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后,爱连说》 第一章 玲珑骰子安红豆 入骨相思知不知 万重楼阁连绵,雄壮的宫殿映照在朝阳初起的光晕里,似如仙境,金色的琉璃瓦一眼望不到边,如金子铸就的殿宇一般,让人睁不开眼。 少年天子头戴金冠,垂珠的冠帘遮蔽着他脸上的神色,让那些站在殿堂中央,仰望着他的众人瞧不清他眸中此刻真实的情愫。 铺就的红毯一直延伸的殿外,须臾,司礼的太监一叠声地呼喝着“上殿”二字,一队宫人簇拥着一位身着金罗蹙鸾华服,外罩玫瑰红蹙金双层广绫长尾鸾袍的女子由远而至,殿内众人均是屏息,望着眼前的一幕默不作声。 大殿布置奢华,却在此时鸦雀无声,华服宫装女子被左右两侧的侍女相扶,慢慢抬起金莲,一只小巧的金莲在裙摆里半含半露,金枝儿缀花寒露千层底的绣鞋上,那用明珠点缀而成的露水盈盈反射着朝阳的光芒,带了一丝五彩金光。 女子在大殿中央跪下,一头青丝绾成惊鸿朝天髻,连鬓角新生的绒发也被仔细地用茉莉花水抿在了发丝间,银凤镂花长簪绾发,额前双鸾点翠的步摇,隐隐遮了她眉间的一点殷红,女子眼角点了胭脂,一双涵烟眉在尾稍淡入发鬓,别样的娇媚。 女子朱唇轻启,婉转如莺的声音泻入空寂的大殿: “臣妾,正一品贵妃,惠妃梁式,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头顶的帝王,并没有立刻接话,似乎有些愣怔,但也只是一瞬,须臾,嘴角勾了笑意,从金銮之上起身,步下阶梯,亲手将地上的女子扶了起来。 “今日……你真美……”帝王轻声地言语,广袖之下,攥住了女子的柔荑,拉着她就要迈上高台。 “皇上不可!”蓦地,沉默的朝臣队列里,迈出了一位紫衣官员,帝王微有些不悦,在阶梯前住了脚,转身望着大胆阻他去路的年轻官员,抿了唇。 “有何不可?” “回皇上,今日皇上册立皇贵妃,本是大喜之事,但皇上如此却不合规矩,册立皇贵妃,本是皇后之责,如今慧嘉锦皇后虽身入冷宫,但皇上并未废其称号……” “你的意思,是要锦皇后来操持大典了?”帝王有些冷笑,锦儿,你已然入了冷宫,却还是有这么多人惦念你啊…… “臣并非此意,臣之意是,皇上亲自操持惠妃册封大典,是对惠妃一门无上的荣宠,惠妃娘娘应该感念隆恩,怎可与皇上并肩登上金銮?这该是大不敬啊!皇上!臣身为礼部尚书,不能看着如此有违礼制的事情发生!”年轻官员以头触地,言辞激烈。 帝王眼眸微眯,冷冷地刺向跪着的人,薄唇间抿起的全是怒气。 “周大人所言甚是,是本宫逾矩了。”女子轻柔一笑,轻轻挣脱了帝王的牵绊,在殿前跪好,“谢皇上垂爱,皇上不能为了臣妾破坏礼制,国之治,后宫之治,都需要礼制规范,臣妾惶恐,请皇上允许锦皇后,为臣妾加封。” “你确定?”天子似乎听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而随着女子的话音一落,安静地大殿内瞬间响起了不安的轻语。 女子抬头,恳切地望着高高在上的帝王,认真地点了点头:“臣妾恳请皇上。” “来人!去长亭殿请皇后!” 入秋了,叶黄而落,青衫的女子未曾梳发,如瀑一般的发丝披散在肩头,脸色苍白,下巴尖削,如黑葡萄一般的双眸半开半阖,盯着手下铺开的宣纸被一滴浓墨侵染,眉间聚满了愁思…… 微微叹气,轻轻提笔,单薄的青衫内,一双素白的柔荑,指尖通红,落下时因为颤抖,笔画并不是很连贯…… “娘娘……”屋外,一个挽着衣袖,满脸汗珠的宫女,端着木盆走了进来,望着单薄瘦削的女子,微微红了眼,都说天家薄情,帝王薄幸,果然不假……往日的恩爱,今日看来,更是那女子的一身伤痛。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女子声线微颤,豆大的泪珠滴在了质量并不甚太好的纸张上,热热的温度似乎还冒了一缕几不可见的青烟。 “娘娘……”身后的宫女放下衣盆,轻步上前,哽咽道,“忘了吧,忘了皇上吧……不值得的……” “不值得?”女子微微回头,通红的眼睛里泪水决堤泛滥,“为什么?轻烟,为什么?” “娘娘!”宫女有些忍不住,抱着她的腰身跪在了地上,“今日……今日是梁皓雪的册封大典!皇上已经进她为皇贵妃了!娘娘,您醒醒吧!” “皇贵妃……”女子踉跄了一步,有些不敢置信,茫然地看着四周,似乎一时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不会的……他说过,为了本宫,他绝不会立皇贵妃的!他还没有废了本宫!” “娘娘……”宫女失声痛哭,她可怜的娘娘…… “井底点灯深烛伊,共郎长行莫围棋。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女子慢慢地弯起了唇角,轻灵的笑声由小到大,素手紧紧地抓了胸襟,笑的几乎喘不上气来。 “娘娘!”宫女猛地起身,将有些狂乱的女子抱进了怀里,紧紧的。 “入骨相思知不知……”女子最终还是说不下去了……他怎么会知?他就算知道,又怎么会来看她?他不知……这辈子,都不知…… “皇上有旨!锦皇后接旨!”宫中太监尖细的嗓音蓦地在门外响起。 屋内两人均是一愣。 “轻烟,本宫没听错吧?皇上下旨了?皇上还记得我?!”女子快速地推开抱着她的宫女跑出门去,身后来不及抓住的宫女也立马回过了神,随着她出了殿门。 “是皇上的圣旨吗?!”女子迫不及待地上前抓住传旨的小太监摇晃,那小太监被她吓了一跳,帽子都有些歪,下一刻,看她依旧疯狂不止的样子有些不耐,用了点力气推她一把,看着她跌坐在地上冷道,“是皇上的圣旨,皇上口谕,传锦皇后前去紫宸殿主持皇贵妃册封大典,打扮妥当了,别让朕瞧见一幅要死不活的模样。” 跌坐在地的女子一脸呆滞,脸上的狂喜还不曾掉落便僵在了脸上,哆嗦地起身,苍白的小脸似乎更加苍白了,带着些透明。 “还不接旨?!”那小太监态度有些差,随后朝身后的宫女扫了一眼,宫女们立刻会意,端着皇后的朝服凤冠移步上前,另一侧,早有宫女将地上的女子扶了起来,拉扯着进了屋子,轻烟紧随其后,带着担忧和不安在一旁伺候。 利落地梳好了发髻,女子似乎已经平静下来了,轻轻挡开要为她上装的宫女,接过她手中的胭脂,望着铜镜里如鬼一般苍白无神的人,颤了颤唇,手指尖勾起一点嫣红,轻轻点在眼角唇瓣,额前贴了花钿,纯金凤簪下垂挂的流苏将将遮住额前的一点红,执起黛笔,轻轻描绘,一对远山眉由深入浅。 “轻烟,你在这里等本宫……”女子从铜镜之中看着身后轻拭泪痕的女子,勾唇一笑,在这个宫里,恐怕也只有眼前的女孩儿会为她担忧,为她伤心了……父亲死了,弟弟被发配边境,娘亲和几个姨娘都充了官婢下落不明,在这里,她已经没有亲人了…… 从前的宠爱,是假的,从前的誓言,是假的,从前的记忆,也是假的…… 女子轻轻起身,厚重的朝服拖曳在地,那传旨的小太监望着眼前的皇后微微一怔,这妆容……跟今日册封的梁惠妃还真像…… 大殿之内,因为等待,气氛很是有些僵硬,慧嘉锦皇后曾是首辅大臣苏天越之女,庆历五年册封的皇后,庆历十年入的冷宫……大臣们不敢多言,只是在对视中相互传达着彼此的意思,帝王驭臣之道啊……兔死狗烹……首辅大臣受先帝所托扶持君王,十年来势力不断壮大,必为帝王忌惮啊……今日的下场,他们也是早就心知肚明的,恐怕苏天越也是预见得到的,只是可惜了他一双儿女…… 当女子迈入大殿的时候,所有人变得更加沉寂了,天色已然接近正午,紫宸殿位于宣政殿之后,奉先殿之前,皇宫主轴线之上,女子金莲轻移,目光从正对着她的女子身上,移到了高台金銮,帝王的脸,被珠帘遮挡,瞧不清面容,忍不住,女子眼圈又红了起来,可却是没有出声,只是勾起了嘴角,露出一方艳丽的微笑,提步上前,越过沉静不语的梁惠妃,缓慢地踏上阶梯,面对帝王。 终于,看清了……看清了他眼眸里的暗沉和冷冽,那如剑的目光在她千疮百孔的心头又添了一刀,血淋淋,不堪入目。 “周大人认为朕亲自操持大典不合礼数,雪儿求情,又坚持让你来办,开始吧,不要误了吉时。”冷漠的话从他嘴中吐出,带了阴枭。 “好……”女子眸中含泪,却是轻快地应了一声,立刻,司仪上前,宣布册封大典开始,女子从高台步下,梁惠妃跪在她身前,脊背挺直,望着她的眼眸里带了一丝嘲讽,她却只是含泪微笑,从身侧宫女的托盘里拿起册封的饰物,代表着皇贵妃身份的金簪金钗,总共十六支,八长八短,长簪在上,短钗在下,镂刻了彩雉翱翔的簪钗入发,女子直起了身。 “彩雉虽然身披五彩,但终归还是只鸡,要比凤凰,差了不只百步……你得意的,有点早。”女子认真地看着地上小脸含怒的女子,面上没有多少表情,连之前维持的微笑也隐没了,徒留下一丝清冷。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司仪都愣了下来,被帝王的视线一扫,突地回过神来,磕磕巴巴地宣布了礼成。 那身披凤袍的女子回身,望着高高在上的帝王,平静地问:“我是谁?” 帝王抿了唇,怒气勃发:“来人!带皇后回长亭殿!” “夏侯殷!”女子蓦地大喝,直呼帝王名讳,骇的群臣大惊。 “皇后娘娘不可!”那之前出来阻拦的礼部尚书此刻再次出列,神色焦急。 “我是谁?!”女子不顾其他,直直地盯着她眼中的男人,告诉我,我是谁?我在你心中是谁?是这大楚的皇后?还是首辅大臣的女儿?还是你的妻子? “你是苏锦。”帝王淡淡地回答,并未列出她一长串的封号,也没有提到她家族的衬托,她……只是苏锦。 “记住。”女子似乎对这个答案很满意,淡淡地笑着,“我是苏锦,你记住。” 言毕,女子似乎疲累极了,不顾众人的反应,竟是径自离去。 长亭殿里,轻烟看到女子回来,不由得松了口气,几步上前扶住她的手,感觉着她指尖的冰凉,心疼得直落泪。 “娘娘……您受苦了……” 女子轻轻地看着她,淡笑了一小:“莫哭,你去烧几个菜,前几天咱们在院子里挖的野菜择一择,本宫先卸了妆。” “啊?哦……好……”轻烟微愣,继而忙不迭地点头。 望着匆忙而去的轻烟,苏锦伸手,将头顶的凤簪拔下,拂下花钿,取下凤冠。于是,一头乌丝倾泻而下,执起梳子轻轻地梳理,铜镜中女子平静地宛如木偶,苏锦放下手中的木梳,又环顾了这个她住了三个月的破落屋子,轻颤着吸了口气。 上奈何桥前,我会向孟婆多讨几碗汤水,下辈子,下下辈子……永生永世地忘记你……忘记你的一切…… 起身,褪去凤袍,除去金莲绣鞋,一身雪白亵衣,苏锦将缠有一枚玉佩的白绫抛上横梁……那温润莹白的玉面上,一条飞龙张牙舞爪,随着白绫轻轻地晃荡起来。 “啊!”凄厉的叫喊夹杂着破碎的瓷器声传遍了整个长亭殿。 庆历十年五月,首辅大臣苏天越与其子谋反未遂,帝念其初日辅佐之恩,除苏天越伏诛之外,其子与苏府众人免死罪,其子发配边境,永世不得回朝,苏府女眷家丁皆充为官奴官婢,贬入奴籍。 庆历十年八月,皇后苏氏迁居冷宫。 庆历十年十月,惠妃梁氏于平叛有功,帝册为皇贵妃,召冷宫皇后为其操持大典,毕,锦后重入冷宫。 庆历十年十月,皇后薨。 庆历十年十一月,长亭殿走水,帝下令重修。 ------题外话------ 伊丫新文~对不住大家,这么长时间才来冒泡,12年到13年,伊丫遇见了25年里最糟糕的事情,糟糕到无法提笔写东西,因为心太乱了,想要写些什么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不晓得如何去开始了,伊丫今日新开文,谨以此文向那些在我沉寂的两年里仍然牵挂我,支持我,爱护我的朋友们表达我最真挚的敬意!