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途人生的寻味之旅》 ●前之章● 世界第一的太阳蛋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jakiro 录入:养老驴 立志做出世界上最漂亮的太阳蛋,是在我七岁的时候。 契机源于当年暑假的家族旅行。 旅行目的地是长野县松本市美原高原,当时留宿于爸爸友人所经营的寂静山庄中,从木造露台上,可俯瞰被早晨薄雾所环绕的深绿群山。 山庄所提供的早餐是自制的裸麦面包、沙拉,及一颗浑圆的太阳蛋。 菜单非常朴实,并非特别与众不同,但坐在可远眺美景的木造露台上,享受夏天清晨清爽的空气,全家人一起吃著太阳般耀眼眩目的太阳蛋,这样的回忆就算我已长大成人也忘不掉。 家中的餐桌上总是只有我一个人孤单地用餐。 因为父母十分忙碌,不是在我起床之前就已经出门,就是仍在睡梦之中,虽然不论早餐或晚餐都会替我准备好,但餐桌的另一侧总是空无一人。 但我并没有对此感到不满。 因为从小就是这样的状况,既然每天都过著同样的生活,也就渐渐习惯。 可是我对那次旅行当中,一家三口围著餐桌吃饭的情景仍旧感到非常开心。 洁白的盘中装饰著草原般翠绿的沙拉,加上让人联想到金黄色太阳的太阳蛋,对当时还年幼的我来说是最理想的早餐。 旅行结束回到家的隔天起,我开始练习煎太阳蛋。 从平底锅的温度控制、打蛋时的高度、煎蛋时的火候控制、蛋黄半熟与否,到要加酱汁、酱油还是胡椒盐;在煎蛋时或摆盘时,也都研究如何才能让蛋黄完美地成形在蛋白的正中央。 希望能在三人团聚的餐桌上,呈现出世界上最完美的太阳蛋。 能将最适合清晨天空、闪闪发光般的太阳蛋盛在白色的大盘子上。 抱著这样的心愿,每天早晚一个人努力地练习著。 不小心将蛋黄煎破、烧焦的失败太阳蛋都进了我的胃里,就这样使用了不知道几百颗鸡蛋,最后,在冬天的某个早晨,终于完成唯一一个理想中的太阳蛋。 怀著兴奋忐忑的心情,将烤好的吐司面包及切好的鲜脆莴苣一同摆盘后,便拚命地唤醒仍在睡梦中的双亲,并引导睡眼惺忪的两人── 来到正中央只摆了盛著太阳蛋及吐司餐盘的餐桌前。 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的光景是多么地滑稽,但当下爸妈看了之后,却轻轻地露出了笑容说: 『多么完美的太阳蛋啊!』 『就跟旅行时在山庄中吃到的一模一样呢!』 他们一定也感受到了吧。 那时候的我,开心得彷佛胸膛要炸裂开来一般。 听说那间山庄现在已经不在了。 无法再从那座能眺望优美景致的木造露台上,俯瞰被早晨薄雾环绕的深绿群山,也无法尽情呼吸森林中的清新空气,也无法再与爸妈一同享用完美闪耀的太阳蛋。 不论是旅途中的美景或是旅途中的美食,都是独一无二、无法重来的珍贵经验。正因如此,我知道在旅程中能有人一起共享美味的料理及分享喜悦是多么珍贵且难得。 所有的一切都是绝无仅有、难以忘怀的机缘。 这就是我所怀抱著,对「旅行」及「餐桌」的核心想法。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jakiro 录入:养老驴 立志做出世界上最漂亮的太阳蛋,是在我七岁的时候。 契机源于当年暑假的家族旅行。 旅行目的地是长野县松本市美原高原,当时留宿于爸爸友人所经营的寂静山庄中,从木造露台上,可俯瞰被早晨薄雾所环绕的深绿群山。 山庄所提供的早餐是自制的裸麦面包、沙拉,及一颗浑圆的太阳蛋。 菜单非常朴实,并非特别与众不同,但坐在可远眺美景的木造露台上,享受夏天清晨清爽的空气,全家人一起吃著太阳般耀眼眩目的太阳蛋,这样的回忆就算我已长大成人也忘不掉。 家中的餐桌上总是只有我一个人孤单地用餐。 因为父母十分忙碌,不是在我起床之前就已经出门,就是仍在睡梦之中,虽然不论早餐或晚餐都会替我准备好,但餐桌的另一侧总是空无一人。 但我并没有对此感到不满。 因为从小就是这样的状况,既然每天都过著同样的生活,也就渐渐习惯。 可是我对那次旅行当中,一家三口围著餐桌吃饭的情景仍旧感到非常开心。 洁白的盘中装饰著草原般翠绿的沙拉,加上让人联想到金黄色太阳的太阳蛋,对当时还年幼的我来说是最理想的早餐。 旅行结束回到家的隔天起,我开始练习煎太阳蛋。 从平底锅的温度控制、打蛋时的高度、煎蛋时的火候控制、蛋黄半熟与否,到要加酱汁、酱油还是胡椒盐;在煎蛋时或摆盘时,也都研究如何才能让蛋黄完美地成形在蛋白的正中央。 希望能在三人团聚的餐桌上,呈现出世界上最完美的太阳蛋。 能将最适合清晨天空、闪闪发光般的太阳蛋盛在白色的大盘子上。 抱著这样的心愿,每天早晚一个人努力地练习著。 不小心将蛋黄煎破、烧焦的失败太阳蛋都进了我的胃里,就这样使用了不知道几百颗鸡蛋,最后,在冬天的某个早晨,终于完成唯一一个理想中的太阳蛋。 怀著兴奋忐忑的心情,将烤好的吐司面包及切好的鲜脆莴苣一同摆盘后,便拚命地唤醒仍在睡梦中的双亲,并引导睡眼惺忪的两人── 来到正中央只摆了盛著太阳蛋及吐司餐盘的餐桌前。 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的光景是多么地滑稽,但当下爸妈看了之后,却轻轻地露出了笑容说: 『多么完美的太阳蛋啊!』 『就跟旅行时在山庄中吃到的一模一样呢!』 他们一定也感受到了吧。 那时候的我,开心得彷佛胸膛要炸裂开来一般。 听说那间山庄现在已经不在了。 无法再从那座能眺望优美景致的木造露台上,俯瞰被早晨薄雾环绕的深绿群山,也无法尽情呼吸森林中的清新空气,也无法再与爸妈一同享用完美闪耀的太阳蛋。 不论是旅途中的美景或是旅途中的美食,都是独一无二、无法重来的珍贵经验。正因如此,我知道在旅程中能有人一起共享美味的料理及分享喜悦是多么珍贵且难得。 所有的一切都是绝无仅有、难以忘怀的机缘。 这就是我所怀抱著,对「旅行」及「餐桌」的核心想法。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jakiro 录入:养老驴 立志做出世界上最漂亮的太阳蛋,是在我七岁的时候。 契机源于当年暑假的家族旅行。 旅行目的地是长野县松本市美原高原,当时留宿于爸爸友人所经营的寂静山庄中,从木造露台上,可俯瞰被早晨薄雾所环绕的深绿群山。 山庄所提供的早餐是自制的裸麦面包、沙拉,及一颗浑圆的太阳蛋。 菜单非常朴实,并非特别与众不同,但坐在可远眺美景的木造露台上,享受夏天清晨清爽的空气,全家人一起吃著太阳般耀眼眩目的太阳蛋,这样的回忆就算我已长大成人也忘不掉。 家中的餐桌上总是只有我一个人孤单地用餐。 因为父母十分忙碌,不是在我起床之前就已经出门,就是仍在睡梦之中,虽然不论早餐或晚餐都会替我准备好,但餐桌的另一侧总是空无一人。 但我并没有对此感到不满。 因为从小就是这样的状况,既然每天都过著同样的生活,也就渐渐习惯。 可是我对那次旅行当中,一家三口围著餐桌吃饭的情景仍旧感到非常开心。 洁白的盘中装饰著草原般翠绿的沙拉,加上让人联想到金黄色太阳的太阳蛋,对当时还年幼的我来说是最理想的早餐。 旅行结束回到家的隔天起,我开始练习煎太阳蛋。 从平底锅的温度控制、打蛋时的高度、煎蛋时的火候控制、蛋黄半熟与否,到要加酱汁、酱油还是胡椒盐;在煎蛋时或摆盘时,也都研究如何才能让蛋黄完美地成形在蛋白的正中央。 希望能在三人团聚的餐桌上,呈现出世界上最完美的太阳蛋。 能将最适合清晨天空、闪闪发光般的太阳蛋盛在白色的大盘子上。 抱著这样的心愿,每天早晚一个人努力地练习著。 不小心将蛋黄煎破、烧焦的失败太阳蛋都进了我的胃里,就这样使用了不知道几百颗鸡蛋,最后,在冬天的某个早晨,终于完成唯一一个理想中的太阳蛋。 怀著兴奋忐忑的心情,将烤好的吐司面包及切好的鲜脆莴苣一同摆盘后,便拚命地唤醒仍在睡梦中的双亲,并引导睡眼惺忪的两人── 来到正中央只摆了盛著太阳蛋及吐司餐盘的餐桌前。 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的光景是多么地滑稽,但当下爸妈看了之后,却轻轻地露出了笑容说: 『多么完美的太阳蛋啊!』 『就跟旅行时在山庄中吃到的一模一样呢!』 他们一定也感受到了吧。 那时候的我,开心得彷佛胸膛要炸裂开来一般。 听说那间山庄现在已经不在了。 无法再从那座能眺望优美景致的木造露台上,俯瞰被早晨薄雾环绕的深绿群山,也无法尽情呼吸森林中的清新空气,也无法再与爸妈一同享用完美闪耀的太阳蛋。 不论是旅途中的美景或是旅途中的美食,都是独一无二、无法重来的珍贵经验。正因如此,我知道在旅程中能有人一起共享美味的料理及分享喜悦是多么珍贵且难得。 所有的一切都是绝无仅有、难以忘怀的机缘。 这就是我所怀抱著,对「旅行」及「餐桌」的核心想法。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jakiro 录入:养老驴 立志做出世界上最漂亮的太阳蛋,是在我七岁的时候。 契机源于当年暑假的家族旅行。 旅行目的地是长野县松本市美原高原,当时留宿于爸爸友人所经营的寂静山庄中,从木造露台上,可俯瞰被早晨薄雾所环绕的深绿群山。 山庄所提供的早餐是自制的裸麦面包、沙拉,及一颗浑圆的太阳蛋。 菜单非常朴实,并非特别与众不同,但坐在可远眺美景的木造露台上,享受夏天清晨清爽的空气,全家人一起吃著太阳般耀眼眩目的太阳蛋,这样的回忆就算我已长大成人也忘不掉。 家中的餐桌上总是只有我一个人孤单地用餐。 因为父母十分忙碌,不是在我起床之前就已经出门,就是仍在睡梦之中,虽然不论早餐或晚餐都会替我准备好,但餐桌的另一侧总是空无一人。 但我并没有对此感到不满。 因为从小就是这样的状况,既然每天都过著同样的生活,也就渐渐习惯。 可是我对那次旅行当中,一家三口围著餐桌吃饭的情景仍旧感到非常开心。 洁白的盘中装饰著草原般翠绿的沙拉,加上让人联想到金黄色太阳的太阳蛋,对当时还年幼的我来说是最理想的早餐。 旅行结束回到家的隔天起,我开始练习煎太阳蛋。 从平底锅的温度控制、打蛋时的高度、煎蛋时的火候控制、蛋黄半熟与否,到要加酱汁、酱油还是胡椒盐;在煎蛋时或摆盘时,也都研究如何才能让蛋黄完美地成形在蛋白的正中央。 希望能在三人团聚的餐桌上,呈现出世界上最完美的太阳蛋。 能将最适合清晨天空、闪闪发光般的太阳蛋盛在白色的大盘子上。 抱著这样的心愿,每天早晚一个人努力地练习著。 不小心将蛋黄煎破、烧焦的失败太阳蛋都进了我的胃里,就这样使用了不知道几百颗鸡蛋,最后,在冬天的某个早晨,终于完成唯一一个理想中的太阳蛋。 怀著兴奋忐忑的心情,将烤好的吐司面包及切好的鲜脆莴苣一同摆盘后,便拚命地唤醒仍在睡梦中的双亲,并引导睡眼惺忪的两人── 来到正中央只摆了盛著太阳蛋及吐司餐盘的餐桌前。 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的光景是多么地滑稽,但当下爸妈看了之后,却轻轻地露出了笑容说: 『多么完美的太阳蛋啊!』 『就跟旅行时在山庄中吃到的一模一样呢!』 他们一定也感受到了吧。 那时候的我,开心得彷佛胸膛要炸裂开来一般。 听说那间山庄现在已经不在了。 无法再从那座能眺望优美景致的木造露台上,俯瞰被早晨薄雾环绕的深绿群山,也无法尽情呼吸森林中的清新空气,也无法再与爸妈一同享用完美闪耀的太阳蛋。 不论是旅途中的美景或是旅途中的美食,都是独一无二、无法重来的珍贵经验。正因如此,我知道在旅程中能有人一起共享美味的料理及分享喜悦是多么珍贵且难得。 所有的一切都是绝无仅有、难以忘怀的机缘。 这就是我所怀抱著,对「旅行」及「餐桌」的核心想法。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jakiro 录入:养老驴 立志做出世界上最漂亮的太阳蛋,是在我七岁的时候。 契机源于当年暑假的家族旅行。 旅行目的地是长野县松本市美原高原,当时留宿于爸爸友人所经营的寂静山庄中,从木造露台上,可俯瞰被早晨薄雾所环绕的深绿群山。 山庄所提供的早餐是自制的裸麦面包、沙拉,及一颗浑圆的太阳蛋。 菜单非常朴实,并非特别与众不同,但坐在可远眺美景的木造露台上,享受夏天清晨清爽的空气,全家人一起吃著太阳般耀眼眩目的太阳蛋,这样的回忆就算我已长大成人也忘不掉。 家中的餐桌上总是只有我一个人孤单地用餐。 因为父母十分忙碌,不是在我起床之前就已经出门,就是仍在睡梦之中,虽然不论早餐或晚餐都会替我准备好,但餐桌的另一侧总是空无一人。 但我并没有对此感到不满。 因为从小就是这样的状况,既然每天都过著同样的生活,也就渐渐习惯。 可是我对那次旅行当中,一家三口围著餐桌吃饭的情景仍旧感到非常开心。 洁白的盘中装饰著草原般翠绿的沙拉,加上让人联想到金黄色太阳的太阳蛋,对当时还年幼的我来说是最理想的早餐。 旅行结束回到家的隔天起,我开始练习煎太阳蛋。 从平底锅的温度控制、打蛋时的高度、煎蛋时的火候控制、蛋黄半熟与否,到要加酱汁、酱油还是胡椒盐;在煎蛋时或摆盘时,也都研究如何才能让蛋黄完美地成形在蛋白的正中央。 希望能在三人团聚的餐桌上,呈现出世界上最完美的太阳蛋。 能将最适合清晨天空、闪闪发光般的太阳蛋盛在白色的大盘子上。 抱著这样的心愿,每天早晚一个人努力地练习著。 不小心将蛋黄煎破、烧焦的失败太阳蛋都进了我的胃里,就这样使用了不知道几百颗鸡蛋,最后,在冬天的某个早晨,终于完成唯一一个理想中的太阳蛋。 怀著兴奋忐忑的心情,将烤好的吐司面包及切好的鲜脆莴苣一同摆盘后,便拚命地唤醒仍在睡梦中的双亲,并引导睡眼惺忪的两人── 来到正中央只摆了盛著太阳蛋及吐司餐盘的餐桌前。 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的光景是多么地滑稽,但当下爸妈看了之后,却轻轻地露出了笑容说: 『多么完美的太阳蛋啊!』 『就跟旅行时在山庄中吃到的一模一样呢!』 他们一定也感受到了吧。 那时候的我,开心得彷佛胸膛要炸裂开来一般。 听说那间山庄现在已经不在了。 无法再从那座能眺望优美景致的木造露台上,俯瞰被早晨薄雾环绕的深绿群山,也无法尽情呼吸森林中的清新空气,也无法再与爸妈一同享用完美闪耀的太阳蛋。 不论是旅途中的美景或是旅途中的美食,都是独一无二、无法重来的珍贵经验。正因如此,我知道在旅程中能有人一起共享美味的料理及分享喜悦是多么珍贵且难得。 所有的一切都是绝无仅有、难以忘怀的机缘。 这就是我所怀抱著,对「旅行」及「餐桌」的核心想法。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jakiro 录入:养老驴 立志做出世界上最漂亮的太阳蛋,是在我七岁的时候。 契机源于当年暑假的家族旅行。 旅行目的地是长野县松本市美原高原,当时留宿于爸爸友人所经营的寂静山庄中,从木造露台上,可俯瞰被早晨薄雾所环绕的深绿群山。 山庄所提供的早餐是自制的裸麦面包、沙拉,及一颗浑圆的太阳蛋。 菜单非常朴实,并非特别与众不同,但坐在可远眺美景的木造露台上,享受夏天清晨清爽的空气,全家人一起吃著太阳般耀眼眩目的太阳蛋,这样的回忆就算我已长大成人也忘不掉。 家中的餐桌上总是只有我一个人孤单地用餐。 因为父母十分忙碌,不是在我起床之前就已经出门,就是仍在睡梦之中,虽然不论早餐或晚餐都会替我准备好,但餐桌的另一侧总是空无一人。 但我并没有对此感到不满。 因为从小就是这样的状况,既然每天都过著同样的生活,也就渐渐习惯。 可是我对那次旅行当中,一家三口围著餐桌吃饭的情景仍旧感到非常开心。 洁白的盘中装饰著草原般翠绿的沙拉,加上让人联想到金黄色太阳的太阳蛋,对当时还年幼的我来说是最理想的早餐。 旅行结束回到家的隔天起,我开始练习煎太阳蛋。 从平底锅的温度控制、打蛋时的高度、煎蛋时的火候控制、蛋黄半熟与否,到要加酱汁、酱油还是胡椒盐;在煎蛋时或摆盘时,也都研究如何才能让蛋黄完美地成形在蛋白的正中央。 希望能在三人团聚的餐桌上,呈现出世界上最完美的太阳蛋。 能将最适合清晨天空、闪闪发光般的太阳蛋盛在白色的大盘子上。 抱著这样的心愿,每天早晚一个人努力地练习著。 不小心将蛋黄煎破、烧焦的失败太阳蛋都进了我的胃里,就这样使用了不知道几百颗鸡蛋,最后,在冬天的某个早晨,终于完成唯一一个理想中的太阳蛋。 怀著兴奋忐忑的心情,将烤好的吐司面包及切好的鲜脆莴苣一同摆盘后,便拚命地唤醒仍在睡梦中的双亲,并引导睡眼惺忪的两人── 来到正中央只摆了盛著太阳蛋及吐司餐盘的餐桌前。 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的光景是多么地滑稽,但当下爸妈看了之后,却轻轻地露出了笑容说: 『多么完美的太阳蛋啊!』 『就跟旅行时在山庄中吃到的一模一样呢!』 他们一定也感受到了吧。 那时候的我,开心得彷佛胸膛要炸裂开来一般。 听说那间山庄现在已经不在了。 无法再从那座能眺望优美景致的木造露台上,俯瞰被早晨薄雾环绕的深绿群山,也无法尽情呼吸森林中的清新空气,也无法再与爸妈一同享用完美闪耀的太阳蛋。 不论是旅途中的美景或是旅途中的美食,都是独一无二、无法重来的珍贵经验。正因如此,我知道在旅程中能有人一起共享美味的料理及分享喜悦是多么珍贵且难得。 所有的一切都是绝无仅有、难以忘怀的机缘。 这就是我所怀抱著,对「旅行」及「餐桌」的核心想法。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jakiro 录入:养老驴 立志做出世界上最漂亮的太阳蛋,是在我七岁的时候。 契机源于当年暑假的家族旅行。 旅行目的地是长野县松本市美原高原,当时留宿于爸爸友人所经营的寂静山庄中,从木造露台上,可俯瞰被早晨薄雾所环绕的深绿群山。 山庄所提供的早餐是自制的裸麦面包、沙拉,及一颗浑圆的太阳蛋。 菜单非常朴实,并非特别与众不同,但坐在可远眺美景的木造露台上,享受夏天清晨清爽的空气,全家人一起吃著太阳般耀眼眩目的太阳蛋,这样的回忆就算我已长大成人也忘不掉。 家中的餐桌上总是只有我一个人孤单地用餐。 因为父母十分忙碌,不是在我起床之前就已经出门,就是仍在睡梦之中,虽然不论早餐或晚餐都会替我准备好,但餐桌的另一侧总是空无一人。 但我并没有对此感到不满。 因为从小就是这样的状况,既然每天都过著同样的生活,也就渐渐习惯。 可是我对那次旅行当中,一家三口围著餐桌吃饭的情景仍旧感到非常开心。 洁白的盘中装饰著草原般翠绿的沙拉,加上让人联想到金黄色太阳的太阳蛋,对当时还年幼的我来说是最理想的早餐。 旅行结束回到家的隔天起,我开始练习煎太阳蛋。 从平底锅的温度控制、打蛋时的高度、煎蛋时的火候控制、蛋黄半熟与否,到要加酱汁、酱油还是胡椒盐;在煎蛋时或摆盘时,也都研究如何才能让蛋黄完美地成形在蛋白的正中央。 希望能在三人团聚的餐桌上,呈现出世界上最完美的太阳蛋。 能将最适合清晨天空、闪闪发光般的太阳蛋盛在白色的大盘子上。 抱著这样的心愿,每天早晚一个人努力地练习著。 不小心将蛋黄煎破、烧焦的失败太阳蛋都进了我的胃里,就这样使用了不知道几百颗鸡蛋,最后,在冬天的某个早晨,终于完成唯一一个理想中的太阳蛋。 怀著兴奋忐忑的心情,将烤好的吐司面包及切好的鲜脆莴苣一同摆盘后,便拚命地唤醒仍在睡梦中的双亲,并引导睡眼惺忪的两人── 来到正中央只摆了盛著太阳蛋及吐司餐盘的餐桌前。 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的光景是多么地滑稽,但当下爸妈看了之后,却轻轻地露出了笑容说: 『多么完美的太阳蛋啊!』 『就跟旅行时在山庄中吃到的一模一样呢!』 他们一定也感受到了吧。 那时候的我,开心得彷佛胸膛要炸裂开来一般。 听说那间山庄现在已经不在了。 无法再从那座能眺望优美景致的木造露台上,俯瞰被早晨薄雾环绕的深绿群山,也无法尽情呼吸森林中的清新空气,也无法再与爸妈一同享用完美闪耀的太阳蛋。 不论是旅途中的美景或是旅途中的美食,都是独一无二、无法重来的珍贵经验。正因如此,我知道在旅程中能有人一起共享美味的料理及分享喜悦是多么珍贵且难得。 所有的一切都是绝无仅有、难以忘怀的机缘。 这就是我所怀抱著,对「旅行」及「餐桌」的核心想法。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jakiro 录入:养老驴 立志做出世界上最漂亮的太阳蛋,是在我七岁的时候。 契机源于当年暑假的家族旅行。 旅行目的地是长野县松本市美原高原,当时留宿于爸爸友人所经营的寂静山庄中,从木造露台上,可俯瞰被早晨薄雾所环绕的深绿群山。 山庄所提供的早餐是自制的裸麦面包、沙拉,及一颗浑圆的太阳蛋。 菜单非常朴实,并非特别与众不同,但坐在可远眺美景的木造露台上,享受夏天清晨清爽的空气,全家人一起吃著太阳般耀眼眩目的太阳蛋,这样的回忆就算我已长大成人也忘不掉。 家中的餐桌上总是只有我一个人孤单地用餐。 因为父母十分忙碌,不是在我起床之前就已经出门,就是仍在睡梦之中,虽然不论早餐或晚餐都会替我准备好,但餐桌的另一侧总是空无一人。 但我并没有对此感到不满。 因为从小就是这样的状况,既然每天都过著同样的生活,也就渐渐习惯。 可是我对那次旅行当中,一家三口围著餐桌吃饭的情景仍旧感到非常开心。 洁白的盘中装饰著草原般翠绿的沙拉,加上让人联想到金黄色太阳的太阳蛋,对当时还年幼的我来说是最理想的早餐。 旅行结束回到家的隔天起,我开始练习煎太阳蛋。 从平底锅的温度控制、打蛋时的高度、煎蛋时的火候控制、蛋黄半熟与否,到要加酱汁、酱油还是胡椒盐;在煎蛋时或摆盘时,也都研究如何才能让蛋黄完美地成形在蛋白的正中央。 希望能在三人团聚的餐桌上,呈现出世界上最完美的太阳蛋。 能将最适合清晨天空、闪闪发光般的太阳蛋盛在白色的大盘子上。 抱著这样的心愿,每天早晚一个人努力地练习著。 不小心将蛋黄煎破、烧焦的失败太阳蛋都进了我的胃里,就这样使用了不知道几百颗鸡蛋,最后,在冬天的某个早晨,终于完成唯一一个理想中的太阳蛋。 怀著兴奋忐忑的心情,将烤好的吐司面包及切好的鲜脆莴苣一同摆盘后,便拚命地唤醒仍在睡梦中的双亲,并引导睡眼惺忪的两人── 来到正中央只摆了盛著太阳蛋及吐司餐盘的餐桌前。 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的光景是多么地滑稽,但当下爸妈看了之后,却轻轻地露出了笑容说: 『多么完美的太阳蛋啊!』 『就跟旅行时在山庄中吃到的一模一样呢!』 他们一定也感受到了吧。 那时候的我,开心得彷佛胸膛要炸裂开来一般。 听说那间山庄现在已经不在了。 无法再从那座能眺望优美景致的木造露台上,俯瞰被早晨薄雾环绕的深绿群山,也无法尽情呼吸森林中的清新空气,也无法再与爸妈一同享用完美闪耀的太阳蛋。 不论是旅途中的美景或是旅途中的美食,都是独一无二、无法重来的珍贵经验。正因如此,我知道在旅程中能有人一起共享美味的料理及分享喜悦是多么珍贵且难得。 所有的一切都是绝无仅有、难以忘怀的机缘。 这就是我所怀抱著,对「旅行」及「餐桌」的核心想法。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jakiro 录入:养老驴 立志做出世界上最漂亮的太阳蛋,是在我七岁的时候。 契机源于当年暑假的家族旅行。 旅行目的地是长野县松本市美原高原,当时留宿于爸爸友人所经营的寂静山庄中,从木造露台上,可俯瞰被早晨薄雾所环绕的深绿群山。 山庄所提供的早餐是自制的裸麦面包、沙拉,及一颗浑圆的太阳蛋。 菜单非常朴实,并非特别与众不同,但坐在可远眺美景的木造露台上,享受夏天清晨清爽的空气,全家人一起吃著太阳般耀眼眩目的太阳蛋,这样的回忆就算我已长大成人也忘不掉。 家中的餐桌上总是只有我一个人孤单地用餐。 因为父母十分忙碌,不是在我起床之前就已经出门,就是仍在睡梦之中,虽然不论早餐或晚餐都会替我准备好,但餐桌的另一侧总是空无一人。 但我并没有对此感到不满。 因为从小就是这样的状况,既然每天都过著同样的生活,也就渐渐习惯。 可是我对那次旅行当中,一家三口围著餐桌吃饭的情景仍旧感到非常开心。 洁白的盘中装饰著草原般翠绿的沙拉,加上让人联想到金黄色太阳的太阳蛋,对当时还年幼的我来说是最理想的早餐。 旅行结束回到家的隔天起,我开始练习煎太阳蛋。 从平底锅的温度控制、打蛋时的高度、煎蛋时的火候控制、蛋黄半熟与否,到要加酱汁、酱油还是胡椒盐;在煎蛋时或摆盘时,也都研究如何才能让蛋黄完美地成形在蛋白的正中央。 希望能在三人团聚的餐桌上,呈现出世界上最完美的太阳蛋。 能将最适合清晨天空、闪闪发光般的太阳蛋盛在白色的大盘子上。 抱著这样的心愿,每天早晚一个人努力地练习著。 不小心将蛋黄煎破、烧焦的失败太阳蛋都进了我的胃里,就这样使用了不知道几百颗鸡蛋,最后,在冬天的某个早晨,终于完成唯一一个理想中的太阳蛋。 怀著兴奋忐忑的心情,将烤好的吐司面包及切好的鲜脆莴苣一同摆盘后,便拚命地唤醒仍在睡梦中的双亲,并引导睡眼惺忪的两人── 来到正中央只摆了盛著太阳蛋及吐司餐盘的餐桌前。 