕什么,直说就是了。” 贾敬叹了口气,明白贾珍辈分差了太多,行事多有顾忌,“就推到你父亲头上,说你父亲不同意就完了。” 唉,这个儿子,耳根子软,又拿不定主意,不过这样也好,好管教。不求他多有出息,只求不惹事就行了。 第19章 十九 老太太撺掇贾珍,那么是谁撺掇的老太太呢? 除了已经死了的三皇子和四皇子,还有今年才十二岁的九皇子,剩下的人都有可能。贾敬排除的第一个人就是废太子,传说中女方的父亲。 这件事情第一次浮上水面的时候是去年年初,是在太子还在位的时候,倒还有可能是太子牵头的,贾蓉是末等爵位,但是家世丰厚,配太子的私生女儿倒也还恰当。但是太子被废之后还有人来说这门亲事,可能性就不大了。 先不说太子现在被圈禁的宫里,旁人不得见,就算有不怕死的太子死忠派帮忙传递消息,递出来的竟是太子要给私生女找人家,这也太不合常理了。贾敬要是废太子的死忠派,这时候都要寒心了,果断重新找个主子。你不忙着复位大计,不忙着安慰被你牵连的一干人等,就为了个私生女结亲?贾敬摇摇头,这不可能。 或许太子是个慈父?但是他要真是个慈父,就不该让女儿头上有私生两个字。而且没上皇室家谱,也算不得太子的女儿,就算加上“私生”也不行。 而且贾敬想来想去,也没想出来宁府能对废太子的未来有什么正面影响。要说他是新进的大红人不假,但是听和尚的意思,要不是他这一出,这婚早就结了。 所以背后之人所图,跟他贾敬是一点关系也没有。这么一想,如果能将贾家跟废太子联系到一起,等到新皇上台,就有了对贾家动手的理由。 可是贾家真的这么不招人待见么,眼看着爵位已经快传到了最后一代,就算不跟废太子紧密结合,也就是三五十年的功夫了。至于这么着急么? 而且贾家有什么让人非动手不可的理由呢?想不明白。 现在贾家出了个能炼仙丹的贾敬,背后之人还是这么着急动手,一点都没迟疑……且再看看吧,贾敬将这个念头抛到脑后,专心致志算起他的收入了。 皇帝赏赐宅院一所,还送来了地契;珠宝装饰若干, 反正也不能卖,贾敬没把这个算进去;托戴公公的福,得了黄金九千九百九十九两,换算成银子将近十万两;义诊一次,得银两万六千两。李顺去买了两百多下人,花掉三千两,现在结余十二万三千两。 吃穿现在都是宁府出,暂时不要银子,药材都是从皇宫里搬出来的,这个也不要。只是将来搬去荣恩伯府,比照宁府的花费,贾敬觉得他一月花不掉六七百两银子。 从最开始的不到两百两碎银在身上,到现在十几万两银子,贾敬觉得这个势头很是喜人。 这天,礼部的官员带着新出炉的荣恩伯府的牌子,找上了宁府。这件事儿贾敬想到了,算着也就差不多是这两天的事情,但是他没想到的是居然是六皇子亲自带队给送来的。 皇家的人,在贾敬看来都是大金主,再加上回进宫就看到六皇子身体不好,想必是来给他送钱的。 不过不管心里怎么想,他脸上还是那副淡淡的神情,在六皇子看来是叫做“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其实换句话说,就是面瘫到该页无法显示…… 六皇子亲自带来了牌匾,自然就没其他官员什么事了。他跟贾敬两个分别坐下,六皇子先开口了:“这牌子是本王亲自监造的,重十八斤六两,乌木质地,荣恩伯府几个字是黄铜做底,镀上了黄金。” 牌子挂在大门口风吹日晒雨淋,每年的保养费归谁管? 贾敬点点头,不卑不亢地说:“多谢殿下。” “殿下尝尝我这茶。”贾敬手一摆,又说:“我观殿下面色苍白,神情倦怠,可是有什么不足之处?” “唉……”六皇子长叹一口气,却没立刻开口,似乎是在酝酿情绪。 贾敬对六皇子的印象其实挺好,首先他面相好,是大富大贵,一生顺遂之相,相术里有这种说法,跟这种人接触久了,是能沾染到他的好运气的。二来六皇子气质好,方才那几句话说的不急不慢,声音虽有些无力,但是嗓音动人,贾敬自然是愿意多听的。更何况六皇子亲自前来,十有九十是给他送钱来的。 “荣恩伯医术高明,不知能否治我之症。”六皇子脸上又白了几分,婉婉道来:“太医说我出生之时母妃难产,因此我出生之后一直长到五岁,都是汤药就着饭。后来年纪渐长,身子好了不少,但是在骑射上一直不得进益……” 话说到这儿,六皇子停了片刻。 这是要强健筋骨?贾敬想。 “本王十七岁那年大婚,到现在已经五年,府中一正妃一侧妃,侍妾六人,无一人有后。” 像是要掩饰他的尴尬一般,六皇子突然咳嗽起来,咳得脸色通红,喝了好大一口水才好。 贾敬从宽大的袖子里掏出个枕垫来往桌子上一放,示意六皇子将手放上去。自从打算以炼丹为生以来,枕垫就成了他随身之物,好在袖子够宽,勉强也算是袖里乾坤了。 似乎袖子里就是用来放东西的,也没见六皇子有什么惊讶的表情。 六皇子将手放了上去,手腕是比一般人细,能清清楚楚的看见青色的血管。 “太医给开了方子,本王每日喝也不见效。” 六皇子继续道:“五哥已经有了三子两女,七弟才成亲一年半,也已经有了两个孩子。本王却……” 贾敬收了手,说:“这本不是病,吃的药多了,也就成了病。” 六皇子愣住了,没明白贾敬说什么。 “太医开的方子多是温补的药材,殿下已经是阳虚体质,虚不受补,还是先将汤药停了吧。”贾敬平和的说道:“之后我会亲自去府上送多福丹,只要一滴精血,便能让殿下心仪之人孕育殿下的子嗣。” 六皇子欣喜若狂,凝视贾敬的双眼,口中喃喃不知说些什么。 贾敬微微一笑,说:“殿下无需担心。”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是小问题。 说完了丹药,该说钱了,不过这钱可不能直接提出来,得迂回的换个方式。于是贾敬又是眉头一皱,拿出了当初对付皇帝的那一套,说:“不过有些药材很是难得,不知殿下家中可有库存?” 六皇子的脸色突然没那么欢畅了,虽然他从小吃药长大,府中就算没了粮食,药材也是断不了的。不过他还记得贾敬当日从宫中出去,从太医院拉了八箱药材才炼了一颗丹药出来,而且似乎那药得一直吃的感觉,因为父皇已经下旨派人去寻药材了,还专门封了个巡药御史的官。 托皇帝的福,现在京中药材铺子里的生意好的不得了,药材价格涨了三成不止。 贾敬想了一想,说:“其余药材臣可自行购买,不过方子中还得加些虎骨犀牛角之类,这些药材寻常药铺都不会有太多。不过如果能在方子里加上虎骨犀牛角给殿下调理身子,日后殿下虽不能像二殿下一般健壮,但是与常人不会有太大差异。” 六皇子的心情起伏不定,病能治好了是件好事,但是药材可能不够着实让人发愁。六皇子从二十岁建府,到现在已经两年多了。可以说他们这些皇子,除了太子不知人间疾苦,剩下的都是自给自足型的。 单说虎骨这种药材,虽说难得,但是药铺里也会备个小半斤,想想那八箱药材,六皇子又算算自己手下的人数,打算至少派去一半买虎骨去。 不过贾敬口中他自己就能准备的寻常药材,六皇子觉得也不能让他吃亏,所以六皇子按照八箱药材的价格算了算,又往上添了三成算作诊金,从袖子里抽出几张银票来。六皇子身上一共带了三万五千两银票,是他开府以来两年半的所有积蓄,要说他们这些皇子,府上每月的花费其实不及贾敬这等有爵位的臣子多。 首先奴才丫鬟都不用自己养着,饮食起居都是内务府按时发放,花钱的地方也都是各自的小爱好,比如六皇子爱好书画,也没多大野心,银子多半花在这个上头了。 两万两白银,贾敬看了清楚,又眯着眼睛装模作样的算了算,点头道:“应该够了。” 六皇子放下心来,站起来冲着贾敬长揖到地,说:“多谢荣恩伯。” 贾敬送六皇子一路到了宁府门口,六皇子突然道:“至于搬进荣恩伯府的日子……本来是礼部定的,不过既然是荣恩伯,那么自己选个日子也好的。只是到时候通知本王一声,本王亲自来贺。” 六皇子走了,一路跟在贾敬身后的贾珍变了脸色,他爹要搬走? 绝对不行! 贾珍这回也不怕丢人了,大门刚关上,贾敬刚转过头,贾珍就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紧紧抱住贾敬大腿,口中呼道:“这才回来了几天,父亲就要离开。可是儿子哪里做得不好,儿子一定改!” “父亲,儿子从小在父亲身边长大。上回父亲去道观住着,儿子已然是日夜思念,夜不能寐。如今好不容易将父亲接回府中,不等儿子承欢膝下,父亲竟要离去了么,丢下这一大家子人可如何是好啊!” 第20章 二十 你才要离去呢!贾敬按住额头暴起的青筋,咬牙切齿道:“你给我放开!” 贾珍听得父亲语气不对,急忙松开双手,跪着往后小蹭两步,头依旧低着,苦苦哀求道:“父亲要是生气,撒在儿子身上便是,却如何舍弃了这父子亲情,一人去那孤零零的荣恩伯府作甚。父亲不如带儿子一同去,儿子也好就近照顾父亲。!”贾珍是绝对不会让贾敬离了宁国府的,先不说贾敬会练的丹药,和那日从皇宫回来带着的满满一车金灿灿的黄金。就是孝道两个字就压得他直不起腰来,要是他能让老父一人出府,还宁府的人一个不带,他这族长就算是要做到头了。 你是会做饭还是会洗衣!我带你去作甚,比你老爹还会充大爷,再带着宁府一帮子只会偷鸡摸狗,昧主子银子的奴才,我真是傻了才会带你。 想归想,说是不能这么说的,贾敬环视一周,周围的奴才见到贾敬的视线转来,都飞快把头低了下去。只有一人,依旧热切的看着贾敬,像是也想求贾敬将他带走似的。 这人就是贾敬见得宁府第一个奴才,焦大。 顿时间贾敬心里就有了个绝佳的念头,他挥挥手,道:“焦大,你过来把你家爷扶起来。” 焦大是谁?他是个眼里只有死去的宁国公的奴才,现在有了出息的贾敬勉强入了他的眼。听到贾敬唤他,又见到跪在地上的贾珍实在不像话,焦大心中升起了一种与宁国府休戚与共的情怀。他急忙上前两步,双手往贾珍胳膊底下一抽,贾珍一个没留神,站起来了。 恶狠狠的回头瞪了一眼,果不其然,贾珍在焦大脸上看到了那副熟悉的表情。 要不是你焦大爷爷当年从死人堆里救出主子,拿来的荣华富贵让你们这帮子兔崽子享用,想在焦大爷爷面前摆谱,做梦! 贾珍缩了缩脖子,安慰自己,这人是他爹派来扶他的,他这是听爹的话。 “看你那没出息的样子。”贾敬瞪了他一眼,双手被在身后,迈着标准的外八字官步,说:“跟我进来。” 跟着贾敬进了宁府正堂,贾珍心里略有不安,父亲脸上严肃的很,难道是对他又有不满了? “你是族长,身上又有爵位。”贾珍站定之后,贾敬围着他绕了几圈,还伸手给他正了正前襟。 贾珍被父亲难得的和颜悦色惊住了,本就不怎么转的大脑越加的放空了。 “你知道为父去年为什么选了那个日子去玄真观?”贾敬一脸严肃,套上了神棍的标准外衣。 “儿子不知。”难道不是为了修道么? 贾敬勾勾手,贾珍凑到他跟前,只听到:“为父算出来太子会坏事。” 啊?贾珍眼睛瞪得圆圆的。 “你呀,还是太嫩。”贾敬拍拍贾珍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道:“去年为父就想躲这门婚事,你还眼巴巴的凑上去。” 见到贾珍还想说些什么,贾敬又道:“太子是绝不会上去的。将来继承大位的另有其人。” 贾珍灵光一现,道:“父亲既然知道,那还不去结交一二?” 贾敬神秘莫测的说:“你真以为为父没去?放心吧,等安安生生的过完这阵子,你就知道了。” “现在外面太乱,你多看看医书,将来为父的这门手艺,也只能你来继承。” 贾敬叹了口气,看到贾珍眼泪都要流出来了,心里默默的赞了一声。 “父亲!”贾珍热泪盈眶,这些日子心里的不安终于烟消云散了,原来父亲还是愿意管教他的。扑通一声,他又跪在了地上,紧紧抱住贾敬大腿。 xx的,最怕这个了。 可是现在感情正好,贾敬只得伸出手来摸摸贾珍的头顶,继续道:“你没事也少去荣府。你看隔壁的老大,一家人挤在狭小的院子里,父子两个都不得志。老二看起来像是不错,可是一个从五品的小官,还是闲职,一年的俸禄还没你爹一颗丹药多,大儿子贾珠眼看着快不行了,女儿进宫侍奉人,小儿子现在还看不出什么,但是养在老太太身边,老人家溺爱孙子,日后说不定一事无成……” 贾敬低头看了看,还好,没流鼻涕。 继续说:“还有老太太的女儿,到现在才生了儿子,而且她家姑爷的后院无一所处,也不知道姑爷是不是真的身体不好。” “行了。”贾敬拉着贾珍的衣领将人拉了起来,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了。 贾珍还没从巨大的精神冲击中回过神来,依旧木木的,这个时候人的接受度是最好的,说什么听什么。于是贾敬依旧用洗脑般的声音道:“蓉儿的婚事不用操心,丞相也求着你父亲的丹药呢。京中这么多达官贵人,想要家底丰厚的还是父族权倾朝野的,咱都能娶进宁府的大门。” 贾珍脸上的笑容堪称梦幻,连连点头道:“我都听父亲的。” “这样为父就放心了。”贾敬露出个赞许的微笑,“去洗洗吧。” 贾珍飘着走出了正堂,全然忘了他是为了阻止父亲离府才来的。 搞定一个,贾敬点点头。话说荣恩伯花园里的池塘不错,要不要建个画舫在上面呢? 被贾敬催眠般的教育了一遍,贾珍总算是记得要远离荣府了。老太太连着叫了几次,他都借口族中事务繁忙躲了过去。 眼看着日子一天天耽误下去,老太太着急了,这天,专门差了大儿子贾赦去了宁府,告诉贾珍她身体不适,想找人说说话。 贾珍记得父亲说过贾赦虽然袭爵,但是过的其实不好。仔细一看也确实是这样,话里话外都流露出一幅不情愿的样子,说老太太生病的时候还时常停顿。 贾珍赞叹一声,不是谁都有个好父亲的。于是他客客气气的送走了贾赦,也没为难他,就说吃完午饭就去。 贾赦暗暗擦了把冷汗,总算是能交差了。 但是贾珍着实不想去,他爹说的没错,按理来说他是族长,老太太给他磕头他都受得,断然没有屈尊降贵去听她召唤的道理。纵然主动去请安是尊老爱幼,但是不去也在理儿不是。 贾珍安慰自己几句,凡事有他爹顶着。这才双手一背,慢悠悠走到了尤氏房里。这也是跟他爹学的,走快了没威势,走太慢了又是老弱病残孕,至于这个度,他爹说了,还得自己把握。 这些天挨的训,其实不冤枉。 贾珍这人一直在父亲手底下长到近三十岁,贾敬管他管的严,前面几年就没让他做过什么主。一直到贾敬去了玄真观,贾珍的母亲又因为生孩子过世,他头上一下没了长辈,所有的事情都要自己做主。 说句实在话,他还真不习惯,而且也从来没这个经验,他做不了主啊。 府里的大管家原本是他爹的贴身长随,所以贾珍上位之后,这个管家的职位给了赖升。至于赖升做的好不好,贾珍不知道。虽然他也曾经因为府中花费激增而骂过赖升,但是他一不知道鸡蛋其实只要一到两文钱一个,二不知道买个普通的下人十两银子顶天了,所以赖升做管家一年多捞了将近六千多两银子,他自然也是不知道的。 他爹原本就对他续娶的尤氏不很在意,贾珍也一样,尤氏年纪大了一些,家世不好,又没生出儿子,自己没多少嫁妆,宁府又没有那么多的后宅可管,尤氏一直跟个隐形人一样,她管的不过是自己房里的那三四十人,而且这些人的月钱还不归她发。 贾珍走进房里,就看到尤氏侧坐在左边的太师椅上,手里绣着什么东西,椅子上垫了个半新不旧的青紫色垫子。要说尤氏比贾珍还要小上四五岁,但是整日穿着颜色深沉厚重的衣服,打扮的几乎快跟隔壁府里已经有了三个孩子的王夫人一般年纪了。要知道王夫人的长子贾珠可都过了二十了。 贾珍往右边椅子上一坐,说:“隔壁老太太今日说身体略有不适,你去看看。父亲说了,要是有什么事情,可以拿他的牌子去请太医院的人。父亲说他跟太医院的院判略有交情。” 尤氏抬头看了他一眼,心下狐疑,贾珍最近跟老太太走的很近,今儿这是唱得哪一出啊?“是,老爷。”答应完,又没话说了。想也知道老太太必定不是身体不适,不然早就自己请太医了,人活到那把年纪,都惜命的很。再说老太太也算是侯爵的正室,自然也是能自己请太医的。说身体不适,不过是想跟贾珍商量些什么罢了。 至于想商量什么,贾珍没说,尤氏也不会问。她对于宁府的大事一向插手不得,问了也白问。 贾珍心里藏不住事儿,又对他爹跟他和颜悦色欣喜若狂,十分想找个人分享,因此略带得意的继续道:“想必老太太是想找人商量蓉儿的婚事,你不必理会,只听着就完了。” 说完稍微停顿了一会,沾沾自喜道:“父亲已经看好了人家,就不用老太太操心了。” 就知道自己只能干得罪人的活,尤氏抬头看了看天说:“这会儿老太太怕是还睡着中觉,我再过半个时辰去。” 贾珍点点头,想起自己虽然不喜欢尤氏,但她好歹也算是宁府的人,于是临走前又加了一句:“你听得差不多就回来,没事少往隔壁去。” 这是要远了荣府?想必是太爷回来说了荣府什么不是。尤氏想,不过隔壁荣府的怎么看都比宁府争气,尤其是老二那一家子,大儿子读书有成,女儿进了宫做了女官,还有个跟仙童似的含玉而生的小儿子。 老太太也是有福气的,虽然娘家开始走下坡路了,但是大儿子袭爵,小儿子凭自己的本事做了官,女儿又嫁了探花,去年才又生了儿子,女婿在巡盐御史上已经做了三年了,没见过年送回来的年礼一年比一年多吗。 尤氏虽然答应了贾珍,但是心中想的还是要在荣府多做做,也好沾点喜气。王夫人比她大了近十岁,都三十多了还能生儿子,说不定她也能有个念想呢? 见到尤氏答应,贾珍也不想多待,他爹说了,没事多看看医书,将来这炼丹的本事是要交给他的。贾珍一路上喜笑颜开,到书房读书去了。 所以说,贾珍这种人适合被人管着,没事骂他两顿,跟他说清楚什么不能干,就什么都好了。 第21章 二十一 那天尤氏从荣府回来,没带什么话,也许是这几次三番的推托让老太太知道他爹真的不看好这门亲事,所以那天之后,老太太再没为这个找过他。 老太太基本不理他了。 天气开始变冷了,隔壁贾政的大儿子贾珠又病得下不来床了,女儿依旧在宫里当着女官,干着天不亮就得起的伺候人的活。听说远在江南的贾敏快要三岁的儿子也生病了,于是贾珍越发的相信自己的亲爹了。 看,他说隔壁不好,隔壁真的不好了。 荣恩伯府也建得差不多了,李顺每日起早贪黑的去教下人规矩。不过贾敬倒没打算这么早搬过去,因为快要到冬天了,荣恩伯府已经很久没人住了,略有些阴冷,还是等开春再搬才好。 贾敬依旧住在会芳园里,要说贾珍在学业上没什么进益,但是死记硬背倒还真是个好手。不过短短一月功夫,就将《黄帝内经》中的素问篇通读了一遍。 不过贾敬有些犯难,到时候怎么教这孩子呢?他当初学的可是中西医结合,其实最主要靠的还是永不过时,无比□□的金手指,难道要放血给他么? 好不容易将来请安的贾珍打发走了,贾敬正打算回去睡个回笼觉,昨天和尚道士带来了这一月的收益,他数银票数的有些晚了,现在正困得要死。 自打义诊之后,和尚道士又做了起了原本来无影去无踪的老本行,不过原来是拐卖妇女儿童,现在则是成了医药代表。要说这神仙做这种事情还是很有优势的,不仅完全没被发现,一点风声都没走漏,而且有些人家给的现银,好几千两的就这么带回来了。怪晃眼睛的,下回绝对不能放在卧室里了。 贾敬揉揉眼睛,却见贾珍又乐呵呵的回来了。 “父亲。”贾珍笑得嘴角都咧到耳后了,行了个大礼。 “这是怎么了?”贾敬问道。 “回父亲,五皇子和七皇子两位殿下来访,现在正在大堂里喝茶呢。”也不怪贾珍这么激动,听他爹前些日子透露出的那么一点点讯息,这里面是有未来的皇帝的。能见到未来的皇帝,他也算是值了。 宁国府从建成以来,一共就迎接了三位皇子,还都是在这一个月里的,贾珍能不开心么。他殷勤的跟在他爹身后,捧着贾敬的茶壶,跟着一路走到了大堂。 五皇子居长,坐在了右边,七皇子坐在了左边。七皇子脸上似乎略有微笑,五皇子则是平平淡淡,没什么表情。 站在门口,贾敬对贾珍说道:“行了,到这儿你就别跟着了。让下人备着热水候着,周围的无关人等都散了吧。” 这是五皇子和七皇子同时在贾敬面前的第二次出现,上回是在皇宫里,那回贾敬的注意力全集中在皇帝身上,力求给自己博一个好前程。现在两人对比一看,五皇子身边的紫气真心稀薄的让人不忍直视。 不过作为一个想成为国师的人,至少在人多的时候是不能让人看出好恶的。换句话说,贾敬开始装了。 “两位皇子大驾光临,蓬荜生辉。”贾敬步态从容走进大厅,两位皇子的眼神一下就交汇在他身上了。 才过去一个月,这人的气色变得更好了。 “贾公风采依旧。” “荣恩伯别来无恙。” 五皇子和七皇子的声音同时响起,却在发现和对方撞车的时候不约而同的提高了自己的声音。 贾敬正襟危坐在下首第一位,道:“昨日占卜之时便道今日有贵客临门,没想到竟是两位皇子同时上门。” 五皇子抢先开口了,他大笑两声,说:“既如此,贾公可曾算到本王是来做什么的?” 贾敬微微一笑,“不可说。”谁算得出来这个?年运能算个大概,月运只能算出大事,至于日运,呵呵。 五皇子似乎对抢了先手很是开心,得意洋洋的看了七皇子一眼,父皇最近言语里对贾敬颇为看好,隐约听得这两天又要招贾敬进宫,因此五皇子才想要抓紧这个时间再来拉近关系。上回贾敬给了他养颜丹,说不定这次就能收到给父皇吃的那种了。 就是七皇子可恶,竟然也过来了。 七皇子现在还住在宫里,再加上一直隐藏的比较深,消息比五皇子稍微灵通一些,他不仅知道父皇想招贾敬进宫,他还知道是为什么。江南干旱,父皇想让贾敬算上一算,这雨究竟何时能下来。 想到这儿,七皇子决定先不开口了,看看他五哥到底是来干嘛的。 五皇子从袖口里掏出张纸来,往桌上一放,说:“听闻贾公的荣恩伯府将要建成,只是下人所缺甚多,本王这里有个人才,想给贾公推举一二。” “哦?”贾敬眉头一挑,表示疑问。 “这人原本是本王的小厮,后来管着本王的药材铺子,于经济上略有所得,想必能在贾公府上某个好前程。”五皇子自信倒是很足。 七皇子看了桌子上明显只有一张纸的身契,很是隐晦的鄙视了一把。要给人就得全家的身契一块给,你推荐的这个人能管铺子,想必年纪不轻了,不说父母叔伯,妻子儿女总是有的,你这不明白着找内应么,荣恩伯能答应? 贾敬笑而不语,这五皇子能让七皇子算计丢了性命着实不冤。五皇子说这人能算账,能管药材铺子,不是明摆着看上他的丹药生意了。这个可是他安身立命的根本,怎么可能交给外人,更何况面前还坐着未来的皇帝,只是要找个什么法子推托了才是。 一时间有些冷场。五皇子倒是很有信心,他来之前跟自己的谋士商量过。谋士说了,“贾敬能给殿下养颜丹,就证明他看好殿下。再者自从那次义诊,再没有丹药流出,这就证明贾敬在经营上有所欠缺,既然如此,殿下出人,贾敬出力,自然大事不愁。”五皇子信了。 没等贾敬开口,七皇子先打破了沉默。“我这儿倒是也有个人推荐给贾公。” 五皇子瞪了他一眼。 七皇子继续道:“这人是本王母妃赐下的,原本是打算等本王开府的时候做个管事的。贾公的荣恩伯府现在还缺个管家,本王明天就差人将他一家的身契送来。” 这下五皇子变脸了,他尴尬的笑了两声。“贾公先看看身契,若是满意,本王就将他一家人送来,不行就再找一个。” “药材铺子……”贾敬沉吟片刻,“倒是可以开一个,不过最近事务繁忙,想必得等到年后了。”贾敬算了算,没多久他就该给皇帝炼第二颗丹药了,过完年还打算去江南一趟,开拓新业务。这样算来,他至少能躲到明年夏天。 至于七皇子,他今天连身契都没带来,明显是听了五皇子的话之后临时起意,这个就更不用担心了。“七皇子的人既是宫里赐下,臣怎好夺人所好。” 七皇子笑笑,不说话了。 气氛有些尴尬,五皇子想着老七在这也说不了什么话,便起身告辞了,反正他随时都有时间过来,不像老七,出趟宫还得跟请示父皇。 五皇子起身,说:“既然如此,本王先告辞了。七弟,时辰差不多了,你该回宫了。”为了防止他跟贾敬说些什么,还是看着他走了再说。 贾敬带着贾珍送了两位皇子出门,两辆马车向两个方向飞驰而去,不过想起七皇子临走时那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贾敬回房里拿了瓶丹药,又拐到了会芳园通往宁府后街的小门口。 果不其然,不过片刻,就见七皇子换了个马车前来。 相视一笑,七皇子道:“早就听闻贾公身边有个叫做李顺的下人,原本就是宁府的管家,想必管理荣恩伯府也不在话下。”这是解释了不会真的送人来。 贾敬点了点头,说:“七皇子年轻有为,日后前程地位不可限量。” 七皇子顿时满面春风,当皇子的前途不可限量,那就只有皇帝了,这明晃晃的示好让人很是受用。好在他及时反应过来,还有话要说:“江南干旱已有三月有余,不知是谁在父皇面前说了贾公修道有成。差不多就这一两天就会有人宣你进宫了。” 这又是送上门的升职机会,贾敬乐了。他掏出刚找到的那瓶丹药递过去:“殿下身体健康,自然是用不着丹药的。这个跟养颜丹有异曲同工之妙,只是起效慢一些,不会引人注意。” 临了又加了一句,“留给自己人吃。” 七皇子满意极了,他自己就是个低调的人,这贾敬真心对了他的胃口。 七皇子满载而归,五皇子认为他的目的也达到了。要说给宁府塞人,管家账房都比不上宁府未来的儿媳妇。荣府那边一直说事情快成了,他今天去宁府又看见右手边的小院正在翻新,这明摆着是正在准备婚房么。 不过,准备婚房是真的,也确实是给贾蓉准备的。至于娶进来的到底是谁,只能说断不会如了五皇子的意。 第22章 二十二 果然不出七皇子所料,没过两天,戴公公奉皇帝口谕,将贾敬招进了宫里。 戴公公坐在贾敬身边,身上的香料味等等奇怪味道减轻了不少,人也精神了许多。他很是感激贾敬,甚至亲自动手帮他倒了壶茶。 贾敬在外人面前依旧是那副室外高人模样,他又从袖口里掏出个小药瓶来,递了过去。不过这次的药瓶比上回要大了许多。 “我晓得公公在宫里这么多年,想必也有师傅徒弟。这次的丹药多得了几颗,我便全拿来了。” 戴公公拔开瓶盖一看,里面圆圆的怕是有十几颗了。他眼睛一转,做到他这个位置其实已经是少有了,哪里还能有什么朋友,师傅早就过世,就算他还活着,戴公公也绝不会将这丹药给他吃的。至于徒弟,只能说他们都是一代代被欺压过来的,对徒弟好,绝不是宫里的传统。 也许可以把着丹药卖掉…… 不过卖给谁是个问题,皇帝身边的大太监加上他一共四个,因为最近他服了贾敬给的丹药,身上的小毛病好了不少,皇帝自然是乐意他服侍的,能在皇帝身边待的时间长,这本是就是恩宠,所以丹药自然不能卖给其他三个服侍皇帝的太监。 那就只有后妃身边的太监了,还有后妃,虽然皇帝现在不能用了,但是丝毫不打击后妃们想要面如春花的决心。戴公公上下打量贾敬,突然问道:“贾公可知宫里的妃子每月花在脸上的银子有多少?每月找太医开的养颜方子要花掉多少?” 贾敬摇了摇头。 戴公公伸出两个手指,比了一比,小声道:“有这个数,两万两。” 贾敬虽然依旧面无表情,可是眼睛要比方才圆了许多。他要是能占有宫里一半的市场,光这一项每年的收入就能过十万了。要知道宁府每年的收入最多也不过三万两,荣府的庄子要多一些,但是也不会多于四万两银子。宁府开国时积攒下来的家业,他也许不过三五年就能赶上了。 “像我这样的公公,说句实话,贾公的这个丹药很好,试过之后,就是倾家荡产我也得继续吃下去。还有宫里的后妃,上回皇帝心血来潮想办宴席,五皇子的母妃在私下里卖出去一颗养颜丹,卖给了八皇子的母妃,一万两银子。”戴公公表情突然凝重起来,说:“贾公可愿与我一同做这个生意?” 自然是愿意的,贾敬笑了,说:“丹药不是人人都吃得起的。” 戴公公了然的点头,道:“自然,宫里最多只能有三分之一的人吃上。”要是卖给所有人,哪里能体现丹药的珍贵呢? 两人相视一笑,贾敬又说:“我儿贾珍是贾氏一族的族长,最近金陵干旱,送来不少孤儿……” 戴公公的眼睛都绿了。 “年纪都不超过一岁,还不会说话。虽然饿得有些瘦弱,但是养养想必也是能恢复的。” 戴公公口中连连道好,高兴的声音都尖利起来:“要是真能有个一儿半女,将来我也有人摔盆啦!” “如果能儿女双全,岂不更好?”贾敬说。 要不是已经快要到了皇宫,戴公公怕是要跪下来给贾敬磕头了,不过现在,他只是揉了揉通红的眼睛,突然想是想起什么似的,略有犹豫道:“皇帝不知听了何人所言,这次打算招贾公进宫占卜江南何时会下雨。听陛下的口气,那人将贾公夸的都快上天了。” “贾公可是哪里得罪了什么人?这种事情,连钦天监都无能无力的。” 贾敬当然不担心了,炼丹占卜求雨,神棍的标准技能,他虽没练到满点,但是相信也无人能及。更何况他身边还有两个外挂,实在不行,找那两个来打听一二也是好的。 与戴公公和贾敬的好心情不同,皇帝一脸忧愁,虽然他相信了贾敬他未来是要回到天上享福的,但是这并不妨碍他在人间的时候要当个好皇帝。更何况江南那个地方,全国的税银有快一半都从那个地方出来,特别是盐税。要是干旱再加上税银收不上来,未来好几年的日子都不会好过了。 所以见到戴公公领着贾敬进来,皇帝几乎是立刻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江南干旱,爱卿可有办法?” 已经上升到爱卿了,看来皇帝这回是真的着急了。 贾敬私下一扫,并未说话。皇帝却是明白了他的意思,“你们都下去。” 等到人走光了,贾敬这才看着皇帝,小声说道:“臣有一法求雨,只是需要准备些日子。另外……还需要陛下配合一二。” “爱卿快说是什么法子?” “皇宫里是天下气运所在,臣须得在宫里借住几晚,方能求雨。” 皇帝为难了,他倒是不怀疑贾敬能不能求来雨,光是他那个丹药,就足够让皇帝毫无底限的相信他了。皇帝为难的是该让他住哪里? 后宫自然是不行的,宫里唯一能住男人的地方,除了他的宫殿,就是几个皇子的住处了。皇帝的地方当然也是不能让他住的,那么,几皇子合适呢?七皇子十九了,八皇子才十二,九皇子还跟自己母亲住着。 皇帝点点头,唤了戴忠进来,说:“你带爱卿去七皇子那里,爱卿要在宫里住上几晚,你去安排。”说完这些,皇帝又撂摊子不管了,他觉得贾敬能搞定,那么他只要等着最后结果便是了。 得知这个消息,七皇子是开心得眼睛都能看出亮光来,五皇子则狠的牙痒痒。要说皇位的最终归属,只能是他们两个中的一个,老七现在越发的占了上风了。 七皇子住在皇宫的东南角,那一块还住着八皇子。院子不大,只有三进而已。戴忠带着贾敬过去的时候,七皇子不在,下人将贾敬安排在了外书房左边的一间客房里。 这一折腾,就到了申时。戴忠临走的时候很是担心的看着贾敬,求雨?真得行么?戴忠摇摇头,去准备贾敬要求的供桌和香烛等物了。 其实贾敬已经做好准备了,换句时兴的话说,他夜观天象,没两天就会从西北方向吹来一拨冷风,他又趁没人的时候差了和尚道士去了趟江南,那边气候炎热,湿气又重。只要他能在宫里拖个三五天,等到冷热空气交汇,江南必有雨。至于是大雨还是小雨,能不能解旱情,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七皇子回来的时候,供桌等物已经摆好了,就摆在七皇子院子门口的空地上。虽然有些占地方,但是七皇子毫不在意,他朝着贾敬走了过去。“荣恩伯又要高升了。” 贾敬将香烛点上,口说说道:“同喜同喜。” 七皇子一挑眉,这可是贾敬第二次暗示他将来会继承大位了,可是他为什么不能说得再详细一些呢。不过现在还不着急,方才戴忠的意思,贾敬怕是要在宫里住上个三五天,他可得抓好这个机会,让贾敬变成自己人。 要说在招揽人心上,七皇子的行动几乎可以用无往不利来形容了。太子身边有他的人,禁军头领也是他的人,至于贾敬,早晚也得是他的。 七皇子站在一边,安安静静等着贾敬摆完贡品,画好符纸,才说:“晚饭清淡,荣恩伯与我一同用些如何?” 不止七皇子想要拉拢贾敬,贾敬自然也是想跟七皇子更进一步的。 晚饭说是清淡,倒也精致,桌边只做了七皇子和贾敬两人。等到酒足饭饱,七皇子放下碗筷,似笑非笑,“荣恩伯可知是何人撺掇父皇请你入宫的?” 贾敬摇了摇头,他才来几个月,而且原主又是个宅男性子的一根筋,谁知道是新仇还是旧恨。 “荣恩伯可还记得上次给父皇献丹药,第一个出声的太医?” 是他?不过那次明显是皇帝授意,太医就算记恨于他,也会碍着皇帝的面子收敛一二。更何况什么时候太医有这么大本事了。 七皇子见已经吸引到了贾敬的注意,又说:“太医院的院判和户部尚书李大人是至交好友。” 户部尚书李大人?贾敬嘴角微微上翘,“上回义诊,他可是乔装打扮排到了第一个。” 七皇子点头,“据说那次回去,李大人气了好几天,后来不知怎么又好了。” 生气是嫌丹药太贵,至于后来又好了,想必是亲身感受到了丹药的功效。这七皇子消息够灵通的,不愧是最后登上皇位的人。就算没了他贾敬,七皇子一样能笑到最后,不过趁着现在七皇子还没登上皇位,可得好好想个什么法子将人牢牢的拴在手里才是,而且还不能让七皇子的皇位得的太容易了,否则怎能显出他贾敬的神机妙算呢? 想到这儿,贾敬又说:“殿下的面相尊贵,只是前路稍有坎坷,殿下还得小心行事。” 第23章 二十三 七皇子不知怎地有些紧张,“愿听其详。”他摆出个虚心求教的姿态。 “圣上虽然年事已高,人却是不糊涂的。”贾敬看似没头没脑的说出这样一句话来,如果是五皇子的那种智商,听听就过去了。但是七皇子是个多心的聪明人,于是他仔细想了又想,他做了什么事情想瞒过父皇的。 这可就多了,比如收买了禁军头领,九门提督,礼部侍郎等等,这些是能上得了台面的人,剩下还有什么太监宫女侍卫之类的,数都数不过来……还有骗五哥去西山。 七皇子暗道一声好险,差点被贾敬诈出话来。父皇自从平复太子叛乱以来,对他们这些皇子管的很是松散,哪里能知道的那么清楚呢。 贾敬见七皇子脸上的神色先是疑惑,后来又坚定起来,便知道不下点猛料是过不去了。 “殿下还记那株仙草?” 七皇子脸色一变,又觉得不能轻易露底,说:“那株仙草是本王去西山采来的,有提神醒脑之功效,父皇很是喜欢。不过现在有了荣恩伯,那仙草怕是用不到了。” 贾敬叹了口气,似乎在感叹七皇子不说实话。“殿下,若不是臣,五皇子早已因为中暑而亡,五皇子要是真死了,殿下的去处怕是和排行老大的那位一样了。” 七皇子已经说不出话来了。贾敬这是威胁他还是安慰他呢?带着五哥去西山的人是绝不会背叛他的,那贾敬又是从何得知这个消息的。 “要说陛下的心思,臣也算略知一二。” 贾敬摇了摇头,做出副感慨万千的模样,说:“经历了早先那场变故,陛下是觉得将来应当是能者上位,因此几位殿下有所冲突,陛下睁一眼闭一眼就过去了,但是兄弟相残,并不是一个父亲能看得下去的。” 七皇子已经顾不得反驳父皇其实只是大哥一个人的父亲了,他急切的问道:“父皇已经知道了?” 贾敬摇摇头,“要是五殿下真出了事情,陛下是必会往下查的。”这句话可以理解成皇帝已经知道了,但是五皇子无碍,所以皇帝睁一眼闭一眼过去了,或者也有可能是皇帝现在还不知道,但是一旦皇子有事,谁都讨不了好。七皇子是个聪明人,讲话讲一半最能挠到他心里,反正他又不可能真的去问皇帝。 七皇子这心提也提不上去,放也放不下来。贾敬的话是真的,但是他从何得知这件事情,虽然他知道了并不代表什么,但是七皇子并不能去问皇帝:我差点害死五哥,父皇你知道么?你知道了会处罚我么?我还能继承皇位么? 非但不能问,连提也不能提,暗示也不能有。这种事情一旦说出来就没法回头了。所以七皇子虽然怀疑贾敬,但是也无从下手质问。 七皇子心里有些乱,觉得要重新考量贾敬的用途。原先想着他能炼丹,只要能在父皇面前给他美言两句,或者从他那里,能探听出父皇寿命几许也成,至少能提前做好准备。但是现在,贾敬明显表示出了他还有其他用途。宁府手下并无得力之人,这消息他又是从何得知?难道贾敬真的会算,他会炼丹会求雨,他真是个世外高人? 不错,贾敬的形象是个世外高人,衣着素雅清新,面如白玉,神情淡然,几乎随时都要飞升的感觉。刚刚接触那几次说话也确实都是模棱两可,悲天悯人,但是仔细想想,他都做了什么? 给皇帝炼丹,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给一干朝廷重臣都卖了丹药,连六哥都不能幸免。他得到什么?爵位、府邸、真金白银,这两天六哥的手下在京城和周边的几个城镇大肆搜刮虎骨犀牛角,那虎骨都快能能拼成两只整老虎了。 这也太不像是世外高人了,京城周边几个道观的道士可没一个跟他行事作风一样的。再看看吧,等他真能将雨求下来再说。七皇子心里有些乱,觉得不能用常理去推断贾敬,便起身告辞,亲自将贾敬送回了房门口。不是世外高人才好,这种人才更好拉拢。没错,招揽是一定要招揽的,只是招揽他要用什么代价,之后又能不能从他身上得到相应的报酬。 第二天一早,七皇子听到下人回报,贾敬一晚上都没出过门,赞叹他还是有几分真本事的,这香烛等物一晚上都没断过,光蜡烛就换过两回了,跟别提香了,一炷香最多只能烧一刻钟。 套句现代的话说,七皇子某种程度上是个无神论者,或者说,他更相信“有钱能使磨推鬼”。或许说钱字太俗,七皇子相信只要他付得起代价,贾敬是必归顺与他的,何况那贾敬都已经主动示好三次了。他给五哥的是养颜丹,而给他的丹药几乎都能起死回生了。 贾敬在宫里依旧睡到日上三竿,洗漱之后无所世事发会呆,当然是坐在供桌前发呆,于是等消息传回到皇帝耳里,就变成了贾敬一早上都在卜卦求雨。皇帝的心情很好,求雨是个苦差事啊,新进的荣恩伯一早上连姿势都没换一个。 不过皇帝的好心情到中午就消失殆尽了,因为负责看管废太子的太监来报,太子已经几天没好好吃饭了,昨晚上咳了一夜,今早上起来还有些发热。 皇帝是很爱护废太子的,这毕竟是他的第一个儿子,从小教到大,投入的感情自然不一般。 太子被废之后,本应在宫外圈禁。但是皇帝以要贴身看护为由,将人留在了宫里,说句实话,他就是怕有人会去找他的大儿子的麻烦。 可是宫里哪有地方圈人呢?宫里唯一圈人的地方就是冷宫了,一圈房子圈了个挺大的院子,住了太子一家人。太子子嗣不多,共有两儿一女,其中一儿一女都是太子妃生的。侍妾生的那个在叛乱时丢了性命,因此这院子里就住了太子和太子妃,还有他们的一儿一女。 太子妃本不用跟着进来的,皇帝在宫外已经建好了王府,但是太子妃跟太子算是青梅竹马,感情深厚,太子妃拿刀抵着脖子说“前面二十几年跟太子享了福,现在有难也是要一起分担的”,因此跟着一起进来了。 太子的儿子今年刚刚二十岁,因为太子的叛乱,他处在一个不尴不尬的地步,昔日的好友都怕被连累,躲得远远的,皇帝随口上说不怪罪于他,但是身上的差事也全没有了,就算住在外面也是要避嫌天天待家里的,再加上担心父母,于是他也跟着一起进来了。 还有太子的小女儿,才十四岁,早先定的亲被退掉了,太子妃无论将她托付给谁都不放心,再者他们一家现在是这种情况,想必这女儿的婚事也是困难重重,与其求皇帝赐一门亲事,不如将女儿带在了身边,最坏不过是在宫中终老而已。 说实话,这冷宫地方对于后宫女子来说确实挺大的,更何况冷宫最鼎盛的时候,光主子就住了十二个。但是太子是谁,前面几年一直参与处理朝廷中事,甚至在父皇身子不适的时候暂代朝政,现在让他整日面对不过七八口人,连大门都不能出,他心情能好才见鬼了。 在冷宫里住了大半年,太子冷静下来了。要说那场叛乱只能用鬼迷了心窍来形容,太子已经记不得到底是谁撺掇他了,他也不清楚他到底为什么要逼宫。横竖对他来说当皇帝不过早晚的事情,他怎么这么没有耐心呢? 郁郁不得志,心里话又没办法说,废太子的身体能好才奇怪呢。 皇帝听了这个消息,心中也是难过。上回偷偷去看他的时候,大儿子两鬓的白发几乎要跟他一样多了,皇帝心中酸涩。可是又没办法找太医去看,上回那个太医宁死不屈,跪在地上口中直呼:“这等不忠不孝之人,臣是断不会给他瞧病的!” 太医又不是御史,你管那么多干嘛?但是皇帝还是妥协了,他总不能真的把太医都杀了吧。于是这半年多的时间里,废太子病了两次,两次都是自己扛过来的,好在废太子早年养尊处优,身体调理的不错,但也很快的就干瘪下来了。 正巧这次贾敬进宫,皇帝想到了他。也许能让他给儿子看看呢? 于是刚刚吃完午饭,皇帝就差戴忠去宣贾敬了。 戴忠心里觉得贾敬应该不是那种会为了忠义二字不要性命的人,不过还是隐隐提了一句似乎是要去冷宫给废太子瞧病。还说了上回那个差点撞柱而死的太医,现在已经沦落到只能给宫女太监瞧病了。 要知道绝大多数宫女太监得病了都是自己硬抗过去的,不过几个主子的心腹才能看上太医,还是那种刚刚进太医院,只能熬药的医童。从五品的太医,干着没品的医童做的活,但是俸禄照发,气还得受着。 皇帝可真是喜欢他的大儿子,贾敬到了冷宫门口的时候,皇帝居然已经等在那里了,而且似乎还有些不好意思。 贾敬不由得想起儿女都是债这句话来,想起自己家里那个现在看来只是没脑子的儿子来,分外的同情皇帝。 “朕就不进去了。”皇帝极力显现出自己很有威严,一点都不在乎,贾敬自然也顺着皇帝的意思,行了礼就跟戴忠进了冷宫。 冷宫里自然不会是郁郁葱葱的景象,树呀花呀什么的没人伺候,早就枯萎了,再加上现在已经是深秋了,秋风扫落叶,踩上去吱吱的响。废太子本就是郁结于心的症状,这下就更是郁闷了,听了一晚上秋风萧瑟,连床都没起来。 第24章 二十四 太子没被废之前是个很注重仪容仪表的人,每日沐浴,有的时候还要换三次衣服,行为举止待人接物让人挑不出一点毛病,现在成了这个样子,也只能叹一声世事无常了。 太子背对着贾敬躺在床上,觉得自己没洗脸,见不得人,又觉得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不如死了算了。 戴忠呼唤几声,太子一直没反应,于是他有些为难看着贾敬。这陛下让给大皇子瞧病来,虽说是大皇子不配合,但是他们总不能就这么出去吧,还是干脆在这耗到天黑,最后出去请罪。 贾敬面无表情从袖口里掏出团丝线来,他这次进宫可是做了充足的准备,两个袖口藏得满满的,总算是用上了。他将丝线递给戴忠,说:“你将这个绑在殿下手腕。”没错,就是号称最有噱头的悬丝诊脉。 这下不止是戴忠,连废太子也稍微有了些精神头。这技术,可是从药王孙思邈那里传下来,连号称药王后人的太医院院判都不会的。 丝线绑在了太子手腕上,几人都是摒心静气,等着贾敬。 要说悬丝诊脉,哪里能有那么神奇。废太子一看就是郁结于心,那一小截手腕苍白中透着蜡黄,不止贫血,可能肝上也有问题。房间里安安静静,贾敬听得废太子呼吸间夹着杂音,便知道他肺上也有不好,也难怪,忧伤肺。从太子之位到被圈禁在冷宫,怎么可能还没心没肺的活着。 半响,贾敬放下丝线,轻轻一声叹息:“药好开,只是心病难治。” 太子一下就委屈得几乎哭出来了。他一下子翻过身来,也顾不得没洗脸没绾发,就想看看是谁敢在他面前说出这种话来。 要不怎么说贾敬一来就开始调养他的臭皮囊呢,他那副堪称道骨仙风的外貌,和温文儒雅的气质,让人很难生出厌恶感。 下午金黄色的微光中,有这样一个人远远看着你,目光怜悯而又慈祥,从万人之上的太子到如今的阶下囚,坐在床上的大皇子嚎啕大哭,痛苦的不能自己。 这时候皇帝冲进来了。贾敬虽然没反对去给废太子看病,但是皇帝还是不放心,悄悄跟到了院子里,房间里安安静静,没等皇帝放下心来,废太子就哭了。皇帝从来没听太子这么哭过,从小到大,哪怕那天他的太子之位被废,他也只是颓然的跪坐在地上,一言不发。 见到自己的父皇进来,废太子哭的更加厉害了,他挣扎着从床上翻了下来,跑着皇帝的大腿,“父皇,儿臣错了!儿臣错了!” 父子两个抱头痛哭。 贾敬一拉戴忠,两人悄无声息的去了院子。 太子妃身边站着她和太子的一儿一女,在院子的那一头给贾敬行了个大礼。一句话没说,便又回到房子里了。 戴忠抹了抹眼泪,唏嘘道:“老奴在宫里当差三十余年,没想到心肠还是这么软。” 贾敬笑而不语,从袖口里掏出块手绢递给他。 房间里的哭声过了一刻钟才渐渐小了下去,之后就是两人小声的交谈,时不时还夹杂着一两声啜泣。 半响,皇帝出来了,他揉了揉通红的眼眶,左顾右盼谁都没看,“瑞永睡了,爱卿陪朕去御花园走走?” 贾敬点点头,又从袖口里掏出个小瓷瓶来,这是他拿薄荷蜂蜜贝母之类炼的小蜜丸,没事吃两颗,生津润肺止咳。“等殿下醒了,给他吃两颗。” 小太监接过药丸,却没答应,等着皇帝的吩咐。只见皇帝手一挥,说:“按荣恩伯说的办。”小太监这才退下,心里嘀咕道:这荣恩伯不仅名号好,连恩宠也是一等一的,药都不用试,直接就让主子吃了。 戴忠领着一群宫女太监,远远的跟着两人,一路到了御花园。 这可是好时候,皇帝这会心情起伏波动,指不定就能说出什么隐秘来。 “当初瑞永刚生下来的时候,还只有那么一小点。”皇帝伸手比划了一下,脸上甜蜜中又有些思念。 贾敬点头表示赞同,“手呀脚呀都只有一点点,脸上一戳还能有个窝。” “后来瑞永会说话了,整日叽叽喳喳围着朕说个不停,没规矩极了。”皇帝虽然是严厉的语气,但是眼角含笑,炫耀多过责备。 “第一个先生被气走了,第二个先生的胡子被拔了。”贾敬似乎也陷入了自己的回忆里。 “胡说!朕的太子可比你儿子出息多了,三个太傅都赞不绝口来着……”皇帝突然沉默了,太子已经被废,三个太傅只有一个告老还乡,还有两个被牵连丢了性命。 “但是毕竟是自己的儿子么。”贾敬接了一句,略带遗憾。“就算他不听话,听了旁人的教唆,但是只要用心教,还是能管过来的。” 皇帝没说话,看了贾敬两眼,他曾私下差人调查过宁府里的事情,对于贾敬那个唯一的不争气的儿子,他也略有耳闻。 “儿女都是债啊~”皇帝长舒一口气,背着手往前走了两步,又说:“朕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瑞永了。” 在贾敬的洗脑下,皇帝相信自己是神仙,贾敬未来也有可能是神仙,因此有种小圈子的微妙优越感,跟他商量这种话题一点压力都没有,是唯一一个能跟让皇帝当做废话桶子的人。 跟后宫是没法说这种事情的,皇后死的早,现在宫务是排行五、六、七三位皇子的母妃一起管的,没说两句就开始隐隐的夸奖自己的儿子。前朝就更不行了,当初把废太子留在宫里就已经有两个御史撞柱了,直到皇帝脾气上来,将牵连的一干人等杀了七七八八,这才消停了许多,终于没人敢说话了。 贾敬在皇帝眼里是世外高人,现在是半个出家人,半个神仙,再加上他也有个不争气的儿子,诸多因素夹杂在一起,皇帝觉得贾敬是能理解他的。 “将来朕去了天上,也不知道瑞永会怎么样。”皇帝手搭上假山之上,无比惆怅。 对于大皇子来说,这还真是个好父亲。“陛下无须担心,臣想陛下既是上天之子,将来接一两个人去也是情理中事。” 皇帝眼睛一亮,猛地将假山一拍,“不错!……但是瑞永还是受委屈了,他今天跟朕说……”皇帝顿了顿,岔开了话题。“朕想找个法子将他放出来,看他只能在那一小方天地里生活,朕的心里实在是难受。” “放他出来……倒是不难。”贾敬思忖片刻,说:“最简单的就是让大皇子假死,只要能出了皇宫便能海阔天空了。” “不妥。”皇帝摇摇头,“还有太子妃他们呢,太子妃重情重义,朕也不忍心让他们一家分离,就算是分几次假死,太容易看出破绽了。不妥不妥,朕想光明正大的将他放出去。” “那还有第二个法子。”贾敬接着道:“陛下就说大皇子住在冷宫于理不合,将他放出宫便完事,再吩咐看管之人外紧内松便是。” 皇帝依旧摇头,万一将来有人存心找事呢?皇帝也知道他家大儿子身上仇恨不少,尤其是几个兄弟,将来会不会落井下石就还很难说。 “那第三个法子……可以借助这次江南干旱。”贾敬突然凑近了半步,“三天之内必有雨。” 皇帝眯着眼睛看着贾敬,如果能把这份功劳归在瑞永身上,兴许就能堵住天下人之口了。至于已经有不少人知道贾敬是进宫来求雨的,就算知道又能怎么样,皇帝没明说,臣子自然是要装傻的。 皇帝又追问了一句:“三天之内?” 贾敬点头,无比坚定的重复,“三天之内!” “好!”皇帝也顾不上贾敬了,伸手招了戴忠过来,他自己转去了御书房思考怎么把瑞永拉进来。 “我们再转两圈?”贾敬对戴忠说。 “托荣恩伯的福,老奴也再偷偷懒。”戴忠笑眯眯的说道。御花园可是个好去处,一年四季景色如春,每隔几天就会有人将温室里养的鲜花换上,而且这御花园还不是人人都能来的。 皇帝自然是没问题的,后妃每天能来的时间就是吃完午饭的短短一个时辰,太监宫女就更不用说了,进来都是伺候人的。 有了这个机会,戴忠自然也是高兴的。于是他若有似无的透露了那么一点点关于皇帝的私事给贾敬听。“老奴还记得陛下没两天就后悔了,晚上一个人偷偷去看了废太子,回来整宿都没睡着。” 偷偷一个人?贾敬有些怀疑,那还能叫你看见了。 戴忠笑了笑,说:“荣恩伯总不会以为皇帝能自己穿衣服,自己打灯笼吧。”他今天看了这种场面,心里似乎也有些感触,自嘲道:“更何况在主子眼里,奴才最多只算半个人。” 这还真不好安慰,好在戴忠就没打算等回应,又接着说:“陛下是个倔脾气,这半年来每月都会去冷宫看大殿下,最近这一月就去了四回,将来必有一天是会将大殿下放出来的。” “我观大皇子面相,寿元还有二十年之久,而且晚年顺遂,生活无忧。”贾敬虽然不能直接说皇帝已经着手在办这件事儿,我还是参与者之一,但是稍微提点一下还是能做到的。 戴忠止住了脚步,如果这样,那几个在后宫主子默许下给大殿下没脸的太监宫女可就活不长了,他也得趁着这个机会表表态,说不定还能再进一步呢。 戴忠看看天,说:“时候差不多了,奴才送您回七殿下那儿吧。” 第25章 二十五 又是晚饭时间,这是贾敬和七皇子第二次一起吃晚饭。当然,饭不是重点,重头戏是饭后的座谈会。 这次,贾敬先开口了,“殿下可知被关在冷宫里的大皇子过的如何?” 他说这个干嘛?七皇子心里有些不以为然。“他被圈禁过,日后就算放出来也不会有什么建树了。” “哦?那殿下可知皇帝一直瞒着众人前去探视大皇子?”贾敬嘴角上翘,斜眼看着七皇子。 啊!七皇子脸上略有震惊,脑子却是飞快的转了起来。如果真是这样,倒是可以利用一二,比如去给大哥送些什么东西,然后被父皇看见。“大哥虽然做了错事,但也是父皇的儿子。被圈禁之后生活艰难,按说我也该去照顾一二。” “不错,大皇子德行有亏,虽然做了大逆不道之事,但也是殿下的亲兄弟。皇帝想必是很乐意看到兄弟间相互照顾的,这样就算皇帝日后有个什么变故,他也不会太担心大皇子。” 贾敬一边点头,一边将皇帝言语间流露出的担忧透了那么一二分。 这贾敬的消息着实灵通,七皇子越发的满意了。他又问道:“不知父皇多久去看一次大哥?” 贾敬道:“昨天刚去过,大殿下最近身子不好,想必过不了几日还是要再去一次的。” “唉~”七皇子叹了口气,说:“天气渐冷,冷宫许久没人居住,也不知窗户透不透风,被褥是不是够用。等我在冷宫门口遇见父皇,定是要说上一二的。”七皇子打的是个一石两鸟的主意。这一类宫务现在是五皇子的母妃在管着,这样一来显得他兄友弟恭,二来五皇子的母妃都对大哥如此不好,五皇子还能好到哪儿去么? 谁知听了这话,贾敬摇了摇头。“殿下,你真以为皇帝什么都不知道么?你得悄无声息的去,还得悄无声息的回来,一切都得等到皇帝亲自来问你。” 七皇子立即明白了贾敬的意思。“如果父皇问我为什么来给大哥送东西……” 贾敬道:“那是因为天气渐冷,大皇子一家如何能渡过冬天。如果皇帝问殿下为什么现在才来……” 七皇子接道:“因为大哥毕竟做了错事,我一直记得小时候大哥教我读书认字,想必大哥现在也很是后悔吧……” “那要是皇帝问殿下为什么偷偷摸摸的来,殿下又将如何作答呢?” 七皇子脸上显现悲切之色,说:“大哥的衣食住行都是有人管的,我只不过想略尽心意,并不想让人人都知道。” 贾敬点头,说:“这番说辞,想必陛下定会满意。” 这就是修道有成的世外高人,七皇子觉得自己已经看清楚了贾敬的真面目,他脑海里世外高人的形象已经被贾敬颠覆了一个彻彻底底。不过这个人的用处很大,七皇子心里越发的看重他了。如果用的妥当,贾敬甚至比禁军头领这种角色还管用。只是究竟要找个什么法子才能让贾敬真正的属于他呢? 银子?贾敬不缺,据不完全统计,他这短短两个月不到就赚了十好几万了。 美人?贾敬在玄真观的时候倒是有几个双修的对象,似乎还有几个被带回宁府了,这或许是个突破口。 还是官职爵位?他现在是三等伯,如果不出意外,这场雨下来,他的三等伯至少能进到一等。加上仙丹,过个几年能升到一等侯也不一定。 七皇子深深的忧郁了……他能有什么地方吸引贾敬呢? 皇帝是怎么运作的贾敬不管,他只是时不时的差和尚道士去江南看看,以便掌握第一手的天气情况,其实对京城来说,这也是天气预报,毕竟快马加鞭从江南到京城也要进三千里路的,而和尚道士来回不过一炷香。 贾敬在皇宫里无所世事,宁荣二府的各人倒是想他想的紧。 没了贾敬日日在面前管着他,贾珍又开始无所世事,胡思乱想了。有一个他忽略了很久的细节突然浮到了水面,那就是宁府原本的大管家李顺已经很久没出现了。 他的行踪并不难打听,毕竟他算是这一个月以来人口买卖的大户,从他手里被买到荣恩伯府的下人已经不下两百人了。 贾珍觉得自己被深深的伤害了。他爹根本就没打算在宁国府长待,不然给荣恩伯府买那么多下人干嘛?要是仅仅看园子,不过二三十人足矣。更何况李顺买的有男有女,还都是死契,明显就是来伺候人的。 可是这事没法找人商量,隔壁的荣府他爹已经说了,没事少去;儿子还小,又被扔去读书了;跟清客讲他爹可能不要他了?贾珍觉得真没法开这个口。想来想去,也只有尤氏能说两句了。 “父亲的东西可单另收好了?”贾珍面对尤氏的时候基本是一本正经的,脸上连个笑影子都没有。 又要搬家么?才两个月,这都第几回了?尤氏摇了摇头,问:“父亲要搬到何处?没几天就要入冬了,这会搬什么家。”眼神中还略带责备,她还以为又是贾珍闹出来的幺蛾子。 “我想着父亲的荣恩伯府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不知道父亲何时会搬过去。” “老爷。”尤氏一声惊呼,“可不能让父亲搬出去。” 贾珍瞪她一眼,好像这事能让我决定似的。 尤氏左右一看,探头小声说:“这世上哪有父亲搬出去住的,老爷都不怕有人说你不孝,可是又惹了父亲生气了?” 我很听话的好不好。贾珍一甩袖子,觉得这话没法说下去了,扭头又走了。尤氏在后面重重的叹了口气,这才过了几天好日子。想起隔壁那个会说笑的凤姐,要么去坐坐? 贾珍一人坐在书房里,怎么才能不让父亲搬走呢?或者怎么才能跟父亲一块搬过去? 可以把爵位传给蓉儿!这样他身上什么爵位都没有,到时候带着幼妹,跟着父亲住在一起。贾珍越想越觉得这是个好主意,恨不得立刻就写折子了。 至于荣府,也是在念着贾敬,以贾府的老太太为最。上次她跟太子的人说这事必成,谁知道眼看着房子都刷了,贾敬又给回来了,然后这事就黄了。 她以自己身体不适请贾珍,贾珍没来,说他妹妹惜春哭闹不止他还是没来。贾母也没办法了,决定等贾敬从皇宫里出来之后亲自去一趟。 不过这天下午,凤姐话里的暗示让老太太的主意又变了。据凤姐说,尤氏很是烦恼,隐隐透露出贾珍和贾敬两父子不合,贾敬竟又要搬出去了。 老太太想了,原本答应这件婚事的是贾珍,贾敬没回来几天就又黄了。这几次请贾珍他都没来,那边府里传出来的消息是贾敬给拦了。所以如果这门婚事要能成,贾敬是必不能参与其中的,所以,得想个法子推波助澜一番才是,让贾敬早点搬出去。贾珍那个人耳根子软,劝他比劝贾敬容易多了。 老太太打的是个从龙之功的主意,虽然贾敬号称能炼丹,但是到目前为止,老太太还没见过贾敬,光听外面传来的消息,老太太相信的程度有限。所以两者比较,她觉得还是废太子更可信一些。 至于什么法子能让贾敬彻底离了宁府,老太太表示她还得仔细想想,这法子得让贾敬贾珍父子离心,还不能让那两人记恨于她。 第二天一早,贾敬又被带到冷宫里去看废太子了。兴许是大哭一场,废太子的肝气郁结之症好了许多,脉象上来看,只是身体稍有虚弱而已。 号完脉,贾敬拉着废太子站到了院子里,虽然还是一地落叶,但是阳光明媚,总比窝在屋子里好,长时间不晒太阳是会得抑郁症的。 太子不愧是太子,是皇帝花了大力气教出来的。进退有度,就是站在他身边什么话都不说也不觉得尴尬。只是现在,阳光下的废太子已经变成了一个苍白瘦削的中年男人,身上搭着一条半新不旧的暗色披风,略有驼背,头发已经看得见白色,脸上愁苦,手背上青筋暴起,皮肤已经全然失去了光泽。 跟原主记忆里那个意气风发的模样完全不同了。 短短一个时辰,贾敬陪着太子在那个小院子里转了三十二圈,连他都不禁可怜起废太子来了,这院子不过四四方方一块地,头顶上四四方方一块天,总共加起来百十来平米的院子,废太子在里面已经住了半年多了,过了端午,过了重阳和中秋。 废太子总共只说了一句话,还没说完。在贾敬临走的时候。他给贾敬鞠了一躬,说:“如今到了这般田地,我也没什么可给的了,只有……”废太子停顿了许久,话却是再没说完,只点了点头就将门关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没有cp挺好的,道爷将来是要做神仙的,跟谁都不配么 还有就是喜欢五皇子的可以yy五皇子,作者也不担心七皇子没人爱了 第26章 二十六 不出贾敬所料,他在宫里住到第三天的时候,江南下雨了。