明日再公布一个喜讯~谢谢大家! 第二章 梦里重见花落时 白珮无瑕惹凝思 “啊!” 连籽紧闭着双眼痛苦地挣扎着,满头的大汗让她的一张小脸变得惨白如纸。身侧值夜的丫鬟猛地一下惊醒,急忙掀开了罩着的纱幔,攥住了连籽挥舞的小手,握牢在自己手中。 “小姐,小姐。快醒醒!”小丫鬟,心疼地满脸都是苦色,好容易将连籽从睡梦中拉出来,看着她一双无神的眼睛,轻轻地舒了口气。 “又魇着了?小姐要不要喝点水?”丫鬟将她轻轻地扶起,靠坐在床头。 连籽似乎这才回了神,将憋在胸口的气狠狠地吐出来,又深深地洗了一大口,苦笑:“以为自己要憋死了呢,怎么都吸不上来气。” 说话间,小丫鬟已然将一杯温水盛好了端给她,复又拿手帕给她擦了擦额前的汗:“小姐又梦到什么了?自从小姐从舅老爷家回来,就夜夜噩梦……” 梦到什么了?呵,她梦到自己把自己给吊死在横梁上了……那梦好真实!真实到她自己能切实地感觉到那种窒息的痛苦,能看到那个在她下巴底下随着自己一起来回摇晃的白玉佩……但,那佩是什么样的…… 连籽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想不起来了。 “小姐这又是做什么?不过时噩梦罢了,想是在舅老爷家爬树摔下来那次给惊着了,过段时间定然没事!”丫鬟急忙抓住连籽捶打自己的手,心疼地安慰着。 连籽叹了口气,睁着无辜的大眼睛看向自己的贴身丫鬟:“轻烟,你说,我是不是鬼上身了?!” “呸呸呸!”那丫鬟一下子急红了脸,对着自己脚底死命地吐了几口口水,才恨铁不成钢地瞪着连籽,“小姐又浑说了不是?!白天不说人,晚上不说……那什么!” 连籽却是无奈地叹气:“轻烟,我这几日总是梦到自己把自己吊死了……” “嘶!”名唤轻烟的丫鬟倒抽了一口冷气,拧紧了眉,似乎在认真地思考自家小姐是不是真的鬼上身了…… “小姐在舅老爷家的时候见着什么脏东西了?”丫鬟肃整了面容,不安地问。 连籽转了转眼珠子,摇了摇头,拍着自己脑门问:“我那日从树上摔下来之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呀!” 轻烟轻唔了一声,点头道:“小姐莫不是真的被缠上了,那日我因为二房里吴妈妈的事没跟着去,是脆珠陪着你的,她本是二等丫鬟,原不该她当这差……小姐,若真是被缠着了也不是说不过去,您当日被大少爷抱回来的时候,可把我吓死了!脸色白的跟纸一样,闭着眼睛,似乎连呼吸都快没了的样子!可没过一会,又缓过来了,睁开眼,你就给我换了名字,开口喊我轻烟呢!这不,现在都没人叫我容诗了。” 连籽咯咯一笑,将手中的温水一口气喝干,将茶碗递给轻烟,顺手还刮了一下她的鼻子:“怎么,嫌你家小姐我给你起的名字不好听啊?!” “好听,好赖都是你起得,原是容诗,跟你出去会客拜访其他小姐的时候,可没少小姐妹们的羡慕,说我的名字是大雅,这回改了轻烟,跟吴家小姐的洒扫丫鬟烟儿重了个字不说,还比她轻呢!”轻烟撅了嘴,明显是对这个名字不满意,惹得连籽咯咯地笑倒在床上,末了,轻烟轻轻擦了擦她的额头,见惊出的冷汗都下去了,这才赶紧服侍她换了贴身的小衣,重新躺进了被窝里,见连籽满足地闭上了双眼,这才轻手轻脚地放下纱幔,可是刚要离去,却又听得纱幔内,连籽如叹息一般的声音。 “轻烟,我总觉得,这个名字,对我很重要……” 纱幔外,轻烟扯开嘴角,笑道:“我逗小姐开心罢了,小姐起的名字当然都是大雅,小姐赶紧睡吧,也放我们眯愣会儿。” 纱幔内,没有再有任何声音,轻烟微微喘了口气,这才蹑手蹑脚地出了内卧,到隔间自己值夜的小床上躺了下来,一只小手死死地攥紧,塞住了自己的小嘴,贝齿狠狠地咬在指骨上,一张明媚的小脸早已被泪水浸湿,却怎么也不敢带出一丝哭声。 小姐……容诗愿意叫轻烟,愿意代轻烟姐姐活下去,照顾你…… 屋外的明月只剩了下弦,淡弱的月光清清凉凉地洒在院子的青石地板上,一层寒霜在不知不觉间布满了整个青石板,在月光的映照下显得有些寂寥。院落的右角,一株梅花刚刚打了苞,露出一点淡红在苞尖上,其他的花草都枯了枝叶,院子里一片荒凉。 而在大楚都城的中央,那座固若金汤的皇宫内,模糊的烛光映照了整个广阳殿,下弦的月亮被掩去了光泽,殿内,年轻的帝王一手扶额,轻闭着双眼,眉宇间是掩不去的疲倦,身前的桌子上摊着奏折,朱批的御笔搁浅在朱砂砚盒里,身侧的小太监有力地控制着自己的呼吸,为这勤劳的帝王营造一个最舒适的小憩的环境。 “娘娘,皇上正忙着。”门外,一道轻到不能再轻的声音急急地响起,然,还是未能阻止来人。 一袭水红纱裙的女子披了雪白狐皮的大裘,高傲的小脸上满是不满和鄙夷,却在看到大殿中央的帝王时换了一副面孔。 女子见高坐的帝王并未睁开双眼,睡梦中依然紧蹙着双眉,心不由一疼,这是她后半生可以依靠的男人,轻轻褪开肩头的大裘,露出里面轻纱薄雾般的襦裙短裳,捻着小碎步渐渐地靠近銮座。 葱白的手指因为寒冷,在指尖上微微有些发红,看起来就如连籽院子里初成的梅苞一般,颤颤地想要触上帝王紧闭的双眸,它的主人却没有看到身侧频频着急咬牙的总管。 “拖下去。”葱白的手指在离帝王半寸的地方被狠狠地卡住了,女子一声惊呼,紧接着整个人都被甩了出去,乱舞的双手不经意地扫落了什么。 只听“当啷”一声,紧接着是钝物撞击石板的闷声,女子与一枚玉佩一起摔在了广阳殿的青石地板上。 “皇上……”女子双眼噙了泪,单薄的衣衫抵挡不住石板地面的寒意,冷意与怯意交织,让女子瑟瑟发抖起来。 夏侯殷一双冷眸从地板上被摔成两半的玉佩移到地上梨花带雨的女子身上,眼中闪过一丝厌恶:“押进兰台。” 女子陡然睁大了双眼,不敢置信地看着居高临下漠然望着她的男人:“皇上……臣妾,臣妾知道错了……” ------题外话------ 谢谢大家~伊丫要公布的好消息是今天是伊丫跟小白相识一个月的纪念日~希望得到大家的祝福!伊丫携连籽和夏侯给大家拜个晚年~祝大家新年新气象!马上有对象! 第三章 红墙高瓦重宫闱 暗流翻涌计为先 昭阳殿里,一个小宫女飞快地穿过九曲回廊,甚至顾不得欣赏清亮的月色,耳畔的翠绿明珠疯狂地来回晃荡,额前甚至出了细细的薄汗。 好容易到了正殿门口,值夜的女官见她一副见鬼般的模样微微皱眉,上前一步将她拦了下来,喝道:“哪宫的宫女?!如此不懂规矩?!” 那小宫女骇了一大跳,浑身抖了一下缩起了肩头,双眼通红地望着拦路的女官,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抽泣道:“求贵妃娘娘救救我们娘娘吧……” 女官见她如此更是不耐,伸手将人提了起来,推搡着她下了石阶,扔进了正殿前的院子里冷喝:“各宫已经下了宫匙,你是如何出得宫?!更是大胆地来昭阳殿里胡闹?!来人,将这不知宫规的丫头拖出去交给掖庭司长处置!” “大人!大人不要!大人,我是兰林殿里的二等宫婢,求见贵妃娘娘啊!大人!求您开开恩吧!”小宫女已然被吓的心肝俱裂,泣不成声了,脸色惨白如纸,大声呼喝着希望昭阳殿的主人能出来宣她一见,整个兰林殿的姐妹都将希望寄托在自己身上了……她,她不能无功而返啊…… “来人!给我将她嘴巴塞起来!”女官气极,随即便有两名宫女拿了麻团子上前,将小宫女一左一右地押好,更是将她的嘴巴塞了个结实,徒留下她呜呜挣扎的声音。 眼见没有了声响,昭阳殿的女官轻蔑地哼了一声,挥手示意道:“如今各宫宫匙已落,暂押进偏殿厢房内,着一人看守。待明日一早便将她送进掖庭。” “是!” 于是,喧闹不停的昭阳殿瞬间又恢复了安静,那值夜的女官也反身回了自己的位置,安静地眼观鼻,鼻观心地矗立在昭阳殿的门前。 与殿外的冷然不同,昭阳殿寝房内青石地板中央铺着厚实的雪色皮毛,置着一方黑紫檀木的矮几,一套碧青裂瓷盏倒扣着置于案几上,只余一只盛满清茶,满屋子涩涩的清香若有若无,与浓重的茉莉花味交织在一起。案几旁,一位头梳双髻贴鬓花的宫女正端了一个镀金雕花的手炉,里面存了新换的银炭,用厚重的皮子将手炉仔细地裹好,这才安稳地放在歪坐在案几旁的女子腿上。 “哼,艺琳大人也真是的,这昭阳宫里娘娘不发话,她倒先把主做了,也不晓得避避嫌。”双髻宫女恨声道,一双狭长的丹凤眼狠狠地瞪着紧闭的屋门。 歪坐在矮几旁的女子并未说话,只是端起裂瓷茶盏轻轻地抿了一口茶水,一头乌黑的青丝披散在肩头,垂过腰眼,倾在地上,雪白的亵衣外罩了一件大红斗篷,微掀的眉眼掩住了一丝流光。 “才来昭阳殿几日啊,便当自己不得了了一般,仗着自己是皇上的人,竟嚣张至此!” “啪!” 喋喋不休的宫女猛地抖了一下闭上了嘴,双眼滴溜溜地望着地上碎成一片的裂瓷茶盏,又悄悄地瞄向那刚刚还在把盏饮茶的女子,动了动唇,不敢在言语。 “皇上的人?”女子轻喃,缓缓撑起的眼皮泄露了里面隐藏的不屑和怒意,圆润晶莹的手指轻轻勾起身侧宫女的下巴,女子一双眼睛带了满目的寒气,“她也配?!” “奴婢该死!”双髻宫女猛地匍匐下身子,心中暗呼倒霉,自己怎么今日就口无遮拦至此?!明知道自家主子的死穴在哪…… 女子斜睨了地上的宫女一眼,重新拿了只茶盏,斟了碗清茶,举至唇边却又顿了下来:“你道她被赐给本宫是对她的恩宠吗?哼,莫要小看了皇上。” 宫女身形一滞,偷偷地抬头去瞧自家主子的脸色,慢慢地直起身子:“娘娘,嫽儿不明白。” 女子慢悠悠地将茶饮尽,才不紧不慢地说:“咱们皇上十三岁登基,历过裕王夺位,经过重臣辅国,到前些日子的辅臣叛乱……这一步步哪个不是血河骨山?皇上身边如今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咱们宫里这位艺琳大人,怕是被踢出来的。” “娘娘的意思是……皇上不要她了?”嫽儿惊奇。 然女子却默了一瞬,是弃子还是棋眼目前尚未可知,她看不透那个男人……既封了她皇贵妃位,又为她冷落甚至逼死了苏锦……却在转眼派了艺琳来,是对她的不信任?还是打发一枚于己无用的眼线?她该拿什么态度对待这个凭空而降的三等女官大人?这看守宫门,不远不近的距离,让她甚至不好出手剪除。 深深地吸口气再缓缓地吐出,女子只觉得浓重的疲惫,他的心思她猜不透,甚至看不明白,青梅竹马十几年的情分,夏侯殷曾经捧在手心呵护的女子却在翻手间利落地将打入尘埃,难道,这就是帝王权术?那对她呢? 身上,是止不住的发冷,女子裹紧了外衣,微微闭了闭眼睛,对地上跪伏的宫女道:“嫽儿,待会给本宫做些夜宵来,本宫想喝些百合羹,入了冬,喉咙干渴了些。” 领会了女子的意思,嫽儿急忙应下,这才缓缓起身,快步退出了殿外。 “吱呀。”开门声微微惊动了门口守候的女官,女子抬眼,瞧见退身出来的嫽儿,略略颔了颔首,嫽儿脸上堆着笑意,热情地道:“艺琳大人还在值夜啊?辛苦大人了。” 言毕,嫽儿却未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殿门前的空地,她有意如此,便是想要等着艺琳追问她干什么去,到时,她好拿皇贵妃的命令呛她一呛,也好叫她知道这昭阳殿里谁才是主子。 可,她直到走到小厨房,也没有等来艺琳的质问,忍着一肚子憋到内伤的气回头,却看到艺琳依然入定般守在门口,顿时又觉得泄气,撇了撇嘴进入了小厨房,而隔了一道墙的另一侧,则关着今晚的闯宫者。 ------题外话------ 谢谢大家对伊丫的支持!昨晚没睡好……一想到要上班了就感觉好忧桑…… 第四章 满鬓珠玉嘈嘈切 一支红梅百花待 如果说大楚京都燕城有什么特产,除了美女便是富豪了,楚地民风一向开放,不似别国,即使从商也不低人一等。 “连老爷,别来无恙啊!” “好好,张先生身体如何啊?” “托您的福,我呀,无病无灾,还能再活几年,哈哈哈……” “您这话我就不爱听了啊,什么叫再活几年,您啊,最少能活到九十九!” “哈哈哈哈……” 衣着光鲜的一众人站在这大楚都城的西北卯子街的最内侧门前,有说有笑,您要说这是为了什么,这大楚都城除了高座上的帝王,那可就没有不知道的了,这是都城第一富商连城连老爷的五十大寿,这人来人往的老爷大人们都是来给这位第一富商庆生的。 要说起这连老爷,燕城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啊,他原是个开武馆的,后来干起了走镖的营生,走南闯北几年,也不知道在哪发了财,回来时竟是带了一大笔银子,于是,在这燕城又开起了饭庄,生意竟是越做越大,整个燕城没有他不涉入的行业,没有他不干的营生。 要说没人眼红,那不可能啊!可凡是上连府找麻烦的人,都在不知不觉间被教训了个透心凉,甚至有几个起了歪心思的更是被人发现暴尸野外,告到官府,却一无物证,二无人证。于是一来二去,大家也都猜测这连老爷发财,那是因为脚踏黑白,两道通吃的缘由,没那二把斧,还是莫要太岁头上去动土啊。 那正与连城攀谈的张老爷见寒暄的差不多了,轻轻拉了拉连老爷的衣袖,凑近他道:“你老小子胆子当真够大,这先皇后刚殁没出丧期,你就敢大办筵席,你也不怕金銮上那位砍了你的脑袋!” 连城眼中一抹神光闪了一下,呵呵笑道:“这锦皇后都去了一个月了,皇上连选秀的时间都没后推,又如何会在意这个。你若是怕了,大可不来嘛……” 张老爷似乎生了气,吹着胡子瞪眼睛,道:“你我多少年的交情了!若不是知道你这张嘴吐不出什么好骨头来,我当真现下扭头就走,给你个没脸。” 连老爷呵呵笑着,一手掺了这老哥,朝自己的府邸走去了。 连老爷虽是大楚燕城首富,但连府里却一派素雅,丝毫没有铜臭气息,亭台楼阁也算是相得益彰,花园不大,花种却都是稀世名贵之品。 张老爷一路观去不由心中暗赞,富而不露,果然是连成的为人啊。 蓦地,远处一树怒放红梅吸引了张老爷的目光,他眸光一亮,略显兴奋地扯了扯连老爷的衣袖:“老兄,那可是俏红娘?!” 连成眼眉略挑,兜了一眼婀娜多姿的梅树,含笑点了点头:“正是!那是犬子一年前从苏杭带回的,拙荆平日里爱摆弄些花草,犬子此为也算是尽点孝心。” “大公子有心了!”张老爷哈哈一笑,“俏红娘乃咱们大楚极品红梅,就是苏杭一带也甚少种植,没想到今日能在此处碰到,我老张也算有福啊!” “张兄言过了,若是喜欢,待兄弟手书一封飞鸽传于珏儿,让他也给你拾掇一株回来。”连成失笑地摇了摇头,心中暗道,这桂苑斋的张老板爱梅,果然名不虚传! 张老爷看着一脸和善的连成呵呵一笑:“那如此,恭敬不如从命了!” “里面请!”连成亦是一笑,伸手向内延请张老爷。 燕京连老爷大寿,虽不算是惊天动地的大事,但也是吸引了不少京城人士的目光的,原因无他,除了传说中富可敌国的财物,还有便是他膝下尚未婚配的一子二女了。 “听说是前些日子才从舅姥爷家接回来的,还没见过。”内厅里,一群女子衣着光鲜,满头珠翠悠悠晃荡,正是相互攀谈的内眷。开口说话的是一名着了水红襦袄,围着雪白狐狸围脖的妇人,一双丹凤眼顾盼流转,带了一副世故精明的模样。 “这连家来到燕京也算是有段日子了,从来都晓得他家大公子是个走南闯北的生意精,大小姐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真真儿是当个大家闺秀地教养,倒是这个才接回来的二小姐……之前可没听到一点风声。”接话的妇人一手拈了真丝绣鸾的锦帕,轻轻地捂上嘴角,露出一丝讽笑,“这男人的事嘛……还不都是那样……说得好听是从舅姥爷家接回来的,内里个儿是个什么样,咱们还能不知道吗?” “王夫人说话也该含蓄些。” 调笑的众人蓦地被这一声清淡的冷喝吓了一跳,纷纷看向那开口的女子,之前说话露骨的王夫人微微撇了嘴:“怎么?贺夫人这是要教训我不成?” 那被喊作贺夫人的女子看上去也就二十四五岁,清淡冷傲的模样看上去颇为严肃,丝毫没有商家夫人的精明气儿,倒是弥漫出一股子书香世家的高傲。只见她略略整了整打了褶子的裙摆,对着王夫人淡淡一笑:“教训不敢当,只是有些话得分时候说,连老爷招待了各位可不是让各位来嚼他舌根子的。都说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软。连老爷连夫人花了大力气捯饬寿宴,却没得王夫人一句好话,妾身着实是替主人家不平罢了。” 王夫人抿平了一张小嘴,不算大的杏眼凑着柳眉拧在了一起。那原本聚在一起叽叽喳喳讨论的夫人们都微微撤开了一个小圈子,将二人围在了中间,那第一个开口的女子见她二人剑拔弩张的模样,有些不安,扯了扯王夫人的衣袖子,和解道:“贺夫人的话有理,是我们不对了,我们也没什么恶意,只是对连二小姐好奇罢了。” 贺夫人嘴角冷笑了一声,看着心有不甘却不敢造作的王夫人一眼,慢悠悠地道:“妾身也好奇,可妾身还懂得吃人嘴软的道理。” “你!”王夫人大怒,忍不住一根丹蔻葱白的手指便戳到了贺夫人鼻子跟前。 “各位姐妹这是怎么了?”就在气氛一触即发之时,一位身披青纹锦袍的妇人被丫鬟们搀扶着走了进来,见到眼前的一幕微微有些惊讶,一向月牙弯弯的笑眼也长了开。 “连夫人……”内厅的众夫人纷纷向来人行礼,连夫人也顾不得此刻斗鸡一般的王贺二人,与众位夫人一一回礼。 “连夫人,恭贺恭贺,连老爷大衍之年安康富贵,子女成才啊~看得我们好生羡慕呢。”辛夫人迎上连夫人,欢笑地说着吉利话。 连夫人只是谦虚地应和,眼角扫过依旧一副冷然模样的贺夫人,又滑过仍旧气哼哼的王夫人,嘴角露出一丝和善的笑意。 “王夫人别来无恙啊?”连夫人笑呵呵地绕过辛夫人,上前拉了王夫人的手。 王夫人僵硬地扯了扯嘴角,嘴上敷衍地恭贺了一声,便有些尴尬。连夫人也不在意,转回身对着贺夫人善意地一笑:“你这丫头嫁了人了还不老实么?” “小姨,我这是刀子嘴豆腐心,您又不是不知道。”贺夫人一扫脸上的冷漠,粲然一笑。 于是,内厅里的夫人们一片哗然了,王夫人脸上更是青红相接,连辛夫人都有些不自在了。 “行了,知道你嘴快,既是到了小姨这,你就是半个主人了,你表弟未归,你相公在外招呼着客人,你也该为我分担些才是。快去请众位夫人就坐吧。”连夫人无奈地戳了贺夫人的额头一记,回身向在场的众位夫人解释道,“这是妾身娘家姐姐的大小姐,自小跟我亲,没大没小惯了,各位见谅。” “哪里哪里……” 贺夫人胜利地兜了一眼脸色难看的王夫人,便转过身当真充起半个主人来了,招呼着众位夫人入座。 ------题外话------ 明明上传了为毛线不见了?这是要闹哪样啊……再次感谢大家对伊丫的支持!给伊丫留言啦……伊丫每天都有看…… 第五章 并蒂双连花自在 借问府外是何人 连府后院,几束红梅轻颤着摇曳,挂了厚厚暖帘的湖心亭里,一缕青烟飘渺,半人高的红铜汤炉正咕嘟嘟地冒着水泡,火红的银炭不停地明灭,将整个湖心亭罩上了一层热气。 “姐!快熟了吧?!”连籽轻咬着下唇,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香气四溢,青烟飞升的红汤炉。 “快了快了!等肉片一翻上来,就可以吃了。”另一侧的少女亦是不甘示弱,甚至一只小手已是紧紧地攥着银头包白的竹筷,蓄势待发。 “姐!翻上来了!”连籽一声轻呼,下一刻已是看到汤炉里一道影子飞闪而过,那刚刚翻起的肉片已落入身侧少女的口中。 连籽呆愣了一下,委屈地看着身旁嚼的津津有味的姑娘,嘟起了小嘴。 乐呵呵的少女也不在意,伸出小手掐了掐连籽粉嘟嘟的脸颊:“都告诉你一翻上来就可以吃了……怎么这么笨?” “明明是你下手太快了!”连籽扯掉那蹂躏自己的小手,轻烟赶忙上前心疼地给她揉了揉。 “轻烟,你太大惊小怪了,我能有多大的劲儿。”少女撇了撇嘴角,有些不满,复又笑眯眯地看着连籽,“小妹,你这一摔,脑子都变笨了!原来还能跟姐姐抢上一片,如今,连一片都够不着了。” 连籽无精打采地垂了脑袋,心中对之前的爬树懊恼地要死。 “连心,你又欺负连籽……”蓦地,一道低沉的声音从园门处传了过来,园中众人纷纷看了过去。 “呀!大哥!”连心一下子从座椅上跳了起来,提着裙摆就朝着那门口站立的公子飞奔而去。 门口的公子一袭质朴玄色短衣,外披的裘衣带着风尘仆仆的味道。俊朗的脸上虽有些疲惫,但在看到门口迎上来的姑娘后,却露出了一丝笑容。 连籽好奇地站在湖心亭里,她脑海中对眼前的男子没有一点印象,但从连心的喊声中,她晓得眼前的是自己的大哥,一个多月前就是他将自己从摔落得树下抱回来的,可是自己却对他那么陌生…… “连籽……”玄衣公子将扑入怀中的连心扶好,脸上挂起一丝温和的笑容,仔细地看着湖心亭里怯怯打量他的姑娘,“我是大哥。” “大哥……”连籽懦懦地喊了一声,怯怯的模样让玄衣男子微微叹了口气。 “慕言。” 又一声低沉的嗓音在被院门掩去的地方响了起来,玄衣男子身子一震,蓦地回身,看着门外长身玉立的男人有一丝惊讶,随之快速地迎了上去,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焦急。 “你怎么来了?” “连老爷大寿,我是来恭贺的。”男子不以为意,绕过连珏径直向园内走去,目光轻轻地掠过连心,却径直对上了湖心亭里好奇张望的连籽。 “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连珏紧紧地蹙了眉,盯着男子挺直的后脊。 “在这里开心吗?”男子却不以为意,只是对上连籽的目光里布满了温柔和怜惜。 “啊?”连籽不明所以,心中却小小的敲着小鼓,这人真怪……自己与他素不相识,他来给爹贺寿,却径直到了后院……还问自己开不开心? 连籽歪了歪小脑袋,对上来人执着的目光,忽闪了几下大眼睛,笑了起来:“你是来向我爹提亲的吗?” 男子一愣,复又低首轻笑,胸腔内鼓动的噪音似乎都带着一种愉悦:“我若提亲,你会答应我吗?” 此言一出,惊坏了一院子的人,连心不敢置信地瞪着眼睛,连珏却是拧紧了双眉,就连连籽身后的轻烟都不安地搅起了手帕。 连籽却只是粲然一笑:“当然……不会啦!自古姻缘都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没有爹娘的同意,我怎能与你私相授受?你这人好没脸没皮,私闯我家后院已属无礼,我用言语激你,你却打蛇随棍上!小心我叫家丁将你赶出去!” 男子听到此非但不气,还哈哈大笑了起来,腰间的白珮甚至叮当作响:“没变!你还是那般机灵的模样……没变!” 言毕,男子似是心满意足一般,也不等连籽再说些什么便转身出了院门,他的到来到底打搅了连家长子与两位小妹相聚的雅兴,连珏紧皱的眉宇没有丝毫的舒展,也顾不得与妹妹们说些什么,便紧跟着男子身后而去。 “此人与大哥倒是相熟……”这昙花一现般出现的客人似乎就只是来见一面这连府养在深闺的二小姐,连心见客人离开,倒也回了湖心亭,拉着连籽轻轻地说。 “怎么说?”连籽有些惊异。 “大哥单名一个珏字,字慕言,他以字称呼大哥,可见二人应是相熟的。”连心笃定的道。 “唔……有些道理,可看大哥似乎并不喜欢他……”连籽撇了撇嘴,想起此人看着自己的眼神便有些不大舒服。 