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的光景是多么地滑稽,但当下爸妈看了之后,却轻轻地露出了笑容说: 『多么完美的太阳蛋啊!』 『就跟旅行时在山庄中吃到的一模一样呢!』 他们一定也感受到了吧。 那时候的我,开心得彷佛胸膛要炸裂开来一般。 听说那间山庄现在已经不在了。 无法再从那座能眺望优美景致的木造露台上,俯瞰被早晨薄雾环绕的深绿群山,也无法尽情呼吸森林中的清新空气,也无法再与爸妈一同享用完美闪耀的太阳蛋。 不论是旅途中的美景或是旅途中的美食,都是独一无二、无法重来的珍贵经验。正因如此,我知道在旅程中能有人一起共享美味的料理及分享喜悦是多么珍贵且难得。 所有的一切都是绝无仅有、难以忘怀的机缘。 这就是我所怀抱著,对「旅行」及「餐桌」的核心想法。 第一章──入口即化的金色甘煮……东京都练马区 一打开玄关门,伫立在眼前的是一位穿著运动服的女孩。 「风来轩已经休息了吗?」 虽然有点失礼,但我忍不住凝视著站在眼前的这位素未谋面的女孩。 娃娃脸搭配鲍伯头,穿著一套沾满灰尘的胭脂色运动服。 双手提著的塑胶提袋内装了沾满泥土的地瓜,背著的后背包中也同样塞满地瓜。无论是运动服也好、塑胶提袋也好,或是与年轻女孩沾不上边的后背包也罢,在在都为这女孩的土气带来加乘的效果。 「不好意思,风来轩因为某些原因暂停营业中,而且说不定会终止营业。」 我,也就是早坂飒汰边搔著头边回答。 「咦,怎么会这样?理、理由呢?因为、因为那个……」 运动服女孩睁著圆滚滚的大眼睛,突然一股脑儿地说起话来。 「我的名字是樱之宫日和,是住在这附近的大学生,非常喜欢风来轩的料理。兴趣是品尝美食及旅行,每个月都会为了吃好吃的料理而踏上旅程,这些好像跟现在没什么关系喔。然后我最近去九州地区旅行,主要的目的是去那边挖地瓜。」 看样子就知道了──我把到嘴边的这句话吞回肚子里。心想这女孩还真爱说话呢。 「因为我跟老板约好了,要带好吃的地瓜回来,并请老板一定要将地瓜用在菜单上,所以我能挖多少就挖多少。」 自称樱之宫日和的女孩朝我背后的方向张望。 「那么,老板现在在哪呢?」 「老板……应该说是我父亲……早坂源太他……」 一瞬间,话到了嘴边却说不出口。 「……因为心肌梗塞而去世了,昨天举行了告别式。」 她提在手上的塑胶袋倏地落地,袋中的地瓜滚地四散,甚至从背上的背包中也滚落出一颗地瓜。因为两件事发生的时间太过刚好,看起来十分滑稽,但这样的搞笑感反而又让人感到悲伤。 「如果可以的话,请进来上个香。」 * 春天,沿著开满樱花的石神井川走下去,就会看到风来轩。 以小而古老的木造民房改建而成,简朴地伫立在绿叶茂密生长的樱花树荫底下,看起来像是昭和年代建筑物的低矮屋檐处,挂著印上「风来轩」三个字的红色暖帘,入口处的木拉门上嵌著毛玻璃。外观看起来就像是会出现在一般街道上的食堂。 喀啦喀啦地拉开木拉门之后,就能看到小巧雅致的店内景致,座位仅有三张四人座的古木桌,及已被磨成焦糖色的木制吧台。 被烟熏黑的木板墙上只贴了少少三种菜单。 「每日定食」、「季节定食」、「下酒菜」。 与冷冰冰的菜单相反,因为被便宜、每天不同菜色的定食所吸引,附近很闲的老人们成为常客,每天都来聚会。这个小小住宅街中的小小食堂,虽然极其微小却也曾经繁华一时。 然而,我却不曾看到那样的光景。 因为十年前双亲离婚之后,我和父亲几乎不曾联络。 「不好意思,擅自绕到后门来。」 昏暗客厅中的父亲遗照前,我与运动服女孩面对面。 线香的味道冉冉上升,无边际似地飘散四周,崭新的佛坛、表情一本正经的父亲遗照,以及放置于房间一角装满地瓜的塑胶提袋和后背包,形成奇异的组合。 樱之宫日和小姐以模糊不清的声音及迷蒙的眼神,慢慢地说: 「今天明明不是休息日,却没有开张,我就觉得很奇怪。」 父亲突然去世到举办告别式为止只经过短暂几天,准备中的牌子仍然挂在原本的地方。要是事先贴上写著「由于店主猝逝,目前停业」的纸,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吧。 但是,附近的常客们都知道父亲的死讯,比起外来者的我,长期流连此处的他们远比我了解父亲的所有事情。连安排葬礼、整理住家及招呼来客都由他们协助处理,我做的只有以丧家代表向大家致意这件事。 所以我觉得不需要那么在意。 「我一个人住在从附近后方小路进去后,通过第三个转角处的公寓中。目前就读大学三年级,然后……刚才好像说过了。」 「其实,这是我第一次到这一带来呢,就连用了手机内的地图app还是差点迷路。谢谢你特地前来,樱之宫小姐。」 「叫我日和就好,老板之前也都叫我小和……」 她不经意地将「之前」两个字说得比较小声。 日和伤心地低著头,肩膀也微微颤抖。 「对……不起,我……我真的很喜欢老板的料理……」 眼泪吧嗒吧嗒地滴落在放在膝盖的手背上。 日和就这样静静地哭著。身体颤抖著,一抽一抽地,安静却像个孩子一样。我受到地瓜的冲击,也因她以奔流般气势发话而感到吃惊,但她的诚实及纯粹,反映在她的哭泣方式上。 我递出放在四脚餐桌上的面纸盒,并准备起身。 「我来泡点茶吧。」 「欸,不……请不用费心。」 日和边吸鼻子边劝阻我,但我说了「不要紧」之后,便走向客厅旁的厨房。 收纳整齐的厨房简朴而狭小。只有一台瓦斯炉,水槽也小小的。 冰箱只到我胸前的高度,橱柜也只有放在冰箱上的玻璃小柜子,没有微波炉或烤面包机。因为一楼是店面,生活空间只有二楼,所有东西都只是硬塞进小空间中。 从迷你橱柜中取出仅有的茶壶,没有任何花样的小茶壶拿在手中觉得有些冰冷。接著寻找茶叶,我的视线游移不定。分开生活之后,即使是父亲也如同陌生人一般,这样任意地找东西,就如同侵犯隐私权似地,令人犹豫不已。 就算是已经不存在的人也一样。 我大概很冷血吧。常客老人们或日和都视他如亲人,对于父亲的死我却一滴眼泪也没有掉。 眼前所见之处没看到茶叶,我将水槽上方的柜子打开。 「哇!」 门一打开的瞬间,水壶滚落地面,发出喀啦喀啦的夸张声音。开封过的茶叶也跟著掉落,茶叶同一时间从没封好的包装中散落,转瞬间地面被染成了绿色。 「还……还好吗?」 日和露出满是泪痕的脸蛋。 「抱歉,我没有踏进这里的厨房过。」 「我去找一下打扫的工具。」 日和将脸缩回,啪嗒啪嗒的脚步声跟著越来越远。 「在玄关旁边的柜子里面。」 日和很快就回来,将扫把及畚箕递给我。 「谢谢,让客人做这种杂事真是抱歉。」 「别这么说。老板这个人,还真是整理得很仔细呢,没有一件多余的物品,店面虽然很老旧了,但也打扫得乾乾净净的。咦?」 日和环视厨房一周之后,突然盯著一处。 「老板去世之前,是不是做了什么料理啊?」 「嗯?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只有锅子跟长筷还放在沥水篮里。」 我看了水槽一眼。确实只有单柄锅跟长筷孤单地摆放在塑胶的沥水篮中,木制锅盖也摆在一起。 「明明整理得那么有条理,却只有锅子放在外面,真不可思议耶。」 「真的耶。」 的确有点奇怪。 「不是在店面而是在这个厨房,爸爸是不是做了自己的餐点啊?」 「你们没有一起生活吗?早坂……先生。」 「你可以叫我飒太就好啰。嗯,因为一些因素。爸爸……没有提过我……家人或亲人 间的任何事情吗?」 「是的。老板总是只听大家说话,有关自己的事却只字未提。」 寂寞之情涌上心头。说来任性,我自己也完全没有跟爸爸联络,就这样过了八年。 「日和是跟家人一起生活?」 「没有,我老家在静冈,因为升学的关系而到东京一个人生活。因为是乡下农家的大家庭,亲戚们也很常往来,每天总是一群人吵吵嚷嚷,所以现在虽然是住一个人的套房,却总觉得非常空旷。」 「这样真的很寂寞耶。」 「但是,因为在大学大家都是这样,所以不能老是发牢骚呢。」 不知怎么的,我开始感到有些怪异。 与初次见面的女孩,在狭小的厨房里一边收拾茶叶一边谈著有关身世的话题。 「还是觉得有点奇怪耶。」 日和将收集至畚箕中的茶叶倒进垃圾袋中边嘟囔著。 「到处都找不到老板最后在这里做的料理。」 「是不是放在冰箱里了啊?」 边想著日和在意的事真奇怪啊,我一边打开冰箱查看。 打开后发现似乎是故障了,冰箱内一片黑暗。这么一说,也没听到马达运转的声音,当然在冰箱内没看到要找的食材,或是像是料理的东西。 「故障了啊。所以,说不定已经吃掉了呢。」 「可是,从这个厨房及老板爱乾净的性格来看,应该不可能将洗好的锅子任意放置在沥水篮里才对,加上也没有吃完之后的餐具,如果锅子放在那,餐具应该也是洗好放在那不是吗?」 「原来如此,的确也没看到有厨余的样子。」 对于父亲的一丝不苟我感到非常惊讶。能整理得如此彻底,难道是因为早有身体不适的徵兆吗?一个人独自生活,也没有可立即伸手帮忙的家人在身边,可能想做到就算发生什么事也不会给大家添麻烦的程度吧。 「虽然对询问这样的事感到很抱歉。」 日和带著顾虑地问道: 「老板是怎样去世的呢?是在家里倒下的吗?」 「不是,是在店前倒下的。」 接获医院的联络是在四天前的深夜,是用放在父亲胸前口袋中的手机打来的。为了紧急联络而将电话号码及地址告诉父亲,但至今都没有接到任何联络。所以看到画面显示的来电者名字时,我非常惊讶。 当然,之后被告知更令人惊吓且不知所措的消息。 「就十月来说,当时是气温急速下降的夜晚。因为店面面对沿著河边的道路,所以从倒下到被路过的行人发现为止,似乎已经过了一些时间。」 就算只过了一些时间,但也已经漫长到赶不上急救了。 「这样说来,应该是完成料理之后才外出的吧。不,这样的话老板做的料理到底在哪里呢?」 「你看起来对我父亲最后的料理十分感兴趣呢。」 「欸,那个……像个贪吃鬼一样,真不好意思。」 双颊通红的日和回答: 「因为我最喜欢老板做的料理了。虽然在旅程中也吃了很多好吃的东西,但越好吃就越让我想起风来轩,决定一回到东京就立刻前往风来轩……所以,只要一想到以后再也吃不到老板的料理……」 日和低下头,用发夹夹著的浏海有一撮轻轻地散落。 面对这样的她,我仍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比起身为儿子却连一点哀伤感都没有的我,有人比我更惋惜、更悲伤地哀悼著父亲。 「那么,一起找找看吧!」 「咦?」 「夸奖风来轩到这种地步的人,父亲一定也想让她吃吃看自己做的料理吧。因为他一直以来的梦想就是开这间店。」 日和动也不动地凝视著我。 「会被笑也说不定,但我有一项奇怪的特技。」 「怎样的?」 「只要吃过一次的味道就绝对不会忘记。啊,当然只限于我决定『要记住』的味道,还有拔类超群好吃的东西。」 「所谓的拔类超群,就连难吃也算吗?」 「对,可是我相信大部分料理都很好吃,所以……」 日和的眼眶里,隐约泛著泪光。 「……如果能实现的话,我想将老板最后的味道永远留在心中。」 下楼之后,查看了店里面的营业用冰箱。 冰箱里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大多是调味料。虽然想说应该会有一些剩下的料理,但仔细想想,为了防止食物中毒,每天剩下的料理应该都在当天就丢掉了才对。 下方的蔬果箱里只有前置处理过的蔬菜类,冷冻库中也只有一些肉类及鱼类而已,没看到已经调理好的料理。从沥水篮中单柄锅的大小来看,完成后料理的分量并不大。就算放进什么容器中保存,容器本身也一定不会太大。 我不知所措地环顾狭小的店内一圈。 然后,贴在墙壁上的简朴菜单映入眼帘。 「相当简单的菜单呢,竟然只有三种。」 「是啊,因为老板只选用当季新鲜食材。」 日和站在我旁边,抬头看向墙上。 「这附近仍然有很多种田的农家,似乎是和他们签约收购新鲜的蔬菜。肉和鱼则是每天早上开车到市场采购,并在当天之内将食材用完的样子。似乎是因为这样才没有制作多余的菜单。」 「这么一说,在店外面昏倒时是不是为了要锁门呢?」 「去世那天是星期几呢?」 「今天是星期五……星期一吧。」 「星期一店面休息,如果没有临时开店的话……」 「那么,是想要出门去哪个地方吗?」 「或者……也许是回来的时候。」 我们同时望向对方的脸。 「还是,要不要问问看风来轩的常客们呢?」 「怎么说呢?」 「我想常客们会不会比较清楚老板的生活方式。因为都住在附近,说不定会知道每天的行动模式。」 原来如此,我点头称是。 葬礼时匆匆忙忙的,连话都没能好好说上。想说等稳定下来之后再前往道谢,这说不定是个好机会。 「日和知道常客们住哪吗?」 「嗯,如果是频繁到店里来的五、六位常客的话。」 所谓行善要及时,虽然不知道这能不能归类为善,不过至少对日和来说算是善。 「我去买拜访用的伴手礼,能稍等我一下吗?」 「这样的话,请务必用我挖回来的地瓜!」 的确,对我一个人来说是无法消化完的量。 因此,我感激地收下地瓜,前往拜访这些常客们。我背著后背包,日和两手提著塑胶提袋,看起来就像是历史照片上看过的战争时期外出购物的景象。 锁上家中大门后便外出。十月的秋风带有些许寒意,九月时的残夏彷佛不曾存在,穿过樱花树下,从树梢洒下的阳光十分柔和。 「先从最近的增冈奶奶家开始吧?」 增冈奶奶的住家就在店面后方,是一栋崭新的房子。 「要找我家奶奶?」 出来应门的是这个家的媳妇。房子屋况新且明亮,但却带著杂乱的生活感,让人忍不住与收纳得近乎什么都没有的父亲住家做比较。 「是的,因为葬礼期间承蒙关照,所以前来致谢,以及有些事想聊聊……」 「啊,这样啊。奶奶十分沮丧呢,因为几乎每天晚上都会去风来轩。」 「你说谁很沮丧啊?」 嘶哑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 回头一看,站在那的是一位穿著沾满泥巴工作服的老太太。太阳晒黑的脸露出严厉的神情,让人不禁略为退缩,但这么一来也让我想起曾在葬礼上与这个人说过话。 「奶奶,这个人说是风来轩老板的儿子。」 「我知道,因为在葬礼上见过面。欸,小和也在。」 严厉的神情稍微变得柔和。日和低下头致意。 「你回来了啊?那么也知道源太的事了?」 「是的,藤乃奶奶,我刚刚才去上了香。」 「因为有点突然,我们也吓了一跳……找我有什么事吗?」 「其实,有些事想询问风来轩的常客们。」 日和说话的同时,增冈家的媳妇插话说: 「奶奶,站在玄关前有点不好意思,要不要先请他们进来呢?可是,小朋友们又快要从学校回来了。」 「啊~算了算了。有事情想问风来轩的常客的话,去拓藏家好了。我去拿一下手机就来,嘿咻。」 「奶奶,已经跟你说过很多次了,不要穿著沾满泥巴的工作服进屋。」 「好啦好啦,不好意思麻烦你擦一下。」 将分趾胶鞋随手一脱,边走身上的沙土边抖落在擦得光亮的走廊上,藤乃奶奶发出很有精神的脚步声往屋内走去。望著奶奶身影的媳妇叹了口气。 我与日和感到困惑的同时,又听见藤乃奶奶发出很大的脚步声走了回来,仍然在走廊上留下了白色的足迹。 「唷,走吧!」 将脚硬塞进满是脏污的分趾胶鞋中,藤乃奶奶迅速地踏出玄关。一阵慌乱中,我与日和向增冈家的媳妇低头道歉后跟著离开。 背后紧接著传来一声清晰的叹息声。 「不好意思,不能在家中招呼你们。」 「别这么说,是我们不请自来。」 我与日和跟著藤乃奶奶走。虽然看起来年岁已高,但不论说话方式或动作都非常俐落,一点都看不出衰老的样子。 「关于拓藏先生,只记得告别式时打过招呼而已,是个怎样的人呢?」 「是管理我所租借的农地的农家老头啊。」 「是位豪爽且有趣的人喔。啊!糟糕了。」 日和低头看了看装著地瓜的袋子。 「伴手礼,忘记交给藤乃奶奶的媳妇了。该怎么办才好?」 「哈哈哈,地瓜的话明明在我的田里也可以挖到。不过,既然是特地到遥远的九州去挖回来的,我就感激地收下啰。」 「那么,到拓藏爷爷家之后再一起平分吧!」 两人以熟悉亲切的语气对话。闲得无聊的我使劲地摇晃背包,调整一下重心。 拓藏先生的家在沿著石神井川稍微往下游走的地方。 宽广的建地四周围绕著浅色的墙壁,面积差不多是稍有规模的公寓大小。有屋顶的大门上贴著保全公司的贴纸,门牌上的名字是「斋藤拓藏」。 「农家的老头……是这样啊,原来是地主啊。」 我目瞪口呆地喃喃自语时,日和爽快地答道: 「斋藤家是这一带的大地主喔,也经营很多出租大厦及公寓。」 「是我。不是用即时通讯联络过你了?替我开门。」 藤乃奶奶对著对讲机呼唤后── 『只说我哪知道是谁啊?』传来浑厚大声的回应,关著的格子门也迅速退向一旁。 跟在毫无顾忌地走进去的藤乃奶奶,以及踏著轻快步伐的日和身后,我提心吊胆地踏进门内。接著……瞪大了双眼。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纯白墙壁的三层现代建筑住宅。 宅邸前方是枯山水庭园,铺满纯白的砂砾,出色地描绘出水面模样;但近处却有横跨著一座小桥的绿色池塘。稍微看了一眼,果不其然鲤鱼正在里头悠游著。枯山水加上池塘,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宅邸旁有间大型仓库,铁卷门正好开著,能看到里头停著巨大的牵引车、轻型卡车以及耕耘机。只有这个地方看起来有农家的样子,但总觉得与庭园的风情不太搭调。整体构成过于不协调,看起来给人像是不惜重金打造出这样的设计感。 「一如往常是品味很差的房子呢。」 藤乃奶奶毫不在乎地一语道破,随即拉开看起来很坚固的玄关门金属门把。 「进去啰。」 「一如往常连一句『打扰了』也不说啊。」 门开了后,有位双手抱胸摆著架子的白发老人站在前方。 穿著手感质朴的工作服,粗白眉毛有威严地向上扬著,不论姿势或眼神都很有气势。看来这个老人就是斋藤拓藏先生了。 「因为这间房子的样子,让人不想说出打扰了这句话。」 藤乃奶奶很淡然地说完,便像是踏进自己家一般毫无顾忌地迈入屋内。在她身后,我不知所措地站在玄关前环顾宅邸内部。 比起外观,内部更显得混杂不堪。入口旁的墙角放著几乎抬头才能看到整体的信乐烧狸猫,旁边的装饰架上果不其然摆著木雕熊。 熊之外,还有木芥子、饭杓、猿宝宝等,日本全国的民俗艺品齐聚一堂,就像观光景点贩售伴手礼的土产店一样。不,土产店可能摆放得更有秩序一点。 但从如此众多的量,上面却没有积灰尘这点来看,似乎是有好好打扫的样子。一想到这位有威严的老人一个接一个地擦拭熊、饭杓或木芥子的样子,严厉感似乎也变得和缓起来。 往里头望去,宽广的长廊像是要贯穿正前方似地一路展开。 终点是绿色后院旁枯山水的小中庭,长廊两侧并排著日式纸拉门,究竟有多少房间让人无法想像。 「拓藏,平常就一直跟你说了,破烂东西就赶紧收拾乾净。」 藤乃奶奶毫不留情地说。 「难道打算要在火葬时,将这些东西全部一起烧掉吗?」 「吵死了。这全都是去世爱人的遗物耶。」 「啊~看来到进棺材之前,这风流往事似乎会说不停啊。」 两人正在对话时,前方房间的纸拉门突然打开了。 「欸?」 从纸拉门的的中间一眼望去,一群老人的脸聚集在一块儿。 「喔喔,是源太的儿子吧。」 「还以为是日和的男朋友呢。」 「还请节哀顺变啊!」 老人们吵吵嚷嚷的,目光交互看向我与日和。 「快点进来啊。」 藤乃奶奶朝著我们粗鲁地挥手。 连忙慌乱地行礼后,我和日和将鞋子摆放好后进到屋内。 被领进的和室约有十个榻榻米那么大,比我住的套房还宽广得多。老人们围著矮桌坐在厚厚的坐垫上,注视著我们。 「什么事啊?想问我们这些风来轩的常客们?」 藤乃奶奶一边坐下来,一边伸手抓矮桌上的薯蓣馒头。 「在举办仪式时十分混乱,大概连我们的名字都不太记得了吧?在这边的六个人,是最常光顾风来轩的常客,替你大概介绍一下吧。」 拓藏先生说完,将藤乃奶奶以外的人介绍给我。 最先是田中义之先生,外表看起来很有派头,好像是经营豆腐店之类的。 接著是大村敬二先生,瘦骨嶙峋且身高较高,似乎开脚踏车店。 井辻信一先生,用性情温和的老爷爷来形容刚刚好的退休老人。 松山丰子女士,文静且身材矮小的独居老人。 我端坐著感谢大家前来参加葬礼之后,便说出我正在寻找父亲最后料理的话题。在我说明的期间,日和向拓藏先 生要来报纸平分地瓜。乾燥泥土的气味在房间中散开。 「因为这个缘故,所以想要知道去世当天父亲的行动。」 「源太一整天的行动呀。」 老人们一起歪头思考。拓藏先生首先开口﹕ 「那天是公休日。前两天的早上,他来我这边拿了蔬菜回去。」 「哪些蔬菜呢?」 针对我的疑问,拓藏先生折起粗壮的手指数著。 「芜菁、芋头,因为花椒产期已经快结束了,所以全部给他了,皇宫菜也一样。南瓜今年我没有种……啊!好像还有地瓜。」 「欸……老板也拿了地瓜啊?」 也许是心理作用,感觉日和垂头丧气的。不自觉想跟她说些什么的时候,说话声与藤乃奶奶重叠了。 「风来轩从中午开始营业。结束营业的时间常因常客还在店内所以每天不一样,但大概都在晚上十点左右。也就是说开店日的中午到夜晚大概能掌握源太的行动,但休息的日子就不知道了。」 「从中午开始一直到晚上十点吗?」 这样的话不就几乎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了吗?清早要采购,中午之前备料,客人上门之后就是制作料理跟之后的整理,清洁打扫应该也是必要的。不论怎么思考,一定是整天没日没夜地持续在工作。 「到风来轩就让人感到很舒适啊。」 体型福态的老人,田中义之喃喃自语道。 「是啊是啊,并不是因为要做什么才过去的。」 瘦削的大村敬二大大地点了头。 「一边吃著源太端出的季节美食,一边闲话家常。」 老好人井辻信一温柔地笑著说。 「已经再也无法吃到风来轩的料理了呢。」 文静的松山丰子小声嘟囔著。 「说到源太做的料理啊……是为了让『人』生存下去而做的料理喔。」 藤乃奶奶以感慨的声音说道,拓藏先生接著说: 「在超市或是便利超商,只要出得起钱,不管多少食物都能买到手。买现成的东西并不是一件不好的事情,所谓的经济就是这样在运作的。只是呢,这样的话就只是单纯在延续生命罢了,人类会因此变得乾涸。」 「乾涸……」 「没错,人类的生活啊,总是老样子没什么变化。每天重复同样的事情,忙忙碌碌地工作,筋疲力尽就休息。这样日复一日的单调日子,必须有些什么支撑我们度过。」 「像是奢华、闲暇或娱乐之类的吗?」 「如果用一句话来说的话是吧,但有些事是一句话道不尽的。」 拓藏先生靠在和室椅上,手指在膝上交握著。 「像我在家连个说话对象都没有。就算开著电视,或是外出去哪里,看到什么听到什么,全都只是表面上的东西罢了。风来轩的料理是每日支持这样的我的粮食吶。」 这样恍惚的语调,我只能沉默以对。 「源太手工制作的飞龙头非常好吃呢。」 豆腐店的义之先生小声地说。我反问他﹕ 「飞龙头?」 「就是雁拟(注1:雁拟 将豆腐捣碎后,拌入蔬菜做成的炸物。)。使用我家制作的豆腐,过筛后加入羊栖菜或胡萝卜搅拌后油炸。带有不可思议的浓醇滋味,口感非常滑顺呢。」 「我喜欢酱烤茄子吶。」 脚踏车店的敬二先生大大地吐了一口气。 「把义之家的豆腐塞进圆茄子里,再涂上味噌后烧烤的杰作啊。软嫩的茄子及热腾腾的豆腐,再加上甜味噌。刚烤好之后一边呼呼地吹凉一边品尝,我想应该没有比这更奢侈的事情了吧。」 「我喜欢淡煮金目鲷喔。」 信一先生盯著手中的茶杯。 「说到煮鱼料理通常味道都做得比较重。淡煮清淡爽口,却不会觉得不够味,大概是因为有事先仔细调味吧。用筷子送入口中后,鱼肉便在口中化开来了。」 「我喜欢厚烧蛋卷呢。」 藤乃奶奶彷佛就要舔起嘴唇边说道。 「分量很厚,但却柔软蓬松,煎到略带浅浅焦色,一层层堆叠得非常漂亮,看起来就觉得很好吃。而且带有一种不可思议的甜味喔,跟砂糖的味道不同,是让舌尖感到温和的甜味。」 「我喜欢清炖海老芋与小鲍鱼。可是……是什么样的口味啊?」 丰子女士歪著头说了这句话后,藤乃奶奶吐嘈说: 「什么嘛!认真一点啊,丰子。」 「我真没用啊,记性已经变得这么差了。但对老人家来说是温和的清淡口味,入口后不知怎么的有股怀念的感觉,这些我还记得喔。」 「没错,是让人感到怀念的滋味。」 日和一鼓作气向前探出身。 「我非常喜欢饭料理喔。初春时混入油炸豆腐及竹笋的炊饭、富有当季香气的豆仁饭、放入浅渍碎水菜及蟹肉的水菜蟹肉炊饭,以及放入多种菇类的鲜菇炊饭。还有浇上蛤蜊青葱味噌汤的深川饭!」 胃袋附近发出小声的咕噜叫声,我连忙压住腹部。 哎呀哎呀,竟然在意想不到的地方遭遇美食诱惑攻击。 「真的就像在家吃的饭一样让人怀念。不,在家里吃不到那样好吃的料理及罕见的食材……」 日和突然气势全消。她张开双手,指著眼前看不到的餐桌般,以真诚的声音说: 「与其说是招待客人的料理,总觉得更像是为了家人所做的料理,是针对『我们』而做的料理。」 当场又安静下来。回想去世父亲的味道,这是一场亲密感满溢的哀悼。 「在风来轩有属于我们的容身之处。」 藤乃奶奶的声音在寂静中回荡著。 「也不是说在家中没有容身之处啦,并非说被谁冷眼相待,马马虎虎还算相处得不错。可是啊,总觉得那边已不是我的家了,只像是为了睡觉才回去的地方啊。」 我回想起方才在藤乃奶奶家看到的景象。 媳妇因为婆婆在走廊上洒落砂土而叹息、无法随心款待自己的访客的生活……对不经意看到的景象,瞬间我的脑中浮现各种想像。 虽然这样,也并非双方互不关心。 只是,稍微没有交集与沟通不良,对无法顺心如意时感到焦躁不安罢了。