一得到这个消息,他立刻去求见了皇帝。“陛下,江南下雨了。” 皇帝大笑三声,递给贾敬一份白底金边的圣旨。 虽然没有标点,看还是能看得懂的。大体来说,就是大皇子日夜祈福,江南下雨,皇帝深感欣慰,决定将太子放出来。 啊?贾敬不可置信的看着皇帝,这样就算完了?还以为皇帝能想个多么体现智商的计谋呢。 皇帝难得看到贾敬脸上还有其他表情,心情很好的解释了一句。“朕是皇帝。” 贾敬这才缓过神来。可不就是皇帝么,他说这两件事有关系那就是有关系,随便找个哪怕没什么关系的理由也能将人放出来。贾敬看着得意洋洋的皇帝,突然来了一句,“陛下,大皇子今年怕是已经四十了吧,这从冷宫出来可不能再住在宫里了。” 皇帝脸上的表情顿时僵住了,他光想着要将皇儿放出来,潜意识里还觉得他是太子,放出来之后还是要在宫里的,所以对于这些后续事宜,他可是一点没考虑。一个不是太子的成年皇子,是要出宫建府的。 思忖片刻,皇帝道:“既然这样,就封他一个义忠亲王吧。”顿了一顿,皇帝又说:“顺便将其他几个皇子的位份也提成亲王。” 听到这个名号,贾敬的嘴角抽了一抽,“陛下,这个名号有些欠妥。”你家儿子年初还谋反来这,这不明晃晃打脸么,你让大皇子脸往哪儿搁。 皇帝笑笑,“那就是忠顺吧。”说完这个,皇帝看着贾敬道:“朕本打算将你的爵位提到一等伯的,不过既然这次求雨即是瑞永孝感动天,朕赐你黄金百两如何?” “谢主隆恩。”这样大家都好,大皇子被放出来了,他得了实惠和皇帝的愧疚,将来再补偿可就不只一等伯了。更何况,他还期待着戴公公能再来一次九百九十九两呢。 下雨的消息传到宫里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皇帝将早上那份圣旨正式加盖了大印,准备明早发出去。 废太子喜极而泣,拉着太子妃的手哽咽道:“我们能出去了。” 五皇子听到这消息不禁对贾敬又高看了几分,这人实在值得招揽。 六皇子也很是开心,贾敬越有本事,他的求子丹就越有希望。 至于七皇子,为了招揽贾敬,他想了个不能再昏一些的昏招了,金钱、权势、地位这三样他认为贾敬都不缺,亲情友情什么的他自认为没那个时间再培养了,再加上七皇子的儿子还小,又是侧室生的,用来去跟贾敬的女儿联姻,估计他也不太看得上眼。 招揽不成,那就只有威胁了。 这天晚上,月朗星稀,北风呼啸,贾敬的门被敲响了。 要是搁宁府,贾敬自然是让那人怎么来就怎么回去了,可是现在是宫里,他也只得打开门让人进来了。 门口站的七皇子,脸色苍白。 贾敬一开始以为七皇子是身体不适,来找他救急的,谁知道七皇子反手就把门关上了。很是直接的抛出个问题,“荣恩伯可愿助我夺位。”既然打算威胁了,那就一句废话都不用说了,成败在此一举。 咱能委婉点来么?贾敬心想,再说我都暗示过你好多次了。不过这样也好,贾敬正想着措辞,如何给他一个肯定而又尽显高人风范的说辞,七皇子等不及了,他把腰带解开了。 贾敬都恨不得晕过去了,七皇子外袍里面就穿了一件中衣,现在都快入冬了,你不冷么? “若是贾公不愿助我,我可就喊人了。” 七皇子惨白的脸色中带着一点红晕,既是紧张又是害怕,他知道贾敬府里有个原本用来双修的小厮,还很受器重,一直待在身边,比权量力,这种事让谁做都不保险,所以他亲自上阵了。七皇子第一次做这种事情,不成功便成仁,万一真喊来人了,他这皇子也算是到头了,与大位再无希望了。 贾敬伸手想去给七皇子把衣服拉上,谁知手刚伸出去,七皇子嘤咛一声,倒在了他怀里。贾敬脸红了。这回已经不是刚开始的那张黑黄老脸了,七皇子看了个清清楚楚。 贾敬连拉带拽把七皇子扶到椅子上,又随便抓了个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好大一块布,盖在了七皇子身上,总算是遮住了。 “殿下放心,臣一直看好殿下,所以殿下不必担心,臣是一直站在殿下这边的。”贾敬咳了两声,终于能说出话来了。 也许是太紧张,七皇子像是没听到贾敬说什么,念的还是他早就准备好的说辞,“我身上这件中衣是从五哥哪儿得来的,是上回五哥中暑时你借给他穿的,所以我要是在父皇面前说你强迫于我,父皇定会相信的。” 时间紧迫,七皇子做出这个决定也不过短短几个时辰,所以事先就准备了这两句话,剩下的他打算看贾敬的反应再说。现在话讲完了,他定睛看着贾敬,等着他的回答。 贾敬面色一沉,严肃道:“殿下这是做什么?臣对殿下忠心耿耿,殿下如此试探,真叫人伤心。” 七皇子刚想开口说什么,就又被贾敬打断了。“臣要辅佐新君,占据从龙之功,自然是要找个最有优势的。殿下在几位皇子中间一直占优,殿下难道不知道么,却又如何这等没有信心。殿下是不相信臣的人品么。” 贾敬语气沉重,七皇子被他带着稍微恢复了一点儿神智。的确,他的二哥、五哥和六哥无论哪一个都没他强。不过那个快要被放出来的前太子,也是个威胁。 七皇子有些后悔,偷偷把身上的衣服拉了拉。 贾敬装作没看见,继续道:“既然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臣今日就和殿下好好分析分析。殿下觉得谁最有威胁?” “五哥?”七皇子迟疑片刻,先说了五皇子。 贾敬一撇嘴,有点嫌弃五皇子的智商。他说:“殿下都能从五皇子府上将臣的中衣拿到手,还怕五皇子?想让一个人当上皇帝很难,但是不让他当皇帝,办法想必很多吧。” 七皇子点点头,“不错,我能害他一次,就能害他第二次。” “至于二哥,他是一介武夫,于政事上全然不通,想必父皇是不会选他的。”七皇子嘲笑一声,“就算他是装的,现在也没法改回来了。” 贾敬点头,“六皇子就更不是威胁了,他到现在都无嗣,他也不可能是下一届皇帝的人选。” 说到这儿,七皇子看了他一眼,“听说六哥去你府上求了丹药。” 贾敬一笑,道:“不错,我给他号过脉,六皇子子嗣艰难。” “你就不怕砸了你的招牌?”七皇子反问道。 “求子丹难炼,得要新鲜的天山雪莲、秋收时的雨水,还要合六皇子的八字,选一个易求子的日子服下。”贾敬嘴角微微上翘,说得无比诚恳。“这随便哪一条,都能拖两年。” 两年的时间足够了,“还有大哥,父皇一向喜爱大哥,这次又想借着求雨将大哥放出来,说不定将来皇位又成他的了。” “他已经是废太子了,能被放出来已经不错了。德行有亏,御史会死谏的。”贾敬道,其实废太子已经被放出来了。 七皇子讪讪的没说话,他也知道大哥是不可能了。 “殿下放心,皇位必是你的。” “那贾公想要些什么?”七皇子终于问了他一直想问的问题。 我说是因为皇帝本来就是你的,我不过是来抱大腿,你肯定不信;或者说是为了当国师或者一等公?也不是很有说服力,这个就算谁也不投靠,就光凭着炼丹求雨的本领,早晚也能到手上,不过是时间早晚罢了。于是贾敬淡然一笑,说:“殿下日后就知道了。” 七皇子得到了一个不是答案的答案,只放心了一些,可是话说完了又开始尴尬,他扭了两下,说:“既然如此,本王就告辞了。荣恩伯好好休息,雨既然已经下了,父皇想必明天一早就会派人送你出宫了。”说完,他拉紧了身上的布,就准备离开。 “殿下,那是块桌布。”你还是把衣服穿好了再走吧。 回到书房,七皇子拉着身上的衣服坐了大半个时辰,之后独自一人去了密室,把贾敬那件中衣剪得碎碎的,一把火全部烧成了灰,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第二天一早,也许是昨天晚上太过尴尬,七皇子没出来送他,只是拍了贴身的小太监送了些玉器书画等寻常之物,来送贾敬出宫的,依旧是戴公公。 戴公公跟在贾敬身后,一路笑眯眯的,他记得贾敬买他的好,因此也是想多跟他处处。不过没等走出两步,五皇子的声音响起了。 “戴忠,这还是本王第一次见你主动送人出去。”五皇子的声音里带着笑意,可是平白让人在大中午的从头冷到脚。 戴忠愣了一下,急忙转身笑呵呵的道:“殿下明鉴,奴才想着这荣恩伯是有福之人,要是能让奴才也沾着点福气,也好多侍奉陛下几年。” 好听的话谁都爱听,也不知五皇子是无心之语还是没打算发作,哈哈两声就没再多说什么了。 贾敬坐着马车回府,越靠近宁府就越觉得心里不安,眼皮一个劲的跳。 一进宁府,他就闻到了好大一股子血腥味,贾珍哭丧着脸出来迎接他,道:“父亲,那位蕊红姑娘小产了!” 第27章 二十七 贾敬顾不得许多,连手都没洗就冲去看蕊红了。 蕊红被安排在了下人住的院子里,不过是一人一间屋子,还有两个丫鬟伺候她。贾敬进去的时候也没人拦他,仔细一看,蕊红已经没气了,旁边一个小红包裹,包着才五个多月的孩子。屋子里血流了一地,满是腥味。 贾敬上前仔细看了看,人确实已经死了。 站在屋子中央,贾敬眼睛闭了又张,深呼吸两下,转身走出屋子,对站在一边的贾珍说道:“把人都叫到我屋子。她今天用了什么,吃了什么?” 一刻钟之后,贾敬的屋子里站了贾珍和尤氏、伺候蕊红的两个丫鬟,还有做午饭的厨娘和帮厨、还有送饭的丫鬟一共八个人。 “上一次大夫是何时来请脉的?都说了些什么。”贾敬揉揉头,他虽然不喜这种喜当爹的事儿,可是也断然不会去谋害别人性命。 伺候蕊红的两个丫鬟对视一眼,其中一个圆脸大眼的丫鬟上前一步,说:“大夫昨日来过,说姑娘身子健康。大夫还说开服安胎药备着,想喝了就喝两口,不想喝也行。” 另一个高挑身量的丫鬟接着补充道:“姑娘说喝药对身体不好,所以连药也没叫去抓。” 排除一个,贾敬又问做饭的厨娘,厨娘说:“中午饭是一起做的,最后给姑娘送了一个鸡蛋羹,一碗粳米饭,一碟胭脂鸭,还有两碟青菜,一碗清炖的鸡汤。” 贾珍点了点头,说:“这菜大家都吃了,想必是没问题的。” 贾敬瞪了他一眼,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没什么相冲相克,但是盛出来的时候就能放东西啦,还能把药放在碗里,涂在筷子上。儿子,你还太嫩。 贾敬又仔细回想了一遍那间屋里的情景,似乎没有什么异常的味道,所以还是食物的可能性最大。 问了没两句话,据几个丫鬟的说法,一切都跟往常一样,没什么异常。贾敬便让这些丫鬟都走了,独独留了贾珍和尤氏两个。 “我不过几天没在府里,你们就送了这么一份大礼!那蕊红好端端的,肚里的孩子怎么会就这么掉了,必是有人陷害。”贾敬一拍桌子,怒道。 “儿子不敢。”贾珍扑通一声又跪下了,自打贾敬从玄真观回来,他跪的是越来越顺畅了。尤氏的动作稍微慢了一些,似乎是看到贾珍的动作才反应过来的。 “你们平常是怎么管事儿的!” 在贾敬的质问下,两个人都沉默了。 半响,贾珍见父亲并无叫他起来的意思,犹豫片刻,解释道:“父亲,我一个男子,又是族长,是从来不管家事的,再加上那个又是父亲的屋里人,儿子实在是冤枉啊~” 听到贾珍这话,尤氏着急了,这明摆着往她头上推啊。“父亲!”尤氏也叫开了,“儿媳嫁进贾家已有十年,宁府规矩大,儿媳自认不是那块料,能管的不过自己屋里那几口人。再者蕊红姑娘又是父亲的人,儿媳要避嫌的。” “这就是说你们俩个没一个管她?就任由她自生自灭了?”贾敬觉得自己头又开始疼了。他又伸手重重的一拍桌子,“去查,要是查不出个一二三来,我今天就走!” 贾敬一摆手离开了,贾珍率先站起来,冲着尤氏喝道:“你还想管家,连这点事都管不好,别做梦了!” 贾珍冲着尤氏劈头盖脸一顿骂,骂的尤氏腿软的都没站起来。贾珍突然来了一句,“要我说,这事说不定就是你干的,谁知道你安的什么心。” 尤氏嗷的一声,一头撞在了贾珍身上,一个踉跄,贾珍摔倒在地了。贾珍又吓又怒,脸色都变了,也顾不得许多,急忙爬起来,口中一边怒喝“泼妇”,一边从屋里跑了出来。直到站在阳光底下,才有觉得安全了。他听着屋里传来的哭声,一边跺脚一边往外走,“叫赖升来,我有话要问!” 贾敬一人回到会芳园,突然想起和尚道士俩个或许能知道些什么,便在心里默念两人名字,将人唤了出来。 道士和尚一露面便打了个千,说:“仙君唤我俩有何事吩咐?” 贾敬眉头一皱,问:“你可知蕊红是被谁陷害的?” 道士有些为难,想了半天才开口。“仙君,自打您醒过来,这处小千世界的变化就跟原来不一样了。” “这蕊红肚里的孩子本就没魂,是生不出来的。” 和尚接着说。 一听这话,贾敬心里稍微好受一些,可那蕊红不依旧是白白送命了么。 道士接着说道:“虽然有所变化,蕊红也是命中该绝之人。” 贾敬没说话,那一屋子的血腥味实在让人心里难受。跟和尚道士两个又说了说丹药的问题,虽然丹药生意一路高走,但是贾敬还是没提起精神来,憋屈的很。 他顺着会芳园的小溪一路走着,直到听到不远的假山背后有两个丫鬟在说着什么。 “你说这事到底是谁干的?”其中一个尖细的声音道,“我现在想起来还怕,长这么大,我就没见过那么多血。”随即响起了拍胸脯的声音。 另一个声音听着比较柔和,她说:“这谁能知道,那蕊红姑娘是新来的,也没得罪过人,谁能下得了这个手。”声音顿了一顿,刻意压低了说:“不过咱们府上统共就这么三五口主子,能干出来这事的想必也就是那几个人里的一个。” “啊?”尖细的声音一声惊呼,又说:“会是谁呢?这可是老太爷的老来子,以老太爷的年纪,谁知道会不会是最后一个了。” 像是突然想起了贾敬的外貌已经变得年轻了许多,两个丫鬟笑闹几声,对于谁更讨贾敬欢心这个话题进行了一番没有任何道理的推断,这才又回到了正题。 “要我说,老爷的可能性更大一些。”柔和的声音道:“谁知道他是不是嫉妒呢?老太爷现在又有了爵位,还有了新府邸,要是再有了新儿子,这东西说不定就归不到他手上了。” 尖细的声音似乎不同意这个观点,她说:“老爷平常都不管这些的,说不定还是大奶奶动的手呢。要是蕊红摔了一跤或是被谁冲撞的,我倒是相信是老爷干的,现在明显是下药,大奶奶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你别忘了,还有借住在咱们府上的贾蔷呢?”柔和的声音又提出了一种可能,“说不定是他嫉妒呢。” 贾蔷?贾敬想了想,似乎回府之后跟他只见过两面,是他宁国公的幼子一脉的,到现在只剩下他一个了,贾珍见他跟蓉儿差不多大小,接来与蓉儿做伴的。 “哪会,那位主子跟少爷一般大小,还是个孩子呢。”尖细的声音继续道:“要我说,还是老爷的错,他现在是宁府的主人,没管好家才出了这档子事。” 贾敬觉得再没必要听下去了,故意踩着树叶走了过去。假山那边站着两个丫鬟,看衣服首饰,都是二等的,也不怎么眼熟,想必不是主子跟前得力的。 见到是老太爷,两人吓的都瘫跪到了地上,这跟原来说的不一样啊,原来只说无意之中说给老太爷听便完了,然后两人偷偷溜掉就算完事,没人告诉她们贾敬会放弃所谓非礼勿听这个原则,直接就出来了。 贾敬站在两人面前,脸上晦涩难明。半响,他高声喊了几个人过来,将这两个丫鬟绑了起来,直接跪到了大堂门口。 就贾敬一人坐着,贾珍站在他身侧,尤氏眼睛还红肿着,时不时拿手帕遮一遮。贾敬另一边则是李顺和玉山两个他最近正用着的人。那两个丫鬟跪在中间。宁府的管家赖升,还有各方管事的男仆和婆子,都一排排站好了,低着头排在丫鬟身后。 “说吧,把你们方才说过的话再说一遍!”贾敬道。 两个丫鬟对视一眼,却是怎么也不开口了。 贾敬一拍桌子,说:“行啊,都不说。那我来说。”他先是一指左边的那个,对贾珍道:“她说这事是你干的。”然后又指了指右边那个,对尤氏说:“她说这事你的可能性更大。” 贾珍这才明白父亲摆了这么大一个架势想要干嘛,他下意识一脚就将左边那个丫鬟踢得倒在了地上,刚转过身又觉得不解恨,一脚又将右边那个踢到了,半响都没爬起来。 “这宁府,我是不打算住了。”贾敬对贾珍说道,“不过这事,今天得解决了。” 贾珍刚想跪下,就看见父亲一张冷着一张脸狠狠瞪他一眼,想着不能耽误父亲处理事情,便又在他身后站定了。 “你们两个都是谁家的?”贾敬问道,那两个丫鬟依旧不出声。“赖升,你来说。” 宁府的大管家犹犹豫豫出列了,他说:“穿蓝色衣服的兰草,是负责打扫内院的;穿黄色衣服的是梅儿,是小爷屋里的丫鬟。”临了他又加了一句,“都是宁府的家生子。” “行,知道这么多就够了。” 贾敬的声音渐渐平和下来,情绪也没一开始那么激动了。“把这两人绑到官府,就说谋害主子,两人的父母兄弟姐妹等等都发卖了。” 这下那两个丫鬟总算是出声了,两人一顿哭嚎,只说自己错了,让老太爷饶她俩这一次。不仅是她俩,下面的管事婆子里也跪倒了两三个,跟着一起哭起来。 “还不动手!”贾敬声音突然拔高了许多,李顺先上前去将两人捆了起来,有了第一个动手的人,后面就好办了,不多时,院子里就绑了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不下二十余人。 贾珍也反应过来了,差人拿了名帖准备去官府,又差人去拿剩下几人的身契。这时候,门口传来一阵笑声,“诶呦,这事怎么话说的。好久没来了,怎么跪了满院子的人,老太太的面子可真大。” 隔壁荣府的新媳妇凤姐搀着老太太进了院子。 贾敬眼皮一跳,这是来搅局的! 第28章 二十八 见到那两人进门,贾敬也没站起身,只说了句:“给老太太搬把椅子去。”他这会心情不好,没主动找事已经很不容易了。 其实老太太原本不想来的,要不是这次宁府要发卖的几个人里跟荣府的下人有了姻亲,那老嬷嬷亲自求到了她跟前,她是绝不会出门的。这种紧要关头,宁府太爷的小妾连带肚子里还没长成的儿子一块死了,躲都来不及,上赶着上门这不存心找事么。 要是贾敬怀疑到她身上可怎么办? 没错,老太太知道贾敬死的是个刚成型的儿子,宁荣两府在一条街上,本就只隔了两道院墙,中间距离不超过一丈,在这边墙根大声说话那边都能听得清清楚楚,下人又多有通婚,只要存点心,什么都能问出来。 老太太一手著着她那把纯金凤头拐杖,一手拉着凤姐,颤颤巍巍的坐下了。 贾敬看了一眼,不好意思,只有一把椅子,没看你大哥哥和你大嫂都站着么。不过,老太太那拐杖真是纯金的么?贾敬心里默默的换算了金子的重量体积,得出个结论,大概只有上面凤头的那一点点是金的,而且估计还不是什么好木头,不然以老太太的体力就只能拖着走了。 管事的人都在院子里站着,剩下没站的人都做不了主,因此老太太来了半天也没人给上茶。她不禁有些生气,转头一看,只有贾敬手上有个茶壶。 这再仔细一看,老太太差点没忘了自己是来干嘛的。这贾敬比他身后站的贾珍气色还好! 人年纪大了最怕的就是生病,最想的就是多活几年,尤其对于老太太来说,她熬死了贾代善,甚至大儿子的原配也走了,这么多年身体一直健健康康,又有这么多人伺候着,因此要是能多活几年,比什么都强。 老太太往那儿一坐,老半天也没人说话,贾敬没出声,贾珍和尤氏两个自然不敢开口,院子里只能听到院子里那几十个人的啜泣声。 老太太手上一使劲,凤姐先开口了。“这几日没见,伯父的脸色又好了许多。” 贾敬呵呵一声,没说什么。凤姐强笑道:“当初老祖宗就说伯父有仙缘,这才在玄真观待了多久,就学了这一身本事回来。” 贾敬依旧呵呵,于是凤姐败退了。 “你们这是做什么?”老太太开口了,“地上跪了这么多人,天气又凉了,这都是家里的家生奴才,仔细膝盖疼。” 贾敬看她一眼,怕老太太受不了,因此没有呵呵,但还是没说话。 老太太脸上挂不住了,好久没人给她这么没脸了。 谁知贾敬又看了她两眼之后,态度不知怎么突然好起来了。脸上带着笑说:“还不快点上茶,没见老太太坐了这么久了。” 等到老太太将茶杯捧在手里,贾敬又问:“老太太身体还好啊?天气冷了,还得多多注意身体,不然这一大家子可怎么办啊?” 不止是老太太,连贾珍都不住的抬头看贾敬。贾敬依旧看着老太太,这眉毛长的,这额头,这鼻梁,这人中,都是高寿之相啊。 但是,这相公、儿子、儿媳、女儿、女婿、孙子、孙媳、外孙女等等一系列亲戚都会死在她前面。这是什么,这妥妥的是大金主啊~贾代善已经死了没办法,剩下的人临死前都能捞一把的。只要老太太在,她就能做主给钱的。 荣府比宁府可有钱的多,算起来怎么也得有近两百万两银子吧。贾敬笑眯眯的看着老太太,觉得她浑身都是宝。 老太太打了个寒颤,觉得确实是入冬了。 “这些奴才都犯了错,背地里嚼舌根子,我宁府是断容不下这些人的。”贾敬突然换了个严肃面孔,一板一眼说道。 这会轮到老太太呵呵了,她说:“奴才么,敢嚼舌根子定是受了旁人的教唆,将那几个主要犯事的打一顿,好好管教便是,何苦卖了呢?” 这话听着耳熟,贾敬又说:“这种奴才,管都管不过来。” “怎么会,当初我也是管过家的,奴才犯了事必须得管。”老太太被贾敬的笑意迷惑了。 “那就好。”贾敬一把抓着桌上放着的身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换掉了老太太手里的茶杯,“咱都是自家亲戚,一共二十三口人,我也不多要,每人十两,老太太就都带回去吧。” 院子里的人都被这神转折惊呆了。老太太年纪毕竟大了,反应慢,被塞了满手的身契丢也不是扔也不是。 贾敬趁热打铁,“快快,都松绑了,你们今后就是荣府的人了。” 没等老太太反应过来说个不字,贾敬一叠声的都安排好了,抬轿子的去抬轿子了,李顺跟着去荣府拿钱,等到轿子抬到荣府门口,老太太才说出话来。“这是怎么话说的,我买宁府的下人做什么?” 但是已经晚了,等在荣府院子里的老嬷嬷感谢的痛哭流涕,结结实实给老太太磕了三个响头,李顺将身契交给了荣府的赖大管家,又在账上支了两百三十两银子,回宁府了。 但是这事还不算完,老太太回去气闷了好几天,晚饭都没吃多少。想着到底还要不要去宁府商量蓉儿的婚事了,这万一又被绕进去怎么办。 这贾敬,去了道观不过半年,连道士的油嘴滑舌都学会了。不过,他那张脸可真是一点褶子都没有,贾母算算贾敬的年纪,比她的大儿子贾赦还要大上三四岁的样子。可得想个什么法子让他孝敬点丹药过来。 晚上等待贾琏回来,就见到凤姐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贾琏顺势往上一扑,笑道:“今儿遇到什么好事了?” 凤姐一边笑一边说,“我今儿陪着老太太去隔壁府里,你那大伯可给我扮了个没脸。” 贾琏眉毛一挑,问:“那你还这么开心?怕不是傻了吧。” 凤姐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的说:“老太太吃亏了。今儿花了两百多两银子,从宁府买了二十三口犯事的下人。” 贾琏跟着笑了一声,说:“说到隔壁的大伯,外面有人托我买药,都出到这个数了。”贾琏五指一张,比划道。 “五十两?”凤姐说,“好像有点少。莫不是五百两?” 贾琏点头,小声说:“不论成与不成,只要把话带到,光给我就五百两。” 凤姐一下翻身起来,问:“你答应了?” 贾琏平躺在床上,双手枕在头后道:“这事儿哪儿有那么好办。你没见隔壁大伯一趟趟的进宫,宁府这短短一个月就接待了三位皇子,大伯又跟谁都不亲,难那。” 贾琏伸手把凤姐又拉了下来,“你没事也去隔壁转转,探探口风,今还有人问我大伯可有找个继妻的打算。” 凤姐刚想说大伯都多大了,可又一想他那张完全看不出年纪的脸,最近又得圣宠,新得了座伯爵府。也确实是,搁谁都想把女儿嫁过去的。 再回到宁府,送走了老太太,贾敬脸色又沉下来了。他在贾珍和尤氏两个中间看来看去,最后叫了贾珍跟他过来。 “你明白了么?” 说实话,贾珍是什么都没明白,于是他恭恭敬敬的回答道:“父亲说的是。” 这儿子没人教还真不行。贾敬一指旁边的凳子,说:“坐那,我问你。今天那两个丫鬟说的话你可明白了?” 贾珍刚想说尤氏我不知道,但这事儿我真没参与,不过他好歹也被贾敬教育了这么多天,隐隐约约明白他爹说的应该不是这个,于是他试探性的说了一句,“这是故意说给父亲听的?” 总算还没笨到无可救药的地步。“那老太太过来是为了什么?” 这个就真不知道了,老太太什么话都没说,就被父亲塞了几个人回去,于是贾珍很是诚实的摇了摇头。 “老太太来多半是为了这事。我们府上动静这么大,跟荣府牵连众多,想必他们也能探听到一二,老太太选了这个时辰上门,太过巧合了。” “父亲是说这蕊红姑娘,是隔壁下的手?” 贾敬摇摇头,说:“不太可能,这事对老太太来说没什么好处。我说的是这两个丫鬟和她们的家人。方才李顺回来,说院子里有嬷嬷给老太太磕头,又拉着那几个人说话,老太太过来是给这些人求情的。” “宁府的下人得换了,尤其是那些跟荣府有牵连的,或者家生子已经超过三代的,都得换。”贾敬说道,他眼睛转了一转,说:“这事你得安排给焦大做。” “焦大?”贾珍有些迟疑,他那么个性子,别得闹得天翻地覆才是。 贾敬点头,“只能是焦大,多提提你曾祖父,他能把那些夜里吃酒赌钱的婆子抓的干干净净,能把借着主子名号在外敛财的奴才也清理的一个不剩。” 贾珍点头,刚想出门,临了又问了一句,“那蕊红姑娘这事儿是谁干的呢?” 贾敬一开始没说话,等到贾珍快要顶不住放弃的时候来了一句,“其实这府里主子就那么几个,有能力做这件事情的不超过三个,不是你,不是我,你说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我家编编说了,入v头一天要更一万字以上,于是这是第四更,不过明天依旧是晚21:00刷新章哦~ 另外,脑补小剧场“很久很久以后”奉上,与正文无关哦~ 在很久很久以后,久到道爷已经回到天上做了真正的仙君,久到红楼里的一干相关人等都凭着道爷留下来的那点东西成了仙。 这一群人一起到了天上,守门的侍卫觉得这事不太好办,再加上仙君现在闭关去了,所以将所有人都集中在一起,带到了仙君宫殿的外围,交给了和尚道士两个人。 和尚道士看着这一堆,没错,人多的已经可以用堆来形容了,一堆跟仙君有羁绊的,而且虽然什么功法都不会,基本全是属于走后门入了仙籍的幸运之士,两人嘀咕了半天。 仙君是个好人,但是不能否认当初仙君骗他俩骗了近一年之久,于是两人商量了半天,决定将这些人原本的结局告诉他们,给仙君找个不大不小的麻烦。 于是众人的表情成了这样。 老皇帝:( ⊙ o ⊙ )啊!老头他也骗,哪有什么上天之子的说法。 废太子:仙君很好很体贴!\(≧▽≦)/ 五皇子:他救了我的命~o(n_n)o~~ 六皇子:总之仙君是个好人!\(^o^)/~ 七皇子:尼玛要不是他,我早就是皇帝了!/(ㄒoㄒ)/~~ 林如海:因为涉及剧透,该表情无法显示。 经常找贾敬麻烦的李大人:我就说他是个骗子!╭n╮(︶︿︶)╭n╮鄙视你! 躲在一边的贾珠:姓贾的就我一个,太弱势了…… 总之场面变得很混乱。但是因为仙君不在,众人很快安定了下来。老皇帝发话了,“找房子住,等仙君回来算总账!” 第29章 二十九 贾珍的脚抬到一半定住了。“不可能吧,她这些年……看不出她有这个心。” 贾敬也在思量这个问题,要说是尤氏做的其实也挺没道理的,关键是她有什么动机呢,单从动机上来讲贾珍反而还更有可能,毕竟这孩子生下如果是个男的,对他也是小有威胁的,至少能在家产上分掉不少。 至于贾蓉,他跟贾蔷一起被扔到了学堂里,白天根本就不在家,但是也不是完全没可能的。 “你先下去,现在也没有证据,你多多留心便是。”贾敬除了不怀疑自己,剩下的人都在他的嫌疑名单上了,因此连贾珍也不能多说什么。 这事一时半会解决不了,他打算先带着李顺去办另一件事,给戴忠挑孩子去。 每年金陵那边都会送来不少成了孤儿的少年,有的在主子家里当差,有些送到自家的店铺里培养,贾敬打算在这里面给戴忠挑一个,或许是两个孩子。除此之外,还得有个小宅院,几个仆人,总不能把孩子养到宁府或者荣恩伯府吧。 这事并不难办,贾敬出来晃了一天换了换脑子,觉得轻松了许多。人多是非就多,贾敬现在充分理解这句话了,实话实说,这些事其实跟他都没什么关系,管那么多做什么。 晃到快申时,贾敬回宁府了。刚进门就觉得仆人神色不对,他不由得眼皮一跳,又出什么幺蛾子了。他下意识想避开这种事情,便随口找了个理由又出去了,转到会芳园在侧街上开的便门进去了。 会芳园在宁府的西边,占了宁府大约三分之一的地方,东南角的院墙一面跟贾珍的正堂相邻,一面跟尤氏的小院相邻。贾敬才进内门,就听到尤氏院子里传来哭喊声,还有瓷器砸碎的声音,隐隐约约还能听到尤氏和贾珍两个叫骂的声音。 贾敬一路走过去,声音越来越大,像是已经吵了好一会了。从门口一看,尤氏院子门口一个人都没有,应该是被两人遣散了,贾敬屏息静气小心翼翼的靠了过去。 “你打!你打死我算了!”这是尤氏的声音,没说两个字就一阵呜咽,之后又是一阵哐当,像是又有什么东西被砸了! “是不是你!”贾珍咬牙切齿的声音传来,能听出来他想把声音压低,但是愤怒之下却没成功。 “那是太爷的孩子,我为何动手!”尤氏辩解道,说完气不又加了一句,“要是佩凤那个小贱人的,我定不让她生下来。” 啪的一声,贾珍甩了个耳光。尤氏突然爆发嚎了一声,“就是我干的,我不想让太爷回府。太爷一回府你就装,没事了瞎折腾,真该让太爷看看你平常那副德行。” “我嫁进贾家十年了,到现在贾家的大事还一概不许我插手。你高兴了去找佩凤,不高兴了就来折腾我。我倒情愿太爷在玄真观住着,你天天去外面厮混,我一个人过日子就罢了。”说完这话,尤氏泄了力气,只呜呜的小声哭着。 贾珍在屋里来回走了两圈,一把拉起尤氏的头发,“去祠堂,我要休了你这毒妇!” 尤氏双手指甲抠在砖缝里,反抗的厉害。“不是我干的!你别想把这事而推我头上!”贾珍身体也亏得厉害,力气跟尤氏差不了多少,一时间两人僵持不下。 “是你干的!” 尤氏挣扎间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贾珍不知道是被吓的还是怎么回事,给停住了。尤氏抓住机会挣脱开来,咬牙切齿道:“被我说中了。” “你是怕那孩子分了家产?还是分了太爷新得的爵位和宅子,或者还有丹药?”尤氏每说一样,就能看到贾珍一抽。 “哼!”尤氏冷笑道,“你比我还见不得那个孩子出生!” 贾珍被说中了心事,腿一软倒在了椅子上。 尤氏得意洋洋,力气全回来了。“我就觉得不对劲,一开始我还怀疑是老太太干的,上回去荣府就听老太太言语里想找你商量什么事,后来被太爷阻了,老太太也不想让太爷留在府里。可是老太太手段高超,早年她后院里一个妾生的孩子都没有。要是老太太动手,必不会闹得这般人尽皆知,破绽百出。” “倒是那两个丫鬟极有可能是她安排的,老太太反应可真快,把咱们两个全拉了进去。” “不是我!”贾珍低吼一声,“我只是想想,我没动手。” 尤氏声音里带着嘲讽,“不是你是谁,我们女人家想让孩子生不出来的法子多了去了,要是我,必等她生的时候才动手。女人生孩子本就是过鬼门关,没迈过去也正常。哪像你,做的这般惹人怀疑。” “你个毒妇!”贾珍猛地冲了过来,又是一巴掌扇了过去。 “你心肠更歹毒,怪不得这些年一无所出!”尤氏头上的簪子都被扇掉了两个,依旧不依不饶。“你送我去祠堂啊,我定要把你这些年做过的下作事情一五一十的说出来。看太爷还要不要你,看你这族长还能不能做下去!” 后面两人的互相责骂贾敬已经不想再听下去,可是这事到底是谁干的,贾敬不知不觉中走到了宁府的马厩处,蕊红跟孩子的尸体就摆在这儿。 兴许是看守的人嫌晦气,见到天色已晚,偷偷躲了出去,马厩里一个人都没有。蕊红的尸体上被盖了块布,胎儿的尸体在一边放着,身上什么都没有。 只一眼,贾敬就觉出不对了。头有点小,这胎儿现在差不多五月龄,头差不多应该是身子的一半,可眼前这个明显只有三分之一或者四分之一。再往前两步仔细一看,不仅是头小,胎儿的舌头也凸出来了,面骨还没完全闭合。 这似乎是个畸形儿。 贾敬不由得想起原主已经四十五岁的高龄,又是天天服用丹药双修,他刚来的时候调理身子将近一月才好。父本年纪太大,又长服有毒有害物质,所以这胎儿畸形,是自然流产? 这就跟和尚道士说的胎儿无魂对上了,胎儿五月龄流产,蕊红大出血,因此都丧了命。 不过方才贾珍和尤氏对骂中透漏的信息不少,至少他们三个都曾经想过动手,老太太还顺势玩了手栽赃嫁祸。 贾敬在搬回贾府之后第一次失眠了,也是他第一次认识到他占卜出的结果,为什么贾府会晚景凄凉,面相不好只是提示某件事情会发生的可能性比较大,真正起作用的是这些人的心不好。 贾敬心里盘算着,要不要借着这次的事件搬出去呢?荣恩伯府已经能住人了,虽然马上就要过年了,他一个稍显凄凉,不过原主记忆里似乎还有个刚一岁多的女儿,要是能接来自己养也不错。毕竟养在这种已经从内部开始相互作死的家里,将来也不会有什么幸福生活的。 第二天一早,贾敬随意打发了来请安的贾珍,便和玉山两个将皇帝赐下的东西清点一遍,准备等下午李顺来接的时候就搬走。 没等来李顺,戴公公先到了,还带来了秋天时候七皇子献上的已经又开始枯萎的仙草一株,和刚被放出来的废太子,现在的忠顺亲王一名。 仙草是皇帝给的,他还记得上回贾敬一出现,仙草就绿了。皇帝现在自觉身体无恙,对贾敬的丹药也放心,因此便把仙草赐给了贾敬,还说了一句,“问问他能不能把这仙草也炼成丹药。” 至于忠顺亲王,是来瞧病的。自从被放出来之后,他精神虽然好了很多,但是脸色依旧苍白。这半年两场大病,已经把他的好底子耗得一点不剩了。现在多走两步就喘气,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 废太子成了忠顺亲王了,太医自然是肯给他瞧病了,但是废太子也不是没骨气的,又不是没人能瞧,因此跟着戴公公一起来了。 忠顺王府还没建好,他依旧住在宫里,还是那座冷宫。 贾敬对从前的废太子现在的忠顺亲王倒没什么特别的感受,横竖造的不是他家的反,他只管瞧病就是了。 不过这次不用悬丝诊脉了,贾敬三根指头搭在忠顺王寸关。 “没什么大毛病,就是体弱,多补补,好好休息就是了。”听了这话,一边的戴公公也放下心来,出宫的时候皇帝特意强调了,要将贾敬说的话一字不漏的记下来。 对面忠顺王的脸色也轻松许多,他还有儿子女儿要照看,以前关在宫里不提,现在出来了,他还得活着给儿子找个好前程,给女儿找个好归宿。 说到这个,贾敬似乎有个年纪差不多的孙子。忠顺王眼睛一亮,很是直白的问道:“荣恩伯的孙子定亲了没有?”因为曾经在他面前很没形象气质的大哭过一回,忠顺王在贾敬面前很是随意,脱下了那副曾经用了好几十年才培养起来的完美外壳。 贾敬抬眼看他一眼,摇摇头说:“虽然不曾定亲,但是……”贾敬在冷宫的时候见过忠顺王的女儿一面,能感觉出来被原本的太子妃教育的极好。他家那个孙子不争气不说,就光有这么个坏心眼的公公和婆婆,日子就好过不了。贾敬不想跟忠顺王结仇,因此迟疑了。 忠顺王脸色暗淡下去,他以为是贾敬看不上他女儿。也是,当初被废太子牵连丧命的人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了,奉皇帝之命给他看病是一回事,但要是真的结亲……谁都会犹豫的。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这章又叫:论优生优育的重要性 有谁猜到了? 第30章 三十 “我那孙子”贾敬想了一想,说:“人虽然没什么大毛病,而且现在年纪还小,也看不出来将来会怎么样。如果能好好教,想必也不会差到哪里去。但是他的父亲可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贾敬犹豫了一下,将昨天晚上偷听来的对话捡了几句要紧的告诉了忠顺王。忠顺王却没生气,他脸上还有笑容,在他眼里,这并不是什么大毛病,原本宫里的腌臜事情比这个要多得多了。 忠顺王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办呢?” “要么我搬去荣恩伯府中,跟这一大家的人离得远远儿的,眼不见心不烦。” 忠顺王又笑了,“你儿子可把你的心伤的够深的啊!你看看我爹,年初的时候死了两个儿子,关了一个。现在还好好在皇位上坐着,你真该跟他学学。” 贾敬略一思量,迟疑地说道:“你是说,我得把它打压下去?” 忠顺王点头,“没错。”知道了贾敬并不是没看上他的闺女,忠顺王放心了。现在全心全意的帮贾敬出主意,好好管管他那不争气的儿子。忠顺王被当做太子养了这么好几十年,如果不是说那场没头没脑的叛乱,现在已经当上皇帝了。阴谋可能玩不过别人,但是阳谋还是能拿得出手的,至少比贾敬要聪明得多,更别提那个几乎没有智商的贾珍了。 忠顺王说:“眼下就有个好机会,你我结亲。”贾敬略一迟疑,道:“你是说,让贾珍把爵位传出来。”忠顺王笑着点头说:“没错。想要娶本王的女人,贾蓉必然得先袭爵,宁国府留给他们小两口住,你带着你不争气的儿子去荣恩伯府,将他困在身边,想必他也翻不出什么风浪来。” 贾敬点点头,觉得这个主意非常不错。忠顺王文采出众,人又聪明,如果他成了蓉儿的岳父,想必是会好好教他的,甩下一个大包袱,他也轻松许多。贾敬豁然开朗,他站起身来大笑两声,对忠顺王说:“走,今儿要借你帮我压压场了。” 宁府的大厅里站了不少人,有刚下学的贾蓉,办完事刚回来的贾珍,还有得到消息匆匆从荣府赶过来的老太太,这回跟着她的不是王熙凤了,而是他大儿子家里的邢夫人。贾琏身上还什么爵位都没有呢,贾敬是自家亲戚还罢了,忠顺王可不成。 太子是见过大场面的人,曾经在满朝文武百官面前讲过学的。等到众人行完礼之后,他微微一笑,冲贾敬说:“你家里人来得到全。” 贾蓉同贾蔷一起上学,因此也跪在一处。忠顺王招了招手,“哪个是贾蓉?过来我看看。” 贾蓉今年14岁,长得粉雕玉砌,很是好看,忠顺王一眼便看上了。想必是贾珍平常不怎么教儿子的关系,贾蓉见了忠顺王稍有些害怕。 忠顺王不以为意,他家的闺女也不是个会生事儿的,这样的性子两个人在一起刚刚好,而且这孩子年纪还小,慢慢教便是了。怕他可不是什么坏事,将来才不好欺负他闺女么。忠顺王满意极了。 老太太在一边见了这种场面,心里暗喜一声,这事儿成了。她有点儿想上去表功,但是又想想这种事情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不好明说。因此老太太略微往前走了两步,让忠顺王注意到她,大家心知肚明便是。 忠顺王在这边站着帮贾敬吸引火力,那边玉山带了两个下人,已经将仓库里属于贾敬的东西都搬空了。看到玉山再次出现,身后还跟着李顺,贾敬向忠顺王使了个眼色,咱该走了。 忠顺王从腰间解了块玉佩下来,递给贾蓉说:“今日来的匆忙,也未准备什么见面礼。这块儿玉佩你拿去玩吧。”说完这话,忠顺王抬头看看天又说:“天色已晚,荣恩伯送送我可好?” 贾敬面无表情的跟着忠顺王离开了宁国府。 上了马车,忠顺王有些支持不住了,他身子还没养好,方才那一段时间强打精神,现在已经支撑不住了。见此情景,贾敬抓住忠顺王的手,在上面揉捏几下,忠顺王顿时觉得舒服了许多。 见到忠顺王不舒服,戴公公也不敢多待,便叫车夫将马车一路赶回皇宫。忠顺王跟贾敬告辞后先下了马车。戴公公一边收拾忠顺王贴身携带的物品,一边冲贾敬使了个眼色,掏出一小叠银票来递给他。 借着帮忙搬东西那一瞬间两人身体交错,贾敬在戴公公耳边低声道,“宅子跟孩子都准备好了,下次早点出来我带你去看看。” 戴公公感激极了,只是周围人多不好说什么,只来了一句,“荣恩伯路上小心。” 回去新府的路上,贾敬觉得今天还是挺成功的,稍微示了弱,就有人将这些麻烦事都接过去了,接下来他只要安安静静等消息便是了。贾敬一夜安眠。 贾珍是在晚上才觉出不对来的,他爹下午走了就再没回来。晚饭没回来吃正常,说不定被忠顺王留下吃饭了,但是都快宵禁了还没回来就太不正常了,要知道忠顺王可是住宫里的,这怎么着也得找个人回来说一声吧。直到他前些日子派去打探荣恩伯府消息的人回来,说太爷歇在荣恩伯府了。 感情这是抛下一大家子去了新府了。贾珍觉得略有不可思议,他还专门去翻了黄历本子,今天可真算不上是黄道吉日,本子上明明白白的写着,忌入宅。 可是他爹真走了,年初颁布的宵禁令现在还在期限内,因此贾珍想去找他爹也只能等明天早上了。 不过想了一个晚上,贾珍第二天早上没去荣恩伯府,他先拐去了荣国府。他的妹妹还在荣国府呢。贾珍打的好主意,他打算带上一家子人,包括贾蓉贾蔷,怀里抱着年仅一岁的妹妹,就不怕他爹不心软。 贾珍心里隐隐约约有些不安,害怕是他心里那些见不得人的念头被他爹发现了,他有些想去找尤氏发泄一顿,但是又怕她说出些什么来,因此在她院子门口徘徊两圈又回去了。 佩凤和偕鸾都住在尤氏院子里的侧屋,因为心里还对尤氏昨晚上那场发泄心有余悸,贾珍连她们两个都不敢去找。晚上一个人辗转反侧,到半夜才睡着。因此第二天一早,他顶着两个黑眼圈去荣府了。 可是这惜春哪里是那么好抱出去的,他刚在老太太面前露出点意思来,说什么幼妹年幼,怕惊扰了老太太的清净,就被老太太话题岔开了。 老太太说得也直接,“不许再说这种话,什么扰清静,都是一家人,我也喜欢小孩子。”然后上下打量他几番,又说:“你年纪也大了,不比年轻小伙子,还是要注意着身体,看你那眼眶子底下都乌青一片了。” 贾珍哑口无言,只得连连道好。老太太又说:“你府里也没个人能管孩子,尤氏虽说是你夫人,但自己也没生养过,惜春现在才一岁多,正是要仔细的时候。我这儿前前后后都养了她们四个了,你放心就是。” 贾珍能说什么呢,半天只蹦出来一句老太太辛苦了。他刚想告辞,老太太突然让鸳鸯去门口守着,问了一句:“蓉儿的婚事近了吧。你看你父亲也是的,跟王爷都见过面了,还把咱们这一大家子人瞒得紧紧的。” 说到这事儿,老太太笑眯眯的,王爷都亲自来看了贾蓉了。看来那姓秦的女儿真得如介绍人所说,是太子钟爱的小妾所生,因为当初太子妃善妒,这才不得已养在外室的。老太太还记得当初那人说“太子必不会亏了你们家的”,现在看看果真如此,太子虽已被废了太子之位,但是又变成了王爷放了出来,将来怎么样,还两说呢。老太太越发的开心,她似乎又看见了宁荣二府崛起的场面。 贾珍被贾敬教了一月多,脑子稍微好使了些,他似乎能觉察出老太太这话不妥,但是具体怎么个不妥法,他还得再想想。于是这趟荣国府之行收效甚微,妹妹是没接回来,连见都没见到,去荣恩伯府的日子又往后挪了挪。 幸亏贾珍没去荣恩伯府,就算他去了,也得吃个闭门羹,贾敬这会顾不上他了。因为和尚道士不请自来了,和尚一进门就抛出个问题,“你不是真的仙君!” 贾敬面一沉,什么话都没说,心里却在飞快的转着,到底是哪里出问题了? 沉默不能太久,不然就显得是默认了。贾敬冷眼一瞪,说:“我差你们两个去做的事情做好了?” 仔细观察着和尚道士的反应,两个人确实不一样。道士脸上犹豫一下,似乎想说些什么,而和尚则无比坚定,说:“你骗了我们。” 当初见他们两个的时候,是这两个人主动叫他仙君的,而且那个时候,明显是道士要谨慎的多,现在发生了什么?让和尚对他怀疑起来。 莫非他们找到了真的仙君?不可能,要是找到了真的仙君就不会是这种态度了,直接想做什么就做了,现在明显是想等他辩解一番,所以这个排除。 那就是最近发生了什么,让和尚怀疑了,而且这个怀疑的证据略显不足,和尚明显是来诈他的,知道这个就好办了。 最后一次见面,是他招两人来问是谁害了蕊红,难道是因为这个让他们起了疑心?那天他是怎么问的,和尚又说过什么?为什么道士不怀疑他呢? 三第31章 三十一 那天他只问了一句,\”蕊红肚子里的孩子是谁下的手”,和尚因此就起了疑心,或许不止这一处,也许是在他与和尚道士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不会是袖里乾坤,当然也有可能是在那次义诊,和尚复制宣传单的时候,他眼里的惊奇多了一些。 不过这些怀疑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能不能将这两人忽悠过去。 道士对他的怀疑心没有那么重,而道士跟和尚唯一的区别,就是道士曾经服用过一颗他亲自炼制的丹药,治好了他的拐腿。那颗丹药里加了贾敬经过稀释的鲜血。 想到这,贾敬站起身,对和尚道士说:“你两个略坐片刻,我有一样东西让你们看看。” 他回到卧室,看到了床边那棵扭的无比畅快的仙草。他连盆带草抱在怀里,又取出一根银针,往手指头上狠狠的一扎,转眼间数滴鲜血便落到了花盆里。 从开始到现在,他用在丹药上的鲜血都是经过稀释的,大约是一滴滴到一碗里的比例。这样第一次用还没稀释过的鲜血还是第一次,数滴下去,仙草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举个不是很恰当的例子,仙草从原本的小香葱变成了大葱,或者说他从圣女果变成了西红柿。 贾敬抱着这株仙草,去见了和尚和道士。 “啊!”和尚一见这仙草就惊呼出声,“这不是绛珠仙子的……” 道士踢了和尚一脚,和尚住嘴了。这才过了多久没见,仙草怎么就长成了这幅模样,和尚心里狐疑,又上下看了贾敬两眼,难道他们猜错了,这个人真的是仙君。若不是他还有谁能让仙草长成这个模样。 贾敬心想这回可不能让他们两个先开口了,万一问出什么他不能回答的问题,这可怎么办? 贾敬问:“你们两个认为什么才是历练。” 和尚道士对视一眼,想起了这次下凡的痴男怨女,尤其是来还泪的绛珠仙子,还有那块石头,无一不被封了记忆和功力,完完全全成了一个普通人。 贾敬想,当初见面的时候和尚跟道士对他分外的尊敬,又提到什么大千世界小千世界,对于贾敬能带他们脱离这个世界,和尚道士一开始是很感激的。因此贾敬能推定,就算他是仙君,他原本所在的世界跟和尚道士完全不在一起,而且要比他们高了许多。 “你们两个还保有一定的仙法。”贾敬说:“可有心思去开疆土扩土,成就一方霸业?或者行善积德,造福一方百姓?” 道士急忙回答:“不敢不敢,这是犯忌讳的事情。” 贾敬叹息一声:“唉,你们终究是所知甚少,想要去大千世界,还得多多经历才是。”说完这话,贾敬也不等和尚道士回答,伸手抱起那株已经有半人多高的仙草,回了卧室。 和尚道士又对视一眼,我们这是让到仙君失望了?看着已经闭上了房门,和尚道士并不敢上前去推,再加上心中烦恼,他们两个决定找个没人的地方商量一下。 道士有些埋怨和尚,“我就说是仙君肯定是真的,他上次给我吃的丹药治好了我的拐腿,你又不是没看见。” “看是看见了。”和尚说:“可是仙君一点仙法都不会。” “你看看通灵宝玉,你再看看绛珠仙草!”道士语气里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仙君能治好我的拐腿,警幻仙姑都办不到。或许大千世界的仙法跟我们不一样呢。” 和尚扭捏半天来了一句,“我这不是心急吗?好不容易遇上一个能将咱俩带出去的人。仙君一直都不肯给个准信,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离开。” 道士踢他一脚说:“出了这档子事儿,我们两个跟仙君短期之内也不好走的太近。”道士有些迟疑:“不过你想的也不无道理,万一仙君还要历练个几辈子,下辈子转世到别的世界去。我们两个帮了他,但是又要在这里受到警幻仙姑的牵制,岂不是吃亏了。” 和尚道士商量半天,决定跟仙君还是保持联络,但是要不紧不慢的联络,同时,警幻仙姑给的任务也不能落下了。 贾敬也是这般想的,和尚道士跟他终究不是一条心,尤其是现在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仙君,又怎么能让别人相信呢?这次用含糊不清的话糊弄过去了,那下次呢?不过为了不让和尚倒是起疑心,活还是得让他俩做的,只是话要少说。 他又仔细回想了一下和尚道士所说的这个世界原本的走向,七皇子上台之后若干年贾家覆灭。贾敬觉得自己现在还是个凡夫俗子,也不知道到时候能不能躲的过去? 七皇子心肠颇为毒辣,心机又深,上回差点害死五皇子,如果他真的当了皇帝,贾敬觉得自己也不一定能逃过去,尤其是七皇子那次不成功的扑床未遂,他心里一定恨死自己了。 可是现在又没什么别的办法了,正如他对七皇子府所说,剩下的几个皇子没一个有竞争力的。或许他让老皇帝多活几年?贾敬想,如果老皇帝能多活几年,六皇子说不定能生个儿子出来,提高了竞争力,下面的八皇子九皇子年纪也长大了,老皇帝就多了几个选择。 而且那个时候他自己也是实力见长,不管是谁当皇帝想对他下手,都得好好的思量一番。 贾敬现在有些庆幸忠顺王已经被放出来了,要是七皇子借着这个入了老皇帝的心,他们这些人都要不好了。 也不知道现在自己和忠顺王哪个排在七皇子的仇恨榜榜首。一个是在他的生日宴上叛乱了,再加上夺了父皇宠爱几十年。另一个是扑床未遂,贾敬懊恼的摸摸下巴,早知道就如了他的意算了。 荣恩伯府就贾敬一个主子,日子过的无比逍遥。他赚来的银子现在已经三十多万两了,还有不少固定客户。 家产有一部分交给了李顺去置办田产店铺等不动产,李顺真是个人才,原主让他做管家都是屈才了。就照这两个月的收益,李顺手下管的产业每年至少能增个一成半。 管家的事情则是交给了玉山,抛去双修这一层来说,玉山也是个聪明伶俐的人,在李顺手下□□不过数月,玉山原本的聪明才智就变成了智慧,贾敬表示他一点都不用操心了。 不过日子还是有些无聊。忠顺王忙着搬家,二皇子不熟,五皇子不知道再忙些什么,一直没见面,六皇子么,药还没炼好,短期内不能去找他,至于七皇子,贾敬想起他都后悔。 贾敬搬出宁府都十好几天了,一直想着宁荣二府谁会是第一个上门的,他一直以为是他的儿子贾珍,虽然这些日子他没露面,但是每隔几日都会在一个很是诡异的时间来请安,他还想着以贾珍的耐性就快要支持不住了,却没想到第一个上门的是荣府的老太君。 贾老太君今年已经六十多岁了,平常除了亲近人家的婚丧娶嫁,连门也不出的,听到门房递了贾老太君的名帖,又说人已经在门口了。 这是完全不给人拒绝的机会么。 派人将老太太请到偏厅,又上了茶水,贾敬整整衣冠,去见人了。 “婶母身体不错,精神看着也好。”贾敬先打了招呼。 贾母点点头,说:“我也老了,不比你们年轻人。” “婶母看着一点都不像是六十多岁的人。”贾敬依旧打着哈哈。反正也不是我找你,估计你来也是什么为难事,我一点都不想知道,你爱说不说。 打过几轮秋风,贾母摸摸自己手上的镯子,这个贾敬,原来跟他接触的少,以为他只是沉默寡言,不爱说话,现在看竟是这般难缠么,贾珍跟他一点都不像,也不知道这儿子是怎么教的,不过贾母想想自己的两个儿子,兴许人也有难言之隐呢。 贾母说:“蓉儿的婚事……准备的怎么样了?” 贾敬点点头,“蓉儿也差不多该成亲了。”贾敬搜索一遍关于结婚的程序,道:“珍儿已经去差人刷房子了,等到明年开春就找媒人去纳彩。”贾敬一边说一边想:“纳彩、问名、纳吉,这三项办下来得小半年,之后纳征、请期、亲迎,还得多半年。明年一年怕是办不完了,估计新媳妇进门得等到后年年初了。” 贾敬笑眯眯的看着贾母,“要是小两口动作快,我大后年就能抱上曾孙了,婶母开不开心啊?” 瞧瞧这话答的,该说的都说了,不该说的都没说,准备婚事不就是这么多事么,搁谁身上都是这么办的。再说了,你抱曾孙我开心什么,我又不是没有曾孙,我曾孙还比你曾孙大呢,我曾孙他爹还比你曾孙他爹有出息呢。 当然,贾母是做不出翻白眼或者撇嘴这种极其没有礼数的动作的,因此只是深呼吸了两口新鲜空气,抿了抿茶水,说:“女孩子……家里的嫁妆准备的怎么样了?”贾母只能这么问了。 前太子的私生女,养在一个小官家里,小到贾母都没记住,哪里能有什么嫁妆呢,为了面子上好看,还不是得贾府填补一些。不过想到前阵子忠顺王亲自过来看了贾蓉,说不定私下里也会添补些? 其实这些问题都不是贾母想问的,归根结底贾母想说的话就两句:一,贾蓉定了忠顺王的私生女,里面有我的功劳,你别把我忘了。二,那家女儿的身份虽然够了,但是嫁妆可能不太好看,你记得添一些。别大张旗鼓的添,过个几月添一次就成。 贾敬略迟疑的看着贾母,问:“这我就不知道了。宁国公后人结亲,自然是选门当户对的女孩子,但是嫁妆这种事情,我总不好上门去问吧?”贾敬看着贾母,似乎再问:你那么关心人家的嫁妆干什么? 说完这话,贾敬又郑重其事的安慰贾母:“婶母,虽然我是个男的,按理说这事不归我管,但是我家里也有个不到一岁的闺女。惜春她母亲去的早,因此这嫁妆得由我来备,她一出生我就开始准备了。婶母放心,嫁妆定是准备充足的。” 还是什么都没问出来,贾母略觉胸闷,说:“按说你年纪也大了,有些事我不好开口。不过前些日子,你儿贾珍去了荣府,说要把惜春接回去教养。”贾母停顿片刻,拍了拍胸口,似乎心有余悸,“你那儿子哪里是个会养人的,尤氏也没生养过,因此被我拒绝了了。”贾母又语重心长地说:“你可得好好管管他,你看他都过了而立之年了,还整日厮混在家里,连个正经事情也没有……” 贾敬习惯性的神游了,要说他这儿子总算涨了点见识,知道要把幼妹接回来了。贾敬点点头,干脆明天见他一面,反正等到贾蓉袭爵,贾珍是要跟他过的,早点适应为好。 贾母还以为贾敬点头是把她的话听了进去,满意的告辞了。 送完贾母,贾敬盘算着估计婚事等到走正规程序的时候就瞒不住了,不过现在能瞒一天是一天,在还没打听出来是谁戳了贾母之前,就得让他们以为他宁府要娶的是忠顺王的私生女。 要不要去找忠顺王商量一下呢? 2第32章 三十二 宵禁令到丑时截止。贾珍就是在这个时候出门,每隔三天给他父亲家贾敬请安,既不用见父亲的面,又全了礼数。 他到荣恩伯府的时候大概是寅时两刻,也就是说早上四点。却没想到刚刚敲开大门,正想对正堂磕头的时候,看见贾敬一脸严肃的看着他。 “父亲。”贾珍说出这两个字后便再没了动静。 “你跟我进来。”贾敬说。等进到卧室后,随手指了隔壁的软榻,“你再睡一会儿,等天亮的时候跟我出去办事儿。”为了堵贾珍,贾敬也是一大早就起来了,当然,他能让下人将儿子留下来,但是这样带来的心理震撼远远不及自己亲自上阵的多,没见他的傻儿子都不会说话了么。 贾珍不敢出声,也再睡不着了,耳朵里听着自鸣钟滴答作响,隐隐约约像是过了两个时辰,他爹出来了。 贾敬觉得这儿子虽然最后没有动手,但是这心思起的就不对。因此这次得冷着他慢慢来,绝不能轻易的原谅了他,让他得意忘形。 新来的小厮伺候贾敬梳洗,贾珍就在一边看着,插也插不上手,也没话说,很是羞愧。 好在他爹还记得赏他一口饭吃。吃完早饭贾敬跟贾珍两个坐在椅子上,贾敬开始问话了。“听老太太说,你前两日去荣府了,可还看到你妹妹了?” 贾珍摇了摇头,迟疑片刻说:“儿子略觉得叫妹妹住在荣府有所不妥,因此想将妹妹接回来,谁料老太太没同意,还叫儿子彻底打消这个念头。” “哦?”贾敬对他这个略有不妥的念头很是好奇,问道:“你觉得哪里不妥?” “前面荣府的大姑娘元春,一直是一个人养在王夫人院子里的。后来王夫人有了宝玉,也是元春跟宝玉一处玩耍,教他习字,平常跟其余两个女孩子相处并不太多。但是妹妹却是和迎春,探春两个一同住在老太太院里。迎春是荣府老大庶出的女儿,探春是老二庶出的女儿,而妹妹惜春是太爷亲生的。再者妹妹虽无母亲照看,但是有太爷,也有我这个哥哥,偶尔放在老太太处还成,怎可长时间让别人养着。” 见到贾珍虽然停顿了,但是明显话没说完的样子,贾敬问:“还有呢?” 贾珍继续道:“我前些日子去荣府,除了想接妹妹回来,也想见妹妹一眼,只是老太太将妹妹看的极严,我这个做哥哥的连见一面也不能够。儿子回府之后觉得心里难安,连妹妹也养不好,愧对父亲的教导,因此这些日子也不敢上门打扰父亲的清修。” “行了。”贾敬算是充分领会到这个儿子其实就是不能给他好脸看,别人是训一顿甜两顿,他得训三顿才能甜一回。 “走。”贾敬起身,“我们去荣府将你妹妹接回来。” 贾珍跟贾敬坐着马车一路先回了宁府,贾敬就带了两个人,一个是从荣恩伯府跟过来的玉山,另一个是在宁府新叫上的焦大。 叫这两个人,贾敬可是选了好久。玉山是跟着他的,在荣府里一个亲戚也没有,无所顾忌。焦大则是个二货,软硬都不吃,只要他抬出太爷来,焦大必跟打了鸡血一样的好使唤。当然,老太太应该是个识趣的人,不会硬来的。 老太太的院子在荣府的西边,小小的五间上房里住着三个姑娘。当然,贾敬是不能进到上房里的,他跟贾珍都坐在厅里,就是平常老太太见客的地方。而焦大和玉山两个则在穿堂处守着,隔了不过十米的样子,一喊就能过来。 贾敬没让老太太先开口,一坐下就说:“这不蓉儿好日子近了,我前日从贵人那里得了块大有来头的玉石,给三个姑娘一人做了一块玉佩,今天没事,就给送来了。”说完,贾敬在桌子上摆了个小盒子。 