连心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不悦的连籽,微微摇了摇头,执起竹筷夹了片肉放入早已煮沸乐得汤炉内,看着鲜红的肉片瞬间变了淡色,才慢悠悠地夹出来放入连籽碗内:“别想了,大哥走南闯北地做生意,认识的人多,有些事情是我们不能理解的,来,刚刚怨姐姐抢了你的肉,现在姐姐涮一片补给你。” “谢谢姐姐!”连籽瞬间被逗开了眉眼,喜滋滋地夹起肉片放入了口中,一股子肉香弥漫,让她满意地深吸了口气,那模样别提多满足了! “襄王爷……”正厅内,连成见着紧随在连珏身后的男子大惊,口中轻喃,急忙放下手中的碗筷起身相迎。 “连叔!别来无恙啊!”襄王嘴角淡笑,一把攥住连成想要行礼的身子,大声道,“侄子这些年闯荡在外,很是记挂您!” 连成会意,笑道:“让你们挂念了,来来来,里面坐。” 连成将襄王让到了自己身侧,明知襄王不愿说破身份,自己便在寿星的位子上安安稳稳地坐下了,这才看向自己的长子:“不是说今日回不来么?” 连珏笑道:“再大的生意,也得回来给爹拜寿的。” “孝子!”人群中顿时响起了一片赞叹之声。 连成嘴角扬起笑意,乐呵地点了点头,吩咐丫鬟们添凳子和碗筷,又让连珏先回房换身衣衫再来。 而内厅里隔着珠帘早已听到动静而停下来的女眷们都一双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连家的这位长子,辛夫人更是忍不住赞叹:“连夫人果然好福气,大公子可真是一表人才啊!” 连夫人只是谦虚一笑:“哪里,走南闯北的绑腿子罢了,难得各位夫人看得上眼,来来,吃菜吃菜!” “辛夫人,你不是有个娘家的内侄女儿还未出嫁么?”老实了不少的王夫人见此刻辛夫人赞叹的模样,又恢复了些力气,插言道。 “啊……”辛夫人收回了紧盯着连珏的目光,淡然一笑,“你说紫清那丫头啊……算起来今年就要及笄了……” “连夫人,不是我自吹,我这个侄女儿虽是商家出身,但一直都是当官小姐教养的,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说,管家理账也是一把好手!” “辛夫人……喝杯酒。”就在辛夫人开口准备滔滔不绝地夸赞自家侄女儿的时候,一侧随侍连夫人的小丫鬟满斟了一杯,递到一直静默着的贺夫人手里,贺夫人立刻笑颜如花,将这杯纯酿的百花露递到了辛夫人手里,阻止了她的自卖自夸。 众位夫人谁不晓得这内在的含义,都用绢子捂了嘴偷偷地笑了起来,辛夫人脸上红白阵阵,忍不住地怒瞪了王夫人一眼。 ------题外话------ 从明天开始,伊丫更文会在晚上……因为要上班了……,>_ 第六章 争奇斗色不相让 二美相拼惹人嘻 连老爷的寿宴办的虽谈不上有声有色,但也算是宾主尽欢。因是与老人过寿,所以各家夫人都只带了名帖和礼物,不曾带上自己的子女,因隔着珠帘见了连府一表人才的连家大少,便不禁有些懊悔,不该将自家那些娇生惯养的女儿留置在家…… “连老爷要说也在燕京待了有段时日了,平日里也很是与我家老爷交好,可夫人却太是寡鲜出门,叫我们这一众姐妹晚辈不得见真颜,岂不是我等的损失?借着今日这机会,妾身也就涎着脸卖弄一回,我家老爷平日里没什么喜好,倒是对茶颇有些心得。听说夫人未出阁时也甚喜饮茶,妾身就大着胆子邀夫人到园子里坐坐。我们辛府的宅子虽比不得连府,寒冬腊月还有这么好的花儿看,但也算有几分颜色,最最要紧的是我家老爷才从江南淘了些极品的青信儿,据说连负责上贡的公公今年也才给上头得了十几两的货。我们家老爷可是花了大力气了!哎呀,夫人后日若是得得了空儿,我就给您备着茶桌。咱们边赏花,边饮茶,也不失一番美意不是。” 说话的辛夫人虽之前被贺夫人晾的够呛,但却一点也不胆怯,她本就是圆滑之人,也晓得亡羊补牢的道理,虽被无脑的王夫人摆了一道,也怪自己过于心急不是,于是趁着敬酒,就这么唠唠叨叨地说了一大堆。 “你家老爷得了这么好的茶……怎么送你屋里去了?”王夫人一开口,又是惹来一片人的嗤笑,辛夫人脸上又是一阵青红,咬紧了牙槽才没让自己破口大骂。倒是不晓得自己今日怎么就得罪了这么个瘟神,处处给自己难看。 贺夫人讽刺的笑容愈发浓厚了,瞧着眼前这两位贵气的女人如斗狗一般相互撕咬,她觉得有意思极了。 “辛夫人既然竭力相邀,妾身又怎能不识好歹。”连夫人未随众人一起发笑,依旧和蔼的脸上连笑容都不曾改变,倒是分了几丝犀利的眸色给了一旁看热闹的贺夫人。 连夫人话一出,在场的夫人们都有些惊讶了,辛夫人更是不敢置信地看着主座上笑微微的连夫人。她今日相邀本就没有报什么希望,连府搬来当日,整个燕京都晓得它的富丽堂皇,燕京首富的名声那是藏都藏不住,在她之前也不是没有妇人想要结交这位连府主母,可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半年的时间愣是没有人见过她的真面目!所以,连夫人点头答应辛夫人的邀约,才显得那么不可思议。 “夫人的意思是……”辛夫人不敢确信自己的好运,能与连府攀上关系,她家老爷的那小生意又何愁没有路子? “妾身爱茶,也有些时日没尝过青信儿了,听辛夫人如此一说,倒真是有些馋了。妾身还听说辛夫人腌梅子的手艺了得,家里的孩子平日里都爱些小食,妾身倒是有心讨教一番,还望辛夫人不吝赐教。”连夫人微微弯了眼,笑的诚恳而温柔。 “看您说的,只要您想学,妾身哪有不教的道理,一定教!一定教!”辛夫人心里乐开了花,眉眼都浮上了喜意。 众夫人听闻,纷纷笑着附和,还有些更是向辛夫人提出了一品青信儿茶的要求,辛夫人也不介意,纷纷应承了下来。 “子玉,这么多人要去喝茶……你那青信儿可够?不够的话,别忘了往你们家六姨奶奶屋里借些。”王夫人翻了眼,颇有些看不惯辛夫人得意的模样,言语间也刻薄了起来,她与辛夫人原本是闺阁中便相识的朋友,只是阴差阳错生了些误会,导致曾经的闺中密友如今有些反目成仇的模样,但谁不知道辛夫人在外处处让着她。于是不晓得那些过往秘辛的夫人们,此刻无不觉得王夫人有些口不留德了,这其中便有主家连夫人。 眼瞧着辛夫人气的紧了却依旧忍气吞声,连夫人不由冷了眉眼,对满目得意的王夫人道:“王夫人,腊月天里冷,喝口酒吧,小女自酿的白桂,有清肠利肥的功效。” 众人见连夫人有意转移话题,便也都识趣地拉扯开了,一个说白桂确是花种名医,能治百病,一个说若要治妇人病,那还是得牡丹…… 于是,由着这个话题,一众夫人们又热热闹闹地讨论起了养生来,倒是把咄咄逼人的王夫人给晾了个够呛。 红日西斜,虽然屋内燃着银炭,却依旧顶不住冬日里的寒气,好在有温热的白桂酒,众位夫人也不觉得冷。一个小丫鬟掀了帘子进来,给连夫人行了一礼,道:“夫人,大小姐吩咐奴婢来禀,说二小姐身子有些不适,请夫人派雨虹姐姐请个大夫来瞧瞧……” 正与贺夫人言笑的连夫人猛地愣住了,惊慌地站了起来,急切地问道:“怎么不适了?大小姐可有说?” 小丫鬟急忙回道:“夫人放心吧,大小姐说,估摸着是午时在湖心亭里红汤炉子涮多了,有些积食。大小姐还交代了,若是夫人这边雨虹姐姐走不开,就让晴草姐姐给熬些山楂水就成了。” 连夫人这才舒了口气,有些哭笑不得的模样,笑骂:“回去告诉大小姐,你雨虹晴草姐姐都走不开,让她自己去熬,带着二丫头吃多了倒来吓唬为娘的。回头我再好好教训她。” 小丫头有些为难地看了一眼连夫人,见没有转圜的余地,只得诺诺地答应了下来,转身掀了帘子出了内厅。 “让各位见笑了……”连夫人有些尴尬,众位夫人却纷纷笑道,“哪里,咱们做姑娘的时候,哪个不是爱吃些零嘴儿?连府今日寿宴如此丰盛,我们都忍不住多吃几口,更何况二小姐……” “就是就是!哎呀我小时候最爱吃桃子!还偏爱那些脆生生的!绵软的我还不爱啃呢,我娘为了我这个念儿啊,在我屋前愣是种了三排桃树!可我愣是没让它留下一颗果子!” “哈哈哈……” 连夫人听着众人的趣事,也不禁消了尴尬,心中却很是有些恼火,奈何面子上却丝毫也不显露,倒是一旁的贺夫人微微有些皱眉,凑近连夫人道:“小姨,心儿怎能让丫鬟那这事来说?二丫头也快要及笄了吧?这贪吃的名声一传出去……” “好了,估计是小丫鬟没眼力见儿,心儿怕是让她悄悄告诉我的……”连夫人拿着锦帕擦了擦嘴角,依旧挂上得体的笑意。 “夫人,外面的老爷们都散了,张老爷和王老爷今日酒兴最佳,连饮了好几杯呢,这会怕有些酒意上头了,老爷让奴婢问问王夫人可吃饱了?怕是王老爷要回了呢。” 连夫人看了来报的小丫鬟一眼,点了点头,对众位夫人道:“既然外头都散了,想必各位夫人也坐不住了,那妾身也就不留大家了,王夫人赶紧去吧,莫要王老爷等急了。辛夫人,那咱们就约了后日可好?” “好!好!到时妾身在家备齐了酒菜招待诸位!”辛夫人乐呵呵地起了身,王夫人却只是冷淡地对着连夫人点了点头,随着告辞的众夫人一起朝外走去。 冬日的阳光只留下一丝余亮了,连府里升起了火红的灯笼,由前院通往后院的九曲长廊里,少女正慢悠悠地踱着步,朦胧的灯笼光里只看得到一片氤氲的颜色,却是来报连籽吃多要延医的小丫鬟,只见她走几步便回头去望前厅,脸上满是艳羡的模样,可看着看着便又有些唉声叹气,站在灯笼下伸出一双小手,模糊的灯光能映着一片黄黄的茧子,倒是可惜了一双小手。 “前面……那个!转,转回来!让爷……”蓦地,身后一道男子的声音将小丫鬟吓了一跳,急忙转身去看,却只来得及瞧见一片褐色的锦袍,便被铺天盖地酒气熏了个正着,更是被一具沉重的身躯压了下来。 “啊!” ------题外话------ 祝大家情人元宵节快乐!今天伊丫才感觉当军嫂不容易啊……别人都在约会,伊丫却独自在打扫房间……一上街到处都是玫瑰花,伊丫看到都是满眼的辛酸啊……打电话给小白,人家说,你买一支嘛,就当是我买给你的……谁说军人不懂浪漫来着?! 第七章 九曲回廊多情夜 娇儿小恙也惊天 正在前厅送客的连家父子听到凄厉的叫喊,瞬间皱起了双眉,熙熙攘攘的宾客们也都自发地停了声音住了脚步,回头向声音发出的地方张望。 下一刻,连珏不等众人有所反应便掠起轻功快速地朝着后院的方向跑去,连成虽然纹丝不动,但紧蹙的双眉也彰显了他的不安。 “什么声音?!”蓦地,一直徘徊在宴客厅内不打算离开的襄王也大步跨了出来,紧张地神色让连成的眉宇蹙的更紧了。 “诸位,今日招待不周了,天色已晚,连某也不留各位了。”连成眼看着襄王亦是撩了衣角跑向后院,再也顾不得镇定了,匆匆地留下几句送客的客套言语,便快速地朝事发地点跑去。 “连府后院动静不小啊……”醉情轩的王老爷喝的有些多,被两个家丁搀扶着摇摇晃晃地往外走,嘴里仍不忘打趣。 “散了散了吧……” “就是……” “襄王爷!”连成快步穿过回廊,在回廊尽头瞧见一动不动的襄王,不由有些怒气,“王爷!此处是连某内宅,王爷硬闯是为有些不妥吧?” “不是她就好。”襄王也不在意连成的怒气,瞥了一眼地上瑟瑟发抖的女子,无聊地转回身,朝着来时的路走了回去。同时也露出了被他遮掩的回廊一幕。 地上,大字平躺着一位锦衣华服的男人,满脸通红已是不省人事,而他一侧则是一个小丫鬟,凌乱的发髻加上不整的衣衫,明眼人如何瞧不出这其中的奥妙。 小丫鬟此刻抱紧了双膝,浑身哆嗦的厉害,白白的贝齿紧咬着下唇,一声声如受伤的小猫般的呜咽被她死死地咬在口中。 连珏解开了自己的外裳,将它轻轻地搭在女孩儿的肩头,又替她理了理散乱的鬓发,柔声道:“你叫什么名字?