能从这些长期积累的沉淀物逃开的时间及地方,也许对每个人来说都是必要的吧。 或许,父亲也是这样吧? 非常忙碌,连与家人好好碰面的时间都没有,就这样日复一日,生存的意义只剩下工作,长期累积下来总觉得少了什么。可是为什么是向我及母亲以外的人寻求这些呢?因为父亲已经不在世上了,比起愤怒,我更感到郁闷不乐。 「你叫飒太吧?」 拓藏先生往上看著我。 「对你来说,源太是怎么样的人呢?」 「怎样的……」 「你们似乎分离两地生活的样子。」 我无法回答。我对父亲的印象,并不像拓藏先生他们一般;无法以敬爱、思念及缅怀来描述,与吊念的场合并不相衬。 所以我不发一语,除了沉默之外不知该如何是好。 边思考著「血缘」以及「家人」的意义。 「结果,还是搞不清楚耶。」 从拓藏先生家离开后,我与日和并排走著。 「老板做的料理到底去哪里了呢?」 天空渐渐出现阴影。秋天的太阳如同掉落一般一下子就下山了,就在这么想的时候,暮色已从脚边慢慢地越来越深。 「其实……我不记得有 吃过父亲做的料理。」 「咦?怎、怎么会呢?」 「是啊……首先,父母总是因为工作而非常忙碌。」 面对吓了一跳的日和,我开始解释。原本明明完全没有想要说出口的意思。 一大清早妈妈会替我准备餐点,而我会一个人用餐。而爸爸总是深夜之后才回到家,连见面的机会都很少,所以根本就没看过他做料理的样子。就连爸爸心中抱著怎样的愿望,也无从得知…… 「当我确定考上高中时,父母离婚了。我跟著妈妈,爸爸则离开家。在此之后就完全没有再碰过面。」 「为什么会离婚呢?问这个是不是不太恰当?」 「因为爸爸无论如何都吵著要开食堂呀。」 日和发出尖锐的吸气声。 我不在意地继续淡淡说著,一说出口后就停不下来了。 「那个时候爸爸四十二岁。在我们的面前下跪,说不是现在就没有意义了,再这样下去的话,梦想还无法实现,人生就要结束了,要我们原谅他辞去工作来开店这件事。明明之前完全没有看过他这个样子。」 「是……是这样啊。」 「当然,妈妈极力反对。独生子的我还没有上高中,都还没尽到做父母该尽的责任,竟然就想著要开始前途未明的服务业。但结果,爸爸不管怎样被反对,对于开店这个梦想都毫不退让。妈妈因为不想被卷入爸爸的任意妄为中,提出离婚的要求,而爸爸也接受了。」 一回想起来,鼻子深处感到一阵痛。明明已经过了八年,但还是很难受。 对于爸爸没有选择我们这件事情。 「那时我才十五岁,还不到能为自己选择想走之路的年纪,也无法理解爸爸的梦想,以及体谅妈妈的心情。只是一味地认为自己被父亲给拋弃了。」 爸爸沉默寡言,是个朴实且没有物欲的人。 从事制造商的工作,并没有太高的收入,究竟是如何一边抚养我一边存到开店资金的呢?大概是为了「拥有自己店面」的梦想,牺牲了其他所有事物吧。 「身为家人所看到的父亲,跟你们大家口中形容的料理人父亲,相较之下果然还是不一样啊。做出为了家人而做的料理什么的……」 明明没有为我跟妈妈做过这样的事,我忍著没将这句话说出口。 彷佛还像是个孩子一样,从爸爸离我而去的十五岁开始完全没有成长,我明明就已经长大成人并进入社会了。 ……一定是因为我受到挫折,所以现在才会在这里吧。 「那个……可是……像是为了家人而做的料理,只是我单方面这样觉得而已。」 日和畏畏缩缩地说著。我温柔地笑著回答: 「没关系啦。父亲应该很满足吧,因为自己的料理而有人感到幸福,我觉得这样的人生很完美。但愿最后的料理能让你们吃到。」 「飒太……」 我们到达店门前。到处都已点上灯火,但风来轩前却黑暗且寂静,因为周围的灯光照映,两条模糊不清的人影落在柏油路面上。 「明天再一起去找吧!」 「没关系了,因为也已经过了四天。就算找到了,也一定坏掉了吧。不能再因为我的任性而给你添麻烦。」 日和有礼貌地低下头。 「那么,再见了。折腾了一整天非常不好意思。」 「我才是,没派上用场不好意思。」 「没这回事。对了,这个。」 日和从塑胶提袋中拿出剩下的几个地瓜。 「请务必收下。」 「谢谢,我收下啰……对了,刚刚──」 我突然想到,便开口询问: 「在问拓藏先生给了哪些蔬菜时,你是不是露出有点失望的表情啊?好像是在说到地瓜的时候。」 「啊~~那个是……就像一开始我说的那样,明明约好我会带很多地瓜回来当成伴手礼,老板还从拓藏爷爷那边拿了地瓜,我觉得为什么会这样啊……」 日和有点寂寞地垂下眉梢说道。 的确是有点想不通,我不认为耿直的父亲会轻忽跟日和约定好的事情。 打开塑胶袋口,从微弱的灯光下能看到黏著乾掉泥巴的地瓜。 回想著今天的一连串景象:狭小且什么都没有,整理得整整齐齐的厨房;从日和口中得知父亲所说的话;在拓藏先生家中听到常客们的对话…… 在那瞬间,脑中的片段串联起来,我突然灵光一闪。 「日和,你知道拓藏先生家的电话号码吗?」 「不知道耶,但我知道藤乃奶奶的号码。」 我压抑振奋的心情,透过日和及藤乃奶奶,打电话到拓藏先生家问他某件事。挂了电话之后── 「说不定……」 我用自信的声音对日和说: 「……父亲料理的下落,说不定已经知道啰。」 大家再度聚集在拓藏先生家时,已经超过晚上八点了。 「这个就是父亲最后的料理。」 我将东西放在大家屏气凝神盯著的桌子上。 那是──装在纯白碗公中的煮物。 「是什么啊,这个?」 「如大家所见,是煮地瓜。」 对拓藏先生的提问,我淡淡地回答。 「这个是……」「源太的……」「最后的料理?」 声音中带有一丝丝的失望。 当然会这样吧。大家如此著迷且一致称赞的风来轩老板,「最后的料理」竟然是平淡无奇的煮地瓜。 「在哪里找到的呢?」 「不好意思,是在店里冰箱冷冻库的深处找到的。」 虽然日和露出「咦?」的表情看著我,但我不在意地继续说道: 「在到这边来之前已经先解冻了。煮物只要事先冷冻,风味并不会下降太多。虽然只有一些,大家请尝尝看父亲的料理吧。」 我摆好大家的免洗筷,每个人都拿了筷子凝视著碗公。 切成圆片的地瓜,在电灯下发出微弱的金色光芒。 「嗯,开动吧。」 随著拓藏先生的声音,大家动作一致地双手合十,深深地低下头。 看起来就好像在祷告一样。 接著便小心翼翼地伸出筷子,将地瓜一块一块地夹起,谨慎地放进口中。只有我一个人迟疑不动,默默地看著大家的样子。 「真好吃!」 拓藏先生白色眉毛下的眼睛睁得老大。 「这个是……」「嗯……」「……源太的味道啊!」 从每个人的口中小声地流泻出来。像是被吓了一跳,又像深受感动般,这样的表情浮现在每一个人的脸上。日和也将地瓜放入口中。 「好好吃喔。」 忽然之间,像是容光焕发一般,她的脸上因喜悦而泛起红潮。 此时,终于我也将仅剩的一块地瓜慢慢地放入口中。 柔软的地瓜因咀嚼而在口中崩散,接著,微微的甘甜味在口中散开。朴实且外表毫无装饰,但味道却缓慢渗入味蕾之中。 到底用了什么调味料呢?慢慢品尝味道的同时我猜想著。 大概是黑糖吧。自然融合于舌头的深处,将地瓜的甜味丝毫无损地引出,让人怎么吃也吃不腻。 明明应该是第一次吃到的我,不知为何有怀念的感觉。 依依不舍地咽下的瞬间,突然一个景象在脑海中闪闪发光。 『……这是甘煮地瓜喔。』 爸爸递出的小碗中装著金黄色的地瓜。 『爸爸试做的 ,尝尝看。』 以小手握著叉子,我刺向地瓜,啊~~地张大口,塞进口中咀嚼著,接著大大地睁开双眼。 『好好吃喔!爸爸煮的地瓜,真的好好吃喔!』 『这样呀。』 对于我的回答,爸爸露出笑容,受到影响我也跟著笑了。边笑著边重复说著好好吃、好好吃。 不论是料理的美味,还是爸爸做给我吃的这件事,都让我很开心,而看到爸爸的笑脸是让我最开心的事。 「飒太,怎么了吗?」 日和的声音将我拉回现实中,回过神来时发现握著筷子的手颤抖著。 「我想起来了……爸爸很久以前曾做这道煮物给我吃。」 是同样的味道,同样的甜味。味蕾尚未发达的孩子也会被吸引,不对,正因为是孩子,所以不会有比这更诱人的滋味了。 大概是在还没上小学之前,妈妈因为生病而住院,没有人为我准备餐点,住在附近的奶奶常常过来家里,在爸爸不在时照料我的生活起居。 但是,总是会有奶奶无法过来的时候。那个甘煮地瓜是爸爸做给我的料理,在那之前我从来没有见过爸爸站在厨房里的样子,也没有吃过爸爸的料理。 但首次吃到的金黄色地瓜,是无上的美味。 在我不知道的过去,爸爸可能学过料理也说不定。可是爸爸本人、妈妈或奶奶,都没有在我面前说过这个话题;我自己更不想知道也不想问这件事。 「是同样的味道,就是这个煮地瓜。是煮给……我的。」 我将握著免洗筷的右手从膝上放下。 现在我坐在拓藏先生家的和室内,眼前是空的纯白小碗。可是,记忆中的爸爸正在笑著,当我对他说好好吃的时候,那堆满笑容的表情,像是没有比这更开心的事了。 突然在那个时候,我想到一种可能性。 或许、或许爸爸会有「想开设食堂」这样的愿望,是因为看到我的笑容吧?曾经怀抱著料理人的志向,可是因为某些理由不得不放弃,但因为年幼儿子的笑容及所说的话,而又想起这个梦了吧? 或是,想让我吃到他亲手做的料理也说不定…… 这都只是天真的想像,因为已经无法确认这件事情了,因为已经无法再从爸爸的口中得知事情的真相了。 尽管如此,我的心中仍涌现一股情感。 「……为什么,会忘记了呢?」 从口中传出颤抖的声音,我紧紧咬著臼齿。 「竟然说没有吃过爸爸做的料理……已经、已经再也无法……」 说到这里时,情绪从内心猛然满溢而出。 「……爸爸的料理,已经再也吃不到了。」 情绪与眼泪同时涌现,我再也无法抑制哭泣。 爸爸去世之后,我第一次落泪。之前总觉得爸爸拋下我和妈妈,可是他确实爱过身为儿子的我。 虽然已经无法从爸爸的口中得知,但留在记忆中的味道将这件事传达给我。 不知道是谁将手放在我颤抖的背上,就只是放在那,平静地安抚著我。一只接著一只温暖且温柔的手,悄悄地放在缩成一团的我的身体上、肩膀上。 「只要记住就好。」 拓藏先生以沙哑的声音说。与手的温度相同,那是带有体温的声音。 「如果现在吃到的这个味道──源太最后的料理──与你吃过的唯一一道料理相同,这一定不是偶然,而是源太他……」 我扬起湿润的双眼向上看,比起身为儿子的我更喜爱爸爸的料理,最重要的是替我哀悼父亲之死的这位老人家,就好像替爸爸说出他的想法一般,对我这么说: 「留给你,想要传达给你的味道啊。」 离开拓藏先生的家,跟大家分开后,我们踏上了回家的路。 跟我一起走的有日和,还有松山丰子奶奶。 「不好意思啊,源太的儿子……啊!是叫飒太是吗?」 在路上,丰子奶奶将原本就矮小的身体缩得更小,并低下头说: 「就算说出来也没有关系喔。是我……拿走源太的料理,就这样放在家中的冷冻库里,完全忘得一乾二净这件事情。」 我笑著打圆场。 「没关系啦。最重要的是,能让大家都吃到爸爸最后的料理。因为丰子奶奶帮忙把料理放进冷冻库保存,我也才能吃到啊。」 「可是啊……还是因此让大家起了一阵骚动。没想到健忘竟然变得那么严重,我自己也觉得非常丢脸啊。」 「不是这样的。骚动的只有我一个人而已啦。」 日和以开朗的声音说道。 「也请让我向您说一声感谢,丰子奶奶。那个甘煮地瓜真的好好吃喔!因为丰子奶奶的功劳,让我能记得老板最后的味道。」 「是这样吗?如果是这样就好了。」 再次被感谢的丰子奶奶又再度低下头。 「可是,怎么知道是我带走料理的呢?」 「对啊。飒太,也请告诉我。」 「没有啦,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面对丰子奶奶与日和两人的询问,我搔了搔头。 「首先,我打了通电话问拓藏先生,知道了在爸爸去世的前一天,只给了他少少的二、三根地瓜。所以并不是要做菜单中的料理,而只是为了在日和带地瓜回来之前,先试做成甘煮看看……我是这样想的。」 日和啊~地张开嘴。我微笑著继续说下去: 「然后,爸爸的厨房收拾得非常乾净,但单柄锅、筷子跟锅盖还放在沥水篮里,也就是说,洗锅子的人并不是爸爸。我打开水槽上的柜子时也是,茶壶跟茶叶从里面滚落下来。爸爸的个子并不矮,且从他彻底整理的个性来看,我想他也不会把东西收得那么随便。」 以拓藏先生及藤乃奶奶为首的常客们,在爸爸倒下的隔天一大早就到家里来,替不了解情况的我整理家里并且招呼客人。 当时还傻愣愣的我并没有发现这件事──当时泡茶给我的人是丰子奶奶。她一定是在那个时候进了厨房,然后发现── 还盖著锅盖的单柄锅。 季节已迈入十月,加上当天气温急速下降。因为有盖上锅盖,所以料理并没有乾掉;就算已静置一夜,煮物的味道也应该没有变太多。 丰子奶奶边泡茶边将锅中料理装进大碗中,并打算放进冰箱里面。 但因为冰箱故障,所以才带回自己家了吧。而因为个子娇小的丰子奶奶勉强将东西塞进柜子里,所以茶壶及茶叶才会没能放好。 「对、对,我想起来了,什么嘛!听起来好像是非常简单的一件事情嘛。」 娇小的奶奶露出开心的微笑。 「飒太能找到真是太好了。要道谢也应该是忘东忘西的我来道谢,因为能让儿子及常客的大家吃到,应该也算是对源太最好的悼念了。」 「能找到真是太好了!」 再次,只剩下我与日和两个人。 路上响起她开朗明快的声音。街灯的光辉过于微弱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但轻快的脚步声倒是听得非常清楚。 「多亏了飒太。能让我参与这些事,我真的很开心。」 「不,要是一开始你没有告诉我沥水篮中锅子的事情,我一定不会发现喔。」 「嘿嘿,贪吃鬼也有派上用场的时候呢。」 语毕,她突然一本正经地向上直盯著我看。 「我绝对不会忘记老板的味道!」 嗯,我点头,接著稍微感到有些寂寞。 与初见面时奇怪地瓜女孩的印象相反,她 的个性非常好且乐天。对于那份不可思议的纯粹,我不由得深受感动。 所以让人很难离开她。 可是我与她之间,只有父亲的店面这个连接点。没有主人的风来轩,只能结束营业,我居住的地方也不是这里。 想问她的联络方式,但会不会被认为有奇怪的企图呢?正当我在犹豫时…… 「对了!还有另外一件令人不解的事情喔!」 突然间,日和竖起食指。 「为什么老板要在晚上外出啊?」 这么说来的确是这样。找到料理之后,好像什么都无所谓了。 「嗯~去倒垃圾……之类的?」 「老板会在不能倒垃圾的时间倒垃圾吗?」 因为没有说服力所以一下子就被指正了,我只能苦笑。 「是不是有什么意义啊?还是会在意吗?」 「当然啰。如果知道了什么请一定要告诉我。啊!对了。」 日和从后背包中翻出手机,将沾在液晶萤幕上的灰尘砰砰地拍落。虽然才第一天认识她,但这样不拘小节的地方很有她的风格,我在夜色的掩饰中笑了出来。 「要不要交换联络方式呢?通讯软体的帐号、电子信箱和电话号码。」 「没问题。」 我回答时的声音,大概在夜里也听得出来非常雀跃吧。 爸爸外出的原因,在我回到自己住的地方时就知道了。 「……咦?」 打开信箱时,看到dm跟传单当中混著一张明信片。 取出来看到寄件人姓名的那一刻,我不自觉地屏住气息。 「早坂源太」。 我急忙将信箱中的信件凑在一起,奔上楼梯冲向自己在二楼的房间,迫不及待地打开门锁,跳进六张榻榻米大的套房内,放下行李后坐下。大大地深呼吸、平静下来之后,我将明信片翻到背面。 早坂飒太收 死板的字体,加上简朴的文章。 「做了令人怀念的料理,是甘煮地瓜。 因为马上就要入手大量地瓜,在那之前做为练习,边回想边做出来。和以前煮的一样,我觉得做得相当美味。 不知道你是否还记得呢?已经是大概二十年前做的东西了。 有好多话想跟你说。隔了那么久……如果你愿意原谅我的话,想见你一面。 请你来店里一趟。 源太」 最后,写上了风来轩的地址及电话号码。 原来如此,我看到这里才把一切连结起来。这张明信片是爸爸做完料理之后,在放凉的时间中投进邮筒的,一定是这样。 「明明打电话给我也可以啊。」 但这样的作风,跟我记忆中那个沉默寡言的爸爸很像。 要是能早一点见面就好了,后悔与哀伤累积在我的心中。 但一定是因为遇到日和、和风来轩的常客见面、听他们说了那些故事,我现在才会这样想。如果没有碰到日和他们,我现在一定还是顽固地拒父亲于千里之外吧。 拓藏先生说的一点也没错,爸爸的确是想让我知道…… 自己的味道、回忆,以及对身为儿子的我的思念。 我拿出手机,输入要传给日和的讯息。 「前几天谢谢你。因为知道了一些事情,所以通知你……」 我与日和一起开设移动餐车「旅行咖啡厅?风来食堂」,是很久以后才会发生的事。 但恐怕从这个时候起,我便想成为像父亲那样的料理人,并且将父亲经营的「风来轩」当成我的理想。 ●间之章● 和风咖啡食堂「三膳」 在工作的和风咖啡食堂「三膳」里,我抬头望向墙壁上的时钟。 晚上十点半,距离最后点餐时间只剩下不到三十分钟的时间。 「飒太,差不多结束啰。是十一点后从东京出发的夜间巴士吧。」 像是算准时机一般,店长从厨房露出脸来。 「不好意思,店长。这样好吗?」 「因为今天是平日,来客也比较少呀。」 身为「三膳」店长的这位女性,是我大学时期社团的学姊。 虽说是社团,却只是一些志同道合的人任意地自称「贪嘴同好会」,在东京都内近郊探访各国料理或美食,并没有得到学校的认可。 然而,我们还制作了社团笔记,贴上白色的世界地图,将吃过该国料理的国家涂上颜色,并加上日期、地点、店名以及感想,畅所欲言地写在笔记里。 店长似乎还留著这本笔记,现在回想起来,那就像是宝物般的珍贵纪录。改天要请店长再让我看一次。 「飒太愿意来这里当店员,真是帮了大忙呢!」 进到员工休息室后,店长笑嘻嘻地对我说。 「不论外场或厨房的工作都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掌握。接待客人不会出差错,处理食材及料理也很仔细。让整个流程的顺畅度倍增。」 「我才觉得能让我在这边工作,真是帮了大忙。」 脱下制服及围裙,我边折著衣服边回答。 「不只是料理而已,还能让我学习经营店面的诀窍。也爽快地答应让我从明天开始连休两天,我都觉得不好意思了。」 「想要有自己的店面是吗?突然提出要我让你在这边学习,虽然觉得吃惊,但学生时期的你,就很有分辨味道的天赋,所以可以理解。」 店长露出怀念的表情后,问我── 「那么,接下来要去哪里呢?」 从置物柜中取出预先准备好的旅行行囊,我回答: 「岩手县岩手郡雫石町,要去岩手雪祭。」 在工作的和风咖啡食堂「三膳」里,我抬头望向墙壁上的时钟。 晚上十点半,距离最后点餐时间只剩下不到三十分钟的时间。 「飒太,差不多结束啰。是十一点后从东京出发的夜间巴士吧。」 像是算准时机一般,店长从厨房露出脸来。 「不好意思,店长。这样好吗?」 「因为今天是平日,来客也比较少呀。」 身为「三膳」店长的这位女性,是我大学时期社团的学姊。 虽说是社团,却只是一些志同道合的人任意地自称「贪嘴同好会」,在东京都内近郊探访各国料理或美食,并没有得到学校的认可。 然而,我们还制作了社团笔记,贴上白色的世界地图,将吃过该国料理的国家涂上颜色,并加上日期、地点、店名以及感想,畅所欲言地写在笔记里。 店长似乎还留著这本笔记,现在回想起来,那就像是宝物般的珍贵纪录。改天要请店长再让我看一次。 「飒太愿意来这里当店员,真是帮了大忙呢!」 进到员工休息室后,店长笑嘻嘻地对我说。 「不论外场或厨房的工作都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掌握。接待客人不会出差错,处理食材及料理也很仔细。让整个流程的顺畅度倍增。」 「我才觉得能让我在这边工作,真是帮了大忙。」 脱下制服及围裙,我边折著衣服边回答。 「不只是料理而已,还能让我学习经营店面的诀窍。也爽快地答应让我从明天开始连休两天,我都觉得不好意思了。」 「想要有自己的店面是吗?突然提出要我让你在这边学习,虽然觉得吃惊,但学生时期的你,就很有分辨味道的天赋,所以可以理解。」 店长露出怀念的表情后,问我── 「那么,接下来要去哪里呢?」 从置物柜中取出预先准备好的旅行行囊,我回答: 「岩手县岩手郡雫石町,要去岩手雪祭。」 在工作的和风咖啡食堂「三膳」里,我抬头望向墙壁上的时钟。 晚上十点半,距离最后点餐时间只剩下不到三十分钟的时间。 「飒太,差不多结束啰。是十一点后从东京出发的夜间巴士吧。」 像是算准时机一般,店长从厨房露出脸来。 「不好意思,店长。这样好吗?」 「因为今天是平日,来客也比较少呀。」 身为「三膳」店长的这位女性,是我大学时期社团的学姊。 虽说是社团,却只是一些志同道合的人任意地自称「贪嘴同好会」,在东京都内近郊探访各国料理或美食,并没有得到学校的认可。 然而,我们还制作了社团笔记,贴上白色的世界地图,将吃过该国料理的国家涂上颜色,并加上日期、地点、店名以及感想,畅所欲言地写在笔记里。 店长似乎还留著这本笔记,现在回想起来,那就像是宝物般的珍贵纪录。改天要请店长再让我看一次。 「飒太愿意来这里当店员,真是帮了大忙呢!」 进到员工休息室后,店长笑嘻嘻地对我说。 「不论外场或厨房的工作都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掌握。接待客人不会出差错,处理食材及料理也很仔细。让整个流程的顺畅度倍增。」 「我才觉得能让我在这边工作,真是帮了大忙。」 脱下制服及围裙,我边折著衣服边回答。 「不只是料理而已,还能让我学习经营店面的诀窍。也爽快地答应让我从明天开始连休两天,我都觉得不好意思了。」 「想要有自己的店面是吗?突然提出要我让你在这边学习,虽然觉得吃惊,但学生时期的你,就很有分辨味道的天赋,所以可以理解。」 店长露出怀念的表情后,问我── 「那么,接下来要去哪里呢?」 从置物柜中取出预先准备好的旅行行囊,我回答: 「岩手县岩手郡雫石町,要去岩手雪祭。」 在工作的和风咖啡食堂「三膳」里,我抬头望向墙壁上的时钟。 晚上十点半,距离最后点餐时间只剩下不到三十分钟的时间。 「飒太,差不多结束啰。是十一点后从东京出发的夜间巴士吧。」 像是算准时机一般,店长从厨房露出脸来。 「不好意思,店长。这样好吗?」 「因为今天是平日,来客也比较少呀。」 身为「三膳」店长的这位女性,是我大学时期社团的学姊。 虽说是社团,却只是一些志同道合的人任意地自称「贪嘴同好会」,在东京都内近郊探访各国料理或美食,并没有得到学校的认可。 然而,我们还制作了社团笔记,贴上白色的世界地图,将吃过该国料理的国家涂上颜色,并加上日期、地点、店名以及感想,畅所欲言地写在笔记里。 店长似乎还留著这本笔记,现在回想起来,那就像是宝物般的珍贵纪录。改天要请店长再让我看一次。 「飒太愿意来这里当店员,真是帮了大忙呢!」 进到员工休息室后,店长笑嘻嘻地对我说。 「不论外场或厨房的工作都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掌握。接待客人不会出差错,处理食材及料理也很仔细。让整个流程的顺畅度倍增。」 「我才觉得能让我在这边工作,真是帮了大忙。」 脱下制服及围裙,我边折著衣服边回答。 「不只是料理而已,还能让我学习经营店面的诀窍。也爽快地答应让我从明天开始连休两天,我都觉得不好意思了。」 「想要有自己的店面是吗?突然提出要我让你在这边学习,虽然觉得吃惊,但学生时期的你,就很有分辨味道的天赋,所以可以理解。」 店长露出怀念的表情后,问我── 「那么,接下来要去哪里呢?」 从置物柜中取出预先准备好的旅行行囊,我回答: 「岩手县岩手郡雫石町,要去岩手雪祭。」 在工作的和风咖啡食堂「三膳」里,我抬头望向墙壁上的时钟。 晚上十点半,距离最后点餐时间只剩下不到三十分钟的时间。 「飒太,差不多结束啰。是十一点后从东京出发的夜间巴士吧。」 像是算准时机一般,店长从厨房露出脸来。 「不好意思,店长。这样好吗?」 「因为今天是平日,来客也比较少呀。」 身为「三膳」店长的这位女性,是我大学时期社团的学姊。 虽说是社团,却只是一些志同道合的人任意地自称「贪嘴同好会」,在东京都内近郊探访各国料理或美食,并没有得到学校的认可。 然而,我们还制作了社团笔记,贴上白色的世界地图,将吃过该国料理的国家涂上颜色,并加上日期、地点、店名以及感想,畅所欲言地写在笔记里。 店长似乎还留著这本笔记,现在回想起来,那就像是宝物般的珍贵纪录。改天要请店长再让我看一次。 「飒太愿意来这里当店员,真是帮了大忙呢!」 进到员工休息室后,店长笑嘻嘻地对我说。 「不论外场或厨房的工作都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掌握。接待客人不会出差错,处理食材及料理也很仔细。让整个流程的顺畅度倍增。」 「我才觉得能让我在这边工作,真是帮了大忙。」 脱下制服及围裙,我边折著衣服边回答。 「不只是料理而已,还能让我学习经营店面的诀窍。也爽快地答应让我从明天开始连休两天,我都觉得不好意思了。」 「想要有自己的店面是吗?突然提出要我让你在这边学习,虽然觉得吃惊,但学生时期的你,就很有分辨味道的天赋,所以可以理解。」 店长露出怀念的表情后,问我── 「那么,接下来要去哪里呢?」 从置物柜中取出预先准备好的旅行行囊,我回答: 「岩手县岩手郡雫石町,要去岩手雪祭。」 在工作的和风咖啡食堂「三膳」里,我抬头望向墙壁上的时钟。 晚上十点半,距离最后点餐时间只剩下不到三十分钟的时间。 「飒太,差不多结束啰。是十一点后从东京出发的夜间巴士吧。」 像是算准时机一般,店长从厨房露出脸来。 「不好意思,店长。这样好吗?」 「因为今天是平日,来客也比较少呀。」 