老太太见贾敬跟贾珍一块来了,原本的警惕心还很重,不过听到蓉儿好事将近几个字,她的戒备心理就没那么严重。这或许是从忠顺王哪儿得了什么好处,过来示好了。 老太太笑笑,说:“难为你还记得几个孩子。琥珀,你去将姑娘们请来,仔细别吹了风。” 不一会,嬷嬷领了三个姑娘过来。自己能走的那两个姑娘是迎春和探春,都是七八岁大小,迎春比探春高出了半个头。被抱在怀里的那个就是贾敬的女儿惜春了。记忆中惜春是四月初七的生日,虚岁不过两岁半。 “抱过来我瞧瞧。”贾敬发话了。 兴许是荣府人多,每个姑娘跟前的嬷嬷丫鬟都是好几个,惜春也不怕生,再加上贾敬皮囊好,不算计人的时候风度也好,因此惜春到了他怀里就笑了,抓了他一个手指头就是不肯放手。 贾珍记得他父亲临走时的交代,因此一句话都没说,就在一边看着。 贾敬抱着惜春笑了一会,便说:“行,这事就这样了,婶母好好休息,我们回宁府了。”说完,贾敬站起身来,两步就出了小厅。 这下老太太知道他是来接惜春的了,急忙伸手出来指着贾敬,“拦着他!拦着他!”可惜老太太院子里都是丫鬟,纵有几个嬷嬷也是有心无力型,再加上玉山一个小伙子,丫鬟并不敢近身,焦大的名声又那么响,被他一瞪,谁都不敢上前了。而且这些丫鬟嬷嬷又只能跟到垂花门,因此他们四个几乎可以算是一路畅通无阻出了贾府。 不错,内门外是有小厮等孔武男子看家护院的,可是贾敬有爵位,贾珍身上也有爵位,冲撞了可不是打一顿板子就能了事的。 贾敬一路抱着惜春,对贾珍的表现还算满意,他一路在前面开道,甚至还将一个想上前拦一拦的小厮踢了一脚。不过那个人好像是他前些日子卖给贾母的?真够忠心的。 回到宁府,贾敬心里畅快极了,他将惜春放在榻上,说:“不错,你总算还有点用。明白了么,有的时候是不能明着来的。” 贾珍点点头,“父亲说的是,上次我若是直接将人抱回来,老太太生气归生气,也没法再要回去了。” “我再问你一句,你知道为什么老太太不肯让你将惜春抱回来?”贾敬一手护着惜春,一边问。 “儿子想着绝不是害怕宁府众人照看不好妹妹这个原因。” 其实贾珍有些为难,当初惜春去了荣府,有多方面的原因,首先就是他爹去了玄真观,再次他自己那个时候也确实没这个心,因此被老太太一说,惜春就被送去了荣府。可不是么,“我这儿人多,女孩子长在一处,将来也有个玩伴儿。” “儿子说不太好,想着原因有很多。比如老太太可能真的比较喜欢女孩子,蓉儿要跟忠顺王府结亲了,荣府在宫里做女官的大姑娘已经很久没升迁了……” “你明白就好。为了怕老太太也使为父这一招,惜春我是要带回荣恩伯府养着了。至于你……写袭爵的折子吧,将爵位袭给蓉儿,明年结亲的时候脸上也好看些。” 听到要将爵位让出去,贾珍一下变了脸色。“父亲,虽说是忠顺王的私生女,但是那秦邦业不过六品小官一个,他家里养女能嫁进宁国府已是天大的体面了。” 贾敬眼睛一瞪,“谁说是忠顺王的私生女了,我说的是王妃亲生的女儿,忠顺王唯一的女儿,已经封了郡主的那个。” “啊?!”贾珍又惊又喜,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他知道宁府一路走低,已经从一流世家到了二流水平,而且很坦率的说,他没本事,他儿子看着也不像个有本事的,所以在有生之年,宁府很可能就变成三流了。原以为能娶个忠顺王的私生女做个赌注已经很不容易了,谁知道这惊喜大到已经成了惊吓了。 “把你嘴闭上。”贾敬很是满足,“你就没想想,为了个私生女,忠顺王能亲自上门来看?” 贾珍光顾着点头了,当初老太太能把他说动,打的旗号就是忠顺王深得圣意,将来有可能会有大出息,现在私生女换成了亲生的,说到底还是他爹有本事。“可是……”贾珍略有迟疑,“这爵位到了蓉儿身上就是最末一等了,跟郡主比……”稍微差了一些。 贾敬眯着眼睛笑了,“这爵位,说不定不会降呢。” 他可是有个三等伯升到一等伯的奖励皇帝还没给,日子又快到了给皇帝献药的时候,还有忠顺王,想必也会在里面出把力。 到时候他是伯爵,蓉儿是子爵,剩下一个光头的贾珍,到时候如果他羞愧的不肯出门,就更省事了。 “这事儿可得瞒好了,等到明年纳彩的时候才好让人知道。”贾敬招手叫贾珍附耳过来,小声说道:“忠顺王可说了,那私生女的事情他一点都不知道,因此别走漏了风声,特别是隔壁。”当然,有可能老太太也是被骗了,这点贾敬没说。老太太是个精明人,贾珍可算计不过她。 贾珍如小鸡啄米般点头,这是有人要害他们,一定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 这边宁国府父子两个达成一致,其乐融融,那边贾母正在训他的大儿子贾赦。贾赦今年比贾敬不过小了一两岁,身上还有爵位,站在贾母面前低着头,一脸不耐烦的样子。 “他就这么当着我的面眼睁睁的将惜春抱走了!”贾母还没从贾敬夺女中缓过劲来,一边怒喝,一边有丫鬟上前给她抚背顺气。“那盒子说是送个几个姑娘的玉佩,就只有两块,还说什么从贵人处得的,我看就是寻常铺子里卖的。” 贾赦早些年没少挨训,也没少顶嘴,两看生厌,因此贾母并不时常叫他过来。后来年纪大了,知道了一耳朵进一耳朵出,这才好了许多。 贾赦暗道,人家隔壁自己的亲生女儿,干嘛不能接回去,又不是地方小住不开。他心里对贾敬又是佩服又是埋怨。贾母是整个荣国府的老大,无人敢忤逆她,这贾敬惹了她生气,烂摊子全部要荣府承担,因此是埋怨。佩服也是这一点,居然敢这么无赖的硬生生把人抱回去了。 贾母平息了一会,说:“你去把惜春给我抱回来。” “母亲,那是宁府的女儿。”贾赦觉得很没道理,他怎么抱啊。 贾母眼睛一瞪,“他宁府连个会看孩子的人都没有,可不能让惜春受了委屈。惜春才多大点,连路都走不利落,正是需要人的时候。” “快去!” 贾赦带着邢夫人磨磨蹭蹭到了宁府,贾敬已经带着惜春走了,剩下贾珍一个,邢夫人跟着尤氏去了内院唠家常。贾赦也不是真的想来接惜春,贾珍又刚得了父亲的教诲,跟贾赦看了一天的书法字画,连惜春两个字提都没提。混了一天,等到吃过晚饭,贾赦算着贾母差不多已经睡了,便和邢夫人回去了。 第二天一早,贾赦在贾母处告了罪,说儿子办事不利,今儿一定将惜春接回来,于是又是在宁府厮混一天。如此三五天之后,贾母也知道这惜春是回不来了,除了隔三差五的刺贾赦两句,再无别的话。 宁府要和忠顺王结亲了,除了两个当事人,最先得到消息的是五皇子,从秦邦业那里传来的消息,贾母说这事成了,可是五皇子一点都不高兴。 要是早知道贾敬的爵位得的这般容易,他家里也有个闺女的。贾敬连私生女儿都能接受,想必他家侍妾生的也不在意。 五皇子也不是没想过为什么忠顺王还是太子的时候贾敬没答应,后来成了忠顺王才答应了。但是贾母话说的很是微妙,只说自己多么辛苦,劝了一年之久,贾敬终于松口,也没提忠顺王曾经去过宁府,还给了贾蓉一个玉佩,因此五皇子错失一个得到真相的机会。 五皇子上门了,他是来探口风顺便挖墙脚的。 “多日不见,五皇子风采依旧。” “贾公客气了。” 寒暄过后,两人坐在桌前,见到四下无人,五皇子说:“听说贾公的孙儿已经到了结亲的年纪?” 贾敬眼皮一跳,这不会也是来说亲的吧?要说忠顺王是个聪明人,除了那次脑抽的谋反以外,行事还算光明正大。可五皇子跟七皇子两个平均一下才算是正常人,五皇子的脑子全长在七皇子的心眼上了。 就说去西山找仙草,五皇子只带了那么几个人,全然不顾天气炎热就自己上了山,后来还能让七皇子将他府上的东西偷了出去,到现在也没发现,所以五皇子跟七皇子相比完全不占优势,他跟谁比都不占优势。 跟七皇子做事,可能事成之后会被报复灭口,但是跟着五皇子做事,贾敬叹了口气,除非皇帝也抽了,不然选六皇子,哪怕号称武夫的二皇子上位,都不会选他的。 “蓉儿过了年就十五了。”贾敬道。 五皇子笑了一笑,问:“可曾定亲了?” “倒是说了一门人家,正在相看。” 五皇子凑近了,神秘兮兮的说:“听说女方家世不好?” 嗯?贾敬眉毛一抬,“五皇子从而得知?”因为知道五皇子没有当皇帝的可能,再加上五皇子智商有碍,因此贾敬在他面前一直是面无表情话不多,五皇子也习惯了。 他安慰般的笑了两声,接着说:“听说姑娘娘家姓秦?” 贾敬来了精神,这事是他戳的?贾敬眉头一皱,“是荣府老太君给说的,我本不想答应,无奈老太太年事已高,又已经和人说定了。” 这是贾敬第一次跟五皇子说这么多话,五皇子觉得贾敬似乎对这门亲事不满,因此他又道:“既然还没下定,贾公也可多看几家,我府上有个女儿年纪差不多,过了年就十三了。” 贾敬犹豫片刻,装出毁约不好的样子,说:“虽然没下定,但是已经老太太已经跟人说好了,怕是不太好……” “没事没事,我去说。”五皇子觉得这并不是什么大事,秦邦业是他的人么,让他主动退亲不完了。五皇子自以为高明的又加了一句,“贾公想想,当初是为什么才答应这门亲事的,现在换成我的女儿,岂不更好?” 就是他了,贾敬松了口气,知道这事是五皇子做的就没必要担心了。以五皇子的智商,想不出来太复杂的主意。 放松了心情,贾敬脸上的表情稍微柔和了些,五皇子觉得这事有门,被贾敬又忽悠了几句就告辞了。五皇子走在路上,回忆起方才贾敬说这事对女孩子名声不好,因此等过完年再说,心里不由得对贾敬的好心肠又高看几分,不愧是世外高人。 日子过的很是顺心,贾敬家里有了个软绵绵的小姑娘,日常活动又多了一项逗孩子,十分愉快。没两天,贾珍又亲自上门来请,快过年了,该商量祭祖的事情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亲们投雷么~ 桃花初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5-09 19:15:50 月云烟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5-15 21:36:52 团子酱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5-18 11:33:31 雷霆夜深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5-21 20:41:30 星期五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5-25 14:18:52 凉颜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5-27 10:31:58 夜凉如水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5-29 01:24:31 桐诺浅浅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5-29 23:00:04 桐诺浅浅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5-30 21:39:45 ╭(╯3╰)╮╭(╯3╰)╮╭(╯3╰)╮ 话说显示霸王票的界面真心不醒目 3第33章 三十三 祭祖并无特别之处,按照往年的例照做便是。宁府荣府本是一宗,宁国公居长,贾敬占了个长房嫡孙的名号,因此祭祖由他主导。 贾敬按照记忆里的程序,将各项规程交待下去。祭祖这种事情是重中之重,断然不会有人在这种事情上偷懒的,因此贾敬也不很担心,只是嘱咐贾珍仔细看着。 转眼就是腊月,各个庄头交租子的包括平常交好的一些人家送年礼的都来了。这天,贾敬和贾珍两个正同黑山村的乌庄头说话,听到小厮来报,说是隔壁府上的姑爷,现在江南做了巡盐御史的林海,送年礼来了。 贾敬让人带了乌庄头下去吃饭喝酒,暖暖身子再回,便和贾珍两个去接待林海派来的人了。 乌庄头边走边回头,太爷这一年不知吃了什么精贵东西,站在珍爷旁边竟跟兄弟两个似的,连脾气都好了许多。 林海派来的人是府上的二管事,年礼则是荣府宁府都有,贾敬看着手上的礼单子,跟逛超市似的,下意识加在一起算了算总账。单子上有江南盛产的丝绸锦缎,样子时兴的朱钗玉镯,今年新得的粳米,还有些海产干货等物。这些都是寻常东西,林家书香门第,祖上也曾位列侯爵,品味自然高雅,礼单上还有些名家书画及几块几品砚台等物,算下来怕有小一千了,隔壁荣府更是只多不少。贾敬比照宁府今年的年礼往来,这林家的财产怕是比宁荣两府加起来还要多。 算算贾敏嫁进林家十几年,光每年的重阳端午和过年的年礼怕是已经花掉林府三五十万了。 又过了一天,贾珍回禀了父亲去领朝廷下发的祭祀银子,去的时候是一个人,回来时还带了戴公公。 戴公公穿着常服,与寻常老翁别无两样,贾敬略一思量,便晓得他多半是来看他的儿子闺女了。快过年了乱哄哄,宁府上下都是人,也无人注意到跟着贾珍一起回来的老头是天子近侍,贾敬嘱咐贾珍不可外传,便和戴公公出去了。 上了马车,戴公公卸了帽子,说:“今儿我休息,求了陛下出来散散心。正好快过年了,顺便也给荣恩伯拜个年。”说着,戴公公从袖口抽出叠银票,递给贾敬,他俩不是第一次做这买卖了,因此贾敬接了银子,又递过去些丹药。这往宫里卖丹药,只能靠着戴公公了,寻常太监宫女不得轻易出宫不说,回去还要在侍卫处接受一番盘查,戴公公深得圣心,因此侍卫每次都是敷衍了事,并不仔细查探。 贾敬将银子收好,说:“我在族中选了两个孩子,一男一女,原本还有些瘦弱,不过这一个月也都养的白白嫩嫩了,戴公公见了便知。”贾敬故意买了个关子,就说了这么多。戴公公心急问了两句,见贾敬只是笑不出声,便知他故意如此。 不多时,马车到了贾敬给戴公公置备的小院子。院子不大不小刚好三进,在宁国府和荣恩伯府中间,方便照顾。 进到正堂,贾敬让戴公公在上首坐了,这才不紧不慢的招呼嬷嬷抱了孩子出来。 女孩年纪大些,已经能自己走了,男孩子一岁左右的模样,被严严实实的包着,在嬷嬷怀里抱着。 戴公公坐不住了,上前便将他儿子抢在怀里。 “我想着女孩子会照顾人,便挑她当了姐姐,没两年也可照顾弟弟了……” 贾敬絮絮叨叨的说什么,戴公公一概没听到,他只注意到这孩子下半个脸跟他长得极像,便知道贾敬是下了大功夫的。不错,贾氏一个大家族,家里每年都会有些孤儿,但是健健康康又不记事的男孩子是谁家都想要的。 戴公公滴了两滴眼泪出来,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拉着贾敬说:“荣恩伯这恩情,奴才是还不完了……”抹抹眼泪,戴公公又说:“现在有了这两个孩子,我戴家也不算是绝后了……当初要不是家里穷,我怎会被送到宫里……”戴公公讲起了他家的血泪史。 约摸过了小半个时辰,戴公公说完了,眼泪也不流了。贾敬见状,又递上一叠身契和房契,说:“这院子连带小厮丫鬟还有三个嬷嬷,一共二十五口人,全在这儿了。” 戴公公想了一想说:“办过户这事儿,咱俩都不能去,需得找个不惹人注意的才是。这事无需担心,我能找人私下里办了。”戴公公将一叠身契都揣在怀里,说:“哭了这许久,眼睛得半天才能消,我先走了,免得让人看出破绽来。”戴公公起身又将两个孩子都在怀里抱了抱,这才又坐着马车出门了。 过年事务繁忙,从开宗祠打扫以来,每天都要去小规模祭祀一番,贾敬每天忙忙碌碌也没空想别的事情,一直到皇帝圣旨将他招进了宫里,又该献药了。 再次见到所谓仙丹,皇帝依旧很是惊奇。吃下可以给他续命的仙丹,皇帝留着贾敬在御书房里待了一会,现在天气寒冷,外面又是北风呼啸,御花园已经不是个好去处了。 皇帝开心极了,太医说他活不过冬天,但是现在他自觉精神很好,不仅冬天,活过春天想必也是没有问题的。皇帝很是礼贤下士的走到贾敬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说:“爱卿献药有功,朕现在觉得身体好了许多。” 贾敬道:“陛□体健康才是万民之福,臣下每月的义诊,也能听到许多对陛下的赞许声。” 皇帝适时表示了惊讶,他原本以为义诊不过是个托辞,谁知道贾敬还真去了,而且听他的口气,每月都有。皇帝笑了,“爱卿一心为国,看来这爵位也该再提提了。” 又说了两句闲话,皇帝脸上突现愁苦,小声对贾敬说:“爱卿,明年就是选秀年了。”要说这皇帝身体不好已经有些年头了,早在太子没叛乱的时候,皇帝就已经不怎么去后宫了。后来太医说他活不过半年,皇帝更是绝了这个心。但是自从吃了贾敬献得丹药,皇帝觉得身体好极了,自然心里开始痒痒了。他后宫一大堆的美女,难道就用来摆设么。 这还真是件为难的事,要是一泻了阳气,服药之人必死无疑。上次就跟皇帝说过这个问题,谁知道他依旧不死心。怕皇帝恼羞成怒,贾敬慢吞吞的说:“陛下莫急,臣算到江南一带会有大机缘,打算过完年去看一看,这次应该能有结果了。”这事说也没法说,更何况皇帝不听,也就只能徐徐图之了,贾敬是这么打算的,而且还能顺便去隔壁的姑爷家一趟。 皇帝算了算,去一趟江南来回脚程快些也就不到两个月,加上办事的时间,三月应该就能回来,选秀在六月初,时间上倒是赶得上的。皇帝点点头,又问了问忠顺王的身体,便放贾敬离开了。 贾敬从御书房出来,跟门口等着请安的七皇子、八皇子打了个照面,虽然行动上看不出来,不过贾敬心里还是有些尴尬的。七皇子心理素质倒好,小小年纪是一点看不出来。 皇帝就这个两个没搬出皇宫的儿子了,七皇子十九,过完年就得出宫,八皇子好像才十三四岁,还有的等呢。 从皇宫出来,想必是快要过年的缘故,街上已经有了零零散散的鞭炮声。贾敬突然灵光一现,回府里折腾两天,又炼出一拨丹药来,唤来和尚道士,贾敬交待他们将东西给买过丹药的人家一家送去一瓶去,这才放两人离开。 这还是上回和尚质疑贾敬是不是仙君以来三人第一次见面,或许是心中各自打好了主意,表面上倒是客气的很。 这回贾敬炼的丹药取名叫做守岁丹,服用后能让人精神抖擞,一晚不睡也没关系。这个就是纯赠品了,随丹药一起送去的小纸片上写着:不过是小玩意,解乏而已。一次一粒,不能多吃。 时间很快到了腊月三十,这天早上,宁荣二府中人都起了个大早,按照品级各自穿戴好,男子由贾敬领着,去了宗祠,女子则跟着老太太在宁府正堂等着。 从辈分最长的贾代修贾代儒等人,到还不满一岁的贾兰,除了因病重下不来床的贾珠,贾氏一族一共四十多口人,连带小厮将宗祠占了个严严实实,几乎都要排到了宁府正门。 祭祀说到底就是变着方儿的烧香奠酒磕头念悼词,贾敬身为长房嫡孙唯一的好处,就是他跪着的是个软垫子,其余各人都是薄薄一层黄布垫在下面。男子这边事了,下来就是女眷了,将一盆盆菜传至正堂供桌。 祭祀完祖宗,便是要给贾母行礼了,一行人又坐着轿子去了荣府,在贾母花厅处给贾母一一行礼,一直折腾到天黑才罢。之后便是家宴了,往年都是两府各吃各的,谁料临走时贾政把他一拉,说:“你们那边供着祖宗,宗祠也得有人看着,我去磕个头,顺便也在祖宗面前尽点孝心。” 贾敬虽然已经累极,但是这贾政打着祖宗名号也不能说不,因此和贾政一起回了宁府。吃过晚饭,贾政跟着贾敬又一同去了大堂,打算一同守岁。 这是有什么事求他吧?搁往年,不过是初一早上来磕头,现在怎么跟得这么紧。贾敬转念想起荣府病得已经起不来床的贾珠,这贾政大概是来求药的。 没错,茶水喝到第三遍的时候,贾政开口了。“听闻敬哥儿的丹药灵验,你看你侄子都这幅模样了,又是自家亲戚,能不能也给看看。” 贾政一开始是没想到贾敬的,他跟老太太的想法很是一样。都是自家亲戚,贾敬前面几十年是个什么样他清楚的很,就算贾敬看着年轻了许多,他也不怎么看好贾敬。 直到贾珠的病一日重过一日,他又听到同朝为官的几位大人对贾敬的丹药很是推崇,再加上家里的王夫人不停的催促,这才下了决心去找贾敬。 王夫人确实逼得很紧,贾政不在乎,可是贾珠是她的大儿子,又有出息。眼看着一天天瘦下去,连床都起不来了,王夫人都想不顾礼仪亲自来求了。 “我得先去号脉。”贾敬想了一想,说。要是寻常疾病还好说,万一又是个油尽灯枯之相就不好办了。 贾珠还不到二十,如何忍得住不能泻阳气?再者万一给他吃了药,难道能不告诉他这一点,这样皇帝不能人事就传到第三人之口了。一开始还好,万一这人有了怨气,宣扬出去。荣府人多口杂,不出一旬就能传到整个京城都知道,那个时候,贾敬自己说不定还得死到他前头。 另外,炼丹的时候,贾敬是从宫里拉出整整八箱药材的,这要是悄无声息的给贾珠也吃了药,皇帝一旦发觉被骗,等着贾敬的还是个死。 当然,为了自己的寿命着想,或者皇帝会把他囚禁起来,只让他炼丹。 贾敬打了个寒颤,拉着贾政说:“这会没什么事了,宗祠有珍儿看着,我先随你去看看。” 听到贾政请了贾敬过来,又说要避讳着人,王夫人急忙说她想见兰儿了,让李纨抱着贾兰到她院子里,又借口过年给赏钱,把贾珠院子里的下人遣了个七七八八。这才传话给贾政,让他带着贾敬过去了。 贾珠房里烧了好几个火盆,他身上还盖着两床厚被子,只露出来一张脸,蜡黄没血色。贾敬从他被窝里摸出一只手来,往上一搭,就觉得不好。虽然没到油尽灯枯,但已算是病入膏肓了。他下意识就摇了摇头。 贾政脸上一白,小声道:“我儿不好了?” 只听得扑通一声,屏风倒了,王夫人三下两步就冲了过来。拽着手帕半掩着嘴,呜咽道:“大爷,求你救救珠儿。” “难。”贾敬又翻了贾珠的眼皮,摸了摸他额头,一边摇头一边说,“我先开方子喝着,过了春天或许还有救。” 贾敬跟贾政去了他的外书房,王夫人犹豫半天,一咬牙也跟着过去了。贾敬是自家亲戚,年纪也大了,再说还有贾政跟着,情急之下也顾不得许多了。 要了贾珠的药方单子,一张张看过去,一开始真的是小病,从药方单子里看,可能只是风寒发热一类疾病,不过贾珠刻苦,加上贾政天天催他上进,因此病老不好,两服药之后就换了大夫。要是从头到尾用的都是一个大夫恐怕也不会到这个地步,每个大夫的用药习惯不一样,看他的单子,一个大夫最多两张方子就换了。 一开始只是泻火就好,后来病得久了再加上泻火泻多了,人就开始虚弱了。要说最致命的一张方子是秋天开的,能看出这大夫认为贾珠染了时疫,下了狠药,自打那之后,贾珠就时不时卧病在床了。 贾敬一边想着一边开方子,又说:“俗话说病去如抽丝,这病不会好的太快,因此两位不能太着急。”说完,贾敬将药方子递给了贾政,“先喝半个月,到时候我再来。”不放心又交待了一声:“大夫不能再换了,就最后这个吧。记得万万不可走漏了风声,不然……皇帝那里交待不过去。” 贾政只听懂了一半,知道不能外泄。 王夫人倒是明白了为什么贾敬提到了皇帝。这么说那个传闻是真的,王夫人捏着手里的药方子,知道她儿子是有救了,只是几乎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她儿子快不行了,为了避免皇帝起疑心,这病可能会拖很久才好。等到过完年,她依旧请着外面的大夫给贾珠号脉,只是这药却再没喝过了。 第二天拜年的时候,王夫人给贾珍的红封里,除了寻常物件,还特意加了一张两千两银子的银票。 第34章 三十 四 正月二十,皇帝举行开封仪式,发下的第一批圣旨里,就有将贾敬的三等伯爵为提升到一等伯的旨意,同时赐下的还有皇帝亲自手书的荣恩伯府几个大字。 第二日贾敬去皇宫谢恩。天气很好,皇帝心情很好,便拉着他又去了御花园。 皇帝背着手,在前面低着头走了没两步,便回头冲贾敬一笑,说:“听瑞永说你要和他结亲了。”皇帝心里有些不忿,原本瑞永是什么都跟他说的,但是现在事情都差不多定下来了他才知道。 贾敬心中有些忐忑,于是只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皇帝不以为意,继续说:“钰晴是个好孩子。”皇帝陷入了对往日的思绪,脸上笑意满满。“她小的时候也曾没大没小的揪过朕的胡子,长大之后知道礼数了,对朕也很是孝顺。”说到这,皇帝叹了口气,“再后来见到她,她只会说给祖父请安了。” 这个后来,想必是指得太子被废之后了吧。“陛下放心。”贾敬说:“臣在给忠顺王看病的时候,见过她一面,知道这是个好姑娘,能娶到她,是臣一家人的福气,臣一家都会好好对她。” “太子妃将她教得极好。”皇帝发现自己失言了,突然话锋一转又说:“瑞永这孩子也是的,说要等定下日子后再让朕下旨。这是好事情,瞒着人做什么?” 贾敬倒是能理解他,无非就是不想让人知道,徒生事端而已。他笑了两声,讲了个冷笑话:“难道忠顺王是嫌臣家里的孙子不争气?” 皇帝配合的咧了咧嘴角,“朕已经看了礼部呈上来的折子,说是要给他袭爵。三等男配郡主是稍微低了点儿,竟然如此这爵位就不降了。” 皇帝又自言自语,“给她赐个什么封号好呢?永安?长安?永寿?长乐?唉……” 大概皇帝也是觉得这个话题略有伤感,沉默了一会儿。“上次你说要去江南,可准备好了。” 贾敬答道:“臣家中还有些俗事,安排好了便走,最多十日之内。大概也就是正月底二月初的样子。” “江南啊。”皇帝思索片刻,说,“你可以去看看林如海,他也算是你家的姻亲了。”临了皇帝又加了一句,“他身体不太好,你给他看看。” 贾敬想着林如海还真的是深得圣心,便说:“臣想那林如海还不过四十出头,跟臣差不多大,身体想必也差不到哪去。” 皇帝瞪了他一眼,你还好意思说你四十出头?不知想到了什么,皇帝半天没出声,脚步越来越慢,贾敬一个不留神,便走到了他身边。 皇帝侧头看了她一眼,也没怪罪,说:“朕还是放心不下瑞永。” 这个时候就不能插话。 “朕原本想着能活过半年就好,但是现在瑞永放出来了……老二就知道打仗,别的一概不管;老五是个傻孩子,老被人当枪使;老六身体不好,五、六年了都没生出孩子;老七不相信别人,心眼儿太多……”皇帝突然发现跟贾敬说这个不合适,可是他又没别人去说了。总结性的又加了一句,“要是能再多活一段时间就好了。” 贾敬装作没听到前面的话,只回了皇帝最后一句,“陛下放宽心,只要丹药不断。” “只要丹药不断。”皇帝重复道,“行了,你走吧,在外面可不许乱说。” 贾敬临走前又从袖口里摸出个小药盒来,“陛下,下次服药是在三月中旬。臣应该是能赶回来的,但是臣怕万一路上有个耽搁,因此将下次的药提前炼了出来。” 皇帝接过药盒,拍拍他肩膀,“朕心甚慰。” 贾敬从皇宫里回来,便收拾东西准备走了。临走之前他又去了荣府一趟,要说王夫人不愧是大家千金出身,在内宅之事上十分周全,贾敬连这次一共去了三回,每次都没碰到人。 “好多了。”贾敬将贾珠的手放回被窝里,对贾政点头道:“我再开一副方子,只要能过了清明,便无大碍了。” “阿弥陀佛。”王夫人呼了一声,满脸欣慰的看着儿子。贾珠还在睡,他身体真的是虚弱到了极点,贾敬给他看了三回,没一回是清醒的,不过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贾政虽然板着一张脸,但是眼中湿润,也是激动不已。 为了掩人耳目,贾敬又去贾政的外书房坐了一会才走。王夫人则是回到屋里,对李纨说:“你也别一天到晚憋在屋里,多带兰儿出来走走。去看看凤丫头,她那儿笑声不断,你们两个多多来往才是。” 贾敬收拾好东西,挑了个宜出行的好日子,准备两日后离开。第二天一早贾珍来请安的时候蹦出一个爆炸性的消息,隔壁府上的元春被赐给七皇子当了侧妃! 贾敬心不在焉,敷衍着说了几句便让他走了。 元春在宫中当女官,七皇子如何下的手?他又是为了什么?为了跟贾府彻底的绑在一起?可是皇帝明明知道他跟忠顺王要结亲了,难道皇帝真的看好七皇子,想在他上台后给忠顺王留个后手,而这中间的纽带就是贾府? 贾敬觉得他的推测虽然不无道理,但是有点牵强,直到五皇子上门。 正如皇帝所说,五皇子是个傻孩子,进门第一句话就是,“好你个贾敬,我以为你是效忠于本王的,背地里还有这一手!这下你跟七皇子成了姻亲,你还有何话说!” 贾敬觉得自己额角抽了抽,他说:“殿下慎言!元春是陛下赐的。” “什么陛下赐的,我母妃说了,是吴妃,七皇子的母妃下的旨!”五皇子在房间里不住的绕圈圈,气得跳脚。 贾敬被他转的头晕,问:“臣直到元春在宫里当女官,过了年纪就会被放回来的,如何能成了七皇子侧妃?” 五皇子三下五除二就被套出了话,把他打听到的一切全说了。原来是有一天七皇子在御花园中游玩,一个宫女太监都没带,元春呢,刚好去花园里采花。行完礼后七皇子拌了一下,说是脚腕扭了,便让元春送他回去,这倒还说的过去。 不过进了七皇子的房子,不知怎的,七皇子腰间的玉带跟元春的衣服勾搭在了一起,于是七皇子坐下之后,元春的衣服破了。 这是五皇子从他母妃那里听来的,他母妃还有一句,当时七皇子的母妃说了,“我家瑞安是个知礼的人,那元春能在宫中当女官,想必也德才兼备。我见她祖上也是好人家,相貌又端庄大气,便将她赐给我儿子了。”说完还拿手帕掩着嘴笑了一笑,“几位姐姐不会怪罪吧。” 五皇子的母妃说的时候很是咬牙切齿,自打贾敬的丹药,特别是养颜丹出名之后,元春在宫里也很是得贵人的青睐,活也清闲了不少。元春当初进宫选的是女官,跟皇家选妃选儿媳是两条路,因此五皇子的母妃便犹豫了一下,没下手,谁知到最后竟被七皇子抢了,真真后悔。 听到这儿,贾敬也觉出不对了,元春是女官,去采花这种事情一般都是小宫女去做的,她在一边看着就好。至于七皇子,一个人去御花园本就可疑,还把脚扭了……呸,他家里那个不学无术,几乎快要被掏空了身子的贾珍都想不出来这么柔弱的招数。元春和七皇子两个,究竟是谁算计谁呢? 但是不管怎么样,元春现在进了七皇子府里,还正式成了侧妃。 五皇子风风火火将该说的不该说的全倒了个遍,一看日头,“你好好想想!咱俩的亲事还算不算数了!本王现在要进宫了,今天父皇招了大哥说话,每次这个时候父皇的心情都特别好,本王要去表表孝心。” 要是能将女儿嫁进宁府,可比纳贾元春当侧妃关系近多了。 他们这是被七皇子全算计了,贾敬心里有些着慌,想去跟忠顺王解释一番。 贾敬换了身衣服,坐着新做得的,上面还没标记的马车到了忠顺王府。王爷进宫还没回来,是王爷的长子,现在也是唯一儿子的康和接待的他。 康和大约二十出头,看着已经很是成熟稳健了。坐在贾敬对面,他比在冷宫的时候气色要看着好了许多,“伯父。”他这么叫着贾敬。 贾敬犹豫了一番,还是接受了这个称呼。“近来可好?” 康和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如果没有年初那场意外,他还是两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太孙,而不是现在这种没爵位没差事,只能在王府里看书写字的纨绔子弟。 康和又看向贾敬,在冷宫的时候,这是除了祖父以外,唯一一个来看他们的人,他下意识的忽略了这人是皇帝派来的。也是唯一一个让父王和母妃哭出来的人,他还陪着父亲晒过太阳,现在连妹妹也要嫁进他们家里了。 是的,康和也听说他孙子有点不学无术,但是那又怎么样呢?他妹妹原本有学有术的夫家退了婚,他原本高贵典雅的正妃跑回娘家了,后来她满头白发的祖父在皇帝面前哭了一个下午,两人和离了,只留下个不满两岁的儿子。现在忠顺王府祖孙三代,一共五口人,比原来住在宫里的鼎盛时期,少了不止一半。 康和陷入对往日的思绪里,一发不可自拔。 不多时,忠顺王回来了,他似笑非笑看着有点乔装打扮的贾敬,说:“到我书房去说。” 贾敬坐在忠顺王对面,“今天五皇子去找我了。七皇子纳了元春做侧妃。” “他能有两个侧妃。”忠顺王接了一句,又说:“吴妃跟皇帝说是宫中的女官,无意之中帮了瑞安,她看那孩子很是喜欢,瑞安现在又只有一个正妃,若干侍妾,因此皇帝便同意了。” 贾敬问:“皇帝事后也没追究?”这点很是奇怪,按理说谁都不愿自己被骗吧,尤其是皇帝。 忠顺王嘴角一钩,冷笑道:“皇帝大概是想水越浑越好吧。” 不会吧,贾敬想皇帝前两天那番话,难道不是属意忠顺王的意思?略一思量,贾敬大概明白了,大约是皇帝不见忠顺王的时候愧疚,见了之后又会想起他曾谋反过吧。不过忠顺王也一样,在皇帝面前叫父皇,不在他面前就只有一声皇帝了。 “皇帝的身子怎样?”忠顺王问,大家在太医院那里都有心腹,他自然也不例外,皇帝现在的汤药方子都是些日常调理类的,完全看不出什么东西。那么皇帝身体好坏,也只有贾敬一个人知道了。 贾敬犹豫了一下,还是下定决心般的回答道:“不出意外,能活很久。”他对七皇子的印象越来越不好,尤其是冷静下来之后,想起那次不成功的自荐枕席,要是贾敬自己,都恨不得将人除之后快,七皇子想必也是这样。 忠顺王挑眉,听懂了贾敬话里的主要意思,皇帝的生死掌握在他手里。“皇帝还是多活一段时间的好。” “我那七弟争气的很,得让他先搬出皇宫再说。” 忠顺王说:“禁军里大概还有他的人,皇帝现在还不知道。”忠顺王冷哼一声,“有了本王的前车之鉴,父皇一旦知道……” 贾敬点头,加了一句:“五皇子是个性情中人,如果知道了七皇子在他府里安插了内应,还深得信赖,想必定会义愤填膺,找皇帝说个明白的。”这说的就是那件中衣的事了。 忠顺王有些怀疑,但还是点了点头,“所以时间越久,对我越有利。”他慢条斯理的说:“我的人手在去年折了不少,得花时间休养生息。” 贾敬点头,“今年咱们就结亲便是。” 要不是江南之行已经禀告给了皇帝,他真想留下来。 与忠顺王达成共识,两人相视一笑,贾敬又悄无声息的告辞了。过了两天,贾敬收拾了行李,带着玉山,踏上了去江南的道路。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星期五君投的雷╭(╯3╰)╮ 第35章 三十 五 贾敬先是坐马车,后来又换了坐船,不出二十日便赶到了江南,到了地方之后,直接递了帖子去找林如海了。 贾敬要来江南,除了他自己,还有两拨人跟林如海还说过。地位最高的是皇帝,皇帝还在信里里隐隐提了贾敬医术高明,让带着他去本地的药材市场多逛逛。除此之外,还有林如海的内兄贾政,信里托他好好照顾贾敬。贾政的信里有个不同寻常的地方,就是提到贾珠的身体稍微好了一些。本来林海看过就忘了,但是结合皇帝的信,林海心里有了个猜测,难道贾珠是这贾敬治好的? 林如海家里祖上是侯爵,又是书香门第,他自己还中过探花,院子布置得十分别致,将园林两个字发挥的淋漓尽致。假山流水,小路转出转入的角度让人惊叹至极。 林如海请吃饭,桌上三五十碟摆得琳琅满目,都是些江南本地的特产小菜。期间,贾敏带着孩子出来见了一面。 她手里牵的小女孩想必就是黛玉了,看着也有七岁的样子了,跟贾敏极像,只是人长得有些瘦小。贾敬冲她一笑,黛玉回了一礼,小声叫了一声“舅舅”。 嬷嬷怀里抱的小男孩,是林如海跟贾敏两个唯一的儿子,今年还不满三岁,被严严实实地裹着,连脸都没瞧见,想必身体不是很好。 说了两句话,贾敏道天气寒冷,怕孩子们着了风,便牵着两人又回去了。 刚走过花厅,黛玉拉了拉贾敏的手,说:“母亲,刚才那位舅舅看着很是亲切呢!” 贾敏微笑着点头,“那明日再来带你看舅舅可好?” 林如海四十多岁了,膝下只有这两个孩子,很是疼爱,目光一直注视着他们的背影,直到消失不见,才又转过头来,将心思放在贾敬身上。 林如海中过探花,又坐到了巡盐御史这个大肥缺儿,再加上是皇上的心腹,消息很是灵通。贾敬的丹药在京城卖的有多贵,他心里也是清楚的。原本有些不以为然,但是看到贾敬的脸,想着他比贾敏还大了还几岁,就觉得如果丹药能有这效果,卖多贵都是应当的。 贾敬离开京城并未特意避开人,所以没两天,七皇子也知道了这个消息,伴随而来的,是他每晚上都会做梦。做梦没什么稀罕,但是这梦的内容…… 第一天晚上,七皇子刚合眼,便恍恍惚惚的觉得自己飘了起来,待到再次落地,发觉自己身上已是龙袍玉带,将皇帝的打扮做了个十成十。 不远处仙音飘渺,云雾笼罩,一条在假山楼阁间环绕的小路上走了个仙姑过来。为什么说是仙姑,那女子脚不着地,步伐缓慢,却没两步就飘到了七皇子跟前。 “吾乃警幻仙姑,陛下是有缘人,可随吾一游。”七皇子一听这话,便跟着那仙姑往前走去,两个拐弯之后,七皇子见到了个汉白玉的大石门,上面写着“太虚幻境”四个大字。是幻境?七皇子心中因私穿龙袍而起的忐忑消了不少。 当下宾主分别坐定,仙姑唤了酒水,又有舞姬在堂上起舞,七皇子不一会便醉了。迷梦中,似乎被仙姑引到了个书房模样的地方,七皇子酒醒,随手抽了一卷在手中细细翻看。第一幅是个女子模样,头戴凤冠,底下跪了一排命妇,七皇子仔细一瞧,那妇人的脸跟自己母妃长的好像。自己的母妃做了太后?母妃只有他一个儿子! 七皇子翻书的速度愈加的快了,第二页上还是女子,脸与他新纳的元春有几分相似,元春也是锦衣玉袍,更显雍容华贵,看身上的衣服,似乎也封了贵妃。七皇子心中越发的震惊,他的母妃是太后,他的侧妃成了贵妃! 再往后翻,他的正妃穿着金黄的凤袍,头戴金冠,正跪在一个同样是一身金袍男人的身前,从他手中接过了皇后的大印! 七皇子一下惊醒了! 接下来的几晚,七皇子每夜都会梦到警幻仙姑,见到了她手下几员大将,痴梦仙姑、引愁金女、种情大士和度恨菩提,她们无一不对他礼遇有加,口中以陛下称之,而那本预示着个人命运的册子也原来越厚。 七皇子看到了皇帝的棺木前,他跪在第一位;五皇子的孤坟边,他站在一边冷笑;他又看到了废太子在冷宫郁郁不得志,放出来后没两年便死了;他还看到了他一生没有儿子的六哥。 他看到他抄了贾家、甄家、王家,看到了薛家和史家的自取灭亡,还有一个人!七皇子几乎是直接翻到了最后一页。 那一页上有个干瘪瘦削的老头,脸色黄黑,腮上无肉,吃金丹暴毙而亡! 七皇子哈哈大笑,翻身而起。 “殿下,您怎么了?”七皇子身边躺着他新近封的侧妃,贾元春。 七皇子的手搭上她的脖子,轻轻抚摸几下,安慰道:“没事没事,睡吧。” 林如海是兰台寺大夫,现又兼了巡盐御史,官邸在扬州城中心。贾敬跟着他府上的仆人,两天逛了三个药材市场,倒也买了些道地药材,回来小开几回炉,也算练练手。 林府的礼仪要比贾府周全许多,黛玉和那连小名都不敢起的孩子每日都来请安。黛玉倒是自己能走,那个将近三岁的小男孩则是每日由嬷嬷抱着,只说一句“给舅舅请安”,便又被抱回去了。黛玉则能稍微多待一会,但是女孩子害羞,每日在贾敬身边待不过一盅茶的功夫,最多说两句话便又离开了。 要说林如海的这两个孩子确实是体弱,男孩子可以说是面如金纸,而黛玉,声音好听,谈吐优雅,礼仪也规范,但是说不了两句话就脸红又是咳嗽,想必是肺上有问题。 林府的后院很是干净,除了贾敏和两个孩子,就只有两个年纪比林如海还要大上几岁,一无所出,整日只是吃斋念佛的姨娘。贾敏除了要管理林家,还有两个孩子要照顾,因此也是日日忙到天黑,每天只得三个时辰休息。 贾敬来了这三五天,见林如海和贾敏的次数加起来都没见黛玉一个人的次数多。 转眼就到了月底,是官府的休沐日。这天贾敬没出去,因为昨天林如海就派人传话给他,说有要事相商。 这天贾敏出去赴宴了,林如海带着儿子女儿,跟贾敬在书房相见。 林如海的书房里挂的满是泊松翠柏,两个大书架上满满的诗词典籍,满满的墨香气,让人很是舒服。 见到黛玉还有那不知名的小儿子都在,贾敬知道多半是看病了。他来江南本就是为了这个,要是林如海再这么忙下去,他都恨不得直接去衙门找人了,然后直截了当的问:我想给你儿子看病,你同意么? 想到这儿,贾敬也不扭捏了,道:“府上小公子已经三岁了,现在怎么连地也下不得?” 林如海叹了口气,“这孩子本就是未足月降生,生下来又大病一场,一来二去,变成了这幅样子。” “这些日子他来请安,嬷嬷看得紧,我也不好为难她。今日既无外人,可叫我仔细一看?”贾敬说。 “请。”林如海和贾敬到了榻边,解开了小男孩的襁褓。 还是面如金纸,四肢细长,捏在手里软趴趴的,想是裹得久了,又不长动弹,因此肌肉也没长多少。 脉象细数,比他上回看的那个贾珠还要厉害三分。贾敬摇摇头,难。给小男孩整理了襁褓,他又拉过黛玉来诊脉,这……似乎是人参吃多了?黛玉才七岁,还是虚岁,吃那么多人参干嘛,补身子也不是这个补法。 等到诊完脉,嬷嬷带走了两个孩子,贾敬冲不住回头的黛玉笑笑,直到人看不见了,才说:“先给黛玉把人参停了吧。” 听到这话,林如海是一喜一伤。贾敬既然开口,就证明黛玉是没什么大碍的,可是他先给儿子看病,后又摇头,现在更是先说黛玉,这不就说明他儿子没得救了? 林如海叹气,道:“黛玉现在吃的人参养荣丸,倒是比前两年好了许多。” 贾敬摇头,“也不知这方子是谁给你开的,这药丸是用来病后养身的,短期吃还行。小孩子身上本就有三把火,再加上这丸药性燥,大补阳气,常吃对肺不好,尤其是女子,多半阴虚,更不能长期服用。” 林如海一想这黛玉自打四岁那年病好之后,就时常咳嗽,因此信了三分,但是一想他家夫人曾说过,“我们这等人家又不是吃不起人参,既然对玉儿好,常吃下去也不碍着什么。”,他心里有些狐疑,不过转念又一想,贾敏是黛玉的亲母,他们又是过了三十才得了这个女儿,怎会害她。 林如海点头,听进去了贾敬的话,又问:“那停了这药,又该吃些什么?” 贾敬眼珠子一瞪,“本就是吃药吃出来的病,停了便好。没事多走走,现在天气也好,在院子里赏花散步,放放风筝多好。”贾敬这一凶,林如海便打住了这个话题。 “那我这儿子……”林日海迟疑了,是问有没有救?还是问能不能治好?还是干脆问何时准备后事? “能治,但是……”贾敬犹豫了,等了好久才说:“将来子嗣有碍。” 林如海刚松了的气又提了上来,他林家是要绝后啊! 贾敬道:“我有一种丹药,吃了能活,但是却不能有子嗣,一旦泄了阳气,必死无疑。”贾敬往前凑了凑,用小到快要听不见的声音说:“我给陛下吃的就是这个!” “啊?”林如海十分震惊,瞪着贾敬!他是陛下的心腹,陛下在年中的时候曾提过怕是命不久矣,他还道是太医医术不精,谁知竟是贾敬的缘故! 贾敬也不是没想过万一林如海透漏给皇帝怎么办,这人明显是皇帝的心腹。但是最后他还是决定赌一把,如果林如海想让他儿子活下来,或者林如海的情商没那么低,明显告诉了皇帝,连他也没好果子吃的。 林如海眼睛闭了又睁开,问了两个关键性的问题:“要吃多久?价格如何?” 不愧是探花加心腹么,贾敬赞许的点头,说:“三月一粒,价格么……”贾敬飞快的在心里算了一笔账,按照上回年礼的规格,林如海的家产不下两百万,他现在又是巡盐御史,各种孝敬一大堆,让他儿子活到二十岁的话还有十七年,一共六十八粒药丸。 “让府上的公子活到能娶妻生子的年纪,一共两百万!”贾敬睁开眼睛,胸有成竹的说。 林如海舍不舍得银子呢?他也在心里算了笔账,他府上家产有八十多万,还有两百五十万两是今年的税银,当然不是正常途径收上来的,全是他江南流域各个盐商以冰敬,炭火银子等名目孝敬上来的。这银子是要上交国库的。 他能当上巡盐御史,还一当这么多年,就是因为给皇帝出了这个主意,以孝敬代替税银。这样税收私下里是不减的,江南的各方势力也都满意。 可是,他儿子活到能娶妻生子又能怎么样呢?他林家还不是一样绝后? 贾敬似乎是看出了林如海心里的犹豫,又重重加了一击。“虽然不能行房,但是这药丸是锁阳气的。换句话说,一旦行房,体内所有阳气必定泻入女子体内,儿子是跑不掉的,要是能忍上个十几二十年,说不定能一次得两个儿子。” “啊!”这回林如海是真的失态了,他紧紧抓着贾敬手腕,说:“你容我想想!” 贾敬笑眯眯的起身,又说:“我还有生子丹,原本是给六皇子配的。六皇子是个实心人,药材给了许多,因此匀出来一些也是可以的,不过这个就不能保证一定能生出儿子了。”说完,贾敬从袖口里拿出个小药瓶来,郑重其事放在桌上,“这就是我说的那三月服一次的丹药,你可以先试试。” 贾敬说完这话,便告辞了。林如海依旧处在震惊中,连贾敏回府都没注意到。 夜里,林如海借口事务繁忙,一人宿在了书房。这一天的信息太多,他得好好整理整理。 首先,便是林家如何能不绝后的问题。贾敏体弱,早已不能生育了。不过这么些年,他后院也不是没有小妾,却都是一无所出,所以如果他想生儿子,必是要服了贾敬的丹药,然后重新再纳一门妾氏才行。 但是贾敏会伤心…… 要么就是花大价钱将儿子养到成年,然后给他娶妻生子。但是这样,一来是时间太长,中间怕有什么变化,更何况他自己身体也不好,如何能活到六十岁?二来他用了本应上缴的税银,皇帝归罪又当怎样,三来,他如何能保证贾敬不坐地起价。 不过贾敬要两百两银子很是蹊跷,刚好卡在了林如海可以承受的底线上。是谁告诉他的呢? 不会是皇帝,当初皇帝说了,这税银一事只有他们两人知道,直到太子继位,才会说与第三人听。那么还有谁?贾敬是从什么地方推断出他林家的家产呢? 林如海一下从床上翻起来,叫来管家,让他拿了这几年林府来往的礼单来看。 一张张翻过去,林如海重重叹气。一开始还是正常的,但是在大约三年前,贾敏送往京城的礼单分量越来越重,也怪不得贾敬能大体知道他的家底了。 皇帝会不会也知道了呢?烛光闪烁,林如海双眉紧锁,安慰自己道:皇帝想必不是很在乎这个,他兢兢业业做了这么多年,皇帝是不会怪罪的。 林如海心中烦闷,几乎一夜未睡,谁知到了第二天早上,又是一件晴天霹雳扑面而来。 他儿子快不行了! 林如海一手抓着药瓶,急忙奔向了后院。 他唯一的儿子躺在床上,吸不进去气,全身扎满了银针,而贾敏已经在一边哭倒在地了。 林如海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移动,眼神晦涩难明。 旁边站着的大夫已经是满头冒汗,在小公子喘气的间歇不断的拿小汤匙喂药进去。只是小公子喘气频率越来越急,是咳出去的多,喝进来的少。 林如海紧紧握着药瓶,极力控制着自己,一声不吭。终于,他儿子胸口不再起伏,大夫垂手立在一边,连汗也不敢擦,而贾敏哀嚎一声,晕倒在地。 反应最快的是她身边的嬷嬷,急忙将夫人搀到一边的塌上躺下。林如海这才对大夫道:“快!快给我夫人看看!” 大夫摸完脉,道:“夫人这是伤极昏厥,心脉受损。我先开服药吃吃,只是我本是儿科,大人还是要请别的大夫瞧瞧。” 送走大夫,林如海也顾不得已死的儿子,只唤来管家去准备后事,他自己则坐在贾敏床前,守着自醒来之后就不肯吃药的贾敏,安慰个不停。 贾敏早已哭的眼泪都流不出来了,“老爷!我儿下月才满三岁,如今缺一个人冰冷冷的躺在那处,你叫我做母亲的如何忍心!不如让我随他去了,也在照顾一二。” 林如海握着贾敏的手,“敏儿,我们还有玉儿,你如何能舍了玉儿和为夫……”林如海说着说着,眼泪也掉下来了。 “玉儿!玉儿!”贾敏突然坐起,口中直呼:“我的玉儿在哪?” 林如海使个眼色,丫鬟去找黛玉了。“玉儿马上就来。”林如海扶着贾敏又躺下,道:“你先擦擦脸,吃些东西如何,不然玉儿来了又要伤心了。” 贾敏听林如海的话擦了脸,整了整头发,东西却不肯吃一口,任凭林如海如何劝说,只是偏头,连理也不理。 甚至黛玉端了食物跪在地上,她也是象征性的抿两下,却不肯再动筷子了。 这样下去,总是铁打的身子也支持不住,更何况贾敏的身子就跟柳絮似的,风一吹就倒。三天过去,贾敏也是躺在床上只剩喘气了,来了几个大夫都只是摇头,说准备后事说不定还能冲冲喜。 林如海颓然坐下,夜里,他看着躺在床上已经睁不开眼睛的贾敏和才三天就瘦脱形的黛玉,终于将他在手里捏了三天的丹药给贾敏吃了下去。 第二天一早,贾敏竟能起得来床了。林如海握着她的手,热泪盈眶:“敏儿,我们那儿子想必也是希望你好的,你养好身子,我们……”话没说完,林如海已是泣不成声。 贾敬在得知林如海儿子死了的消息后,原本以为这生意是做不成了,没想到三天一过,林如海来找他了。 他递上一摞银票,说:“一百万两,五年的丹药想必是够了吧。” 贾敬点头,知道这丹药多半是给贾敏吃了,心说这林如海真是痴情种子。他将银票收好,说:“这丹药有违天和,日后要多多行善积德才是。” 林如海叹了口气,他终于还是用了那笔不该动的银子。 贾敬算算日子,三月之内回到京城再赶回来是有些玄的,必是要借助和尚道士等人了。这丹药他存得也不多,将将两颗而已,便想着等无人的时候,唤和尚道士出来,让他们去取便是 。 贾敬算的好好的,将银票交给和尚道士两个,又交待他们去何处取丹药,两人刚消失不见,就听得门口哐当当的砸门,只见一队官兵破门如入,为首那个手里口中说道:“贾敬谋害皇帝,将他立即拿下!押回京中受审!” 作者有话要说:老皇帝被丧心病狂的作者写死了。 我知道大家心思不在这个上面,但是还要说:警幻仙姑在原著中是属于猪队友一般的人物,宁荣二公说宝玉是唯一希望,让她警示宝玉,于是她就教人喝酒唱曲儿,ooxx么,那会宝玉才多大,最多也就十一么,其实贾府是毁在警幻仙姑手上的吧~ 老皇帝死了。 另外今天是粗长君哦~ 但是就不求表扬求夸奖了 第36章 三十三六 父皇死了。 七皇子无比震惊,不错,他是动了坏心眼,也耍了手段,但是他没想到这么快就能见效。他想了好几种方法,没想到才试第一条,就立刻成功了。 七皇子住在宫里,动手很是容易。他先是找了两个小宫女,在后宫嫔妃必经之路上谈论即将到来的选秀。这是说给上一次选秀被选入宫的嫔妃听的,这些嫔妃刚进宫,年纪不大,还没明白在后宫里该如何生存,也没被引进任何一个小圈子里面。因为皇帝年纪已经很大,这些人不是很多,七皇子挑来挑去,一共锁定了七个目标。 七皇子每天换不同的人去讲,几天之后,确保这些人都听了一遍才罢手。 再下来就是第二步了。谈论起那些没有儿子的嫔妃的下场,或青灯古佛了此残生,或者干脆有些皇帝喜欢的,或者得罪了宫里高位嫔妃的,等到皇帝百年之后给皇帝陪葬。 他的母妃也在里面能插上一两句话。比如,约个有孩子的嫔妃一起在御花园里聊天,憧憬一下未来的美好生活。 没错,这种话某种程度上是犯忌讳的,但是大家讲话都很隐晦,只说什么“我儿子府上的花园不错,是照着我宫里的住处修的”,又或者“我儿子说给我修了个凉亭之类的”,谁都明白她们说的是将来被接出宫的事情,之后再隐晦的提一下早些年某某太妃在宫里的凄惨生活,或者某某太妃陪葬时闹出的鬼故事。宫里的高位嫔妃是当笑话听的,更何况深宫无聊,她们讲这个不过是为了打发时间而已,但是在刚进宫的嫔妃的耳朵里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几次过后,新来的嫔妃产生了浓烈的危机感:要是不趁这三个月生个孩子出来,等到六月的选秀开始,新人入宫,她们这些没孩子或者没宠爱的旧人就永无出头之日了,等着她们的,也就是最终成为一缕孤魂,三五十年后变成下一批人的谈资。 于是有个姓赵的嫔妃最先出手了。这人三年前被选入宫,今年不过才十几岁,被皇帝宠幸过几次,算得上是有几分姿色,但是她没孩子,连女儿都没有,于是在她心里,她已经上了那个被陪葬的那个黑名单。 赵嫔找来了助兴的药,这个倒不是很难,前两年皇帝不太行的时候也备过一些。然后下到茶水饭菜哪哪都是,之后便是御花园偶遇了。 要说皇帝命中该有此一绝,贾敬三番五次的强调,不能去后宫。但是皇帝总有侥幸心理,一开始还能避着,后来想着就看看说说话摸摸小手也不会怎么样,谁知这一次就被算计丢了性命。 皇帝泄身之后就倒在了赵嫔身上,她推了推发现皇帝没了气,尖叫出声。 七皇子的计划跟他的母妃隐约提过一两句,说是想让父皇亏了的身子损耗的越发厉害,七皇子的母妃点了点头,虽然没有明说,但暗地里也提供里不少帮助。因此夜里传出皇帝歇在了赵嫔处,她就多留了个心眼,还派人去通知了七皇子,不过她却不是第一个赶到的,那样目标太大了。 七皇子的母妃在小路口等到了五皇子的母妃,两人一起去了,她们两个到了没多久,剩下的妃子也三三两两结伴而来。 现在宫里管事的主要是五、六、七三位皇子的母妃,因此三人对视一眼,五皇子的母妃说:“派人去请太医,把这个……”她指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赵嫔说:“穿上衣服,先看管起来。” 等到太医诊完脉,喊出皇帝驾崩之后,几位妃子都是哭倒在地,等到好容易收了眼泪,商量一番,才说等到明日早朝之时在告诉朝廷文武百官。 皇帝死了,死在七皇子的意料之中,又死在他的意料之外。 按照他原本的计划,在皇帝死之前他要联络好大臣,通知五哥身边的卧底,给五哥狠狠的托一把后腿,如果皇帝不能立他继位,他甚至要准备好假诏书。在他心里,下届皇帝非他莫属,贾敬说是他,那个天天托梦的警幻仙姑也说是他。 既然如此,他等着便是了,为何还要走上前太子的老路呢? 很简单,现在他的进度已经落后好多了,按照在警幻仙姑那里得来的消息,他应该已经是皇帝了,而贾敬,虽然也口口声声说他是未来皇帝,但是他做的每一件事情都将他与皇位隔得越来越开。 比如救了五哥,比如救了大哥…… 七皇子现在有两个目的:一是夺回本该属于自己的皇位,二是让贾敬死。 但是现在皇帝死的太快了,打乱了所有人的计划,也包括七皇子的。上述的那些该做的事情,他只完成了一条,那就是假诏书。 七皇子决定拼一把。 于是在众多妃子换好白衣又来到皇帝寝宫的时候,七皇子已经在龙袍外罩了一身孝服,皇帝的另一个贴身太监,吴全,捧着那本假诏书念开了…… 七皇子继位? 有儿子的几个都不服,但是看着屋子里明显站在七皇子一边的侍卫,未免自己也成了“见到万岁爷身死,悲痛中撞柱而亡的贞洁烈妇”,几名妃子都打算先看看再说,至少等到第二天上朝,等到皇室众人都来了再说。 于是七皇子的母妃荣升皇太后。 第二天一早,等到众多宗室成员,皇子还有大臣到了宫里一看,皇帝过世了?! 已经将自己封了皇帝的七皇子坐在龙椅上,下面乱哄哄站着都是人,没人跪,也没人第一个开口。 大家左右一望,皇帝的弟弟,现在的北静王先站出来了。他挺着一个大肚子,极有威势在人群中一望,道:“李大人,皇帝可有找你商量过立储君之事?” 原本是户部尚书,现在刚刚升了丞相的李大人,就是那个贾敬第一次义诊的时候排第一的胖老头,他站出来小声道:“陛下去的突然……臣才升丞相不久……想必这等重要之事,陛下是不会找臣商量的。” 北静王冷哼一声。又问:“诏书是谁写的?”他将内书房的几个大学士一个个点名问过去,虽然没人直接回答,但都摇了摇头。 五皇子心中暗喜,就知道是假的。 但是一直暗暗关注着七皇子的忠顺王却发现七皇子嘴角一抹冷笑,他心里暗暗担心,难道他还有后手? 北静王问完话不做声了,底下嘈杂的声音越来越响,直到七皇子重重的咳了一声。“如此重要的诏书,父皇自然是亲笔手写,怎可交与他人。吴全,你将诏书拿给皇叔看看。” 北静王接过诏书,站在他身边几个人立即探了头凑在一起,说实话,还真有几分像,但是皇帝已经快一年没自己动过笔了,这东西是真是假很难分辨。 忠顺王上前一步,他虽然身份尴尬,但是这个时候也不得不说了,“这诏书是谁收着的,又是谁拿出来的?” 七皇子斜了身边的吴全一眼,吴全立即答道:“回忠顺王的话,是老奴收着的,陛下说他万一有了不测,便将此诏书拿出来。” 没等忠顺王出声,五皇子先冷笑一声,“就你,一个太监?” “老臣倒是能理解陛下的苦心。”吏部尚书张大人捋着胡须道:“这诏书要是让有心人知道了”,说到这,他看了忠顺王一眼,“又是一番血雨腥风。不如藏在一个谁也猜不到的忠心人哪儿,方可无恙。” “张大人倒是体贴。”忠顺王笑道,“想必等到张大人归西,您的身后事是要和府上马夫商量着办的,不知贵府的马夫喜爱您的哪位公子?” 嘈杂声又起,张大人见说不过忠顺王,率先跪了下来,冲七皇子磕了个头,道:“臣一心为国,请陛下做主。” 这一跪,倒是零星有那么七八个朝臣跟着跪了下来。 七皇子面上一喜,严肃道:“父皇灵柩还在宫中停着,你们竟要抗旨不成!” “诏书是假的!”五皇子喝道。 “先去给皇帝烧了纸再说!”北静王见到这幅场景,一时间难以决断,便想出了个拖延的法子,只是他口中说的是皇帝而不是先皇,自然对七皇子怀疑居多的。 七皇子心中气的要命,却第一个站了起来,胳膊一挥,去了已经改成灵堂的皇帝寝宫。 地上跪的都是一身白服的嫔妃,哭得声嘶力竭,屋子里烟雾缭绕,皇帝的灵柩停在最中间。忠顺王一见,眼泪就掉下来了。 他做父皇的儿子四十多年,总觉得父皇是死不掉的,就算他曾经谋反,曾经将父皇气的吐血,但是看到父皇的灵柩依旧不能相信。他依旧觉得父皇应该就坐在那里,笑眯眯的对他说:“皇儿今天学了什么?” 左边的那张桌子下面有他拿刀刻过的痕迹,屏风边上的花瓶里有他的童子尿,父皇的龙床上他也曾跳过无数次…… 他还记得他被关在冷宫之后,父皇偷偷来看他时的背影,那个时候他才发现父皇已经驼背了…… “父皇!”忠顺王扑到了灵柩之上。 忠顺王哭的凄惨,可谓闻着伤心,听者流泪。 “瑞永。”北静王等了一刻钟,上前一步扶起已经哭得腿软的忠顺王,小声说:“不管怎样,你都是长子。