别害怕,这只是个意外。” “奴婢……”小丫鬟哽咽着,害怕地抬起头,当对上连珏温柔的眸光后却有一瞬间的晕眩,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连珏于是笑的更加柔和,温柔的模样给了女孩儿莫大的安慰,她轻轻地抽噎了一下,才断断续续的开口:“奴婢,是大小姐、小姐房里的缤衣,来、来内厅给夫人、夫人传信儿的……不、不知道怎么就……呜呜呜……” 连珏收了温和的笑容,皱眉问道:“大小姐让你传什么信儿?” “连籽吃多了积食,让娘给她请大夫呢。”身后是匆匆赶来的连夫人并两名婢女,只是对地上瑟瑟发抖的小丫鬟,无一人露出一丝的同情。 “二丫头吃坏了?”连成也吓了一跳,“请了大夫么?” 连夫人兜了连成一眼,慢慢地道:“不曾,我让这丫头给心儿传话,让她熬些山楂水给二丫头喝。积食罢了,怎么就要闹到大张旗鼓的地步呢。” “你啊!糊涂!”连成瞧着连夫人不在意的模样有些生气,转身大喝,“老福!套车去宝医堂请个大夫来!” “老爷!”连夫人不满地看着连成,“积食而已,不用如此大惊小怪!心儿小时也不是没积过食,妾身就熬了山楂水喂她,不也没事儿么?!” “你晓得什么?!”连成怒喝,言毕,再也不看连夫人一眼,径直去往后院了。 “都是女儿……”连夫人委屈地抿紧了唇。 “娘……连籽她不一样。”连珏微叹了口气,刚要安慰连夫人几句,碍于地上还有个不知底细的小丫头,只得住了嘴,只是叹了口气,“她身子骨弱,前些日子还从树上摔了下来……爹这几日看顾些也没错。” 连夫人耷拉了眼皮,这才不甘情愿地点了点头,眼角微掀,觑了一眼地上不知所措看着他们的小丫头,眼眸一掠,复又看向地上躺着的华服男人,眼中显出厌恶。 “这人是谁?” “应是今日来贺的宾客,儿子在前厅见过他……好像是……” “夫人,辛夫人刚刚传信儿进来,说辛老爷没在辛府的马车里,怕是喝多了还在咱们府上,辛夫人着急,说让咱们帮着找找……”一名家丁急匆匆地赶来,额前起了一层的薄汗,慌不择路地打断了连珏的话。 于是,这地上男子的身份不言而喻……连夫人微有些惊讶地看了一眼来报的家丁,心中不免有些可惜,辛夫人虽算不上聪明,但性子好,又晓得为自己丈夫出力,可惜了这么个女子…… “罢了,你找两个人将辛老爷抬出去交给辛夫人,就说辛老爷喝多了在厅子里睡熟了。”连夫人疲惫地挥了挥手,家丁连连点头,复又匆忙走了下去唤人,并给辛夫人家的车夫传信儿去了。 “夫人……”小丫鬟眼瞧着连夫人冷峻的面孔,心中的不安如涟漪一般一圈圈地扩大,连夫人瞧着她害怕的模样却不为所动,厌恶的表情在她脸上一展无疑。 “你是新来的吧?不懂规矩我也不怪你。晴草,你拿着对牌出去一趟,去喊南街的张妈妈过来,这丫头,我是不敢再用了,更别提把她放在心儿身边。” “夫人!夫人求您别卖我!”小丫头瞪大了双眼,也顾不得自己不整的衣衫了,踉跄地爬起来跪在连夫人身边,双手合十不停地讨饶,“夫人,夫人您可怜可怜我吧……你不要卖缤衣……” “下作的东西!还敢讨饶?!”雨虹上前一掌掴在了缤衣脸上,娇俏水嫩的小脸瞬间红肿一片,缤衣嘴角被这一掌的力道撕开了一条口子,鲜红的血蜿蜒而下,滴落在青石板上。 “夫人……”缤衣却只是苦苦地哀求着,可眼见着身侧一直默不言声的晴草接了连夫人手中的对牌快步离去,她眼中的希望渐渐地泯灭,徒留了空洞的绝望。 下一刻,去而复返的家丁带了四五人回来,其中还有两名健硕的婆妇,三人抬起了地上软成一滩的辛老爷朝外走去,两名婆子却上前扭了缤衣的胳膊捆了个结实,将她拉扯着拽了起来,也顾不得她腿上无力,硬是将她提着拽出了回廊。 “大少爷……”缤衣肩头的锦袍滑了下去,她回头去看回廊里矗立挺拔的身影,轻声地呢喃,“救救我……” 连珏一动未动,似乎并未听到这声呼喝,只是在缤衣被拖出院门的时候,才瞅了一眼那掉落的锦袍,复又掸了掸沾了些尘土德内裳,叹了口气:“娘,天也晚了,回去歇着吧。” 连夫人觑了一眼地上脏掉的男子锦袍,没好气地瞪了一眼连珏:“就你心软!雨虹,将少爷的衣服捡起来扔了。” “是。”那之前给了缤衣一掌的大丫鬟低头领了命,躬身送了连夫人和连珏离去,这才轻轻地捡起地上的华服,叹了口气。 娇芷园里,连成看着皱着一张小脸有些哼唧的二女儿叹了口气:“忍着点,大夫一会儿就来了。” 连籽嘟着嘴,都怪自己太贪吃,撑着也是活该,倒是连累姐姐挨了一顿骂……大眼睛滴溜溜地转着,不安地看向一侧被罚面壁的连心。 “不用看她!身为长姊,却不能照顾幼妹,我罚的已经算是轻的了。”连成哼了一声,连籽缩了缩脖子,面壁的连心也忍不住缩了缩肩膀。 “爹……二丫头如何了?”送回了连夫人,连珏马不停蹄地进了娇芷园,甚至来不及换一件衣衫,扭头却瞧见正被罚面壁的大妹冲着自己挤眉弄眼,连珏心中有些好笑,也晓得连籽怕是没大碍,倒是他们担忧过头了。理了理衣袖,连珏上前走了几步,在连成身后站定,看着床上嘟嘴皱眉的连籽有些无奈。 “丫头,你就不能安稳两天么?”连珏无奈地叹了口气。 “我没事的……是姐姐太大惊小怪了。”连籽揉着小肚子,忍不住辩解。 “哼!”连成一声冷哼,吓得连籽赶忙闭紧了嘴巴。 连珏失笑着摇了摇头,又回头看了一眼正竖着耳朵听他们谈话的连心,叹了口气,对连成道:“爹,回去休息吧,二丫头看起来并无大碍,您今天累了一天了,娘正等着您呢,这里我来照看。” 连成略一思索,点头应了下来,起了身却不急着走,对身侧和他一样高地儿子道:“让大夫……仔细查查。” “知道了。”连珏严肃地应下,这才送了连成离开。 “呼……”连成的身影一出房门,连心便如泄了气的皮球一般松了下来,也顾不得爹爹让她面壁思过的惩罚,小步跑到连籽身边,“还疼吗?” “还有点……姐,那肉怎么这么好吃啊!我还想吃呢!”连籽皱巴着脸,却仍然一副馋相。 “吃!”一个爆栗子,连心毫不手软地敲在连籽头上,“就知道吃!下次再看见你吃我就把你嘴巴缝上!” 连籽龇牙咧嘴地揉着自己的额角…… 而门外,送了连成去而复返的连珏将这一幕毫无遗漏地看在了眼中,心中却是有些担忧了…… “您到底对这位有个什么样的心思啊……”连珏遥望着东南,忍不住叹了口气。 ------题外话------ 编辑大大建议伊丫改个名字,目前伊丫没有什么好的想法……伊丫总是这样,想法一有就有点难改了……亲们有没有什么好的想法?ps昨天没更是因为去看电影了,抱歉哦,不过推荐大家看看《前任攻略》啊,很搞笑啊有木有! 第八章 锦瑟年华轻许诺 雪夜犹疑梦中人 “皇上今日又去了那里?”翠微宫里,一袭雪白亵衣绸裙的女子一手拨了几近燃完的檀香,一手拢了拢怀里的暖炉。 “回娘娘,是……”身侧的宫女低垂了头,轻轻地答道。 女子微勾起眉尾,直起俯下的身子,婀娜的身段在白色亵衣的包裹下更显得娇软多姿,鎏金嵌红玉的护甲轻轻地勾着同样华丽的手炉,女子抿平了嘴角,颇有些不悦。 “什么时候,赵青那个贱人也能咸鱼翻身了?!” “娘娘,皇上去了不到半刻钟就出来了,听说……”小宫女小心地看了一眼神色不佳的翠微宫女主人,斟酌着道,“听说那人还大声叫骂来着……” 女子双眉蓦地紧蹙,微微不甘起来:“贱人!皇上也是她能骂得的?!本宫这里好茶好水的伺候,皇上多久都……” 意识到自己几近出口的抱怨,女子蓦地停了嘴,斜斜地兜了一眼一旁眼观鼻鼻观心的宫女,见她无一丝八卦的模样,遂渐渐地出了口气。 “咱们贵妃娘娘哪里,可有什么动静?”女子似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涂了丹蔻的葱白手指捂上她略显丰润的唇,咯咯地笑了起来,“以为扳倒了苏锦,咱们皇上就能专宠她一人?哈哈,现在可好,倒是被一个疯婆子给比下去了!” “贵妃娘娘近日似是在礼佛,说要为已逝的锦皇后超度呢。”宫女偷偷地从眼皮子底下瞄了一眼上座的女子,女子却似没有看到一般冷笑了一声。 “当日她加冕进位的时候,那么多文武百官看着呢,本宫虽然以淑仪之位不得上殿观礼,但谁不知道她被锦皇后羞辱的够呛?!她为锦皇后念经超度?怕是念得坏经,巴不得锦皇后永世不得翻身呢!” “妹妹也该长点心眼儿……” 就在女子话音一摞的时刻,一个温柔的女声传了进来。紧接着,一只翠绿串珠的冬日暖花绣鞋迈过了翠微宫的门槛儿。 “修仪姐姐怎么来了?”女子腾地一下从坐着的檀木椅子上站了起来,迎着前来的女子跪了下去。 “起来吧。”李修仪微微叹了口气,将地上的女子扶了起来,耳畔的流苏拂过女子的面颊,几如微风,柔软不可察。 “姐姐这么晚了怎么到妹妹这里来了?再有大半个时辰,宫门就要落匙了。”女子面上诧异,心中却不禁几番计较。 李修仪拉了女子的手,笑道:“是,今日有些事情耽搁了,到了宫里才想起来,这不,就急匆匆地寻你来了,咱们几个聚在一起商讨一下,也算是个样子。” 女子眼珠子咕噜噜一转,却是笑的有些尴尬:“听姐姐这么一说倒是大事了,可妹妹愚钝,倒不晓得这宫里有什么大事,得咱们姐妹聚在一起商量的。” “也不怪媚儿不知道,你是今年初春后才进的宫,没赶上,这大年三十儿算是过去了,原本该是热热闹闹地欢喜一场,却被苏家叛乱给搅了,皇上没多少兴致。如今眼看皇后大忌就要结束,丧事也该出服了,又赶上十五灯节,姐姐寻思着该是热闹一番,给皇上去去晦气才对。”李修仪微微叹了口气,一股抑郁之姿浮于眉宇之间,惹人爱怜。 被唤作媚儿的女子心中冷笑,却依旧一副欢喜的模样:“姐姐只管安排就是,妹妹都听你的!” 李修仪失笑:“今日本宫来你这,也是想听听你的意见,你怎么倒都听起本宫的来了?” 媚儿咯咯地笑了两声:“姐姐还不晓得妹妹么?妹妹身家可比不得姐姐,妹妹是将门之女,只晓得舞枪弄棒,粗得很。哪比得上姐姐书香门第,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啊!” “妹妹怎可如此自贬?”李修仪微微有些不悦。 媚儿却笑道:“这可不是妹妹自贬,前些日子,宫里不一直有这样的话儿么?说妹妹是上不得大台面的蛮女,平生就爱舞枪弄棒,都快赶得上梨园居的武生名角了。” 李修仪脸色微微有些尴尬,却道:“哪个宫人无事生非?!敢在外头胡吣?!本宫拔了他的舌头!” “姐姐也别生气,估计是下人们不长眼睛,以为妹妹不过是皇上对平叛功臣的恩惠罢了,又能受的多少宠爱?本来,妹妹已是赶不得明年的选秀了,本也没报什么希望。但今日妹妹既然入了宫了,必然会好好服侍皇上的!下人的话多了,妹妹自有当主子的胸襟,定不与他们一般见识的,只是姐姐协理贵妃娘娘掌管六宫事务,妹妹倒是怕贵妃娘娘晓得了,怪罪下来,要怪姐姐一个监管不力之罪呢……”媚儿半是安抚,半是挑衅的模样,让一脸温柔的李修仪有些坐不住了。 “妹妹说的是,明日本宫就彻查此事,定还妹妹一个公道。只是,今日天也晚了,只咱们两个人,也一时半会商量不出什么结果,这样吧,明日本宫在临华殿摆个小宴,妹妹一同去吧。”李修仪起了身,宫里一向相传这个吴媚吴淑仪口齿伶俐不饶人,今日她算是真真儿领教了。 “恭敬不如从命。”媚儿笑盈盈地应了下来,复又亲自扶着李修仪到殿门口。 “行了快回去吧,你穿的单薄,别冻着了。原想着你贪玩儿的性子不会这么早歇,没想到是本宫饶了你的觉。”李修仪轻轻拍了拍媚儿搀扶的胳膊,将她留在了门内,自己携了宫女径自离去。 “哼!”吴媚目送着李修仪离开,嘴角微露一丝讽意,“李明茹啊李明茹……你以为你装的笑颜如花温柔似水,本宫就不晓得你是个什么货色么?” “娘娘……”身后一直不言语的宫女蓦地出声,吴媚这才住了嘴,拉扯着自己的黑发,毫无形象地走回了内殿。 “娘娘您别生气。”