身为「三膳」店长的这位女性,是我大学时期社团的学姊。 虽说是社团,却只是一些志同道合的人任意地自称「贪嘴同好会」,在东京都内近郊探访各国料理或美食,并没有得到学校的认可。 然而,我们还制作了社团笔记,贴上白色的世界地图,将吃过该国料理的国家涂上颜色,并加上日期、地点、店名以及感想,畅所欲言地写在笔记里。 店长似乎还留著这本笔记,现在回想起来,那就像是宝物般的珍贵纪录。改天要请店长再让我看一次。 「飒太愿意来这里当店员,真是帮了大忙呢!」 进到员工休息室后,店长笑嘻嘻地对我说。 「不论外场或厨房的工作都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掌握。接待客人不会出差错,处理食材及料理也很仔细。让整个流程的顺畅度倍增。」 「我才觉得能让我在这边工作,真是帮了大忙。」 脱下制服及围裙,我边折著衣服边回答。 「不只是料理而已,还能让我学习经营店面的诀窍。也爽快地答应让我从明天开始连休两天,我都觉得不好意思了。」 「想要有自己的店面是吗?突然提出要我让你在这边学习,虽然觉得吃惊,但学生时期的你,就很有分辨味道的天赋,所以可以理解。」 店长露出怀念的表情后,问我── 「那么,接下来要去哪里呢?」 从置物柜中取出预先准备好的旅行行囊,我回答: 「岩手县岩手郡雫石町,要去岩手雪祭。」 在工作的和风咖啡食堂「三膳」里,我抬头望向墙壁上的时钟。 晚上十点半,距离最后点餐时间只剩下不到三十分钟的时间。 「飒太,差不多结束啰。是十一点后从东京出发的夜间巴士吧。」 像是算准时机一般,店长从厨房露出脸来。 「不好意思,店长。这样好吗?」 「因为今天是平日,来客也比较少呀。」 身为「三膳」店长的这位女性,是我大学时期社团的学姊。 虽说是社团,却只是一些志同道合的人任意地自称「贪嘴同好会」,在东京都内近郊探访各国料理或美食,并没有得到学校的认可。 然而,我们还制作了社团笔记,贴上白色的世界地图,将吃过该国料理的国家涂上颜色,并加上日期、地点、店名以及感想,畅所欲言地写在笔记里。 店长似乎还留著这本笔记,现在回想起来,那就像是宝物般的珍贵纪录。改天要请店长再让我看一次。 「飒太愿意来这里当店员,真是帮了大忙呢!」 进到员工休息室后,店长笑嘻嘻地对我说。 「不论外场或厨房的工作都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掌握。接待客人不会出差错,处理食材及料理也很仔细。让整个流程的顺畅度倍增。」 「我才觉得能让我在这边工作,真是帮了大忙。」 脱下制服及围裙,我边折著衣服边回答。 「不只是料理而已,还能让我学习经营店面的诀窍。也爽快地答应让我从明天开始连休两天,我都觉得不好意思了。」 「想要有自己的店面是吗?突然提出要我让你在这边学习,虽然觉得吃惊,但学生时期的你,就很有分辨味道的天赋,所以可以理解。」 店长露出怀念的表情后,问我── 「那么,接下来要去哪里呢?」 从置物柜中取出预先准备好的旅行行囊,我回答: 「岩手县岩手郡雫石町,要去岩手雪祭。」 在工作的和风咖啡食堂「三膳」里,我抬头望向墙壁上的时钟。 晚上十点半,距离最后点餐时间只剩下不到三十分钟的时间。 「飒太,差不多结束啰。是十一点后从东京出发的夜间巴士吧。」 像是算准时机一般,店长从厨房露出脸来。 「不好意思,店长。这样好吗?」 「因为今天是平日,来客也比较少呀。」 身为「三膳」店长的这位女性,是我大学时期社团的学姊。 虽说是社团,却只是一些志同道合的人任意地自称「贪嘴同好会」,在东京都内近郊探访各国料理或美食,并没有得到学校的认可。 然而,我们还制作了社团笔记,贴上白色的世界地图,将吃过该国料理的国家涂上颜色,并加上日期、地点、店名以及感想,畅所欲言地写在笔记里。 店长似乎还留著这本笔记,现在回想起来,那就像是宝物般的珍贵纪录。改天要请店长再让我看一次。 「飒太愿意来这里当店员,真是帮了大忙呢!」 进到员工休息室后,店长笑嘻嘻地对我说。 「不论外场或厨房的工作都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掌握。接待客人不会出差错,处理食材及料理也很仔细。让整个流程的顺畅度倍增。」 「我才觉得能让我在这边工作,真是帮了大忙。」 脱下制服及围裙,我边折著衣服边回答。 「不只是料理而已,还能让我学习经营店面的诀窍。也爽快地答应让我从明天开始连休两天,我都觉得不好意思了。」 「想要有自己的店面是吗?突然提出要我让你在这边学习,虽然觉得吃惊,但学生时期的你,就很有分辨味道的天赋,所以可以理解。」 店长露出怀念的表情后,问我── 「那么,接下来要去哪里呢?」 从置物柜中取出预先准备好的旅行行囊,我回答: 「岩手县岩手郡雫石町,要去岩手雪祭。」 在工作的和风咖啡食堂「三膳」里,我抬头望向墙壁上的时钟。 晚上十点半,距离最后点餐时间只剩下不到三十分钟的时间。 「飒太,差不多结束啰。是十一点后从东京出发的夜间巴士吧。」 像是算准时机一般,店长从厨房露出脸来。 「不好意思,店长。这样好吗?」 「因为今天是平日,来客也比较少呀。」 身为「三膳」店长的这位女性,是我大学时期社团的学姊。 虽说是社团,却只是一些志同道合的人任意地自称「贪嘴同好会」,在东京都内近郊探访各国料理或美食,并没有得到学校的认可。 然而,我们还制作了社团笔记,贴上白色的世界地图,将吃过该国料理的国家涂上颜色,并加上日期、地点、店名以及感想,畅所欲言地写在笔记里。 店长似乎还留著这本笔记,现在回想起来,那就像是宝物般的珍贵纪录。改天要请店长再让我看一次。 「飒太愿意来这里当店员,真是帮了大忙呢!」 进到员工休息室后,店长笑嘻嘻地对我说。 「不论外场或厨房的工作都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掌握。接待客人不会出差错,处理食材及料理也很仔细。让整个流程的顺畅度倍增。」 「我才觉得能让我在这边工作,真是帮了大忙。」 脱下制服及围裙,我边折著衣服边回答。 「不只是料理而已,还能让我学习经营店面的诀窍。也爽快地答应让我从明天开始连休两天,我都觉得不好意思了。」 「想要有自己的店面是吗?突然提出要我让你在这边学习,虽然觉得吃惊,但学生时期的你,就很有分辨味道的天赋,所以可以理解。」 店长露出怀念的表情后,问我── 「那么,接下来要去哪里呢?」 从置物柜中取出预先准备好的旅行行囊,我回答: 「岩手县岩手郡雫石町,要去岩手雪祭。」 第二章──任君挑选的路边摊……岩手县岩手郡雫石町~盛冈市~花卷市 ●第二章 其一● 岩手县岩手郡雫石町 「搬到老人院?」 爸爸去世之后约一年过后。 离新年期间已远,一月也接近尾声时。 在仍未营业的风来轩店内,曾经是常客的增冈藤乃奶奶与我面对面。爸爸的遗产整理完成后,我从公寓移居至这间屋子,搭地下铁通勤,往返于相距一个车站的工作地点──和风食堂「三膳」。 「差不多是三个月前的事,在田里工作的时候跌倒,伤到膝盖了。」 藤乃奶奶边啜饮著我泡的绿茶边说。 「生活上没有问题,但已经无法下田了。把租借的田地还给拓藏之后,突然就像泄了气一样。因为还有存款,想在给家人添麻烦之前搬过去住。唉……也不是过几天就要去啦。」 乾脆且明确的一段话,让我胸口一阵苦痛。 「您的家人们怎么说呢?」 「跟他们怎么说没有关系呀。在我先生去世的时候,就把房子让给儿子了。之前也说过,那里已经不是我可以住的地方了,简直就像是房客一样的心情。风来轩的常客们也会渐渐不在了吧。」 「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对于不经意提高音量的我,藤乃奶奶慢慢说道: 「源太……你的父亲去世后的这一年多,这一带也产生种种变化。还记得松山丰子吗?」 身材矮小且安静的奶奶,帮忙将爸爸最后的料理带回家的人。 「风来轩关闭后,她就完全没有外出了呢,而且没过多久人就痴呆了。因为她一个人生活,所以我时常会过去看她,可是……」 「现在她怎么样了呢?」 「儿子夫妇现在住在福冈,会暂时接她回去,似乎会让她住进安养设施,就快要从现在的公寓搬走了吧。」 我哑口无言。藤乃奶奶继续说著: 「脚踏车店的大村敬二先生也歇业了。他也只是帮忙修理而已,完全做不了生意,因为客人都被大卖场抢走呀;靠年金生活的井辻信二先生很容易生病,重复著住院出院的生活;豆腐店的田中义之先生也是,腿和腰逐渐变得衰弱,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收掉豆腐店呢。」 「拓藏先生呢?」 「那个人还很有精神……不过也只是现在罢了。」 声音听起来非常微弱。 「脚的状况变差之后,让我想起死去老伴的事情。如果他还活在这个世上的话……因为他很喜欢旅行,以前会一起到处跑。真是怀念啊……现在别说旅行了,连下田都无法随心所欲了,已经什么都没办法做了吶。」 不知道该回应些什么才好。明明应该只是久违的闲话家常才对,意想不到的现实却突然摆在眼前。 「对了,有个东西想让您尝尝看。」 为了打破这尴尬的气氛,我站起身来。 「收拾整理店内的时候,偶然发现爸爸留下来的食谱笔记。参考之后尝试做了一下,想请风来轩常客的藤乃奶奶您替我尝尝味道。」 我在彷佛说著「什么嘛」,将下巴往上扬的藤乃奶奶面前放上小盘子。 「是厚煎蛋卷啊。」 藤乃奶奶从鼻子发出哼的一声。 爸爸食谱的特色是使用蜂蜜。为了让蛋卷呈现漂亮的颜色,所以拌入金合欢的浅色蜂蜜,应该跟店里卖的是相同风味。 藤乃奶奶用免洗筷切开煎蛋卷。让我想起在家中第一次将煎好的太阳蛋端给爸妈的那天,但比起那个时候还要紧张,全身僵硬。 「……嗯。」 吃了一口之后,藤乃奶奶放下筷子,用锐利的眼神盯著我。 「特意模仿源太的味道,该不会是打算继承这间店吧?」 「是的,因为这样我才搬到这边来,也在大学学姊的店里担任厨房员工。」 为了传达决心,我回望著藤乃奶奶的眼睛。 「想让喜爱爸爸味道的藤乃奶奶和拓藏先生们再吃到风来轩的料理,这是我的愿望。」 「哈!」 但藤乃奶奶从鼻子发出笑声。 「等到你再开店的时候,还会剩下多少常客啊?」 「藤乃奶奶您什么时候要搬去老人院呢?」 「刚刚不是说了吗?不是过几天就要去啦,现在还在等待入住呢。」 「如果能赶在那之前……」 「别说蠢话了!」 像是要打调皮孙子的手心一般,藤乃奶奶单刀直入地说: 「源太一直到开店为止花了多少时间,你知道吗?独资经营这件事啊,可不是抱著肤浅的心情就可以开始的喔。」 「这当然,我已经有所觉悟了。幸亏还有爸爸留下的一点遗产,店铺兼住家的房子也登记到我的名下了,到目前为止我也因为没什么空花钱,所以有一些自己的存款。」 「不是钱的问题,你打算和源太的店做得一模一样吗?」 「这样不行吗?」 「如果想靠以前的常客,那你就大错特错了。」 「我并不打算要依赖大家啊。」 「这样不就是依赖大家吗?说要做得跟源太的店一样……这是第一点。」 藤乃奶奶以瘦骨嶙峋的手指握著筷子,不开心地戳著煎蛋卷。 「跟源太的味道比起来还差得远呢。这样就算重新开张,一天就会关门大吉了吧。」 灰心的我垂下肩来。 「你要说的只有这些对吧?我差不多该回去啰。」 嘿咻,藤乃奶奶手撑著桌子站了起来。 我连忙将放在一旁的拐杖递出。一年前,藤乃奶奶并不需要倚靠拐杖。对于她口气刚毅但外表却衰弱的样子,我的心中感慨万千。 「感谢您特地前来,让我送您回家吧。」 「不用了,只是散步途中顺路经过罢了。啊~别管我了。」 挥开我正要搀扶的手,藤乃奶奶使劲地抓著拐杖,伸直了背。 总觉得她不只是顺便路过而已。或许是听到我搬进这间屋子的事情,所以前来看看我的状况也说不定。 虽然被说别管了,但我仍然锁上店面入口的门,一起往路上走去。 接近傍晚,吹过住宅区的冬风像是刀锋切向身体般地冷冽。我边穿上外套,慢慢地配合著藤乃奶奶的步伐。 「刚刚说了很严厉的话,但我说的都是事实啊。」 沉默地走了一阵子,藤乃奶奶抬起瘦削的下巴环顾四周。 「这一带是距离市中心很远的旧住宅地,没有亲戚的独居老人很多。渐渐地田地消失了,渐渐地老旧住宅消失了,建造起像是玩具一样的房子,随意地建造起大型的公寓大厦,搬进很多远方来的新居民。」 「……是啊。」 「风来轩被我们这些旧时代的人们所喜爱,是老人家们的休憩场所。可是呢,这些老头子老太婆们只会逐渐地消失。」 我本来想说才没这回事,但现实的状况的确无情地持续改变中。这短短的一年中也是如此。 即使心情已被击垮,但我仍然告诉藤乃奶奶我的真心话: 「想留下爸爸的味道──我的心愿……只有这个。」 藤乃奶奶又哼地从鼻孔发出笑声,仅此而已。 听著拐杖敲击柏油路面发出的喀哒喀哒声边走著,一如往常地沿著川边道路转一个弯后,藤乃奶奶的家就在不远处。 「我口不择言地说了一些话,但这全都只是旁观的坏心眼老太婆胡言乱语罢了。」 在自家门前停下脚步,藤乃奶奶抬头看著我。 「虽然很想鼓励你,但我只会说一些严厉的话, 还是跟同年纪的人聊一聊比较好。像你这样鲁莽又不考虑后果,除了年轻之外无一可取的笨蛋,只有在拉著大家团团转这点上精力过剩。」 「我的朋友大多都像我一样喔。」 「这样不行啊!要跟你完全相反的人来往啊。唉……」 藤乃奶奶用拐杖的把手在我的胸口咚咚地戳了一下。 「已经想到谁了吧?」 自称坏心眼的老太婆露出别有深意的微笑,接著说「谢谢你送我回来啊」后将门打开,按下玄关的对讲机。 「是我啦,给我开门。」 随即门就开了,藤乃奶奶的媳妇急急忙忙地露出脸来。 「奶奶你跑去哪里了?正想要去找你呢。」 「又不是失智的游荡老人,会自己回来啦。」 是不是不想被听到这样的对话呢?我这么想的时候,藤乃奶奶的背影已消失在关起的门后,我转过身。 两手伸进外套的口袋里,我缩起背和脖子。缩成一团的背后,冷冽的冬风不停吹打,让我回想起找寻爸爸最后料理时的事情。 吃到甘煮地瓜而不禁落下泪时,藤乃奶奶及拓藏先生们曾轻抚我的背,隔著衣服感受到的温度,至今也忘不掉。 那些慰藉我的温暖双手,将要一双一双消失了吗? 在我尚未报恩,尚未能将店重新开张的时候。 将店面入口的锁打开,我踏入昏暗的店内。 开了灯之后,看到一直放在桌上的手机,不经意地拿起来按下电源键后,看到通讯软体的通知。 『飒太,你好!』 传来讯息的人是樱之宫日和。 与她到目前为止有好几次讯息的往来。搬家到这边是在一个月前左右,但至今还没有见到面。如果有机会的话,想要多聊一些事情。 解除锁定后,启动通讯软体。一打开,精力充沛到满溢的讯息便飞入眼帘。 『现在正在旅途当中。今天寄了彩绘明信片!明天应该就会收到啰。』 「谢谢,好像很有精神呢。」 一送出讯息,马上就显示已读且收到回覆。 『哇!飒太!在家里吗?还是在工作的地方呢?』 「在家,刚刚藤乃奶奶过来这里。对了,彩绘明信片?真老派耶。」 『但旅程中的彩绘明信片,不觉得很有旅行的情趣吗?很浪漫呢。』 「浪漫……吗?日和还是跟平常一样很有趣呢……现在在哪里呢?」 『在岩手县的花卷市。』 我不自觉看了一眼刚刚才关上的入口,虽然门窗紧闭,但在没开暖气的店内,还是能感觉到户外的寒冷空气从门口钻进来。 「这个时候的雪国,不会冷吗?」 『一点也不,不会冷喔。』 收到了洋洋得意的回覆。 『在肚子跟腰上裹上暖暖包,每天和朋友们为了吃好吃的东西而跑来跑去,满身是汗呢。今天也吃了堆得跟山一样高的碗子荞麦面喔!因为吃太多了,简直像是被邀请去参加碗子荞麦面大赛了呢。』 似乎是相当有趣且有意义的旅行。这么说来,从最初的相遇及日常对话中,都能看出日和相当爱吃的迹象。 『对了,修行还顺利吗?』 「勉强还算可以啰,因为厨房还有其他员工,所以能有探访都内美食的时间,非常感谢呢。」 『美食探访!好棒喔!』 收到非常雀跃似的讯息。 『为了重新开始的风来轩,在找什么新的菜单吗?』 「没有,主要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罢了……」 讯息的最后不由得犹豫了起来。 因为藤乃奶奶所说的话,我明白了单单只是重新营业是不行的。 我和爸爸虽然是父子,但也是不同的两个人。我连要继承的味道都不太清楚,之前来过店里的客人应该都知道这件事。 风来轩是爸爸在这个城市开张且生根的店。 如果要再开,就不能只有以前的菜单,必须提供符合「新生」之名的新味道。 「我正在思考,是不是要做跟爸爸不一样的菜单。」 『那么、那么……虽然我在彩绘明信片上也写了……』 我读著彷佛能听见日和以干劲十足的声音说出来的文字。 『要不要来岩手雪祭呢?这里有屋台村(注2:「屋台」 即路边的小吃摊。),有各种岩手名产的美食。或许会带来开发新菜单的灵感喔!』 * 因为这样,我现在在盛冈车站。 我背著塞了少少行李的后背包,走下夜间巴士。 巴士转运站内有点冷清,一起下车的只有十名左右的乘客,转眼间四散在宽广的转运站内便看不见踪影了。走出外头,和从车内看到的景象相同,街道被雪给覆盖住了。 纯白的气息在我的脸旁飘散,我走向巴士站牌。踏入车站前圆环的积雪中时,脚马上陷入雪里。跟东京不一样,雪质较为松软,这就是雪国的雪吗? 「那么,雪祭的会场在……小岩井农场牧场园吗?」 立著「前往岩手雪祭会场」看板、附有屋顶的搭车处,已经有好几个人正在排队。缩了缩穿著羽绒外套的身体,我走到队伍最后方时,口袋中传来震动的感觉。 『朋友开车送我,所以我先到会场。』 拿出手机一看,是日和传来的讯息。 「我现在在盛冈车站前。会搭巴士前往,到了之后传讯息给你。」 『了解,等你喔!』 光靠文字似乎就能看见她开心的样子,我跟著笑了起来。 我收起手机,慢慢地环顾这初次造访的城市。 跟东京比起来规模比较小没有错,但不愧是被指定为核心市(注3:核心市 日本的城市行政制度中人口超过二十万的城市。)的都市,栉比鳞次的大楼群也很有都会的样子。 可是跟住惯的东京不同的旅途气氛,仍让我自然而然感到雀跃。 这么一说,突然想起盛冈的名产是炸酱面呢。如果四处探访,似乎会有更多名产或能做为菜单参考的食物。 正在心中盘算时,车顶覆满雪的巴士进站了。 我踏上阶梯搭上车后,后头也不断有乘客紧接著上车。完全不同于刚刚所感到的寒意,车内的暖气甚至让人觉得有点热。 脚下一阵摇晃,窗外的景色慢慢地往后流动。 目标是小岩井农场牧场园,在降雪的盛冈街道中,巴士奔驰著。 从盛冈车站前搭巴士约三十分钟左右。 穿过树林,巴士缓缓地驶进出现在眼前的宽广停车场中。 虽然上下车的地方应该有除过雪,但周围依然积满厚厚一层雪。虽然穿了雪鞋,但不习惯雪地的我,慎重地踏出脚步。 「虽然东京也会下雪,但一年大概也才下个一、两次吧……」 已经有非常多车、非常多人,停车场显得十分热闹。人龙持续不断,一路延伸到会场小岩井农场的入口。 「岩手雪祭」。 入口可看到雪祭的看板、活动时程表,以及地图的告示。一看地图发现不愧是农场,看起来占地宽广。因为可以免费入场,我也随意地混入人潮之中跟著前进。稍微前进一段距离后,便看到巨大的雪雕迎接著客人。 「那个就是屋台村吧。」 稍微环视整片纯白的会场,看到远方有一个色彩鲜艳的角落。从远处看也看得出那是摊贩的看板,而且现在明明还是早上,就有很多人聚在那了。我立刻用手机传送讯息给日和。 「我是飒太,现在已经抵达会场了。你在屋台村附近吗?」 『哇!我在雪列车这边排队。』 雪列车是什么? 「那个……是什么啊?」 『在屋台村附近喔。我已经排第二次队了!』 「好吧。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我会朝那个方向过去。」 从讯息中的雀跃感来看,应该是好玩的东西吧?从名字看来应该是乘坐物吧?总之,反正也刚好在屋台村附近。 越靠近就越能闻到食物的香气。从摊贩的看板及随风飘舞的旗帜看来,似乎以岩手名产居多。 小岩井农场产炭火烤牛肉、盐烤内脏、仙贝火锅、疙瘩汤、老奶奶的炭火烤荞麦饼、盛冈薄烧…… 有很多没听过名字的食物。不愧是有生产乳制品的农场,也有很多牛肉料理。光是看到并排的文字,就足以让没吃早餐的我肚子咕咕叫。 「早点跟日和会合,一起逛屋台村……呜哇!」 一脚在结成块的雪上踩滑,差一点就要跌倒了。 总算将身体姿势重新调整好,穿过人潮众多的屋台村,终于来到宽阔的地方。 广阔的用地以栅栏围著,其中一角正大排长龙,立著写上「雪列车」的立牌。靠近一看,后头拖著三个橡胶小艇的雪上摩托车正在栅栏入口处待命。 「这就是雪列车啊……」 似乎是用雪上摩托车拖拉橡胶小艇奔驰的样子。当然小艇上并没有剎车什么的装置,所以高速转弯时,会被离心力用力甩出去,这就像是云霄飞车般受到大家的喜爱。 喜欢这样玩法的人应该会忍不住一玩再玩吧。很遗憾地,我对于游乐园乘坐式的游乐设施,最多只能接受为幼儿设计的蒸汽小火车。 此时我看到…… 「呀呼~~~~~~~~」 好像在哪里听过的声音,从眼前高速呼啸而过。 「该不会,刚刚那个……该不会是……」 目瞪口呆地望过去后,看到雪上摩托车牵引著高速滑行的小艇上,有一位高举双手的女孩。 「真是太~~棒~~啦!」 没错,穿著毛绒绒红色羽绒外套的身影、再次从眼前穿过的满脸笑容──我的确在哪里看过。 ……这就是我与樱之宫日和的重逢。 「让你久等了,飒太。」 日和从雪列车的乘车处挥著手跑过来。 以毛皮镶边的连帽羽绒衣,搭配上镶边的雪鞋,带有因纽特人的风格。 「好久不见,你好像都没什么变呢。」 「飒太也是,一年多没见了吧。」 说完,日和将帽子往后取下。 出现在眼前的是浏海以发夹固定住的鲍伯发型,一如往常的娃娃脸。 订正先前因纽特人的说法。因开心而泛红的双颊、闪闪发光的浑圆瞳孔,就像在雪中喧闹的雪童子一样。 「大叫之后肚子饿了呢。要不要马上去屋台村呢?」 「送你到这边来的朋友们呢?」 「那个啊,我跟他们说飒太要过来,他们就说今天有事,要我们两个人慢慢逛,然后就先回去了呀。」 看来似乎是被想歪了,不由得感到有些不好意思。 「这样好吗?你们难得可以在一起。」 「没关系,因为我还会在这边待几天,还可以一起玩。飒太住在哪里呢?会在这边待几天?」 「今天晚上住盛冈的商务饭店。后天还得工作,所以明天晚上就得搭巴士回去了。」 「这样的话,今天要吃遍屋台村,明天中午再一起去吃炸酱面吧!」 面对日和精神饱满且爽朗的笑容,我也受到影响而笑了起来。 「到飒太来为止,我一直在忍耐呢。那么,要先突击哪个摊贩呢?」 「果然还是乡土料理吧。路过时看到很多招牌跟旗帜,但里面有很多没听过名字的料理呢。」 「先告诉你喔。」 日和竖起食指。 「我非常会吃喔!请不要被我吓到喔。」 对于这过于堂堂正正的宣言,我又再次笑了出来。 「我会出钱,如果可以分一点给我,我就很高兴了。」 「别这样嘛,请不要在意,我就是为了这个才一直在存钱喔。这么说,飒太你食量很小吗?」 「嗯,这样竟然还想要开食堂呢。」 说著这些话的同时,已经回到屋台村的区域范围了。随即日和突然露出锐利的表情,抬头看著我。 「飒太,首先拜托你买那个很受欢迎的炭火烧烤牛肉。两份喔!」 「两份?一份就好了吧……不是说了,只要分给我就好了。」 「要、两、份!」 气势十足的两根手指摆在我眼前,让我有点不知所措。 「汤因为端著移动不太方便,所以先买其他东西,然后在休息区占个位子吧。在那边的休息区前面会合喔。」 「嗯、嗯、嗯?」 「分工合作有效率地买吧。出发啰!」 日和斜背著的小包包弹跳了一下,人已经跑出去了。我只能惊愕地目送她逐渐远去的红色羽绒衣背影。 「嗯……首先要买牛肉是吧。」 还没从惊吓中恢复过来,我朝著大排长龙的牛肉路边摊走去。 「小岩井农场产炭火烧烤牛肉」。 立著这看板的摊贩真的非常受欢迎,排队的队伍一直没有前进的迹象。我踏著脚,忍受从脚底窜升上来的寒气排著队时,听到响亮的声音传来。 「请给我盐烤内脏两份!」 不用看也知道,这精神百倍的声音是出自谁。 「这个荞麦饼看起来也很好吃。也来两份!」 声音移动著,持续点著餐。 「薄烧是什么啊?薄的大阪烧吗?这个也两份!」 等等、等等、等等。到底打算买多少啊? 「茶饼?这也是盛冈名产吗?那也给我两份。」 我不禁颤抖了起来,并不是因为寒冷的缘故,而是不寒而栗。 「因为难得一次,蒟蒻丸、猪肉包、法兰克香肠、草莓大判烧跟培根炒面……啊,还有烤花枝跟烤玉米也都各来两份!」 没有与她对看的勇气,我独自一人偷偷地发抖。 「飒太,我先去休息区找位子喔!」 被搭话后,我戒慎恐惧地转动视线,看到两手手腕上挂满了塑胶提袋,双手拿著许多食物盘子的日和,笑容满面地看著我。 「啊……嗯。麻烦你了……小心不要跌倒了喔。」 「好!」元气百倍地回答之后,日和跑著离开。那么大量的食物,究竟要塞进哪里?怎样塞进去呢?我决定现在先不要思考这些问题。 就在这个时候,队伍终于向前进了。 伸长脖子观察状况时,也看见了正在铁板上烤著、传来阵阵香味的大块牛肉,烤好的牛肉由旁边的女性工作人员分切成好入口的大小。 那么大块的肉并不常见,而且一盘只要五百日圆。因为实在太过划算,我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请给我两份。」 终于轮到我点餐,付了钱之后,店员递给我用塑胶盘盛装的肉。 让人受不了的香味,烤得让人受不了的漂亮颜色。 满怀期待地注意脚边的积雪,边往休息区移动。用脚打开组合式小屋休息区的拉门后,我环视内部。 