眼下大事未定,你先止了眼泪。”忠顺王又哽咽半天,才渐渐收了啜泣之声。 七皇子在一边咬牙切齿,不错,他的诏书是假的,可是你们谁能证明。再者,你们要是有本事,去找皇帝再写个真的呀。哼! 等到祭拜完皇帝,众人又回到了朝堂之上,场面已经不能再乱了,七皇子虽然穿着龙袍,但是无人承认,要说皇帝属意于谁,也没人敢出来说句话。事情发生的突然,在几位皇子中间选谁当继承人,大家都得再想想。 七皇子眼睛一转,决定先从小事做起,等这些人习惯了他发号施令,他这皇帝也就名正言顺了。“传旨,贾敬进献丹药谋害皇帝,着人将其立刻押解进京治罪!” 七皇子在下旨处理皇帝后事并拟定谥号和料理贾敬之间选择了后者。 糟了!五皇子心想,他曾经招揽过贾敬,要是他扛不住严刑拷打全招了该如何是好!这种关键时刻可不能出错。 糟了!忠顺王心想,贾敬是他夺嫡的重要一个帮手,可不能让七皇子下了黑手,想到这儿,他凑到北静王耳边,道:“皇叔,那贾敬医术高明,说不定能看出蛛丝马迹来。” 北静王眼睛一转,他也是吃过贾敬丹药的人,当即开口道:“赵将军,你带人去讲贾敬押解进京!” 于是七皇子自封为皇帝的第一天,除了在北静王帮助下下旨押解贾敬进京,什么都没干成。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凉颜君投的雷 ╭(╯3╰)╮ 第37章 三十七 老皇帝在的时候还好说,二皇子是个武夫,五皇子头脑简单,六皇子身子弱,七皇子心眼多,但是没了老皇帝的压制,全乱了套了。 七皇子不就占了住在宫里的便宜么?要是我在宫里住着,想必也能…… 二皇子带兵带的久了,宫里的侍卫首领也有不少是他的旧部下,他虽然知道自己不是当皇帝的料,不过老七?哼,二皇子没说不服气,但是他大手一挥,至少一半侍卫都不听召唤了,他满意极了,跟七皇子对视一眼,自己去住还没出宫前的屋子了。屋子没打扫?不怕,打仗的时候没床都睡得。 五皇子头脑简单到一根筋的地步,他认准了诏书是七皇子伪造的,因此也不打算让他好过,现在更是看到二皇子留下了,于是他也在原本的地方住下了。他母妃还兼着管理宫务的事项,不仅给他送了东西,还捎带给其他几个皇子都送了一套。 没错,都留在宫里了。六皇子身子弱,直接手扶着头,“不好,本王头晕,现在不易挪动。”之后也不用人管,自己一手扶头,一手扶墙,找地方住下了。 至于忠顺王,原先的太子府也没人住,后来的冷宫也是空的,随他挑地方。虽然他的母后不在了,但是他的奶妈还在,嬷嬷太监什么的,一半是先皇后的人,一半是跟父皇共用的,要不是皇帝寝宫被封了,他都能在太监嬷嬷的带领下住进去。 天黑了,因为没达成一致的意见,皇帝的寝宫被封了,七皇子灰溜溜的回来,看到门口站着一顺的自家兄弟。见到他出现,五皇子笑得分外荡漾,“七弟依旧是七弟嘛~”随后几个兄弟各自把门一关,留七皇子一个人咬牙切齿在门口站了许久。 不仅是皇子们,还有北静王和大臣们也都留在宫里了,北静王还好,宫里有专门接待他的地方,但是大臣们没地儿住,而且宫里也住不下这么多人,于是大臣们挤在平时用来上朝的大殿之上。天气还有些冷,这些全国的顶级人才此刻三五人缩在一处,共同分享着一张被子,却没人想要离去。 这可是自建国以来最大的盛事了,要是错过这个,将来指不定要怎么后悔呢。 日子就这么耗下去了,每天早上起来先去哭一顿老皇帝,然后站在大殿之上相互“揭发”。大殿上虽然有人打扫,但是环境气味已经比以前差了好多,毕竟宫里平白无故多出了进一百口人,老皇帝又刚刚过世,宫女太监恐慌中手下慢了些也是可以理解的。 七皇子一口咬定自己手上的诏书是真的,自欺欺人每日穿着龙袍。剩下的几位皇子都不相信,六皇子还管着礼部,压着手下官员迟迟不发诏书,不肯为七皇子正名。三日还行,五日之后就有人撑不下去了,于是朝臣皇子们轮换着出宫修养,而留在宫里的朝臣们为了打起精神,不约而同的拿出了贾敬过年时候给的,尝过一粒之后就被留起来珍藏的守岁丹。 得,大臣们面面相觑,在争吵了近十日之后终于得出了一个统一的结论,等到贾敬回京之后给皇帝验过尸再说。 还是贾敬!七皇子已经气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已经被连日的失眠多梦搅得头脑发晕,只记得要让贾敬好看,却没想到不知不觉干掉他才是上策。 糟了!五皇子急忙又派了人手出去,希望第一拨人还没动手。 哈哈,忠顺王大笑,这门亲事结得好。 至于贾敬,他这会性命堪忧,因为五皇子派出去的第一拨人已经到了,现在正拿剑指着他。 玉山帮他挡了第一下,已经被一脚踢在一边了。贾敬心中急急念着和尚道士,却迟迟没人出现,就知道他们靠不住! 电光火石间,剑闪着寒光刺进了贾敬的胸口,但是却没血流出来,不仅是对面拿着剑的人,连贾敬自己也惊呆了! 金光突现,对面的杀手消失了,贾敬眼睛一睁一闭,点点金光闪现。“哈哈,大概我真是个来头不小的神仙。” 玉山这会晕着,杀手不知道消失去了哪里,外面押解他的官兵一无所知,贾敬又在心中默念和尚道士,这次不过一个呼吸,两人就出现了。 “仙君恕罪!”和尚直接跪在了地上。 贾敬面无表情,直到和尚跪在地上出了一身冷汗,这才开口道:“给林如海的丹药可还送过去了?” “啊?”和尚惊异的抬头看了一眼。 “那还不快去!” 道士急忙拉起和尚,两人随即消失不见。 等到人走了个精光,贾敬随手一指,只听得不远处一声闷雷响起。他现在可是升级了,就光拿求雨来说,他原本只是天气预报的水平,现在已经上升到催雨弹了。 贾敬冷笑一声:七皇子,叫你算计我,这次你死定了! 兴许是被贾敬身上冒出的金光吓到了,警幻仙姑再没有给七皇子托过梦了,七皇子安安稳稳地睡了两个好觉,终于恢复了正常的思维水平。 他真是走了一步差棋! 可是现在怎么办呢?贾敬估计没两天就能到京城了。 七皇子立刻找来了他的侧妃贾元春,问:“听说爱妃家里跟宁府在一条街上,中间只隔了一条小道?”关系想必很是亲密吧,现在补救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元春点点头,说:“陛下放心,妾娘家荣府已经和宁府分了宗,宁府也已经被宗族暂时收回,等着陛下裁决。荣府一心向着陛下,断不会与乱臣贼子同流合污!” 七皇子已经气的想踢人了。罢了罢了,要不是他只透漏了第一天的消息,是断不会如此的。那就只剩下第二条路了,等贾敬一进城,就将他斩首示众! 忠顺王这两天也在忙着到处收集证据,几位皇子头上没了钳制,都有点各自为政的架势,各自使唤自己手下的一小撮人马,所以忠顺王虽然有种种怀疑,但是人手真心不够。不过他稍微占了一些些优势,他毕竟在宫里住的时间最久,而且又占着嫡长子的称号,明面上北静王也是支持他的。 奈何证据着实不多,首先那圣旨上的字迹就很像父皇写的,更何况父皇都凉了,也没办法再站起来作证了。七皇子这些天日日穿着龙袍,每天下两个无关痛痒的诏书,已经有一小部分朝臣开始摇摆了,要是再这么拖下去,让七皇子先入为主了,日后再翻盘就难了。 这种情况下如果想把七皇子推下去,那也只有从赵嫔处入手了,如果能买通赵嫔,让她说这一切都是七皇子指使的,或许还能将他推下去。可惜赵嫔被后宫几个妃子牢牢看管起来,能下手的机会着实没有。 忠顺王急得嘴边起了一圈燎泡,在这种情况下,就算等到贾敬回来也无济于事。正在忠顺王一筹莫展的时候,戴公公出现了。 戴公公领贾敬的情,戴家有了后,他恨不得将命都还给贾敬,自然是要倾尽全力救他出来的。他知道贾敬被关押是七皇子下的旨,所以要让贾敬无罪,七皇子必须得下去,还得换一个跟贾敬关系良好的人上去。 戴公公在宫里当差多年,人脉众多,更何况他开始买贾敬给的丹药之后,给他方便的人的就更多了,所以这些天,他一直利用着手下的各种资源,收集各种消息,力求给贾敬脱罪。 很快,他就知道了一个能让七皇子永远翻不了身的消息。戴公公想了两个晚上,把众多皇子想了个遍,首先排除了二皇子和五皇子,他俩都没那个脑子。剩下就是原本的废太子和六皇子了,他俩谁跟贾敬关系更近一些呢? 戴公公不知道贾敬打算跟忠顺王结亲的消息,也不知道六皇子求着贾敬炼求子丹的事情,但是他们两个中间,明显是忠顺王跟贾敬的接触更多,而且两者相比,忠顺王手下更多,实力占优,因此两个晚上的思量之后,戴公公来找忠顺王了。 忠顺王很是疑惑,因为戴公公一进门就跪在了地上,等了许久才冒出一句话来:“赵嫔有身子了。” 赵嫔……等等,是父皇过世那个晚上的女人!忠顺王右手紧紧抓在椅背上,心里不知想些什么。 戴公公抬头看他一眼,狠狠下定决心,隐晦地说:“陛下已经一年多没去过后宫了。” “你是说……”忠顺王身子前倾,“你再说一遍。” “陛下早在一年多以前就已经不能房事了。”戴公公低着头,语气平缓,好像在说什么无关紧要的事情一样。 “奴才去查了记录,赵嫔上一次月事是一个半月前,被关押着一个月也没有。”戴公公继续说道,还从怀里抽出了一叠纸,“这是敬事房的记录,既然奴才能打听到这个消息,别人想必也能,为了怕记录被人篡改,奴才把它全拿出来了。” 忠顺王心中狂笑出声,七弟,七弟,你干的好事!有了这个,我看你还怎么在皇位上待!“不过,太医院的记录……” “这事奴才略知一二,陛下那阵子见得最多的是周太医和王太医,后来赐了些东西,从那之后就再没召见过他们了。” 忠顺王问:“你如何知道这些,却又如何要来帮助本王。” 戴公公磕了个响头,道:“老奴一生侍奉陛下,实在不忍陛下去后竟如此的……”戴公公边说边哭,“陛下生前就对王爷多加赞赏,因此老奴才来找王爷的。” 忠顺王挥挥手,说:“你小心下去吧,别让人发现了。等我事成,必不会亏待于你的!” 戴公公小心翼翼的离开忠顺王的住处,荣恩伯,你放心,这个不行老奴再找下一个,只要老奴还在宫里一天,总是能把您救出来的。 忠顺王去买通或者威逼太医暂且不提,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贾敬就要到京城了。这天晚上,他们歇在离京城最近的一个县衙里,玉山刚铺好床铺,又拿了热水给贾敬烫好脚,看押他的官兵进来了。 “贾公,有个自称是您公子的落魄男人,带着一男一女来找您了。” 嗯?贾敬很是疑惑,他公子?难道是贾珍,他来做什么。贾敬点点头,说:“带他们进来。” 等到官差带人进来,贾敬才知道落魄两个字真是抬举他了。 贾珍拄个拐杖,后面跟着贾蓉,贾蓉怀里还抱着惜春,一进门,贾珍就哭着跪倒在了地上,“父亲,儿子总算是等到您了,他们欺人太甚!” 贾敬眼皮跳了又跳,急忙起身扶起贾珍,说:“你先起来,慢慢说。”说着他又让玉山去取热水和热汤来,贾珍不知是饿得还是冻得,脸色苍白,抓着贾敬的手哭个不停。旁边的贾蓉抱着怀里才一岁多的姑姑惜春,泪流不止。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念念念念亲投的雷,么么哒~~ 于是没有道爷他们什么都干不了。 第38章 三十八 “说吧,怎么回事?”贾敬拉着贾珍在床边坐下,问道。 贾珍一边啜泣,一边道:“大约是父亲去了江南一月有余,宫里传出消息说父亲毒害皇帝,儿子惶恐不知如何是好,隔壁荣府发难了。”他吸了吸鼻子,接过贾敬递来的热毛巾,回忆道:“那日儿子听到这个消息,刚想去荣府找老太太商量……” 荣府是跟贾珍一起听到这个消息的,老太太和两个儿子都是被吓到了,想了一天,把跟贾家有旧的人家一个个数了个遍,却发现没人能在这件事情上说话,老太太一边暗恨贾敬不争气,一边又叹息这贾家这回是玩完了。 老大贾赦直嚷嚷这是诛九族的罪,又说倒了八辈子的霉才摊上这样一门亲戚。 老二贾政只是叹气,想着贾敬毕竟帮他治了贾珠的病,因此并未多说话。 荣府惶恐了半天,到晚上的时候,他们已经成了七皇子侧妃的元春突然差了打扮成小太监模样的抱琴出来传话。中心意思只有两点,一,七皇子有戏;二,赶紧跟贾敬划清界限,大姑娘在宫里也好周旋一二。 如何跟贾敬划清界限?老太太当机立断,分宗!只是怎么分法,也是有讲究的。当下贾母也顾不得天黑了,只怕夜长梦多,仔细吩咐一番,亲自带着贾赦贾政和管家的王夫人三人,和几个忠仆壮妇去了宁府。王夫人心里一怵,还没来得及细想,便被拉着一起去了。 敲开了宁府的侧门,贾珍一见这么多人,还以为是来给他想招的,却没想贾赦开口第一句话就是,“侄儿,如今到了这般地步,为了不让我们贾氏一族覆灭,我们只能分宗了。” 贾珍一下懵了,恍惚间被荣府众人拉着到了贾氏一族的宗祠。大堂上供的都是祖宗的画像,看着一个个全副披挂,拿着大刀的祖宗们,贾珍一下回过神来,“你们!你们当着祖宗的面再说一遍!”贾珍是贾氏一族的族长,没他的同意,谁能分宗! 贾赦不说话了,他本就是被戳出来的,家里得罪人的事情全都是他做。贾政嘴笨,空有心而力不足,贾母左右一看,亲自上阵了。 “你叫我一声老太太,今儿我老太太也倚老卖老一回。”贾母叹了口气,继续道:“你父亲因毒害皇帝被下旨捉拿,分宗也是不得已的,省得整个贾家被一锅端了。你想,分了宗,荣府还在,将来也好从中周旋一二。就算将来有了什么不测,我贾氏一族也不至于绝了后。” 贾珍现在也偶尔用用脑子了,因此觉得老太太这话虽然表面上听起来有理,但是实际上是经不起推敲的,要是他父亲真毒害了皇帝,这就是诛九族带连坐的大罪,分宗是不管用的。想到这儿,贾珍冷笑一声,说话也没那么客气了。“老太太,你年纪大了,我可没那么傻。分宗?一笔写不出两个贾字,我父亲要真是毒害了皇帝,你们能逃过去?” 贾母脸色微变,她原本想着很是容易的事情被贾珍反驳了,她想了想,又说:“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固执,我们都是一家人,我这也是为了你好。不怕你笑话,我好歹也与先皇有旧,拼了这条老命,再加上功劳,也能说上一两句话。你要是先自请出宗,自行请罪,相比将来的刑罚也会轻一点。” 贾珍想起了他父亲说的话,“老太太只是十个奶妈中的一个,要不是因为她是荣国公的儿媳,连奶妈也没得做”。“老太太,你打的好主意,无非就是想牺牲我宁府,然后保全荣府吧。实话告诉你,我宁府祖上也是有功德的,就算要请罪,我也要在陛下派来的人面前请罪,绝对不会便宜了你!” 贾母被气的抽了好几口冷气,说:“实话告诉你,我们家里大姑娘就要上进了。为了我荣府的锦绣前程,你今儿是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没办法了。” “好!好!”贾珍气得跪在了供桌之前,道:“当着列祖列宗,我倒要看看你怎么让我答应!” 老太太左右一看,使了个眼色,立刻有干练的仆人上来将贾珍拿住,这时,突然人群中有个人窜出,大喝一声:“我焦大在此,谁敢放肆!” 只见那焦大拿着一根木棍,四下挥舞着,几名仆人不防,被他将贾珍救了出来。 不过荣国府到底人多,这个点儿有差事没睡的都是些粗使婆子和上夜的人,还都被贾母所说的贾敬毒害皇帝给吓住了,说到底只有焦大一个敢站出来,因此荣府几名仆人愣了片刻,便又上前了。 焦大虽然早年跟宁国公上过战场,但他到底也是老人家了,年纪比贾母还要大上几岁,不过几下,便又被人按住了。 要说贾母是个行动派,来之前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她已经让贾政写了谢罪、出让族长以及让出宁府的帖子,直接就按着贾珍按了红手印。 贾珍接着火把的光,看清楚了那三张纸,大喝道:“你们欺人太甚,哪有将祖宗也让出去的!” 早有人将纸交给了贾母,这种东西还是她自己收着放心。只见她将叠好放进荷包内,说:“这也是为了我贾氏一族的繁荣。” 焦大虽是个奴才,但是毕竟见多识广,也明白事理,见到贾珍被强迫着按了手印,又听到他的怒喝,他猜也能猜到那三张纸究竟是什么。他不住的挣扎,加之荣府众人见到大事已定,手上微微送了些,竟让焦大挣脱开来,只见他冲贾母和贾赦贾政几人怒道:“你们这群王八羔子,数典忘祖的龟孙子,我看你们还有什么面目去见太爷!”说完,焦大竟一头撞向案桌,当场头破血流,抽搐几下就没了气。 众人一下愣住了。 这时,只听得不远处一声惊呼,王夫人转头一看,她已经开始好转的儿子倒在了地上!王夫人急忙跑了过去,“珠儿!珠儿!”眼见贾珠的脸色又变的灰暗,王夫人害怕极了。当下一阵忙乱,又去差人抬轿子。王夫人舍不得放开贾珠,使眼色给贾政,谁知贾政竟像没反应过来一般,完全没理会。 王夫人又跪在贾母面前,小声哭泣着说:“母亲,为了珠儿,你也得放宁府一条生路啊!大伯给珠儿开了方子,眼看就要好了……要是大伯有了什么,珠儿可怎么办啊!” 贾母看看还倒在地上的贾珠,又想想他已经好到可以每日来请安了,就算今天晕了,想必寻常大夫也能看了,等到七皇子上位,元春做了主子娘娘,太医也是请得来的,便狠下心肠道:“看在珠儿的份上,将来我会多替他求情的!” 接下来的事情就没什么悬念了,贾珍和贾蓉惜春三个被赶出了宁府。贾母在关押他们和赶走他们间犹豫过,但是赶走他们明显占优。他们走的时候除了身上的衣服,什么都没得,贾珍贾蓉什么都不会,而惜春才刚刚一岁,荣府打的主意路人皆知。 一来如果他们能逃出去,官府找不着人不好定罪,二来他们三个一点生存能力都没有,找到尸首的时候也好说他们是畏罪自尽,他们受的罪越多,死相越惨,皇帝才能生出一丝丝同情,将来对荣府和宫里的娘娘才越好。 贾母回到荣府,想起焦大丧命时的情景只觉心惊肉跳,急忙又给贾代善上了几柱香,口中道:“我这也是为了贾家好,去一半总比连累全族好。” 贾珍边说边哭,又道:“亏得妹妹脖子上还有一块玉佩,我们将其当了才能支持到现在。父亲!”贾珍哭倒在贾敬身上,蓉儿和惜春两个也配合着放声大哭。 “儿子想着死之前怎么也要见父亲一面,死也要死在一起!”贾珍哭了一半就噎住了,因为他爹拿个热毛巾呼他脸上了。等到狠狠擦过三遍,把脸上的泪水和尘土都抹了个干干净净,又喝了两口热汤,贾珍这才回过神来。 他爹不是因为毒害皇帝被押解进京了么,这看着可真不像啊。条件是简陋了点不假,可是他活这么大从来没听说过囚犯还有干净被子盖的,还有热毛巾擦脸,方才他爹递给他的汤里还有肉。 贾珍疑惑得都忘了哭,这时进来个官兵,手里抱着两床被子,说:“贾公,这里简陋,我们只能匀出两床被子了。” 贾敬点点头,道:“辛苦了。” 等到外人都走了个干净,玉山也说去外间守夜,贾珍这才拉拉贾敬的袖子,问:“父亲,这是怎么回事?” 贾敬笑笑,说:“分了宗也好,省得将来麻烦,只是你们现在受了委屈,将来我们再一点一点讨回来……只多不少!” “他们?”贾珍转头看着方才那名官兵离开的方向,又转头看着他爹,“这是?” “你忘了你爹是干嘛的了!”贾敬的声音很是祥和,“你爹会算命,会炼丹会求雨。” 贾珍还是不理解,依旧是看看门口又看看他爹。就凭这个?这可是毒害皇帝的大罪! 贾敬又笑了,要是有个人能将你从小到大的事情知道的一清二楚呢?“你怕打雷么?”他问贾珍。 贾珍摇摇头又点点头。 “这就对了。”贾敬道:“他们一对你爹不敬,老天爷就会惩罚他们的。” “行了,睡吧。”贾敬将被子来开,说:“我睡最外面,让蓉儿和惜春两个睡中间。” 贾珍靠墙睡着,看着他爹依旧是白玉无瑕的脸,觉得从来都没这么安心过。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凉颜又扔了一个地雷╭(╯3╰)╮ 第39章 三十九 第二天一早,贾珍醒来的时候贾敬已经坐在床边了,等到贾珍洗漱完毕,他问:“你可曾去荣恩伯府看看?” 贾珍摇摇头,道:“不曾,当日儿子心慌意乱,也没多想,只带着蓉儿和妹妹两人逃出来了。”说到半截,贾珍犹豫了一下,道:“尤氏拿着她的嫁妆回了家。” 贾敬摆摆手,这种小事他不在乎,尤氏又不姓贾。 贾珍脸色变了又变,跪倒在地上,说:“父亲,当日蕊红姑娘……儿子确实起了歹心,但是儿子没有动手的意思,儿子只是想了想……” “我知道,那个孩子是生不下来的。”贾珍的坦白让贾敬很是受用。不过眼看着日头已经升了起来,他又要上路了,今天想必就能进京城了。 贾敬从袖口抽出一叠银票来,递给贾珍,说:“你先在荣恩伯府附近找个住处,为父最多两日就能出来。” 贾珍接过银票一看,都是一千两一张的,这么一摞,少说也有三五万两。他爹真的是毒害皇帝么?荣国府这次是阴沟里翻船了! 要说荣国府信息不畅是真的,要是贾政的官能大一些,能上朝,至少也能知道七皇子的继位并不是板上钉钉;又或者他们能再等上一些日子,发觉七皇子继位的旨意未发,也能知道其中情况有变。现在可好,因为宫里第一天传出的不实言论,走了这样一步自掘坟墓的棋,在接下来的日子又跟打了鸡血一般,全府上下就等着元春封妃的旨意了。 贾敬被一群官兵簇拥着离开了,贾珍靠着拐杖,目送他爹的背影消失。县衙里的师爷给他们叫了马车,又递上些吃食酒水等物,看了看他们两个男人带着个一岁的小姑娘,想想还是不放心,又回家叫了家里的嬷嬷跟着。临了又给了贾珍一张一百两的银票,“我回去想了想,贾公算的确实有理。这个就算是额外的谢礼吧。” 贾珍惊呆了,他爹的银子是这么来的?一路被押到京城,路过一个县衙都来这么一套? 又是一天赶路,终于在申时之前赶到了京城。侍卫换了一拨,将贾敬关押在了刑部的大牢里。在这个时间到了京城,直接进皇宫里来不及了,因此他还得在牢里再住一个晚上。 天刚黑,按说刑部大牢也不是什么好地方,平常都是少有人来,今天相互一看,怎么那边那个人这么眼熟。 这不是五弟么? 呵呵,大哥,你也来了? 两人相互厌弃,同时把头一转,这个在那边看到了七皇子,另一边则是六皇子。 全来了,以己度人,看来今天来的真值,现在看,除了老二没动这个心思,剩下都是一丘之貉。 不过老六隐藏的真够深…… 忠顺王咳嗽一声,“那就按次序吧,本王先进去了。” 五皇子伸手把他一拉,说:“你要是在里面耗得太久……”后面没时间了怎么办? “最多一刻钟。”老七面色阴沉,加了一句。 六皇子点点头,一刻钟足够了。 贾敬被关在大牢最里面的小单间里,有窗户有床。忠顺王见到他的时候,贾敬正盘腿打坐。虽然是被以毒害皇帝的罪名押到京城的,但是贾敬一路上过的极好,除了衣服看着略脏了一些,其余毫无变化。 忠顺王自己搬了个凳子,坐在外面,道:“时间紧迫,我就长话短说了。赵嫔有了孩子,是老七的。明日他们要你去给皇帝验尸,你只要说是有人下毒便是,剩下的我都安排好了。” “孩子是老皇帝的。” “这不可能,戴忠说……”忠顺王突然顿住了,“你怎么知道?”但是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了。忠顺王又斩钉截铁的重复一遍,“这个孩子是老七的,只能是老七的!”只要这个孩子是老七的,他就能以此将老七打的无力翻身,原本属于他的皇位就能回来了。 要说陷害七皇子什么的,贾敬并不反对,但是要对个孩子下手,贾敬一时半会下不了这个决心。他想了一想说:“这个孩子确实是你父皇的,这点我可以保证。你也不用担心皇位,该是你的总归是你的。” 忠顺王的脸在火把的照耀下有些扭曲,也许是因为这些日子的压力太大,他突然爆发了,“皇位本来就是我的,我已经为了皇位受了太多苦!你没法想象我在冷宫里的日子,前太子?住在冷宫里?这本就是个笑话。我原本每旬有骑射,每季能去围猎一次,但是在冷宫里我只能憋屈在一个四四方方,来回不足十丈的院子里。我原本每日见得都是朝廷大臣,说的都是国家大事,官员升迁,但是在冷宫里我能决定的只有饭菜的咸淡,连菜色都不归我管!” 忠顺王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进而又坚定从容起来:“本王已经掌握了充足的证据证明七皇子与母妃有染,你肯帮我也好,不肯帮我也好,这事儿已经成了定局!”说完,忠顺王也不等贾敬回话,自顾自走了。 站在过道,忠顺王反而冷静下来了。他仔细盘算起贾敬对他明日的大反击到底有多大用处,最后得出一个结论:用处不大。戴公公站在他这一边,太医也已经说好了,不管赵嫔承不承认,不管她是死是活,都不影响最后结果。她不承认是狡辩,她死了是畏罪自杀,她肚里的孩子就是铁证! 不过就算这样,也不能让贾敬站在他的对立面。想到这儿,忠顺王又折返回去,道:“方才本王冲动了,贾公莫怪。明日只要赵嫔作证便可,本王已经安排好了人手,事后会饶了她的性命的。等本王事成,不会忘了你的。” 贾敬点头,说:“王爷莫要担心,七皇子做下这等事情,皇位必不会是他的。” 忠顺王满意的笑了,他又在过道里等了一会,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才出来。 第二个进去的是五皇子。贾敬一见他就说:“殿下还记那件中衣?” 五皇子愣住了,想了片刻才明白贾敬说的什么,不过这个时候贾敬提了这个问题干嘛?他疑惑的看着贾敬。 “那件衣服已经在七皇子手上了,至于殿下那次中暑,也跟七皇子脱不了干系。” “啊?”五皇子跳起来,在牢房外面的走廊里来回走了两圈,撂下一句:“明日你知道该怎么说了,总之不能让老七上去。”便冲出了刑部大牢。 这么快?能说几句话?门口三人都很是困惑。 五皇子一冲出来,便狠狠的瞪了七皇子一眼,急匆匆的跳上马,回府求证去了。 下一个是六皇子。 六皇子是为子嗣而来,至少表面上是这样。他进来磨磨蹭蹭好久才说:“这两天他们争的厉害,但我想贾公应该性命无忧,那我的多福丹……” 贾敬点点头,他原本拖着六皇子的丹药是因为七皇子的原因,现在七皇子自己把自己搞到了这幅田地。“殿下送来的药材已经够多了,等臣出去便可开始炼丹了。” 六皇子脸上一喜,说:“既然如此,明日我必竭尽全力替贾公说话。” 六皇子进去也就这么两句话就出来了,忠顺王很是满意。 老七进去了,越往里走他心里越是懊恼悔恨,一切的源头都是那连着好几天的梦。贾敬原本是帮着他当皇帝的,但是现在他上台的第一道旨意就是押他进京,七皇子不知道还有没有挽回的余地。 坐在贾敬面前,随着一声叹气,七皇子开始了他的诉说。 “小的时候,父皇只在意太子一个,太子过生日的时候父皇会举行宴会,从头陪到尾。我们剩下的皇子过生日,父皇略坐坐就走。我在宫里的最后一个生日,央求了父皇好久,父皇才答应过来,谁知道太子就在我的生日宴上叛乱了。” 七皇子又沉默了,似乎想起了当日的情景,周围人声嘈杂,他一个人站在宫殿中央。 “我不甘心!”七皇子突然大喊,“从那一天我才被人记住,说起七皇子,所有人都窃窃私语‘太子就是在他生日宴上逼宫的’。” “可是太子被废了,三哥四哥死了,我为什么不能也争一争。”七皇子情绪很是激动,说话都有点语无伦次了。“父皇死了,我不后悔。他从来都是太子一个人的父亲,我没有父亲!” “后来只有我跟八弟在宫里了,父皇为什么还是看不见我呢?”七皇子一人喃喃自语,“如果我当了皇帝,父皇是不是就能看见我了?” 七皇子冲着贾敬道:“那天晚上你说的很对,剩下的几个皇子都没有胜算大,皇帝之位只能是我的!”说完,七皇子站起来整了整衣冠,转身走了。 贾敬冲着他的背影翻了个白眼,孩子,你演过了,你要是真是在太子叛乱之后才起的争强好胜的心,你五哥就不会被你阴的这么惨了。 七皇子走出刑部大牢,外面等着他的就只剩下忠顺王一个了,看来皇位就在他们两个中间了,七皇子眼睛一眯,“大哥,我们回宫吧。”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够得上资格上朝的官员全到了。龙椅所在的高台上,摆着大行皇帝的灵柩,下面从左往右按照排位一顺站着有资格角逐皇位的五位皇子,老皇帝已经死了二十七天了,今天无论如何都要发丧了,也无论如何都要决定下一位皇帝的人选了。 贾敬还在路上,几位皇子都等不及了,掌握了诸多优势的忠顺王率先发难了。 “七弟!你做的好事!”忠顺王手一抬,两名太医跪在了地上。 七皇子的丧服下依旧是龙袍,看到台下跪着的太医,他眼皮跳了跳,药是赵嫔那个傻子下的,与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大哥此话怎讲?我奉父皇圣旨继位,你们非但不承认,现在还做出这种姿态,犯上作乱!” 忠顺王大笑两声,圆目一瞪,刚想说什么,又看见台下站着的一百多号朝臣,觉得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有些不好,“此事不宜宣扬,还是请众位大人回避的好。” 台下站着的众人相互一看,很有默契的退到了大殿之外,门关上了。大殿里只站着先皇的五位皇子,和开国时封的四位郡王:东平郡王、南安郡王、西宁郡王和北静郡王,还有两名恨不得自己不存在的太医。 “赵嫔有身孕了,父皇已经一年多不能人事了。而你,是唯一一个住在宫里的成年皇子!”忠顺王胸有成竹,抛出了一个爆炸性的消息。 七皇子脸一下挣得通红,“你在宫里也住到正月才走,父皇又时不时招你进宫,这必定是你做下的腌臜事情,现在想往我头上赖!” 四位郡王都没说话,唯一跟先皇一个辈分的北静郡王也安安静静的听着。 “七弟这话说的就不对了,大哥每次进宫,都是父皇召见的,说完话就走了,七弟这才是诬赖呢。”五皇子发话了,他昨晚回家的确没找到那件衣服。再加上老七与他一向不和,因此将贾敬的话信了个十成十,在这种生死存亡的危急关头,五皇子难得长了脑子。谁当皇帝他都有活路,唯独老七不行,既然如此,先将老七打死再说! “带赵嫔上来!”北静王说话了,他心里对现在这几个闹事的都没什么好感了,一个个为了皇位,脑子都被门板夹了,连先皇的名声都不顾了。 赵嫔被几个太监架着,跪在了大殿之上,好在忠顺王也知道这不合规矩,拿了个屏风挡着,总算没让他父皇的妃子让堂上十几号男人看见。 “说!你肚里的孩子是不是七弟的?是不是七弟让你毒害父皇的!” “我有孩子了?”饶是这些天一直被关押,连过了几天都不知道,赵嫔依旧被这个消息惊呆了,但是“毒害”这两个字又将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这是先皇的孩子啊!”赵嫔哭诉道。 “放屁!”忠顺王喝道:“太医,你来说!” 周王两位太医对视一眼,姓周的太医先开口了,“我俩一年多钱曾给陛下看病,那个时候陛下就已经不能人事了。”姓王的太医接着表示了肯定。 “你还有何话说!”忠顺王冲七皇子叫道。 “这只能证明孩子不是父皇的!”七皇子辩解,“赵嫔,你说!这孩子是不是大哥的!大哥威逼与你,你放心,只要你说了实话,我饶你不死!” 赵嫔自从那晚上老皇帝死后,就一直被关在小黑屋里,一开始还能按照送饭的次数算日子,但是后来因为没人说话,又见不得天日,已经是神智半失的地步,现在已被放出来就遇此惊天巨变,被吓的只知道一边哭一边不住的说:“孩子是陛下的。” 忠顺王见七皇子死不承认,又道:“戴忠,你来说!” 谁知戴忠跪在大堂上只是哭,说:“老奴对不起陛下。”便再无一话了。 七皇子不承认,又将事情栽在大皇子头上,两人相互指责,赵嫔又在台下不住的哭,五皇子不知怎么突发奇想,说:“要不找大理寺卿来断?” 还嫌不够乱么,二皇子瞪了他一眼。 忠顺王气的跳脚,原本计划好的事情怎么就不奏效了,派去接贾敬尸首的人怎么也还不到!他就靠着这个给七皇子最后一击的。 场面焦灼不下,突然一声惊雷响起,大门开了,原本在计划里应该已经是个死人的贾敬出现在了大门口。他身上披着个披风,里面还能隐隐看见死囚的衣服。 见到他出现,忠顺王和七皇子都是眼皮一跳,戴公公总算是放了心,跪着往前走了两步,大哭,“荣恩伯,他们都想害死你啊!” 贾敬一看台下,屏风里跪着个女人,还有两名头都快碰到地的太医,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他道:“孩子是陛下的。” 七皇子刚松了一口气,便听得贾敬道:“不过诏书是假的!” 忠顺王顿时觉得自己才是人生赢家了。他急忙下令,“将这个害死父皇,伪造诏书的不孝子弟拿下!” “慢着!”七皇子喝道:“你又如何能证明诏书是假的?” 贾敬笑,“我确实不能证明,不过……”贾敬话音未落,只听得皇帝的棺材里咚咚直响,几人毫无防避之下,四散而逃,尤其是心中有鬼的七皇子,直接从上面滚了下来。 陛下赎罪,贾敬在心中说道,我只是电了你的尸身一下,想必你也不希望自己死后的场面如此混乱吧。 场面安静下来,贾敬先给皇帝磕了头,转身道:“陛下一世英名,几位殿下还是要节哀顺变才好。” 忠顺王大笑,起身就要往皇位走去,这时戴公公放声大哭,“陛下,你尸骨未寒,你生前的心腹爱将就要被人害死了。”这个时候出声,谁都能明白他是针对忠顺王了。 忠顺王眼皮一条,这次又轮到七皇子大笑了。“戴公公慢慢说。在事情没搞个水落石出之前,这皇位,谁也别想坐上去!” 戴公公将眼泪一抹,道:“今天早上,忠顺王叫老奴过去交待事情,除了老奴,房间里还有个人,老奴听得忠顺王交待……” “七弟派人去牢房里提贾敬了,我想他必不会让贾敬活着,你跟着一起去,要是情况有变,你及时上去,务必确保七弟的人成功。”忠顺王停顿片刻,“然后将尸首抢回来,我也好再派上用场。” 戴公公说完,趁着擦眼泪的功夫意味深长的看了贾敬一眼,荣恩伯,你听清楚了,忠顺王也不想让你活的。“等到那人走开,忠顺王又交待老奴在朝廷上作证,说七皇子某天形迹可疑……” “陛下生前对老奴恩宠有加,老奴怎忍心让陛下背负这种名声……” 忠顺王想骂人了,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戴公公是贾敬的人!当初怎么就猪油蒙了心,没让父皇下明旨赐婚呢?光想着女儿年纪还小,贾敬那个长得虽然不错,但是连首诗都做不到一块去的孙子着实不配,再加上那会他行情见长,得了皇位之后能找到更优秀的,因此虽说要结亲,但是连庚帖都没换,现在说什么都来不及了。 但是……忠顺王一转念,又想把事情栽倒贾敬头上,他说:“荣恩伯是父皇的心腹,入宫的时间要比本王多得多……” 忠顺王话说到一半,就被棺材里传出来的咚咚声打断了,他这回可是被吓的不敢出声了。 贾敬上前,将手放在了先皇灵柩之上,咚咚声立刻停息了。他说:“承蒙先皇爱戴,闲暇时也曾听先皇说过一两句关于立储之事。”贾敬故意停了一下,让众人有个反应时间,很好,没人反对。他接着说:“先皇曾说,六皇子是众多皇子中最最注重手足之情的一个,因此,他最属意于六皇子。” 没人说话,这算是什么理由? 二皇子自己没打算当皇帝,六弟似乎也不错的样子;五皇子经过一晚上的思索,觉得自己实在没那个脑子,做了今生最英明的一个决定,从此离皇位远远的,想都不想;而六皇子,则是被这天底下最大的馅饼砸晕了。 而北静王等四个王爷想的更多,六皇子无嗣,势必要从宗族中过继一个,北静王自己家里就有个才满两岁的孙子。就算六皇子现在还年轻,暂时不考虑过继,不过皇帝守孝一般都是三个月,今年的选秀是泡汤了,明年进新人的话,他家里还有合适的女孩子。 忠顺王和七皇子对视一眼,七皇子胆子要更大一些,硬着头皮问了一句,“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的?” 话音刚落,天上一个惊雷落下,棺材里又响起了咚咚声,贾敬道:“晚上先皇会去找你好好说清楚的。” 七皇子一下坐到了地上。 北静王看着贾敬,满意极了,他捋着胡子道:“就这么办吧,礼部拟号,明日发丧。”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墨羽.子兮、jen、甜梦和埋于深处,葬在心底亲投的雷,╭(╯3╰)╮ 埋于深处,葬在心底亲还投了两个,么么哒~~ 还有一位min亲,虽然你说皇太孙继位就投雷,作者犹豫了好久,但是,威武不能屈啊~~~ ╭(╯3╰)╮ 第40章 四十 为什么最后关头站在了六皇子这一边,贾敬昨天晚上想了好久。 说什么皇帝本该是七皇子,那都是屁话,原本的贾敬还不会炼丹呢。 忠顺王和七皇子两个是最先被排除的,他俩都知道该怎么当皇帝,现在能用得上他,真正站稳脚跟之后,他估计是第一个被清算的。更何况方才在朝堂之上,戴公公的那番话,七皇子没打算让他活,忠顺王明显是打算将他榨干净的。 至于嫡长孙,别的不说,就他爹是忠顺王这一条就没戏了,他爹知道怎么当皇帝,自然是会教给儿子的,那自己又有什么用呢? 二皇子年纪太大,性格早已定型,就算他没受过帝王教育,但并不妨碍他已经成为了一个有主见的人,他当了皇帝,贾敬也成不了国师。 五皇子?正如老皇帝所说,这孩子太冲动,最适合被当枪使,贾敬可不想将来被噎死。 所以就剩下六皇子了,六皇子从小体弱多病,连他母妃都不忍逼他上进,所以这个人自小就是琴棋书画中长大,身上还有点文人的浪漫主义色彩,搭配一个强势的国师是最适合不过了。 不过还有个才十三岁的八皇子,贾敬表示要是立了他,倾向性就太明显了。他除非能把老皇帝再电活,否则是绝无可能的。 不如就这样吧,宗室也满意,大家皆大欢喜。 门外的大臣自从贾敬进去,就不停的听得雷声阵阵,好容易雷声小了,门开了,戴公公擦着眼泪出来了,第一句话就是,“六殿下继位,大行皇帝发丧。” 一片嘈杂,贾敬才进去不过一刻钟吧,这就定了?原本投向七皇子的人心惊胆战,不过又想六皇子从来都不计较什么,心里稍定。在忠顺王示意下保持沉默的那批人心里也安定了,不管怎么样,咱都是隐藏的最深的一批,没事。 最开心的就数礼部众位官员了,自家主子上台了,赶紧回去拟诏书去,还有新帝的称号和大行皇帝的谥号,事情好多。 “先帝是贾敬害死的!” 连续压抑了好些天,群臣情绪激动,言语间难免有些冲突,这不说着说着就有人开始挑事了。“得先把他处置了再说别的!” “怎么可能,他可是先帝的心腹,你见过谁爵位能升的那么快么?” “就是就是,那天我儿子在宫里当差,他说贾公出来的时候拉了八箱东西,还是戴公公亲自送的。” 贾敬也出来了,他还穿着囚服,身上批了件风衣,一见外面这番场景,手一扬,噼里啪啦打雷闪电刮风下雨了。 虽说是能有空回家休养,但是还有少一半自诩为忠臣的朝臣是一直在宫里的,身上的味道已经不怎么好闻了,再被雨一淋,顿时成了浓汤。 戴公公道:“众位大人,还是先回家洗漱一番吧。” 等到一出宫门,朝臣们没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感情就他们站的那一块地方下雨啦,隔着雨帘,还能看见贾敬微笑挥手呢。 “看见没有,定是先帝显灵,特意给你的忠告!” 转身又回了大殿,龙椅下方老皇帝的灵柩已经被人抬走了,贾敬抢先一步跪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六皇子这才如梦初醒般犹犹豫豫一步步上了龙椅。 宗室里四名郡王先跪下了,二皇子跟五皇子不分先后,只要不是老七就行! 七皇子方才被吓的坐在了地上,一直没起来,勉强也算跪下来。 至于忠顺王,眼神恨不得要在贾敬和戴公公身上挖出肉来,无奈情势所迫,委委屈屈的也朝新帝跪了下来。 至此,从先帝咽气开始一共二十七天的闹剧暂时画上了句号。 大殿很快在戴公公的安排下被清理出来了,赵嫔也被拉回了后宫,虽然肚子里有了先帝的孩子,但是有谋害先帝的嫌疑,所以暂时还是被看管起来了。 成了皇帝第一件事情该干什么?六皇子一点儿头绪也没有,他满脑子都是类似于“我的天哪!”这种感慨,暂时失去了思考能力。 不过好在有例可循,尤其是有戴公公这个先帝从小的心腹,经历过一次先帝的先帝丧礼,因此原本设在皇帝寝宫的那个不和规矩的灵堂被彻了,乾清宫的侧殿被改成了灵堂,宫里四处挂上了白布,红灯笼也一个个被换下,统一样式的丧服被找了出来。 大钟敲响,先皇正式归天了! 先皇死于二十七天前,大臣们都已经知道了,甚至连香也上了,但是毕竟那会还属于秘不发丧的阶段,而且还有个七皇子二十七天名不正言不顺的自封为皇,众人下意识的都想回避过这一段,因此都主动忽略其实已经给先帝磕过头的事实,表示:咱还是按照正规程序再来一遍吧。那是皇帝,还是曾经显灵的皇帝,多磕几个头不算什么。 丧礼头三天是内部人员守灵,贾敬看看没自己什么事了,便说要回府去换个衣服,六皇子下意识的不想让他走。因为六皇子没当过皇帝,现在心里很是惶恐,他潜意识里认为贾敬既然能让他当上皇帝,自然是有办法的,因此想让他时刻待在身边。 听到贾敬要离开,忠顺王下意识的跟了一句,“贾公就不必再回来了,本来这就跟你没什么关系,再说也不合规矩。” 好么,先帝又开始敲棺材了…… 贾敬没理他,给戴公公使了个眼色,出宫去了。 贾珍一直在荣恩伯府门口等着,雇了一辆马车,他们爷儿三都在车上,还有两个照顾妹妹的人,见到父亲回来,贾珍急忙从车上奔下来,行了礼就呜呜的哭开了。 贾敬一手拉着儿子,一手敲开了大门,这个儿子虽然有时候混蛋了一些些,但是能同甘共苦啊,还说要死在一起,贾敬心里还是有那么一点点感动的。 玉山早已回府报信了,因此热水饮食什么的都已经准备好了。当下开了侧门,又将马车赶进来,洗洗漱漱半个时辰才忙完。 一家人坐在圆桌边,贾敬怀里抱着惜春,一边安抚着贾珍,一边时不时拍拍贾蓉,贾珍光顾着哭了,这孩子都快吓傻了。 “没事了。”贾敬道,“哭什么哭,你爹我还没死呢!”果不其然,骂了两句之后,贾珍恢复了正常。 “你们好好休息。”贾敬一边算一边说,“先皇灵柩要在宫里停二十七天,之后皇帝还要守孝三个月,你们安生在家里待着。” 贾敬话说了一半,宫里传旨的又来了,皇帝请他回去。这次忠顺王没反对,七皇子也不吭声了,贾敬走了不到两个时辰,先皇一共敲棺材敲了六次,任凭剩下的人怎么磕头烧香都没用。 先皇越敲声音越大,后来明显不是一个地方敲了,同时响起三五处敲击声,要不是棺材是三层套起来的,七皇子都怕他爹能从里面敲出来。 传旨的是个小太监,说实话,几名皇子都想跟着一块出来,免得待在宫里被自己的父皇吓,但是一来他们要守灵,二来人人都想去,那就干脆谁也别去了。 贾敬看着自己还有些湿漉漉的头发,说,“公公稍待片刻,我去更衣。” 贾敬一回卧室就听见个声音:“仙君,你终于能听见我说话了。”不用怀疑,就是那株已经快长成树的仙草了,它挥舞着叶子,扭得不亦乐乎。 站到仙草面前,贾敬没说话。仙草又说:“仙君,你快去把我姐姐接过来吧。” “你姐姐?”该用挖的吧?贾敬急匆匆换了衣服,跟着公公离开了,没多大功夫理会那株张牙舞爪的仙草。 守灵第一晚,在诸位皇子的强烈要求下,贾敬一并进了灵堂。因为害怕打雷加先皇敲棺材,几位皇子都还算安生,也没出什么幺蛾子。转眼到了第三天晚上,贾敬被戴公公叫出来了。 守灵三天之后,便是新帝的第一次朝会。按理来说,这朝会上首先要决定先皇谥号,新帝的年号,还有后宫妃子等等一系列的事情。最重要的是宣读先帝的遗诏,对先帝临死前托孤的大臣进行封赏,还有从皇帝儿子升到皇帝兄弟的几位王爷的封赏,之后就是新帝的第一道圣旨,主要是大赦天下,和对自己人的封赏,还有对先帝的一干重臣的封赏。 名号这些都好办,选个好听的名字就行,虽然先皇死的有点不怎么光彩,但是朝臣不知道啊。为难的是先皇没留下遗诏,勉强算是托孤大臣的只有贾敬一人,而且他还空有个爵位,没官职的,之后就是七皇子的问题了。 贾敬进到御书房的时候,书房里满满当当塞了大约二十人,人声鼎沸,吵得不亦乐乎。见到贾敬进来,众人先是一停,又想起屋里下不了雨,不过总算是安静了一些。 见到贾敬,目前还没彻底正名的六皇子一喜,招呼道:“快搬把椅子来。” 贾敬坐到那儿,听众人七嘴八舌的吵了一会,总算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想想宁国公死的时候是怎么办的?家里的仆人多发一个月月钱,主子面前越受宠的,好处越多。 要说这些大臣都不是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是先皇死的太突然,遗诏没有,循旧例好多步骤定不下来,在座的又都是科举出身,熟读经书,考据能考到让人崩溃,而且时不时话题就偏了,几个年纪大一些的臣子都开始抹汗了。 “好了!”六皇子拿着书桌上的镇纸一拍,道:“从头来一遍,这次就定下来了。”他眼一斜,翰林院编修拿着厚厚一叠记录开始念了。 先皇谥号一共二十一个字:文睿广成宜光贤……后面贾敬走神了,没听全。为这个已经吵了两天了,因此大家都没意见了。 新帝年号,先沿用先帝年号,之后明年才换新的,这个不是重点争吵范围,最后定了宁昌二字。 先皇的妃子,有儿子的都接出宫,生了女儿的留在宫里,没生孩子的也留宫里,殉葬的没有。除了六皇子的母妃升了皇后,剩下的都是太妃、太嫔,这个也没人有意见。 下来就是先帝遗诏了,按理来说,先帝遗诏一共三个部分,先是缅怀一下自己的生平,然后对继位的皇子一顿夸奖,之后便是对托孤大臣的封赏了。 先帝没遗诏,那就只能编了,反正这种诏书一般也都是文笔好的大臣写的。第一部分好说,第二部分也差不多,不是有先皇口谕么:六皇子是众多皇子中最最注重手足之情的一个,就往这个上面靠就行了。下来就是托孤大臣了,贾敬算第一个。 皇帝的意思是将他的爵位提到一等公,朝臣不同意了,这个爵位从开国时候到现在一共就封了八个,还都是随圣祖打天下的功臣。贾敬?不行。 六皇子也是很有决心的,要不是贾敬,他能当上皇帝?而且他还有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来的孩子在贾敬手里捏着呢。这份功劳,对他来说就是开国了。 贾敬听了两耳朵,就知道他们是什么意思了,于是他咳了两声,道:“先皇在世时,曾与臣说过,李大人德才兼备,是个可用之才。” 被点名的丞相李大人笑了,“先皇谬赞。”他满意了,有了这句话,他就依旧是丞相,因此他不说话了。 贾敬又道:“六部的各位大人都是劳苦功高,先皇也一直记在心里,还曾经跟臣说过要在宫中宴请众位大人。” 好了,没问题了。老皇帝的旧人马暂时一个不动,大家都满意了。 丞相李大人第一个出列,冲六皇子磕了个头说:“贾大人深得先皇宠信,于社稷有功,又是宁国公后人,理应封赏。” “臣等复议!” 贾敬也笑了,不过他想起他家儿子孙子还有女儿被从家里赶出来的事情,又正色道:“臣家中有一独子,自小钻研天象历法,不知能否在钦天监某一职位,也好为陛下效力。”钦天监几乎是唯一一个不用考进士就能上的部门了,而且这个部门很是特殊,虽然最大的监正才正五品,但是几乎人人都有上朝的权利。 李大人跟站在他身边的吏部尚书陈大人对视一眼,都想起了前天那场毫无预兆的打雷下雨,还有最后虽然被归结到忠顺王身上,但实际是贾敬求来的大雨,陈大人出列道:“钦天监监正一职空缺。”没关系,监正下面有的是能干活的,而且,不是还有荣恩公么,万一他儿子说错了,荣恩公想必也能补救一番。 第二天新帝第一次上朝,贾敬被封了一等公,贾珍虽然爵位已经被袭给贾蓉了,但是在新皇的第一份圣旨里被封做了钦天监监正,也算是独一份的恩宠了。 皇帝的几个兄弟,除了七皇子以外,人人都被封了亲王,算得上是皆大欢喜。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vicky亲投的手榴弹,作者表示炸死又炸活很是*~~~ 还有minsprite投的雷╭(╯3╰)╮ 虽然忠顺王没有上位,但是他也算是重要配角啦 第41章 四十一 荣国府依旧在等元春封妃的旨意,从元春传回消息的第二天就开始等。 老大贾赦是最耐不住性子的一个,从第二天开始就不住的在贾母面前嘀咕,贾母一开始还能耐心给他解释:“你看啊,封妃的旨意得等到七皇子真得当了皇帝才能有,还早呢。”后来贾母也不耐烦了,“先帝还没发丧!呸呸,这个犯忌讳了!总之你等到皇宫里钟响了之后再一个月就差不多!” 贾政依旧每日去工部,不过工部尚书很久都没露面了。王夫人在家里一言不发,每日除了给贾母请安就是在贾珠的院子里,贾珠从那天晚上见了血腥之后就不太好了。大夫说他是“受了惊又吹了风,一激之下热邪被拘在体内,但是因为人太虚弱,不能泻不能补,慢慢调理吧。”末了大夫摇摇头又加一句,“尽人事罢了。” 因此,王夫人连李纨都恨上了,“你就这一个丈夫!还不好好看着!大晚上的,你怎么就能让他跑出去了!” 李纨也很是委屈,“就一个丈夫”已经让她羞愧至极,但是婆婆训话她又只能听着,半点反驳不得,其实自从贾珠生病以来,她已经跟贾珠分房睡有半年多了,再者,她哪里有资格去看着相公呢。 王夫人将李纨骂了一顿还不算完,又将贾珠屋里的几个大丫鬟在院里当着众人的面打了一顿板子,发买了。换了自己屋里的丫鬟去照看贾珠,只是贾珠一日日虚弱下去,好不容易养出来的二两肉又耗干净了。 贾敬没回来,就算回来了王夫人也见不到他。无计可施,王夫人院子里的小佛堂又开始有青烟散出了,她还说贾珠无人照顾,将管家的事情慢慢教给了王熙凤,又派了自己的陪房周瑞家的跟着王熙凤。 不过二十几天,王夫人彻底沉寂下来了。 终于,皇宫里的丧钟敲响了。荣府众人又惊又喜,元春要进主子娘娘了,宁府那帮子连累人的家伙也不知道去哪了,他们终于要发达了!全家上下有条不紊的准备起来,贾母说了,等到三日之后,他们身上有爵位或者有诰命的就该进宫奔丧了。 第四天一大早,王夫人送了贾母、贾赦和邢夫人三人出门,临出门前,三人都是灌了浓浓一盅参汤,说今天是关键时刻,不能给祖上丢脸,也不能给主子娘娘丢脸。走之前,贾母还安慰王夫人说,“你放心,等元春封妃的旨意下来,你至少也是三品诰命,下次就能进宫谢恩了。” 三人走的时候是自己出的门,贾母虽然年纪大了一些,但是身体好,又是做主做惯了的,因此精神看起来比贾赦邢夫人两个要好。不过等到晚上回来的时候,邢夫人的手腕被贾母掐青了,贾赦是抖着腿进来的,而贾母,干脆是被两三个婆子拖进来的。邢夫人和贾赦两个一言不发,贾母又灌了一碗浓浓的参汤才说出话来,“去!去把宁府打扫干净!” 王夫人趁着贾母被人围着,贾赦懊恼的坐在一边不知道想什么,给明显还在状况外,看着有点没心没肺的邢夫人使了个眼色,叫她出来了。两人从贾母的院子出来,也不敢走远,就在荣禧堂后门处寻了个没人的地方偷偷说起话来了。 邢夫人甩了甩手臂,语气里还带着几分意味不明的兴奋说:“今儿见到隔壁的太爷和你侄儿贾珍了。” “啊?”王夫人又惊又喜,珠儿有救了。她急忙按捺住激动的心情,脸上平淡无光,慢慢问道:“可是说了什么,老太太怎么成了这幅样子。” 还没等邢夫人说什么,周瑞家的就急急来唤了,说是贾母叫人。 王夫人左右一看,正巧一个小丫鬟提着刚烧开的热水让这边走,王夫人将人拦下,让周瑞家的提着热水,几人又回了贾母的花厅。 贾母心中有事,再加上本来就对邢夫人没怎么上心,并未发现她出去了,又见王夫人提着热水进来,也没多心,说:“你来坐下,一会等你相公来了,我有话说。” 邢夫人脸上扯出个笑脸,正想上前给贾母倒水,谁知贾母一句,“你怎么还在这?” 邢夫人顿时没了声响,怏怏的离开了,贾赦看了她一眼,也没多说话。 不多时,贾政急匆匆的赶来,贾母将在座几个人看来看去,说:“今儿你们两个没去,不知道宫里出事了。” 贾母伸出个手比了个六,说:“继位的是这一位,而且隔壁的两个都在宫里。”贾母脸上很是疑惑,“他怎么能在灵堂里呢?” 看到贾政和王夫人还是摸不着头脑的表情,贾母说:“隔壁的贾敬跪在灵堂里,跟皇子们一处。至于贾珍,是跟着朝臣们一块走的,我只远远的瞧了一眼,周围似乎围了不少人。” 贾母说道这儿,恶狠狠的瞪了贾赦一眼,“你这一天也没打听出什么消息来!” 贾赦有些不服气,分辨道:“能跟我一处的,都是跟咱们家差不多的人家,上不了朝,也没什么消息来源,我去哪儿打听。” 贾赦是说者无意,贾母听在耳里就有心了。她问:“老二,你可听到什么消息没有?隔壁的……究竟是搭了谁家的门路。” 贾政还真老老实实的想了一番才说:“我那里并无这等消息。” “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贾母想不通,元春明明是说贾敬毒害皇帝的。 要说皇帝身死,众位皇子为皇位争个不休,这都是当日能上朝的官员才知道的,而且这些人既然做到能上朝的官职,自然都是谨小慎微,偶尔出来一次都含含糊糊的交代家里最近不要生事,尘埃还未落定,当然不能大肆宣扬了。 至于六皇子上位,天哪,这是三天前才决定的,而且就只有大殿里那十个人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这会先帝理论上刚刚过世,新皇又才登基,管得很是严格,小道消息什么的,至少要过个一年半载才有人敢说。 贾家又不像前两代那般的有出息了,大儿子贾赦没实职,二儿子贾政的官小到不说也罢,所以也没人眼巴巴的凑过来传递消息了。 贾母思过来想过去,看眼前两个本质上都是不争气的儿子,叹了口气,问:“老二家的,你说呢?” 王夫人心里第一重要的就是她的珠儿了,因此她说:“母亲可看清楚他们身上的服侍了?” 贾母回忆道:“都裹着白布,看不真切,贾珍又离得远,我只在给先皇磕头的时候看了敬哥儿一眼,他仿佛……”说到这儿,贾母猛地转头,看着侧厅中央挂着的贾代善的画像,说:“国公!他升了国公!” 记忆更加的清晰了,“我走的时候还回头看了一眼,七皇子跟他说了什么,脸上的表情……竟像是求着他一样!” 贾母喜形于色,拉过王夫人的手拍了又拍,说:“还是你有主意。”说完,她高声叫道:“鸳鸯,鸳鸯,把我枕头旁边的匣子拿来。” 没多久,鸳鸯捧着个匣子,连头也不抬,放下匣子就走了。 贾母从腰间取出一串钥匙,颤颤巍巍地举到眼前一个个看过去,这才挑出一把上边刻了个合欢的钥匙把匣子打开了。 匣子里面都是纸,上面密密麻麻的有字。贾母撇过最上面一张,从上往下拿了三张纸出来,上面还有红手印,好像就是那天赶贾珍出门时候强迫他按的那三张。 见到贾母拿了这三张纸出来,在场三个人脸都有点变色。 贾母将这三张纸翻来覆去的看了又看,叹气声不觉,突然她拿着纸举到了火烛之上,火苗窜起,立刻将纸烧成了灰烬。 “母亲,你这是做什么?”贾赦问道。他早就看上贾珍手里的扇子了,要不是那天焦大撞死的样子太过惨烈,又是在祖宗面前身死,得诵经七七四十九天才好消散怨气,他早就差人去将扇子取回来了。 贾母瞪了他一眼,一直等到三张纸都烧干净才说话。“这就放心了。” 贾政也问,“这不是分宗的凭证吗,母亲怎么把他烧了。” “糊涂!没官府的大印,这分宗就分不了!”贾母见三人之中只有王夫人没说话,便明白只有她明白了自己的意思。“我当日不过是给我们荣府留个后手,他日万一有人要来追究,我们也有话好说。贾珍虽是族长,但是大义面前,族长也做不得数了。我们荣府虽不敬族长,但是对陛下的忠心日月可鉴。” 贾母说完,看了两个儿子一眼,又问:“你们两个明白了?” 半响没人出声,“那这宗是不分了?”贾政小声问出口了。 贾母瞪他一眼,“谁说我们要分宗了,一笔写不出两个贾字!宁国公荣国公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两个,如何分,怎么分?” 见到贾政询问,贾赦胆子也大了,他说:“那日后贾珍若是找上门来?” 贾母笑了一笑,“当日听说敬哥儿有变,贾珍担心父亲,偷偷一人去寻了。我们不过是暂时代管宁府而已,而且他贾珍要能拿得出证据才好说话。” 贾母看着那片灰烬,强调:“今日之事断不能说出去!还有那天……唉,可惜了那几个忠心的仆人了,还有宁府的几个,你带人去……” “太太!太太!”外面有人不管不顾的冲了进来,是王夫人身边的大丫鬟金钏儿,她因为成熟稳重,伺候人好,刚被派到了贾珠身边代替已经被王夫人发卖的几个丫鬟。 一听出是她的声音,王夫人脸色一下煞白。 金钏儿冲到王夫人面前跪下,一边磕头,一边哭诉,“珠哥儿去了!” “啊!我的珠儿!”王夫人突地站了起来,又向后撅倒,她晕过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亲们认为荣府这么容易就退出历史舞台了么 啊哈哈哈,他们又被作者写回来了~~ 分家分宗什么的自然是不可能那么容易的,强迫什么的不说,官府是要盖了印才生效的 只可怜无辜被吓的贾珍,快到国公爷那里寻求安慰吧~~ 第42章 四十二 王夫人不知晕了多久,等她再醒来跌跌撞撞的到了贾珠的院子时,她儿子头上已经蒙了一块白布了。