从翠微宫出来的青石路上,临华殿的大宫女华章轻声地安慰着李修仪,“吴淑仪性子跳脱,从她入宫到现在,皇上只瞧过她一次,可见并不受宠,不过是她家于裕王夺位里出过力,又死了清国公,皇上体恤罢了。” “她辅一入宫便是淑仪的位置,就凭这一点,这宫里上下,就连贵妃娘娘都无可匹敌,咱们都是陪着皇上的老人了,每三年选一次秀女,皇上自亲政以来,头一年便遇上裕王夺位,天下大乱,皇上便免了当年的选秀。紧接着第二年便是与锦皇后大婚,你家娘娘我是作为滕妾陪嫁过来的,地位不如人啊……第二次选秀倒是被太后办的轰轰烈烈,可锦皇后为此一病数月,皇上愣是陪了数月,每晚都一步不曾离开过椒房殿,那些新来的都使尽了心计要出头,缺一个个都被磨平了从宫里丢出去,贵妃梁氏却是个中翘楚啊,手腕了得。还有赵青的妹妹,赵柳儿。” “娘娘,修媛娘娘也是选秀上来的?”华章有些惊讶。 “是啊……倒是可惜了赵青,即使跟本宫一样是滕妾,却落得身禁华庭,连她的亲妹妹都懒得去瞧一眼。”李修仪眼中浮起一层沧桑。 “娘娘……” “罢了,宫里不就是如此么?锦儿啊锦儿……你心心念念嫁的男人,只宠了你五年,你却赔了他一条命,值吗?” 李修仪深深地叹了口气,回头再望一眼蜿蜒的青石板路,不知何时,天上飘起了小雪花,轻柔柔地浮在空中,随着小风打着旋儿,落地即化。 “从来只见新人笑,哪里闻得旧人哭啊……” “可是皇上最近……”华章略有疑惑的轻声呢喃。 “闭嘴!”李修仪轻声怒喝,吓得华章赶忙低头,李修仪微微吐了口气,才道,“想想啊,这男人啊……有时候就跟孩子似的,丢了扔了的东西,还会想想,念念。可也就想想念念了……” “皇上,外头下雪了,奴才让人抬轿子来……”宣室殿门口,一名老太监微微弓着身回报。 “宜信,不必了。朕想走走。”夏侯殷从金銮之上起身,手中捻着一张薄薄的信纸,林宜信瞅不清楚上面的字迹,但却对今日帝王的好心情有些诧异。自从锦后薨逝起,这年轻的帝王身上便整日弥漫着浓重的阴云,前些日子独闯宣室殿的赵芳华摔碎了锦后的玉佩,皇帝却只是将她押入兰台而不发作……老太监心中不禁嘀咕,他是越来越看不懂这帝王的心思了。 夏侯殷任由小太监们给他披上大氅,浓密柔软的黑色皮毛映衬着他略有古铜的脸庞,显得更加刚毅,飞斜入鬓的剑眉显示着他钢铁不屈的意志,又让人觉得不可亲近。刀斧相刻般的双眼虽然有些红丝,但内里却闪烁了一点愉悦的光芒,淡若蔷薇的薄唇不由自主地向上微微勾起。夏侯殷将手中的薄薄信纸紧紧地攥了又攥,在小太监刚刚系好带子的那一刻便迈开了脚步朝着渐渐飘大的雪夜中走去。 “林宜信!”一直快步行走的夏侯殷蓦地停了下来,扭头看向跟着他气喘吁吁的老太监若有所思地问道,“要是雀儿吃多了积了食……要怎么治?” “啊?老奴……老奴……”林宜信有些张口结舌,这还是头一次听到夏侯殷问如此奇怪的问题,林宜信咽了口口水,对上夏侯殷满怀期待的目光,有些结巴,“这鸟儿吃多了积食老奴还真不知道怎么治,但人吃多了积食,老奴还是有些法子的,只是不知道适不适用这雀儿。” “说说看。”夏侯殷饶有兴致地侧耳倾听,复又踱起了步子向前走去。 “可取二两山楂干片,熬了汤,晾到温凉之时,拌些蜜水儿喝了,能治。老奴儿时倒是听老人们说过。” “唔……看来山楂果真有效。”夏侯殷双眼微眯,轻轻地点了点头,却在下一刻瞬间停住了脚步。 “皇上……”大雪尽头,漆黑的夜色下,一身雪白裘衣的梁皓雪静静地站在雪地中,雪花静静地铺满了她的青丝,一双大眼睛乌黑发亮,盈满了水珠望着远处的帝王,忍不住哽咽了。 “锦儿……”夏侯殷如被定身了一般,看着那双水润的眸子挪不开眼睛,喉头滚动着,却艰难地吐出两个字。 ------题外话------ 呃……故事大家不喜欢么?推进的是有点慢,不过应该还不错的~对于名字大家有没有好的建议?伊丫想改成《爱连说》把贤后去掉……会不会太文艺? 第九章 年少初遇一场梦 奈何君王自无情 “皇上……”梁皓雪从暗色的阴影下走了出来,单薄的身影因着寒冷而微微有些发抖,她眼中含着泪,却忍不住勾着唇角,潸然欲泣的模样惹人爱怜。 夏侯殷似乎猛地从梦中惊醒一般,愣愣地看了一会眼前的女子,许久,直到梁皓雪快步向他走来,才慢慢地闭上了冷酷的双眼,林宜信听到了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贵妃,夜色已晚,你怎么在此?”夏侯殷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眼中却闪烁着一团寒冰。 梁皓雪在夏侯殷三步远的地方被他冷漠的态度吓住了,一双兔子般无辜的大眼睛眨了眨,哆嗦着微微有些发紫的唇,哽咽道:“皇上有大半个月未到过昭阳殿了……臣妾……臣妾……” 瞧着她委屈而不敢言语的模样,夏侯殷警戒的心思松了松,微垂下眼眸,淡道:“既如此,朕今日就去你那坐坐吧。你身为贵妃,协理六宫,往后万不可如此做了。” 梁皓雪先是一喜,继而一顿,呐呐地点了点头:“臣妾……知错了。” 言毕,夏侯殷轻轻地紧了紧肩头的大氅,未曾顾及身侧衣着不算厚暖的梁皓雪,径自朝着昭阳殿走去。 梁皓雪望着身前帝王挺拔的背影,心中泛起一股不甘。眼前闪过的却是前年冬夜的情景…… 那年她是个刚入宫的秀女,太后身患重疾,最大的愿望便是看着皇上扩充后宫,为皇家开枝散叶,所以擎着一口气,在三年一次的秀女大选上做足了文章,甚至不惜与受宠的锦后抗衡,而她……便是那年被掖庭选入后宫的。 那年的她才十五岁,与当朝皇后苏锦同龄,刚入宫的她还带着少女特有的天真和憧憬,谁不仰慕这大楚皇朝的掌权者,英俊潇洒的帝王?她见过他的,在她是十二岁时,她便见过他,那是他还是个十四岁的少年,穿着白色的锦衣,勒着嵌玉的额带,飘散的黑发在马背上飞扬,他差点撞着她……好在他身手利落。 梁皓雪微微叹了口气,她至今都无法忘记那一刻的触碰和那个因为惊吓而急促欺负的胸膛,那咚咚不停的心跳,让她片刻静止的心也跟着跳起了舞。 可后来他大婚了……她沿着围观的人群随着他的车驾走完了整个街道,在尽头,见到了即将与他并肩的少女。她见过那个苏府的小姐,她的小姐妹们没有人喜欢她,那个苏府傻傻的姑娘!那个居然用自己的手帕给一只脏狗包扎的傻丫头!难道他不知道她们都嘲笑她吗?!难道他不晓得苏锦这丫头是个傻子吗?!为什么还要娶她?!明明,明明是她先遇到他的啊…… 天知道当时她有多么的不甘! 之后的两年,那个傻丫头变成了大楚人人敬仰的皇后,她走到哪里都能听到锦后的消息,大家都在传说她有多受宠……渐渐地,她有些心灰意冷,她看不到尽头的光明,她本已经妥协了,既然得不到他,她就要好好的看着他,看着他幸福,看着他一统天下! 可上天总是喜欢看些小玩笑,翻手之间便改变了一个人的命运,她甚至未能完成自己的及笄礼,懿旨来的那么突然,吓退了那些跃跃欲试想要上门提亲的皇亲贵族,太后钦点她入宫选秀! 那一刻,原本燃尽的心思在灰色的尘沫下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火花,她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梁皓雪直到今日还记得当太后懿旨到达梁府时的情景,父亲的惊诧,母亲的愁苦,在她灿烂的心情面前,都显得苍白无色了,她开心地几乎想要尖叫!她就要见到他了!见到那个自己朝思暮想的少年了! 可事实总是那么仓促而残酷,当她第一次站在这个青石路旁翘首以盼那个挺拔身影的时候,她遇见了人生中最彻底的打击。 她甚至来不及反应便被两名小太监粗暴地按在了地上,苏锦……那个曾经被她们看不起嘲笑的丫头就那么高傲地从她身边走过,甚至不屑于看她一眼。她被以擅自离宫的罪名押入寝殿自省,甚至都来不及再看那个少年一眼…… 梁皓雪微微抬头,望着那个只留给她背影的男人,两年的等待的复仇,她终于得到他了,可为何……为何心里却那样的空洞?她明明扳倒了苏锦,明明剥夺了她的一切,可为何他心头却没有一丝自己的影子? “皇上……”梁皓雪轻声地呢喃,夏侯殷停住脚步回头,看着她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微微皱了眉。 “贵妃怎么了?” 梁皓雪吃力地一笑:“皇上,就喊臣妾雪儿吧……臣妾老觉着贵妃喊着生疏……” 夏侯殷眸子微暗,口气略有些严厉地道:“你已不是惠妃了,虽不及后位,但也该学着母仪天下了,不然,朕怎么放心把这后位交给你?” 梁皓雪身子一颤,懦懦地低下了头,一颗委屈的泪珠直直地落入地面,砸碎了一片芳心。她从不是为了凤位而争抢的……她为的,是他的一颗心,他眼中的一片风景!明明,明明她表达的那么明确……他却只做不知。 “那皇上……十五灯节能陪陪臣妾吗?”不甘心,太多的不甘心让她对这个邀请脱口而出,复又倔强地等着一个答复。 “朕那日有事。”夏侯殷的回答呆板而冷漠,梁皓雪如被戳破了的皮囊一般,瞬间垮了肩,用力地咽下口中的艰涩,她重新扬起笑脸,“那就请皇上今日多多陪陪臣妾吧,臣妾得了好茶,是大弟从西域茶马道上买来的,想请皇上尝尝鲜。” 似是怕再被拒绝,梁皓雪连珠炮似的将话说了完。 夏侯殷没有再言语,任由梁皓雪并肩朝着昭阳殿走去。 ------题外话------ 今天有点少,明天伊丫多更一些。 第十章 家法伺候 连府正厅,连老爷正恭敬地引着一位白面公公进来,那公公一袭红褐色官服,乌线缠金的帽子戴的端端正正。 “贺大人今日前来可是内务府又有新的差遣?”连成将贺公公引入上座,又命人倒了茶,自己这才在下手坐了。 “也不是什么大事,昨日皇上在贵妃娘娘那里品了一种好茶,据说是梁伯府大公子从西域带回来的,叫于美人,皇上品着甚好,只是贵妃娘娘那也不多,皇上体恤娘娘。所以,林公公今儿一早就吩咐咱家出宫一趟,就是想问问连老爷这里有没有这茶,若是没有,等开春了大公子西去不妨带些。”贺公公笑眯眯地看着连成,连成了然。 “贺大人,于美人这茶,草民倒是听过,是西域九千国的皇族特供之物,梁伯府大公子能得此茶当真有办法啊!只是……这梁伯府大公子何时做起了生意了?” 连成略微有些皱眉,笑眯眯的贺公公却只是一副慈蔼模样,并不言语。 不多时,连成舒展了眉宇,含笑地望了一眼贺公公,才道:“草民知道了,既然为皇商,草民定当为皇上排忧解难才是。贺大人请放心,草民……绝不辜负皇上的期望。” “就知道连老爷是个明白人,成了,咱家也不便在外多留,这就告辞了。”贺公公舒了口气,将吃完了的空茶碗置于案几上,起身拂了拂衣袖,便抱拳告辞了。 连成连忙起身相送,可二人刚至前院大门,便看到两名少女并两个丫鬟模样的姑娘正与门房纠缠。 “大小姐……老同叔求求你了……夫人交代了,你跟二小姐不能出去!”连府的门房是个近五十岁的老头,佝偻着背,花白的胡须和眉毛覆盖了半张脸,此刻正愁眉苦脸的看着眼前的连心。 “老同叔!你别拿娘吓唬我!千年我及笄之后,娘就允我出门的!”连心倒竖着柳眉,小手叉着腰,一副势不可挡的模样。 “连心!”连成厉声大喝,成功地制止了连心张扬跋扈的模样,也解救了进退两难的老同叔。 连心浑身哆嗦了一下,与连籽一起缩到了一旁,连籽细碎的刘海儿遮了咕噜噜的大眼睛,而她身后,连心的贴身丫鬟福茹和轻烟却都一股脑地跪在了地上。 “爹……”连心懦懦地喊了一声,连籽头也不抬地跟了一声。 连成气极了,奈何外人在场又不好教训女儿,只得对贺公公道:“贺大人见笑了,这是草民的两个小女儿,平日里被她们娘亲惯坏了……” “哪里,连大小姐直爽,连二小姐娇俏,连老爷好福气啊!”贺公公见识了连心的彪悍后,依旧一副笑眯眯的模样,让人摸不清楚情绪。 