「飒太,这边、在这边!」 随著声音看去,一下子就找到了,因为桌上摆满战利品。日和将众多食物摆在 前方,得意洋洋地挥著双手。 「谢谢!牛肉是我一到会场之后就锁定的食物。」 「嗯,这样真是太好了。那么……」 我胆怯地将目光落在食物堆积如山的桌子上。 「这些……要怎么办呢?」 「吃掉啊。」 她轻松地回答。 「那个……我刚刚有先说过,我吃很少吧?」 「有啊,我吃很多。」 她大剌剌地答覆。 「啊、对……是这样没错。」 「我先买了热茶,请用。」 「真机伶啊……」 「那么那么,开动啰!」 「好,开动……」 完全被对方牵著鼻子走……我拿起免洗筷。 啪的一声,日和发出清脆的声音漂亮地分开免洗筷之后,夹起正前方的牛肉,大大张开嘴塞进嘴中。 「嗯、嗯……好、好好吃喔,真是美味!」 咀嚼著炭火烤牛肉,日和满是欢喜。 「肉啊,真的……很棒耶!每次咀嚼的时候,在嘴巴里在舌头上,感觉像是会发出肉!是肉!是肉啊!的叫声。」 因为在吃牛肉,会有肉的味道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但因为日和看起来非常幸福地大口吃著,我决定放弃不识趣的吐嘈,再加上我也被肉给吸引了,因此决定任由空腹主导,也不客气地伸长了筷子。 「这……」 放入口中后,我不自觉地发出赞叹声。不愧是农场的肉,真无法想像这样好吃的料理只要花这个价钱。 炭火烧烤的香气,在口中散开热腾腾的肉汁,浓厚的牛肉滋味。从脂肪较少、清爽的口感看来,大概是后腿肉吧。调味料似乎只有胡椒盐,能有这样的美味单纯是肉本身的实力。 我闭上眼睛,细细地品尝著嘴里的各种感受。 于是,学生时期跟著「贪嘴同好会」探访美食的记忆苏醒了,那是去吃巴西烤肉的时候── 牛肩里肌肉、牛臀肉、鸡翅、烤牛肉、牛臀骨肉……以盐分提味后,口感软嫩,欲滴的脂肪十分多汁,各式各样的肉。 端上桌后在眼前分切开来,面对著露出鲜艳红色的肉块,大家就像现在的日和一样,肉啊、是肉啊地鼓噪著将肉一扫而空。笑闹著说,我们跟原始时代的野蛮人没什么两样嘛。 没想到这令人怀念的记忆,会在距离东京如此遥远的土地上被唤醒,愉悦的回忆让现在品尝的肉更加美味。 「啊~~真是好吃啊……肉真的很棒呢。」 早一步将盘内清空的日和满足地呼了一口气。 「接著要吃盐烤内脏喔!」 「啊?难得的牛肉余韵呢?」 「我说过了吧,飒太。好吃的东西我绝对不会忘记。」 语毕,日和迅速地伸出筷子。 「嗯~~这也很好吃!用炭火烧烤的内脏油脂跟盐巴搭配起来太棒了。我喜欢猪肉喔,松阪猪、猪内脏、肥肉很多的肉我尤其喜欢,特别是内脏软又带有嚼劲的口感。」 日和用闪闪发光的眼睛看著我。 「就像是小婴儿的屁股一样呢!」 简直像是寻求著我的同意一般…… 「你该不会……有咬过吧?」 「讨厌啦!虽然我很贪吃,但也不至于吃人肉吧。」 「太好了,这样我就放心了。」 「对了,刚刚说到小婴儿的肉对吧。」 「那个,我吃东西的喜好非常普通耶!」 「喂,我也很普通的啊!」 虽然感到很大的隔阂,日和还是迅速地接著说: 「我姊姊生了男宝宝,之前回去看他。非常可爱,胖嘟嘟又软绵绵的,身上带著微微的乳香,看了就觉得很幸福。那之后过了几天,朋友们约我去吃好吃的羊肉料理。」 「自古以来就有将羊代替人类当成供品献祭……没事,然后呢?」 「那羊肉非常柔软,也没有羊肉特有的腥臭味,是我目前为止吃过的羊肉当中最好吃的。那并不是普通的羊,你知道是什么吗?」 我马上就知道了。 「是乳羔羊吧。只喝母羊的奶不吃牧草,所以才不会有腥臭味。」 「不愧是飒太!没错喔!当我一口吃下正在感叹的时候,店里的人就同我们说明是乳羔羊,当下我就哭了出来。」 「为什么?」 「因为想起了我的外甥。因为那还是正在喝奶的羊宝宝对吧?但却把它带离妈妈身边,而且还变成肉了,这样很可怜呀~我在哭的时候,朋友们对我说:『知道你是个笨蛋了,快点吃啦!』被这样一说好像也是啦,所以我又开动了。」 「竟然吃了!」 「吃了喔。」 日和使劲地握紧拳头。 「既然享用了一条生命,就应该满怀感谢,所以吃光光了呢。」 「是这样没错啦,可是……」 说著这些话题的同时,我们也不断将手伸向路边摊料理。虽是这样说,但猛吃的只有日和一个人而已。 「这个荞麦饼,味道朴实很好吃呢。」 荞麦饼是用竹签串起来再涂上味噌后烧烤,扁平状的灰色年糕。 虽说是年糕,但似乎没什么黏性,微微带有一点荞麦的风味。 「嗯,烤过的味噌与加入荞麦粉的年糕很搭。」 「要不要也吃一下茶饼?是涂上加了砂糖的胡桃酱油之后烧烤的年糕喔。」 我咬下日和递出、以竹签串著的三个小小扁平年糕,q弹口感的年糕调味甜甜咸咸,是与荞麦饼一样朴实且令人怀念的味道。如果附近有店家在卖,一定不由自主就会想买来吃。 「薄烧也很好吃喔!」 当我还在品尝茶饼时,日和已朝下一个名产伸出手。 将烤过的薄面粉饼皮卷成棒状,用包装纸包覆著。 内馅有高丽菜、红姜等,说起来其实就是薄薄的大阪烧。 「饼皮很薄所以很容易入口,可以大口大口咬,微辣的红生姜味道让人上瘾呢。」 「那我吃一口……嗯,肚子装不下,不能再吃了呢。」 「烤玉米也好好吃,培根炒面也好好吃!飒太,手停下来了唷?要不要来点烤花枝?还是换换口味吃个甜的草莓大判烧呢?」 「不了,我已经差不多了。」 「你在说什么啊?都还没有喝汤呢!仙贝火锅和疙瘩汤。」 光听就好像快打饱嗝了。我彷佛快忘记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来到这里的……不过能确定我不是为了让肚子爆炸而来的。 (可是,还有很多没吃过的味道和食物。) 在东京有各种店铺,从知名店家到小巷弄里的食堂,类型或口味皆不计其数,在日本就能享用世界各国的料理。 但是,在距离那个像是食物熔炉的都市,搭乘新干线约不到两个小时距离的地点,竟然就有那么多我第一次尝到的丰盛料理。 (虽然是走投无路时,随兴受邀前来看看而已……) 意外地让我觉得这样的旅行也不错。 日和拋下吃撑了的我,大口大口地将买来的食物一扫而空。周围的客人们忍不住紧紧盯著这个娃娃脸女孩食欲旺盛的模样。 并不是狼吞虎咽,而是让人看得入迷的吃相。 说著好好吃、好好吃、这个也很棒、这个真是太棒了!笑脸盈盈,且仔细乾净地一个一个一点不剩地吃著。 这样真好啊,我望著坐在桌子对面的她边想著。 看起来是多么好吃且幸福的样子啊! 以前一定也是这样在爸爸面前吃著吧。对制作料理的人来说,没有比这更幸福的事情了吧? 等到有一天店面重新开张时,不知道我是否也能感受到这样的喜悦呢? 想问问日和我爸爸的事,也想更了解日和的事,但在人声嘈杂的休息区很难平心静气地对话。 想著想著回神一看,桌上的食物已被清空。 「啊~~真是好吃。全吃光了!谢谢招待。」 日和双手合十低头行礼之后,周围立即响起一片掌声,出色的吃相及端正的礼仪似乎让大家感到佩服。 「咦?啊、谢、谢谢。」 日和满脸通红地低下头。同行的人倍受瞩目让人感到欣慰,但同时也很害臊,我靠著收拾桌上的盘子及包装纸来掩饰。 「路边摊,还真不错呢!」 走出外头,两个人一起丢了垃圾后,日和说道。 「可以一次品尝各种料理。店面的话就必须显现出自己的特色,所以很难提供超出特色范围之外的料理。」 「一次能吃各种料理的也只有日和一个人吧……那么多路边摊聚集在一起,当然种类丰富啦。如果只有一个路边摊的话,最多也只有几项商品而已。」 确实路边摊似乎很有趣,不需要店铺,靠著四处移动贩售。 固定在同一个地方的店铺优点当然很多,但若无法指望有固定客人时,反而可能变成阻碍。 『如果想依赖以前的常客,那你就大错特错了。』 藤乃奶奶的忠告在耳边响起。同时,东京的景象也浮现脑中。 某个时期,贩售午餐或便当的移动餐车如雨后春笋般出现,充斥在办公街区中。虽然因为加强管制取缔,最近已经几乎看不到了,但也就表示有这样的市场需求。 在不论人或活动都很多的东京,在路边摆摊的机会也很多吧。也常听到知名餐厅或饭店到外面摆摊,现在这个雪祭的屋台村里,也有盛冈著名饭店设的摊位。也就是说,可以替店面打广告。 这也是其中一个可能性──这个想法留在我的心里。 「如何,有可以当作参考的味道或料理吗?」 日和以满是好奇心的眼神询问。 「嗯,虽然还没有具体的想法,不过我会记住在岩手吃到的地方料理,好好地消化吸收。」 接著,我继续说: 「我从没想过竟然有那么多乡土料理。有余力的话我想到全国各地旅游,试吃各种没尝过的味道也很不错呢。」 「听说飒太想要重开风来轩,我非常高兴喔。」 日和紧紧地将两手交握于胸前。 「我真的、真的很喜欢老板的料理。某种含意上来说,是救赎了我的味道。所以,为了那家店可以重新开张──」 日和以闪闪发光的眼睛仰望著我,两手像是祈祷般交握著。 「如果有我能做的事,不管什么我都会帮忙喔。我支持你!」 「这样啊……我会试著努力看看。」 「好的!」 虽然是逃避一般草率的暧昧回应,但日和脸上绽放著大大的笑容。 「对了,在牛奶馆可以买乳制品的伴手礼喔。」 她取出手机,让我看农场入口地图的画面。 「牛奶馆?是喔,不愧是小岩井农场。」 「在谷仓茶馆可以吃起司蛋糕喔。我们走吧。」 「还要吃吗?」 「要吃啊!」 她若无其事的回答令我哑口无言,但这大食量的模样及正向能量非常可靠。这么一说,除了食量大之外,她确实应该有其他特技才对,好像是…… 「谷仓茶馆在哪里?」 「穿过屋台村,在对面的方向。」 我朝她手指的地方望去,的确能看到有像是谷仓的建筑物。 「我有些事想请教摊贩的人。要不要决定一个时间在茶馆碰面呢?你也可以先去看看伴手礼喔。」 「了解。现在是下午两点,一个小时之后到那边喔!」 「那先到那边的人就先找位子吧。」 我们先分开。目送日和挥著手朝谷仓的方向走去后,我走向靠近手边的摊贩。是炭火烧烤牛肉的摊贩。 「不好意思,来一份。」 在付钱时,我问正在烤肉的店长: 「其实,明年的雪祭我也考虑要设摊……」 「很好啊,在雫石町的町办公室有申请书喔,网路上也可以下载。」 亲切和蔼的男性店长回答道。 「如果不住在岩手的话就不行吗?」 「你从哪里来啊?」 「东京。」 「也不是说不能设摊啦,但很难吧。设摊的时间很早,备料的地点很远也是一个问题。因为是冬季期间又下雪,车子移动也很辛苦呀。」 「果然在附近有其他据点吗?您是不是有经营店面呢?」 「在盛冈市内喔。我顶租下以前开餐厅的地方,但并没有开店营业,只为了料理前的准备使用而已。另外,我想你已经知道了,要在别县市设摊的话,必须要在设摊处取得营业许可才行喔。」 「谢谢您,我会再试著找找看其他方式。」 点头道谢之后,我拿著盛著肉的盘子迈出步伐。 明明就有各种可能性,但越想就越觉得要让风来轩重新开张似乎很困难。开店并非终点而是出发点,但我却找不到通往出发点的路程。 谷仓茶馆已近在眼前,似乎和贩售乳制品的牛奶馆有通道相连接。稍微往牛奶馆看了一眼,发现人潮混杂,所以我就先进到茶馆里头。 「欢迎光临!」 店内使用深色木制装潢,整体的氛围很沉稳。 菜单有起司蛋糕、咖啡、咖啡欧蕾、红茶、牛奶等正统的餐点种类,因为卖点是使用农场的牛乳,所以这些简单的种类正好适合。 「飒太,让你久等了!」 门一打开,日和抱著山一般高的伴手礼现身。 不知道为什么太阳穴旁突然痛了起来,我忍不住按住额头。在她身上应该没有极限这两个字吧。 「种类多到让人眼花撩乱。起司制品非常多!像是奶油啊、起司也有很多种,连起司蛋糕也有;不只有市售的乳制品,也有只在这里贩售的制品。你看你看,我还买了羊奶乾酪喔!」 她递出包装成葫芦形状的起司。 「不是用宅配运送比较好吗?」 「请朋友让我先放她家的冰箱,再塞入保冷袋后带回家。这样省下冷冻宅配的运费,就可以再买伴手礼不是吗?」 以自己的方式明确地决定如何用钱,真令人感到佩服。 「这边很温暖呢。对了,起司蛋糕!」 日和脱下羽绒外套,坐在空著的椅子上。 外套底下出现的是胭脂色的运动服。这样说来,最初相遇时也是这个模样,在旅途中也贯彻穿运动服这件事,我比起惊讶更先感到佩服。 「加入洋酒渍水果的起司蛋糕!我要点这个跟红茶的套餐。」 「那么,分我一口好了。可以的话让我付帐。」 「不用不用,因为我还要点一个普通的起司蛋糕。」 甘拜下风。 「那个也让我吃一口的话就好……因为难得来,所以我也点了使用小岩井牛乳的咖啡欧蕾,没关系这边请让我来付帐吧。我也有事相求。」 「请求?是什么啊?」 向店员点了两种起司蛋糕、咖啡欧蕾及红茶的套餐后,我递出装了炭火烧烤牛肉的盘子。 「刚刚买来的,可以帮 忙吃吗?」 「是中午吃的牛肉耶!当然可以吃啰。」 「一块就可以了,其他的我来吃。」 「呵呵呵,小看日和我让我很困扰耶。这一点点的分量,在甜点之前帮助消化刚刚好。」 不愧是日和的发言。她拿起免洗筷,低下头说声「开动了」。 在我小心翼翼地注视之下,日和将一块肉塞进嘴中。 「嗯!以炭火烧烤的肉果然非常美味。可是……」 「可是?」 「跟刚刚吃到的不太一样耶。虽然说不出哪里不同、怎样不同。」 我也夹起一小块放入口中,咀嚼品尝味道后吞下。接著── 「……我做了一个测试,真不好意思。」 慢慢地呼了一小口气后,我向日和低下头。 「咦,怎么一回事呢?」 「这个烤肉和中午吃到的烤肉是在不同家摊贩买的。」 就像日和所说的一样,味道确实不同。 中午吃到的是清爽的口味。这次的牛肉油脂很多,调味也是用胡椒盐当成基底,但似乎有混入香草,风味不太一样。 难道是直觉吗?对确实看穿这件事的日和,我感到很讶异。 「你说只要吃过一次的料理就不会忘记,我想看看你这项特技。」 「所以才买了别家的料理呀。可是,为什么想要测试呢?」 「……那个是……那个……」 我握紧放在桌上的双手。 『如果有我能做的事,不管什么我都会帮忙喔。我支持你!』 满怀著刚才听到这句话时被鼓舞的心情,我这么说: 「我想请你跟我一起经营新生的风来轩。」 吓呆了的日和,眼睛、嘴巴都张得老大。 「咦、咦……那个……」 像是缺氧的金鱼一样,她的嘴巴一张一合的。我又接著说: 「只有日和正确地记住去世爸爸的味道。当然不只有这项特技,开朗、积极、对吃有强烈的好奇心及食欲、不管什么都觉得好吃。这些特质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有的。」 直盯著她看的我拚命说明: 「当然,做为共同经营者,你也拥有一半的权利。」 「飒太……」 「没有你的话,风来轩就回不来了。所以……」 手握住膝盖,我几乎要贴上桌子似地深深地低下头。 「希望你能够协助我。拜托了。」 没有回应。我沉默地继续低著头。 「那个……送上蛋糕喔。」 在尴尬的气氛中,蛋糕及饮料送来了。 因此我才终于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两个黄色的烤起司蛋糕,及杯子中冒著热气的咖啡欧蕾与红茶。 「……飒太到目前为止是从事跟吃有关的工作吗?」 日和开口问道。 「不,是it工程师。但是我很喜欢『吃』这件事,学生时期常跟伙伴们一起探访美食。爸妈都很忙碌,所以我自己做料理也不觉得辛苦,很喜欢、也很常花点巧思做些东西。可是……」 我觉得难为情而抓了抓下巴。 「工程师的工作非常繁重,胃因此搞坏了,所以我吃得很少。」 也因为这样,喜欢看到日和很美味似地吃很多东西的样子。 「您母亲,对飒太的决断难道没有说些什么吗?」 「我说了,她也猛烈地反对了。虽然妈妈已经再婚,我们分开生活了,但对身为独生子的我选择跟爸爸走同样的路,她似乎不太高兴。」 「果然是这样啊。尽管如此……你还是想让风来轩重新开张啊。」 日和的目光落在起司蛋糕上。 「为什么呢?为什么那么想让风来轩留下来呢?是因为老板最后的料理,是为了飒太而做的吗?」 「这是最大的理由吧。啊,要不要边吃边聊?」 听了我的提议,日和顺从地拿起叉子,确实地说了「开动了」之后才开始吃。我啜饮著咖啡欧蕾说: 「举办爸爸的葬礼时,我刚好才从公司离职。因为身体状况差到快要住院了,所以不得不离开。可是辞职这件事让我非常悲痛,因为丧失了维生的手段,就像是迷失了方向一样。」 我知道自己太过认真,也过于有责任感。 所以会承担比被交付的工作更多的事情,不仅没有空闲,就连喘息的时间都没有,废寝忘食连续好几天住在公司里,埋头于工作之中。 ……直到身体发出悲鸣为止。 司空见惯的挫折,平淡无奇的故事。但对我来说,就像是脚下踏的地方突然消失一样,最后也算是在一筹莫展之下顺水推舟变成这样。 「受到挫折之后,参加了葬礼,与日和你们这些风来轩常客相遇,听了你们的话之后,又吃到爸爸最后的料理。于是再次一个人重新思考,自己究竟喜欢什么。」 跟伙伴们一起喧闹著这个好吃、那个好吃,一边走遍各间店面,我边怀念著这样的大学时期边说道。 『比起用嘴巴说出抱怨的话,不如满怀感激地享用美味。』 这是带领大家的学长所决定的口号,我们就如同这句话所说,不管哪种料理、哪个国家的食物、不论价钱的高低,总之绝对不说一句抱怨的话,只是美味地享用。 我打从心里觉得,与志同道合的人一起享用美食──这便是人生在世最珍贵且重要的乐事。 「因为忙碌,我把这件事忘得一乾二净了。」 手里拿著咖啡欧蕾的杯子,我感慨地吐露心中的想法。 「我并不认为自己可以做到跟爸爸一样。但每每听到风来轩所带来的欢笑及舒适,都觉得自己被深深吸引。所以我想要再次打造出这样的空间。」 我再一次传达自己的心声。以带有力道的声音,打从心底祈祷著。 「拜托你,希望你能跟我一起重新开始经营风来轩。」 我们彼此对视。 不发一语并非想要探求对方的想法,而是为了看清自己的内心。 手中咖啡欧蕾的杯子逐渐冷却。过了那么长的时间,眼前的人依旧紧闭嘴唇,没有一点声音、一句话,也没有任何回应。 过了半晌── 「……飒太。」 日和露出深思熟虑后做出决定的表情,低下头。 一阵不安袭来,这不像她平常开朗且积极的模样。 「如果只是重新开始,我无论如何都会支持你。但是……」 日和紧咬著嘴唇,突然低下了头。 「共同经营风来轩这件事,我做不到。对不起。」 ●第二章 其二● 岩手县盛冈市~花卷市 结帐退房离开盛冈市商务旅馆,是在上午十点整。 踏出温暖的旅馆大厅,外头是雪花纷飞的冬季天空。 朝著车站踏出的脚步非常沉重,但却不是因为积雪的缘故。 渡过架设在北上川的桥梁,伫立远眺,在另一边能看到被白雪覆盖的北上山地。静立片刻,我眺望著雪国风情,想让心中的思绪随著贯穿成群大厦的冰冷澄净河水流去。 吞噬了所有声音的雪的静谧,洗净心灵的纯白景色。 这是多么诗意且美丽的一片土地啊,让人深深刻印在脑海中。 在如此美丽的土地上,雪祭也是非常有趣的活动,却因我肤浅且性急的行动,糟蹋了难得的回忆。 日和离去时泫然欲泣的表情在脑中浮现。 说了那些话之后,我们俩无言地将眼前的起司蛋糕及牛肉吃光。 将盘中食物吃乾净之后,我道歉说很抱歉让日和感到困扰;日和也只是说都是自己不好而向我道歉。可是……也仅只于此。 希望她至少能告诉我拒绝的理由,我也知道这是我自私的想法。 向才见过两次面,比自己年纪小的年轻女孩突然提出沉重的要求,被拒绝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为什么当初不多加考虑呢?为什么没有进一步弄清楚彼此的经历及个性后,再与缜密的计画一起提出要求呢? 大概是因为听了藤乃奶奶的话吧。我觉得很焦急,因为爸爸留下的店面周边产生变化,慰藉我的人们会渐渐离我而去。 呼地叹了一口气,我将目光从北上山地移开,并踏出脚步。 这时,口袋中的手机震动起来。 『飒太还在盛冈市吗?』 锁定画面中正显示著日和传来的讯息。距离昨天才没过多久,虽然犹豫著是否该回覆讯息,最后我还是将锁定解除,开启通讯软体。 「刚刚才结帐退房喔。」 输入答覆之后,立刻又收到回覆。 『太好了!我现在也正好跟朋友们在盛冈车站前。』 明明昨天才发生了那样的事,日和的态度却完全没有改变。感到放心的同时,我回了讯息。 「在盛冈车站前?为什么?」 『不是约好了吗?一起去吃炸酱面吧!』 紧接著,美食网站的地图也用讯息传送了过来。 依照地图前往的地点是在盛冈车站附近的炸酱面店「hotjaja」。是间带有居酒屋风格、漂亮且较新式的店面。 「飒太,在这边唷。」 已经先找好位子的日和从店铺深处向我挥著手,旁边坐著的女孩向我点头致意。 「初次见面,我是早坂飒太。」 「我是日和的朋友彩佳。」 彩佳的轮廓圆润,是带有柔和氛围的女孩。 「之前曾经跟日和在东京一起打工,但因为家里有点事,我就回来了。虽然分离两地,但日和能像这样来找我玩,我真的很开心。」 虽然讲话方式略带有地方口音,但十分恬静温柔。 「你在说什么呀?彩佳。这次是我不请自来的啦。」 「因为就算离开东京还有跟我联络的,也只有日和一个人了。」 因为这两人所创造出的柔和气氛,感觉昨天的芥蒂似乎已消除了。 「来点炸酱面吧。飒太,你要吃多少?」 这么一说,早餐跟昨天的晚餐都没吃。就连食量小的我也感到肚子饿了,赶紧看了一下菜单。 不只有名产炸酱面,也有各式各样的套餐。以炸酱味噌调味的煮内脏盖饭、迷你炒饭、饺子等……不论哪一种似乎都有附上名为鸡蛋汤的汤品。 「那么,我点煮内脏盖饭的套餐好了。」 「我也要点那个!」「我也一样。」 结果,三个人点了同样的套餐。点餐之后,因为煮面似乎需要一点时间,所以我们边闲聊边等著。 「昨天谷仓茶馆的起司蛋糕很好吃吧。」 听日和以爽朗的口气这么一说,我苦笑著。 刚好是提议被拒绝时吃下的东西,所以我不太记得了。可是,就是因为能如此不在意,才让人觉得很有日和的风格。 「日和觉得好吃就太好了呢。」 「起司与洋酒渍水果口味十分搭呢!」 「日和真的很能吃呢。」 彩佳温和地笑著。 「明明那么瘦还能吃三人份,到底都消失到哪去了啊?」 「三人份?不会吧,我可以吃十人份喔!」 两个女孩咯咯地发出笑声,那是听起来很舒服的笑声,让我的苦笑也转变成单纯的笑容。但接著彩佳脱口而出的话让我大吃一惊。 「年底开始大学休学的事,跟飒太说了吗?」 「欸……欸,还、还没说。」 面对缩起肩膀变得小小的日和,我不知不觉中以认真的表情问道: 「休学是为什么?你好像说过是因为升学才一个人到东京独自生活的。」 「是啊。唉唷,虽然是这样没错。」 日和将自己越缩越小,似乎无法好好说话似的。彩佳像是要安慰她一般地将手放在她肩膀上。 「明明跟飒太商量就好了啊,你正感到迷惘对吧。」 「不行,那个、这个……我……」 才刚红著脸慌乱地挥著两只手,日和突然绷起脸,朝著我与彩佳斩钉截铁地说: 「这个话题不要再说了,可以吧?」 因为神情太过认真,反而让人忍不住笑了出来。 「喂,为什么两个人一起笑出来啊?哇,炸酱面送来了。」 时机刚刚好,点的餐点送来了,我们都闭上了嘴。 「咦~这就是盛冈炸酱面啊!」 盘子里盛著像是乌龙面般的面条搭配小黄瓜,淋上满满的深色肉味噌,也一并附上蒜泥和生姜。 「跟冷面、碗子荞麦面并列,被称为盛冈三大面。」 彩佳仔细地向我们说明。 「也被称作盛冈的家乡传统食物喔,根源来自中国的炸酱面。似乎是在大概五十年前传到盛冈来,之后不断依照日本人的喜好加以改良,才演变成现在的样子。在吃的时候啊──」 彩佳指著放在桌子一角,装著醋与辣油的小瓶子。 「请依个人喜好加进去,跟大蒜及生姜一起搅拌。可以先留下一点点味噌,这样之后的鸡蛋汤会变得更好喝喔。」 「我一直都很好奇,鸡蛋汤是?」 「是将生鸡蛋打入煮面汤后搅散煮熟的汤品,当成收尾的一品很棒喔。」 「飒太、彩佳,快点快点。」 日和早已将免洗筷拆开做好准备了。 我们笑了笑拿起筷子,双手合十说著开动了。 「醋与辣油是不是刚开始先加一点点比较好啊?」 「嗯,之后再一点一点加成自己喜欢的口味就好了喔。」 才刚说完这句话,彩佳就猛烈地往面里加入大量的醋与辣油,用筷子豪迈地使劲搅拌著面、味噌及其他佐料。转眼间,原本白色的面就沾上味噌变成茶色。我与日和目瞪口呆地看著这个情景。 「真、真狂野啊,彩佳。」 「要充分搅拌到这种程度才好吃喔。」 「啊……当地居民的做法才是最正确的吧。」 我和日和都认真拚命地将面及味噌搅拌在一起,然后簌簌地将面吸进口中。日和非常开心地大声说: 「嗯,好好吃!」 「这就是炸酱面啊!」 煮得柔软的面条充分吸收充满肉香的味噌,美味极了。加了大蒜及辣油后风味极佳,非常好入口。 「虽然被称为盛冈三大面类,但我记得花卷市也有炸酱面吧?」 我边吸著面边问。彩佳没有再加醋和辣油,只是一味吃著面,彷佛在说明一开始便已将味道调整得非常完美了。 「是啊,碗子荞麦面也一样。盛冈和花卷都觉得自己是创始者而互不相让呢。」 「我前天跟彩佳一起到花卷市吃了碗子荞麦面唷。」 「日和,要不要认真参加碗子荞麦面大赛看看呢?」 「……吃了那么多吗?」 「吃的数量惊人喔。一般女生大概吃二十碗左右,她却吃了九十碗那么多。」 「欸~~我已经尽量控制食量了耶?」 那么如果不控制食量,究竟会吃多少呢……我暗自打了个哆嗦,但同 时也涌起一股好奇心。 「我也想体验看看碗子荞麦面呢,因为从来没有吃过。」 「那么,等一下要去吗?」 「等等,我们又不是日和你,吃完炸酱面之后就无法啦。」 吃著炸酱面,也一边开始吃以味噌熬煮的煮内脏盖饭。柔软的煮内脏与白饭非常搭,但肚子也已经渐渐塞满了。 在吃空了的盘子里,按照彩佳的指示打个生鸡蛋。叫来店员后,先将盘子撤下,将煮面汤倒入盘内做成汤后再送上桌来。 这就是鸡蛋汤,看上去就像蛋花汤一样。 