她“啊”的嚎叫一声,扑了过去。“我的珠儿!”王夫人嚎啕大哭。 哭到一半,王夫人又开始骂李纨,说她是个丧门星,专程克夫的,然后又说贾兰克父。李纨也跪在地上,并不反驳,只跟着王夫人一起哭着。 王夫人心中怨气无处发泄,将手里的帕子都快要绞断了。她心里真真想骂的,除了老太太还有她只会逼着贾珠上进的相公。就是这两个人,生生逼死了珠儿。 王夫人某种程度上是个聪明人,她哭贾珠是真悲伤,但是却又很好的控制了自己的情绪,比如仅限于辱骂李纨克夫,偶尔提一句贾兰克父,说得都是贾母和贾政能接受的理由,但是她心里的真正想法却一点没泄露。 “我的儿!”贾母揽着王夫人,也是哭的稀里哗啦,“你怎么能走到我前面了。” 贾珠算是荣国府这一代里最最出息的一个了,十四岁就考取了秀才,文章做得好,在诗词上也有天赋,考取进士指日可待。贾母原想着贾珠年轻,身子不会有大亏欠,谁想着这一晕过去就去了呢。 一家人哭做一团,还是贾母打起精神来说要赶紧料理贾珠的丧事,王夫人一站起来就晃两下又要晕倒。见到王夫人悲伤如此,贾母也不忍心,想了片刻道:“要不就让凤丫头去,虽说有点儿不合规矩,但眼下也找不到合适的人选了。” 先帝的灵柩在宫里要停二十七天,这二十七天基本什么事都干不了,皇子大臣极其家眷一拨拨的进宫奔丧,每三日一次的朝会上也都商量的是皇帝的身后事,其他的基本都处于停滞状态。 因为害怕老皇帝诈尸,几位皇子,哪怕是军队出身,一点亏心事都没做的二皇子,一致要求贾敬常驻宫中安抚老皇帝。忠顺王甚至恶毒的想过,干脆把他陪葬给老皇帝算了,大家都清净。至于七皇子,他这会没工夫诅咒贾敬,因为圣旨一下,他要给先帝扶灵,然后守灵三年。 注意,圣旨上没说三年之后怎么样,只说了守灵三年,而且第一年还不能带家眷。 贾敬每日进宫,贾珍就不用了,虽然托他爹的福,他成了个官儿,但是这种官也就是能给老皇帝上一回香的命,所以他去了一天,第二天就歇在家里了。 在外人眼里,他跟贾蓉父子两个一个不学无术,一个纨绔子弟,或者两个交换一下也成。钦天监除他之外的二十九口人都没去通知他该上班了,不过钦天监原本的监正虽然被降成了副职,但是吏部尚书和贾敬都分别在私底下小小的补偿了一下,甚至新皇帝也赐给了他一块玉如意。于是被降成监副的原监正,依旧很开心的辅佐着基本不怎么出现的监正,偶尔还借着择吉的名义去拜访下监正的父亲大人。 贾珍现在住在荣恩公府里,当然大门外的牌子暂时还是荣恩伯府,因为现在这块牌子是先皇亲笔手书的,二来新帝也说要亲自写一块匾,不过要等到先帝起灵之后了。 荣恩公府的下人是李顺亲自□□的,贾珍又有了回到童年的感觉,什么都不用操心。但是人一清闲,他就想起了他的宁国府什么时候才能要回来啊,还有那天跟他们失散的贾蔷,虽然贾珍有的时候挺不喜欢他的,但是那毕竟是他爷爷的弟弟留下的唯一后人了!贾珍郁闷了,每晚上等到贾敬回来就到他面前晃来晃去。 因为上次下手有点狠,老皇帝似乎支离破碎了,贾敬这两天都没再电击尸体,老皇帝安生了,几位皇子也就松了口气,因此贾敬回来的越来越早了。于是贾敬也发现了贾珍的变化,这是又有求于他了。 贾敬想了一想,说:“今年国丧,不能给你娶媳妇。” 贾珍摇了摇头。 “蓉儿也不行。” “父亲,宁国府还在别人手里呢……” “你那么着急干嘛。”贾敬一说到这个,也来了精神。“那天老太太进来磕头,你看见了没?” 贾珍点头,远远的看了一眼,“还有她的大儿子和儿媳。”现在贾珍连叔叔婶婶都不叫了。 “那不就成了。”贾敬道,“他们既然见了我们两父子出息了,回去必定比我们心急,你耐住性子再熬两天。” 贾珍本就是个直脾气,那里能经得住劝,他挤了两滴眼泪下来,说:“父亲,儿子心中日日夜夜都像有火在烧,儿子忘不了当日焦大血溅当场的样子,忘不了儿子只着一身常服就被赶出家门的场面,父亲,蔷儿到今天都没找到啊!” 贾敬拍了他的头一下,说:“你放心。这两天还在大赦天下,流放以下的罪都免了,我前天还听了一耳朵,刑部还在核实人名。现在去教训了他们,万一被他们钻了空子呢?不过说到焦大,为父倒是有个好主意。” 过了两天又是朝会,贾敬虽然什么官职都没有,但是架不住他是现存唯一活着的一等公,已经是非皇家宗室所能得到的最高爵位了,于是贾敬上朝了。 御史觉得这个似乎不太合适,前面封爵的都是先有官职,然后才封的爵位,贾敬这是独一份的,朝廷虽然对何种官职的人可以上朝做了详细规定,但是对贾敬这种情况,还真不好说。 但是御史想了一整个晚上,决定还是作罢。他可是听说了贾敬的凶残名声,据说他把整个能上朝的一百来号人都拿雷劈了。身为一个御史,要是被雷劈了,可真不是个好名声。 朝会上还是讨论先帝的安葬问题,自古以来都是这么办的,没新意的很。正当传旨太监要喊退朝的时候,贾敬出列了。 “陛下。”贾敬拱手,又说:“臣家里有一忠仆,听说先皇龙御归天之后,心情悲痛,不出几日便撞柱而死,也跟着去了。臣观他命中带煞,能镇邪护院,死的时辰又是个无比正气的时候,因此恳请陛下能让他随葬,以保我国运昌隆,万世不衰。” 太会说话了,这理由,谁能说不。皇帝欣慰极了,问了问焦大并无子孙,思索片刻道:“荣恩公说的在理,只是先皇陪葬之人……既然如此,便赏他个恩骑尉吧。这等忠仆,可要好好表彰一番。” 又赏爵位了,虽然恩骑尉已经是最末一等的爵位了,俸银还没有些人家主子跟前得宠的仆人多。但是算算自从六皇子当上皇帝,贾敬进了一等公,原本宁国公传下来的爵位没降就袭给他孙子了,还有贾珍,得了个五品的钦天监监正,关键问题是他什么都不会啊,他连二十四节气歌都背不出来啊。 现在连仆人都是恩骑尉了,这日子过的太艰难了。 贾敬讨了皇帝的旨意,回家给贾珍看了,贾珍点头暂时满意,下来就是去荣国府耀武扬威一番了。贾敬想想这种场面他就不去了,便托戴公公找了几个传旨的太监,在宫里派了几个侍卫,一大帮子人跟着贾珍去宁国府了。 先皇葬礼的劳累程度可以说是惨无人道的,这才十几天出头,几位皇子就硬生生被累瘦了好大一圈,新皇因为要处理国事,确保葬礼过后一切正常,因此稍微能强一点,只瘦了一小圈。 贾敬灵感一现,跟皇帝商量之后,回去拿老山参合并枸杞等物炼了补气养身丸,每天站在皇宫门口,给进来奔丧的官员发一粒。别说,这个还挺受欢迎,跟上一次的守岁丹一样,有些人领了不吃,或者隔天吃一粒,剩下的打算赞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这一攒,还真坏事了。那个肚子无比之大的北静王晕倒在皇宫里了。 北静王可以算是现存宗室里辈分最大的一个了,剩下三个郡王都已经是跟皇帝一辈的人了。北静王倒在了给皇帝上香的过程中,香点着之后三鞠躬,北静王的头第二次低下去就再没能抬起来,咚的一声撞到了供桌上。 陪在灵堂的几位皇子一愣,忠顺王急匆匆的喊,“找太医去!”北静王是最支持他的一个,可不能出问题了。 二皇子随口开口,“通知陛下。” 五皇子和七皇子对视一眼,不是很确定的说:“要么把荣恩公也找来?” 太医是最先到的,这两天大家都累的小毛病不断,因此太医院也取消轮值了,所有的太医都进宫待命。接下来是皇帝,他就在御书房,离这里不过十几丈,贾敬因为站在皇宫门口给自己发展潜在客户,距离远了些,因此来得最晚。 贾敬进屋的时候太医已经号完脉了,跪在地上小声说:“王爷不太好了,请陛下赎罪。” 见到贾敬进来,新帝依旧很是欣喜,招手就让他过来看看。 贾敬号完脉,同样也摇了摇头。太医松了口气,这个荣恩公,不仅抢钦天监的生意,抢太医院的生意也是二话不说,难得还有他治不了的病。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这两天比较忙,于是短小君了…… 第43章 四十三 贾珍一下就怒了,不过及时想起了他爹交待他的话,“这吵架吧,你不能跟着她的思路走,你得把她引到自己的路上,引到你占优的路上。” 贾珍站在高处,眼睛一斜说:“老太太。”这三个字咬的分外的重,他又晃晃手里的圣旨,“焦大已经有了爵位。”再冷笑一声添把火,“老太太可知逼死有爵位之人是何罪?” “他死的时候没爵位!”老太太急忙反驳道。 “这么说老太太是承认把他逼死了,这逼死隔壁府上的奴才,就是老太太的教养?”看着贾母的脸色由白转红,贾珍不由得在心里给他爹点了个赞。 贾母深吸两口气,说:“我是你长辈,又是一品诰命,你就不怕我进宫告你一本!” 从鼻腔里发出个哼,“我算算,刚好在五服里呢。”随即他又正色道:“我爹是超品的一等国公。” 贾母的思维已经被带歪了,她想了半天道:“我儿子是三等候。” 旁边已经有太监开始笑了。 贾珍飞快接道:“我儿子才十三岁。”他见贾母的脸已经有由红转青的趋势,便想这次差不多了,可不敢一次就把老太太气出个好歹来。于是他做了总结性发言,“本官事务繁忙,一会还要赶着去见国公爷,老太太有这等闲工夫还是抓紧时间将焦大的尸首找回来吧,这可是要陪着先帝一起下葬的,没几天了。” “我知道老太太家大业大,家族事务众多忙不过来,因此特地请圣上赐下一名侍卫,督促老太太早日找回尸首。”贾珍指了指旁边上前一步的侍卫,“就麻烦你了。” 贾珍又大摇大摆走下正堂,不过没两步就回头道:“老太太腿脚麻利些。本官今日住在荣恩公府,已向陛下请旨将宁国府暂封。老太太要是不快点,可就出不来了。”说完,贾珍大笑两声,离开了。 这边贾珍撒了气,舒舒服服的回荣恩公府了,那边北静王才被抬出宫没一个时辰,北静王的三个儿子就闹着进宫了。 北静王晕的突然,虽然经贾敬施针后暂时死不了了,但是整个人都处于昏迷状态,关键是没法说遗言了。 北静王留下个郡王的头衔,让三个嫡子争论不休。 按说应该是长子继位,不过北静王一向喜欢他的小儿子,而且二儿子跟六皇子一般大小,当初上学的时候也在一起,感情好,所以三个儿子各有优势,谁都不肯放手。 再加上北静王妃早逝,家里除了北静王,也没个能做主的人,于是三人齐齐到了宫里,甚至在皇帝的御书房里还是吵闹不休。 “我是父王长子,理应由我继承君王之位。”北静王长子首先开口了。 下来是北静王二子,他说:“陛下,那年我们一起上学。父王要是在世,也必是选我的。”这位打的是皇帝的感情牌。 北静王的小儿子,今年才刚刚十八岁,哭的伤心,一边抹泪一边喊爹。他生的晚,几乎跟他大哥的大儿子一般出声,那个时候北静王身上已经没了庶务,几乎是看着他长大的,还有几分将他当成孙子养的架势。 皇帝自认是个公正的人,而且长这么大基本都是与琴棋书画为伍,因此觉得除了二儿子说的理由有点儿站不住脚意外,剩下的两个让他很难抉择。大儿子排行老大是不假,可是谁说老大就要继位了?他家里的大哥还不是被废了太子之位,以己度人,他顿时对北静王家里的老大也没了好印象。 可是要选老三理由还有些不够,北静王宠爱小儿子谁都知道,不过这种宠爱究竟能不能让他作出决定,估计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皇帝左右为难,便让他们三个先回去了。跟在一边服侍的戴公公见状,上前一步道:“要王爷再口说话怕不是很难,陛下何不想想荣恩公?” 戴公公现在是一跃成了皇宫的大总管,原本先帝身边的四个人,一个吴公公跟忠顺王关系近了一些,在陛下当上皇帝之后被下放到冷宫当总管了。皇帝虽然总体来说是个好人,但是好人也是有自己的那么一点点顾虑或者好恶的,他大哥就是他恶的那一边,谁让忠顺王当太子的时候太过嚣张跋扈了呢。 剩下的两个公公都才三十多岁,皇宫变故之后就缩在了一边,尽力当了隐形人。而戴公公,因为熟知宫中旧历,又在那场闹剧中能够不畏强权,关键时刻能够为父皇的名誉着想,也能说出实话,因此一跃成为新皇的心腹了。于是他讲话,皇帝听进去了。 “宣荣恩公觐见!”随着皇帝的旨意,贾敬刚回家没歇一个时辰,就又回到了宫里。 小太监给搬来了椅子,贾敬坐在皇帝下首一点点,除了当班的太监,御书房里就他们两个人。 皇帝又有些不好意思了,他问:“荣恩公可有法子让皇叔醒来说两句话?他们正为世子之事吵个不停,朕也很难决断啊。”皇帝愁眉苦脸的叹了口气。 六皇子从来没受过帝王教育,不太明白皇帝是不用事事上心的,自然也不用事事都管。当然后面这条他用另外的方式做到了,比如他信任的人,不管请什么旨意,他都同意了。他刚成为皇帝,又是在这样一种状况下临危登基,因此太想做一个好皇帝了,所以六皇子当皇帝这一个月,真心累。 贾敬想了一想,略有隐瞒的给皇帝讲了他给老皇帝吃的药,当然没说这药的副作用,也没提老皇帝是因为这个死的。 “这药吃下去第一颗是最有效的,不过后来就要多吃越多了。”贾敬解释道,他想要给这延年益寿丹换个包装重新卖出去。 皇帝点头表示同意,原来太医给他看病的时候也是药越下越重。 “臣倒是可以给北静王一颗丹药,能让他起来交待好后事再走,只是……这药有伤天和,得用大功德来换才是。先帝就是因为这个……”所以才是这么个不体面的死法。 皇帝听明白了他的意思,重复道:“大功德?”,难道是要给百姓施粥?或者大赦天下减免赋税? 见到皇帝已经按照他的思路想下去了,贾敬说:“臣想着可以让北静王捐出一部分家业,一来充实国库,二来由陛下出面,更显陛下以仁治国,皇恩浩荡。” 好话没人不爱听,尤其是“仁”这个字,更是说到了皇帝心里,他赞许着贾敬的主意,又赏了他不少东西。不过这北静王需要捐多少出来,他还得再想想。 贾敬见到皇帝主意已定,便又意味深长的加了一句,“陛下,你可以一个个的叫进来跟他们说。” 皇帝点头,也加了一句,“三五日就行,别像父皇那样……” 于是贾敬又是满载而归,皇帝的内库现在主要是戴公公在管,最重要的是新帝还没清点过内库,于是那个闪烁的像珠宝展示台一般的玉如意被换给了荣恩公,还有诸多可遇而不可求的珍宝。戴公公也是个明白人,他说:“咱们这位皇帝啊,酷爱书法绘画,这名家名作奴才就不拿给您顶好的了。” 贾敬回去没多久,皇帝就分别叫了北静王的三个儿子进来,说要定下世子之位也容易,不过要捐出五成家产。皇帝也许是跟贾敬学坏了,也许是突然开窍了,话也没说的很透彻,北静王的三个儿子都以为是皇帝要选自己当世子,以为这五成的家产……嗯,直白点说是贿赂。 于是当天晚上回去,他们就暗地里将北静王府的家产列了个清单出来,因为这事大家都是相互瞒着,又都忙得不行,第二天家产清单交上去的时候谁也没发现。皇帝看着北静王的五成家产,大约也有小一百万两银子,很是开心。 今年事情多,先皇在的时候,先是大家一起被封了亲王,当然里面的重头戏是忠顺王,又给他赐府赐地,添派人手等等一系列就花了不下两百万两银子,下来又是皇帝殡天,又是几百万两出去,国库又空了小一半,今年刚刚过了一半,国库里去年收的税银就花掉多一半了。 皇帝想这银子收上来也是用之于民的,自然是大功德了,不过荣恩公能连丹药出来,想必也是付出许多。于是皇帝叫来戴公公仔细盘问一番,知道他每月都会去义诊,因此又赐了五万两白银给了贾敬,说给他买药材,不能让他亏了。 皇帝是想差了,他光想着当初贾敬给父皇炼丹从皇宫里拉出去的八箱药材,还有他自己已经收集好的虎骨犀牛角等物,也堆了满满几大箱。因此他觉得贾敬的丹药有效果,应该是因为浓缩了这许多药材的精华所致,所以皇帝认为贾敬去义诊也是旁边放着好几箱药材才行的,他哪里知道贾敬是用那些药材揽私活了呢。 北静王在醒来之后上了折子请封世子,最后的大赢家是他的小儿子。 今年还未及弱冠,单名一个溶字的新北静王上任后的第一件事,除了老北静王的葬礼,就是清点出了大约八十多万辆的财物拉进了皇宫。 皆大欢喜。 不过贾敬想反悔了,这丹药本来的作用就是回阳救逆,让人说话安安心心交待完后事再走的,而他给林如海的丹药可是一颗能延长三月寿命的,实在是太逆天了,而且他自己觉得他要的银子似乎多了点。 自从贾敬当上了一等公,每日闲着无事也上上朝做做算术题,他大概能从花费税收及其他官员的话里话外推测出大概每年的税收也就三五千万两,逢旱涝等天灾可能更少,他这一下就收下了国库三十分之一的收入,心中略有不安。 所以,现在反悔还来得及么? 但是现在暂时还不用考虑这个,因为老皇帝的灵柩要出宫入陵墓了,这可是件大事。 第44章 四十四 先皇因为是死在位上的,因此他的葬礼从重要性和隆重程度上在皇家诸事中排第三,第四的是太上皇的葬礼,第五是皇帝大婚。排第二的是个组合事件,及太上皇退位和新帝登基,排第一的则是封禅。毕竟作为一个皇帝,他一生中必会经历登基和死亡或者退位,但是封禅,这个可能几代皇帝的努力才能封一回。 先皇的灵柩在宫中理论上放了二十七天,实际上已经放了五十多天了。说句不敬的话,几位皇子都觉得诧异,虽说现在天气不热,但是总会有些味道传出来的。在他们若有似无的暗示下,宫中的管事太监也准备好了香料,只是最后没用上。棺材里一点儿味道都没传出来。 六月初五,先皇出殡。 先皇的棺材是棺材又不是棺材。毕竟除了皇帝,没有谁的棺材能用得上金丝楠木,而且也没谁的棺材能花上数十万两银子,里里外外套了三层。 贾敬的记忆里没有关于皇帝葬礼的任何印象,因此在先皇出殡的那天早上,他被吓了一跳。先说皇帝的棺材,光是抬棺材的人就有密密麻麻七十二人。贾敬是在宫里陪着一起出殡的,按说这也不合规矩,应该是先皇的妃子皇子等人祭祀完毕之后,再由杠夫将棺材抬出午门。贾敬勉强算是文武百官,而这些人都是应该在午门外等着的。 不过虽然先皇在贾敬被封做一等公之后就没怎么敲过棺材了,但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几位皇子,包括几乎都要对贾敬言听计行的皇帝都觉得反正规矩已经坏的差不多了,也不在乎这最后一次了,因此贾敬陪在几位皇子身边,还是站在离先皇棺材最近的一处地方,跟着一起走出了午门。 除了负责洒引路钱和奏乐的仪仗队,现任的皇帝捧着先皇遗像走在最前面,后面就是七十二人抬着的棺材,贾敬和剩下的五名皇子一边三个,站在了棺材两侧。后面则是一眼望不到底的仪仗队,先皇的陪葬,包括焦大的棺材,也都在这一队里。 没错,焦大的尸首找回来了。要说被贾珍留在荣府的侍卫,那也是个妙人,因为身上有功名,又兼着差,虽然不好直接往荣府的内院闯,但是在外院游荡一番,也不算太过失礼。 于是一开始,贾母先是差了荣府的家丁小厮几十口人去找尸首了,还留着几个人给侍卫大哥上茶,不过这侍卫一见荣府还有闲散人手,便二话不说,去了荣禧堂,直接对贾政说教了一番。好么,这下连贾政和贾赦两兄弟的小厮也去了。 侍卫大哥依旧不满足,他对比自己家里的情形,又去了门房,马圈和三处偏门,于是不到一个时辰,荣府七百多号下人,性别为男,年纪在十二岁以上,能下得来床的都被派出去了。 这可是皇帝陛下布置的差事,又关乎先皇的葬礼,你敢不上心试试?! 要说焦大的尸首,其实也不难找。当初虽然是破席一卷,扔到乱葬岗了事,但是荣府常用的乱葬岗就那么一个,只是尸首扔过去那么好些天,就算没烂到只剩下白骨,但是也已经是面目全非了。 要是这尸首是别人要,指不定荣府就敢随便找个糊弄过去了,但是因为是要给先帝陪葬的,因此还真不敢随便。于是荣府上下三百号男仆,由管家赖大带队,用破布掩着口鼻,在乱葬岗里翻找起来。 焦大穿着是宁府统一发的衣服,身上还裹着个草席,衣服好认,草席不好认。因为这草席是没棺材的尸身的标准配置,而且要找到好认的衣服,还必须将草席翻开。 赖管家表示他已经不想再去回忆当日的情景了,只能说:连想想都是泪。 好容易将尸首找到,装在棺材里运回荣府。贾母是既伤心又愤怒,一是这等随葬的好事没轮到她荣府,二来她荣府的大门里何时进过这等东西! 侍卫大哥点点头,说:“不错,没想到才半天就找回来了。你们先洗着,我回去禀告总管。对了,这两天你们要设灵堂祭祀,等三天后宫中会有人来迎的。” 洗?怎么洗?难道把烂肉洗掉就剩下白骨么…… 还有祭祀,这是宁府的人啊,而且因为先皇葬礼,珠儿的灵堂才设到三七就不得不取消了,这竟是腾了地方来祭祀奴才么。 总之,折腾了三天之后,焦大的尸首总算是在洒满了香料之后被装进棺材里了。贾母松了口气,总算是过去了。 哪儿能这么容易就过去了呢。 先皇出殡的队伍,在仪仗队之后就是文武百官了,说是文武百官,比起上千人的仪仗队,其实也没多少,而且这文武百官也不是人人都有名额的。很不巧,贾敬给他儿子贾珍还有他家新进封了三等子的蓉儿找了两个名额,很简单么,他都是国公了,他家里还出了个能进先皇陵寝的奴才。 贾珍不算,蓉儿算多进来的一个,那自然就要有人出去。于是贾敬又很不小心的说了一句,“我那弟弟贾政的儿子比先皇先去三天,唉~白发人送黑发人那。” 于是皇帝体恤,贾政被踢出了送葬的队伍。 身为文武百官的一员,但是又不能去送葬,那就只有一个地方可去了。那就是从午门到安远门中间,沿着玄武大道一路跪着的人,这里面有不在送葬队伍里的文武百官,还有文武百官的家眷。 极其不幸,贾氏一族除了宁府众人,剩下的都在里面。比如贾母,比如贾赦贾政。于是他们在看到第一梯队的贾敬,第二梯队的焦大和第三梯队的贾珍和贾蓉之后,给先帝磕头究竟有几分真心,究竟心里有没有跑神去骂焦大和贾敬贾珍贾蓉三个,就可想而知了。 出了安远门,就换了马车,一路晃晃悠悠一个时辰到了先帝的陵寝。陵寝是早就修好的了,每个皇帝上位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修陵寝,因此只要别头三年就死了,也没被人篡位,很有可能死后比生前还要风光。 接下来就没什么可说的了,祭祀完毕,先帝的棺材被放入陵寝,抬棺材进去的七十二人都喝了毒酒死在前室,陵寝的大门一关,与世隔绝。 七皇子,现在是皇帝的七弟,目前唯一没封亲王的七弟,留在了先帝的陵寝,剩下的人又原路返回。 从安远门进城,仪仗队就散了,剩下皇族宗室和能上朝的文武百官回去皇宫。谁知就在他们将到午门之际,从旁边冲出个人来,直冲冲的跪在了队伍面前,口中大喊:“冤枉!冤枉!荣国府逼走宁国公后人,侵占宁国府!” “冤枉啊!陛下!”那人不住的磕头,没两下地上就淌满了鲜血。 按说遇到这种事情,侍卫是应该直接叉出去的,只是一路疲惫,等那人两句说完,似乎是给宁国府喊冤的,侍卫一半看向皇帝的马车,一半看着依旧是大红人贾敬一家人坐的马车。 半响,皇帝的马车里传出戴公公的声音,“将好好他带入宫里。”好好两个字说得极其平稳,没重读也没拐调,于是戴公公的意思就是好好的本来含义。 等到侍卫给贾蔷安排了马车,戴公公则从皇帝的马车下来,坐到了贾敬的马车上,还带来了皇帝的口谕,“原就觉得荣恩公与家人不和,原来里面还有这等缘故,放心,朕定与你出气!” 皇帝的想法其实很简单,早在贾敬进荣恩公之后,在他的提议下,在皇帝的默许下,他儿子贾珍以白丁之身升了正五品的监正,他孙子贾蓉袭爵分毫没降。但是除此之外,可没见他给他贾氏一族其他人谋过任何好处了,甚至还明里暗里的将贾政排出了送葬队伍。 贾敬这一支可是贾氏一族的长房嫡子嫡孙,是族长的,就应该为族人谋利才是。 皇帝觉得他新进的荣恩公这点儿不太好,你看,朕虽然心里讨厌着大哥,对七弟也没什么好感,还有粗鲁不堪的五哥,但是该给的东西都给了。哪怕是北静王支持的是大哥,朕也只要了他一半家产就让他顺利的解决了身后事。 虽然皇帝挺欣赏贾敬的直率,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不过有时候难免妥协,别太过分就行。谁知道今天听了有人拦路喊冤,又听戴公公欲言又止,“这拦路的人奴才认得,是荣恩公的孙子,虽不是亲生的,但一直在宁府里跟蓉哥儿一起长大,听荣恩公说过一次,自从那晚……唉,就找不见了。”皇帝觉得这里面另有隐情,听起来还是他的荣恩公吃了亏。该死! 戴公公说完皇帝的口谕,又道:“陛下的意思,是让荣恩公一会稍加回避,也不是不让您听,就在御书房隔个屏风就行。荣恩公放心,陛下说了,一定给您好好出了这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于是作者的强迫症被残酷无情无理取闹的拖延症治好了,似乎还矫枉过正了…… 第45章 四十五 皇帝一行人又回到了皇宫,有了这等子八卦事件,还是开国到现在第九位国公爷家里的八卦,众人心里燃起熊熊烈火,似乎也没那么累了。 不过国公爷家里的八卦也不是那么好听的,再说这等事情也不能上金銮殿去说,御书房里可站不下那么多人,于是皇帝一家子再加上丞相和六部尚书等人,还得在御书房里给国公爷拿屏风劈出一小块地方,这算下来不到二十人就将御书房占满了。 贾蔷今年跟贾蓉一般大小,跪在地上缩成一团,看着挺可怜,而且他孤身一人在外面流浪了近两个月,虽然身上有些银子玉佩之类的能过活,但是前面也因为涉世不深被狠狠骗了两回。于是跪在皇帝面前的贾蔷面色苍白,身形瘦弱,连讲话都没了底气。 皇帝心里又偏向了贾敬几分,想当初见到贾敬家里的贾珍和贾蓉的时候就觉得他们看着不太好,原以为是因为国丧的原因,现在才明白是因为贾敬被下狱了,他这一支被族里欺负了。 想到这儿,皇帝和颜悦色的问了一句,“莫怕,跟朕好好说说,荣府是怎么欺负宁府了?”还颇有几分长辈的样子。 李丞相眼皮一跳,这才第一句话就用上了欺负,倾向性已经很明显了么。 贾蔷抽了抽鼻子,声音还有些颤抖,他先磕了个头,才说:“回禀陛下,大约在五十多天前,宫里传来消息,说是宁府太爷谋害先帝。后来,荣府的老太太和两个儿子就敲开了大门。”贾蔷哭了两声,继续道:“那天我在外书房看书,因为太晚了就没回内院睡觉。听得外面声音不对,还有大爷的叫声,我就偷偷溜了出来。” “只见他们将大爷按倒在了宗祠里,大爷嘴里直喊‘哪有将祖宗也让出去的!’,后来府上的奴才撞柱而死,满地是血,我心里害怕,就跑了出去。”贾蔷又开始咚咚地磕头了,“第二天我偷偷回来一看,宁府大门紧闭,门口还站着几个荣府的下人。我害怕荣府差人寻我,便躲出了京城。” “大爷和蓉哥儿怕是已经凶多吉少了啊!”贾蔷额头淌血,“还有我那才一岁多的小姑姑,刚刚会叫人……”贾蔷说到这儿,已经是泣不成声。“我虽那天晚上害怕了,没能跟大爷蓉哥儿在一处,但是我想了许久,既然留了这条性命下来。”又是咚咚几个头表决心,“我愿意滚钉板告御状伸冤!” 一片哗然,这是连命都不要了! 皇帝拍了两下桌子,口中直道:“好!好!差人去将荣府众人拿来。” 吏部尚书心里喊着不合吏法,可谁让发话的是皇帝呢。 戴公公跟着贾敬,站在屏风后面,有点热泪盈眶,心说这荣恩公一家子真是有情有义。 去拿荣府众人的官兵由兵部尚书张大人带着出了宫门,按说这是杀鸡用牛刀了,可谁让发话的是皇帝呢。到了荣府,尚书大人也没多想,就将贾母、贾赦和贾政两个都带走了,顺便又在宁府随便抓了个下人一起带进去了。不过荣府众人身上都有功名,因此也没有太过无理。 这下荣府乱成一团了,除了贾琏,剩下的可都是女眷了。可是贾琏也才二十,又见官兵将家里主事的人都拿走了,慌得在荣禧堂正厅走来走去,口中喋喋不休。 后来还是王夫人喝了一声才让众人平静下来,“琏哥儿带小厮去看好大门二门,不得慌张。凤姐儿和李纨两个,去将家里的婆子丫鬟拘在一处,切不可自乱阵脚。” 到了御书房,贾蔷还在地上跪着。饶是贾赦这种不争气的,或者贾政这种不怎么管家的,看到地上跪着的贾蔷也知道不好了。贾蔷是宁府的人,还能指望着他说好话么?不过想想母亲说的他们半点证据也没有,两人又放下心来,交换个眼神,跪在地上一言不发了。 贾母年纪大了,又是一品诰命,因此得了个小板凳坐着。 皇帝面前,审案的也只有刑部尚书了。他咳嗽一声,道:“宁国公后人贾蔷状告荣府逼走宁公后人,侵占宁府财产,你等可认罪。” 自然是不认的。两人的头都摇得跟拨浪鼓一般,贾政毕竟大小是个官,胆子比他哥哥稍微大了一些,率先开口说:“容臣详禀。那日宫里传来消息,珍哥儿就说担心他父亲,因此带了家人去寻,还将宁府交由臣等代为照看,今日怎么成了霸占。请陛下明察。” “你胡说!”贾蔷这会也顾不得贾政算是他长辈了,“明明就是你把他们都赶出去的。” 贾赦这会也反应过来,接了一句:“你这孩子,怕不是那两天混出去玩了吧,因此你伯父才没带着你一起去。”荣府的人可是都看见宁府发达了,以为贾蔷不过是被贾敬贾珍父子两个戳出来做戏的。 老太太点头,说:“我们都是姓贾的,原以为不过是看家,现在怎么变成了这等祸事。” 贾珍一下气得就从屏风后面绕出来了,他也跪在地上磕了个头,当着众人的面又将那天晚上的话说了一遍。“我原以为大家都是一家人,平素里连年夜饭都是一起吃的,荣府人多,我宁府有个什么进项都会给他们送去一二。现在宁府有难,谁想到老太太非但不帮,还落井下石,趁乱将我们父子两个都赶了出去,还逼着我按了手印,将整个宁府族长都给了他们。”贾珍抹着眼泪,“陛下圣明,定能还我宁府清白。” 贾蔷见到贾珍从屏风后面转了出来,身上还穿着官府,下意识就觉得他们没事了。腿下跪着挪了几步,跟他跪在了一起。 刑部尚书张大人心里也是倾向于宁府多一些的。毕竟当日贾敬是以谋害皇帝的罪名被带回京城的,荣府要避祸也可理解,只是这手段可真不怎么光彩。方才两方人马都说是“那天晚上”,只不过一个是说被赶出去,一个是说主动去找父亲了。 “堂下跪着的宁府仆人,你在那天晚上看到了什么?”张大人故意用了这指代不明的四个字。 他们从宁府抓来的不过是个十六七岁的小厮,见了这么多大人物,就算是跪在那里,都能看到他腿抖个不停。听到有人问话,更是吓得颤了一下,结结巴巴说:“那天晚上府里嘈杂的很,院子里亮了许久,后来就看不到大爷了。” 这时,贾敬也从屏风后面饶了出来。“陛下,就算如他们所说,我儿担心与我,却如何不带着蓉儿蔷儿两个去找,而单单带上了我那还不满两岁的女儿。要是真如老太太所说,我儿为何不将妹妹留在荣府呢?” 这下可说不出反驳的话来了,带着个不到两岁的女孩上路,太不合常理了么。 贾敬走到贾珍贾蔷两个身边,拍拍贾蔷的肩头,贾蔷哇的一声大哭起来,贾珍急忙将他一搂,自己也掉了几滴眼泪。 老太太扑的一声跪在了地上,说:“陛下,他们一点儿证据都没有啊!” 皇上也有点犯难了,虽然问到现在,他差不多也能认定是荣府做的孽了,只是老太太敢这么肯定,那证据一定是被她毁了的。 这时屏风后,戴公公在贾蓉耳边低语两句,“你出去哭诉,说是那天晚上荣府从你们那儿搬东西了。”这是他们管用的伎俩,荣府祖上是国公,现在可不是,一定有很多违制的东西,而且要是像方才贾珍所言,他往荣府送了不少东西,这一搜不就有证据了?就算没法用侵占宁府家产定罪,用违制来定罪他们也讨不了好。 贾蓉虽然不明白戴公公深意,但是看他跟祖父关系甚好,遍听了他的话,急匆匆扑了出来,跪倒在地道:“陛下,那天晚上他们将我和父亲姑姑赶出去,就迫不及待的从我们家里搬东西了,我都亲眼看见了。” “去搜!”皇帝一声令下,戴公公带人走了,抄家或者搜查这类事情一般都会有太监参与的,这种内务府出来的人对什么品级的人该用什么东西最是熟悉了。戴公公临走之前看了贾敬一眼,国公爷,您放心,万一搜不出东西,我就从您府上搬些回来了。 早上先帝出殡,已经花了大半天时间了。方才审案再加上去荣府提人,外面天已经快黑了。皇帝看见跪在地上还抹着眼泪的荣恩公一家子,和神情慌张,时不时趁人不注意就对视一眼的荣府三母子,真是高下立现。 等待的时候,小太监端了热水热汤等物,给堂上的众位大人,皇帝还说地上凉,又给贾蔷也赐了板凳。可怜老太太,本来坐的好好的,非要自己跪下来,这下可好,皇帝不叫起,她也只能一直跪着了。 戴公公的速度可真是神速,才一个时辰不到,就从荣府搬了三大箱东西回来。往堂上一放,就开始一件件说了,什么这个是国公爷该用的,这个上面刻得是宁府的号,还说很多东西都是藏在体面的婆子那里的,很不好找。 堂上众人看着三箱子金碧辉煌的东西,窃窃私语的声音又大了,夺人家产就算了,还将东西放在婆子那里,这里面可有不少御赐之物啊,这不找死么。 啪的一声,皇帝拍了镇纸,堂下不大的嗡嗡声立刻消失了。“行了,你们不是要分宗吗,分,朕下旨分,从宁国公那里就分了!”皇帝从书桌后面走了出来,“拟制分家,荣国公府邸收回!”说完,皇帝又指着戴公公,“你去,把他们家里不和规矩的东西都给朕拉回来!一件不留!” 贾母吓得脸都白了,贾赦贾政两个急忙将她托住。 贾母平息片刻,心中不甘,还想在争取一下,便说:“陛下,先夫袭爵的时候爵位未降,也是国公啊!” 皇帝被噎住了,张大人急忙道:“出嫁从夫,夫死从子。你既然说是先夫了,自然是要跟着儿子过了。荣国府上继承爵位的可是侯爵。” 皇帝气的一摆袖子,“侯爵?夺爵!”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是100%的存稿箱,作者出去玩了还没回来~~ 第46章 四十六 皇帝生气归生气,倒也没真的一甩袖子就走了。他又快步走回书桌后面,指了指荣府一家子,略带嫌弃道:“先把他们弄出宫去。” 贾蔷有些反应不过来了,他原本以为太爷是死了的,大爷和蓉儿也没什么好下场,现在这峰回路转的局势让他彻底说不出话来了。他手下紧紧抓着不知道是谁的袖子,手里满是汗,都捏出褶子了。 皇帝看到他新任的荣恩公,很是愧疚,“朕原先误会荣恩公了,还以为荣恩公跟族里……唉,是朕的不是。”皇帝说完,也不等贾敬回答,又说:“朕看此子很是正直,不畏强权,将来做个御史很是合适。” 这下又是齐刷刷的眼刀飞向了荣恩公一家子,还让不让人活了。 这么说将来贾蔷只要能考上进士,御史是跑不了了。御史是人人都能做的么,那是多么让人畏惧的一个官职。当然御史有分监察御史和殿中御史,一个负责监察官员的失职行为,一个主要掌管宫廷礼仪。可是皇帝都发话了,说此子“不畏强权”,明白不是想让他当殿中御史的么。 这还不算完,御史进来就是正四品,做到最高的御史大夫就是从一品了,更关键的是,在丞相有了意外之后,御史大夫是顺位第一继承人啊。 六部尚书齐齐看向李大人,好像他屁股底下的丞相之位已经保不住了似的。 折腾了一天,看着外面天都快黑了,皇帝总算将人都放了出来。不过临走的时候他特意留下了贾敬一家子,说:“今儿宫里熬得汤不错,给荣恩公端一半来。”于是贾敬一家四口坐在御书房里,一人捧着一个小碗,将皇帝晚饭里的汤喝掉了一半。 贾母和贾赦贾政三个几乎是被架出宫的,而且来的时候是坐的官府的马车,回去的时候怎么办呢?就算是马车夫,也没人敢在宫门外面拉生意的。 于是母子三个也顾不上失礼还是避讳了,互相搀扶着往外走了好久,才找到马车回荣府。可是一进荣府大门,他们就恨不得还待在宫里别出来了。 荣府已经乱成粥了。 荣禧堂前面的一大块空地全放着箱子,贾政的书房里的桌子椅子全被搬了出来,戴公公和一个记录的官员坐在一处,听着下面的人一个个的清点。 贾母当场就晃了几晃,想要晕过去,可是又想着阖府上下没个能做主的人,便又狠狠掐了自己一把,强打着精神,让人搬了椅子过来,在里面屋子坐着。她想虽然明旨未下,但是大儿子被夺了爵,二儿子这官也不知道能做到何时,自己好歹还是正一品的诰命,这个时候一定得撑住了,不然这一家子人要如何是好。 要说戴公公本质上还是个善良的人,下手也不算太狠,只将御赐和明显超出品级的东西整理了出来。过进去搜东西的侍卫就没这么善良了,谁家得了御赐的东西不好好供着,他荣府居然放在奴仆的房子里藏着,其心可诛。因此他们下手稍微重了些,又都是孔武有力的年轻侍卫,因此连大家具都给挪了位置,房子里翻得其乱无比,甚至连几个夫人的嫁妆都下手翻了一遍。虽然都有嫁妆单子,但是一群大老爷们对着嫁妆单子也不知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还是顺手捞了不少小巧的玩意儿。 唯一幸免的只有李纨屋里了,里面都是白布帷帐,官兵一进去便看见贾珠的牌位,屋里还有不满一岁的小儿所用之物,再者她的屋子也是最小的,因此只在外屋搜了一搜便离开了。 官兵来时早有通传,因此几房的女眷都在贾母的花厅里待着。邢夫人坐在一边不住的叹气抹泪,王熙凤拉着王夫人的手叫:“姑妈,这可如何是好。怎么就被抄家了呢!” 王夫人拍着怀里的宝玉,瞪她一眼,“谁说是抄家了!方才传旨的太监是说收回御赐之物。我贾府祖上是国公,又与众多名门联姻,皇帝总要顾忌一二的。”王夫人想着还有她王家,老太太的娘家侄子两个也都是侯爵,她的小姑嫁去了林家,她的大姑娘又是七皇子的侧妃。王夫人盘算一遍,心里总算安心了些。 而且他贾府能得罪谁呢,新君刚刚即位,又是平时名声不显的六皇子,他们府上能出门的几位爷跟他都是一点交集没有。要说是隔壁府的太爷……王夫人又开始心惊肉跳了。 不过一见旁边抱着贾兰的李纨,她心里又是另一番滋味了。身为贾府的儿媳,她是替贾府未来的命运捏了好一把汗,贾府要不好了大家都逃不去,但是她儿子死的不明不白,又让她对贾府现在的局势有些幸灾乐祸。 她一共生了三个,贾珠只留下了兰儿一个,现在连话都说不到一块去,元春进了皇家,还有个小儿子宝玉一直在老太太跟前养着。或许她能趁着这次机会将宝玉要回来?宝玉也大了,珠儿这个时候都能写文章了,而宝玉连个正经学都没上几天。 一时间花厅里除了几个孩子的哭泣声音,倒也安静,个人心里都在打着主意。 邢夫人膝下并无亲生儿女,贾赦的儿子贾琏跟她并不亲近,连带儿媳王熙凤对她也不很尊敬,因此她最在乎的是他们大房的银子。她虽然是小户人家出身,但是也不是一点见识都没有的,开国到现在,就算加上前朝,有哪个体面人家的东西被皇帝又收回去了,这不是抄家是什么?邢夫人又捏了捏方才情急之下藏在腰带里的银票和首饰,可不能让人搜了去。 王夫人想的是她的儿女,倒是一点没往银子上去,出嫁前是王家的小姐,出家后管着荣国府,她何时缺过银子,因此就算到了这个时候,银子仍旧不是她在乎的。她拍着怀里的宝玉,又招呼李纨坐下,再狠狠瞪了呼天抹泪的赵姨娘和哭得满脸都是的贾环一眼,就会添乱! 王熙凤想的跟她姑妈差不多,两人都是王家教出来的,因此出事之后想得都是她王家。王熙凤的伯父现在还是京营节度使,身上还有爵位,就算这一层关系,贾家也是有机会起复的。 还有迎春探春两个姑娘,都被各自的奶妈带着,情况紧急,也没人顾得上她们了。两个小姑娘一边抹着泪,探春还往王夫人跟前凑了凑,给王夫人添些茶水。 贾赦贾政两个回来,气还没喘过来,就得跟着贾琏一起,三人被拘在一处,看着家里的好东西一箱箱被抬出来,急得心慌气短,满头是汗。 贾赦花了大力气寻回来的扇子被扔到了地上,两下就满是灰尘,踩得扇骨都断了;贾政喜爱的书籍字画也被不识货的侍卫扔到了一边,贾琏则是不停的探着脖子,他记得他媳妇的陪嫁里不少好东西,可别被带走了。 “老二,你仔细看着,我是不行了。”贾赦看得心口痛,摸着额头上的汗,一出溜滑到了椅子上,半真半假避着眼睛装晕了。 可怜贾琏,一边惦记着王熙凤的嫁妆,一边给他爹递茶扇扇子,也是满头的汗。 将整个荣国府搜一遍也要花上不少时间,戴公公算算时辰,道:“先歇一会。”他从袖口摸出瓶丹药来,是贾敬早先给他用来提神醒脑的。戴公公将二十多个侍卫叫到一起,一人发了一粒,说:“喝口水继续。” 贾赦的侯爵没有了,整个荣府最高的是贾母的一品诰命,但是照张大人说的“夫死从子”,贾母这诰命估计也就半分不值了,这下子可拿的东西就更多了。除了银子,还有几个小姑娘的首饰,连衣服都被收拾出来不少,甚至连贾母邢夫人的抹额都少了一半多。快到天亮这才算完,整个荣国府被清了一遍,大大小小收拾了不下七八十个箱子。戴公公坐了一夜也不觉得疲惫,临走时还将荣府的主子叫到一起说:“好好收拾吧,明旨估计也就是这两天的事了。”戴公公说的是搬府的事,荣国公府被收回了,这也算是开国以来独一份了。 等到官府众人离开,贾母第一个撑不住了,直接晕了过去。赶紧抬人的抬人,叫大夫的叫大夫,又是一顿忙乱。 与荣国府不同,荣恩公府里可是度过了安静平和的一个晚上。 贾蔷刚去,房子也没收拾出来,再加上他在外流浪将近两个月,贾敬想着让他暂时先跟蓉儿住在一处,相互说说话。 兄弟两个躺在一处,都觉得最近的日子过的跟云里雾里似的,尤其是太爷从庙里回来,就大不一样了。兄弟两个先是被一股脑扔进了家学里,后来大爷改好了,忠顺王还到府上来拜访过。 不过那块玉佩太爷不让带了。 之后就是先帝过世,情形急转直下,好在最后他们还在一处,太爷居然成了国公! “真是吓死我了。”贾蔷躺在床上说,他又回想起他扑到马车前面的景象,现在回想起来腿还是软的,而且到现在还跟做梦似的。 “那时候我也是怕的,半夜被揪起来,抱着姑姑就跟父亲被赶出了府。”贾蓉拍拍胸口,“姑姑还一直哭。后来父亲带着我们两个在外面混了有快一个月才等到了太爷。” 兄弟两个回想起刚刚出府的那段日子,唉,总算是熬过来了。 “不过你可真行,居然躲了两个月才自己出来。太爷差了不少人出去找你呢。”贾蓉道。 贾蔷想了一想,“我那会就怕被人找到,都是躲在破庙里的,有时候还藏在叫花子里面。” 贾蓉安慰道:“你看你瘦的。你猜明天早上吃什么,现在府上每天都会收到宫里赐的菜,昨早上吃了个香香的板栗蒸糕,就是有点凉了。” “今儿怎么没见着太太?”贾蔷问道,他今儿回来,按理是要跟太太请安的,不过那会他心思完全不在这个上面,现在才觉得奇怪。 “尤氏拿着她的嫁妆回娘家了,我偷偷告诉你,你明儿别当着父亲的面问了。”贾蓉又嘱咐了一句。虽然父亲看着不怎么伤心,不过走了就是走了,全当没这个人。 贾蔷沉默了一会,宁国府就剩下他们四个了。不过很快他的伤感就被饥饿打断了,晚饭虽然吃了不少,但是这些日子都是饿得多,现在肚子里又叫了。 听到贾蔷肚子里的声音,贾蓉也饿了,他急忙跳下地,从外面桌子上端了盘点心过来,兄弟两个窝在床上,分着吃完了一碟子点心,搞的满床的渣子。 第二天一早,一家人吃完早饭。贾珍板着脸道:“你们两个好好在家里待着,没事去看看姑姑,轻易别出门。荣府要是来人了你们也别出声,就当不知道。” 贾敬笑了,这话不是当初他交待的么。他看了贾珍一眼,说:“这话还得交待给李顺,荣府要是来人了就拦在门房就是,别往里面通传。”而且荣府哪里还有闲工夫过来,昨晚上抄家,夺爵搬府分宗的明旨也就这一两天的事,连睡觉都要没时间了。 “不过你们两个也大了,没事多看看书,等三个月国丧过了,我去国子监请两个老师回来,明年下场先试一试。”贾敬道,按说他是一等公的爵位,家里是至少能有一个能去国子监上学的名额的,这样相当于直接就是秀才身份,可以直接参加乡试的。贾蓉贾蔷两个看着都是聪明的孩子,要是请了出卷子的老师还考不中,那可真是见鬼了。 两人一起去了皇宫,贾敬转去了御书房,早上小太监端点心过来的时候就传了皇帝的口谕,说要让贾敬进宫。而贾珍则去了钦天监,昨晚上他爹说云贵一带未来会三月雨下的有点多,让他去跟钦天监的众位官员说说,早上折子也好早作准备。 御书房里,皇帝桌子上摆了几张图纸,见到贾敬过来,皇帝道:“荣恩公过来看看。”原来皇帝桌子上摆的是宁国府荣国府的图纸,还有一张小的是荣恩公府。 “朕昨日想,既然爱卿进了一等公,原先先皇赐得府就有点小了,再加上你府上四个主子,怕是快要住不开了吧。”要说被皇帝放在心坎上的感觉真是不赖,什么好事都能想到,从吃饭一直到睡觉,皇帝事无巨细,一概都替你考虑周全了。 贾敬点点头,说:“臣私下去打听了荣恩公府周围的几家人家,看能不能买些地回来,只是谈了几次,臣还得再看看。蓉儿跟蔷儿年纪都大了,前日臣家里不太好,珍儿的媳妇也主动回娘家了。臣也在犯难,搬回宁府也不够住啊。” 这话暗含着几个意思,等到明年去了丧,蓉儿跟蔷儿都该娶妻了,这个现在先帝还没满三个月,不能明说,只能这么暗地里提。皇帝自然是明白的,他是礼部出身,对国事或许不懂,但是婚丧娶嫁可以算得上是专家了,因此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第二个意思,他家儿子也得重新娶一个,同时他也是暗地里给皇帝提个醒,我儿媳妇是不能共患难的主儿,将来万一有人那这个编排我,皇上你可得站在我这一边。 第三个意思,就是说我家里真的小,三个新媳妇一进门,没两年就该添人口了。你既然看着宁府荣府的图纸,我扩充府邸又这么麻烦,你干脆也别将荣府收回去了,赐给我得了。将来我把中间的围墙一拆,两府合成一府,大家住在一起也热闹,也不用搬家,宁府离皇宫又近,多方便。 皇帝心领神会,他将荣府收回来本来就是想给他新近的一等公一点点补偿的,早上戴公公回来,说至少有五分之一的东西都是从宁府扒拉来的,皇帝当下就下定决心,也没问收来的东西有多少,就堆在那里,打算等贾敬回去的时候给他带回去。 贾敬平白受了牢狱之灾,又险些在大哥和七弟联手之下丧命,他家里的几个孩子也都遭了大罪,可不该多给点补偿么。 皇帝点头,将桌子上的图纸一卷递给贾敬道:“既然如此,荣府就赐给你了。荣恩公府朕也不收回了,就当是爱卿的别院了。” 贾敬领旨谢恩,从袖口里摸出个小盒子来,递给皇帝说:“这便是多福丹了。” 皇帝眼睛都直了,急忙打开一看,里面一共四粒小药丸。 贾敬道:“服下三月内都有效。” 皇帝笑得稍微张扬了一些,幸福得将贾敬的肩头拍个不停。在皇帝还是六皇子的时候,心里的执念就是生孩子,现在终于有希望了。不过现在还是国丧,皇帝盘算着,按说他是皇帝,守过二十七天就行,不过为了以表孝心,还是得过三个月,那就是八月初,想想明年夏天就有儿子了,皇帝开心的已经坐不住了。急忙捧着药丸去了后宫,跟他的皇后分享好消息去了。 “爱卿先坐坐,一会戴忠就来了,让他跟你说。”皇帝话音没落,人都出了御书房了。等到过了晌午,钦天监的折子上来,知道又是他家荣恩公的手笔,皇帝觉得这个爵位给的真值,当下就下了明旨,除了昨天说的夺爵分宗,贾政的工部给事中没了,又指派了刑部主事一人去监督荣府搬家了。 圣旨一发,再无回转之地,荣府被这个晴天霹雳震得都分不清东南西北了,除了哭就只剩下哭了。 刑部给事中赵大人翻了翻白眼,正色道:“陛下宽待,想着你们祖上也是国公,是有大功劳的人家,限你们两月内搬完。” 这下不止是贾母,连王夫人都晕过去了。她昨日给娘家递了信,说是求哥哥王子腾在中间周旋一二,谁知回信还没到,圣旨先下了,连她相公的官都给罢了。 赵大人留下圣旨,又说:“本官每五日会来查看一番,你们动作还是快些为妙,惹恼了陛下,可连这小小的恩典都没了。” 贾赦贾政两个咬着牙送走了赵大人,还递过去了一个荷包,赵大人掂了掂分量,还算满意。 等到贾母醒来,众人坐在贾母花厅,贾母沉思好久,这才道:“老大去给甄家写信,老二去给我那女婿林如海写信。老二家的去问问七皇子府上的大姑娘,看她那里可有什么法子。”说完又看看王熙凤,“让琏儿陪你回娘家一趟。” 贾母分派完任务,又哭道:“好好的一个国公府,如今成了这副模样,让我如何有脸去见地下的祖宗啊。”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念念念念亲投雷,么么哒 另外今天勉强可以算粗长君啦~~ 第47章 四十七 贾母想着差人出去求救,就算人在京城,信儿回来怎么着也得三五天了,在江南的那两个一个来回的两三个月。眼下最要紧的事情还是过了五日之后官府的盘查。 第一件,就是把那些偷主子东西,尤其是从宁府偷东西回来的奴才给发买了。贾母盘算着这次他们是栽了,搬家也是必搬的,到时候可能住不了大宅子,自然也是要不了这么多下人了。 因此贾母拿着身契,和邢夫人王夫人两个,将从屋里搜出东西的婆子小厮都捆在了一起。唯一的好消息,就是犯事的没有主子跟前得力的奴才,大概他们耳濡目染,也知道这些东西不是他们能拿的,因此也没动手。 这一下就去了荣府大概三分之一的人手,剩下来就是清点财物了。 贾敬这边又开始犯难了,他是一月底去的江南,当时给了林如海一颗试用装,后来收了他一百万两银子,说是卖给他五年的丹药。 不过现在事情有了变化,让他觉得任由这种逆天的丹药流出去并不是一件好事。听戴公公和皇帝话里话外的意思,新的北静王为了能让他爹清醒过来交代遗言,一共花了一半的家产,而那颗丹药仅仅只有三天的时效。除此之外,这丹药原本是炼给皇帝吃的,现在用来给贾敏续命,贾敏是谁?荣府老太太放在心尖上的闺女,她活得长,对贾敬绝不是件好事。 还是尘归尘土归土的好。 算算日子,林如海手里应该只有一颗丹药了。贾敬想来想去,吃进去的银子是断没有再吐出来的道理,林如海给他的银子也差不多是他家产的一半了,那就这样吧。贾敬又召唤过来和尚道士,给了他们两颗丹药,让去送给林如海。 贾敬话也说得很客气,“原想着是自己亲戚,这才按着成本买的,现在荣府做下这等事情,一百万两卖你四颗丹药,能延长一年的寿命,多的那颗就算我送你了。” 和尚照着原样将话转达了。 林如海最近过得是焦头烂额,先是内宅不宁,贾敏整日为死去的儿子伤心,饭也不好好吃,连带着黛玉也病了几回。下来就是先帝突然过世,他手上的银子也不知道要交给谁。 按说以他一年两百万银子的收法,诛九族都是轻的,更何况他还挪了一半卖丹药给贾敏续命去了。不过皇帝死了都三个月了,新帝的旨意也没下来,林如海越发的肯定先帝死得突然,什么都没交代下去,那这银子就没人知道了。 林如海是又喜又忧,喜的是挪用公款没人知道了,忧的是将来怎么办。原先是跟皇帝说好了以“贿赂”代替税银,皇帝又怕被人发现,没有明旨,除了口头上交代几句,什么证据都没落下。 他该如何跟新帝开口,“陛下容禀,先帝让我收贿赂代替税银的,一年两百万两,今年的被我花掉一半。”林如海想想就头大。要是他没花出去那一百万两还好说,但是如果不说,皇帝一看今年交上去的银子比往年少了一半,他从哪里找亏空呢? 所以和尚将贾敬的话带到的时候,他真得上是又惊又怒,不过等到两天之后荣府的信送到,他就只剩下惊了。 皇帝这是要动手了?从贾家,一个个将略有地位和家产的家族清干净?那他要如何保得了他林家呢? 接下来拜访他的人让他更是恨不得一夜白头了。 来人年纪不大,穿着一身粗布衣服,拿着先帝的玉佩,一开口就直奔那银子而去,“林大人,我乃忠顺王长子康和,听说林大人手上有一笔银子,我父王想借来一用。” 林如海一惊之下,脸上稍微露了点破绽,对面坐着的康和心中暗暗一喜,果然被父王料到了。 “朝廷有明令,皇室中人无故不得离京。你这等乔装打扮,想必也是没有明旨的,就不怕皇帝治罪。”林如海面色如常,问道。 “林大人此言差矣,你不说谁能知道我离京了。”康和临走之前早已被忠顺王交待过了,不用怕他林如海。 忠顺王自从在紧要关头丢了皇帝之位以来,就一直伺机东山再起,这里面第一关键的就是银子。他当了太子那么多年,接触政务是除了老皇帝之外最多的,隐隐约约也能感觉到林如海手里有一笔除了皇帝谁也不知道的银子,而且数目巨大,父皇死的突然,这银子想必是没交待下去的,因此他就派了儿子亲自来试一试林如海了。 忠顺王躺在床上装病,又让人假扮康和在床前伺候,能来看忠顺王的不过就那么几个人,又只是远远看到个端着药碗的世子模样的年轻男人,自然是不会起疑心的。因此康和顺顺利利出了京城,一路到了江南。 林如海虽然只是那么短短一瞬间的失神,但是康和就是过来干这个的,因此还是注意到了。他又说:“林大人,我父亲愿以丞相之职许之,并赐一等公。” “不然那笔银子抖落出来,想必林大人也没什么好果子吃,可怜林大人的娇妻稚女,唉……” 这种说法,自然就是要谋朝篡位了,林如海听懂了,同时他也听懂了忠顺王后面的威胁,但是他还是想在争取一下,毕竟当初皇帝承诺了,这件事绝不说于任何人听。 “承蒙王爷厚爱,只是我林如海为官清廉,忠于陛下,是断断不会参与到此事里的。世子此行是找错人了。”林如海站起身一抚袖,就想离开。 康和嗤笑一声,“林大人还是多想几天吧,我父王做了那么多年太子,代理朝政也不下两三年了,林如海真当我父王什么都不知道么。况且林大人岳家的爵位可是被皇帝收回了,京中有功勋之人人人自危,林大人就不害怕吗?” “不如将银子借我父王一用,将来必加倍回报!” “送客!”林如海还是离开了。 摆在他面前的路几乎没了选择,要是不给银子,他就面临丢官诛九族的危险,要是给了银子,他又成了谋朝篡位的贼子。 林如海在书房坐到天黑,直到黛玉提着小灯笼过来找他。 看到黛玉的脸,林如海突然想起了另一个人的脸。 那个和尚!黛玉三岁时就来拐她出家的和尚,上次来给他送丹药的和尚! 贾敬从黛玉三岁的时候就想将她拐走了! 林如海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将黛玉抱起,快步走向后院,他要好好问问贾敏,宁府的贾敬究竟是怎么一个人。他要黛玉过去做什么? 被林如海念叨了一整个晚上的贾敬没觉得丝毫异样。他坐在院子里,吹着小风,吃着葡萄,如果能忽略已经被种到院子的里小树一直叽叽喳喳的叫姐姐,就更好了。 明日是荣国府和宁国府分宗的日子,贾敬已经想了好久了,他从来的第一天起就想跟这群只会坏事亲戚分的开开的。当然,他宁府的人都是好的,儿子虽然傻,但是能共患难,孙子现在没什么文化,但是聪明,还有蔷儿,能豁出命去告御状,这才是温暖的一家人么。 分宗除了两家人必到场之外,还有族里的长辈,官府的见证和双方各自的见证。不过由于这分宗是皇帝亲自下的旨,上面还有大大的一个红印,因此长辈什么的见证什么的都不重要了。 宁府门口的封条被撕掉了,荣府的三人还有宁府的四口人分别坐在了祠堂里,皇帝派了戴公公做见证,官府来的是吏部的张大人,就是上回皇帝被贾母噎了一下,急中生智的张大人。至于荣府的见证,王夫人的娘家人没来,说是因为王子腾病了,老太太的娘家人也没来,据说是因为隔得太远,不好参与这种事情。 分宗的关键就是原先两家共有的祭田,宗祠还有祖产等物如何分配。这个官府都有定例,不用太纠结。 可是对于荣府来说就不是什么值得庆幸的事情了,首先是荣国公和他子的孙包括老太太先夫贾代善的排位被请出了祠堂。看到这个场面,荣府已经有人泪流不止了。 下来是族里的长辈,姓贾的长辈辈分还比贾敬大的一共两个,贾代儒和贾代修,一个管着家学,一个负责祭祀,当初都没站出来说话,贾敬两个都不想要。 “既然当初是我宁府被赶出贾家,因此两位还是归荣府的好。” 戴公公在一边点头,“不错,两位想必是和荣府一条心的。” 张大人是大材小用了,他接着点头,“记下这一条,贾代儒和贾代善归入荣府。” 祭田,贾敬表示要不要都可以,不过对面荣府现在缺钱,因此愿意将他那一半折了银子。 负责监管田地的官员拿着两家共有的地契,开始折价了。“上等田五百亩,每亩二两银子,共一千两……” 贾赦戳了贾政一下,这不对啊,买进来的时候还是三两五的,没理由降了啊? “中等田一千亩,每亩一两银子,共一千两……”官员继续一项项加着。 “大人,大人。”贾赦没忍住出声了,“这价钱似乎偏低啊?” 官员瞪他一眼,说:“这是官方价格。” 贾赦怏怏的缩回去不出声了。 一整天的分宗结束,双方人马在官府的文书上按了红手印,荣府拿了祖宗牌位和三千两银子灰溜溜的离开了。 贾敬则接着拿出了皇帝赏给他的两府图纸,往桌上一摊,说:“老爷我打算大动了,谁看上哪一处了,自己挑吧。” 作者有话要说:直到作者自己也没刷出来,才发现时间设错了,太坑爹了~~~ 第48章 四十八 原先的荣国府,现在去掉代表国公的国字,只剩下荣府了。贾琏被指使出去好几天,找了个五进的小院子,把所有人都塞了进去。说小院子是跟原先的荣国府比,大概连荣国府的四分之一都不到。住他们几家人倒是没问题,但是荣府好几百的下人,是完全住不下了。 贾母占了最里面的一进上房,但是一共也只有五间屋子,一间贾母住,一间当做会客厅,一间放着贾母攒下来的好东西,还有两间住着贾母中意的丫鬟,安排的满满当当,已经养不了任何孙女儿孙子了。 贾赦倒是挺高兴,原先在荣国府的时候,他住偏院,贾政住正院,现在换了小房子,他依旧是分不到上房,而且还比原先荣国府的院子小了许多,不过对比一下贾政,原先他占着荣禧堂还有单另的一间外书房,现在吃喝拉撒全在一处,那位的落差更明显。 邢夫人原想撺掇着分家,可是看到清点家产的时候,贾母的嫁妆明显比官中的财产还多了许多,便暂时打消了这个念头。虽然理论上分家老母亲是要跟着长子的,但是凡事都有个例外,就像他们家,谁知贾母会不会跟着贾政,然后一点儿好东西都不留呢。况且族中原本应该是长子继承的祭田全都折了银子了,要分家也得等到祭田祠堂等等置备齐全了再说。 王夫人是要回了宝玉,这倒是件让人高兴的事儿,可是朝廷有令,夺官之人和夺爵之人的后代是不能参加科考的,他家两样都占全了。不仅是宝玉,连贾兰都前程堪忧。 王熙凤那天回娘家,倒是见到了她大伯王子腾。皇帝继位也三四个月了,王子腾的职位没升没降,勉强算是个好消息。