听到陌生的声音,连心晓得自己这次是闯了祸了,她本是想带着连籽出门玩耍,这几日过年都忙疯了,前些日子还去了辛夫人家,也不晓得连籽做了什么,却被娘罚了闭门思过,给留在了府里不准外出。今日,她好不容易有机会带着连籽出门转转,却又被老同叔挡了去路,还愣是碰上了客人……这下,爹肯定得家法处置她了…… 连籽见气氛诡异,又听得不认识的人的声音,好奇心使然,悄悄地抬了抬头,从眼角瞥了一眼说话的客人,却不期然地对上了一双弯如上弦的眼眸,只是那里面透出的精光和审视的模样让她有种被看透了得感觉,很不喜欢…… “贺大人抬举草民了……顽童而已,让大人见笑了,大人这边请……大人?”连成敷衍了两句便延请着送贺公公离开,却见贺公公已是敛了招牌笑脸,紧紧地,疑惑地看着低垂着脑袋的连籽。 “贺大人……您怎么了?”连成不着痕迹地将身体挡在了贺公公和连籽之间,贺公公猛地收回视线,看着对他疑惑不解的连成微微有些尴尬。 “无事,只是二小姐容貌颇似一位旧人。”贺公公言语间,仍不安地想要再看清一些连籽的容颜,奈何连成挡在中间,他又不好过于明显,只得作罢。 “大人说笑了,二丫头生性顽劣,不堪教化,哪里会像大人所识得的贵人呢……”连成似乎听了什么笑话一般,自谦地自贬连籽。 “我识得她,她却不见得识得我……”贺公公又恢复了一贯的慈蔼,微笑着摇了摇头,“不过,倒确实是个贵人……贵不可及啊!要咱家说,连老爷的二小姐,说不定他日还有大造化呢!” “小老百姓一个,若不是得皇上和大人们的抬举,草民恐怕温饱都成问题,哪里还有他们的自在?大造化,草民也不求了,但愿她们将来能入得好人家,安老终身就行了。”连成失笑地摇了摇头,一手掺了贺公公的左臂,两人相携出了大门。 门外,贺公公再次止了步,不甘心地又回望了一眼,却只看到连籽的一角衣裙,贺公公若有所思地盯着连成觑了片刻,才道:“若不是当日咱家和林大人一起目睹那位贵人敛的棺木,咱家还会以为那位没殁呢。连老爷,你以后的福气大着呢……” 连成严肃了脸色,看着贺公公道:“听大人的意思,二丫头是和宫里的哪位相似?还是已逝的?若是懿德皇后,大人不会说草民福气,莫非……是才殁的……” “嘘……”贺公公急忙阻止了连成的话,弯弯的眼睛扫了一圈周围,见无人注意,这才道,“正是。” 连成眉宇皱的更紧了,许久,才不安地说:“若如此,岂不是我连府的大灾?!” “此话怎讲?!”贺公公惊诧地问。 “贺大人请想,那位是如何殁的?辅国重臣叛乱!焉不知那位是被牵连的?贺大人!看在咱们交情的份儿上,您可得帮帮我们啊!”连成有些惊慌失措地拉着贺公公的衣袖。 贺公公皱眉深思片刻才道:“你言之不可谓无理,可咱家值夜的时候,却是亲眼见过皇上梦里还在喊那位的名字呢!唉……有那么一张脸,咱家也说不准到底是福是祸了……连老爷你也好自为之吧。” “草民只要一儿两女平安,别无他求!谢贺大人指点!”连成感激地抱拳。 贺公公挥了挥手,正打算上车,却又蓦地想到了一件事,回头看向连成道:“别怪咱家没提醒你啊,过了吃蟹的时候,宫里可就要选秀了,你府上的小姐们怕也在此次选秀之列,你早做准备吧。” “草民明白,谢贺大人!”连成躬身送了贺公公离开,这才转身进了连府的大门,一双剑眉倒竖,狠狠地瞪着依然站在前厅院子里的两姐妹。 “爹的话你们都当耳旁风了是不是?!”连成咬牙切齿地从嘴中吐出这么一句话,连心几不可察地哆嗦了一下,连籽也忍不住缩了缩脑袋。 “跟我过来!”连成一甩衣袖,迈开大步朝着内院而去。 连心愁眉苦脸地紧跟在后,连籽张望了一下连心的背影,跺了跺脚也跟了上去。 连成并未回后院,而是径直来到了连府的祠堂,连心与连籽瞧着头顶密密麻麻的排位都倒抽了一口冷气。 “爹……女儿知错了……”连心已经快要哭出来了,连籽已是配合的嘤嘤地擦起了眼泪。 连成瞧着两姐妹一唱一和的模样,丝毫不为所动,从连籽苏醒以来,她们姐妹二人便常使些小手段翻腾,闯了祸又是一副娇弱知悔的模样,他已不是被她们蒙骗过关一次了,这一次,说什么也要杀一杀这姐妹俩的气焰。 “老福!去拿藤鞭来!”连成对着门口听命的老管家一声大喝。 “老爷……”老管家有些为难,看了看地上已是被吓得抱头哭泣的两个小姐,实在是不忍心。 “怎么?我的话已经不管用了?!一个个都想跟我对着干不成?!”连成气极了,一只大手狠狠地拍上安放牌位的檀木大桌,发出沉闷的声响。 “爹,爹您打我吧……您别气着自己……”连心眼看着连成一只手掌变得通红,踉跄着跑过去抱住连成的腿,哭成了一片。 而连籽则是扑通一声跪在了青石板上,哭喊道:“都是女儿的错,女儿不该贪玩,是女儿拉着姐姐,让姐姐想办法把女儿带出去玩的,爹,爹您罚我吧,打我吧!” 连成看着两个失声恸哭的女儿,无奈地闭上了眼睛。可,这次若不罚,那还会有下次,下下次!直到给连府带来灭顶之灾…… “老福!”连成狠了心,催促这老管家依命行事。 “是!”老福狠狠地闭了闭眼,咬牙走了出去,不多时便捧了一支藤鞭来,半尺长的鞭身被金丝缠绕着,足有连籽的小臂粗细,连心和连籽眼瞅着那骇人的东西到了连成手里,心里此刻才算是真正的害怕起来。 “连心!你上来!”连成低沉的声音带了绝大的威慑力,连心双腿软成一滩,连撑起的力道都没有。可在连成严厉的瞪视下,还是用尽了力气撑起身子,颤颤巍巍地走到檀木桌前,乖乖地撩起裙摆,露出穿了玲花裤的小腿。 “啪!”藤鞭虽粗,但韧性却极好,在连心丰润的小腿上欢快地跳出了一个弧度,惹来连心一道凄厉的惨叫。 “你身为长姊,却不懂得照顾妹妹,爹对你太失望了。” “啪!” “啊!呜呜……” “身为女子,却不能以贤德淑仪而自规,泼辣跋扈,你简直让我失望之极!” “啪!” “啊!爹……爹,女儿知错了……爹……”连心此刻已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成了个泪人,奈何一点不曾打动心狠的父亲。 “自己不学好也就算了!你妹妹尚在身边,你叫她以后以你为准么?!若是如此,爹还不如直接勒死你们算了!”连成越打越生气,于是手劲儿有些大了,连心疼的浑身直抽。 被吓傻了得连籽惊出了一身冷汗,眼瞧着连心渐渐泛白的唇色,失声痛哭起来:“爹!爹!你打我吧!别打姐姐了!” 连成尚不及反应,只觉得一道力道撞开他,手中挥落的藤鞭已来不及收手,下一刻已是结结实实地搭在了一人身上。 连心被连籽压在了身下,挥舞的藤鞭毫不留情地抽在了她单薄的脊背上。 “老爷!”门外,连夫人不敢置信地怒视着祠堂里的一切。 ------题外话------ 好吧,伊丫决定不作了……还是直直白白地写标题好了……伊丫这觉对是不作不会死的节奏…… 第十一章 她到底是谁 “娘……”连心翻过身抱住挨了打的连籽,委屈地看着门口震惊地快要晕厥过去的连夫人。 “老爷……您这是干什么呀?!”连夫人被雨虹搀扶着,跨过祠堂高高的门槛儿,快速地朝连成走来,几乎是扑上去一把抓住了连成手里再次高高扬起的藤鞭,眼中的泪珠子一下子滑落了出来。 连心似是找到了主心骨一般,配合着连夫人的哀泣,也哇哇地哭了起来,甚至轻轻地捏了捏被她抱在怀中的连籽,连籽瞬间意会,趁着背上被抽疼的伤痕,眼中聚满了泪珠。 “慈母多败儿!”连成恨铁不成钢,可一屋子女人哭作一团,让他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扔了藤鞭推开连夫人,“你懂什么?!今日心儿差点闯了大祸!” 连夫人呆了一下,侧目去看睁着一双无辜泪眼的连心,心中一片疑惑:“老爷,这……这从何说起啊……” 连成气的脸色铁青,可看着连夫人迷惑不解的模样,那滔天的怒火渐渐地平息了下来,无奈且无力地狠狠闭了闭眼睛,连成长叹了口气,道:“心儿,你妹妹身子不好,不能外出。这话,爹只给你说一遍,且要你刻在心里,你可记住了?!若再有下次……爹,爹就可不只是请藤鞭了!你可晓得?!” “嗯……心儿知道了……”连心脸上挂着泪珠,忙不迭地点头。 连夫人似乎是被刺了一下,原本疑惑的双眼中,渐渐凝起了一层雾霭,只是微微垂下的眼睑遮住了那层冷光。 连成扭过头,不愿再多看一眼这祠堂的闹剧,快步出了门,等到连成的身影完全消失在祠堂院外的时候,连夫人才冷冷地抬了脸,望着眼前的一对姐妹花。 连心轻轻拍了拍连籽的后背,小心地避开连籽的伤口,心疼地道:“你傻啊,扑上来做什么?” 连籽擦了擦脸颊的泪珠,笑道:“我这叫义气啊!总不能看着姐姐挨打而无动于衷吧?江湖人都愿意跟讲义气的人做朋友!” “呵呵,你都江湖上了?哪里听了看了乱七八糟的东西也拿出来说?”连心扶了连籽起身,不小心扯了小腿上的伤,疼的龇牙咧嘴。 “我是看的义斧传啊!”连籽脱口而出,脑海中却有一个人影一闪而过快的让她根本来不及抓住。 “义斧传?那是个什么?在哪?给我也看看呗。”连心被连籽挑动了好奇心,瞬间忘了腿上的伤。 “我……”连籽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可脑海中一片空白,她有种特别奇怪的感觉,她不记得自己何时、在哪看过义斧传,但她却明明白白的知道这个传记,似乎……跟一些事情有关,可,再深深想去,却又一点头绪都没有,就如同断了篇章的梦境,让人混乱。 “啊……”似乎是一道蜿蜒行走的针贯穿了头颅,连籽捂着脑袋蹲了下来,耳畔有千万个小人在敲打着什么东西,震得她眼冒金星。她不由自主地捂上耳朵,只觉得自己一阵天旋地转便不知世事了…… 可下一刻,连籽又猛地醒了过来,眨巴了下眼睛,疑惑地看着头顶焦急关切的连心和微微皱眉的连夫人。 “我怎么了?”连籽呆呆地问着。 “你晕过去了。小籽儿,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连心见连籽醒过来,终于舒了口气,将自己柔软的小手搭在她的额头上,入手只觉得一片冰凉,并着一丝丝细密的汗珠。 “我没有不舒服……”连籽感觉自己乏力的厉害,靠着连心的扶力才能勉强的坐起来,“我怎么在这里?” 连心一呆,连夫人眉头拧的更紧了,环顾一圈冰冷的祠堂,再次对上连籽无神且虚弱的双眼,连夫人的目光中带了一丝探究。 “雨虹,带二小姐回娇芷园,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带她出来!再拿对牌去找王庆家的,让她请了大夫去,不用回我,直接带到娇芷园给二小姐仔细诊治诊治。”连夫人从地上站了起来,三下五除二传达了命令,雨虹立刻上前,有力地扶起地上软成一团的连籽,连心刚要帮忙,却被连夫人一把拉住。 “娘,娘您拉我做什么啊?我陪着连籽一起去……”连心不耐地想要挥开连夫人,奈何连夫人此刻用了十分的力气,抓的连心手腕生疼,不解地看向一脸阴霾的母亲。 “她的事情你不要管。”连夫人黑了整张脸,待雨虹将连籽带走后,连夫人才松开被钳制的连心,冷道,“她若当真是你的亲妹妹,娘绝不反对你对她上心。可她明明不是!” “娘……”连心震惊地看着连夫人微有些狰狞的脸庞,忍不住害怕地退了半步。 “心儿,你若真是娘的好女儿,你为何就不可怜可怜娘?!”连夫人看着自己女儿惊恐的表情,心中的伤心和愤怒更添了一层,“她到底是谁的女儿你不清楚,娘还能不清楚么?!不,不不……娘也不清楚她是谁的女儿,但娘能确定的,是她绝不是娘的女儿!娘就你一个……” “娘!”连心尖叫了一声,成功阻止了连夫人有些错乱的言语,她走上前,将连夫人扶着坐在祠堂前牌位前的团蒲上,小心地安抚道,“娘……心儿何尝不知?可爹爹这么重视她必是有原因的。” “你爹是被那个狐狸精迷了心眼了!”