「就这样喝的话味道有点淡,所以喝之前加入胡椒盐,调味成自己喜欢的味道比较好喔。」 听彩佳这么说,我便拿起桌上的胡椒盐洒在汤上。喝了一口,盘子里剩余的味噌与调味用的醋、辣油混在一起,真是相当有趣的滋味。作为收尾的一品料理的确很适合。 「真好吃耶!是说,我还吃得下呢。」 日和仍然不满足似地看了下菜单后,往我这边看来。 「飒太,巴士几点啊?」 「晚上十点从盛冈车站发车。」 「那晚餐就吃花卷市的碗子荞麦面吧!」 日和似乎很喜欢碗子荞麦面的样子……不过,如果是晚餐似乎不错。 「如果没问题的话,现在我送你们过去吧。」 「可以吗?彩佳。」 「傍晚时家里有点事,所以不能到花卷接你,回程你得搭电车回盛冈唷。从车站到我家走路就可以到了,别太晚回来喔。」 「太好了,谢谢你!」 日和笑容满面地紧紧抱著彩佳。 「结帐之前我去一下厕所喔。」 将小包包挂在肩上站起身后,日和踏著轻快的步伐消失在店里。看著她的身影,彩佳使了个眼色。 「那个,趁现在有些事想跟你说。」 我立刻察觉,大概是要说日和休学的事情。 就在这个时候,桌上放著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彩佳拿起手机,浅浅一笑后将手机朝向我,画面上显示: 『请不要跟飒太多嘴喔!』 「虽然她这么说,但我绝对会说啊,是吧。」 对著笑嘻嘻的彩佳,我单刀直入地询问: 「是为了什么而……休学呢?」 「她说失去了人生的目标。」 是如此简单直接的回答啊,让我瞬间烦恼起该如何回答。 虽然可以用各种尖酸刻薄的话来回应。像是这不是常见的烦恼吗?不是因为有目标才升学的吗?因为这样的理由就浪费学费好吗? 但是,我做不到。 自己向公司辞职的时候,也陷入像是失去未来方向的心境。 开朗、积极且毫不迷惘朝目标勇往直前的日和,竟然会裹足不前。因为自己也有这样的经验,所以我无论如何说不出场面话。 「虽然不知道该不该开口问,昨天雪祭时,你跟日和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是有点事,日和……说了什么吗?」 「昨天夜里,她裹著棉被滚来滚去地说:『像我这种人配不上飒太,像我这样毫无用处的人!』我跟爸妈都非常非常担心。」 虽然嘴上说担心,但彩佳的眼睛在笑。 「对了,你们两人应该不是情侣吧?」 面对突如其来的询问,我差点被正在喝的冰水给呛到。 「不、不是,怎么可能,那个……不可能啊,因为我们才见第二次面啊!」 「哼嗯~~是这样啊。算了,日和在那方面似乎还是个孩子。」 彩佳意味深长地笑著时,日和啪哒啪哒地走回位子上。 「彩佳,你没多嘴吧?」 「多嘴什么?」 彩佳回以若无其事的表情,日和只是以困惑的神情无言地发出闷闷的声音。两人的鲜明对比,让我这次真的笑到被冰水呛到。 彩佳用厢型车将我们一路送到花卷市。 一路上顺道当成兜风,所以东跑西跑绕了一圈。 从车中一路观赏雪国的景色,到达时已经下午三点了。 「知道店家在哪里吗?明明可以送你们过去的。」 彩佳放我们在花卷车站前下车后,她担心地问著。 「有地图app,也还有时间,没问题的啦。」 「飒太,日和就拜托你啰。这孩子常被好奇心驱使就横冲直撞的,一下子就会迷路喔。」 「了解了,虽然我自己也不太可靠。」 「你们两个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了啊?只要有文明的利器,就算到日本的尽头旅行,也能找到回来的路好吗?」 「她本人是这么说的喔。再见啰,日和。路上小心喔。」 「真是的,彩佳是我妈吧?我会小心啦。」 彩佳在驾驶座上挥手道别后便开走了。 踩踏著路肩的积雪,浅色厢型车疾驶而去。日和朝著远去的车子大力挥著手。 「彩佳家里从事宅配业。」 直到看不到车的踪影,日和才慢慢放下手臂。 「明明送货及文书工作等有很多事情要忙,但还是拨出时间来陪突然不请自来的我。对她觉得很不好意思。」 「她真是好朋友呢,非常担心你的事情喔。」 「啊……该不会,果然彩佳还是跟你说了?」 日和抬起眼盯著我,生气地噘起嘴。 「因为我很在意,所以她才跟我说的。不要生气嘛。」 「才没有生气呢。怎、怎么说的啊?」 「只说你失去目标而已喔。」 日和沮丧地垂下眼。我以若无其事的声音说: 「店在哪里?离晚餐时间还早,要不要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呢?」 「……这样的话,要去跟宫泽贤治(注4:宫泽贤治 日本昭和时代早期的诗人、童话作家。出生于岩手县花卷市。)有关系的茶馆吗?」 「这么一说,花卷市是宫泽贤治的出生地呢。」 「没错。但其实不是在花卷车站,而是机场所在地的新花卷车站附近有比较多知名景点。但不巧的是纪念馆正休馆中呢。」 就这样,我们慢慢地走在积雪很深的路上。 花卷车站前并列立著几根银色的杆子,靠近天际挂著小小的风车。 是名为「风鸣林」的作品。 听说每个小时都会演奏音乐。 耸立于灰色冬季天空中的作品,看起来像是不可思议的未来景象。 「有家叫林风舍的店,听说是宫泽贤治的亲戚所经营的店喔。」 日和向我说明现在要去的茶馆的相关资讯。 「前天因为吃了碗子荞麦面后肚子很撑,所以没有进去。」 「你都事先确实做好调查后才来耶。」 「当然啰,毕竟会想知道旅行地的资讯不是吗?」 究竟是有计画性呢?或是被好奇心驱使才进行调查的呢?明明就莽撞冒进却准备充分,这一点也让人觉得很有趣,真是有趣的女孩,我再次感到佩服。 从车站步行约数分钟,可看到砖造的墙壁加上三角屋顶的教会风格建筑物。 埋进墙壁中的小小金属板上写著「林风舍」。 不论是砖造墙也好,或是嵌在门上的彩色玻璃也罢,都能看出是家西洋风格的漂亮店面。进到里面后,一楼贩售著杂货,二楼才是茶馆的样子。握著细窄的扶手走上楼,就能看见内部装修得古色古香的漂亮房间。 「欢迎光临。」 女店长优雅地出来招 呼我们。 我跟日和好奇地眼睛闪闪发光,在茶馆内四处乱看。不仅外观漂亮,内部也很雅致,似乎是女性会喜欢的类型。四处都摆设了宫泽贤治的书籍及相关小物,不论哪件物品都让人想拿在手中观赏。 在其中一张沙发上坐了下来。仔细一看,室内的家具,不论沙发、餐桌、餐具柜、大落地钟,就连放在茶几上的艾米里加利(注5:艾米里加利 法国艺术家,作品以玻璃艺术为主。)风格的玻璃灯罩,都带有一种历经岁月的物品特有的氛围。 日和询问送水来的女性: 「那个,虽然我完全不懂,但所有家具都很漂亮呢。」 「嗯,全都是从英国进口的喔。」 一瞬间,日和的脸上浮现紧张的神情。 「怎、怎么办啊?飒太,如果把茶打翻了……」 「那么紧张才真的会打翻喔。」 房间内有暖炉,温暖的炉火静静地燃烧著。能感受到一股安详沉稳的气氛,真是个很棒的地方。在这里读书似乎会进展神速。 「盛冈市也有跟宫泽贤治相关的咖啡厅唷。」 点了香草茶及夹著覆盆子果酱的「高修(注6:高修 出自宫泽贤治的作品《大提琴手高修》。)的奶油饼乾」时,日和告诉我: 「光原社出版了宫泽贤治生前写的唯一一本童话故事,现在虽然已经变成贩售杂货的地方,但里面也有咖啡厅跟资料馆喔。」 「日和,你去过了啊?」 「跟彩佳一起去了喔!小而雅致的咖啡厅,那里也能让人平静地喝咖啡,是很棒的地方喔。」 不久,香草茶跟奶油饼乾送来之后,我慎重地开始话题。 「可以问你吗?拒绝我的主要原因……是休学吗?」 日和维持手里拿著杯子的姿势,不发一语。看著她这个样子,我觉得抱歉的心情越发强烈。 「也才见过两次面而已,却像那样突然提出未来的愿景,真的……非常抱歉。」 「不是,不是那样的。觉得抱歉的应该是我才对。」 将杯子放在膝盖上,日和低下头。 「我知道大家都替我担心,不管是家人也好,朋友也好。」 「你说失去了目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我以平稳的口气提出问题后,日和更加垂头丧气。过了一会儿,她犹豫的话语终于落在茶几上头。 「……比我想像的还严重,老板辞世及风来轩关店这些事情,才让我发现原来自己一直在忍耐……」 我说不出话来。第一次见面时,对于爸爸的死,日和比起身为儿子的我更感到悲恸。这甚至变成休学的理由……她的失落感应该非常大吧。 『我真的很喜欢老板的料理……』 令人鼻酸地想起她那句伴随眼泪一同落下的话语。 「风来轩的客人以年长者居多。」 我轻轻交握住放置于膝上的双手,说: 「一定是因为有那个年代的人所喜欢的味道,以及他们喜爱的氛围才是,所以我不懂还那么年轻的你为何会投入那么多感情。如果可以,可以说给我听听吗?说不定能帮助风来轩重新开张。」 「可是、可是……这说起来有点丢脸。」 「没关系。我想对我来说,一定是非常重要的一段话。」 「如果是这样就好了。」 日和紧闭双唇,接著抬起头来。 「我因为升学的缘故,从静冈到东京来,之前应该有说过吧?」 「嗯。」 「我家是非常大的大家族。在乡下的农家,家里有双亲、爷爷奶奶、姊姊、哥哥、我跟弟弟,总共四兄弟姊妹,加上曾祖父母及叔叔婶婶也都住在一起。孩提时代总共有十四、五人一起生活喔。」 「那房子一定很大吧?」 「嘿嘿,因为真的非常乡下,土地非常宽广,房间数量也很多,不只有主屋、偏屋、主屋旁的独立建筑、后面还有仓库。因为这样,去世的曾祖父母、结婚之后搬出去的叔叔婶婶及姊姊的杂物,现在都还堆在那里呢。」 日和以怀念的神情说著。 「吃饭时就像战争一样。妈妈、奶奶跟婶婶聚在一起煮菜;爸爸、叔叔跟爷爷负责端菜、摆放桌子及碗筷餐具;而将腰和脚都不好的曾祖父母带到客厅,就是我们小孩子的任务。」 「似乎相当热闹呢。」 「对呀!总之喧闹声、说话声、餐具的声音此起彼落。偶尔,兄弟姊妹间会因为菜被抢走了开始吵架,被爸妈斥责,然后就会哭著向奶奶和曾祖母求救。」 而我是独生子。 爸妈因为工作,从早到晚都非常忙碌。常常没见到面,一天就这样开始又结束了,一个人吃饭是稀松平常且理所当然的事。小学上到一半左右就开始自己做饭,上国中之前连爸妈的份都替他们做好了,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所以当偶尔休假时,三人能聚在一起吃顿饭,是很特别的一件事。 阳光照耀的客厅桌上,爸妈脸上总是展现闪耀著光芒似的高兴神情,看著我准备好的早午餐。 日和所描述的热闹用餐情景,在我听来就像是童话故事一样。 但是,和别人一起用餐、听著别人的声音用餐,其中的幸福与满足感,我也完全可以理解。 「……所以,到东京之后变成孤单一人,我感到非常寂寞。」 日和很不好意思又带点哀愁地说道: 「刚开始一个人生活觉得很稀奇,所以非常兴奋。但渐渐地感到很寂寞,不管吃什么都觉得不好吃。想跟家人们一起吃饭,想要开心且热闹地吃饭。就算每天都打电话回家,听到家人的声音,但挂掉电话之后反而更难受,一个人每晚都哭,体重也掉了,连去学校的力气也没有。」 是思乡病。 在社群网站普及的这个时代已经很少听到了,但对于不习惯孤独的她来说,应该是非常痛苦的事。离开故乡、离开所爱的家人,孤身一人在陌生的城市中生活,是多么无依无靠的一件事。 用理性去理解「这是每个人都会碰到的事」很简单,但在感情上却无法说服自己,所以才会感到如此痛苦。因为过于心酸,我觉得胸口闷闷的。 「这样的话……在家里做些吃过的料理如何呢?虽然可能会因为想起家人而感到痛苦,但如果喜欢吃东西的话,重现怀念的味道也不错喔。」 「那、那个啊……其实,我……」 突然间,她满脸通红地低下头去。 「不会做菜!」 「咦咦咦咦咦?」 顾不得失不失礼,我放声大叫。 「明明这么会吃!不,对不起。美食家也不是每个人都得会做菜……嗯,但是让人很意外呢。」 「在家时虽然有帮忙将饭菜摆上桌,但因为人数很多,就算我不做也会有人把料理准备好。」 「学校的家政课呢?」 「那个是分组作业不是吗?所以只要负责快速将料理摆放好,调理就交给其他人去做。纸本报告我很擅长,每次分数都很高,成绩也没什么问题。所以,就这样顺利地通过了。」 「难道没有个人技术的评分吗?」 「那个也是,苦苦哀求擅长的朋友替我做就好了。」 竟然用这么奸诈的方式──与其这么说,倒不如说是懂得依靠他人、懂得与人维持良好的关系吧。从她跟彩佳的互动来看,就能清楚了解。 「虽然有点离题了,总之因为这样,我失去了想吃的东西。」 日和无精打采地垂下肩膀。 「明明好不容易才能 ●间之章● 风来轩二楼 「妈妈?好久没听到你的声音了呢。」 我正在准备旅行用品时打来的电话,让我发出惊讶的叫声。恰好是黄金周之前的夜晚,我刚结束连续三周的工作。 『好久不见。在那之后……最近怎么样呢?』 「风来轩……终于站在出发点,要朝目标迈进了喔。」 『这是绕远路吗?打算跟你爸一样,过了四十岁之后才开店。』 我几乎没听妈妈提起过世的爸爸。我一手将衣服塞进后背包里,一手拿著手机。 「还没到那个程度啦,不过觉得不用那么焦急也没关系。」 『你心里已经完全原谅了吧,你爸的事情。』 妈妈的声音很落寞。被这么一说,我不知道该如何回话。 「并不是完全原谅了喔。毕竟我还是想从爸爸的口中听到他的真心话,但是……」 我对话筒那一端的妈妈说: 「我很感谢他,给了受挫的我一个目的地。」 出现了一小段空白的时间,之后妈妈只小声地回覆说「是喔」,态度已不像之前那样强硬。我感觉到自己被接纳并且原谅。 在这种心情的激励下,我说: 「如果有一天能听妈妈说爸爸的事情,我会很高兴喔。」 『这样啊,等我整理好心情吧……比起这个,总觉得你的声音听起来很疲倦,新的工作怎么样了呢?没有勉强自己吧?』 不愧是妈妈,总是那么敏锐。实际上,身体已筋疲力尽了,可是心情却很雀跃。 「为了能取得连假,所以连续上班。预计明天开始要去旅行……啊,可以的话我寄名产给你,因为是我一直想去的地方。」 『旅行?到底要去哪里?』 对于妈妈的疑问,我嘴角稍稍上扬,笑著回答: 「──试炼的大地。」 「妈妈?好久没听到你的声音了呢。」 我正在准备旅行用品时打来的电话,让我发出惊讶的叫声。恰好是黄金周之前的夜晚,我刚结束连续三周的工作。 『好久不见。在那之后……最近怎么样呢?』 「风来轩……终于站在出发点,要朝目标迈进了喔。」 『这是绕远路吗?打算跟你爸一样,过了四十岁之后才开店。』 我几乎没听妈妈提起过世的爸爸。我一手将衣服塞进后背包里,一手拿著手机。 「还没到那个程度啦,不过觉得不用那么焦急也没关系。」 『你心里已经完全原谅了吧,你爸的事情。』 妈妈的声音很落寞。被这么一说,我不知道该如何回话。 「并不是完全原谅了喔。毕竟我还是想从爸爸的口中听到他的真心话,但是……」 我对话筒那一端的妈妈说: 「我很感谢他,给了受挫的我一个目的地。」 出现了一小段空白的时间,之后妈妈只小声地回覆说「是喔」,态度已不像之前那样强硬。我感觉到自己被接纳并且原谅。 在这种心情的激励下,我说: 「如果有一天能听妈妈说爸爸的事情,我会很高兴喔。」 『这样啊,等我整理好心情吧……比起这个,总觉得你的声音听起来很疲倦,新的工作怎么样了呢?没有勉强自己吧?』 不愧是妈妈,总是那么敏锐。实际上,身体已筋疲力尽了,可是心情却很雀跃。 「为了能取得连假,所以连续上班。预计明天开始要去旅行……啊,可以的话我寄名产给你,因为是我一直想去的地方。」 『旅行?到底要去哪里?』 对于妈妈的疑问,我嘴角稍稍上扬,笑著回答: 「──试炼的大地。」 「妈妈?好久没听到你的声音了呢。」 我正在准备旅行用品时打来的电话,让我发出惊讶的叫声。恰好是黄金周之前的夜晚,我刚结束连续三周的工作。 『好久不见。在那之后……最近怎么样呢?』 「风来轩……终于站在出发点,要朝目标迈进了喔。」 『这是绕远路吗?打算跟你爸一样,过了四十岁之后才开店。』 我几乎没听妈妈提起过世的爸爸。我一手将衣服塞进后背包里,一手拿著手机。 「还没到那个程度啦,不过觉得不用那么焦急也没关系。」 『你心里已经完全原谅了吧,你爸的事情。』 妈妈的声音很落寞。被这么一说,我不知道该如何回话。 「并不是完全原谅了喔。毕竟我还是想从爸爸的口中听到他的真心话,但是……」 我对话筒那一端的妈妈说: 「我很感谢他,给了受挫的我一个目的地。」 出现了一小段空白的时间,之后妈妈只小声地回覆说「是喔」,态度已不像之前那样强硬。我感觉到自己被接纳并且原谅。 在这种心情的激励下,我说: 「如果有一天能听妈妈说爸爸的事情,我会很高兴喔。」 『这样啊,等我整理好心情吧……比起这个,总觉得你的声音听起来很疲倦,新的工作怎么样了呢?没有勉强自己吧?』 不愧是妈妈,总是那么敏锐。实际上,身体已筋疲力尽了,可是心情却很雀跃。 「为了能取得连假,所以连续上班。预计明天开始要去旅行……啊,可以的话我寄名产给你,因为是我一直想去的地方。」 『旅行?到底要去哪里?』 对于妈妈的疑问,我嘴角稍稍上扬,笑著回答: 「──试炼的大地。」 「妈妈?好久没听到你的声音了呢。」 我正在准备旅行用品时打来的电话,让我发出惊讶的叫声。恰好是黄金周之前的夜晚,我刚结束连续三周的工作。 『好久不见。在那之后……最近怎么样呢?』 「风来轩……终于站在出发点,要朝目标迈进了喔。」 『这是绕远路吗?打算跟你爸一样,过了四十岁之后才开店。』 我几乎没听妈妈提起过世的爸爸。我一手将衣服塞进后背包里,一手拿著手机。 「还没到那个程度啦,不过觉得不用那么焦急也没关系。」 『你心里已经完全原谅了吧,你爸的事情。』 妈妈的声音很落寞。被这么一说,我不知道该如何回话。 「并不是完全原谅了喔。毕竟我还是想从爸爸的口中听到他的真心话,但是……」 我对话筒那一端的妈妈说: 「我很感谢他,给了受挫的我一个目的地。」 出现了一小段空白的时间,之后妈妈只小声地回覆说「是喔」,态度已不像之前那样强硬。我感觉到自己被接纳并且原谅。 在这种心情的激励下,我说: 「如果有一天能听妈妈说爸爸的事情,我会很高兴喔。」 『这样啊,等我整理好心情吧……比起这个,总觉得你的声音听起来很疲倦,新的工作怎么样了呢?没有勉强自己吧?』 不愧是妈妈,总是那么敏锐。实际上,身体已筋疲力尽了,可是心情却很雀跃。 「为了能取得连假,所以连续上班。预计明天开始要去旅行……啊,可以的话我寄名产给你,因为是我一直想去的地方。」 『旅行?到底要去哪里?』 对于妈妈的疑问,我嘴角稍稍上扬,笑著回答: 「──试炼的大地。」 「妈妈?好久没听到你的声音了呢。」 我正在准备旅行用品时打来的电话,让我发出惊讶的叫声。恰好是黄金周之前的夜晚,我刚结束连续三周的工作。 『好久不见。在那之后……最近怎么样呢?』 「风来轩……终于站在出发点,要朝目标迈进了喔。」 『这是绕远路吗?打算跟你爸一样,过了四十岁之后才开店。』 我几乎没听妈妈提起过世的爸爸。我一手将衣服塞进后背包里,一手拿著手机。 「还没到那个程度啦,不过觉得不用那么焦急也没关系。」 『你心里已经完全原谅了吧,你爸的事情。』 妈妈的声音很落寞。被这么一说,我不知道该如何回话。 「并不是完全原谅了喔。毕竟我还是想从爸爸的口中听到他的真心话,但是……」 我对话筒那一端的妈妈说: 「我很感谢他,给了受挫的我一个目的地。」 出现了一小段空白的时间,之后妈妈只小声地回覆说「是喔」,态度已不像之前那样强硬。我感觉到自己被接纳并且原谅。 在这种心情的激励下,我说: 「如果有一天能听妈妈说爸爸的事情,我会很高兴喔。」 『这样啊,等我整理好心情吧……比起这个,总觉得你的声音听起来很疲倦,新的工作怎么样了呢?没有勉强自己吧?』 不愧是妈妈,总是那么敏锐。实际上,身体已筋疲力尽了,可是心情却很雀跃。 「为了能取得连假,所以连续上班。预计明天开始要去旅行……啊,可以的话我寄名产给你,因为是我一直想去的地方。」 『旅行?到底要去哪里?』 对于妈妈的疑问,我嘴角稍稍上扬,笑著回答: 「──试炼的大地。」 「妈妈?好久没听到你的声音了呢。」 我正在准备旅行用品时打来的电话,让我发出惊讶的叫声。恰好是黄金周之前的夜晚,我刚结束连续三周的工作。 『好久不见。在那之后……最近怎么样呢?』 「风来轩……终于站在出发点,要朝目标迈进了喔。」 『这是绕远路吗?打算跟你爸一样,过了四十岁之后才开店。』 我几乎没听妈妈提起过世的爸爸。我一手将衣服塞进后背包里,一手拿著手机。 「还没到那个程度啦,不过觉得不用那么焦急也没关系。」 『你心里已经完全原谅了吧,你爸的事情。』 妈妈的声音很落寞。被这么一说,我不知道该如何回话。 「并不是完全原谅了喔。毕竟我还是想从爸爸的口中听到他的真心话,但是……」 我对话筒那一端的妈妈说: 「我很感谢他,给了受挫的我一个目的地。」 出现了一小段空白的时间,之后妈妈只小声地回覆说「是喔」,态度已不像之前那样强硬。我感觉到自己被接纳并且原谅。 在这种心情的激励下,我说: 「如果有一天能听妈妈说爸爸的事情,我会很高兴喔。」 『这样啊,等我整理好心情吧……比起这个,总觉得你的声音听起来很疲倦,新的工作怎么样了呢?没有勉强自己吧?』 不愧是妈妈,总是那么敏锐。实际上,身体已筋疲力尽了,可是心情却很雀跃。 「为了能取得连假,所以连续上班。预计明天开始要去旅行……啊,可以的话我寄名产给你,因为是我一直想去的地方。」 『旅行?到底要去哪里?』 对于妈妈的疑问,我嘴角稍稍上扬,笑著回答: 「──试炼的大地。」 「妈妈?好久没听到你的声音了呢。」 我正在准备旅行用品时打来的电话,让我发出惊讶的叫声。恰好是黄金周之前的夜晚,我刚结束连续三周的工作。 『好久不见。在那之后……最近怎么样呢?』 「风来轩……终于站在出发点,要朝目标迈进了喔。」 『这是绕远路吗?打算跟你爸一样,过了四十岁之后才开店。』 我几乎没听妈妈提起过世的爸爸。我一手将衣服塞进后背包里,一手拿著手机。 「还没到那个程度啦,不过觉得不用那么焦急也没关系。」 『你心里已经完全原谅了吧,你爸的事情。』 妈妈的声音很落寞。被这么一说,我不知道该如何回话。 「并不是完全原谅了喔。毕竟我还是想从爸爸的口中听到他的真心话,但是……」 我对话筒那一端的妈妈说: 「我很感谢他,给了受挫的我一个目的地。」 出现了一小段空白的时间,之后妈妈只小声地回覆说「是喔」,态度已不像之前那样强硬。我感觉到自己被接纳并且原谅。 在这种心情的激励下,我说: 「如果有一天能听妈妈说爸爸的事情,我会很高兴喔。」 『这样啊,等我整理好心情吧……比起这个,总觉得你的声音听起来很疲倦,新的工作怎么样了呢?没有勉强自己吧?』 不愧是妈妈,总是那么敏锐。实际上,身体已筋疲力尽了,可是心情却很雀跃。 「为了能取得连假,所以连续上班。预计明天开始要去旅行……啊,可以的话我寄名产给你,因为是我一直想去的地方。」 『旅行?到底要去哪里?』 对于妈妈的疑问,我嘴角稍稍上扬,笑著回答: 「──试炼的大地。」 「妈妈?好久没听到你的声音了呢。」 我正在准备旅行用品时打来的电话,让我发出惊讶的叫声。恰好是黄金周之前的夜晚,我刚结束连续三周的工作。 『好久不见。在那之后……最近怎么样呢?』 「风来轩……终于站在出发点,要朝目标迈进了喔。」 『这是绕远路吗?打算跟你爸一样,过了四十岁之后才开店。』 我几乎没听妈妈提起过世的爸爸。我一手将衣服塞进后背包里,一手拿著手机。 「还没到那个程度啦,不过觉得不用那么焦急也没关系。」 『你心里已经完全原谅了吧,你爸的事情。』 妈妈的声音很落寞。被这么一说,我不知道该如何回话。 「并不是完全原谅了喔。毕竟我还是想从爸爸的口中听到他的真心话,但是……」 我对话筒那一端的妈妈说: 「我很感谢他,给了受挫的我一个目的地。」 出现了一小段空白的时间,之后妈妈只小声地回覆说「是喔」,态度已不像之前那样强硬。我感觉到自己被接纳并且原谅。 在这种心情的激励下,我说: 「如果有一天能听妈妈说爸爸的事情,我会很高兴喔。」 『这样啊,等我整理好心情吧……比起这个,总觉得你的声音听起来很疲倦,新的工作怎么样了呢?没有勉强自己吧?』 不愧是妈妈,总是那么敏锐。实际上,身体已筋疲力尽了,可是心情却很雀跃。 「为了能取得连假,所以连续上班。预计明天开始要去旅行……啊,可以的话我寄名产给你,因为是我一直想去的地方。」 『旅行?到底要去哪里?』 对于妈妈的疑问,我嘴角稍稍上扬,笑著回答: 「──试炼的大地。」 「妈妈?好久没听到你的声音了呢。」 我正在准备旅行用品时打来的电话,让我发出惊讶的叫声。恰好是黄金周之前的夜晚,我刚结束连续三周的工作。 『好久不见。在那之后……最近怎么样呢?』 「风来轩……终于站在出发点,要朝目标迈进了喔。」 『这是绕远路吗?打算跟你爸一样,过了四十岁之后才开店。』 我几乎没听妈妈提起过世的爸爸。我一手将衣服塞进后背包里,一手拿著手机。 「还没到那个程度啦,不过觉得不用那么焦急也没关系。」 『你心里已经完全原谅了吧,你爸的事情。』 妈妈的声音很落寞。被这么一说,我不知道该如何回话。 「并不是完全原谅了喔。毕竟我还是想从爸爸的口中听到他的真心话,但是……」 我对话筒那一端的妈妈说: 「我很感谢他,给了受挫的我一个目的地。」 出现了一小段空白的时间,之后妈妈只小声地回覆说「是喔」,态度已不像之前那样强硬。我感觉到自己被接纳并且原谅。 在这种心情的激励下,我说: 「如果有一天能听妈妈说爸爸的事情,我会很高兴喔。」 『这样啊,等我整理好心情吧……比起这个,总觉得你的声音听起来很疲倦,新的工作怎么样了呢?没有勉强自己吧?』 不愧是妈妈,总是那么敏锐。