不过还是交待他们要安生一些。最近莫要生事,等到先帝一周年祭之后再做打算。 其余几家也都基本是相同的答复,皇帝刚刚登基,一切等明年再说。不过各家都支援了他们千八百两银子,说先渡过难关。贾母很是感动,不过如果她要是知道这些人家转脸都去了荣恩公府,还献上了大大一份厚礼,或许她的气就又要不顺了。 王熙凤现在管家,早在贾珠不太好之后,王夫人将管家的重任交到她手上,荣府已经是入不敷出了,她粗略算了一算,每年官中大概都要亏上五千八千两银子。分宗这一闹,官中的现金就剩下三五万两了。买院子统共花掉两万七千两。因此,搬完家的第一件事,王熙凤便带着账本去了贾母处,后来所有人的月钱都减到了原来的一半。 还有荣府的丫鬟小厮和粗使婆子,在主子面前有脸面的,还有几个夫人家的陪嫁都留下来了,算算也有一百来人,不过这些人原先大多都是做精细活的,比如陪主子聊天什么的,最多倒个茶水,她们自己的洗漱都是要人伺候的,跟荣府正儿八经的几个小姐相比也差不到哪儿去。这下可是捅了马蜂窝了,别人还好说,迎春头两天的衣服都没穿到一块去。。 荣国府和宁国中间的围墙被打穿了,两府和成了一府,除了原先的祠堂跟会芳园,剩下的地方都大变样了。大门也重新修建了,宁国府的牌子被取下来放进了库房,换上了皇帝亲自写的荣恩公府几个大字,金灿灿的,挂牌子的第一天,贾珍站在门口傻笑了好久。 宁府现在四口主子,有爵位的两个,做官的一个。贾敬光有国公的爵位,却没任何实质性的官职。接下来是贾珍,现在是钦天监监正。贾蓉继承了宁国公的爵位,只有贾蔷一个,身上虽然什么都没有,但是被皇帝许了御史的职位。 这样一算光外书房就得四个。 那天分宗,贾敬也够赖皮的,除了他们一家四个,剩下的人全部丢给了荣国府。旁边戴公公跟张大人一唱一和,荣府半点反抗不得。至于贾赦跟贾政兄弟两个谁当族长,怎么去管那三五十口不干活,光等着领银子的主儿。国公爷表示他日理万机,这种小事就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了。 这个月,人牙子口中说的最多的就是国公爷三个字。新建成的荣恩公府,将原先宁府的下人卖掉一大半,又新进了大概三五百人。这可是笔大买卖,大约三四个人牙子合起来才将这人口配齐了。光中介费就赚了两百多两银子,都赶得上往年一年的收入了。 人牙子将最后一批人的身契交到李顺手里的时候,脸上都笑称菊花了,“李爷,下次有这等好事千万别忘了小的。” 李顺瞪了他一眼,下回?你这是咒荣恩公府分家么! 人牙子自知失言,讨好的笑了笑,说:“李爷,您慢走。” 李顺管着贾敬的店铺田地等营生,玉山管着贾敬内宅的事务,贾珍一听这位是从玄真观带回来的,便看也不敢多看一眼了。不过这人做事伶俐,管家也没出过什么差错,撇开玄真观这一层关系,还真是个管家的好手。 贾敬过的舒舒服服,隔个两三日就奉召去皇宫转转,听听皇帝的小心事,比如: “朕还有半年就能有儿子啦。” 贾敬不得不给皇帝小泼一盆冷水,“陛下,虽然臣能保证多福丹一定有效,但是皇子确实不能肯定的。” 皇帝顿了一顿,脸上有些黯然,但是第二次见贾敬就变成了:“朕还有半年就能有闺女了啊。” 这要怎么劝,总不能说不一定是闺女吧。而且,皇帝这番话语跟刚见面时那个有点腼腆有点犹豫又风度不凡的青年差别太大了,果然当皇帝是条不归路么。 这个话题就此打住,贾敬也不再跟皇帝探讨第一胎生儿生女的可能性了,只每次在皇帝发出感慨之后加一句,“恭喜陛下。” 贾敬觉得可能是自己的脸太过面瘫,或者人长得不爱说话,因此两任皇帝都喜欢跟他说一些不为人知或者不能跟别人分享的小秘密。 “丞相和吏部尚书都说要有恩科,可是朕想着明年三月就是乡试,离现在不过半年多,何苦折腾一番呢,明年好好考不就完了。” “朕看见赵太嫔真心膈应,一想到她肚里的孩子是父皇死前留下的,还被栽赃给七弟,朕就想把她送出宫去。” 贾敬面无表情抬头望天,虽然这也算是恩宠的一种表现,但是陛下,你跟我说这种事情真的好么…… 见到贾敬许久没反应,皇帝这才发现他的荣恩公不知什么时候又开始观天象了,要说这钦天监监正的职位给的真是好,估计是有史以来吏部尚书给出的最和皇帝心意的一份官员任免了。自从贾珍上任,别的不说,京城之内的打雷刮风下雨从来都是提前两天就知道的,钦天监从原来的默默无声一下变得车水马龙起来。 “明天是大晴天。”贾敬道。 皇帝点点头,看着什么都看不出来的天空,觉得荣恩公真的是高深莫测。 贾敬日子过的悠闲,精神一下放松下来,卖丹药的事业蒸蒸日上,家里的祖产也在稳固增加,总之是好的不能再好了。虽然有点提前进入养老生涯的模式,但是该有的都有了,又都是自己赚来的,早点享受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不过有天早上,他收到了从江南快马加鞭送过来的纸条。纸条是林如海送的,上面统共就一句话,“让和尚过来,我有话说。” 贾敬也没多想,还以为贾家痴情的大姑爷要花掉自己所有的家产给贾敏续命了,这种事当然不能通过信件说了,不过这林如海真是敏锐,这才几回,就猜出来和尚来无影去无踪了。 于是贾敬当时就招了和尚去见他了,不过等到和尚消失不见,他才觉得有些不对劲,和尚虽然还叫和尚,但是他头上已经有了头发了。林如海又是从哪儿得知这人原本是个和尚呢? 这不对劲,贾敬又招了道士前来一问究竟。这下可好,原来和尚早些年拐过人家宝贝闺女的!越问越觉得这是件麻烦事。 原来林家唯一的女儿就是原本历劫的主要人物之一,或者不能叫人物,她原本是棵草,另一方是块石头。 说到草……贾敬摸了摸下巴,拉着道士去了那株在室内已经养不下,被移到花园里的小树跟前。 小树一见贾敬和道士一块前来,挥舞着茂盛的枝叶,扭到几乎快要腰折的地步,说:“仙君要去挖我姐姐了么。”挖这个字是仙君教他的,说是草啊树什么的不能用接,只能用挖的。 贾敬语气轻柔,但是字咬的特别重:“你姐姐可是林如海的独女,叫做黛玉的那个。” 小树的枝叶顿时从无序的扭动变成了上下抖动,“就是她。仙君这就要动身了?” 没等贾敬回答,和尚又出现了,带来林如海的一句话,“我可以把黛玉给你,但是你要保证我林家不能绝了后,黛玉日后生活无忧,快乐终老。”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一梦和凉颜亲投雷么,么么哒~~ 第49章 四十九 林如海想得非常复杂。 首先,贾敬从三年前就打算把他女儿拐走,虽然那次没有成功。第一次拐卖是派和尚出马的,那时候贾敬躲在幕后。贾敬第一次见到黛玉是今年年初,他亲自来到江南。不仅给黛玉治病还卖给了他续命的丹药。刨去丹药卖得非常贵不提,也算是某种程度上的示好。 第二,三年前是林如海第一次接手盐政的时候。 第三,一个年仅四岁,身体并不是很好的小姑娘能有多大用处。就算黛玉今年已经七岁了,身体也好了许多,林如海还是不觉得她能起到什么作用。 基于以上三个事实,林海勉强得出以下结论:贾敬是为了他,或者说是为了他手上的盐税。联想到六皇子上位之后贾敬的飞黄腾达,或许他一直藏的很深? 不过现在形势不一样了,忠顺王已经表达了他对这笔银子很感兴趣。老皇帝不在了,也没人能护着他了。林如海心里不禁有些埋怨,都是皇帝了,咱能把身后事安排好了再死么。他虽然没贪这银子的意图,但是也不能将这银子交到个有谋反之心的人手上啊。 虽然六皇子这皇位来的也有点不明不白,但是他的正统性绝对要比已经经历过一次太子之位被废的忠顺王要强上许多。 贾敏都已经过了四十,林如海自己更是已经奔着知天命的年纪一去不复返了,黛玉才七岁多,他们夫妻两个如何能护着她直到出嫁呢?林家亲支嫡派一个没有,贾敏的娘家又被夺了爵,更是不能养黛玉了。 没错,林如海是打算交待身后事了,贾敏是被丹药拖着,他自己也是身体不好,也不知还能撑多久,忠顺王更是在一边虎视眈眈,这银子无论如何都不能落在他手里的。 更何况黛玉一直都对上次来的舅舅印象很好,甚至在贾敬走了一个月多之后还念念不忘。 如果能把黛玉托付出去,他也能放心的替老皇帝做最后一件事了。 不过贾敬的回话让他差点没一口老血喷出来。 “你看,我家里连个女主人都没有,管家的都不是婆子而是小厮,要不你再等等?” 贾敬一开始是不想惹这种麻烦事的,虽然多养个女儿也不算什么,跟惜春一起长大也挺好的,两人也算有个伴,更何况他从人爹手里还掏了一百万两银子,用的药材还是从皇宫里拉出来的那一批。 但是林如海还有一个要求,林家不能绝后。开玩笑,他都不能保证他这一支能永久存在下去,更何况林如海现在连儿子都没有,这完全是坐地起价嘛。 不过小树的一番话让他又有些犹豫了。 “我姐姐说了,我们本就是长在河边的草,哪里能缺了水,谁要那神瑛侍者去取甘露来浇。更何况仙路之上凭得都是各人修行,我道心坚定,苦修多年,如何不能成就大道。现在平白受了人的甘露,将来岂不是要还他个大因果,不若趁现在我刚修成人形,仙道未成就还给他罢了。无非就是些甘露,我加倍哭给他便是了。” 这话真是说到贾敬心坎里了,因此对那个只见过几面的小女孩好感又增了许多。 听到这话,和尚道士又在旁边七嘴八舌的加了几句注解,神瑛侍者就是贾家的宝玉,还说按照计划表,黛玉应该已经哭了好几场了。 贾敬觉得不对了,他要是听了小树的话将黛玉接回来,岂不是断了她还泪。 小树在一边哗啦啦的抖叶子,又说:“我姐姐下凡的时候被封了记忆,又受了警幻仙姑一瓢灌愁海水,我想着要是这般下去,她就算还了甘露,心里的郁结之情怕是要渐长,如此这般岂不是要和神瑛侍者生生世世纠结下去,一直流连在警幻仙姑的离恨天里,如何能得证大道。不如将这件事情搅黄,再从长计议。” 贾敬点头,这种天材地宝,体内的精华都很是纯净,无论是谁都想将他们留下来的。但是黛玉现在不是颗草,她后面牵扯的七七八八事情太多了,首当其冲的就是荣府那一大家子他好不容易才摆脱了的奇怪亲戚,所以贾敬拒绝了,而且理由很充分嘛,家里没有女主人,养女儿还行,养个陌生的小姑娘,还是已经超过七岁,要开始守礼的小姑娘,确实不太合适。 不过养黛玉也不是不可以,警幻仙姑一听就是个没事找事的主儿,而且她干的事也都配不上光明正大四个字。关键是他有法子让黛玉不伤心就还了泪,哭嘛,荣恩公府里辣椒葱头有的是,抓了宝玉过来在他面前一顿剁便是。 林如海听了他的话,虽然承认他说的有道理,但是他的黛玉也确实没人可交托了。他不是没想过跟皇帝说出一切,但是万一皇帝不相信呢,更何况那银子他都花了一半了。还有忠顺王世子,他都拖了康和十天了,再没办法拖下去了。 所以收到贾敬的回话之后,他知道这事还得慢慢来,于是退而求其次,道:“忠顺王世子现在在江南。” 潜台词就是,你能把他弄回去吗? 贾敬想了想,这事他还真能办,而且还不算是闲事,康和本来就不该出京么。更何况他们父子两个有了这等动作,无非就是为了皇位,所以贾敬整了整着装,拿个小木盒子装着忠顺王上次给贾蓉的玉佩,去忠顺王府了。 忠顺王已经装病装了快一个月了,听到贾敬求见的消息,他心里着实有些胆怯,贾敬医术高明,每月义诊都能治好不少疑难杂症,已经隐隐有了个神医的称号,而且原本身体虚弱的六弟,忠顺王现在还有些逃避现实,一直不肯正视新皇帝是他六弟这个现实。好吧,原本身体虚弱,练骑射都困难的六弟,现在面色红润,走起路来虎虎生风,更何况贾敬连悬丝诊脉都会,他真怕被看出破绽来。 但是贾敬现在明显不是个能拒绝的人了,所以忠顺王给病床前拦了个屏风,这才请了贾敬进门。 贾敬慢悠悠的坐下,等着茶凉之后喝了两口,才对床上躺着的明显呼吸频率加快不少的忠顺王道:“王爷生病已有些日子了,可见是太医无用,需要我帮着看看吗?王爷对我的医术想必是有信心的吧。” 有信心太有信心了,忠顺王咳了两声,缓缓道:“本王已是好了许多,想必每两日就能下床了,就不劳荣恩公费心了。” 话正说到这儿,康和进来了,是那个假的。这也是忠顺王交待过的,只要有人来,也不用他说什么,端着药碗进来一下便是。 门帘一被掀开,康和刚露了个脸,忠顺王就是一身冷汗出来,他光想着自己别露了破绽,没想这还有个更大的破绽等着呢。没等康和身子进来,忠顺王急忙道:“康和,方才你母亲找你,你先去看看有什么要紧事儿。” 能让忠顺王挑来扮他的假儿子,人自然是机灵的,因此一听这话便知道这人可能认识康和,因此他将头一低,含含糊糊说了句“是”便离开了。 隔着半透明的屏风,忠顺王能看到贾敬一直看着康和离开的方向不知想什么。 忠顺王急忙开口,“你今日来看本王怕不是为了给本王看病吧?” “不错,承蒙忠顺王厚爱,我今日是来送还玉佩的。”说着,贾敬将木盒打开,朝着忠顺王的方向微微亮了盒里的东西。 其实不用贾敬说,忠顺王自己心里也明白这婚事是吹了的,而且他俩就剩下面上的一张纸了。这婚事除了老皇帝就他们两个知道,因此退了就退了,没什么太大关系。 忠顺王点头,可是心里还是按压不住的怒气,他家钰晴多好的姑娘啊。“既如此,本王就不送了。”忠顺王直接就送客了。 贾敬站起身,临走之前道:“怎么康和都这把年纪了,还能长高?” 这头一波汗还没下去,新的又来了。贾敬是看出破绽了,还是随口一说,不管是哪种情况,忠顺王都不敢再耽搁了,急忙叫人快马加鞭去叫康和回来。原也没指望一次就能把银子带回来,他估摸着林如海手上的银子至少在一百万两,准备还得准备一段时间呢。 不过时间还是得抓紧,不然等到他六弟站稳脚跟还怎么出手。说到这个,他六弟真是个傻的,居然拒绝了朝臣提议的开恩科。新帝继位恩科是必开的,这是给自己招揽的第一批人马,不管是冲锋陷阵,还是培养心腹,多是恩科里来的,不然为什么要加个“恩”字在前面呢?乡试三年一次,是祖宗定下来的规矩,哪里能体现未来心腹的特殊性呢。 看吧,就说除了他,没人知道怎么当好皇帝。 从忠顺王府出来,贾敬转到去了皇宫,他得给皇帝提个醒,忠顺王开始有小动作了。 贾敬到了皇宫已经是下午了,皇帝在御书房里练字。 要说皇帝本来是不练字的,其实是六皇子原先每天都练字,但是当了皇帝之后觉得政务繁多,就把这项小爱好搁置了。自然免不了的,就是跟长得嘴很严的国公爷小小的抱怨了一下。 别呀,有爱好得培养,再说皇帝的字写的真不错么,尤其是挂在荣恩公府外面那几个金光闪闪的大字。 “陛下的字写得极有风骨。”贾敬正色道,虽然他也不知道风骨究竟是个什么只能意会不能言传的东西。 皇帝听到有人夸他,开心极了,原本是六皇子的时候就因为体弱多病老被人忽视,好像他只要能没什么大病就行。后来有了国公爷,他当了皇帝,身体也好了,眼看着儿子闺女就近在咫尺了,但是还是没什么人夸他,有的时候他的提议虽然没什么朝臣强烈的反驳,但是几个老头抿着嘴,眼角吊着,小幅度的摆着头,是人都知道是不赞同的意思么,就只有荣恩公能时不时的用平缓自然的语气夸他一下了。 “先帝喜欢每日去御花园逛逛。”贾敬没头没脑的来了这么一句,皇帝有点蒙。这个全皇宫的人都知道么,而且还规定了时间段,这个时间不许别人去。 “先帝喜欢在御花园数花瓣。” 啊?原来御花园规定后妃等只能下午去是为了这个? “臣希望能在过年的时候亲手收到陛下写的福字。” 这是鼓励他继续保持这个小爱好,皇帝明白了。谁还没个什么瘾了,比起先帝喜欢数花瓣,他这还算高雅了呢。 见到荣恩公在他练字的时候进来,皇帝想起了这个小插曲,会心一笑,早有小太监端了椅子过来,贾敬一直坐着等到皇帝收笔。 “臣今日去看了忠顺王。”贾敬道。 皇帝脸色一下阴了,忠顺王算是他讨厌的人之一了,而且贾敬也差点被他害了性命,没事提起这个做什么? 贾敬觉得以他跟皇帝的关系,有些话可以直接说了,便道:“忠顺王看着没什么病。臣觉得人没事了就会乱想,要是有什么挺费时间的差事,不如找个让他先做着?” 皇帝一想也是这个理,忠顺王暗地里在七皇子后面找漏洞,要想治罪是难了点,因此七皇子虽然被派去守皇陵了,但是忠顺王还好好待在京城。皇帝琢磨片刻,说:“忠顺王是有大学问的人,原先还当朝廷众位臣工的面讲过学,不如派他去修补藏书?” 贾敬点了点头,“找些珍贵的皇家藏书,不能给外人看的那种。” 第二天圣旨一下,忠顺王几乎要气得直接从床上跳下来了。好你个贾敬,又阴我。 贾敬挠挠鼻梁,彼此彼此。 第50章 五十 康和被急招回京和忠顺王被派了个修书的差事,使得林如海又多了一段休养生息的时间,不过依旧紧张。 很快就到了九月份,马上就是国公爷的四十六岁大寿了。与上回到九月十三才开始准备不同,这次才过完中秋,就有贾珍的同僚隐晦的问了下月他爹的寿辰打算怎么过法,请不请客,关键是请不请他。于是这一次的寿宴分外的隆重。 上一次发出去的请帖只回来一半人,还有好多是只派了管事的来送礼,事后这批人是悔得肠子都青了,不过也没办法,谁让他们没抓住机会呢,也不知道今年的寿宴还有没有他们的份了。 书房里,父子两个在商量请客的名单,贾蓉贾蔷两个在一边记录。首先贾珍的同僚都得请,下来是六部的尚书侍郎,还有丞相,给蓉儿蔷儿上课的国子监的老师……名单好长,这摆明了就是照着能上朝的官员来一份就是了,再加上四个郡王,虽然这些人不一定会都来,但是皇帝不会认为他结党营私吧。 至于荣府,不是没想着趁这次贾敬的大寿再拉拉关系,不过国公爷为了怕麻烦,再加上每日来拜访的人实在是太多,于是他专门从宫里请了几个侍卫来看大门,皇帝自然是许了,还给当差的人每人都涨了银子,再加上国公爷府上特别香甜的茶水,这顿时成了除了在乾清宫门前站岗以外最大的肥缺。 贾敬是打算彻彻底底的奔向新生活了,因此跟贾府有旧的一个没请,比如王子腾,再比如史家的两个侯爵。不过这些人都送了寿礼过来,还有个姓薛的,他家的夫人跟王夫人是姐妹,也送了很是丰厚的一份寿礼。 寿宴很是热闹,收到请帖的人都说要来,好在新的荣恩公府够大,人全坐下了。二十几张大桌子摆在会芳园里,唱戏杂耍好不热闹。 皇帝也凑了一腿子,他本来想自己来的,自从当了皇帝之后他深刻的意识到只有祭祖和秋猎才能出宫了,或许还要加上一个封禅。皇帝任性的念头被几个内侍跪在地上阻止了,最终皇帝也只得写了个寿字让戴公公带去了。 皇帝亲自赐字,让在座的各位官员兴奋之余全部跪倒在地,今天能收到这请柬真是值,还瞻仰了一把皇帝的墨宝。于是众人对贾敬的受宠程度又有了个新的认识,尤其是国子监的众人,坐得无比端正,不出意外,咱就算是未来御史甚至可能是丞相的授业恩师了。 还有那些家里有适龄未婚姑娘的大人们,这组孙三代四个光棍,无论哪个看着都很顺眼。 荣恩公的实际年龄是大了些,可人看起来不老啊,又是现存唯一的一等公,照这架势,未来还有高升的希望;贾珍,前面死了个老婆,还有一个算是被休了,但是这也架不住他是荣恩公唯一的继承人这个事实,虽然宁国公的爵位袭给贾蓉了,不过上面还有一个一等公的爵位等着他呢。 贾蓉贾蔷两个就更不用说了,人长得周正,贾蔷忠义,贾蓉是荣恩公三代单传的独苗苗。荣恩公也是花了大力气栽培他们,亲自去了国子监请老师来教,加上荣恩公又是皇帝的心腹,这两个孩子是已经能看出未来的潜力股。 寿宴忙忙叨叨一整天,下来还有三天的施粥等仪式,不过这个就不用贾敬亲自参与了。 寿宴过了没几天,荣恩公府上收到了林如海送的寿礼,送礼的下人不住的道歉,说是路上突遇暴雨,耽误了日子,希望太爷莫怪。 礼单稀松平常,是寻常人家往来常送的东西,不会显得特别贵重。打开一看,里面除了林如海的信,还有黛玉的信,这是要打亲情牌了? 黛玉的信写的没什么特殊,看不出什么东西,倒是林如海的信情真意切,先是感谢贾敬给他儿子女儿治病,后来又说自知跟贾敬也没什么交情,只希望他能在关键时刻看在他曾经给黛玉治过病的份上,黛玉又叫他一声舅舅,略略照顾一二便是了。 贾敬看着这信皱眉了,他依旧担心林如海不死心,或者是要算计他?贾敬心中不安,又觉得这信也没超出交情一般的人家该写的内容,所以暂时将东西放在一边。 谁知过了没多久,他照例去皇帝的御书房里聊天的时候,听到巡盐御史死在任上了,这不是林如海么,他怎么死了! 贾敬急忙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招了道士和尚出来,让他们去打听消息了。 晚上两人回来,脸色还有些为难。 原来林如海是死在他亲纳的姨娘房里,贾敏一怒之下又将这姨娘给打死了,可这姨娘家里是地主出身,也算是个良妾了,好好一个姑娘让贾敏打死了,他们又怎肯善罢甘休。要不是官府出面将人关起来,林如海的头七都没法好好过。 贾敬一听林如海死在姨娘房里就知道是吃了他给的丹药了,想给林家留个后,不过也不知道为什么又被贾敏坏了事。贾敬越想越不对,又翻出当日林如海放信的小木盒来。他连礼单都是放在送礼之人的怀中的,为什么平白找了个木盒放信呢? 这一看还真被他看出不对来了,木盒四壁里都有夹层,厚厚的雕花盖子里藏得东西更多,一共一百五十万两的银票。里面还有封信,说这两百五十万两其实是盐税,除了老皇帝没人知道,现在全部给了贾敬。贾敏也活不了多久了,希望他能略略照拂黛玉和他姨娘肚里不知道是男是女的孩子。 贾敬将手里的银票扇得哗啦啦直响。盘算了一个晚上之后直接去找了皇帝,他还记得他儿子孙子还有闺女在外流浪一个多月,还有蔷儿,人都瘦脱了形,还有在最后关头算计他性命的忠顺王,这次说不定能把仇都报了。 林如海自从入夏以来,就已经大病了两回了,三伏天里,人人都是流汗,就他还穿着薄夹袄。就算大夫不说,他也知道自己怕是活不久了。 贾敏不用太担心,贾敬给的丹药没没剩几颗了,无非就是他在桥上略等几月而已。可是黛玉怎么办,林家难道就要在他手里绝后了吗?于是贾敬上回说着丹药的功能就越发的清晰了。 “这药丸是锁阳气的……一旦行房,体内所有阳气必定泻入女子体内,儿子是跑不掉的……” 临死之前,他决定赌一把。 先是吃了贾敬给的丹药,然后又以冲喜为名,纳了个小户人家的闺女。 “敏儿,你我也没个后,黛玉今后怎么办呢?”林如海枯瘦的手握住贾敏。 贾敏擦着眼泪道:“可惜我没能给老爷留个后。” 两人又就儿子和冲喜聊了几句,林如海想着这就暗示的差不多了,而且冲喜之后他身体确实好了不少。等到他死后,办完丧事还得一个多月,那时候号脉也能看出有孩子了,贾敏有了这个盼头,想必也不会太伤心。 他想着林家祖产也有小一百万,最算最后到他儿子女儿手上只有十之一二也够了。他又是死在任上的,皇帝也会体恤一番。贾敬深得圣心,能将黛玉和他儿子接回去教养最好,退一万步来讲,就算是皇帝指派人教养,贾敬只在里面说两句话,时不时提两句,他两个孩子也能好好长大了。 但是林如海明显算错了一个四十多岁中年妇女的嫉妒心。 贾敏自己已经是一年没跟林如海行过房了,那日她冲进姨娘房中一看,这明显是行房之后死的!顿时怒火中烧,别的什么都不顾了,先将人打死再说。这一下就将林家唯一可能的后嗣给断了。 林如海的算盘就此打住。 贾敬跪在皇帝跟前,这还是他第一次郑重其事的下跪,皇帝被吓到了,急匆匆从书桌后面蹿出来,拉着贾敬双臂,就想将他扶起来。 贾敬挣扎几下,虽依了皇帝的令站起,但依旧低着头道:“陛下,臣今年年初去过一次江南,先帝交待臣去看看林如海。那时候臣家里和荣府还没分宗,林如海也算是臣家里的亲戚。” 皇帝点头,除了贾敬去江南是先帝派的,剩下的他都知道。 贾敬沉默了一会,又说:“林如海虽然身体不好,断不至于突然丧命……而且,听先帝的意思,林如海手里怕是有好大一笔银子……怕是有两百万之巨。” 这话皇帝听到耳朵里了,他这两天翻看以前的折子,还有国库的收支账本,发现江南一带的税银比往年要少上一些。皇帝觉得奇怪,但是听贾敬这么一说,似乎能对上了。 这么说,林如海是因为手里的银子被害了?是七弟还是大哥呢? 还是大哥的可能性高一些,两者相比只有大哥有可能知道林如海手里有大笔银子。 贾敬等到皇帝在屋里来回绕了几圈,又说:“上次臣去忠顺王家里,见到世子模样似乎不太对。” 这一下几乎就是板上钉钉了,皇帝信了。现在的事情就是查这银子到底在谁手里了。皇帝仔细回忆起林如海身死之后当地知府献的折子,目前似乎一切如常。 见到皇帝又开始想事,贾敬适时的引导了一下,“陛下不如再等等,看林如海的遗孀如何行事,还有京中诸王的动静,切不可打草惊蛇。” “不错,上次就没抓到把柄,只治了七弟一个人的罪,让他逃了。这次定要人赃并获!” 虽然皇帝没指名道姓的说,贾敬也用的诸王这个能把皇帝所有兄弟都包在里面的词语,但是除了忠顺王还有谁呢? 二哥又回去练兵了,五哥像是完全放下了,每日饮酒作乐,过得无比悠哉,七弟在守皇陵,据说是因为离先皇太近,夜里还在一直做噩梦。除了大哥,难不成要去怀疑他今年才十四岁,还养在宫里的八弟,或者那个快要被生出来的有可能是九弟的胎儿。 皇帝安排人手不提,贾敬也回去布置。 以贾敏跟荣府的亲密程度,再加上林家的嫡系就剩下林如海一个,等安葬完毕,贾敏是必会带着黛玉进京的。 还有忠顺王,知道林如海死的突然,更是要惦记着他手上的巨款了,孤儿寡母,就算再加上荣府,还真不够忠顺王一个人算计的。 他要做的,就是把荣府跟忠顺王紧紧绑在一起。 到时候荣府没了,忠顺王也掀不起什么风浪,那才算是报了仇从此海阔天空呢。 第51章 五十一 薛蟠跟着母亲薛姨妈带着妹妹宝钗进京已经小半年了,一来是避祸,二来也是为了明年的选秀。皇帝后宫里有名字的一共才八个,这可是天大的好机会。 原本母亲是想带着他住在荣府王夫人处的,可是没等动身,便听到了王夫人家里的坏消息,这下住不成了,薛蟠很是开心,住在别人家里哪有自己家里轻松自在。 到了京城之后,先是去荣府拜访,后来又去了他母亲的娘家,两家去完就一点事也没了,舅舅谨小慎微,只交代他别生事就算完了。薛蟠带着小厮每天就在茶馆饭馆处厮混,倒也得到不少好消息。 比如在荣府众人口里被说成忘恩负义,不顾祖宗道义的原宁府太爷贾敬,在别人嘴里则是个炼丹有成,深受皇帝宠爱的国公爷,而且这国公爷每月还义诊,在民间声望颇高,有些一看就是官老爷的人说起来都是丹药是管用的,就是对钱的爱好比一般人稍稍强了那么一些些。 这有什么关系,薛蟠自己家里是皇商,自然知道钱是多么好的东西,因此在贾敬大寿的时候,虽然没收到请柬,也是备了一份厚礼送去,当然薛姨妈在荣府听了许多关于他的传闻之后有些不情愿,不过在儿子的坚持下也就妥协了。 寿礼无比丰厚,完全是按照国公爷的口味送的,但是送进去如石沉大海,一点儿动静也没有,薛蟠原以为贾敬是因他跟荣府的关系有所避讳,谁想一个月过后,他府上收到了国公爷的帖子,说邀他过府一叙。 薛蟠当下又备了厚礼,修身养性了几天,又沐浴更衣,动身上门了。 薛蟠被小厮带进了荣恩公府属于贾敬的外书房,里面已经有个人等着了。等到那人抬起头来,薛蟠倒抽一口冷气,向后退了两步。他长这么大,第一次看到这么好看的人。 贾敬满意的笑了,第一次见他都是这反应。 “世伯。”薛蟠叫道,叫完又后悔了。这人看着这么年轻,怕不是珍大哥哥吧。 “坐。”贾敬指了指椅子。薛蟠这反应,他也不用下大力气忽悠了,只用时不时甩甩袖子,嘴角上翘便是。 这的确是世伯,薛蟠坐那儿就开始走神了,贾敬的身份让他不敢有分毫造次,可是他那张脸,还隐隐透着白光,说是神仙人物也不过如此而已了。 “蟠儿来京城了这么久,几处好地方可曾都逛过了?”贾敬问道。 连声音也很好听么,薛蟠不知又想到了什么,又开始笑了。 贾敬也不恼,跟薛蟠东拉西扯的说了许久,添了三次茶水,吃了两块点心,估摸着时间也差不多了,这才起身道:“时间也不早了,蟠儿就先回去吧。” 薛蟠手上还拿着半块点心,恍恍惚惚走出荣恩公府大门,才如恍然大悟一般长叹一口气,回头看了又看,一边摇头一边离开了。 贾珍进了贾敬的外书房,他看着薛蟠离去的背影,脸上有几分厌恶,嫌弃道:“那个傻子能有什么用。” “他有银子。”贾敬话语中还有几分笑意。 父亲的银子已经够多了,贾珍这句话没说出口,却将荣恩公府的财产大体盘算了一遍,“宁府原先的家产,加上荣府小一半的家产,还有新进买的铺子,父亲的丹药生意,就这几项加起来,每年都有不下二十万两的进益了。” 贾敬点了点头,他还有一笔两百五十万两的银子暂时不能拿出来。“忠顺王这会正缺银子,你爹我在他面前还有个爱钱的印象,你说忠顺王会不会在他身上下下功夫呢?” 贾珍想了一想,问:“这薛家跟荣府还有些关系,荣府又跟我们……忠顺王会不会有所忌讳。” “要让忠顺王跟荣府扯上关系,这样不远不近的刚刚好。” 忠顺王的确缺银子,他才开府多久,原先又一直住在宫里,所以宫外的产业不多,自然银子也不多了,而谋大事第一条就是银子。 林如海死了,他手上的银子暂时是搞不到手了,忠顺王又开始满大街的找新目标了。就在这个时候,薛蟠进入了他的视线。 话说忠顺王第一次知道薛蟠还真不是因为银子。忠顺王心里对贾敬有点那么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贾敬给他治病,尤其是那天下午微光中的身形,忠顺王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忘了,不过为什么贾敬不能随着他的意,按照他的意思办事呢。后来跟在七皇子后面下黑手,虽然有点一时冲动的架势,不过忠顺王自问没有后悔。 但是最后贾敬力挽狂澜一飞冲天,当上皇帝的居然是六弟,这一切本来都该是他的!于是在这种心态下,忠顺王花了大心力在贾敬身上,又暗地里安排了两个人在他家门口,就可以理解了。 先帝已经被埋进皇陵了,要死也是七弟冲在前面。离当日先帝敲棺材已经过去半年,忠顺王想起来虽然还是有些害怕,但是心里对皇位的渴望已经渐渐压住了这种恐惧。 贾敬进了国公之后明面上已经不接待求丹药的人了,薛蟠算是为数不多的几个没背景,什么都没有的人,忠顺王调查他了。 薛蟠的母亲跟荣府二房的王夫人是一母同胞的姐妹。 薛蟠是紫薇舍人的后代,他家里还是皇商,银子多,怕是比林如海手里的那笔银子也差不了多少。 最重要的,是薛蟠有个外号叫薛大傻子。 忠顺王真相了,他觉得贾敬是打算忽悠他的银子了,而银子正是忠顺王现在必须的东西。 那次从荣恩公府里出来,薛蟠长吁短叹了好几天,戏也不听了,茶馆也不去了,每日窝在家里,连他抢来之后一直放在手心里的香菱也不管了。 颓废了三天,他去了自家库房和铺子,倒腾了几天,又整理了几份礼物,去荣恩公府拜访了。 薛姨妈是标准的慈母性格,儿子不务正业的时候她担心,儿子颓废在家里她更担心,现在儿子恢复了正常,薛姨妈也放心了,拉着女儿宝钗去了荣府,她姐姐的女儿在七皇子府上当侧妃,她家宝钗又要选秀了,多探听探听总是好的。 薛蟠又去了荣恩公府,不过这次没见到他世伯,连珍大哥哥也不在家。门房说了,太爷进宫了,大爷也进宫了,两位哥儿去了国子监,因府里没人接待,就不招呼他进去了。薛蟠若有所失离开了。 不过两三天后,他又抖擞抖擞精神,鼓足勇气继续去拜访了。 眼见着一个大财主就要被贾敬拉拢走了,忠顺王有点着急,不过他有什么能拿来笼络薛蟠的呢? 薛蟠今年已经十七了,还没有婚配,这就是个很好的突破口。 忠顺王当然不会把自己的亲生闺女嫁过去,他连贾蓉都没看上,更何况有个大傻子诨名的薛蟠了,贾蓉好歹还有个爵位,薛蟠有什么呢?忠顺王想的是早先被拿来说是的他的私生女,叫做秦可卿的那个。 贾敬在他面前提过这个人,说是五皇子在中间牵的线。五皇子开了个好头,但是他现在明显不想再管了,剩下的事情就由忠顺王接手了,毕竟这闺女明里暗里都算到了他名下。除了薛蟠,还有荣府呢,江南那边的探子说贾敏已经让管家变卖家产,准备进京了。 贾敏在林如海五七的时候就打算回京了,林家在江南一个嫡系都没有,林如海是家里最后一个。既然这样,她们孤儿寡母还不如回京城算了,贾敏毕竟从小在京城长大,对那里的印象还是挺好的。 在亡夫还没满一周年就这么进京当然是有碍名声的,所以贾敏借口自己身体不好,很是装了一把,说自己只恨不得随林如海去了,但是苦于幼女无人照顾,因此要将她送到外祖母处教养,然后她在回江南来,跟着亡夫的排位,了此残生。贾敏装得是去托孤一般,觉得自己活不了多久,到时候黛玉一人无人照顾可怎么是好,连老管家都暗地里哭了几回。 当然,她是真伤心,但是这伤心又时时刻刻被林如海死时她冲进姨娘房里看到的那一幕腐蚀着,所以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伤心中渐渐夹杂了妒忌和怨恨。 老宅没处理,贾敏说还要回来,然后收拾了细软,带了林家大半的家产上京了。 皇帝得知这个消息,总盼望着是林如海临死前的嘱咐,让贾敏带着幼女上京送银子来,皇帝连封节妇和郡主的圣旨都准备好了,还暗中派人保护着她们,以防被忠顺王劫道。 忠顺王跟薛家的婚事也谈到了交换庚帖的地步,眼瞅着薛家的银子快要到手,荣府也搭上线了,所以他也小小的派了一队人,于是贾敏在两方人马的保护下,于新年之前到了京城。 贾敏刚嫁入林家的时候,林如海还在翰林院,所以贾敏其实是在京城住了二十多年才去的江南。不过这些年时光如水,京城也变了好多。 首当其冲的就是她荣府的老宅被收了,要是收归国有,贾敏心里还能好受些,可是转脸就被皇帝赐给了她家里的仇人贾敬,这就不能忍了。 贾敏在荣府里长大,在荣府里出嫁,因此对占了她荣府还害得她家里丢了爵位的贾敬有一种刻在骨子里的仇恨,还时不时在黛玉面前唠叨几句。 黛玉将信未信,首先她觉得舅舅很是亲切,每次在他身边都觉得神清气爽,再者那次给舅舅瞧过病之后,她的人参养荣丸就被停了,父亲还让她常出去走走,她的身子也好了许多,连给她做衣裳的秀娘都说姑娘这一年长了不少。 可是母亲话语里总是有些以能吃得起人参养荣丸为荣的意思,“我们这等人家,吃这个药不算什么。”又或者,“京里的大户人家,谁家的闺女都或多或少有点小毛病。”还时常拘着她不让出房门,说有损大家闺秀的体统。 印象最深刻的还是那天夜里,院子里嘈杂一片,她出去一看,母亲让人将父亲新娶的姨娘按在院子中间,板子挥得呼呼作响。黛玉没看两眼就被母亲身边的嬷嬷发现了,又被送回了房里,但是姨娘的惨叫声一直在她耳边响了好几天才下去。 第二天父亲死了,之后母亲也不是原来那个母亲了。 第52章 五十二 下了船,贾敏坐上了荣府派来接她们的马车。要说贾敏其实有点不想去荣府住的,因为早先贾母写信来哭诉的时候说了,现在的荣府还没以前四分之一大,贾敏也算了算,首先母亲得一人住一进,下来是大哥和二哥,她的侄儿贾琏和凤姐一家,贾珠留下的遗孀李纨和兰儿,大哥屋里还有个姨娘生的迎春,二哥屋里还有庶子庶女各一,再加上各房的奴才,哪里住得下。 贾敏从小到大可都没受过这种委屈,但是情势逼人,她现在身份不一样了,带着黛玉也不能自己住,因此有点不得已的答应住娘家了。 按照贾敏的要求,马车先去带他们看了荣府的老宅子。原本熟悉的红瓦砖墙一点不剩,荣国府的牌匾大门也都没有了,贾敏一阵心酸,也不忍再看下去,直接吩咐车夫回荣府。 到了新的荣府,贾敏的心理就更难形容了。贾母住在最里面的院子,贾敏拉着黛玉一路走过去,家里连个花园都没有,各房的院子挤在一处,近到都不敢大声说话。贾敏心里的委屈是越涌越高,终于在见到贾母之后抑制不住,一头栽在她怀里痛哭起来。 见到母亲伤心,黛玉也哭个不停,当下祖孙三代抱在一处,屋里哭泣声不断,旁边侍候的丫鬟等人也是流泪不止,就是不知是为了母女团圆而哭,还是借机为了日子没以前舒服而哭了。 众人劝了半天,贾母才收了泪,一手抓着贾敏,一手抓着黛玉坐下。“我的儿,当日你离去时才二十出头,这一转眼的功夫就二十多年了。”这二十年的变化,唉……说着,贾母又开始抹泪了。 贾敏急忙拿了旁边丫鬟手里的热毛巾,抽泣道:“母亲快别伤心了,我今日好不容易才前来,天气又冷,母亲这般哭下去可是要伤了身子了。” 贾母呜咽几声擦了脸,母女两个二十几年没见,相互拉着手,从头到脚打量一番。 看完了女儿,又看外孙女,贾母拉着黛玉,一个个给她指着说:“这是你大舅母,这是你二舅母……”将众人一一介绍过去。 邢夫人露了个大大的笑脸,她可是听贾赦说了,家里这位姑娘可是嫁了个好人家。贾赦说起来的时候话语里还有几分嘲讽,“母亲打的好算盘,妹妹回来了可不得住娘家么,可怜姑爷家里几代攒下来的家产,也不知便宜了哪个小子。” 王夫人脸上看着有些肿,没什么精神的露出个敷衍的笑容。她的院子算是整个荣府里最挤的一个了,宝玉,贾政的两个姨娘,赵姨娘还有两个儿女,李纨还带着兰儿,赵姨娘又是个管会撒泼的,昨儿还为贾环的吃食送晚了在院里大喊一通,吵得合家不得安生。 凤姐笑得也有些勉强,又来一个长辈,还得精细伺候着,这家管得真是艰难。还不如原先那一大家子每日事情多到从早忙到晚才好,现在人虽少了些,事情也没以前多了,但是有一半的功夫都花在找银子上了。荣府这一大家子,还有族里四十多号人,原本都是打理族里的祭田等产业的,但是也不知当日是谁出的主意,将祭田都折成银子了,现在贾琏每日被派出去找田地,这眼看着就要过年了也没个安生。 凤姐也想分家了,大家各过各的,她嫁妆多,再去求求家里给贾琏某个差事,省心不是。 见完了长辈,又听贾母说家里的两个姑娘在学针线,这会正是时候,就先不来见了,宝玉去学堂了,晚上才得见。 黛玉点点头,贾母又说:“你们先住我那,等来年了再给你们收拾屋子。”原来贾母将自己院子里两间原本给丫鬟住的屋子腾出一间来,收拾打扫一番,给两人住下。不过以荣府现在的居住面积,也不知来年她去哪里给找屋子出来收拾。 还有贾母的花厅,这才站了十个人就挤了,跟原本那个能摆下三桌席面,能让贾家所有内眷一起吃酒的大花厅完全没了可比性。 贾敏带着黛玉去收拾屋子里,因早先贾母说家里你使唤惯了的丫鬟都在,因此贾敏上京连丫鬟带婆子一共只有六个人,现在看来是因为家里住不下了,贾敏一边指点人收拾屋子,一边想着等过完年,在左右隔壁盘个院子,跟荣府把围墙打通,既算住娘家,也不会惹人非议。 听到贾敏进了荣府的消息,皇帝有些后悔,当初怎么那么容易就下令让他的荣恩公分宗了,不然现在也好让他去打探打探消息了。 贾敬现在每三日进宫一次,在皇帝练字的时间跟他说说话。不过今天皇帝略显急躁,几张纸都写废了。 想也知道是为什么,贾敬安慰道:“陛下放心,那银子是必能回到国库里的。” 皇帝被看穿心事,有些不好意思,哈哈了两声岔过去。不过没过一盅茶的功夫,皇帝又问了,“爱卿,朕想着就算这林夫人想献银子,也没处献不是,不如朕让皇后举办宫宴招待外命妇如何?” 如何献不得,拿了林如海的名帖上奏便是,法子多得是。贾敬看了皇帝一眼,皇帝缩回去写字了。 不过这一下午皇帝于练字上怕是要一无所得了,因为没过多久,皇后宫里的大太监就在门外求见了,这还是皇后第一次找到书房来。 太监一进门就跪在地上,按耐不住话语中的喜悦,“恭喜陛下,贺喜陛下,皇后娘娘有喜了!太医院三个太医都号过脉了。” 咣当一声,毛笔掉到了纸上,皇帝嘴巴张开,半响没发出声来,御书房里安静得能听见他急促的呼吸。 “好好好!”皇帝连说三个好,又道:“赏!”他匆匆从书桌后面转出来,握住贾敬的手,“荣恩公陪朕去看看如何?”在皇帝心里,整个太医院的太医加起来都不如一个贾敬高明,再加上这完全是贾敬的功劳,因此皇帝得要他看了才放心。 皇帝拉着贾敬一路大步流星到了皇后宫里,太医已经撤了,皇后躺在床上,面前一面屏风挡着。 皇帝拿着贾敬给的丝线绕道屏风后面,小声说了些什么才出来,将丝线的另一头递给了贾敬,又是很能显示他高超手艺的悬丝诊脉。 片刻过后,贾敬放下丝线,笑眯眯的看着皇帝,“恭喜陛下,臣觉得应该是个皇子。” 屏风后顿时传来一阵哭泣。 皇帝大力拍着贾敬肩膀,激动的都有点语无伦次了。“朕要好好想想赏你个什么才好。”当然银子是少不了的,贾敬出宫的时候怀里还抱着副王羲之的字。皇帝说了,“爱卿,这可是朕的最爱了,今儿朕就忍痛割爱了,爱卿可要好好珍惜。” 林如海的银子暂时被皇帝往后放了一小下。 贾敏带着黛玉,晚上跟贾母一处吃饭,还见到了迎春探春两个姐妹,迎春要比黛玉大上两岁,探春比她小一岁,两人学了一天针线,神态间很是疲惫,众人刚刚坐定,就听得又有人来。 丫鬟们道:“宝玉来了。”门帘一掀,黛玉便看见了传说中外祖母家里那个衔玉而生的表哥。这一见,就知道家里谁最受宠了。 黛玉今天一进门,就知道外祖母家里没母亲说的那样好,心里自然也有几分计较。能看出来几位舅母都是为了迎接远客,换了没穿过几次的新衣服,但是质地布料也能看出几分好坏来。两个姐妹则是半新不旧的家常衣服,收拾得整整齐齐。 不过合家上下所有人的打扮加起来,都没眼前这个好。这个宝玉是刚从学堂回来的,穿的一身红色,进了屋子都能反出光来,头上还带着金冠,脖间一个金项圈,上面缀着的就是那块打娘胎里带出来的宝玉了。 黛玉半躲在母亲身后,上下打量宝玉一番,觉得他很是张扬,可是怎么这等眼熟。 宝玉见了黛玉心中喜欢,不过因为贾敏同在,宝玉也不敢太过放肆,加之自从荣府被夺爵之后,他又回到了王夫人处养着,他父亲贾政每日催促他读书写字,恨不得一日十二个时辰全花在做学问上,颇有些没精打采,凑了几次没凑上去,便作罢了。 晚上,因为是刚进门,贾敏同贾母睡在了一起,母女俩也好说说话。这样一来,就不好让黛玉一个人睡了,因此最后成了祖孙三代睡在一起。 听到黛玉已经睡着了,贾母拉着女儿说着体己话。 “你这次回来,可别再走了,你们母女两个孤苦伶仃住在江南,让我老婆子怎么放心的下。” 贾敏有些迟疑,说:“母亲,我也是不愿走的,可是于名声有碍。”跟着自己母亲,当然是怎么想就怎么说了。 贾母道:“怕什么。”她凑到贾敏耳边道:“回头我在族里给你找个儿子过继,你就说儿子太小不宜上路,又能拖个三两年。”贾母说到这儿,话语里有些神秘兮兮的,“到时候,说不定就不用走了。” 贾敏急忙追问,可是贾母说事情还没商定,等过一阵子板上钉钉了再跟她详说。临了,贾母没忍住炫耀了一句,“这事要是成了,荣府也能要回来了。”贾敏被母亲这一句话说的半宿都没睡着,直到天快亮了才迷迷糊糊眯了一会,第二天也是没精打采的很。 贾敏进京的时候已经到了腊月,没两天就是皇帝封笔的日子,封了笔就该正式过年了。不过今年皇帝的最后一道旨意,让人一直猜测到宫宴才作罢。 皇帝除了给三品以上大臣一家赐了一个他亲手写的福字,又给贾敬封衔了,还一加就是三个:太子太师、太子太傅、太子太保。 忠顺王:你有儿子么…… 丞相李大人:东宫三师是负责教导太子品德,文化和武艺的。转头瞥一眼贾敬,你哪个能拿的出手…… 吏部尚书张大人:咱知道荣恩公受宠,但是能别一加就是三个的么,三个从一品的虚衔,多浪费…… 户部尚书:虚衔啊,那就不用领俸禄了。恭喜恭喜! 贾珍:我爹升官了! 要说这还不算完,皇帝终究是没忍住想要炫耀的心思,在封笔第三天就举行了宫宴,皇后大装出现了。鞋底放低了,腰身没了。 皇后有身孕了! 又是齐刷刷的眼刀射向贾敬,这个你也行! 忠顺王:太子就能登基么…… 李大人:本朝东宫三师都是用来追封的。 张大人:摊手,陛下开心就行。 户部尚书:荣恩公,我家二儿媳妇嫁进门三年了…… 贾珍:我爹有本事! 于是从宁昌元年开始,荣恩公的画像一举越过送子观音,仅次于财神爷,在销售排行中排到了第二位。 第53章 五十三 过年没什么好说的,无非就是祭祖之后的吃吃喝喝,在自己家里吃完去别人家里吃。今年跟往年最不一样的地方,就是请柬如雪花一般飞进了荣恩公府的大门。 请不到太爷请大爷,甚至两个哥儿也收到不少请柬。贾敬勒令两个孩子在家学习,今年就是乡试了,虽说贾敬原本是想让他们试试手的,考不中也没关系,但是眼看着就不到半年时间了,贾敬觉得自己怎么这么着急呢。国子监的老师都来了一溜够了,要是没考上就丢人了。 话说让和尚道士两个去主考官家里看试卷行得通么? 远处的事情暂且不提,贾敬和贾珍两个分别去赴宴,身上还都踹了一瓶丹药,这是小玩意,没有能让人起死回生或者生儿子之类的逆天作用,它只能说是山楂丸的加强版,不管你吃了多少,只要一颗下去,小肚子就平平的了。 贾敬自觉吃货这个名词跟自己玉树临风的形象不符,所以这个丹药主要还是贾珍去推销了。 于是贾珍一碟酱肘子下去又是一碗浓浓的排骨汤,临了又来了半只香酥鸡,最后居然还有地方来了两块甜得发腻的点心。 在众目睽睽之下,他从袖口掏出个小瓷瓶来,一颗丹药下去,满意的捋了捋胡须。看着周围人不敢相信又有好奇的眼神,他晃了晃瓶子,“我家太爷新做的丹药,张大人要来一颗么。” 张大人自然是要的,不仅是张大人,周大人跟李大人同样也很有兴趣。一颗试用装吃完,便连夜派自己家里的小厮去荣恩公开的药铺面前排队了。 要说这个消食丸比去年过年推出的守岁丹销路要好得多了,大家谈事情都是在饭桌上,又有些人天天被请客,再加上胃里充满食物的感觉实在美好,所以不知不觉就吃多了。晚上不睡觉只是偶尔为之,但是吃太多的话,一天可是至少有三次机会的。 皇帝也收到了贾敬很是贴心的礼物,一瓶是给皇帝的,还有一瓶给皇后的止吐散。要说止吐,太医表示他们也能做到,但是谁让皇帝还在六皇子的时候就吃他们开的药吃到一点用都没有,所以太医院的生意被贾敬很没有职业道德的抢了大半。 后宫里的主子就那么几个,皇帝皇后皇太后这三尊大佛都被贾敬包圆了,剩下嫔妃七人,皇帝的弟弟妹妹各一人,还有先帝的嫔妃四人,太医们很是哀怨,因为他们还有个名字叫御医,是专供皇帝看病的,现在这算怎么回事啊。 先皇的第九子是在正月初三降生到这个世界的,皇帝表示这是他爹的妃子,他要避嫌,皇后作为儿媳妇,又有了身孕,怕冲撞了,自然也是不能去的,皇太后头疼,天气又冷,于是作罢。最后只有先帝留在宫里的其他三个嫔妃去守着了。 赵太嫔哭的稀里哗啦,一是疼的,二来有了这个孩子,她总算是不用去太庙或者殉葬了,当然这哭声里还有几分是为自己,这个孩子来的太艰难了,她一路受了多少惊吓。不过九皇子对皇帝没什么威胁,他对谁都没什么威胁,所以虽然享受不到父爱,也没什么兄弟爱,但是估计也能在宫里平平安安的长大了。 年过完了,在贾敬三番五次的强调下,皇帝终于相信皇后的胎坐得稳稳的,因此担心之情稍减。不过开始上朝之后,他又看着江南去年的盐税发愁了,宫宴都两回了,贾敏说身上有丧不吉利,所以都没来,这倒也合情合理,不过你倒是把银子交上来啊。 还一直跟那帮子什么都没有的亲戚住在一起,虽然荣恩公说这样安全,也合礼法,但是你说你先夫是兰台寺大夫,又是先帝钦点的巡盐御史,咱能有点出息么。 皇帝心里着急,又是那种一次只能处理一件事情的直肠子,因此陷在了税银里纠结到无法自拔。 贾敬倒是劝着皇帝再等等,一来说不定贾敏什么时候就把银子送上了了,当然贾敬知道这是不可能的,那银子还好好在他家里躺着呢。二来说不定忠顺王能悔改呢,当然这也是不可能的,那薛大傻子都秘密见了忠顺王两回了,而且每次他俩见面之后,薛姨妈必会去荣府,贾敬是越发的肯定他们已经上了船了,现在就是要等最后一击了。 当然贾敬心里还有点自己的小算盘,贾敏的药最多只能维持到二月份,一来她暴毙更能坐实荣府的罪过,二来省得到时候事发受了惊吓,反正她也没多少日子了。 在贾敬的劝说下,皇帝倒是沉静了一些,只是每日练字的功夫又增加了。 他一直反复想着贾敬说的造反三要素:银子,人和一颗不怕死的心。银子,忠顺王正在谋划,不过那么一点点银子也成不了大事,人也没几个跟他,大概大哥最最出类拔萃的就是那颗不怕死的心了,算起来这都是他第二次谋反了。经他这么一分析,皇帝也不担心了,安排好侍卫后就专心一致等着捉贼捉赃了。 贾敬一开始还真没打算跟皇帝说这个,他想的是给忠顺王还有荣府定罪的三要素,当然排第一的还是银子,林府的家产和荣府剩下的那点东西,最主要还有一个薛家出大头,三家合起来比林如海给他的银子只多不少;第二还是人,不过这个人指的是证人,最好得有个人出来指证他,第三就是捉贼捉赃了,最好是忠顺王有了行动之后再抓他。后来不知怎么的,在皇帝面前一心软,就说成了造反三要素,不过效果还不错。 贾敬最好奇的就是忠顺王将来举大旗的理由和他的人手了,贾敬已经派着和尚道士去京中几处护卫营的主管将军家里装神弄鬼好几次了,确信他们都没被收买,所以忠顺王难道要带着他的家丁对抗侍卫么? 当然也有可能是下级军官被收买,但是那样的话人手就非常有限了。 贾敬算着日子,又觉得皇帝的耐性可能真的是很有限,于是他开始动手了。 要从忠顺王不怎么牢固的栓蚂蚱的绳子上解下第一个蚂蚱,贾敬选的突破口是薛蟠。跟当初他故意将这人露给忠顺王的原因一样,这人有个大傻的诨名,好糊弄。 第一步,装鬼,这么不和谐的事情自然是和尚道士去的。 每天晚上在薛蟠将睡未睡的时候出来飘一下,口中小声叫两声“蟠儿”,然后再飘走。事后和尚表示这个时机真的很难掌握,因为这人头一沾枕头最多半柱香就开始打鼾了,有的时候还拉着他的房里人做些很不能描述的运动。 纵是薛蟠再傻,也开始想了,这莫不是我爹?不然还有谁能叫他蟠儿,而且明显是个男鬼么。薛蟠他爹死得早,几乎什么都没教给他,所以薛家这才一路的下坡路走到黑,对这一点,薛蟠虽然表面上大不咧咧的,但是心里还是明白的。 见了几次鬼,薛蟠越发的肯定这是他亲爹了,不然话本里的鬼要么一幅尖牙利爪,要么是美貌女子,哪有这般披散着头发只会叫蟠儿的。不过他爹隔了十几年再次出现难道是要给他教怎么做生意么?爹呀,我知道你不会害我,但是你能别把我一叫醒就飘走了么。 贾敬收到和尚道士的回报,知道薛蟠已经对这鬼上了心,下面就开始第二步了。 第二步跟和尚道士没关系,贾敬发挥他已经上升到催雨弹的求雨本事,给薛蟠头上招来了一块云。没错,刚过完正月,薛蟠头上就再没出过太阳了,别人头上顶着太阳,他头上是乌云,等到别人头上是乌云的时候,他头上就是下雨了。 事情进展的很是顺利,第三步就是派和尚道士每次乔装成不同模样去薛蟠常去的酒馆茶楼蹲点了,在他旁边小声的给道爷拉生意。 比如这样: 和尚:“我昨儿去国公爷府上的药铺买丹药了,啧,这银子花得真值。” 薛蟠对国公爷这三个字敏感的很,一听见耳朵就竖起来了。 道士左右看看,继续:“你光知道丹药好,其实那位爷还有更妙的地方。” 薛蟠脸一红耳朵一热,扶着凳子往过挪了挪。 道士:“占卜求雨,还能通阴阳。”道士凑到和尚耳朵跟前,面无表情小声喃喃道:“那位上钩了,眼睛已经转过来了。你猜我在说什么,你猜不到我在说什么,我也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和尚猛的一转头,道:“真的!” 道士一脸凝重点点头,又凑到和尚耳边道:“你说仙君后院里那颗树怎么也不知道收敛收敛,大冬天的长满绿叶子,说是给仙君挡雪,仙君用它挡么,那雪就没落到过仙君身上。” 和尚一脸欣喜,“你可得帮我引见引见,我爹死的时候事情没交代清楚,家里的地契也不知道被他藏在哪儿,这都一年了。” 道士一拍他肩膀,说:“走,咱先去选些礼物,国公爷品味可刁得很。” 薛蟠坐那儿傻乐半天,又有理由去国公爷府上了。忠顺王倒是交代过让他暂时别跟贾敬走的太近,不过薛蟠这个人,看了忠顺王口中美若天仙柔若无骨的女儿之后,觉得也不过如此而已,因此表面上是答应了,实际上只是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再去而已。 黛玉跟着贾敏住在贾家,倒是没受多大委屈,贾母盘算着贾敏手里的家产,因此交待下去对两人照顾得是无微不至。有贾敏看着,宝玉又是天天被他父亲逼着去学堂,功课一天比一天重,因此虽有心想来和黛玉亲近,无奈实在是没机会没时间。不仅是宝玉,连两个姐妹黛玉也没见几次,贾家不太好了,一大家子人守着那么点产业坐吃山空,又没什么进项,迎春探春两个每天有大半时间都跟着李纨做针线活了。 不过人力有尽时,刚过了黛玉九岁的生日,紧接着就是黛玉弟弟的忌日,贾敏闷闷不乐了好几天。有一天晚上,贾母叫她过去睡,谁知这一睡她就再没醒过来,在梦里暴毙了。 这还不是贾母发现的,老年人都睡得沉,是她身边的大丫鬟鸳鸯照例来端热水的时候才发现的。人到没凉,但是已经青了,她急忙叫人把贾敏抬到了一边的塌上,这才小声叫起了贾母。 贾母直接被吓得晕了过去,大夫一看说是湿痰上涌,得好好休养着。贾母醒来自觉有点手抖,她也算见多识广,知道自己可能不太好了,便想着那件事情得抓紧了。 黛玉眼泪就没断过,整日跪在贾敏灵前,不过几日就瘦脱了形。贾母一开始还劝着,时不时让做些素汤来补补,后来不知想到了什么,又说让她尽最后的孝心,也不太管着了。 听到贾敏暴毙,贾敬进宫去找了皇帝。 “陛下,臣想忠顺王要是想成事,陛下应该是最主要的目标。所以他要么攻进皇宫里,要么得将陛下引出去。” 皇帝点头,说:“宫里还有皇后,太危险。而且自从他还是太子那次的叛乱以来,宫里的守卫就是天天轮岗了,他要是想进来还真不容易。” 贾敬接道:“所以陛下得出去……马上就是先帝一周年的忌日了,照例是都要去皇陵的,这可是忠顺王唯一的机会了。秋猎有大队侍卫跟着,他是绝不会动手的,只有去皇陵,跟着的都是大臣等人,胜算最大。” 皇帝认同了贾敬的观点,“那就动手!” 离先帝理论上的忌日还有二十三天。 第54章 五十四 先从最简单的薛蟠开始,在他第三次来荣恩公府求见的时候,终于见到了贾敬。吊着他好几次,薛蟠着急的很,警惕心也降到了最低。 贾敬一见他眉头就皱了起来,薛蟠心道不妙,急忙上前小心翼翼的打了个千,说:“世伯,我最近见了我死去很久的父亲,而且我这头上……”薛蟠说着往上一看,正想说乌云压顶呢,却发现一直跟着他的乌云不知什么时候没了,薛蟠冲着贾敬咧嘴一笑。 贾敬将他上下打量一番,道:“你身上……这是至少有一个月了。” 薛蟠急忙点头,“世伯怎知道,我父亲每晚只来唤我名字,唤两声就走,蟠儿实在为难的很。原想着父亲有要事相告,但是几次都是话没留一句就走了,让人着实心急。” “后来我听人说世伯法力高强,因此斗胆来求求世伯。”薛蟠说完,恬着脸又往前凑了凑。 “你父亲并无害你之心。”贾敬慢条斯理的说:“你晚上再来一次,我看能否将他留住。” “哪儿用这么麻烦,世伯不用管我,我在您府上坐到天黑便是。” 天很快就黑了,贾敬坐在一边一言不发,看到薛蟠已经是强打精神不住的点头了,这才唤了和尚飘进来。 “蟠儿。”幽幽一声,薛蟠颈后一凉,大声叫道:“世伯,我爹,我爹。” 只见贾敬袖中一根金线抛出,拴在了空中飘着的和尚脚上,和尚上下起伏几次,终于静静浮在那里不动了。 “我这金线只能将他捆住最多一刻钟,你抓紧时间问。”贾敬说着,起身走出房间。这样没他诱导,事后薛蟠也不会起疑心,和尚说话也方便。 薛蟠刚想留他,说一个人待着害怕,不过转念又想,爹万一说些什么隐秘事情被他听去如何是好。因此他也只能挠挠头,先将他爹解决了再说。 和尚照着贾敬的吩咐,一上来就直奔主题。“这个儿媳妇不能要。” 薛蟠一惊,他爹什么都知道。转念又一想,这么些年,他家生意下滑的时候他爹不出现,他前些日子险些蹲大狱他爹也不出现,难道这忠顺王的女儿身上有什么不妥不成? “爹,可是这人不守妇道!”薛蟠道,他原先就没什么好印象,哪有人这么上赶着嫁女儿的,这还在先帝的孝期呢。说是忠顺王的女儿,但是姓秦,年纪又打了,怎么着都不会是第一次议亲了,薛蟠怎么想怎么不舒服。 “此人是败家丧命之相。”和尚飘在空中,声音一点起伏都没有。 薛蟠听了这话,也没多起疑心,一来他爹死的时候他还小,印象不深,和尚又披散着头发,加上又是鬼,薛蟠虽一遍遍暗示自己,这是他爹,不会害他,但是要仔细去看脸,大傻也没这胆子。二来这媳妇薛蟠还真不是很喜欢,虽然脸长得是真不错。 他的抗拒有一半都来源于将来的岳父大人,忠顺王。忠顺王管人管的可真是紧,今儿不让做这个,明儿不让做那个,而且聘礼开口就是一百万两银子。 当然他们要谋的大事并没跟薛蟠说太多,连薛姨妈都知道她儿子靠不住,跟她姐姐王夫人几次深入的商量,她也知道忠顺王看上的是她家的银子,而不是她儿子,说联姻不过是为了关系更牢靠,既如此她们也不用顾虑太多,出了银子只等着最后得好处便是。 忠顺王借着这条线,勾搭上了不少早先封公的人家,这批人很多都是靠着军功起家,在护卫营里或多或少还是有些关系,这样一来二去,也让他凑到了小一千的人马。还有原先七皇子在禁军里的人,忠顺王也找到了,虽然没能让他倒向自己这一边,但是那人也说了会暗地里放放水。 薛蟠在屋里待了不到一刻钟,出来的时候脸色苍白,连贾敬跟他说话都没什么兴致了,急匆匆说了告辞就走了。 和尚随即带着金线飘了出来,很是哀怨的点点头就不见了。 时间一天天过去,转眼离先帝忌日只剩下十日了。 忠顺王靠着从薛家贾家还有其他几家人那里得来的小部分银子,收买了京城看大门的,禁军里的几个小头目,还有仪仗队的人,他打算让他的家丁扮作仪仗队混出去。 