连夫人恶狠狠地咬了牙。 连心一顿,看着母亲被嫉妒和仇恨扭曲的脸庞,心中微微有些心疼,她揽过母亲的肩膀,安慰道:“爹爹是不是被迷了心眼,心儿不知道,可大哥不会骗心儿的。那日大哥抱她回来的时候,脸色有多凝重,心儿看到了……” 连夫人抬眼看向平静的连心,她何尝不记得那日?又怎么忘得掉?!连夫人叹了口气,若不是那日家里男人们紧张而凝重的脸色,她如何肯让这个野种进他们连府的大门?!就是拼着鱼死网破,她也要把那个孩子给扔出去的! “大哥不会片我的,大哥说连籽很重要,那我就会保护她,照顾她。这不仅仅是为了连籽,也是为了咱们家。”连心拉住连夫人的手,帮母亲擦了擦脸颊上残留的泪痕,语重心长地道,“娘……爹和大哥必然有他们非此不可的理由,不告诉我们必然是因为怕我们担心。既然连籽已经在咱们府里住下了,外人也都道她是咱们连府的二小姐,娘……您就把她当成我不成么?连籽并没有什么错啊……” 连夫人不敢置信地看着连心,猛地攥紧了她的手:“她分走了你爹的心,你也无所谓么?!你幼时吃多了,娘那是年轻不经事,瞧你在床上翻来覆去地哭闹,高烧不退,吓得娘六魂无主……你爹亲手熬了山楂水喂你……说这土方子可治积食。可上次呢?上次那丫头不过也是积食罢了,你爹便要延医请药!这次,还有这次!鞭鞭都抽在你身上……打在你身上啊!你个没良心的!你不晓得躲啊?不晓得娘看着心疼啊……” 连夫人说到最后,已是泣不成声,连心也忍不住红了眼眶,沙哑了嗓音喊了一声“娘”,却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心儿,心儿你答应娘,离那丫头远点……娘求求你……”最后,连夫人将连心死死地捂进怀里,似是生怕她被人抢走了一般。 “娘,娘我答应你……”此情此景,连心也不由得妥协了,爹有太多的生意和秘密,大哥走南闯北不停歇,平日里能陪着她,伴着她,宠着她的只有眼前的娘亲,她……真的,真的舍不得她伤心害怕。 “吧嗒”,藏锋阁里,连珏将一只羊毫轻轻地搁置在砚台上,干净的羊毫笔为沾染一丝墨迹,只是饱蘸了茶水,此刻正有些满溢。 连珏轻轻地抖了抖手中的信纸,一列列蝇头小楷工整地陈列在巴掌大的纸片上,纸片并不规则,似是从什么地方撕下来的一般,还在边角处沾染了一点点墨汁。 连珏快速地将信读了一遍,刀刻般的剑眉不由得拧了起来,继而无奈地叹了口气,将手中的信纸凑近燃烧的烛台,看着它添了火焰快速地消失殆尽。 “吱呀”藏锋阁的大门被人轻轻地打开了,连珏迅速地转身看向门口,连心双眼红肿地与他对视。 “心儿?怎么了?”连珏讶然地看向门口的不速之客,身子绕过桌子向连心走去。 “大哥……”连心的委屈似乎在看到眼前人的一刹那完全地爆发了出来…… “心儿……”连珏瞧着连心的模样有些手足无措,将哭的几乎岔气的她扶到椅子上坐好,有些担忧地问,“怎么了?” “大哥……连籽她到底是谁?” ------题外话------ 抱歉各位亲,伊丫学校这几天在忙着单招的事情,所以更新有所停滞,希望得到各位亲的谅解。 第十二章 费心隐瞒 连珏猛地皱起剑眉,犀利地看向泪眼朦胧的妹妹:“为何问这个?” “大哥……”连心被连珏的冷漠态度吓住了,呆呆地看着连珏慢慢地起身,踱到窗口。他的背影坚实而挺拔,一直以来都是她的依靠和支持。 “我信你……不管你说什么,只要你要我做的,我都会去做。我可以不问原因,可以不知道底细,但是……娘怎么办?”连心有些痛苦地低垂了小脸,她真的,真的不想看着娘亲伤心。 连珏纠结的肩头瞬间松了下来,回转身望向落泪不已的连心,温柔地道:“娘的事情,你不用再费心了,我会去找娘说的,心儿,你只要记住一点,连籽是我们的妹妹,是爹和娘的第二个女儿。” 连心顿了一下,望着连珏坚定的面孔,叹了口气:“我知道,我也喜欢她,喜欢她做我的妹妹……我会和你一起保护她的。” 连珏微微轻笑,眼中浮了一层安慰和溺爱,轻轻地揉了揉连心柔软的发顶。 “好了,天色不早了,我送你回房。”连珏将连心从椅子上扶了起来,看着眼前这个从小到大都爱围着自己打转的小姑娘有些不甘不愿地撅着嘴,心头升起的何止是怜惜,他发过誓言,从那个暗无天日的魔窟里爬出来的时候就许下的诺言,绝不,绝不再失去任何东西! 娇芷园里,连籽乏累地躺在床上,额上的冷汗落了下去,只剩油腻腻的一层。轻烟着急地看着眼前闭目把脉的老大夫,恨不得上去摇晃一下他,好让这慢郎中能吐出只言片语,让她晓得小姐的情况。 “唔……姑娘体内似是有什么地方气血不通啊……老朽行医几十年,倒是从未见过这个病症……”好半晌,老大夫将紧闭的双眼睁开了一条缝隙,精光一闪,掠过轻烟腰间精致的荷包。 “那大夫,我家小姐这病要如何医治?”轻烟意会,快速地将腰间的荷包摘了下来,取出里面一颗银裸子递给老大夫。 老大夫却不伸手去接,只是抚了抚自己花白的长胡子:“老朽倒是可以为小姐开些散气舒血的药方,只是,还得看小姐自己的造化。” 轻烟顿时急了一头的汗,圆圆的杏眼也瞬间红了个透。大半个时辰前被压着回了娇芷园她已是不安到了极点,后来听说小姐们挨了家法,轻烟恨不得冲去祠堂……好容易等回来了小姐,却又是半睡半醒的样子,眼前的老大夫看起来并不是医术精通的模样……这可如何是好? “你这老头,医术不精还想招摇撞骗么?!”蓦地,娇芷园外,连心的声音带了怒火传了进来。 “大小姐……”轻烟如见了救星一般,飞快地扑向门外,差点与连心撞个满怀。 连心低喝道:“慌慌张张成个什么样子?!二丫头没病也被你吓出病来了!”言毕,推开轻烟进了屋,见那老大夫已是收拾了医药箱子要走,连心忍不住冷哼了一声。 “你并不是二丫头常请的大夫……你是谁?”连心瞧着老大夫须发皆花白的模样,却陌生的厉害。 老大夫并不言语,倒是随着连心追过来的婢女福茹答了她的话:“小姐,是夫人请的。并非是宝医堂的先生……夫人说宝医堂的大夫看了好几次了依然没多大效用,所以换了延诊阁的李大夫……” 连心上下打量了一通眼观鼻鼻观心的老大夫,一声冷笑:“行了,我妹妹没事,既是娘请来的,福茹,给了诊金,请先生出府吧。” 老大夫嘴角勾了一抹冷笑,对着连心拱了拱手,一句客气的话也没说,拎着医药箱子便出了大门,甚至比带路的福茹还要快,可见今日被连心气的不轻。 连心眼见着老大夫离开,心中这才松了口气,挪到连籽身边,看着她昏昏欲睡的样子也有些担心:“轻烟,你今晚守着点二丫头,若明日还是这么个光景,就拿我的对牌去宝医堂,还请上次来过的袁大夫。记住,一定要请袁大夫……” “是,小姐。”轻烟也是一脸的担忧。 而连府的会客厅里,那去而复返的老大夫,正老神在在地坐在主座下手右侧,端了一碗清茶慢慢地品着。 “言太医,辛苦您了。”上位,连夫人嘴角含笑地看着底下又被她请回来的老先生,心中忍不住地升起了一把怒火,才在祠堂里教导过的女儿转眼就把自己的话丢的一干二净了……这如何不让她恼火和伤心?! “不辛苦。”言太医冷声笑了一下,搁了茶碗,直直地看向高坐的连夫人,“只是有些受气罢了,辛苦倒谈不上。” 连夫人尴尬地笑了笑,一个眼神过去,晴草早已将准备好的荷包呈了上去,娇声道:“老太医消消火,我们家大小姐是个直脾气,孩子气重,得罪了您。您可不能跟她一般见识啊!您是两朝老太医了,医术高超的名声,在整个燕京那都是如雷贯耳。我们小姐年少不懂事又不晓得外头的光景,这才出言不逊,您宰相肚里能撑船,就原谅我们小姐一次吧。” 言太医觑了一眼晴草手上的荷包,鼓囊囊的模样似乎是对了他的胃口,却不伸手去接,只是道:“大小姐是个爽利姑娘,老夫怎会与她置气?” 晴草甜甜一笑,也不等言太医再说什么,便将那绣了竹林的荷包放进了老太医身侧的药箱内。 连夫人这才松了口气,脸上的笑容也恢复了几分,待晴草站回自己身边后,才发问:“言太医,二丫头的病到底怎么样了?” 言太医精明的眸光在连夫人身上扫了一圈,才淡淡地垂下眼帘:“不算什么大病,只是……” “只是如何?”连夫人紧张地看着言太医。 言太医无视连夫人灼热的目光,却慢慢地皱起了眉:“老朽当真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情况……” “言太医的意思是……”连夫人被言太医说了个一头雾水,这前言不搭后语的一句话让连夫人根本摸不着头脑。 言太医抚了抚胡子,沉思片刻才道:“令爱的症状虽与气血相阻者相似,但又有些不同。气血相阻的人,手足冰冷切脉象杂乱。但令爱虽有脉象上的杂乱,却并非无迹可循。手足亦非冰冷之症。依老朽来看……更像是中毒。” “中毒?!”连夫人大吃一惊。 “若认真来算的话,并不算是什么毒药,只是一种奇药罢了,人服用之后会有气血相阻的症状,但这些药物难得,更何况并无多大用处,老朽也是因在宫中,所以见过罢了。”言太医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在宫里当差时的情景,深深地叹了口气,“这药原是用在妃嫔争宠之路上,且内府对药品监管严格,照理说,不该流落民间才是……” 连夫人一瞬间站了起来,却又慢慢地坐了下去,细长的柳叶眉死死地拧在一起,她似乎抓住了什么,让她有一种令人惊恐的预想…… “难道她来自宫中?!” “娘……”门厅外,连珏冷着脸看着厅内的一切,一双鹰一般的眼睛扫过与他对视的言太医,暗藏了一股子杀气。 “珏儿……珏儿你来了……”连夫人有些手脚发软的看着连珏,脸上的惊恐让连珏狠狠地皱了眉。 “娘……你这是怎么了?”连珏快步进入内厅,将想要起身的连夫人按在了椅子上。 “她……她是不是宫里出来的?!”连夫人不敢置信地追问儿子。 连珏直视着连夫人,坚定且严肃地摇了摇头:“娘……连籽并非宫中人……她……她原名阿贝娜……是祁国人……” “啊?”连夫人似乎有些反应不过来,呆呆地望着连珏。连珏叹了口气,直起身,居高临下地对连夫人道,“娘……连籽是我在西域上认识的朋友,被人暗算中了毒,我求着爹帮忙隐藏她的身份直到我找到解药。儿子不对,没能跟娘说清楚……” “你喜欢她?”连夫人后知后觉地明白了过来,她如何不了解这个连府大公子的为人?他何时为了什么事,求过他的父亲? “娘……”连珏有些尴尬地别开了脸。 “原来如此……”连夫人似乎撂下了心事一般,长松了口气,但不多时,又抬头望了儿子道,“你喜欢娘并不反对,只是……西域的姑娘……娘心里总觉着隔着什么……你……” “娘!”连珏无奈地揉了揉眉心,哭笑不得地道:“八字还没一撇呢,现在儿子要做的就是帮她找到解药。在此之前,娘你能不能好好照顾她?因为……儿子欠她一条命……” 连夫人见连珏一脸郑重的模样只得点了点头。 被忽悠住的连夫人在此刻根本来不及去想若连珏喜欢连籽,又如何会让连籽做了连府二小姐,她只是无条件地相信这个温柔稳重的大儿子。 而一旁一直不动声色的言太医此刻却有些慌乱了……他从御医苑告老还乡便是不愿意过多地参与皇室纠纷,如今更是为了一个丫头扯上江湖干系,他真心后悔为了高额诊金来此一趟。他万万没想到,一介商贾的连府,竟也有这么深得浑水…… “既如此,连夫人若没什么想问的,老朽就告辞了……”言太医想要退走,却被连珏喝住了。 “老先生,在下送送您。” ------题外话------ 伊丫上午没开电脑,不晓得强推。首先谢谢编辑大大对伊丫的认可。不过伊丫因为白天上班,没办法更新,所以,伊丫会在晚上7点—11点之间更新,亲们可以第二天上午再看。谢谢大家对伊丫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