实际上,身体已筋疲力尽了,可是心情却很雀跃。 「为了能取得连假,所以连续上班。预计明天开始要去旅行……啊,可以的话我寄名产给你,因为是我一直想去的地方。」 『旅行?到底要去哪里?』 对于妈妈的疑问,我嘴角稍稍上扬,笑著回答: 「──试炼的大地。」 第三章──梦幻的甜点可乐饼……北海道小樽市~虻田郡俱知安町~虻田郡真狩村 ●第三章 其一● 北海道小樽市~虻田郡俱知安町 『如果你不穿普通的衣服来,我就马上回家喔。』 看著朋友传来的即时通讯讯息,我在床上噘著嘴。 「这一招真是太过分了,小霞。」 就算对著手机碎嘴,当然对方也不可能听得见吧。 我的名字是樱之宫日和。大学休学中,二十一岁。 对运动服无比热爱,平常的便服及外出服都只有运动服这个选项。全世界的制服如果都是运动服就好了,我怀抱著如此狂妄的愿望。 「好啦,我会积极处理。」 我像是在回答质询似地嘟囔著,接著一鼓作气地从床上坐起来,站在衣橱前。 因为隔天那个星期三── 我朝著约好的地点,光之丘咖啡厅的露台走去。 「久等了,小霞。」 坐在露台区座位的朋友高庭霞,以锐利的眼神把穿著运动服上衣与牛仔裤的我从头到脚打量一遍,接著发牢骚: 「就连小学生的打扮都比较像样,不过不是整套运动服就好了。」 「小霞总是对我很宽容,所以我很喜欢你喔。」 「觉得这样算是宽容的日和一定哪里有问题吧,不过我并不讨厌喔。」 嘿嘿一笑后,我坐在对面的位置上。 小霞是我高中同学。在老家静冈上同一所高中,但升上三年级之前小霞就转学到东京。我在一年之后也考上东京的私立大学,去年,在练马区光之丘ima购物中心前突然重逢,两人的深交也再次复活。 「指甲,是新的设计耶。」 「没错,是为了初夏而换的。」 小霞得意洋洋地伸出双手。清爽的绿色前端画有白色线条,搭配数颗透明的宝石,是与新绿的季节相衬的设计。小霞是美甲师,去年春天从专门学校毕业之后,在东京都内的美甲沙龙工作。 「看起来好好吃喔。是抹茶口味吗?绿色再浓一点的话就是柏饼。」 「柏饼!的确是当季的东西,但你真的满脑子都是食物耶。」 「这是称赞的意思喔!而且是最高级的称赞!」 「知道啦。日和指甲的形状很漂亮,真想帮你做一次指甲呢。」 「嗯,虽然很想麻烦你。」 「我懂,因为现在的打工跟处理食物有关吧。所以是认真的?」 小霞迅速地探出身来。 「退学之后以食品规划师为目标,明明好不容易才进入大学的。」 「爸妈、姊姊、哥哥、弟弟、奶奶,所有亲戚都这么说,可是只有飒太一个人替我加油。」 「飒太……是吧。」 小霞往后靠在椅子上。 「真的打算跟那个飒太一起开店吗?」 「当然啰!」 这次换我向前倾。 「风来轩……为了让飒太父亲的店能重新开张,我想帮忙。」 「全力做梦呢!日和过多的正面积极态度也没什么不好啦。」 这个时候,因为刚好送上菜单跟水,所以对话中断了。 「嗯……我要点烟熏鲑鱼义大利面午餐。」 「今日特餐是螃蟹奶油可乐饼啊,那我点这个。」 「小霞真的很喜欢可乐饼耶。」 「被发现啦?」 「因为只要可乐饼出现在菜单上,你就一定会点。为什么呢?」 直直凝视著小霞后,她用菜单遮住一半的脸。 「不会笑我吧?」 「那要看内容啊。」 「还真老实耶。」 嘿嘿嘿,我笑出声后,小霞往上看。 「可是,这样也刚好吧。就让以食品指导调理师为目标的日和听我说这件事吧,这是在我孩提时候的事。」 「是什么样的事?什么样的事?是有关好吃可乐饼的事吧?」 「喂,等等,你也把身体探得太过来了吧!」 连同菜单一起被推回来,我一屁股坐回椅子上。 「差不多是我要上小学左右吧,吃了某个可乐饼之后,一直一直忘不了……」 螃蟹奶油可乐饼、烟熏鲑鱼义大利面和套餐沙拉及汤一起送来,餐后小甜点、奶茶、热饮也上桌了,直到清空桌上的盘子为止,小霞持续说著,我握著叉子的手也没停过,就这样听到最后。 * 「就是这样──」 在关店中的风来轩内,日和兴奋地与我面对面。 「小霞她啊,一直在寻找那个梦幻的甜点可乐饼喔!」 「嗯。我知道日和干劲十足。」 什么叫「就是这样」啊?在说出大前提之前,突然说出可乐饼的话题,总之只让人感到困惑,我努力问出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 「做可乐饼的人,好像是小霞的舅妈。」 日和双手握著拳说。 「是小霞妈妈的弟弟……舅舅的太太吧。小霞的老家是很大的茶农,亲戚们一起帮忙种茶的工作。」 「像是日和的老家一样呢。」 「对啊,虽然比不上小霞家的规模。然后啊,因为采茶期会忙到昏头呢,所以那个舅妈才会一手揽起所有家事。因为脚不太方便,比起农作,家事比较适合她的样子。」 日和有些怀念似地眯起双眼。 「我爸妈也是,一大早就得到田里工作。早上出门时穿的乾汗衫,中午回家时已经全身湿透了,甚至可以拧出汗水来……啊,离题了。」 「不,没有关系。然后呢?小霞的舅妈……」 「然后啊,那个舅妈是个非常会做菜的人。小霞的爸妈在公司上班,在他们回家之前,小霞都是在老家吃饭。因为没有小孩,所以舅妈一直非常疼爱她。」 「然后呢,是在那时吃到了梦幻的……甜点可乐饼吗?」 「是啊,就是这么一回事。」 日和猛地探出身来。而我也迅速地往后靠在椅背上。 「根据她的说法,大小差不多是适合小孩子的一口尺寸。带著微微的甜味,口感非常滑顺且高雅。不加任何酱汁,也不需要搭配白饭,是不论多少都能吃下肚的温和滋味,让人觉得很安心……是无与伦比的美味。」 「跟普通的可乐饼不一样?」 「似乎是喔。里面没有放绞肉也没有放洋葱,和市售的可乐饼是不同的味道与口感。小霞长大之后吃了许多餐厅及超市的可乐饼,但都不一样。虽然打算自己试做看看,但因为不知道材料,也只好放弃了。」 「滑顺且温和的滋味,带有微微甜味啊……」 我双手抱在胸前,仰望店内的天花板。 「也就是说不是以标准材料马铃薯当成基底吧,可乐饼的材料有好几种,像是南瓜或地瓜等。」 「那个啊,似乎也很像是马铃薯的样子。吃了一半后看了断面,记得里面是白色的,所以不是南瓜也不是地瓜耶。」 「是根茎类吗?不是奶油类的?」 「她有说吃起来感觉很滑顺,有点像奶油的感觉。」 「越来越搞不清楚了呢。对了……现在没有舅妈的消息了吧?」 日和吃惊到说不出话来。 「为什么你会知道呢?」 「因为无法直接问做法,而且小霞一直在寻找吧。」 指出这些之后,日和点了点头。 「欸……就和我刚刚跟你说的一样,舅妈是嫁进有钱农家,所以最重要的问题就是继承人了。可是……」 「没有孩子,所以才特别疼爱小霞吧。」 「对啊。结果,结 婚之后过了好几年还是没有小孩。再加上糟糕的是,舅舅想做生意但失败了。」 「做生意?在农家?」 「像是产地直送蔬菜之类的。在网路上接到订单后直接贩售给买家,这种事不懂诀窍的话是很难的。所以就跟网路贩售的承包代理商签约,却被那个代理商诈骗了。」 日和大声地叹了一口气。 「不只钱被骗走,农地也不得不卖掉。此外,因为一直没有孩子,所以本来跟公婆也处不太好,结果在家里出现问题时,舅妈老家的人又跑去大吵了一架。」 「家人都出现了,这样不就很难收尾吗?」 「对啊。原本本人都已经放弃了,结果……」 日和哀伤地说: 「好像最后还是离婚了。」 「嗯……可是说是没有消息,离婚的话不是会回老家去吗?」 「的确是有回老家去,但听说之后好像再婚了。毕竟还是不好打探再婚的人家吧。而且,那次离婚闹得很厉害,舅妈的话题成为家族内不能说的禁忌,所以更无法知道她的行踪了。」 「……原来如此。」 「所以在小霞的心中觉得,舅妈做的可乐饼已经变成梦幻般的滋味了。啊……我也好想吃吃看那样的可乐饼喔。」 我呢喃地问失神地看著天花板的日和。 「真的是梦幻的吗?」 「咦?飒太,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有,我只是稍微想一下。材料不明却很美味的料理也勾起我的兴趣了。」 「对吧、对吧!」 如愿以偿的日和脸上散发出光芒。 「所以要不要去找找看呢?那个梦幻的可乐饼。」 「咦?这么突然?是说,要去哪找?」 「那个舅妈的故乡……」 停了一拍,下个瞬间日和以踢倒椅子的气势站起,高高举起紧握的拳头宣言: 「──前进北海道!」 从甲板向下俯瞰夜晚的海面,一片漆黑就像是地面一样。 我将那样的不透明感也当成旅行中的乐趣。 我与日和搭上从大洗开往苫小牧的夜间渡轮「向日葵」──像是浮在海上的饭店般的大型客船──往目的地,北方的大地前进。 「其实,这是我第一次去北海道。」 沐浴在海风吹来的浪潮香气中,日和说道。 「咦?很意外耶。还以为你比我去过更多地方旅行呢。」 「嘿嘿,可是我是休学中的穷学生啊。打工的收入及花费之间需要维持平衡,所以很难到远处去旅行。」 「我也是第一次,上班时非常忙碌,根本没办法去旅行。」 「可是那个……真的没有关系吗?」 日和有点扭扭捏捏地开口说: 「还让你帮我出旅费跟住宿费,最先提出要去北海道的明明就是我。」 「因为你陪我来『修行』啊,我出费用是理所当然的。我也有请你规划行程啊﹗」 「因为我最喜欢规划旅行的行程了。放心包在我身上吧。」 对著得意洋洋挺起胸膛的日和,我笑了笑。 夜又更深了,但是旅途前方的早晨正等待著我们。 在朝著早晨前进的船上,我们对初次造访土地的憧憬与思绪正在任意奔驰。 「……唉。」 这样的感慨完全被颠覆。到达苫小牧港约是隔天的中午,明明已经中午了,踏出渡轮乘船处到外面的瞬间── 「好冷!」 打了个冷颤,我们又走回乘船处内部。手忙脚乱地从行李中拿出连帽外套啦、厚帽子啦等衣物,尽可能多穿一点。 「五月初的北海道竟然那么冷!」 「虽然有先查气温,但还是太大意了。呼出来的气都变成白色了呢。」 日和将戴著的毛绒绒帽子使劲往下拉。 「本来觉得会成为累赘,但有带外套来真是太好了。那么……从这里开始要搭巴士吗?想了一下,距离有点远,会花不少时间喔。」 「可是比起飞机飞一下就到了,巴士更能体验旅行的乐趣喔。」 比起旅行乐趣,还有旅费这项原因,我羞愧地点了点头。 我们的行程是这样的。 首先,从东京车站八重洲口搭快速巴士到茨城县水户车站。 从水户车站搭乘道路巴士到大洗的渡轮乘船处。 从大洗搭乘大型渡轮向日葵号到苫小牧。 接下来从苫小牧到札幌,以及札幌到小樽,要再次搭乘高速巴士。 虽然分成一段段转乘,但方便的是经营渡轮的船商三井有贩售从东京出发的高速巴士及路线巴士的车票;除了水户车站的路线巴士班次很少,转乘时比较麻烦之外,基本上的行程都很顺利。 目的地是距离小樽车站搭乘电车约一个多小时的俱知安町。 那里是小霞舅妈老家的所在地。 「如果能在俱知安找到舅妈现在住在哪就好了。」 「如果不知道的话……要查出来很困难耶,北海道太大了。」 不知该如何是好,我远远地凝视著门另一边的巴士乘车处。 事前已经用明信片先联络过了。 表示我们是高庭霞的朋友,因为被小霞拜托,想向本来的舅妈,也就是「三轮结子」女士请教「梦幻可乐饼」的事情。 但是没有收到回信。各自有工作及打工的我们,没经过充分讨论就决定,除了前往北海道没有其他方法,算是非常没计画的旅程。 「不过,因为北海道是农产品丰富的土地──」 像是要安慰我一样,日和说: 「就算没有见到舅妈,就算没有找到材料,也要吃很多北海道的美食,找到能放进菜单中的料理!」 「日和那么积极正向,真的很难能可贵呢。」 我正笑著时,高速巴士刚好开进乘车处。 我们在傍晚抵达运河的城市──小樽。虽然白天已经慢慢变长,但五月初的太阳仍然很早下山。下巴士的时候,天色已逐渐昏暗了。 「难得到这里,要不要去看运河的夜景呢?」 「要去、要去。之后要吃好吃的东西喔!」 我们漫步在连接车站与运河的中央路步道上。 小樽是座祥和的城市,到处都是西方的砖墙建筑,有种不可思议的异国风情。 于中央路步行约十分钟,抵达运河后,暮色从空中延伸到水面上,知名景点瓦斯灯亮起。我们站在横跨运河的中央桥上。 「哇啊!好漂亮……」 日和发出赞叹的声音,开始用手机拍照。 瓦斯灯的红色光芒与街道上分外鲜明的蓝色灯火,在水面上摇曳著。 栉比鳞次仓库的砖墙,也因为瓦斯灯的照映,看起来轻柔且温暖。 远方的天空中还残留著白昼的蓝色,水面上映照著逐渐染上夕阳颜色的蓝与仓库,简直像是那里还有另一个小樽。 旅途中的情绪让我深受感动。 来到远处,越过海洋,踏上初次造访的土地,陌生的街道。 「听说在北海道开拓时期,小樽是札幌的对外港,所以很繁荣。」 夜越来越深,灯光越发美丽的照映当中,日和说: 「也因此建造了连结札幌与小樽间的铁路,是日本第三条铁路。与库页岛及欧洲之间也有航线连结,还设有许多银行及贸易公司,甚至被称为日本的华尔街喔。」 「查得很详细嘛,好像请了导游一样。」 「嘿嘿,是死背网路及旅 游书的资料。小樽也有义工导览员喔,如果有时间的话,申请导览也不错呢。」 「有请过导览员的经验吗?」 「跟朋友一起去岐阜时有请过。是银发族的义工,兴高采烈地向我们解说岐阜的街道以及岐阜城!」 在日和说话时,船只通过中央桥出现于眼下,那是巡游运河的夜间观光船。观光船划破街道光影及仓库群倒影的水面,逐渐远去。 真美呀,我尽情欣赏眼前的风景。像这样从未见过的风景映入眼帘时,总是深切地感到踏上旅程真是太好了。 「啊、啊……对、对不起。」 这样的情绪,被突如其来的咕噜声给打散,我忍不住笑出来。 「抱歉、抱歉。那我们去吃饭吧。」 「嗯,不好意思。小樽的美食都已经确认完毕了,所以由你挑选吧。」 「小樽的话,寿司吧?」 「好,那就吃车站附近的店家,听说现在这个时节的春季口虾蛄最好吃了。」 let’s go!我跟在高举单手的日和身后踏出脚步。 但她却朝著与来时路不同的方向走去。 「等等,不是要回车站前吗?」 回过头来的日和得意洋洋地让我看著她紧握的拳头。 「呵呵呵,要去吃获得全国可乐饼大赛金牌的可乐饼唷。」 「可乐饼?在吃口虾蛄之前吃炸的?」 「因为只要听到可乐饼,不就觉得不该错过吗?我们到这里来不就是为了梦幻可乐饼吗?而且是金牌喔,金牌!啊,请放心,吃一个就好。」 食物当前,日和的贪婪是谁也敌不过的。而且既然是获得全国可乐饼大赛金牌,我也有些期待。 沿著黄昏的运河前进,走到车站附近时,就看到卖可乐饼的店面。 明明是一间只有一个窗口的小店面,却悬挂了写有「获得全国可乐饼大赛金牌」的红底招牌,应该没有比这更醒目的了。店前摆著几张桌子及椅子,外带的客人也可以直接在这里吃的样子。 似乎已到了要收摊的时间,店家正准备撤下店头的菜单。 「啊~不好意思,拜托可以给我一个吗?」 日和拚命地鞠躬拜托著。不久,便两手各拿著一个装在蜡纸中的可乐饼走了回来。 「虽然不是刚炸起来的,还是买到了。请吃吧,飒太。」 「不是说只买一个吗?」 「刚好剩下两个。你如果吃不下的话我可以吃光唷。」 日和用手机替可乐饼拍了照之后,缓缓地咬了一口。 「好吃!」 嘴边沾满面包粉,日和笑著。 我也塞进口中试试看,尝到了酥脆的面包粉在口中粉碎开的轻爽口感。 内馅是马铃薯与绞肉的可乐饼,面衣很薄。虽然不是刚炸起来的,但中间仍保有微微的余温,稍微有点黏稠的感觉。 因为肚子饿,分量又较少,转瞬间就吃光了,因为面衣很薄,所以也很好入口。 「跟吃惯的马铃薯可乐饼比起来,味道比较甜。不晓得是不是使用甜度较高的马铃薯?这个甜味跟较浓的肉味很搭呢。」 日和的目光转向正嘀咕著的我。 「甜度?像是水果一样吗?」 「马铃薯中也有吃起来有甜味的品种喔。有名的像是『印加的觉醒』,和地瓜或栗子一样带有微微的甜味,剖面是黄色的。」 「是这样啊?那……小霞舅妈的可乐饼……啊,可是中间是白色的,跟『印加的觉醒』不一样。」 「就算不是『印加的觉醒』,说不定北海道的马铃薯是甜的,所以材料本身也有可能是从老家寄来的马铃薯。」 对话的同时,日和带路来到晚餐的店家。 店名是「鱼真」,橱窗内排列著许多看起来非常好吃的寿司模型,招牌上写著寿司、鱼贝类料理、海鲜料理、天妇罗等。 「欢迎光临!」 穿过暖帘后,浑厚有力的声音迎接著我们。环顾四周,发现有几组家庭客人在里面。是当地人吗?也可能是想自在享用餐点的观光客也不一定。 座位除了又宽又长、木色鲜明的吧台之外,里头也有位子,二楼好像也有座位。一坐上吧台位子后,日和马上拿起菜单。 「要点哪一个呢?真伤脑筋耶。」 「每一样都想吃的话,要不要点握寿司套餐呢?如果在那之后还吃得下就再单点。不对,『如果』是多余的。」 「这是当然的啰。我怎么可能只吃一个套餐就结束了呢。」 就这样,我们各自点了内含十二个握寿司且价格合理的小樽握寿司套餐。 边喝著招待的土瓶蒸(注9:土瓶蒸 将当季食材放在土瓶里蒸煮出的汤,香气浓郁。)等待了一会儿,眼前送上了盘子。 「哇啊啊!」 日和开心地大叫,用手机起劲地拍著照片。 鲔鱼、甜虾、螃蟹、鲑鱼、北寄贝、鲑鱼卵、海胆……还有日和想吃的口虾蛄并排在盘上,而且鱼料大到超出醋饭之外。 我们立刻打开免洗筷,双手合十后,塞入口中。 「唔唔,哇呜,口虾蛄……」 日和握著筷子,呜呜呜地扭动著身体。 「口虾蛄,第一次吃……好、好好吃……」 「那就好。」 我也是第一个就吃春口虾蛄。 当季的口虾蛄味道浓厚,跟虾子有点像,可是更加美味。搭配上捏得恰到好处、在口中轻轻散开的醋饭,可说是绝配。 开心叫著海胆、海胆的日和身旁,我咀嚼著北寄贝;当日和笑嘻嘻地嚷著鲑鱼卵、鲑鱼卵时,我将有嚼劲的螺贝塞进嘴里。 又点了「鮶鱼」寿司,白身鱼味道清淡却充满油脂,嚼起来很有口感,很好吃。 「这种鱼被称为北海道的鲷鱼,拿来煮鱼骨汤也是绝品喔。」 店员跟我们说明。因为生长在寒冷的北边海域,所以身上布满脂肪。仔细思考后发现,不只是料理,食材也会因为土地不同而有所不同。 点了一道「鱼真烧」,是在马铃薯上加上起司,再奢侈地放上海胆烧烤的料理。高热量的垃圾食物,是在东京也会出现的味道,让人感到怀念。 「寿司好好吃,啤酒好好喝。哇啊!真是太棒了!」 日和心情绝佳地将注满的啤酒一饮而尽。 「明天不是八点的电车吗?小心不要喝过头了。」 「啊!对耶对耶。唔唔,太可惜了。」 日和很遗憾似地将杯中的最后一滴喝光,接著从后背包中取出她自己制作的旅游指南确认著。 「嗯,八点七分从小樽车站出发,到达俱知安是九点二十分。」 「是不是有点早啊?但也没关系,之后的行程还没有决定,所以无所谓。」 「那个……这样真的好吗?」 神情略带不安的日和问我: 「明天之后的住宿地点都没有预定,的确是会依照舅妈的行踪而不得不立刻移动。但不论是我或飒太,工作的休假天数都有上限啊。」 「船到桥头自然直。我学生时代也有过一次漫无计画的旅行,那时是请车站前的观光介绍处介绍还空著的住宿地点给我……」 发现日和睁大眼睛紧盯著我瞧。 「怎么觉得你似乎很意外?」 「我觉得飒太应该是更有计画性的人才对啊。」 「因为不是所有事情都能按照想法顺利进行啊……就像开店的事情,虽然想要好好地计画之后再开始进行。」 「这是当然的,我会 支持想继承老板店面的飒太。」 我虽然只喝了一点啤酒,但似乎已经有点醉意了。所以……不小心吐露出隐藏著的真心话,说是真心话,倒不如说是怯懦还比较正确。 「是否能做到跟爸爸一样,还不知道呢。」 边说我边举起杯子。 但杯子早空了,仅剩下一滴早已没气的苦涩啤酒。 「和爸爸一样,开一家被大家所需要的店,这一点我不会退让。但考虑到今后的状况,思考要在店里提供的菜单,拟定计画,越做反而觉得希望离我越来越远,感觉好像已经快看不见了。」 我低头看著吧台上的空盘。 「所以什么都不要想,就这么开始也没关系吧。与其像这样一步一步谨慎地确认之后才过桥,倒不如直接跨出脚步。」 「飒太……」 「不要那么意气用事,早点与爸爸见面不就好了。见了面,将味道及店里的氛围铭记于心有多好……可是这些都只是结果论罢了。」 店里的热闹气氛打散我们之间的沉默。 店家轻轻地送上装了热茶的茶杯。我们各自拿起茶杯,暂时沉默地啜饮著,热茶落入还残留著酒气的喉咙之中。 父亲过了四十岁之后才开风来轩。独立经营的餐饮店没有任何一个地方可以草率马虎,焦急也不会有任何帮助──当然脑中都清楚理解这些事──然而,要毫不费力地接受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这样下去不行,我摇摇头,催促日和: 「差不多该走啰。」 多谢招待,我们双手合十说完后,便站起身来。 我们并排走在夜里的小樽。外头凉飕飕的,多亏饭后的饱足感及热茶,身体暖呼呼的。但不知怎的就是找不到话题,我们继续沉默地走著。 刚才的对话在我心中余波荡漾,虽说是因为喝醉了的缘故,但我仍为了不该说出这件事而后悔不已,但也不知是否该为此道歉。 穿过铁卷门都已拉下的冷清商店街,今晚留宿的地点是商店街旁的商务旅馆。 抵达后一看,崭新且相当乾净,柜台大厅也很宽敞舒适。住宿费跟一般商务旅馆差不多,这样的内部装潢让人十分满意。 但好心情也到此为止。 「您好,有预约的早坂先生。两位对吧,八楼的九○一号房喔。」 对著递出的房间钥匙,我僵硬地站著。 「那个,是不是弄错了呢……?不是两个房间吗?」 「不是喔,确实是预约一间房间两位客人。」 并不是我预约的。既然不是我,就只剩下一个人了。 「日和,那个……我们同一个房间,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惊慌失措地回头,日和只是呆呆地盯著我。 「没错,同一个房间,因为订两个房间不是很浪费钱吗?」 「不、不是啊,可是难道……这个……你知道同一个房间的意思吗?」 「真是的,我也算是个成年人喔?飒太在担心什么我都非常清楚明白,不用担心!」 到底知不知道啊?真的、真的明白吗? 「九○一号房是吧?快点去放下行李,早点冲个澡吧。」 冲澡,含意深远。 我仍处在目瞪口呆的状态中时,日和已迅速迈向电梯。我突然间回过神来,连忙追上去。 被安排到的双人房跟柜台大厅一样,内部装修简单舒服又高雅,非常标准一般的规格,大小也差不多是那样。 「哈,没想到长时间搭车也会累呢。」 将后背包放在沙发上,日和伸了伸懒腰,我也将行李放在书桌的椅子上,但混乱仍尚未平息。 单身男女整晚共处一室,不论是伦理上或心理上都不太妙吧。 「那么,飒太。」 突然日和回过头,用力地伸出拳头。 怎么回事?要被揍了吗?明明什么都还没(还没?)做耶! 对著混乱已到达顶点的我,她神色认真地说: 「来猜拳吧!」 我的思考卡住了。 「猜、猜拳?为什么突然要猜拳?」 「决定淋浴的顺序啊。」 「啊……不……那个……」 失去力气的我答道: 「我没关系啦,你先吧。」 「这样可不行,要公平喔。来,把手伸出来。」 日和强拉著我不肯伸出的手臂。 「要开始啰。剪刀、石头……」「剪刀、石头……」 布!日和很有气势,我则是无力地出拳。 「呀呼,赢了!」 出了布获胜之后,日和高举手臂。 「那我就先洗啰。我会注意不要洗太久,如果我太久没有出来,请来敲门喔。」 从塞得鼓鼓的后背包中,将化妆包、换洗衣物及这个、那个零零碎碎的东西拿出来后,日和迅速地进到浴室里。 喀锵一声,听到门锁上的声音。 「……猜拳有意义吗?」 我在折得很整齐的床边无力地坐了下来。 混著淋浴的声音,微微地听见开心的哼歌声。 不久后出来的日和,穿著毫无诱惑力且朴素的运动服,反而让人安心下来。所以我毫无顾虑地洗了个热水澡。 出来后一看,桌上摆著一瓶矿泉水。上头还凝结著水珠,似乎是刚买回来的样子。 日和盖著毛毯横躺在旁边的床上,正在看旅游指南。我也边转开宝特瓶,边从后背包中取出日和制作的旅游指南。 重新再读一次后觉得非常有趣,上面画著简单却很有个性的插画,行程也写在上面。巴士、渡船及电车的发车、抵达时间、搭乘处的介绍,当地的特色、名产、有名的景点等都记在里面。就连小樽也是,虽然只待了非常短暂的时间,却也写了种种参杂各种资讯的介绍。 「日和有很多才艺呢!」 「嗯……嗯?」 日和露出吓了一跳的表情,抬起头。 「真的喔。这个指南的插画也是自己画的吧?读了之后非常开心呢,做得非常好。不仅是食品,似乎连旅游的规划师也没问题呢。」 「没有啦,别这样说,嘿嘿嘿。」 日和满脸通红地用毛毯盖住全身,显得手足无措。之后,她突然安静下来,一本正经地从毛毯中露出脸来。 「那个,这样说似乎有点那个……刚刚在『鱼真』说的话……我态度强硬地说了会支持你,所以请你重开老板的店,是不是不应该这样拜托飒太呢?」 我大吃一惊地凝视著日和。 「怎么会呢,没这回事喔。那个真的只是我自己的烦恼而已。」 我坐在床上,看著日和。 「我想要开设食堂,想做接待客人的生意。这件事非常困难,光凭一般的努力是无法成功的;加上想继承几乎一无所知的爸爸的店面,不知道要走多远的路才能完成这个心愿。所以才说……我并不是以轻率的心情,并不只是怀抱著愿望而已。」 日和盖著毛毯,目光紧盯著我看。 接著唰地推开毛毯,从床上坐起身来。 「只要是我想记得的味道就忘不掉,也喜欢做繁琐的事情,安排旅程也不觉得辛苦。但是……」 嗯……她连同毛毯一起抱著膝盖。 「只有一点,我完全不会做料理呢。明明最喜欢吃东西了……尽管如此还是想从事跟食物相关的工作,不想放弃这个梦想。」 「嗯,我知道喔。」 「的确,我想要协助飒太的梦想,想让它实现。如果这样的 我也可以的话,不管需要多少我都想帮忙。可是……那个……」 日和紧紧地抱住膝盖。 「为了自己的梦想,我是不是不该一直缠著飒太呢?明明不应该这样的,我自己也快搞不懂自己了。」 「也就是说,为了做想做的职业,利用了我?」 「怎么可能!我完全没有那样的想法……虽然我没有这样想,但如果到头来变成那样……我绝对不要!」 