先帝的一周年祭,是所有皇室众人都要去的,当然还有得宠的朝臣和重要的朝臣,忠顺王这是打算一锅端了,干掉六弟他不一定能当上皇帝,但是干掉他所有的弟弟,皇帝就只能是他了。 先帝的陵寝就这么大点地方,能站下多少人,再加上仪仗队的人,对付几个只会拿箭射被围起来的猎物的皇子,还有肚子差不多七个月大的肱骨之臣,忠顺王觉得自己胜算很大。 至于先帝的必杀技,敲棺材,忠顺王做了一年的心理安慰。三层的棺材,四层的石头门,他爹活着的时候都出不来,更何况死了呢,敲就敲去吧。到时候他坐在宫中,他爹在皇陵里敲棺材,他也听不见不是。 忠顺王打定主意,还隐隐有点孤注一掷的决心,在谋反的路上一去不复返了。 忠顺王算到了仪仗队,皇帝则和贾敬还有身边的侍卫商量着把人埋伏到了给自己修的陵寝里。皇帝登基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修陵墓,自古以来都是如此,洞已经挖了好大一个,藏个千八百的侍卫不成问题。 于是在离先帝忌日还有八天的时候,皇帝派了一队人马去接七皇弟商量祭祀事宜,去的时候派了将近一千人,回来的时候就只剩下八百不到了,少了的两百人偷偷藏到了现任皇帝刚开始修建的陵寝里。 为什么派这么多人去接七皇子,目的有两个,一是人多,偷偷溜掉一些不引人注意;二来也是为了迷惑忠顺王,你看:皇帝对七皇子多么警惕,你就放心大胆的谋反吧,皇帝注意不到的。 忠顺王收到了这暗示,每日上朝趁没人注意的时候总会用有些怜悯的眼光看着坐在龙椅上的六弟:你坐不了多久了,然后再看看他的七弟,幸亏有你在前面挡着。还有贾敬,忠顺王这两天克制不住的想找他说话,脸上带着淡淡的略有扭曲的高人一等的笑容,贾敬一边装着没看见,一边还得若无其事的跟他说话,也很是辛苦。 “最近天气不错。”忠顺王道,再晒晒太阳吧,还有七天你就再见不到天日了。 “马上就要阴天了。”贾敬看看天,有些深沉的说。他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就这么一千多人,到时候看我不劈死你。 还剩六天,贾敬原本以为先上门的会是薛蟠,而且从和尚那里回报,薛蟠已经失眠了好些天,一圈黑眼圈都出来了,眼底还泛青,吓的薛姨妈以为他是哪里不好了,还叫了大夫去看,但是最先上门的居然是荣府的王夫人。 王夫人一身青布衣服,头上半点装饰也没有,装成了个平常人家的中年女人,一点儿破绽都没有。 也是凑巧,贾敬是坐着马车回来的时候看见她的,而且似乎门房已经拒了她,王夫人站在那里看着荣恩公府的牌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见到王夫人这等打扮,定是有要紧事说,贾敬下了马车,叫道:“夫人到此,还这般打扮,不知有何贵干?” 王夫人双手拧在一起,左右一看,道:“荣府跟了忠顺王要谋反!” 贾敬眼皮跳了又跳,急忙派人去路两边守着,反正这路上就他荣恩公一家,不乐意让你过了谁也没法告状。 七皇子一年不在,他府上是大门紧锁,别说元春这个侧妃了,就是正妃的娘家人也去不得,所以一听到七皇子回京,王夫人急忙打着去看元春的旗号离了荣府。 时间紧迫,王夫人也顾不得许多,见到贾敬屏退了左右,从袖口拿出几张纸来捏在手里,冲贾敬说:“忠顺王将他姓秦的女儿嫁了薛家,又联合了荣府等人,还想要林家的银子,老太太话里话外都说这事要成了,荣府就能要回来了。” 贾敬是知道忠顺王要谋反的,但是王夫人来说这话就很是蹊跷了,她是荣府二房家的太太,早先也是荣府里管家的,事成之后也少不了她的好处,她又为何要窝里反呢。 “你是为了贾珠?”话音刚落,就看见王夫人面上扭曲。 王夫人笑得很是嘲讽,“早些年我也管过家,想来也差不多,这等手段是翻不出主子的手掌心的。忠顺王人执拗得很,老太太跟他说话的时候我偷听过几次,他已经什么话都听不进去了,一心只想着谋反。至于老太太,她连走路都开始抖了,还能想出什么好招。” “你想将功赎罪?还是想换你儿女活命?”贾敬继续问道,没等王夫人回答,他又说:“这是连坐的大罪,三千里流放都是轻的。” 王夫人晃了晃手上的信纸,说:“你看看这个。这是老太太的好女儿写来的,说你手上有长生不老药,想必贾家抄家的时候是会被搜出来的吧。” 贾敬接过来一看,信里虽然说得不是很明白,但是已经暗示的很是明显了,要是被皇帝这种知情人看见了,还真不知道他会怎么想。 见到贾敬已经看进去了,王夫人道:“我要你过继贾兰,让他好好读书,就像珠儿一样。”王夫人声音有些哽咽。 “不行。”贾敬道,他思忖片刻,冲王夫人一字一字说:“要想让贾兰活下来,你让李纨揣着状纸撞死在都察院门口,或许还有一线希望。”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不群之芳1亲投雷,么么哒~ 周一比较忙么,于是短小君了…… 第55章 五十五 王夫人挺直的背突然塌了下去,脸上似悲似怒,像是想明白了什么,张口想说话最后又什么都没说出来,转身走了。 等王夫人走出去两步,贾敬想起贾兰今年才只有两岁,突然有些不忍心,道:“我将来不会多说一句。”他最多也只能做到这样了。 王夫人背影一停,之后步子逐渐加快,终于转过街角不见了。 有了王夫人的这番举动,薛蟠的投诚就显得不那么迫切了,在离先帝忌日还有五天的时候,薛蟠也上门了。 他欲言又止,张嘴张了几次才道:“世伯,忠顺王好像要谋反。” 贾敬对他的表情本就淡淡的,再加上昨天王夫人突如其来的拜访,贾敬还时不时的猜测王夫人究竟有多大可能去让李纨送死,况且忠顺王谋反已成定局,现在不过是围猎阶段,所以听了这话脸上连一点波动都没有。 不过该做的事情一件都不能少,贾敬当下拎着薛蟠进了内室,问:“说吧,你怎么知道呢。” 这次可跟抢香菱不一样,打死冯渊他家里摆的平,谋逆,除非忠顺王能真的当了皇帝,否则就是死罪,可是他已经成了鬼的爹能飘出来示警,又说秦氏是败家丧命之相,就证明这谋逆是铁定不成功的。 直接杀到县衙去说他家里要谋反,那他也活不成了,如果那人要是也被忠顺王收买了,他死得会更惨,于是找一个能保得下他性命的人至关重要。 除了他世伯还有谁呢? 贾敬深受圣宠,连薛蟠的鬼爹也是他留下的,于是薛蟠在失眠了几天之后终于下定决定上门了。 开口说了第一句,剩下的就一点都不难了。“他拿了我家里好些银子,我估摸着怎么着也有上百万两了,还有荣府也出了不少。上次还隐约听得忠顺王世子和个姓冯神武将军之子一起喝酒……”薛蟠如倒豆一般将他知道的事情说了个遍。 冯姓将军之子,这个是第一次听说。 “我家里还有家铁器店铺,被他将师傅借去用了,还拿了家里的运货马车……” 听到这儿就差不多了,贾敬站起身来,“我带你进宫,你在皇帝面前再说一遍。” 薛蟠腿一抖,问:“世伯,我母亲妹妹如何是好?” 贾敬瞥他一眼,“那就要看你表现了。” 薛蟠这一进宫就没出来,直接被关进了地牢。薛姨妈等到半夜都不见他回来很是着急,还是宝钗出来安慰道:“哥哥这也不是第一次不回家了,妈妈莫急坏了身子。不如先差人去找跟着他的小厮,说不定他又在哪个地方喝的烂醉,明儿一早酒醒了就自己回来了。” 第二天一早,连人带小厮都没回来,薛姨妈心里着急,便唤了宝钗一起去了荣府,想找王夫人商量商量。 谁知刚进入大门,就听见王夫人院子里一阵嘈杂,走进一看,李纨跪在地上哭,王夫人抱着贾兰训斥道:“你这两天就在屋里别出来了!兰儿我抱走了!”说完,王夫人使了使眼色,左右上来两个婆子将李纨架了起来,拖着她回到了屋子里。门一关,两个婆子也没走,守在门前,王夫人竟是要关她的禁闭了。 宝钗搀着薛姨妈,步子很是缓慢,等到院子里的人都散得差不多了,两人这才走进来。薛姨妈道:“这是怎么话说的,平日看着她挺老实的,怎么惹了你生气了。” 王夫人气的胸口起伏不定,道:“你没看兰儿都被她饿瘦了。我苦命的珠儿,就留下这么一个独苗苗……”王夫人抹了眼泪对旁边站着的婆子说:“这两天只准给她喝米糊,让她饿了我的乖孙。” 说到婆媳间事,宝钗一个没出阁的姑娘不好多嘴,于是找了个借口说看姐妹们绣的花样子。薛姨妈心里记挂着儿子,没等多久便开口道:“我蟠儿昨晚上一直都没回来,你说这等关头,会不会?” “他一个大男人,还能丢了不成。”王夫人一边说一边哄着怀里的贾兰,神态间很是不在乎:“再说他又什么都不知道,你放宽心等着便是。要我说你也别去找他,横竖就是这两天了,到时候乱哄哄的,他又是个爱生事的主儿,不如等过去再说。” 薛姨妈一想也是这个理儿,虽然薛蟠不知道去哪儿,但是他往常也有三五天不回家的情况发生,跟王夫人又诉说一番之后,薛姨妈觉得自己似乎没那么紧张了,便又说起将来的好处了。 要不怎么说忠顺王已经想谋反想到偏执了呢,要说一开始想从林如海那里要银子还是正常人所为,但是拉拢薛家贾家可就不是什么有神智的人能做出来的事儿了。 薛家是通过贾家搭上线的,中间人是贾母,甚至贾家做主的人也是贾母,当然她两个儿子都没说话,剩下的人也没机会反对。 忠顺王跟一个后宅的老妇人说谋反本就不是什么明智之举,就算能把她说服了又能怎么样,前一阵子贾老太太养的鹦鹉死了,还被鸳鸯用另外一只给糊弄过去了,老太太一点都没发现。 靠着几个已经是末流的人家,忠顺王真能成功么。 贾敬坐在皇帝的书房里,两人将收集来的信息一条条看过去,觉得忠顺王似乎已经快疯了。 又过了一天,七皇弟请旨先行回去皇陵,说是要准备祭祀用品,皇帝准了,又是一千人马护送,回来照旧只剩八百。 忠顺王收买了一部分护卫营里的士兵,还有他家里将要打扮成仪仗队的家丁,一共加起来一千人左右。 皇帝在自己的陵墓里借着修葺和七皇子的名号,也藏了一千人,还有祭祀那天会暗地里出发的侍卫,算起来也有一千多人。 临出发的前一天晚上,皇帝虽然觉得自己胜券在握,但是依旧去了皇后宫里摸着她已经快要四个月的肚子,很是伤感的说了一大通话。皇后觉得奇怪,不过想想这孩子盼了五年才来,也就能理解他。毕竟皇后当初怀上的时候也是不敢相信呢。 皇帝是觉得胜券在握,而贾敬则是觉得明晚上回来,他的位置又要往上提一提了。不过保险起见,和尚道士得跟着,还有今晚上的酱肘子不错,明天再来一回。 终于到了先帝一周年的忌日。 贾敬依旧不合规矩的在宫里跟皇室中人一起,前面开路的是皇帝的贴身侍卫队,中间是皇帝还有大臣,后面则是已经被忠顺王替换下至少三分之一的仪仗队。 唢呐声响起,贾敬惊得跟皇帝对视了一眼。 忠顺王,你收买人马我们都认了,但是能别吹跑调么,还能不能若无其事的到皇陵了。 忠顺王倒是没听出来,他这会全部力气都在克制自己不要大笑出声,过了今天他就是皇帝了,这个位置他等了太久才到手,难道不应该好好庆祝一下吗。 康和跟在父亲身后,发现父亲双手都开始抖了,装作脚下一绊,将他推了一下,忠顺王这才从白日梦里醒了过来,急忙从袖子里掏出那块抹了辣椒的手帕,擦了擦眼睛,“父皇,你丢下儿臣一个,却让儿臣如何是好啊~” 一时间哭声此起彼伏,连跑了调的唢呐声也盖过不少。 先帝一周年是个严肃的日子,虽然有听着有点儿奇怪的唢呐声,和不怎么掐着节奏来的鼓点,但是大家还是平平安安走到了皇陵,中间没出什么岔子。 侍卫到了皇陵就守在了门口,仪仗队将入口处堵的严严实实,祭祀正式开始了。 点香,念悼文,烧纸,皇帝带着文武百官磕头……最后一项是皇帝上前献酒,然后奏乐,忠顺王等着就是这个时候! 只见别人都跪着的时候他猛地站了起来,指着皇帝,他原本是想说些什么很义正言辞,或者说堂而皇之的指责,但是说实话,他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最后手指一转又指了贾敬半天,还是一言不发。皇帝也着急了,赶紧说啊,我那一千多人在没建好的陵墓里都待了快七天了。 半响,忠顺王一甩手,喝道:“受死吧!” 只见仪仗队里蹿出三五百人,将手上乐器一扔,或从腰间,或从靴子内抽出匕首短剑等物,冲着皇帝就扑了过来。 不过从皇帝右边还仅仅是个洞的陵寝里又冲出了一队全副武装的侍卫,两队人马厮杀在一起,人多的那一方明显占优。但是谋逆这种一旦失败就是死的罪名,让那些已经入伙的人分外的勇猛,几乎都是不要名的打法,因此一时半会还不能解决。 忠顺王一见这场面,知道皇帝有了防备,他埋伏在外围的侍卫怕是赶不及了。 几位皇弟的贴身侍卫都是将刀剑抽了出来,横在胸前,挡在了自家主子跟前。 左右一看,忠顺王抽出刀来往皇帝身上砍去,擒贼先擒王,看来只能自己动手了。 谁知有人比他还快,五皇兄身前的侍卫举刀砍向他隔壁的二皇兄,不过二皇兄从小打仗,反应自然是机敏,在加上这会精神紧绷,嘣的一声就挡了回去。 这时,只见贾敬往前一步挡在了皇帝面前,手一扬,平白响起一声炸雷,一道闪电冲着忠顺王的刀尖就劈了下来。白烟升起,忠顺王立刻就倒了下去。 轰隆隆又是几声炸雷,还有贾敬的声音:“忠顺王不忠不孝,此乃上天示警!”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今天加班中 于是存稿箱奉上 第56章 五十六 忠顺王这会没办法起来替自己辨别,而他儿子康和因为离得太近也被小电一下,略觉酥麻,暂时没法开口。剩下的人要么没话语权,要么不打算开口,于是忠顺王第二次谋反的罪名就这么坐实了。 第一次他反的是爱他的爹,第二次反的是差点发誓要用毕生去恨他的兄弟,结局可想而知了。 五皇子身前的侍卫大喊一声,“主子,奴才无用!”话音没落,一刀捅向自己肚子,鲜血涌出,倒在了地上。鲜血从他的口鼻冒出,贾敬看了看他下刀的地方,觉得这人勇气可嘉,捅到胃里了。 五皇子先是叫了一声:“雷才!”随后脸上立即出现一个嫌弃的表情,抬脚狠狠踹了下去,“让你陷害本王!” 始作俑者晕倒在地上,三百多仪仗队的人很快被就地处死,还有一个躺在地上不停吐血抽搐的,场面已经被控制住了。 皇帝四下一看,说:“五哥意图谋害二哥,暂时收押。至于二哥和七弟……为了你们的安全,朕还是派一队士兵跟着你们。” 最后一项祭酒没完,场面就变得如此血腥,谁也不提先帝的祭祀了,一行人又灰头土脸的返程。皇帝的五哥坐在马车里,身边跟着一队士兵看守,二哥跟七弟虽说没嫌疑,可也是一样的待遇。 视线回到荣府,一大早,王夫人就将李纨放了出来,两个婆子将已经有点软绵的李纨架到屋里之后就离开了,房里只剩下王夫人跟李纨两人。 “荣府谋反了。”王夫人道。 李纨猛的一抬头,她婆婆从来没说过假话,李纨眼泪流下,“兰儿怎么办?” 王夫人从旁边桌子上拿起两张状纸,递给李纨一张,说:“你我两个去都察院门口以死明志,或许兰儿还有救。” 李纨看着状纸,上面不仅说到了荣府谋反,还说贾珠是被荣府逼死的,李纨抬头看王夫人。 “珠儿是替贾珍说了公道话,之后荣府将他在寒风里吹了一夜人才不好的,这个你一定要记住!”王夫人道,“贾珠是为了宁府才不好的。” 李纨点点头,王夫人又交待几句,说:“抱着孩子,我们走吧。” 贾母还没起来,贾政贾赦两个也都还在自己房里。也没人敢拦王夫人,说实话,平常她不出门多是因为礼法所限,但是现在眼看着连命都不要了,自然是顺顺利利出了府,还是叫了府上的马车夫驾着马车送她们去都察院。 到了门口,王夫人从怀里拿了状纸就开始念,直到院里有人出来,听完了整张状纸,这才给李纨使了个眼色,两人冲着门口的大石狮子撞了过去,一时间血流满地。都察院的官员纵是见惯这种场面,但是看到两个女人满头的鲜血,旁边还有一个勉强能自己站着,嗷嗷直哭的幼童,也还是脸色发白了。 况且这告得还是谋反,忠顺王谋反,时间就是今天! 御史急忙回去禀报长官,可是能做主的人都去祭拜先帝了,当下也顾不了那么多,几人急忙调集了所有能调派的人手,一路飞奔去京郊皇陵了。 还好还好,在路上就遇见了祭祀回来的众人,御史立即跪倒在了皇帝面前,将那份带血的状纸呈了上去。 皇帝叫道:“好!好!我看你还怎么脱罪!” 一行人回了皇宫,几个心腹跟着皇帝去了御书房,关于忠顺王谋反的审判终于开始了。 忠顺王这会已经清醒了,但是四肢软绵绵的不听使唤,和康和关在一起,老五在另一间牢房里关着,老二和老七虽然没进牢房,但也是被周围一堆侍卫拿刀指着。 吏部尚书张大人道:“忠顺王谋反,其罪当诛!” 没人有异议。 “忠顺王及其世子立即斩首,其余家人暂时收押,等秋后处斩。”皇帝道,他皱着眉头,觉得五哥身前的那个侍卫蹊跷得很,便道:“暂时先这样,剩下的等审问之后再定罪。” 当下众人去写诏书了,皇帝留了贾敬下来。 “臣觉得那叫雷才的侍卫是七殿下的人。”贾敬道,那侍卫是当初跟着五皇子一起去的西山,五皇子今天就带了两个人,还有一个人是他,又做出这等事情,很是惹人怀疑。 皇帝点点头,说:“不错,很像是七弟的手笔,他惯会陷害人的。” 贾敬一想,又说:“怕是忠顺王前面收买的人里也有七殿下的手下,不然七殿下如何得到消息。” 这样已经猜得大差不离了,忠顺王威胁的那个禁军头目私下告诉了老七,老七也想借着忠顺王再拼一把,便指示自己的手下投靠了忠顺王。他想着忠顺王的主要目标是皇帝,因此交待雷才先对二皇子动手,然后谁能一直站到最后就各凭本事了。 谁知道忠顺王的计划这样简陋,谁知道贾敬连雷都招来了。 “不过不好定罪啊。”皇帝道。 “陛下可以诈他一诈。”贾敬道,这个是他惯用的计量,只要能义正言辞的说出口,绝大多数不那么自信或者心里有亏的人都会上钩的。 事情讨论的差不多了,荣府的事情皇帝是不会拿来跟贾敬讨论的,这跟薛家人不一样,该斩首就都斩了,于是皇帝道:“爱卿这般立功,朕也没什么可赏赐的了。朕前些日子听说前朝有道家高手被封为国师,不如朕也封你个国师如何?” 这话一出口,贾敬心里立刻涌上有点不属于自己的强烈的喜悦,脸上不由自主的笑了。皇帝了然,拍拍他肩膀,“爱卿等着吧。” 贾敬告辞了。 戴公公陪着皇帝到了宫里关押囚犯的地方,戴公公跟一队侍卫在外面等着,皇帝最先见的就是七弟了。 皇帝没说话,站在他面前一动不动,着实让人紧张。 老七没过多久就顶不住压力了,道:“皇兄,你关着我做什么,我还得回去看皇陵呢。” “雷才是你的人。”皇帝用陈述的语气说,随即有恨铁不成钢道:“禁军里也有你的人。朕原本以为你悔改了……” 老七说:“皇兄不可听信谣言,那雷才明明是五哥的心腹,跟我有什么关系。” 皇帝不说话只是摇头。 老七又解释:“我已经在皇陵待了一年了,如何还能有这么许多心腹。” 皇帝依旧不说话。 老七头上一滴滴汗留下,半响,他终于忍耐不住大喊道:“雷才死了,你如何能定我的罪!” 皇帝笑了,“国师方才说了,你要是死不松口,就是七皇弟伙同五皇兄,意图谋反;你要是被诈出话来,就是七皇弟联合五皇兄谋反。” “我不承认!”老七喊道:“你如何向众人交待!” “朕都是皇帝了,何必事事讲求证据。”皇帝说,“更何况谋反这种罪名,谁敢替你开脱。” 老七愤愤道:“这又是谁教你的吧!” 皇帝笑了笑,“国师一开始跟你走的最近,下来又换了大哥,五哥又巴巴地往上凑,谁知道最后得便宜的是朕呢?” 皇帝整了整衣服下摆,又说:“你大概只剩下圈禁这一条路了。” 老七在后面的大喊大叫,“你以为贾敬是真心帮你吗,他就是贪财爱银子!” 皇帝丝毫没有理会,连脚步都没停,又去看下一位了。 五皇兄也在牢房里,这种关押重犯的牢房条件都还算不错,至少都是单间,而且相互隔的很远,完全不怕被打扰。 “五哥……”皇帝一进来就有点悲切的叫道。 “陛下,陛下,这事真不是我做的……雷才他定是被谁收买了!”老五很是着慌,挥刀砍向二皇子最多被降级,但是在那种场合动手,太容易被牵扯到谋反里了,皇帝杀个个把兄弟,不是很正常的事儿。 皇帝叹了口气,“五哥,朕知道你是被冤枉的,但是众目睽睽之下,雷才又是你的人,你叫朕如何替你开口。” 老五急得在牢房里原地打转,“他是被人收买的!他是被人收买的!”老五突然停住,“他是被老七收买的!” “老七?”皇帝犹豫道:“他都看守皇陵一年了,哪有机会……” 老五双手扒着栏杆,急切道:“你忘了老七去年假冒圣旨了!定是他做的!” “这么一说好像也有道理。”皇帝还是有些犹豫。 “一定是他,我要当面跟他对峙!”老五激动的大喊。 “要么这样……”皇帝有些为难,说:“不如你说是老七指示你的,你都是听他的,这样朕也好替你开脱。朕先将你的王位收回,过个一年半载的再还回来,就跟以前的大哥一样。” 拿忠顺王做比喻真不是件好事,可是老五现在情绪激动,完全没听出来,他的关注点全部集中在“开脱”两个字上了。听了皇帝的建议,他急忙点头,说:“我这就写状纸!” 皇帝点头,又安慰两句出来了。 解决了两个,下一个是二哥了,现在看来二哥是没什么威胁,不过他手握重兵,又能打仗,还是试探试探为妙。 老二的地方是最好的,他不在牢房里,被拘在了宫里专门留宿王爷或者宠臣的院子。 “二哥。”这次是深沉的语气,“朕没想到大哥居然会谋反,五哥居然指使人谋害二哥,还好二哥反应机敏。” 老二今年也四十了,又一直在军中,先帝知道他是直肠子,比每当皇帝前的六皇子还要直,因此对他很是信任,又刻意不让他接触那些弯弯道道,因此已是知天命的老二,依旧保持了一份单纯的心。 “陛下莫怕,你二哥我武艺高强,哪能被人轻易得手。”老二道。 “大哥谋反了。”皇帝道。 老二很是豪迈的说,“他第一次就没成功,这次就更不可能了。” 兄弟两个又说了几句话,皇帝说是因为忠顺王谋反,一时间手足无措,这才将二哥一起带到了宫里,这就放他出去。 听到皇帝这样解释,老二便将这件事情放在了脑后,等到皇帝亲自送他出宫之后,那一点点小小的不快就彻底烟消云散了。 送走二哥,天已经快黑了,皇帝回到御书房,桌子上放着他前些日子从私库里翻出来的金饭碗,皇帝将金饭碗摸了又摸,道:“戴公公,你去把这个给国师送去。” 皇帝吃完饭,天彻底黑了。在喝了杯浓茶之后,他抖擞精神,去见明天就要被斩首的忠顺王了。 第57章 五十七 天刚黑,李纨幽幽醒了过来,头上已经包了白布,贾兰哭累了,在一边睡着,跟她一起的婆婆在地上直挺挺的躺着,头上已经蒙了白布。 李纨悲从中来,嚎啕大哭,她这才明白婆婆平白无故的关了她的禁闭,又不给她饭吃究竟是为了什么。 她们必须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去撞门的,这样才能给贾兰脱罪,王夫人不过是赌那微乎其微的可能,想着饿了几天的李纨力气不够大,能逃过一劫。至于王夫人自己为什么不也饿上一饿,一来必须得有人死,二来荣府能活下一个已经是老天开恩了,她不能有奢望,更无法活着看她的儿子去死,所以不如一头撞死,一了百了。 李纨抱着贾兰泪流不止,最后荣府又能剩下些什么呢? 忠顺王一个人被关押在最里面的小单间里,他现在都还是软着,见到皇帝进来,他咬牙半靠着墙壁勉强将上半身立了起来。 皇帝看着他这幅样子,心里有些感慨,不过更多的还是快意,“大哥也有今天。” 忠顺王说话有气无力,“不过成王败寇而已。” “大哥明白就好,明日就是行刑的日子了,大哥放心,刀磨得利利的。” 也许是吃完饭想休息了,也许是跟前面三个人或真或假的对话消耗了他的精力,皇帝对着他心中怨气最大的大哥反而没话说了,他坐在那儿看着大哥半闭着眼睛,很是勉强才能保持身体直立的样子,似乎什么都没想。 “大哥,时候也不早了,朕先告退了。”还能说什么呢,对大哥说他心中的不甘,说父皇原先有多偏心?父皇已经死了,成了有二十一个字谥号的先帝,大哥明天也会被斩首。皇帝摇摇头,起身离开了。 “你真以为他没从中捞过?”忠顺王突然没头没脑的来了这么一句。 皇帝稍微停了一下,忠顺王又道:“等你清点了荣府和薛府的家产就知道了。林如海掌管盐政这么多年,手上绝不会只剩下这么点银子。”话说的含糊不清,却又明明白白的指向贾敬,忠顺王是故意的。 皇帝没理会他,步伐分毫没乱。 第二天一早,忠顺王和世子康和被斩首,忠顺王府被封,王妃等人被圈禁,等着皇帝做出最后的决断。 凡是牵连在忠顺王谋反里的人家,包括荣府、薛府还有原先的镇国公等人的府上,所有人都被收押,大门上被贴了封条。 不过皇帝下的第一道旨意并不是查封,而是封了贾敬做国师。 众位大臣一点异议都没有,忠顺王被现场电晕的情景还历历在目,鼻尖似乎还有点焦糊味道,再者他们也都盼着贾敬的丹药,当了国师更好。 封国师与其他封赏不同,皇帝还特意去礼部查找了前朝封国师的具体礼仪,在乾清宫门口设了个祭坛。 众位大臣跪着,皇帝站在祭坛边上,传旨太监念着圣旨,贾敬穿着他属于一等公的外袍,一步步走向祭坛。随着“封国师”三个字出口,贾敬感到一阵轻松,思想放空,神情恍惚间似乎要飞了起来。 “国师。”皇帝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腕,大臣们跪着看不清楚,可他明明白白的看见贾敬的双脚已经没挨着地了,衣袍呼呼生风,竟是要白日飞升的架势。 贾敬回过神来,眼睛一闭一张,挣开皇帝的手,道:“陛下放心,臣这会儿不走。”方才国师二字听到耳里,原主留下的最后一点点东西终于烟消云散了,而原本属于仙君的记忆瞬间涌入大半,信息量太大,导致他的脑子暂时连不上表情。因此脸上虽然保持着面瘫,心理已经是波涛汹涌了。 整理出来的第一个头绪,就是他占的这身子大概还有不到五年的寿命了。 御书房里,皇帝还有吏部、户部的官员在商讨忠顺王谋反的善后事宜,因为当了国师,再加上和荣府曾经有过那么一星半点的瓜葛,贾敬也在御书房里,而且是除了皇帝和翰林院编修之外唯一坐着的人。 这会他的神情已经恢复了正常,不像刚才那种闲人勿近,冰冷淡漠的表情,看着他虽然还是没有表情,但是隐隐已经有了温度的脸,皇帝心下稍宽,说:“去给国师端茶来。” 朝堂上一干人开会决定着参与谋反的人家的命运,其实不过是斩首和腰斩的区别,或者是流放到崖州或者宁古塔的区别。 而牢房里,荣府的一家子已经哭成了一团,贾母躺在地上已是快没了气息,这会再说她是一品诰命都没用了,有个已经定罪的谋逆顶在头上,现在死了反而能少受些罪。 凤姐晕了过去,平儿扶着她正给她顺气,贾政倒是注意到了王夫人和李纨不在,不过他心中有侥幸,想着要是她们能带着贾兰逃开,他贾家也总算留了个后。 不过剩下的人就没这么高瞻远瞩了,很快有人嚷嚷起来,什么“二房的太太不见了,二房的长孙偷跑了之类的”,又或者“国公爷是我叔父!” 看守死刑犯的狱卒经验丰富得很,听了这话也不以为意,撇嘴说:“早先的忠顺王都被斩首了,别说国公爷真是你叔父,皇帝陛下是你亲爹都没用了!” 不过有个人却不在牢房里待着,官兵去荣府拿人的时候也是有名单的,除了王夫人已死,李纨和贾兰在都察院的大牢里,还有一个林黛玉不在名单上,理论上她爹还是兰台寺大夫,兼着巡盐御史,因此官兵将她和林家的几个丫鬟婆子请了出来,送进了官办的客栈里。 黛玉一年之内死了亲爹妈,在荣府也没人安慰,察觉不到一点真心,早已瘦成了纸片儿,又加上来抄家的大人知道她家里的钱财被忠顺王拿去谋反了,因此对她倒是多了点照顾。 御书房里的讨论已经进入了总结性阶段。负责审案的大理寺卿赵大人道:“荣府、薛府和镇国公府还有神武将军冯家男子一律斩首,女子赐死,丫鬟下人等一律发配。” 说完,他看了皇帝一眼,又将目光投向新上任的国师,说:“里面还有几个例外。” 皇帝认真的听着,道:“继续。” “一是荣府的二房长媳李氏,怀揣状纸和婆婆王氏一起撞柱,王氏已经身死,李氏目前带着两岁的儿子在都察院大牢里。”赵大人又看了国师一眼,状纸里还说了她先夫贾珠是为了钦天监监正贾大人而死。 贾敬面无表情看他一眼,你跟皇帝说啊,我做不了主,我这会也乱着呢。 皇帝点头,说:“下一个。” “薛家长子薛蟠,状告忠顺王以彩礼为由,哄骗薛家财产。” 皇帝皱了皱眉头,还没说话,刑部侍郎就出列了,“启禀陛下,此话不可尽信。薛家已经将银钱给了忠顺王,已然答应了婚事。这不过是为了脱罪的托辞罢了。” 皇帝点头,赵大人在纸上做了记号,薛家无人赦免。 “冯家长子冯紫英事先曾向大理寺密保忠顺王谋反,有戴罪立功之举,可赦免。” 这事皇帝知道,他还交代大理寺官员暂时不能泄露,皇帝想了一想,“将他下放到护卫营做士兵罢了。” 已经有人被赦免,大家又回过头来商量第一个,贾兰和李纨的姓名。 刑部的意思是贾兰是贾府嫡系,按律当诛,不过李纨也算出身名门,她爹是前任国子监祭酒,品行是没话说的,因此颇有点为难。 最后还是皇帝大笔一挥,可以饶了他俩的性命,又从荣府抄来的家产中划出李纨的嫁妆,让她带着儿子过活去了,只不过贾兰及其子孙永世不得科考。 说到这儿也就差不多了,皇帝扶了扶额头,大臣们很是有眼色的告辞了。 “国师留下。”皇帝道。 走在最后面捧着厚厚一叠诉讼状纸等物的赵大人没忍住转头看了贾敬一眼,原来皇帝是打算跟国师说悄悄话了么。 还有一个人的去留没讨论,那就是林如海留下的孤女林黛玉。林家一个嫡系也没有,这林黛玉才九岁,归谁养呢?而且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林如海死前其实是留了话的,让贾敏带着黛玉上京,借机送银子。不过贾敏在贾府暴毙,贾母据说在关了两天牢房之后也不行了,这事已经彻底没法去查了。 皇帝看着很是为难,他自己到现在是一个儿女都没有,因此对孩子总是怜惜的,这也是他饶了贾兰的主要原因,不过林黛玉勉强算是忠臣之后,她爹林如海又是死在任上的,因此给她找个好人家更重要的是一种政治上的考量。 皇帝说:“国师,这林如海的女儿该如何安排?” 贾敬还记得小树一天念三遍的“把我姐姐挖回来养着”,不过他这会脑子里乱得要死,顾不得许多,便道:“不如找个林如海的同年,让他养着黛玉。” 皇帝脸上看着更不好了,国师自从封了国师以来,这才多长时间,连朕都不愿意搭理了。 作者有话要说:苦逼的作者在加班中 于是还是存稿箱 第58章 五十八 贾敬哪里是不愿意搭理他,就算他自己飞走了,还有儿子孙子呢,更何况他一时半会还走不了。不过他现在脑子乱的很,还是先将皇帝打发了才是。 国师自然是不能装病了,尤其还是自诩炼丹治病无人能及的国师,因此贾敬道:“陛下,臣突然有了些感悟,急于回去闭关,请陛下莫怪。” 这是要告辞?皇帝隐隐听出了这个意思,虽然他长这么大从来没见过真的仙人,或者半仙,但是并不妨碍他从话本传说中得到消息。 比如:修真无岁月,闭关闭三年。 又比如:白日飞升,再见已是物是人非。 皇帝着急了,“国师这是要抛却红尘了?” 贾敬哪好意思说就是顺顺脑子,睡一觉就好。他脸上一个安抚的笑容,“只是小体悟,明日臣再进宫。” 皇帝自然不会就这么放心了,可再说下去也没什么道理了,也只能放他离开,想想又觉得不放心,皇帝便差了太监侍卫在国公府门口等着,明儿一早就将人接近宫里。 关于忠顺王谋反一事还在有条不紊的处理中,从几家搜出的银子大体上能对得上数的也有四百多万两了。林家的家产除了老宅和留在江南的那些,剩下的就是些首饰摆件等物,现银不超过五万两。 忠顺王的话皇帝虽然听进去了,但是没放在心里,国师一手炼丹的好手艺,光说给他炼的求子丹,国师虽然没要什么银子,不过皇帝当初可是下了花光所有积蓄的决心去的。有了这手艺,国师什么银子赚不来,再说要是国师给林如海炼了丹药,他还能平白无故死了,还能没个儿子留下来。 皇帝屏蔽掉了忠顺王的挑拨离间,按照原定计划收拾了他们一家子人。 五皇子原本身上的王爷被撸掉了,七皇子更是灰不突突的被赶回皇陵了,而且有可能一辈子都出不来了,二皇子手中的兵权交了一半。 还有七皇子府上的侧妃贾元春,被降为侍妾,关进了小佛堂,很快就会暴毙。 事情顺利的解决了。 出了先帝的孝期,又赶上忠顺王再次谋反,杀了不少人,不仅是皇帝,连大臣们也急于找些喜庆事儿转转视线。 喜庆的事儿有什么?结亲啊,两家结秦晋之好,添丁进口的好事。 京城里最受欢迎的待嫁女子就是皇帝的妹妹,今年刚过十五的永宁公主了,而最受欢迎的未婚或者目前单身的男子,自然就是国公爷府上的四位了。 一出先皇的孝期,国公爷府上的四位单身男子就上了京城所有媒婆的目标名单。没错,是四个,国公爷夫人死了,嗯……仙去了,钦天监监正大人第一个夫人也仙去了,第二个很没眼光自己回家了,还有他府上两位小爷,据国子监的各位大人说,也是人中龙凤,前途不可限量。 这四个但凡说成一个,那也是能提升档次,被念叨好几年的事情。 不过国公爷家里的四个却不那么容易。 首先最抢手的当然是国公爷,最近又升了国师的贾敬,按说他年纪那么大了,连孙子都能结亲了,进门就当娘已经够叫人揪心了,这种进门当祖母的事情按理来说是没多少人能同意的。 不过架不住他样子年轻,模样又好,而且说实在的,除了他才三岁的闺女,剩下几个都不用照看。再说他三岁的闺女也不用照看,宫里赐了宫女太监在国公爷府上住着给看孩子,去了就是享福的命。 万一再生个孩子,啊,没有万一,看看皇后的肚子,就知道孩子早晚都能有,生了孩子之后就彻底站稳脚跟了,国公爷炼的丹药,他名下的产业,数来数去要不是身份不够,几个媒婆都恨不得介绍自己家里的闺女了。 没错,媒婆联合起来了,就跟上回给荣恩伯府上卖下人一样,大家都觉得自己一人吃不下这么大笔单子,于是联合起来行动了。全京城的媒婆都在给国公爷一家子找女主人,反而让别人家的亲事结得不那么痛快了。 嫁进国公府,多好的事啊,但是从女方人选这头一关就被难住了。 国公爷地位高,这种情况下都是媒婆先找几个女方人选,然后上门去说给国公爷。不过挑来挑去,女方家里一听说是要说给国公爷的,都止不住的摇头,“国公爷啊,还是算了吧,压力太大,自家的闺女其实也没那么优秀。”媒婆找了几个都是这种情况,最后一怒之下,几人直接杀到南安郡王里,他家里有个适龄的孙女已经开始相人了。 国师是凡人能染指的么,南安郡王也拒绝了,国师一家子见皇帝的次数比他都多。不过他稍许透露了一丁点点小道消息,国师你们是说不了了,国师的孙媳妇也有了人选,你们能做做功课的就只剩下监正和未来的御史了。 其实在早在过年的时候,皇室里就有人去悄悄向皇后打听过消息了。皇后是干什么的,母仪天下,给皇帝的宠臣说媒什么的也算她的本质工作,更何况孩子现在在她肚里,她也时时念着贾敬的好。不过给国公爷说媒还真是不简单,年轻的镇不住场面,年纪大的不是名声不好就是守寡的,这种人就更不能说给国公爷了,皇后也犯难了,便在皇帝来的时候小心的暗示了一下。 皇后摸着肚子,很是慈爱的说:“这才一个多月,臣妾就觉得肚子好大了。” 皇帝也凑了过来,看着皇后还是平平的肚子,感叹道:“多亏了荣恩公,朕也要有儿子了。” “说到荣恩公……”皇后停顿片刻,道:“听说他家里好像还有个幼女,是不是也得找人照顾照顾,再者他家里也没个女人,有些事想必也不太方便。”身为皇后,这暗示已经够明显了,一来说得给他找个夫人照看孩子,二来他家四口男人都没夫人。 皇帝不知道是装傻还是有其他考量,第二天去找了太后,从宫里赐了几个太监宫女给荣恩公看孩子去了,又说等出了孝要把妹妹嫁给贾蓉,至于荣恩公,皇帝也说了,“朕在看看,定要找个能配得上他的人。” 这一找就没音讯了,凡间能有人配得上原先的荣恩公,现在的国师吗?反正皇帝是没找到。 比如这个,见了皇帝腿抖,哪里配得上荣恩公,荣恩公见了朕可从来没抖过;这个年纪太轻,荣恩公的儿子都三十多啦,你确定这是说给荣恩公的夫人;还有这个,年纪是合适了,可是怎么看着跟荣恩公的母亲差不多,总而言之是一直都没找到。 那天贾敬回家,脑子里多了许多奇怪的记忆,好在他已经有了一次经验了,所以也不足为奇,就是信息量略大,一时脑子转不动了。 原先的贾敬四十五岁,后来的仙君岁数后面跟了好些个零,这记忆可不是几倍几倍的关系,直接几次方了,所以他睡了一个晚上才缓过劲来。 虽然有了记忆,但是他觉得自己骨子里还是那个有点爱银子,好吧,是很爱银子,不太喜欢管闲事的贾敬,所以一切照旧。不过多了记忆之后,小树见了他也不敢喊要挖姐姐了,和尚道士更是磕了个头就激动的说不出话来,但是贾敬觉得去天上还真不如在人间好,而且他还有个隐隐约约的预感,他得待到寿终正寝,虽然原主的寿命也就五年了,但是他似乎不会这么早就跟着一块挂了。 有了仙君的记忆第一件事情是什么,将黛玉接过来,他的宫殿里还少个总管呢。要是这绛珠真有小树说的那么通透,倒是也能培养一二。 而且这是草木精华,可不能落在警幻手里,只是略有可惜,他要是早来两世,那块石头也不会找了警幻的道,现在平白身上惹了这么多孽障,生生世世的轮回下去,迟早仙魂散尽,留下本体被警幻占去。 第二天一早,恢复了精神的贾敬进宫了,第一句话就是:“陛下,臣想着家里幼女无人陪伴,不如林如海的孤女臣接回家里养?” 皇帝问好的话还没出口,比如国师有何体悟啦,国师觉得今年需不需要祷告天地,祈求国泰民安之类,就被贾敬这么直接的要求噎了回去。 当然,被贾敬噎这么两回皇帝是不会夺爵抄家的,皇帝表示,忠言逆耳么,以正其身么。 皇帝咳嗽两声道:“这林家的家产被贾家糟蹋的就只剩下一点儿了,抄家的东西又都进了国库,唉,可怜她一个孤女……” 贾敬看了皇帝一眼,义正言辞道:“林如海是先帝肱骨之臣,在盐政上多年,为先帝立下不少功劳。臣得先帝知遇之恩,养林家之女也是为了报答先帝。” 话是这么说一点没错,可是皇帝怎么就觉得贾敬把这知遇之恩归在先帝头上听着那么刺耳呢?可是提到先帝了,皇帝也不得不来那么两句,“父皇威严,于用人上很是英明。” 夸奖完先帝有点沉默,皇帝换了个轻松的话题问:“听说国师府上两位公子今年要下场一试了,国师看着一切如常,想必朕朝中很快就有两名年轻有为之士了。” 贾敬很是平和得笑了一笑,点头道:“陛下放心。”乡试三年才一次,就在今年八月,他为了那两个小子已经给国子监的老师送了不下五瓶丹药了,要是那两个臭小子考不上……哼,贾敬眼睛一眯,等着挨打吧。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依旧在加班…… 第59章 五十九 在全京城都被国公爷一家的婚事调动的起来的时候,荣恩公府上来了个不速之客,尤老娘,贾珍的前岳母。 尤家的情况比较复杂,尤氏是家里的老大,可惜母亲早死,父亲又续娶了个夫人,还带了两个拖油瓶,由此可见,原本尤氏的家里就不怎么好,不然一般家里就算续娶,也不会找像尤老娘这种的。 但是不管怎么样,尤老娘带着两个女儿进了尤家的大门,等到尤氏嫁到宁国府成了贾珍的填房没两年,尤父又给死了。只剩下尤老娘一人带着两个女儿过活,还时不时的找尤氏接济一番。 可是后来尤氏带着嫁妆回家了。 她说是宁府不太好了。尤老娘就算平常不怎么出门,也知道牵扯到皇家里是没什么好果子吃的,尤氏虽然嘴巴紧没说什么,但是从她逃回家这个举动,尤老娘就知道宁府是凶多吉少了,不过她能带着嫁妆回来,证明贾珍对她还是有几分情意的。 早先尤氏出嫁的时候,为了脸面上好看,尤父可是咬牙给她陪嫁了几乎尤家全部的家产,因此尤氏回来,尤老娘是又悲又喜。喜的是家产多了,四个人住在一起,尤氏也将嫁妆拿出来用,生活水平提高不少,就是怕将来宁府获罪,牵连到她们。 尤老娘就在这一天天焦虑的等待中等到了尤氏的休书,这下可是一点关系也没有,不过她刚放下心,想着这下不用被牵连了,宁府就起复了。 或许不能用起复这个词,毕竟宁府的牌子被卸下来了,可是挂上去的是国公爷的牌子。早先宁府的牌子虽然也是国公爷的,不过那国公爷都死了好几十年了,现在可是有个活生生的国公爷住在里面,再往后,贾珍也升官了,后来更是听说荣恩公府上要开始相看媳妇了。 尤老娘急了,时不时的煽惑着尤氏,“你什么时候再回去?姑爷能在宁府不好的时候让你带着嫁妆出来,还是挺好一个人。” 尤氏当然不能说她是主动跑回来的,更不能说嫁妆也是她撒泼要回来的,甚至连她跟贾珍几乎打了一架的事情也不能说出来。因此面对尤老娘的质问,她只能支支吾吾的含糊过去,什么要等他亲自来接,或者还没到日子什么的。 尤老娘被糊弄了快一年,自然是觉察出不对了,这里面怕是另有隐情。而且她自己还有两个待嫁的姑娘呢,尤其是尤二姐,模样性情都是千里挑一的,她还指着能搭上荣恩公府之后给自己女儿找个好婆家呢。 所以她打算亲自去荣恩公府一探究竟,再则,要是真如她所料,她家二姐不是也有机会?当然她也没想着能做填房,荣恩公府上,能去做个二房已经不错了。尤老娘很是有信心,因为原先贾珍就夸奖过她家二娘模样好,当然她家三娘也不错,都是花骨朵一般的年纪,除了家世差一点,哪里比不上别人家的姑娘了。而且尤老娘打的好算盘,姑爷家里都已经是权倾朝野了,再找家世好的就只能去宫里找了,不过宫里明显没有合适姑爷的,所以她咬咬牙出门了。 不过是丢人,要是成了可就是鲤鱼跃龙门了,尤老娘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因此天刚亮就出门了。原先的宁荣街改成了荣恩街,街上只有荣恩公一家的大门,因此来往行人并不多,尤老娘走的越近,心里就越是胆怯,尤其是看见街两边站着守卫的侍卫,心里就更害怕了。 不过看了一会,她就发现这侍卫只是站岗而已,街还是让走的。 尤老娘犹犹豫豫走到西侧角门,还没等叩门,门就开了,一行两顶轿子抬着就出来了。后面那顶轿子的轿帘没放好,隐隐看着里面的人像是贾珍。 “姑爷!”眼看着轿子就要走远,尤老娘情急之下,急忙喊了出来。 贾珍认得她的声音,犹豫片刻,还是让轿子停了下来,他两步急急赶上前面的轿子,跟贾敬道:“父亲,我等等再进宫。” 贾敬也是听到了姑爷那声叫唤,看着他儿子略显阴沉的脸,知道他心里还憋着一肚子气,因此点头道:“无妨,你去吧。” 贾珍便又转了回去,荣恩公府的大门开在荣恩街的当中间,离两边路口都是差不多两百米的样子,这因此说话什么的倒也不怕传出去。 贾珍也没请人进去,就直接让人从门房里端了把椅子出来,自己侧着一坐,手臂搭到椅背上,等到下人走了个干净,门口就剩下两个人外加一顶轿子,他道:“说吧,你莫不是来打秋风的?” 这三个字可真不是什么好词,尤老娘脸色一变,越发肯定她家里老大是犯了事才回来的。“姑爷……您看……” 贾珍一呲牙,道:“别叫我姑爷,本官当不起。” 尤老娘有点词穷,这可跟她当初设想的不一样,因此心里不由骂了尤氏几句,脸上笑得更是灿烂了,道:“珍爷……”这可怎么开口呢? 贾珍跟尤老娘的牵连无非就是那么一样,他心中记恨尤氏不能共苦,又记得上次跟她差点动手打起来,尤老娘要是不来还好,来了就彻彻底底的被迁怒了。 虽觉得跟尤老娘计较有些跌份,但是总得出气不是,贾珍见尤老娘犹犹豫豫说不出话来,下摆一撩站了起来,“本官公事繁忙,就不远送了。” 尤老娘见人要走,急忙跟着往前凑了两步,“您看原先的尤氏……她一人总在家里住着也不是个事。” “哼!”贾珍鼻子里出气,道:“她还是一个人在家里待着好,本官家里可容不得这尊大佛。” 尤老娘又道:“她还年轻,您多担待担待。” 贾珍停下来了,回头道:“说实话,等到秋天,陛下的妹妹就要嫁进荣恩公府了,她尤氏何德何能,能做公主的婆婆!” 尤老娘怏怏的说不出话来,见到贾珍有些不耐烦的样子,她眼珠一转,又道:“您看我家里二姐,也好给您做个姨娘。” 尤二姐到真是个尤物,对得起她的姓氏,可是这一年贾珍见识长了许多,再不在儿女私情上纠葛了,再者,这种人家能教出什么好女儿来呢。因此他盯着尤老娘一直到她满头是汗,才说:“你们家的闺女。”闺女两个字拉的好长,又说:“人得有自知之明!” 尤老娘脸涨得通红,再装不下去了,看着贾珍坐上轿子,没精打采的就要离开。这时,到让她看见一个有些眼熟的人。 原先荣府上的大舅,邢德全。早先荣府获罪的时候,皇帝也算开恩,并未祸及姻亲,但是王家的官是被罢了,史家的爵位也没有了。而邢大舅,因为邢家的全部家产都捏在邢夫人手里,她跟着荣府一被处死,这邢家也就一点不剩了。 邢大舅是惯会吃喝玩乐的人,就靠着荣府漏下的一点银钱过日子,荣府一倒,他先是东躲西藏了一阵子,后来实在过不下去了,这才想起贾敬来。深受圣宠的荣恩公,他拔根毛都比自己腰粗。 两人一见面相互一打量,都明白对方这是干什么来了,邢大舅略一思量,便道:“老娘,咱去茶馆坐坐?” 尤老娘点头,跟着邢大舅到了路边的小茶馆。 贾珍上了轿子往宫中去,他倒是没说谎,虽然明旨未下,但是他爹已经隐隐露了口风,说是要买隔壁家的地,还请了人丈量土地,要盖新房子。贾珍无意之中在他爹桌子上看见一幅图纸,公主府么,他爹可真有本事,蓉儿可真有福气,连公主都能求来。 不过这下蓉儿压力就大了,要是乡试没考上……贾珍急忙摇摇头,一定得考上,要不晚上回来再跟他爹聊聊,说不定有什么好法子呢? 就算考不上,贾珍想着公主也逃不开他们家,有他爹在,只要摆摆小手,什么都到他府上来了。比如上次,他爹借着御赐的王羲之的字,请了国子监的祭酒来给蓉儿蔷儿两个讲八股文。 还有上上次,说是新得了皇帝赏赐的一套前朝的瓷器,请了国子监里的讲师来府上讲四书的精髓,不过他爹的原话说的是“套套话,看哪部分是重点考察内容。” 不过皇帝也是怕他家蓉儿考不过,前两天还专门派了礼部的官员送了历年考试的头三甲的卷子来,这不,他爹专门就是为了这个进宫谢恩去了。 最近没什么大事,就是科举和选秀,科举在八月份,选秀在六月。选秀是跟贾敬一点关系都没有的,科举嘛,看他这两天操心的架势,就知道他是放在心上的。 照例在皇帝的御书房,下午练字的时间是雷打不动的贾敬作陪。皇帝写了两个字,道:“爱卿,皇后的月份也大了,朕想着这次选秀宫里就不进人了。” 贾敬半睁着眼睛,目不斜视道:“陛下说的是。” “不过北静王府上得进人了。”皇帝一边说一边算,“还有两家求了太后,想在秀女里挑两个拔尖的,朕还没答应,想着给爱卿先留着。” 贾敬摇了摇头,道:“陛下,臣已是半个方外之人,怎可在留恋红尘。”话是这么说,贾敬自从恢复了部分记忆,就发现他用来炼丹的金手指越发的粗壮了,原先是按照一滴血到一碗水的比例稀释,现在得半滴血到一大缸水里了,而且他的精华要是被凡人得了去,估计都能直接飞升了。 皇帝得到这个答复是喜忧参半,喜的是他确实找不到一个能配得上国师的,国师自己拒了省得他丢面子;忧的是国师一日不成家,他母后加皇后就不能安生。尤其是他母后,整日在宫里无聊的很,他后宫的妃子一共就那么几个,两桌麻将都不够,先帝的那些个妃子太后又不愿意搭理,因此他母后最近的爱好,就是给人做媒了。 国师爷正是她名单上的第一个人,在老太太看来,成亲生子才是正理,何况贾敬看着也就不到三十的模样,太后说了:“好好一个人修什么道,这就行了。赶紧着,一个不行哀家说两个,全天下这么多女子,慢慢找,总有能配得上国师的。” 皇帝解释了几次修道,方外之人什么的太后都没听进去,反而苦口婆心的劝说皇帝:“国师于我儿有大用,既然如此,给他找个娇妻,再生个稚儿,他跟红尘的羁绊越多,就越离不开。” 皇帝想想也是这个理儿,马上就选秀了,说不定国师就看上哪个了,又或者……听说他府上有个叫玉山的,还有个不知名的丫鬟,都是从玄真观带回来的,要么往这方面靠靠? 贾敬也盼着选秀,他看上的是秀女这个巨大的潜力市场,比如什么生肌丸,又或者针对夏天特别制作的止汗露,已经借着这两天进宫陪皇帝解闷的机会,大把大把的送进戴公公的屋里了。 戴公公当了大总管越发的清闲了,再加上他宫外的住着的儿子已经能清清楚楚的喊父亲了,他见到贾敬笑的越发的甜美了。 “荣恩公吉祥。”戴公公笑眯眯打个千儿,又说:“陛下说林家的姑娘身上虽有孝,不过陛下看她身子不好,特地恩准她只服三个月,现在也没什么可避讳的了,叫奴才跟着荣恩公去接她。” 可总算是来了,他后院里那棵树现在虽不敢在他面前大声说话了,但是每日呼呼的扇风,要不是家里的奴才签的都是死契,他又顶着个国师的头衔,真怕有人去喊道士捉妖。 虽然没了要还泪的贾宝玉,林黛玉这半年也没少哭,先是爹死了,后来娘也去了,外祖母家里又被抄了,再下来又说她林家的家产被贪了,留给她的不过是父亲常翻的游记和母亲常抚的古筝而已,真是哭的眼泪都要干了。 尤其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她隐约想起那几次在祖母屋里睡觉,祖母跟母亲说的事儿,竟是要拿她父亲的家产和名声做赌注,去帮着忠顺王谋反。虽然母亲没答应,但是她林家的家产也一点没剩下来。 贾敬见到的,就是这样一个有些纠结还陷入到自我怀疑里的小姑娘。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琪琪亲和夜行。沉沦亲投雷,么么哒~~ 这章是错字可能略多,实在是发烧状态不好 另外还有一个情节就差不多码完了,想看番外的可以速度点起了 ╭(╯3╰)╮ 第60章 六十 黛玉对贾敬印象深刻,因此顺顺利利的跟着他一起回了荣恩公府。她的行李不多,而且好多东西都在荣府抄家的时候被顺走了,后来虽然有还回来一些,但是多是些书籍或者女孩子家常用的胭脂等物。 “舅舅。”黛玉小小叫了一声。 在前面走着的贾敬回头看了她一眼,按照小树的说法,他姐姐是个聪慧的半仙,不过下凡这种事情,都是封了记忆才来的,不然带着仙人的记忆,那就纯粹是开挂了。下凡本就是目的性很强的一项活动,有人是闲得无聊,有些是为了消除仇恨,像这个是为了还泪,要是按照她以前的性子,怕是怎么也哭不出来吧。 糟了!贾宝玉已经挂了! 不对,这个时候不应该想这个,而是应该把注意力放在黛玉在荣府住着的那一段时间有没有被贾母或者贾敏影响到才对。不然家里接进一个不和谐因素,他闺女才三岁多呢,被带坏了怎么办,又或者将人隔离开?他手里还有林如海瞒下的两百五十万两银子,虽然没人知道,也不能对人闺女太坏不是。 不过该怎么开口问呢? 黛玉叫了贾敬一声之后,他就开始神游了,黛玉又小小叫了一声,“舅舅,父亲说我迟早要到舅舅家里住,还说让我好好听话。”林如海交待黛玉的可不止这一样,在他眼里,贾敏来年就是要身死的人了,黛玉又是一向充作儿子教养长大的,年纪也不小了。除了家产,林如海将姨娘的事情也隐隐提了两句,虽然碍着女儿年幼,没有明说,但是庶弟,依靠什么的,也够黛玉将真相猜得□□不离十了。 虽然林如海没敢冒着巨大的风险将那笔两百五十万两的银子也告诉黛玉,但是并不妨碍他跟黛玉说将来给她看病的那个舅舅会照顾她的。至于什么“迟早要到舅舅家里住”,这就是黛玉临时发挥了。 林如海这风险冒得可真够大的,不过他现在已经死了,贾敬也没法再去感慨了,他想了一想说:“你要是缺什么就跟家里人说。” 这话一出口,黛玉哭起来了。她缺的东西可多了,没爹没妈,连家里的东西也被搜刮得没剩下什么了。 贾敬急忙掏出块帕子给她,想着还是先让小树开导一二再说吧,不过这帕子要不要好好收起来呢,将来飞升的时候也好丢到石头脸上,道:“这是还你的甘露。” 马车到了荣恩公府,黛玉这才慢慢止了哭泣,贾敬也没多说,直接将她带到了花园里,小树已经扭到癫狂的地步了,哈哈的笑声真是刺耳。 贾敬侧头看身边的黛玉,她倒是一点惊讶的表情都没有,而且脸上似乎还带点笑容,这么一看,似乎容易了许多。 将黛玉放在树底下,又交待仆人仔细看着,贾敬去忙别的事情了。 乡试后公主进门,压力大的不仅是他家里人,皇帝家里人也着急,他请了国子监的祭酒讲师,皇帝是直接派了今年的主考官,但是目前还没公布名单的翰林院掌院孙大人到府上辅导功课了。 贾敬欣喜之余又觉得自家孙子早先的名声太差,这都几年了还没扭转过来。 孙大人是个白胡子的老头,理论上的年纪比贾敬大了不过十几岁,表面上是借着让贾敬给瞧病的理由到了国公府。 自从贾敬封了国师以后,请他出马可不仅仅是出银子的事了,丞相李大人上了折子,说既然贾敬已经是国师了,让他给人瞧病有失体统。他本意是想断了贾敬的财路,也让贾敬没时间借着丹药之类的借口结交群臣。 皇帝也是觉得李大人说得挺合理的,谁料皇帝前脚同意了李大人的旨意,后脚又在御书房的小会上半开玩笑的说:“国师事务繁忙,炼丹看病这种事情得经过朕的旨意才行。” 御书房的小会都是谁参加,顶级的那么三五十人,得,这下才是挣破头呢。因为这句话被转了几耳朵之后意思变成了这样:好好干活,干好了皇帝让国师爷给你调理身子。 李大人有点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感觉,于贾敬来说,他的行情反而更好了,没见皇帝护得多严实么。 六月份的选秀开始了,皇帝已经说了宫里不进主子,国师爷你们这群凡夫俗子也别妄想了,因此秀女里并未发生往届等相互陷害,拉拉扯扯的场面,和平了许多。 当然也有可能是贾敬卖出去的养颜丹里加了安神泻火的药材有关,谁知道呢。 皇帝给几家早早来求的人家都挑好了人,却在贾珍的夫人上犯了难,确切的说,是没法给公主挑一个合心的婆婆。 永宁公主今年十五岁,早先她的母妃也不是特别得宠的,因此跟六皇子的母妃有些惺惺相惜的感觉,没事也好在一起赏个花什么的。 于是今年公主该出嫁了,看上的第一个人就是贾蓉了。 皇帝家里的人对于有没有出息这个词有着自己的理解,贾蓉刚好符合有出息的那一部分。 他有个很有出息,还得宠的祖父,寻常人家里的祖父如果有个像贾蓉这么大的孙子,那他的行情就会下降很多,不过贾蓉的祖父是国师啊,还是个不知道能活多久的国师,这就是大大的加分项了。 至于贾蓉自己,公主也说了,就不信六部都轮遍了他还找不到一个能干的事,所以贾蓉顺顺利利的入选了。 现在公主的问题解决了,剩下就是公主是不是得有个婆婆。不然等到公主去了荣恩公府,上下祖孙三代都得她管,于情于理都有点不太合适。 可是贾珍这把年纪,都是三婚了,还能找到合适的么。搁在往常,太后赐个身边的大宫女倒也使得,年纪二十四五上下,刚好是要放出宫的年龄,跟公主也熟悉。可架不住贾珍将来是要袭爵的,而且照皇帝现在的势头,这爵位怕是降不了,这样的话,宫女去当超品的国公夫人就又不合适了。 皇帝看着太后犯难了,最后还是太后说了:“去找那些一选秀就死家里人,耽误了好几次的人家,就算有点名声不好也不要紧,有国公照看着。” 皇帝在后面又加了一句:“要品行好的!能吃苦的!”他还记得贾敬说过的那个拿着嫁妆偷跑回家的儿媳呢。 太后指着人去翻秀女名单了,林黛玉也在宁国公府住了有些日子了,眼泪也也止住了,身形也从纸片变成了薄饼了,略微厚了一些。 她天天坐在树下看书写字,有时候弹弹琴,贾敬看着也挺满意,这才是个仙女样子么,这样他才放心让女儿跟她接触。 要说黛玉这些天住在荣恩公府,精神确实比以前要好了许多。首先那株会叽叽喳喳的树就让她很是亲切,而且每天姐姐姐姐的叫她居然也不觉得奇怪。 尤其是那天小树结出了一颗红彤彤的果子给她吃了,她好像茅塞顿开的感觉,似乎以前烦恼的那些个都不是个事了。 尤其是小树天天念叨着:“等到仙君待够了,带着咱俩飞升,可能还有那两个和尚道士,那才是好日子呢。” 黛玉一日日开朗起来,蓉儿蔷儿两个的文章也得了不少人的称赞,就等着下场一试了。这天贾敬得了皇帝的圣旨,说是要陪着去陵寝一看。 皇帝的陵寝已经挖好了一个大坑,下一步就是定穴了,安排谁谁的棺材放在哪儿,这个也是有讲究的,贾敬身为国师,特别被指明要陪着一块去。 先帝的陵寝里陪葬的有他心爱的皇后,忠心的大臣,还有平日喜欢的器物。当然,这位置也不是一成不变的,比如现在的太后,原本按照她的封号是在外圈的,因为有了个争气的皇帝儿子,她有三种选择,一是在先帝陵寝的内圈挤个地方出来,二是自己一个陵寝,当然不能太大,三就是跟自己的儿子埋在一处。 第一条,刚当上妃子的时候或许还有这种想法,死同穴嘛,但是现在都是太后了,咱还是各过各的吧。第二条老太太又嫌一个人太孤单了,因此表示要跟儿子埋在一起。 所以皇帝的陵寝又要再扩一些,不过这并不妨碍皇帝先拉着贾敬来选一块好地方。 贾敬举着火把,两人进了目前还是个大土坑的墓穴,后面不远处跟着戴公公,再往后就是一队侍卫了。虽然国师爷的打雷功夫天下无敌,但是侍卫还是的跟着主子的。 皇帝手上拿着份图纸,一边看一边说:“这里是大殿,后面就是寝宫了。”皇帝指着一处看着像是通道的地方,“戴公公就放在这儿了。” 后面跟着的戴公公脸上一喜,急忙下跪磕了个头,“谢皇上恩典。” 皇帝满意的点了点头,又对贾敬道:“朕知道国师已是仙人,因此也不敢奢望太多,因此……”皇帝叹了口气又想说什么,就听见外面一阵跑步声,接着就传来老二的声音:“陛下,茜香国反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韩京希亲投的雷,╭(╯3╰)╮ 第61章 六十一 要说反这个字用的其实不很确切。 茜香国在大陆的东南方向,中间还隔着茫茫大海,与大青朝并无从属关系,只是见到大青朝地大物博,时常拿些物品来交换。又因为茜香国四面临海,时常遭受暴风雨袭击,还有海盗骚扰,因此年年都会向大青进些贡品,以换得庇佑。 皇帝一听这话着急了,茜香国的女国王去年还进了不少特产如香料染料和手帕等物,怎么这悄无声息的就反了,当下他也顾不得许多,急急忙忙回宫,又招了大臣来议事。 贾敬跟贾珍都在御书房里,他俩一个是国师,什么事都能插一杠子,一个是监正,如果皇帝最后决定要派兵的话,发兵日期是由他决定的。当然贾珍干不了这么高级的事情,因此他安安静静站在贾敬身边,比他爹略靠后半个身位。 老二还管着兵部,因此这八百里加急的奏折是他先看了。处理这事他在行,一次一边差人去请六部和内阁相关大臣,一边亲自去皇陵请皇帝回来。 等到人来齐了,老二拿着奏折又说了一遍,“淮海总督来报,茜香国共五万人来犯,已占领两座城池,总督守着都城,请求支援。” 说完,他将奏折递给了皇帝。 就不说六皇子当皇帝才多久了,也没受过什么训练,心里想着父皇原先是怎么处理的,但是情急之下,脑子一片空白。因此他坐在龙椅之上有些紧张,又不好向大臣救急,因此眼神偷偷瞄向贾敬,国师,怎么办。 当然跟贾敬在一起相处久了,皇帝脸上还是很平静的,没让大臣们看出什么破绽。 贾敬眼神扫扫堂上站着的众位大臣,皇帝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众位爱卿,你们觉得该如何处理啊?”声音平静中带点询问,好像是种考验一般。 这下皇帝想起来了,早先父皇也是这么处理的,先问问朝臣的意见,之后挑挑拣拣做个总结,似乎也不是很难。 老二率先出列了,道:“臣请出战!” 皇帝点点头夸奖了一句好,又看着堂下数人。 户部尚书道:“回禀陛下,国库空虚,怕不足以支持打仗,不如议和……”这话他说得也不是很自信。 “哼!”嘲笑他的还不止一人。 “我泱泱大国,怎可与向那弹丸之地服软!”说话的是南安郡王。 “我朝常备官兵五十万人,怎可不站而降!”这是兵部尚书。 工部尚书也出列道:“陛下,军器准备充足!” 皇帝一边听一边点头,这时户部尚书又道:“国库空虚,现余银钱一千四百万两,秋粮未到,已无多少余粮。” 丞相咳了一声,想做总结性发言,谁知刚咳完清了嗓子,吸引了众人注意,贾敬开口了,“陛下,茜香国不足为惧,我大清必胜!”国师么,这个时候不说话什么时候说。 皇帝松了口气,其他几部的尚书等人脸上也看着轻松了一些,国师发话就好,想起他的终极必杀——打雷,或许国师一人就能搞定? 李大人被噎住了,他也是主战派,可是被贾敬这么先一开口,他要是赞同的话显得贾敬很是高明,他要是不赞同……明明就是主战派,明明就能打胜仗,为什么不赞同。因此李大人的声音有些蔫蔫的,“陛下,臣也认为应该出战。茜香国仅派出官兵五万,我军可速战速决,再者现在又是夏天,粮草军需等物需要不多。” 皇帝点头,道:“既如此,那就出战!至于这大将军……” 老二和南安郡王同时出列,道:“臣愿领兵出战!” 还有兵部的几个将军稍微一步,也出列请战。没听方才国师说了么,必胜啊。 说实话,皇帝中意的是两个自家人,二哥有经验,可是年纪稍微大了一些,至于南安郡王,今年不过二十出头,确实比二哥年轻许多,但是只在京中练兵,并无实战经验。 皇帝想了一想,道:“户部准备粮草,兵部安排十万官兵出战,工部准备军器。大将军明日早朝宣布。” 众人散去,皇帝又留了贾敬下来。 李大人临走前很是不甘的回头看了一眼,灵机一动道:“国师知晓天机,为弘扬我国威,想必是要随军出战的吧?”听到这话,前面的几位大人都不动了,回头一起齐刷刷的看着贾敬。 贾敬还没说话,皇帝先急了,狠狠瞪了李大人一眼,不过没等他训斥出声,贾敬便道:“陛下,臣愿往!” 李大人总算出了口气,扭头走了。 要说李大人和贾敬有那么点不对付,起因其实很简单。一开始是李大人为了自己在太医院的至交好友去小小的找贾敬麻烦,谁料被贾敬卖了虽然很有效果但是售价奇高的丹药。再往后就是贾敬的孙子预订了李大人屁股底下的位置,这谁能开心啊。所以李大人一直致力于找贾敬麻烦,至于成功率么,看李大人这么郁闷就知道没成功几次了。 皇帝不等人走完,便道:“国师如何能去。” “陛下莫急。”贾敬安慰道:“臣算出此战必胜。”犹豫一下他又说:“陛下不如亲征,也可显陛下英姿谋略不凡。” 皇帝犹豫,谁心中没个英雄梦呢。皇帝小时候也是梦想过做个大将军,开拓疆土,斩杀仇敌。后来碍于身子不好,连骑马都不能超过一刻钟,这个梦才烟消云散了。 贾敬见到皇帝明显的陷入对往日的思绪中,又从袖口拿出个小盒子,这会可是真正的袖里乾坤了,从他上回被封了国师开始,他袖子里那个原本用布缝的小兜兜,里面不知不觉已经放了先后好几百瓶丹药,三万多现银,还有他自己私房铺子的地契,林如海给的两百五十万两白银,等等等等。 “陛下。”贾敬唤回皇帝的注意,道:“这是臣家里的银子,还有上回陛下赐下的荣府部分家产,臣卖丹药所得的银子共两百万两。”贾敬算了算,参照上回北静王家里一半家产不到一百万两来说,他这银子也算合理范围。 皇帝感动的都快哭了,这还没完,贾敬又道:“臣知晓一古方,上面写着辟谷丹和续骨生肌膏的炼法,臣一会儿回去就开炉炼丹。陛下放心,粮草伤病都不是问题,此战必胜!” 得国师者得天下么,皇帝觉得在国师面前哭出来有点丢人,因此只拍了拍他肩膀便掩面离开了。 贾敬满意的回府了,晚上召集了一个儿子两个孙子道:“收拾东西,过两日随我出战。”十万人打五万人,不胜就见鬼了,这可是攒军功的好机会。 不止是他这么想,消息一传开,家里但凡走武官路线的都眼巴巴的盯着从军的名额呢,尤其是第二天早朝的时候皇帝说要御驾亲征。朝臣们阻止归阻止,心中也都打起了小算盘。 什么时候皇帝会御驾亲征,一是胜局已定,皇帝去赚军功了,二来就是刚开国的那几年。现在明显不是第二条么,而且据说李大人已经问好了,国师也去,这就更安全了。到时候雷一打,雨一下,妥妥的功劳到手。 皇帝打算御驾亲征,安排了丞相和六部尚书共同处理朝政,皇后快临盆了,交给他亲娘太后看着也放心。 早朝上一顿乱吵,最后皇帝拍板定案,自己当了大将军,二哥和南安郡王都是副使,国师监军,钦天监监正随军,贾敬家里两个孙子长见识,一起打仗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大花花花花花花花亲扔了火箭炮又扔雷,作者表示很*~~么么哒 另外今天开一天会,于是短小精干了…… 第62章 六十二 前面说过茜香国跟大青国中间隔了茫茫大海,坐船也得二十来天才到。当然,这很有可能是茜香国地处偏僻,物产不多,造不了大船的缘故。根据往年来往通商和朝拜的经验,茜香国人口也就四十万左右的样子,因此这五万兵力可以说是举全国之力了。 军队已经从京城出发了,在路上行进了三天,因为是赶着去打仗,所以一路都是急行军,要不是吃了贾敬的丹药,纵是皇帝天天只坐在銮驾上被拉着前行,骨头都要散架了。 这天晚上,安营扎寨之后,几人坐在帅营,听兵部侍郎仔细分析战报。 说实话,五万兵力真心不算什么,因此懂行的几人在朝上也没做太多纠缠,先发兵了再说,剩下的事情路上都能搞定。皇帝御驾亲征,国师一家老小都跟着,这摆明了是去抢战功了。和平了这么多年,能有这功劳不容易。 不过还是要搞明白茜香国为何来犯。 架子上挂着大青国的地图,茜香国在东南角快要出了地图的地方,因为没人去过,只根据推测和史书,拿了个不大不小的圆圈代替。 兵部侍郎手里拿着跟树棍,指着代表茜香国的圆圈道:“陛下,茜香国与我朝实力悬殊,因此不到万不得已,必不敢来犯,因此臣推测他们必是糟了不能抵抗的天灾了。” 皇帝点头,觉得兵部侍郎说的很有道理。“不对,要照爱卿这种说法,茜香国进犯必是有所图,如何……”皇帝当了这一年多的皇帝,每日耳濡目染,已经逐渐向合格的皇帝靠拢了,因此心中觉得这说法大大的不妥。 皇帝沉思,没人敢出声,等到皇帝理清思绪,又道:“大军上路已有三天,战报送达又是三日前,从东南之地快马加鞭送战报过来又是两三日。要是茜香国遇了天灾,这几日已经够他们掠夺物资,再返回大海了。” 皇帝左右看看,两个监军默不作声,侍郎头顶冒汗,眼睛时不时的斜看向贾敬。 跟国师有什么关系呢? 贾敬见所有人都在看他,不紧不慢的将袖口整理一番,这才慢条斯理的说:“陛下,臣夜观天象,这几日海上风浪甚大,出不得海,所以臣认为他们掠夺城池是为了短暂休养,只要我等加紧赶路,必能在风浪平息之前将人截住。”这风浪头几日还能说是天注定,后来就是贾敬努力的成果了,儿子孙子都带出来了,总不能让茜香国再逃回去。还有求上门的几个关系,都做到国师了,如何能让人失望而归呢? 侍郎这才松了口气,趁着皇帝不注意的时候擦了擦已经流到眼睛里的汗。 这番话听在皇帝耳里,心里又给国师记了一功,皇帝也没多问,便说:“既如此,今日早早休息,明日加紧行军,不能浪费了国师的苦心。” “慢,臣还有一事禀报。”皇帝的二哥,在皇帝明显表示“大家歇了吧”之后,又出声将人拦了下来。老皇帝在世的时候,大将军一向都是他做,这次有可能是大将军换了什么都不懂的皇帝做,也有可能是随行了一大批明显是来捞军功的二世祖,还有一个插手插太多的国师,他终于忍不住了。 皇帝自诩礼贤下士又能听得百家之言,开口的又是二哥,因此很是有耐性的让他开口说话了,不过他二哥想说的可不止一件事,兴许是憋的太久,二哥跟倒饺子似的,将肚里攒了许久的心事全说了出来。 “陛下此行很是不妥。”二哥一开口,下面站着的几人就眼角一抽,齐齐往后挪了半步。 “从古至今,哪有皇帝为这等小事御驾亲征的,这等战事理应交给我兵部才是。”二哥一开口,话就有点冲,他虽反反复复在心里念过要平和,不过这话一打开,就有点不受他控制了。 皇帝听了这话心里也有点不高兴,不过又想到朕都出来了,你能奈我何,便点点头,说:“二哥说的在理,只是朕想着要鼓舞士气,又想着趁年轻看看我大好山河,再说这场战事也不会有什么危险,这才出了京城。” 二哥又开始摇头了。“陛下,兵贵神速。要不是……”二哥顿了顿,总是是将下面几个字噎了回去。“我军已经开战了。” 皇帝脸沉了,众大臣又往后挪了半步。 贾敬咳了两声,说:“天色已晚,该散的都散了吧。” 众人见皇帝没什么表示,开口的又是国师,一个跟着一个急匆匆闪出了营帐,转眼间营帐之中就剩下四人了,除了皇帝,老二和贾敬,还有另一名副使,南安郡王。 “国师为何还在营中留着?”老二突然发难道。 贾敬还没开口,皇帝先说话了,“国师,国师,自然是能参与进来的。” “陛下!”老二恨铁不成钢地说道:“这人如何能参与军中决策,还带了儿子孙子,两个几乎手无缚鸡之力的废物!” 这话过份了,虽然贾敬去年也觉得他儿子孙子是废物,但是这话只能自家人说说,况且还不能给人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了。 “殿下慎言!”贾敬抬起头来,目目生辉。“我贾氏一族祖上也是靠着军功起家的,祖上是被封了大将军的。”话音刚落,营帐外面几道闪电,轰隆隆雷声作响。 “这是怎么话说的。”南安郡王急忙站在中间道:“国师莫气,留着雷打茜香国的贼子可好?”说着他又踢了踢老二,瞪了他一眼,还不赶紧认个错,没见皇帝脸都黑了。 老二袖子一甩,又说:“陛下,你想想大哥,老五和老七,哪个跟国师没关系,最后都是什么下场!” 啪,桌子上的镇纸被皇帝用力一摔,砸到了老二的铠甲之上。皇帝指着他鼻子,怒道:“大哥谋反,老七也谋反,五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怎么,你也想犯上作乱不成!” 南安郡王紧紧扯着老二的袖子,老二鼻子里呼呼的出着气,半响将头一扭,大步出了营帐,撂下一句:“大不了我守皇陵去!” “陛下,臣跟着去看看。”南安郡王急匆匆跟了出去。 两人出了营帐,老二大步向前,南安郡王一溜小跑跟在旁边道:“你怎么这等冲动,国师也是你好开口责难的,这朝上八成的大臣都吃着他家里产的丹药,再想想皇后肚里快要落地的皇子,谁会站在你这边。” “国师!我看他就是个妖道!”老二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道:“我手下人回报,那妖道先是吃了丹药在屋里待了两天,已经是没气了的身子,如何又能活过来!你们都被骗了!” 听到“你们都被骗了”这句,南安郡王心里也有不快,他哪里那么容易被骗呢。“那你也不能当着皇帝的面说得这么直接,得徐徐图之。” 老二猛然回头道:“我要不这样突然一击,如何在陛下心里留下疑点,等到大军回程,他一家老小身上都有了军功,如何能扳倒他。一次不行我说两次,皇帝就剩下我一个兄弟了,总不能也将我贬去皇陵,那他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南安郡王听他越说越吓人,有点想躲开,但是又害怕这话被旁人听见招来更多事端,因此不情不愿的跟着老二,还得分心戒备着,一路到了帐中。 主营帐现在就剩下贾敬和皇帝两人了,皇帝还在止不住的喘气,贾敬安慰道:“陛下莫气,二殿下想必是被夺了将军之位心有不甘而已。” 亏得二殿下怨气憋久了,一股脑说了这么多不是来,要是光说他一个人,还真有点棘手呢。现在只要将话题随便引引便是了。 “他是心有不甘,他不甘大了!”皇帝重重拍了下桌子,又道:“不就是抢了他的功劳吗,他身上都有那么多军功了,让出一个来还这么不甘心。” “唉。”贾敬叹了口气,“臣原以为这次茜香国进犯不是什么大事,可让我朝中年轻一代的将军们练练手,这样我朝中老中青三代也可后继有人,能保我朝长盛不衰,谁知二殿下却……”剩下的话就不用说出口了,这样全靠皇帝自己脑补,效果更好。 皇帝点头道:“国师受委屈了,朕是明白国师的。” 国库空虚,光有兵发却凑不足军饷,二哥光知道出战剩下什么都不管,就只有国师贡献了家产,高下立见。 要说老二都四十多了还是这等性格都是老皇帝养出来了,原本想着他只会打仗便成,剩下的弯弯肠子一概不沾,谁料到老皇帝没来的交待下一任皇帝老二的妙用就一命呜呼了,如今成了今天这个局面,只能说世事难料了。 皇帝从桌子后面绕了出来,拍拍贾敬的肩膀,道:“国师放心。” “陛下也请放心,海上风雨大做,茜香国是跑不掉的。”贾敬想了一想,又说:“臣想着他们现在占了城池,易守难攻,不如等到大军快到之日,稍稍将风雨放缓,以便将那些贼子引出,也好将他们一网打尽。” 皇帝连说了三个好,口中直道:“有了国师,何愁大事不成啊!” 接下来的日子都是在急行军中渡过,不过有了国师的丹药,再加上一路气候宜人,众士兵也没觉得有多苦。尤其是见到国师一刻钟就将一匹不小心摔断了腿的马匹治好了,心中都是信心大增。 就只有南安郡王和二殿下两人心里怪怪的。 南安郡王是听了二殿下的心里话,总觉得贾敬有点不对,又分心在皇帝身上,想看他究竟有没有将二殿下的话听在心里,一心二用,有几次在听战报的时候差点被皇帝抓个正着;而二殿下可以说是跟贾敬撕破脸皮,却没想第二天见了面贾敬待他依旧像往常一样面无表情,心里颇是别扭。 转眼七天过去,还有一日就能赶到东南之地,天气已经完全放晴,海上风平浪静,是个出海的好日子。 作者有话要说:好吧,小解释一下,上周加班加high了,直接进医院了,于是又多耽搁了两天,非常抱歉,么么哒~ 感谢七宝君、夜行。沉沦和希乐亲扔了地雷~~ 感谢yaviee亲扔了手榴弹 感谢12976829扔了手榴弹和地雷,╭(╯3╰)╮ 作者会努力更新回报大家的,么么哒~ 第63章 六十三 茜香国前来进犯的官兵一共五万人,除去伤亡的不到一万人,还有一万被安排守着回去的船只,另外还有三万左右被暴风雨困在了城内。 这些日子的暴雨虽然阻止了他们出海的路,不过换句话说,被赶到城外的大青官兵也因为天气的原因不能进攻,虽然什么都不能做,表面上看都是在好好休息,但是心里的压力在双方来说都是一天比一天大。 茜香国原本打算干一票就走的,然后仗着茫茫大海阻隔,从此就在岛上生活,再不与大青有所往来。他们虽然占了城池,但是也不敢屠城,或者将城里的老百姓逼到绝路上去,因为一旦这样做了,万一大青架着大船来打海战了,得不偿失。 所以临出征之前,女王和丞相还有去过大青的几个官员坐在那里商量了许久,力求要将掳来的粮食钱物控制在能救了本国的饥荒,但是又不会多到让大青恼羞成怒的地步。 这一点来说,他们是成功了。再加上现在海上多大风,他们原想着逃回茜香国之后,大青海军不善海战,海上风浪变幻莫测,必定要等个两月才能出海,但是那个时候天气寒冷,出海就更加不易了,就这么拖着拖着,指不定就能拖过去了。 但是现在这场暴风雨已经下了数十日了还不停歇,把他们的计划全打乱了。说来也奇怪,这暴风雨下的蹊跷,海上风雨大作,不远处农田房屋什么的一点事儿都没有,微风也就将将能吹动稻谷的大小。 主帅乐将军日日站在城门上眺望,嘴里急得起了一圈泡,就等着雨停了。 不止是他们,没守住城池的总督更是惴惴不安,在他手上丢了两座城池,搞不好是要杀头的。后来听说皇帝要御驾亲征,他心里就更没底了,万一皇帝要拿他祭旗怎么办?如果能在皇帝到来之前先夺回至少一座城池,说不定能免除些罪责呢? 可是这雨怎么就下个没完没了,连攻城用的木器等物都潮的长蘑菇了。 转眼十几天过去,等着等着天就晴了。茜香国的乐将军站在城楼上哈哈大笑三声,总算是能回去了。他赶紧叫人收拾行李,军队列队,又派了一小队探子去查探大青总督的动向。 原本就是打算游击战的,因此行李什么的都没拆过包,掳来的物资也都整整齐齐的码在一边,潮是潮了些,不过现在是非常时期,顾不了那么多了。 不多时探子回报,说大青国的军队在晒兵器,地上平摊了大约三五万的长枪等物,还有攻城的架子,一溜摆在了空地上。 “天助我也!”乐将军一拍大腿,“想必是大青国不怎么下这么大的雨,因此武器上的桐油抹得不够多。”乐将军喜滋滋的分析了一番,觉得此时正是回茜香国的大好时机,只要能让他摸到船,从此海阔任鱼跃,就此逃脱了。 至于路上会不会有埋伏,海边看船的那些人也派出了探子,说让将军早些发兵,船都准备好了。 于是乐将军整理了队形,将劫来的粮草钱物放在中间,一行三万人就这么出了城。 真要让他们这么容易上了船,皇帝的脸就没处搁了。于是在乐将军带着兵,路程走了三分之一的时候,突然天降惊雷,狂风大作,眼看着又要下雨了。 乐将军犹豫了一下,是再撤回去还是继续前行? 再待下去大青的援兵怕是不日便到,到时候就更不好走了,但是继续前行照着这个风速出海怕是风险太大,乐将军左右为难,最后还是打算赌一把,他茜香国的一竿子民都等着粮食活命,再者前些日子都下了十几日的雨了,怎么还能有那么多东西下下来,不过虚张声势而已。 乐将军下定决心,继续前进,不过很快他就要哭出来了。 往前走了没小半个时辰,路右边悄无声息的跳出一队人马,骑着马,举着大刀就攻了过来。乐将军着急之下没得多想,急忙调整阵型,将财物护在了中间。谁知那队人马砍了前排几百人之后就骑着马飞快的逃了。 电光火石间,乐将军大叫一声:“中计了!” 可惜已经晚了,从原来的左边,现在的侧后方又跳出来一队人马,这次可不止斩杀百十人就走了,乐将军一行人毫无防备之下,被人足足砍了近千人才作罢。 不远处的丘陵上,皇帝坐在椅子上,身边还放了一杯热茶,他手里举着望远镜,脸上的笑容是止也止不住。 这仗打的是够轻松了,他余光扫过左边坐得稳如泰山的国师,又看看右边略显急躁,原地转圈的二哥,极其轻微的摇了摇头。 昨天在营帐里,几人又是来了场不太愉快的对话。 这次出征挂着大将军名号的是皇帝,但是皇帝基本不懂什么兵法,实战经验更是为零,所以找人商量是必须的。 自从上次半在贾敬的暗示下领悟了让别人先说意见这个很好的技能,皇帝很是受用,这次也打算这样,于是皇帝往龙椅上一坐,很是礼贤下士的问道:“明日开战,爱卿们有何良策?” 负责打仗的几位小将军相互一看,又看了看明显站的比他们要靠前许多的两位副将,还有比戴公公离皇帝还近的贾敬,不敢说话了,反正做主的是上面几位,到时候他们出战便是。 二王爷有点不屑,往常基本都是他一人做主,剩下的几名副将再完善完善细节,各自选个方向便是,如何要得了这许多时间,因此他第一个开口了。 “陛下,臣认为该速战速决,臣也不用十万人马,明日只要三万便是,定能将来犯者拿下。”就说了这一句。 如果这话是对老皇帝说的,或者是个已经经历过战争的皇帝来说就足够了,但是现在这位刚当皇帝不过一年有余,还处在学习阶段,所以事事都好奇。他二哥这种回答虽然某种程度上是有信心的表现,但是皇帝不满意了,他就想听听该怎么打,比如分几队人马,怎么进攻,还有孙子兵法三十六计等等是怎么活学活用的。 换句话说,皇帝是个外行,他想看热闹。 二王爷没揣摩出皇帝的心思,他也基本不会揣摩人心,剩下的人除了贾敬都低着头,也没看见皇帝脸色平平,但是贾敬看出来了,他擅长的就是这个。 皇帝不满意,那是一定的,都走到这儿了,你不让他上战场,这不坑爹么;还有下面几员小将,一脸的跃跃欲试又不敢开口。 “陛下,臣以为不如让小将们自己商量,然后带兵上场,相互配合,两位副将各带一万人马压阵,陛下可则以高处观战。”贾敬道。 这话说出来皇帝笑了,地下几员小将脸也亮了,不住的点头。 “战争岂是儿戏!”二王爷大喝道,同时他还踢了踢身边站着的南安郡王,你也不站出来说句话。 南安郡王左右为难,他情商怎么也比二王爷高了一些,如果二王爷想的是如何快速有效的歼灭敌军,那么南安郡王则是在他的基础上增加了如何让皇帝满意的歼灭敌军,于是这个时候,他没站在二王爷这一边,而是点头道:“陛下说的有理。”提都没提贾敬,勉强也算给二王爷撑撑场面,可惜二王爷一点没听出来。 二王爷直归直,总算也知道自己是搞不过皇帝的,胸口起伏不定,虽然不再说话了,但这口气明显没压下去。 几员小将低着头围在一起商量片刻,就有了计策。 “陛下,我等想明日使个声东击西,攻其不备的计策。” “哦?”皇帝来了兴致,在龙椅上换了个姿势,身体微微前倾,问道:“如何攻其不备啊?” “回禀陛下,明日依照国师大人所说,必会放晴。臣等想茜香国之人在我朝待了这么许久,必是心焦难耐。因此等到明日他们大军开拔,我等埋伏在路上。一人带上三五千骑兵,也不恋战,杀上片刻就走。不过三五次,必能将他们杀的片甲不留。”说到这儿,汇报的小将又道:“不过明日还请国师大人配合一二,在我军杀出之时响上两道惊雷,以壮声势!” 皇帝大笑两声,这个他听懂了,而且听起来似乎很有道理的样子,他转过头去看贾敬,贾敬也是笑眯眯的点头,说:“除了这个,臣还能使个障眼法。”说着也不知道他使了个什么手势,戴公公面前腾起一阵烟雾,人模模糊糊的就看不清了。 戴公公也不着恼,待到烟雾散尽之后道:“陛下,方才老奴在烟雾之中还是能看清帐中各位大人的。” 皆大欢喜,二王爷被彻底晾在了一边。皇帝依着小将们的意思,连夜派了使者让总督明日一起打个掩护,又在往港口的必经之路上设好了埋伏,大清早的就起来等着打仗了。 正如先前所料,一切都很顺利。不过皇帝看了没小半个时辰又有点于心不忍了,说实话,他一直都是个文人,骨子里就算不温柔浪漫,但是也是半点戾气也没有的,更别说当皇帝这些日子,虽然不是事事顺心,但也绝对没什么能让他窝火的事情发生的。于是看到地上的尸首越来越多,满地鲜血,皇帝不忍心看了。 不忍心归不忍心,茜香国是来进犯的皇帝可是记得牢牢的。皇帝一指,对他二哥和南安郡王道:“你二人带领人马去港口,将其余人等拿下……船直接烧了便是。”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痊愈复出,再战江湖~~ 第64章 六十四 不相干的人走了一干二净,场上就剩下戴公公和贾敬两个跟皇帝心贴心的。皇帝微微一笑,道:“听闻国师家里两个孩子也上了战场,可是国师看起来一点都不紧张啊。” 贾敬看了皇帝一眼,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都没说话么,我这憋着雷准备劈呢,看哪个不长眼的敢把刀子往我家里人身上招呼。“陛下洪福齐天,此战必胜。陛下天恩浩荡,臣还得感谢陛下能给臣家里人一个建功立业的机会。” 皇帝哈哈大笑两声,国师紧张了,这种场面话他原本只当着外人才说的。 戴公公不说话,看着眼睛都小了一半的皇帝和虽然面无表情但是一直牢牢盯着战场的国师,脸上的褶子都笑得皱在了一起。 茜香国的几万人马很快就被清扫干净了,一个都没留。 在这一点上几人难得保持了一致,留着回家过年么? 不过在战后事宜的处置上,观点又不一样了。 皇帝原是想着将总督降上几级,以观后效。 二王爷眉头一皱,就一个字:“杀!”理由倒也充分,守不住城池,还让茜香国抢夺了许多财物,这种人留着一点用也没有,杀了才能让后人警戒。 皇帝觉得很有道理,偏头看向贾敬,要是国师也是这个意见就好了。 贾敬抿着嘴不说话,他还记得二王爷前些日子说他带了三个废物上战场呢,还有明里暗里的挤兑他。“臣以为此人可留。” 皇帝有多信任贾敬,从这儿就能看出来了。要是别人提这意见,早就被皇帝撇冷眼了,但是现在说话的是国师,皇帝很有耐性的等着他下面的解释。 “此人既然已在这件事情上吃了亏,以后必会更加注意,做事也会更加稳妥。昨日让他配合着大军打*阵,倒也算功劳一件,不如让他依旧坐着总督之职如何?”话虽这样说,但是贾敬心里也没底儿,不过还有和尚道士两个人呢,派来监视总督绰绰有余。 国师说的似乎也很有道理,皇帝略有迟疑的点了点头。 总督很有眼色的率先将头磕得咚咚作响,“谢陛下隆恩!谢国师!”于是饶恕他被板上钉钉了。 二王爷气得胸口起伏不定,总算还记得现在人太多,有些事不方便说,便狠狠的瞪了贾敬一眼,等晚上到皇帝帐中再清算。 说完了总督的脑袋问题,下面就是整个战报了。前面皇帝半眯着眼睛听着,直到这一句:“……共计纹银三百九十六万四千八百两……” 皇帝眼睛睁得老大,直愣愣的问了句:“你不是说银钱不够吗?”早前国库还有一千四百多万两的时候,户部尚书在朝会上说国库空虚,粮草也没剩下多少,不足以支持军队外出打仗。 这不是我说的啊……汇报的人愣住了,心中呐喊道:谁知道皇帝会御驾亲征啊,于是粮草什么的都算得是实价,再加上国师随行,草药什么的都没用多少,一颗仙丹全部搞定,最后真正在战场上的时间才两天,也没什么伤亡,于是最后才只用了这么点银子。 话说这统计刚出来的时候,户部也吓了一跳。要是搁在以前,就像上回二王爷领兵的时候,二十万人马最后用了将近三千万两银子,那次是怎么算的,士兵的俸禄每月一两,战死的是一百两抚恤金,伤残的是五十两,还有给各个衙门的孝敬,比市场价翻了三番的粮草价格,等等。总之这么一大笔银子,最后实实在在花到战场上的,大概不足二分之一吧。 汇报的人是个小年轻,冒着一头冷汗反应却很机敏。“回禀陛下,实在是陛下洪福齐天,才这般顺利。” 皇帝满意极了,他点点头,不过心里又给二哥记了一笔,每次他带兵出去,银子就没少于两千万两的。不过稍有点愧对国师啊,拿了他的家产,最后国库的银子还剩这么多……皇帝跑神了,直接拨银子给国师名不正言不顺的,得想个什么法子才好…… 户部的人继续汇报,而大捷的战报也已经坐上日行八百里的快马,到了京城。 可不是大捷吗,伤亡不到五百人,两天解决战斗,就没这么打仗的。 捷报传来,所有人都很满意。从上往下说,太后满意,皇帝是她亲儿子,现在这般出息,太后走路都快飘起来了;公主也满意,捷报上说了,她未来夫婿奋勇杀敌,还救了两个士兵呢,公主偷偷红了脸,嘴角不住的上扬。 抓住机会将自家儿子送进战场的人就更满意了,没听捷报上说么,这次都是年轻小将的功劳,皇帝要大大的赏赐呢。 总而言之皆大欢喜,留在京中的丞相李大人也撸着胡子,幸亏当初差不多已经被满门抄斩的荣府的姻亲上门告状的时候被他搪塞过去了,看看国师这幅如日中天的上升势头,这不拿鸡蛋碰石头么。 盯着他的丞相位子就盯着吧,反正国师家里的孙子还不满二十,等他成长到能当丞相的年纪,怎么着也得二十年后了。 那人是怎么说的,“国师贪了荣府的家产,贪了林府的家产,药还卖的特别贵。” 其实李大人当初曾经意动过,他在意的是第二条,首先荣府的家产不能说是贪,毕竟是皇帝下旨补偿给国师的,药卖的贵这一条也没什么好说的,李大人也算是国师药铺里的常客。没错,李大人虽然看贾敬很是不顺眼,但是每当铺子里出新品了,李大人的家仆也会去彻夜排队买一颗的。 贾敬虽然每天上朝都会给同朝为官的几位大人带些药丸,免得他们花时间去排队,顺便暗暗附和一下他们高人一等的心态,不过李大人倔脾气上来了,不想低头,因此一直都是差人去排队的,还都是生面孔,怕被人认出来。 不过在这等大事上,李大人却不糊涂,要是真告了贾敬,他老母亲的壮骨丹去哪儿买?万一搞不到,那他这丞相也到头了。 李大人想通这一点,克制住自己内心的冲动,就发现面前据说是荣府原来大房继妻的弟弟的邢德全眼神闪烁,再加上他口中不住的说银子,李大人疑心就更重了。 李大人哼了一声,压低声音道:“你先回去待着,这些日子别出门,等皇上回来……”李大人故意话只说一半,剩下的由邢德全自己去猜,至于他往哪个方向猜,就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了。 邢德全犹犹豫豫,说:“大人,小的在京中……家产又都被贾敬夺了去……手头有点紧……” 李大人差点没忍住哼了出来,你那点家产,你知道他贾敬一颗壮骨丹卖多少银子么,够你花一年的! “你随他去认个门,回来送银子过去。”李大人扭头对身边跟着的小厮说,当然不是真的送银子了,就是借机打发他而已。不过是街上偶遇,李大人好奇多问了几句,他还能有胆子找到丞相府里要银子不成。 三两句话将人打发走,李大人又有点不甘心,私下差人去打听了打听,第一天下人回报,这人原本小有名气,在荣府没倒之前手下花钱没个数。李大人叹了口气,又叫人去打听着,直到第三天下人回报:邢德全被二王爷的人带走了。 这下可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了,李大人有一丝丝的幸灾乐祸,准备等着看好戏了,不过就他来看,想要靠邢德全说的那几条扳倒贾敬,难得很! 但是因为李大人没上钩,邢德全在面对二王爷的时候明显多说了一些,比如他从尤老娘那里打听出来的,贾珍曾经密谋毒害过自己父亲的妾氏,而且还是一尸两命,又比如这妾氏的来历其实有点不清不楚。 二王爷上心了,立刻将人带在了身边,甚至这次上战场也带上了他,而现在,二王爷正拉着他在皇帝的帐子里一条条数落贾敬的罪名,力求不能让皇帝在封赏国师一家的圣旨上落大印,而且他的妹妹也绝对不能嫁到这种人家! 皇帝拿着奏折的手有点抖,因为二王爷上的折子一共列了洋洋洒洒不下二十条罪责,大到贪图林家家产,小到囤积居奇,将寻常药材卖高价,还有一条是告贾珍的,就是谋害父亲妾氏,当然这条也牵扯到了贾敬,说他失察之罪,甚至还扯到了贾蓉贾蔷两个身上,要取消他们两个参加科举的资格。 大帐里还跪着邢德全,抖的瘫软在地上,半响说不出话来。二王爷很是恨铁不成钢的踢了他一脚,没出息的东西。 “陛下!”二王爷大声道:“就算国师这次将臣劈死,臣也要冒死一谏,这等奸邪小人,如何能留在朝堂之上!” 贾敬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可是二王爷这非同一般的正义感是从哪里来的,还是二王爷一直看他不顺眼? 贾敬没说话,等着皇帝表态。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不好意思说…… 第65章 六十五 对于自家二哥和自家国师不对付,皇帝有些为难。 成年的兄弟就剩下二哥一个硕果仅存的了,但是要让皇帝为了这些莫须有的罪名惩戒国师,不仅仅是下不了手的问题,别一道圣旨发出,国师就带着家里人白日飞升了,皇帝最怕这个了。 皇帝想了想,将手上奏折递给国师道:“国师先看看。”说完,又有点软和的对二王爷说:“二哥,这里面有些事朕是知道的……”说的较为婉转,其实内在的意思就是:这事是朕授意的。 二王爷明白皇帝说什么,但是又不甘心,眼睛一瞪,又说:“此人家教不严,纵容其子行凶,这难道皇帝也知道!” 皇帝有心解释一二,比如国师原本的儿媳妇不能共患难什么的,十之□□是诬陷不过,还没等他下定决心以皇帝之口讲这些家长里短的八卦,国师轻轻咳嗽了一声。 他已经将手上奏折中之中一共二十三条罪名飞快的看了个遍,心中实在是想给二王爷点个蜡。 二王爷想必是不知道告状一次最好只说一条这个道理的,这奏折上还列了不少诸如生活奢靡,强占别人土地等等一看就是凑数的罪名,反而将最有可能被定罪的,比如纵子行凶和贪墨林府家产这等事情给掩盖了。 不过就算这两条也不怎么有说服力,纵子行凶,他二王爷要怎么查?难道全凭已经因为七出之罪被休了的尤氏的一张嘴。至于贪墨林府家产,林如海送来的银票还一直藏在他的袖里乾坤中,就算二王爷将他的国公府翻个底朝天,最多也就是能找到些林如海的旧书籍等物。 贾敬有恃无恐。 “陛下,臣冤枉!臣自请查封国公府,请陛下彻查!”说完,贾敬还有点挑衅意味的看了二王爷一眼,以他现在的身份,也确实不用再忍什么了:你告我啊,我现在不劈你,等回了京城我让你头上再晒不到太阳。 二王爷一下被激怒了,当时就想带着亲兵直接回京了。 不过国公府是那么好查封的么。 “国师严重了。”皇帝从龙椅上下来,站到两人中间又道:“二哥消消气。”查封国师府,皇帝可干不出这事儿来,一来国师没错,二来这一查封可就是大污点了,他妹妹还怎么嫁过去? 贾敬心里明白的很,查封下来就是家道中落,再下来就是辞官或者斩首这条路了,皇帝除非跟他一样被人穿了,他怎么都不会下的了这个手。 贾敬直起身子,看也不看二王爷,道:“臣还要去看看在战场上受了伤的士兵,先行告退。”说完,他一转身走了。 这可是第一次有人这么给二王爷没脸,要不是昨个南安王拉着他的手给他仔仔细细说了一个晚上跟国师对着干的后果,他早就一脚踢上去了。 “你是没看见。”南安郡王一边说,一边唏嘘道:“皇帝那个不怎么合理的提议一开始是没什么人答应的,可是后来贾敬往他背后一站,眼神就那么一扫,啧啧,我都能猜出来他心里是怎么想的:你家里的红颜丹不要了,壮骨丸不要了,还是你想先帝半夜去找你或者打雷也可以。”南安郡王拍着二王爷的肩膀,“你还是忍忍吧,满朝文武,能支持你的绝对不超过这个数。”他伸出右手一比划,不超过五个。 “更重要的是皇帝不站在你这边。” 二王爷想到此处,跪到了地上,情真意切的对皇帝道:“陛下,我们可是一家子兄弟。” 要是贾敬在这儿,可又要极其不符合世外高人形象的撇嘴了:一家子兄弟,你家里大哥是怎么死的,老三老四又是怎么死的,老五的爵位是怎么丢的,老七又是如何去守皇陵的,呵呵,好兄弟。 皇帝拉起二王爷,脸色不阴不晴,想必也是想起了自家兄弟做的好事,但是二哥目前来说除了跟国师不对付,倒还真没犯下什么犯上作乱的事。 皇帝总体说起来是个善良的人,二王爷几次反驳他的意见,有时在群臣面前给他下不来台他过后也就忘了,毕竟没犯什么大错误,皇帝听听就过去了。 “二哥,明日大军就要回京城了,二哥不如先去检查装备。”皇帝道。一说到这个,二王爷的注意力立刻就转开了,也对,大军才是最重要的,方才国师去看望伤病员了,可不能再被他妖言惑众了,二王爷抱拳告辞,急冲冲出了营帐。 至于邢大舅,像一滩烂泥一样被拉进牢房了,完全被遗忘了。 打发走了二哥,皇帝刚想歇歇,国师来了。 贾敬可没走远,也不像他所说的去看士兵了,他在皇帝帐子周围游荡着,要是别人,侍卫就拦了,可是那人是国师,万一他是在仰望天空,夜观天象呢? 皇帝对于国师去而复返可以算是意料之中,不过国师下面的这番话就是意料之外了。 贾敬回来不是告状的,他先是犹豫那么一小会,刚刚能让皇帝看出他内心挣扎,然后声音略小,道:“陛下,臣回去想了又想,心中难安……” 不像啊?皇帝诧异,国师内心强大,又是半仙之人,如何会因为这种事情心中不安呢?不过这是个好机会,皇帝轻咳一声,脸上换了个他最近才掌握的威严之笑,轻声细语的安慰,“国师莫怕,朕总是信你的。” “陛下~”贾敬情深意切的唤了一声,道:“臣觉得二王爷的话也不无道理。陛下对臣如此厚爱,臣如何能担当的起。再者臣虽以世外高人自称,但是与红尘牵绊甚多,臣是怕在红尘历练中失了本心……” 皇帝没听明白,每当国师长篇大论的时候皇帝都会很小心,因为不到最后一句的时候是听不出来国师想说什么的,明明前面铺垫了那么多,到最后一句话锋一转成了另一个意思。皇帝打起十二分精神,一句评论都没发表。 “……臣请辞官,离世修行……”其实也不能叫辞官,国师身上可是一个实职都没有的。 “国师这是怎么话说的,朕相信国师。二哥他是无心之言,国师千万别放在心上。”皇帝着急了。要说国师可比二哥重要多了,这次出征,二哥可是除了提反对意见,可什么作用都没有。 皇帝急忙挽留,可是国师一直说他怕失了本心,不过来来往往三四次之后,国师松嘴了。 “要臣留下,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二王爷……” 好么,果真是二哥和国师只能留一个,皇帝忧愁了,他真的不会被后人说是残害兄长么?皇帝已经开始想着如何卸了二哥手上的兵权,又如何能找一个合理的理由将他驱逐出朝堂。一个字,难! 贾敬有些扭捏,重复了几遍二王爷才小声而又迅速的说:“臣请陛下将二王爷留在朝中,以便时时刻刻提醒臣,让臣记得臣是为了天下百姓,为了陛下的长治久安才入朝的。” 皇帝刚松了一口气,就见贾敬又从袖子里掏出个小瓷瓶来,说:“臣方才观二王爷脸色不好,不日间旧伤必定发作,这是臣的丹药,请陛下转交给二王爷。” “也别说是臣的丹药,臣怕二王爷赌气……” 皇帝接过丹药,哭笑不得,这真不是明月和沟渠么…… 这还真不是,贾敬见皇帝接了丹药,高高兴兴的告辞了,不过一出皇帝的营帐,他就朝着二王爷的住处瞥了一眼,我让你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看着公主嫁进来,看着我家里三代四口人天天上朝,全部在你面前晃着。 皇帝帐子里一个人都没有了,他这才能喝着茶水,坐下来休息休息。 国师不厚道,皇帝不好当啊~ 第二天大军开拔,一开始二王爷还时不时的冷哼几声蔑视贾敬,不过在他大病几天之后,又在无意中不小心听到了治病的药丸是国师给的,又无意之中听了贾敬那番引以为戒之类的理论,就彻底的忽略了贾敬,连鼻孔出气也不对着他了。 一行人用了将近一月回到了京城,来回近三个月的时间,皇后肚里的大皇子都已经呱呱落地了。 皇帝大喜,立了还不到取名年纪的大皇子做了太子,又大赦天下,还给公主未来的夫婿,贾蓉身上从荣国公传下来的爵位上升了一级。 贾蓉这会跟着贾珍两个坐在贾敬书房里,听着贾敬的教导。 “这次科考,你不能考上。”贾敬张口就来了这么一句,见到父子两个都没反对,连点疑问都没有,很是满意。 科举对贾珍来说本就是狗屁不通的玩意儿,他的儿子他知道,心完全不在这个上面,所以贾敬说了不能考上,他反而有点庆幸。 还有贾蓉,他还沉浸于祖父的高深功法之间不能自拔,虽然已经过去两个月了,但是并不妨碍他崇拜自己的祖父。当初上战场的那一天,每次敌军的刀快要到他面前了,就会被天雷劈那么一下,然后连人带刀浑身乌黑倒在地上。 贾蓉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不出意外,明天就结局啦~ 感谢扔雷和手榴弹的亲们,么么哒~~ 夜行。沉沦扔了一个地雷 yaviee扔了一个手榴弹 希乐扔了一个地雷 凉颜扔了一个地雷 xxshn1扔了一个手榴弹 夜行。沉沦扔了一个地雷 11074342扔了一个地雷 第66章 六十六 贾敬在回京的路上想了十天,如何能让他家里长盛不衰。当然作为一个明知自己会成仙,甚至现在已经是半仙之体的贾敬来说,这个问题略显境界低,不过总不能他前脚飞升,后脚这帮不成器的子孙后代就被人算计了去,所以贾敬还真得替他们想想后路。 公主嫁进来就是第一位。 要是没有茜香国这档子事,公主估计再有半年就要嫁进来了,不过被这场战争一打扰,这事还真不好说了。 拦路虎现在有两个:一是没婆婆,二来皇帝以为国公府没钱了,贾珍也以为他儿子娶亲没彩礼了,当然他家里的库房还放着不少御赐之物,可是这种东西能拿来当彩礼么。他爹是国师能赚钱不假,可是除非他爹把丹药价格再翻上两番,不然他们是无论如何都没法在半年之内凑足能娶公主的彩礼的。 贾珍忧愁了,可是他自己确实没什么本事来钱,直接问爹“你存私房钱了没”又有点儿不好意思,而且贾敬一点都看不出着急来,每天依旧是晃晃悠悠的上朝,下午陪皇帝练会字,隔个三五天开炉炼丹。于是贾珍只剩下整天看着他爹叹气了,反倒是较贾敬有点儿摸不着头脑。 “父亲大人,这蓉儿的婚事……” 原来是担心这个,蓉儿的婚事妥妥的都安排好了啊。“蓉儿不着急,得先给你找个夫人。” “哦。啊?”贾珍不解。 “不然你去宫里送彩礼么,点嫁妆也你来。” 这自然是不行的,贾珍摇头。“可是哪里来的彩礼呢,咱家里账面上就剩下不到两万两了,乌庄头最多也只能送来五万两,还有丹药铺子的银子……不过倒是能在彩礼单子上加些丹药。” 贾敬没跟他说理由,“这你放心,安心等公主进门吧。” 贾珍还是不理解他爹到底要怎么办。 皇帝一行人从江南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初冬了,闹哄哄的过了快一个月,才将有功的士兵和将军们封赏完毕。接下来就是腊月了,小年夜的时候,皇帝带着文武大臣去皇陵祭祖,国师也出现了,这倒是正常,可是穿着道袍跟在国师身后的那个小道士打扮的,不是国师的亲孙子么? 国师的亲孙子? 跟着祭祖的朝臣们对视一眼,这是来混脸熟了? 丞相李大人轻轻咳嗽一声,一语点破天机,“一会回去宫中还有祭奠。” 众人点头称是,可不是么,这是去混公主的脸熟了,不过国师家里的孙子长得好,谁都挑不出毛病来。 李大人自从上次邢大舅上门之后想通了一些问题,跟贾敬的关系进入了一个新篇章。简而言之,就是他俩私底下和好了,但是别人不知道,包括皇帝。于是李大人还时不时的跳出来说说国师的不是,但是都无关痛痒,国师也时不时的怄两句丞相,两人针锋相对,不亦乐乎。李大人有了丹药铺子的八折卡,还享受到了和尚道士来无影去无踪的送药服务,决定要好好守着这个丞相的位子,直到卸任给贾蔷。 贾蓉穿了道袍跟着贾敬去了皇宫,众人本以为这事就完了,谁知过了两天早朝,贾蓉又跟着国师后面上朝了,当然他没座位,站在国师后面。 这时候皇帝还没来,朝臣列队站在朝堂上。 “大胆,你身无官职,区区一个男爵,有何资格参与早朝!”李大人一脸愤慨,大声喝道。要说明面上跟贾敬对着干也不是没好处的,除了丹药,他还收获了一干同僚的敬佩眼神,敢跟国师对着干,需要的可不仅仅是勇气。 贾蓉看了看他祖父没有发话的意思,便上前一步道:“李大人,我乃祖父唯一的传人,跟着他是为了感悟天道,并不会在朝堂上发声,李大人莫要冲动。” “这不合规矩!”李大人继续道。 而且让那些寒窗苦读十年的学子们情何以堪啊,这估计是其余绝大多数朝臣的心声了。正三品之上才能上朝,正五品之上才能有得见皇帝的机会,什么都顶不上一个好祖父重要。 贾蓉得了贾敬的真传,当然炼药的功夫他下辈子也学不会的,算命求雨什么的也别想,贾敬能教给他的就一个字,装。 于是任凭李大人再问什么,贾蓉都一副我解释过了,不理你的表情一言不发了。 李大人也没机会说几句话,正闹哄哄的时候,皇帝出现了。 众朝臣磕头之后,皇帝开口了,“国师已经跟朕说了,朕准了。” 这下谁也没话说了,马上就是新年了,各人家里都是一大堆事情,武将们不关心这种事情,再加上上次回来提拔的小将都对国师印象好的不得了,所以武将那边完全没意见。至于文臣,因为最近事情太多,精神没办法集中,不能做出一篇花团锦簇又旁征博引的奏折来反驳,所以这事暂时被搁置了。 几个相关人士一合计,反正这是年前最后一次上朝了,一切等过完年再说吧。 过完年这事也没被提上日程,因为皇帝的心情十分不好,他除了不训斥国师,剩下的人都给训了个遍。 比如将拿奏折扔人脸,“字体大小不一样,朕看着累!” 或者,“你是朝廷大臣,顾及着朝廷体面,把脸洗干净了再来!” 再者上朝的时候,“声音大点,听不见!” 就算算上在娘胎里的那一年,皇帝岁数也才三十不到,按理说不会啊。 除了朝廷上,后宫里也不得安生,皇后没挨过骂,剩下的妃子被骂了个遍。吃少了挨眼刀,吃多了也得不到好脸,穿的颜色鲜艳了皇帝头晕,穿素了皇帝又嫌不吉利,总之是人心惶惶,生怕下一个就轮到自己。 脸黑的那个还好说,找到国师买了美白的丹药了事,剩下的都跟无头苍蝇似的,一个个神经绷得紧紧的上朝。皇帝这明显是找茬么,但是也只能受着了。不过,或许国师有法子? 贾敬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他自家儿子也被骂了么。“唉,要不试试百忧解?” 得,死马当活马医吧。 当天被骂的最狠的户部侍郎先买了一颗体验装,要说效果真的是好,配得上百忧解这个好名字。吃了之后晕乎乎的,能微笑面对皇帝,完全不往心里去了。 可是,国师,您这药能给皇帝也来一颗么?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加班,先短小一下,明天继续。 第67章 六十七 过完年后的第一件大事就是国师家里娶儿媳妇了,国师那“不争气”的儿子娶进了第三个夫人。不争气是京城里年过三十的大老爷们加的,略略透出点酸味来。 还真让他找到了,不过这种命,除了国师,也没人敢下手了吧。 新娘子今年二十五,娘家姓王,年纪是大了点,但是配三十出头的贾珍还是绰绰有余的,更关键的是要给公主当婆婆,不年长几岁怎么行。 这个没什么,从宫里放出来的女官也都这个年纪,还都是大官们续弦的首选,不过家里能死这么多人的,也就她一个了。 新娘子算是书香门第,大家族出身,教养也不错。第一次选秀的时候十五岁,谁知都已经过了初选了,家里大伯死了,姑娘服了一年孝,错过了这次选秀,等再下一次就超龄了,于是回家自行聘嫁。 但是这个年纪还没婚配的男子也不多,再加上姑娘家里条件太好,所谓高嫁低娶,挑了一年这才挑到一个合适的人家,连庚贴都没换,姑娘家里又死人了,这次是祖父,于是又是一年的孝期,从这个时候开始,就隐隐传出这姑娘命硬的说法了。 后来男方家里也死了人,两家心照不宣的将婚事搁置了,反正还没走上正式程序。 再后来,就是女方家里不敢嫁姑娘了,除了姑娘亲爹妈不怕,剩下的姑姑,叔伯等等都怕下一个就轮到自己了。 一直到国师登门。 这人选还是太后想起来的,王家姑娘的娘家跟太后有那么点关系,有一次太后的妹妹进宫说起了这么个事,都说这姑娘是嫁不出去了,家里人都打算好吃好喝的伺候着算了。 于是太后将这个人说给了国师,当然太后言语也比较委婉,虽然是国师,但没准也忌讳这个呢? 贾敬点了点头,说要去王家看看再说。 去了王家,贾敬就更满意了。首先这家里家教好,见了几个人都是和蔼可亲,长辈不在他面前摆架子,小辈也都很是礼让,再者他借着国师的名号见了王姓姑娘一面,总之张得符合他家儿子的审美,在家里又是管事的,各方面都不错。 至于一出嫁就死人这种事,贾敬乐得给人一个定心丸,他先是装模作样的看了所有王家人的面向,沉吟片刻后道:“此事不难,我保你家里三年之内无白事。” 王氏的爹都快哭出来了,姑娘总算能嫁出去了。当爹的一高兴,王氏的嫁妆直接上了一个档次,叔伯姑姑等的性命保住了,添盆的又多了那么三分,总之皆大欢喜。 新媳妇一进家门,忙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准备给公主的彩礼。 直到他爹把这三五个月因为卖百忧解而收的银子还有来打听皇帝为什么突然发火而收的礼单拿出来,说添进彩礼里,贾珍才明白皇帝跟他爹关系有多近了。 感情是知道他家里没钱了,配合着他爹从人手里诳银子来了。贾敬看着他儿子一脸纠结,又有点幻灭的表情,很是体贴的没告诉他真相,其实这主意是皇帝主动提的。 贾珍摇摇头,道:“把养颜丹再加上一盒,这个家里的存货还多着呢,宫里的太妃们就想要这个。对了,给你娘家也送上一盒。”这几年经历的事情多,贾珍也基本脱了浮躁的性格,放宽心听父亲的话,别的他也管不了许多了。 贾敬在四月份选了个吉日去下聘了,聘礼里最大的亮点,就是国师安家立命的根本了:丹药。号称能让宫里几大巨头吃一年的丹药。 因为是国师,所以公主也出来小露了一把脸,在太后半真半假的客气中给贾敬行了个半礼,换来国师一句:“公主一看就是个有福气的,子孙满堂,是高寿之相。” 这夸的还是自己孙子有本事吧,毕竟公主的子孙是姓贾的。不过这话说的大家都很满意,尤其是公主的亲娘,脸上都笑出褶子来了。没关系,晚上回去吃两颗丹药补救一下。 公主下嫁可跟贾珍娶媳妇不一样,不是两三个月就能搞定的。礼部递上来的折子,将整个程序走完也要到年底了,最后选的日子是十一月初八,很少有人会选在这种日子成亲的,一来天气太冷,二来京城冬天风雪大,不过想想那个人是国师,应该没有问题的吧。 下聘过了一个月,皇帝总算是渐渐止了怒,不再无缘无故的骂人了,恢复了他一贯平和的处事风格,因为隔得也比较久,除了隐约猜到一半真相的贾珍,也没什么人怀疑到贾敬身上。 王氏代表着贾府,跟皇宫按照既定程序慢慢准备着公主的婚事,转眼就到了八月,去年被延迟了的科举开始了。 这就说到上回贾敬说的“蓉儿不能考中了。” 与其让两个孩子都去科举,不如就让蔷儿一人入朝为官,横竖蓉儿已经是驸马了,他身上还有个国师之位可以让蓉儿继承了,这样皇帝心中存着补偿之心,蔷儿的为官之路就更是顺遂了。再者现任皇帝没得说,但是下一任呢? 好在家里人都没什么意见,这事儿也就这么定了。 “祖父……”贾蓉扭扭捏捏道:“上回孙大人出的题,说让我好好背。” 贾敬略一思量,便明白贾蓉什么意思了,这就是已经被划了重点,又透了题,想考不中也难。“傻孩子,谁让你现在就考不中了,乡试、会试、殿试,你得撑到殿试才能被刷下来,要是你乡试都没过,明天公主就能来退亲!” 贾蓉脸红了。于是乡试之中,两人都中了,大约二十来名左右,不高不低,众人总算是松了口气,还好还好。 十一月初八,天晴得万里无云,贾蓉骑着高头大马去宫里迎亲了,贾珍则带着贾蔷在家里迎接客人。 “恭喜恭喜!”来人无一不笑容满面。就连唯一真正跟贾敬过不去的二王爷,也屈尊降贵来了国公府祝贺,嫁得是他妹妹,总得来看看不是。 为了以示尊重,新建的国公府分了三分之一的地方建了新院子,花园假山,亭台楼阁一律不缺,二王爷总算是点了点头,跟着众人又回了正堂。 孙子娶媳妇,娶的还是公主,这辈子就这么一次了。所以国公府里的好东西全被摆了出来,比如先帝最爱的,后来被戴公公换出来的镶了宝石的玉如意,还有现任皇帝最爱的字画。甚至国公爷家里用来供奉圣旨的都不是供桌,可以算得上是供“架”了。 见了这幅场景,家里有姑娘的又开始打量国公爷的另一个孙子贾蔷了,虽然不是亲生的,不过长得一样好。 婚礼贾敬只露了一面,毕竟娶的不是他自己的媳妇。 重头戏是在婚礼第二天,他叫了一家子男丁在书房里道:“为父打算将来给皇帝陪葬了。” “啊?”贾珍一声惊呼出声。 贾敬点点头道:“这样我府上一个家丁跟着先帝陪葬,为父又跟皇帝陪葬,将来有点什么事,你就哭着喊着说要去守皇陵,想必皇帝也不会把你们怎么样的。” “父亲。”贾珍感动极了,眼看着泪就流出来了,没想头上挨了贾敬狠狠一下,“我还没死呢!” 结完亲,没两天就是过年,再下来就是会试了。 科举这种事情,虽然是封了卷首遮了姓名的,但是如果真的想做点什么记号,还是很容易的。比如贾家兄弟两个的答题纸就比别人用的大了一些,还厚了不少。 改卷子的官员都齐齐去贾家突击过,因此字迹什么的都是认得的。第一眼看到那份默写了皇帝诗词的卷子,都齐齐的掩面,这人家里是个有本事的,这东西都能找来,不过你就算能默写出来皇帝的起居注也不能让你过啊。 再仔细一琢磨,是国师孙子,这下不好办了,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一咬牙,这事咱做不了主,递给皇帝吧。 皇帝看到这张不伦不类的卷子,哑然失笑,道:“这孩子也是个有心的,朕竟然做了这么多诗,也罢,赐个同进士出身如何?” “陛下说的是。” 等到圣旨下来,贾蔷中了榜眼,贾蓉在皇帝的暗示下成了三甲第一名。一个开开心心去做了御史,一个高高兴兴回家跟着祖父学习如何当国师去了。 儿孙满堂,也没人再给他找麻烦,一切都很顺利,贾敬想他飞升前的最后一辈子也就值了。 作者有话要说:(一)皇帝五十大寿 皇帝五十大寿那年,已经修好二十年的皇陵被挖开了。 众说纷纭。 “陛下这是……”不好了?后面那三个字不敢直接说出来。 点点头,“有可能,想必是找国师算过了。” 一时间人心惶惶,皇帝换届,可是大大的机遇。 直到太子殿下惊慌的冲到他父皇面前说还没准备好,谜底才被揭开。 太子殿下头顶着一个包,回到皇后的寝宫,面色沉寂对着等在那里的一干女性亲属道:“父皇说了,国师答应陪葬了。” (二)找我爹揍你 贾敬离开的那天给贾珍留了两样东西。第一是一摞小册子,第二是一箱子香。 小册子里记录了京城未来一百年的天气,就是凭借这个,贾家牢牢把持住了钦天监监正一职。要说贾敬走的那年贾珍也快六十了,留个三五年就差不多了。不过贾敬看着自家一个个粉嫩嫩的包子,长叹一声,“儿女都是债啊!” 后来他主动加到了五十年,想想又觉得不放心,最后一本小册子写成了两本,两本变成了一摞。 至于香是做什么的,这里面隐藏了华夏民族从古至今的一个大道理,“我爹是xxx!” 贾敬离开的前两年还好,余威尚在,那些人总还记得国师是活着跟着皇帝的灵柩进了皇陵,因此对待贾家人总是客客气气的,再加上还有公主这层面子,所以一直平安无事。 但是总是有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比如新科的状元。 能考上状元自然是有才的,但是这状元不仅有才,还有一颗桀骜不驯迫切想立功的心,这就是灾难了。 在他眼里,贾氏一族是毒瘤,必须得铲除,然后还政于皇帝。 他上的第一份折子就是弹劾贾氏一族的,比如哄抬物价,把持朝政等等一系列罪状,没错,那会贾蔷做了丞相,贾蓉是国师,带着自己和公主的第一个儿子时不时的上上朝,还有贾珍,依旧是钦天监监正,贾蔷的第二个儿子刚进翰林院,负责在早朝上记录。 这折子念出来之后,贾家人倒是面无表情,皇帝愣了,什么都没说就直接下朝了。状元有点沾沾自喜,觉得胜利在望了。 早就已经上不了朝,甚至连门也不太出的二王爷,现在是二王叔了,听到这个消息,呵呵冷笑一声,“你真以为国师回不来么。” 下人惊恐,“国师?总不会是那个进了皇陵的吧?” 还真是那个,晚上天黑了之后,贾珍带着一家老小,敲开了状元家的大门。 一看人这么多,状元还以为是来砸场子的,被吓了一跳。 贾珍敲开门之后就直接领头走进了院子,左右一看,在烛火上点燃了三柱他爹留给他的香。 青烟渺渺,不过三五息之间,就见贾敬穿着陪葬那天新做的红色国师服,顶着那张依旧只有三十岁的脸出现了。 状元直接被吓得跌坐到了地上,国师,大名鼎鼎的国师! “你欺负我儿子了?”说完,贾敬从袖子里一抽,拿出一卷圣旨来,墨迹还没干,但是确实是先皇的笔记,上面还有新鲜的大印一个。 “给。”贾敬将圣旨往状元手里一递,状元哆哆嗦嗦打开一看。 刨去必要的废话和诸多显示文采的词汇,总结起来就一句话:谁欺负国师家里人,谁就别想当官,欺负的狠了,脑袋也别想要了。 贾敬都已经坐在贾珍的马车上了,状元还在地上,一动不动。 “爹,这圣旨……”贾珍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 “担心什么,大印跟着皇帝陪葬了,都在皇陵里,你想去看看么?” 这下贾珍的头也快要摇掉了。 “你能别这么浪费么。”贾敬突然来了一句。 “啊?” “点一根香就够了,我来了之后香就可以灭掉了,还能多用几次。”贾敬道,说完又从袖口里拿出个小盒子来,“差点忘了给你了,当初林家的家产,一共两百五十万两,收好了。” 我的亲爹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