「不要紧,反而是日和利用我,我会很高兴喔。」 咦?日和吃惊地张开嘴。 「我所记得的爸爸的味道,就只有一种料理,也不知道店里是怎样的气氛。如果真的要让风来轩重新开张,无论如何都必须借助日和的力量。所以这样说来,完全是我在利用日和才对。」 「飒太……」 「我们俩都还在迷途中呢。如果在持续地往前走之中,除了明天要去的地方以外,还可以找到目的地就好了。」 「是啊……如果可以就好了。」 「睡吧!」 日和点点头。我按下枕头旁的开关关掉电灯;调整读书灯的旋钮,将光源调弱。 在渡轮上是睡大通铺,棉被、毛毯等都确实清洁过,虽然跟大家睡在一起很有旅游的感觉,但睡眠的空间被限制住了,像这样能轻松舒展的单人睡床还是最舒适的。 虽然我不是日和,但我也在床上伸了伸懒腰。 「晚安。」「晚安。」 道了晚安之后,从隔壁床的毛毯下方,也传来小小的声音。 熟睡之后,在六点时起床。 搭乘八点七分从小樽车站出发的列车,我们朝俱知安方向前进。 「小俱,这名字还真可爱耶。」 jr函馆本线是一条小小的线路,驶向目的地的是只有两节车厢的列车。窗外能看见残雪未融的北海道景色,日和边看边说。 「其实从没听过这个地方,不知道是怎样的城镇呢?」 「听说俱知安有开往新雪谷地区的巴士。」 日和翻开指南说明: 「所以冬天似乎都塞满了滑雪客。虽然是小城镇,但最近几年陆续有一些年轻人造访,商店街中似乎也开了各种商店。」 「嗯,好像很有趣呢。其中说不定也有能当成参考的店面。」 「这么一说,东京的谷中也是,最近几年也一下子开了很多以年轻族群为目标的店。古老的市街风情,以及崭新时髦的店面并存在一起喔。」 「去那里散步应该很不错呢,回去之后来去看看好了。」 我们漫无边际地闲聊,电车摇晃了一个小时又十分钟之后,我们抵达了小小的车站。穿过小而乾净的车站,走到车站前。 放眼一看,街景一片空旷。 忍不住与住惯了的东京比较起来,没有拥挤的建筑物,也没有熙攘的流动人群,更没有像是店面的店家。 从这样的小小市镇,我们究竟会到达什么地方呢? 「小俱~~俱知安~~」 用手机拍了车站前的车站名称标示之后── 「快看快看、快看这边,飒太!」 听到日和喧闹的声音,回头一看。 她正站在车站前广阔的停车场上,蹦蹦跳跳地指向远方。 我跨出车站后,朝著日和手指的远方向上看。 俱知安的确很小,看起来像是什么都没有的市镇。 但是天空非常宽广。 车站附近的仓库群后面,是一大片湛蓝、微微朦胧的北方春季的天空,而像是要占据那广阔无边的天空一般── 覆盖著洁净白雪的雄壮山脉,像是在俯瞰我们似地耸立著。 耀眼银雪堆积在险峻的山脉上。山峰翠绿、高耸,以春天彩云为背景伫立的这座山,让人不知不觉看得入迷。 「是羊蹄山唷!」 日和高举双手,非常开心地朝著羊蹄山挥舞。 「别名又叫虾夷富士的样子。」 「羊蹄山……虾夷富士啊……」 在这里第一次透过远远地眺望看见这座山了,我沉浸在这份喜悦当中。 「飒太,这边也是!刚好是樱花开始绽放的季节呢。」 日和又指著别的方向,我回过头去。 那里有一栋怀旧造型的可爱小巧红砖派出所,旁边是绽放中的樱花行道树。 比起本州的染井吉野樱,是颜色较深的桃色。应该是不同品种吧。 红砖小派出所,在一旁开著花的桃色樱花树。 宛如会出现在电视剧或电影中的场景一般,如画一般的风景。 「与染井吉野樱不一样呢。是北海道特有的樱花吗?」 「嗯……嗯……现在用手机搜寻一下……这叫做虾夷山樱。确实跟山樱这个名字一样,花跟叶子一起长出来呢。」 日和拿出手机,开始拍起派出所的风景照片。在这段时间,我拿出自己的手机,开始用地图app查询等一下要去的地点。 小霞之前的舅妈──三轮结子的老家。 没有收到任何回信,明信片也没有被退回来。 「太好了,好像没有很远。距离车站不到十五分钟,虽然出发之前已经用明信片通知抵达及预计到访的时间了,但本来应该能用电话联络的话最好。」 「就是说啊。依照小霞的说法,舅妈离婚回到这边之后,好像连电话号码都换了,音讯全无的样子。」 「总之,先过去看看吧。」 手里拿著在东京买来的伴手礼,我们迈出步伐。从车站前出发,沿著贯穿城镇的宽广大路前进,依照地图app的指示,转进途中的岔路。 终于我们来到一间旧房子前面,但在那我们看到的是── 「出售中?」 没有门牌的玄关门上,贴著一张纸。 我与日和目瞪口呆地伫立在原地。 似乎已经待售了一段时间。玄关前积满灰尘,信箱也塞满传单。那里面应该也有我们寄出的明信片吧。 线索在此中断了──我混乱的脑袋中只理解到这件事。 「该、该怎么办呢?」 惊慌失措的日和用手掩著嘴,我则紧握著手机。 能告诉我们全世界道路的地图app,也无法告诉我们要找的人的行踪。 「好吧,问问看附近的人吧。」 「咦?飒太?」 转过身,我往旁边的房子走去,并按下对讲机。 过了一会儿之后,对讲机传来女性小小声的『喂?』 「不好意思,突然打扰您。」 我朝门上的猫眼低下头。 对带著怀疑语气的『不用啰』,我连忙摇头。 「不是的,不是要上门推销东西。我姓早坂,来拜访隔壁的……三轮结子小姐,从东京来的。」 『三轮小姐?』 门开了一个小小的缝,从中露出年纪稍长的女性脸庞。 「确实看起来不像销售员啦。」 看了穿著随便的我与日和,似乎就知道我们不是推销员的样子。但对方还是怀著警戒心,表情略显僵硬。 「从东京特地到北海道来?而且还到这么小的城镇来,是亲戚吗?」 「类似亲戚的关系。」 我举起手阻止正要开口的日和,由我回答道: 「十年前三轮结子小姐离婚后,从静冈回到俱知安来。听说之后好像再婚了。」 「是啊。回到这边之后,大概三年后吧,差不多……」 差不多三年后,这样的话就是距今 约七年前。 「隔壁邻居搬去哪了呢?结子小姐的父母应该还住在这才对。」 「你们明明是亲戚,却没听说吗?」 虽然被问到痛处,但我不退缩地回答。 「因为一直分隔两地生活。」 「母亲已经过世这件事也没听说?」 我不由得僵住了。 「……没听说。」 「今年年初过世的,所以留下来的父亲搬去跟结子小姐一起住了。」 「在哪边呢?结子小姐再婚之后住的地方。」 忍住想把门缝拉开的冲动,我热切地问道。 「搬到哪里去了呢?……啊,对了,真狩村啦。」 「真狩村?」「真狩村是?」 又一个初次听到的地名。 我与日和两个人同时发问,女性笑著回答我们: 「羊蹄山山脚下一个非常小的村庄喔,要去的话不开车不行呢。」 背后的日和迅速地操作手机检索,这段时间,我慎重起见地再问该名女性: 「请问您知道结子小姐住家的地址吗?」 「地址的话不清楚……只知道好像是嫁到村庄中的农家的样子。」 「谢谢,这样就够了,非常感谢您。如果您愿意,请收下这个。」 我将东京伴手礼递过去行了个礼后,往回跨出步伐。 日和拿著手机走在我旁边。 「车站附近有可以租车的店喔。」 「好,在那边租车后,去真狩村看看吧。」 羊蹄山山脚,真狩村。虽然是完全未知的地点,但只要有导航就能轻松抵达吧。从这里就可以看到羊蹄山,所以应该就在不远的地方。 ……这样想的我真是太天真了。 「一辆也没有?」 进入租车店后,迎接我们的是毫不留情的事实。 「正值黄金周嘛。这附近没有车的话很不方便。」 「怎么会,竟然一辆都没有。」 「最近很多从外国来的观光客呀。长假时不只是像旭川那样的大都市,就连周边小城镇的租车店都租不到车喔。」 「可是,那个……我们无论如何都想去真狩村。」 「对啊,那边不开车的话到不了耶。」 我们向柜台探出身子,店员则惊慌失措地往后缩。 「真的非常抱歉,这样的话计程车之类的……对了,喂!」 店员叫住刚好从里面走出来,像是行政人员的女性。 「他们想去真狩村,帮忙叫一下计程车。」 「哎呀,不搭计程车也可以去喔,车站前有路线巴士啊。」 「路线巴士?」 「嗯,只要搭前往洞爷湖温泉的路线就可以了,只是我记得班次非常少……」 女性用手指抵著下巴,望向天花板。 「十一点多一点有一班,错过这班就要等到下午很晚啰。」 日和连忙看向手机。 「啊!飒太!现在,刚好十一点!」 「你说什么?不快点不行!不好意思,谢谢你们!」 快! 我们从租车店冲出来,朝车站前狂奔。 正巧看到一辆巴士停在车站前的广场上。 前方的目的地显示著「洞爷湖温泉」。 「是那一辆吧?」「目的地和时间都对,大概是那辆!」 我们飞奔著,朝正准备发车的巴士挥著手。 「哇!要上车、要上车!」 「请等一下,请让我们上车!」 就这样,不知道目的地、迷惘的我们,虽然不清楚前方的路,还是气喘吁吁地搭上将我们载往未知土地的巴士。 ●第三章 其二● 北海道虻田郡真狩村 「嗯,真狩村、真狩村。」 在摇晃的巴士中,日和操作著手机。 容易晕车的人一定马上晕得七荤八素的,但她在我旁边很拚命地盯著手机,读著真狩村的资料。 「村名由来是爱奴语的『回流的河川』之意的『makkaribe』。面积一一四?二五平方公尺。比小樽市小一半左右,但人口约二千人大概是六十分之一。主要产业是农业,农产品是马铃薯、百合根、白萝卜、红萝卜……酪农业也很发达的样子。」 「人口二千人……吗?」 由于不知道三轮结子小姐的地址,所以虽然二千人这个数字跟东京比起来的确是少很多,但对于要找一个人来说还是太多了。 巴士沿著广阔的道路一直走下去。就像在电车上看到的那样,到处都还留著残雪。林木仍然因为冬季而枯萎,树干还是白褐色的。看来春天还远著呢。 我看向司机位子后面贴著的,住宿处的介绍板。 「虽然不知道哪里到哪里是真狩村,但总之在『真狩』这个地方下车应该就没问题了吧?」 「比起这个……飒太,今天要住哪里呢?」 日和拿著手机说。 「我查了一下『真狩村 住宿』,很像有几间可以住的。青年旅馆、背包客民宿、b&b之类的,另外还有露营场或村子里的会馆等。虽然是个小村子,但现在是黄金周,所以无法预测还有没有空房。」 「和租车时一样,希望不要全空就好。」 『……真狩,真狩到了,要下车的旅客请按下车铃。』 听到广播后看向窗外,我们正逐渐接近积著雪的羊蹄山。 「这里是……」「真狩村……」 在背著大行李的我们眼前,巴士喷著烟开走了。 这里是「真狩」站,一定是村庄的中心地区。 但广阔道路四周只有一望无际的田野和枯萎的冬季树林,除过雪的路肩还积著未融的残雪。在那之间,似乎有住宅或建筑物座落其中。 第一次来到的土地、未经介绍的地方,不知道要去哪也不知道要住哪,更没有方向。丢下如此不安的我们,路线巴士开上宽广的道路驶向远方。 近在眼前的是在东京也常见到的便利商店。虽然很滑稽,但现在便利商店就像是我们在这陌生土地上的唯一救赎。 「哇,飒太,羊蹄山就在前面!」 我因为日和的声音而回头,一瞬间,胸口不安的阴霾都烟消云散。 「……真的耶。」 和在俱知安看到时相比,羊蹄山更近在眼前了。彷佛能触摸到山麓,积雪的冰凉都能射入眼中,那般的距离。 正因如此,胸口激昂地无法言语,只是直直地眺望著那雄伟壮阔。 羊蹄山山脚下的村庄──真狩村。 虽然完全不了解这个小小村庄,但被如此雄伟的群山所环绕,一定是个好地方。我有这样的预感。 「感觉很棒耶,很像不管往哪里走,都能走到羊蹄山。」 日和的声音也在跃动著。我在心中点点头。 「好了,为了找舅妈的下落,首先要先决定住宿的地方。」 「是说,这个b&b看起来很不错的样子耶。」 我凑过去看了看日和递出来的手机画面。 画面上是b&b的网页。 「goose berry」。 照片上是一栋小木屋风格的建筑物,背景是铺满白雪的羊蹄山。 「有三间房间,可容纳最多十人……虽然有点小,但看起来很沉稳呢。在这里住一晚如何?」 「附早餐是五千五百圆,不附则是四千五百圆。」 「公道价呢。好,打电话看看吧。」 我打打看网站上的电话 ,但是── 『我们现在不在家,马上就会回来,如果……』 听到的是语音留言。 「该不会是公休日吧?」 「住宿的地方还有公休日吗?」 「……没有吗?不过他们说马上就会回来,所以直接去也可以吧。」 「也是。嗯……是往这边吧?」 边说边检索地图的日和,突然愣愣地张开嘴。我凑过去看了一眼,结果也露出一样的表情。 地图显示的时间是──徒步四十分钟。 「四……」「十分钟……?」 四十分钟,徒步。但是正确无比的地图app应该不会错……我们一齐看向地图app所指示,那未知的方向。 视线前方,是铺在广阔大地上,不知道延伸至何处的道路。 「这是……」「试炼的大地呢……」 然而,就这样傻愣愣地待在原地,旅馆也不会来迎接我们,路途也不会缩短。 「总之,飒太。现在眼前就有困顿潦倒者的伙伴──便利商店啊。」 日和下定决心似地抬起头来。 「先买好一些食物之类的东西再走吧?」 正想说为什么要买食物,又想到我们要去的b&b只有提供早餐,就如同名字所说,只有bed&breakfast(床和早餐)而已。 总之先买好食物,然后走上看起来没有尽头的路程。 一手拿著便利商店的塑胶袋,背著大大的后背包,走上宽广的道路。幸好不是夏天,我抬起头看著万里无云的晴空,因为四射而下的阳光眯起双眼。 但是不管怎么走,我们显示在地图app上的位置迟迟不变,令人忍不住怀疑起比例尺,这绝对和东京的不一样吧。 「飒、飒太。」 出乎意料之外地,日和先举白旗投降了。 「不要管我,你先、先走下山吧……」 「不不不,虽然眼前就是山,但我们根本还没爬上去啊。」 我走到蹲在步道角落的日和身边。 「真没想到竟然是日和先倒下……」 「人家是车子是必备品的乡下人,所以……没什么……体力……」 「你明明背来那么多地瓜。」 「那个时候,一定……还年轻……」 「只过一年你就变成老太婆啦?是说你背包里的东西太多了啦。」 「女生要带很多……东西……的……」 除了运动服之外还有很多什么呢? 但要是说出口的话,感觉会跟女生的很多什么起冲突,所以我还是闭上嘴。将便利商店的袋子递给她,背上她的行李,感觉到肩膀上沉沉的重量,似乎连脚都往下沉了一点。想来背著这样的重量一定很难走吧。 「啊、不用啦,我自己会背。」 「没关系。不过……这重量可不是地瓜可以比的。」 「对不起……啊,肚子饿了,早餐只吃了便利超商的饭团。」 「照这样下去,中午和晚上也只能吃便利超商的东西了。」 「明明都已经来到北海道了……不过小樽真的太棒了。」 日和高举一只手,说著奇怪的话。 两人交替著看手机上的地图持续走著,不时得穿越看起来很适合开车的长长国道,一直一直走下去。 终于,耸立在细长道路入口的大鸟居出现了。 围绕在道路两旁的,是在俱知安也有看过的,洒落下浓厚桃红色花瓣的樱花树。沿著这条路一直走,似乎就会到目的地b&b了。 阳光很热。虽然早春的温度还很低,但还是渐渐出了汗。我脱掉一件上衣,戴上穿来遮阳的连帽外套的帽子,日和也摘下毛线帽。我们离羊蹄山更近了,白雪为眼睛带来凉意。 「终、终于……」「到了……」 和网站上看到的一样,小木屋风格的小巧建筑物。 我们摇摇晃晃地拿著行李,踏入没有围墙的旅馆用地内,爬上小木屋的玄关阶梯,但入口玻璃门是关著的。 转转看门把,但门确实锁上了。有人在吗?试著问问看也没有回应。动过手也动口了,最后再打了电话,听见屋中响起了电话铃声……怎么想就是我们打进去的吧。 切断通话后,里头的铃声也停了。日和垂下肩膀。 「他们果然休息啊。」 「是goose berry的客人吗?」 回过头去,在附近田里工作的男性正看著我们。 「啊、是的。我们打了电话,但是语音留言。」 「现在这个时间,应该是去遛狗了喔。」 「遛狗?」 「因为这是个小村庄,所以大家的作息时间我大概都知道喔。」 再等一下吧。大叔说完,挥著手回到田里去。 没办法了。我们只好坐在小木屋的入口阶梯上。 天空很蓝,四周没有遮蔽视线的东西。映入眼帘的是刚翻过土的田地,传来耕土机运转的声音,那声音似乎要登上羊蹄山的山顶。抬头看向从天而降的温暖阳光,看见春季天空上正挂著升起的太阳。 没有说话,我们静静地等待。 「感觉……很舒服呢……」 日和喃喃地说。 「像这样,也没有特别做什么,只是晒晒太阳。」 东京的生活是分秒必争,那样也说不上是好或不好。只是习惯了那样的日子,不那样就无法过活,就只是这样而已。 但也因为太习惯,而忘了除此之外还有其他世界。 旅行总是告诉我们,平常自己的所在之处、习惯了的视野,到底有多么狭小。 身处于时间的流动与比例尺都不一样的这块土地上,我被不可思议的感伤所笼罩。 那是完全乾涸,却又渗入全身的感慨。 在小樽的寿司店,我不小心对日和说出真心话──与其像这样一步一步谨慎地确认,是不是冲动地踏出去比较好呢? 然而,来到这一切的一切都与东京不同的地方,缓慢地走也不是坏事,或者应该说这样才是对的吧。 「听说三轮结子小姐再婚的对象是农家没错吧?」 日和从后背包中捞了捞,取出白色的遮阳帽戴上。然后站起身,嗯~地伸伸懒腰,看向眼前的田地。 「刚刚那个伯伯说,因为这是个小村子,所以大概了解大家的作息,那问问三轮小姐的事情……」 突然有只黑狗伸著鼻尖,凑到日和的两脚之间。 「呀!哪、哪里跑来的?」 「啊啊,抱歉。安东!」 回头一看,站著一位戴眼镜的男性。手中握著黑色大型犬与小米格鲁的牵绳,看著我们。 「难道是我们的客人吗?」 看来是这间b&b的主人。看起来沉稳而大方,怎么看都很有这间山中小屋民宿的主人气质,我低下头打招呼。 「我有打过电话但没人接,所以就直接过来了。我们在找能在真狩村住两、三天的住宿处。没有事先预约真是抱歉……请问还有房间吗?」 「两人是吧?没问题,还有房间唷。」 在说话时,名叫安东的黑狗一直在日和旁边转来转去、闻来闻去,缠著不走。 「很、很不怕人呢。」 日和看起来有点害怕地说。 「寻回犬……这是叫做平毛寻回犬的品种。个性很友善活泼,是goose berry的业务部长喔。」 请等一下喔,主人边说边打开入口的锁。 「欢迎光临goose b erry。」 我们被招呼著踏进建筑物里面。 室内是漂亮的木头质感。感觉能闻到木头的香味,整体看起来也很舒服。 一进去就看到放有木制餐桌的餐厅,房间应该是在二楼。 「本来事前应该要打电话或写信来预约的,不过,刚好还有空房间。」 主人边说边迎接我们,并说自己的名字是樫村。我们选了有附早餐的住宿,也加在住宿费中。 「不好意思,其实本来没有要来真狩村的,算是顺势而为吧。」 「怎么说呢?」 「是为了找人喔!」 和黑狗安东玩得不亦乐乎的日和,突然开口插嘴。 「三轮结子……啊、三轮是本来的姓。听说大概七年前在俱知安再婚嫁到真狩村来,最近,住在俱知安的妈妈去世了,爸爸应该也搬到结子小姐这边了。」 「都知道得那么详细了,怎么会不知道住址呢?」 听得出声音中透出警戒。的确,就算是客人,外地人这样不明就理地刺探当地居民的事,感觉并不是很好。 「……说来话长。」 也不是要隐瞒什么,只是,故事很长。 「那……先在餐桌旁坐下吧,我来泡咖啡。」 我们边喝咖啡,边娓娓道出事情的来龙去脉。 我想重新开始经营父亲的店,正在寻找合适的菜单,也因此正在寻找日和朋友记忆中的梦幻可乐饼,然后又变成要探查三轮结子小姐的下落……全都说完了。 「的确,你们所说的结子小姐就住在这个村子里。」 我把详情都说得差不多后,樫村先生说: 「我知道她的地址和联络方式。我老婆现在去买东西,她和结子感情还不错。但我也不能就这样把她的资料告诉你们,希望你们谅解。」 「这是当然。不过想麻烦你把我们的来意传达给对方。」 「听说她不是很常提起自己过去的事情,似乎是因为会想起前夫家侄女的关系。」 又回到一开始的状态了。我和日和握著咖啡杯,在桌子前垂头丧气。 「不过,这些都只是表面说法啦。」 樫村先生露出微笑。 「那个梦幻可乐饼的材料,我大概知道是什么喔。」 「咦?」「真、真的吗?」 至今的消沉似乎只是假象,我们开心地猛然站起来。 「请、请告诉我,拜托你!」 「好啦好啦。等我老婆回来就打电话给结子吧。」 goose berry的主人笑著,阻止了兴奋的我们。 「不过,都千里迢迢从东京来到这里了,与其让我或结子直接告诉你们答案,倒不如自己去找找看如何呢?」 「咦……请问这是什么意思呢?」 「你们是怎么到这里来的呢?」 「因为已经没有车子可以租了,所以我们是从俱知安坐巴士过来的。」 「难怪外面没有停著车。不过,天底下没有办不到的事。」 樫村先生从柜台取出一张传单,露出有点恶作剧的笑容递给我们。 「这是真狩村的地图。这里是个小村子,所以一天就可以走完喔。」 我们被带到二楼的两人房,从窗口洒落的阳光照亮了木造房间后,木头质感似乎也变得明亮,就连空气也让人觉得很温暖。 放下行李,洗脸把汗水洗掉,然后吃迟来的午餐。 说是午餐,但也只是刚刚在便利商店买的泡面。在楼下的餐厅倒热水,坐在餐桌前等待三分钟后,打开盖子。 「这也是旅行的乐趣吧……」 日和边吸著面边说。 「啊,好好吃。在北海道吃著东京也买得到的豚骨拉面真是好好吃啊。」 「你的内心该不会在哭泣吧。」 「才没有咧。不过不过,我们晚上会去吃真狩的美食吧?」 日和一口气把面吃完,连汤都喝得一滴不剩。 「……吃不够。」 果然啊,我不禁苦笑。 我还悠哉地在吃的时候,日和已经很认真地在比较手机的搜寻资料和从樫村先生那拿来的真狩村地图。 「飒太,这附近很像有观光农场,可以自己去取好喝的涌泉,也有直接贩卖商品。」 「可以直接看到农产品也不错呢。说是附近,大概有多远呢?」 「徒步十分钟左右。」 「十分钟……走得到吗?」 「只是四十分钟的四分之一而已不是吗?走得到走得到啦!」 樫村先生就在餐厅旁的木造露台上和两只狗玩耍,他妻子似乎还没回来。他看著正在玩耍的大型犬和米格鲁,脸上露出微笑,我打开窗户跟他说: 「我们想走去附近的横内观光农园看看,如果有什么事,请打登记簿上写的手机号码。」 「注意安全喔。妻子一回来我会马上跟她说的。」 于是,我们休息够了后就走出旅馆。 放下沉重的行李,也先填饱肚子了,现在脚步轻快。 之前走了好久才到b&b,而且还担心找不找得到房间住,根本没有力气看沿途景色,现在则能开心地享受没看过的美景。 「哇,真的是一望无际呢。」 我们避开飞速开过的车辆,走在宽广得过头的国道旁,因为几乎没有红绿灯,所以车子的速度不会减慢,就算走在路边也很紧张。 「虽说只要花一天就能整个走完……」 我边走边展开真狩村的地图。 的确,主要的地方并没有很多,照著这份地图走的话,就如同樫村先生所说,应该花不到一天。但我们只能徒步移动,这增添了旅行的困难程度,就连要去吃个饭也没那么简单。 「没有车果然是致命伤呢。」 「这么说来,刚刚边吃饭边查了一下,巴士班次非常少喔。而且、而且啊,在附近就有站牌唷!」 「也就是说原本不用走到四十分钟啊……回程时要注意一下巴士的时间呢。」 边聊边走时,看到山路上立著「支笏洞爷湖国立公园」的牌子。 牌子下的路通往枯木林立的深山中,一定是健行步道之类的地方吧。虽然是个小村子,但似乎有很多景点可看。 「飒太,就是这里喔!」 日和开朗地说,接著往一片空旷的地方跑去。 「羊蹄山涌泉 横内观光农园」。 在看似可停数十台车的宽广停车场前立著这样的牌子,下面有个汲水场,正汩汩涌出泉水。 就如同羊蹄山涌泉之名,正对面就是耸立的雪山。 涌泉非常乾净澄澈,有些开车来的人用自己带的宝特瓶装了泉水后离开,不过也有很多人直接走到农园里去。 「嗯~好冰,好好喝!」 日和用两手掬起涌泉喝下。 我也站在她旁边,将水捧到嘴边。冰凉的泉水入喉后,很舒服地渗入流了汗的身体之中。 「如果有带宝特瓶或水壶来就好了。」 「那边很像有农家直营商店喔。啊,有卖霜淇淋!」 日和指著那边跑去,果然对食物非常眼尖。 红色的布帘上写著蓝色的「横内观光农园」,店内还有霜淇淋和炸马铃薯的摊位。店前堆放著放了青菜的蓝色塑胶篮子,真的很有农家直营商店的气氛。 「飒太要吃霜淇淋吗?吃吗?不要吗?」 「这看起来很像刚刚旅馆中的碗啊……啊,没事。可以让我吃一口吗?」 「好啊 ,太好了,那我去买喔!」 日和迅速地跑过去,很快就拿著霜淇淋回来。 「到了北海道就是要吃霜淇淋呢。又冰又甜,来!」 日和将吃过的霜淇淋递过来。这动作简直像是情人一般,不过她的行动总是自然又纯真,我也不服输地吃了一口。虽然不知道旁人看了会怎么想。 吃了之后,牛奶味道香浓,是让人喜欢的味道。 剩下的霜淇淋都交给日和了,我走入直营店。看到的大部分是乾货,农产品几乎都是可以久放的根茎类。 「北海道的春天还没那么早来,所以没有什么现采的农产品。」 店里的女性回答了我的疑惑。 「不过今年不知道是不是异常气候,天气很温暖呢。照这样下去,最近应该就会有芦笋了。」 「大概什么时候呢?」 「快的话大概两、三天之后吧。」 芦笋可以做可乐饼吗?我默默想著。 应该可以吧。虽然说像我这样不成气候的料理人,应该不管拿到怎样的材料都要做做看才对,但应该会变成绿色的可乐饼吧。 「飒~~太,你来你来!」 直营店的窗户开著。手里拿著冰咖啡的杯子、咬著吸管的日和从那里探出头来跟我招手。 「那里有间叫『涌泉之里』的豆腐店!」 「豆腐?」 「听说是用羊蹄山涌泉做的豆腐,也可以试吃的样子喔!」 「是说,你什么时候买了冰咖啡?」 「呵呵呵,是用涌泉冲的咖啡唷。给你喝一口。」 她直爽地递出的杯子,我也乾脆地拿来就口喝。 是有著清爽苦味的冰咖啡。 「那个……我刚刚看了一下,还有试吃的地方喔。而且不只有豆腐,所有的加工食品都有喔。很棒吧!」 我终于了解她情绪如此高昂的理由了。 因为如此,我们走进直营店对面小木屋风格的建筑物入口。在狭小的地方排著豆腐和豆腐类制品。除了嫩豆腐和板豆腐之外,还有豆腐脑、芝麻豆腐、胧豆腐……连腐皮也有,是用涌泉冷却的。 就如同日和所说,角落有试吃的地方。 这里不只有豆腐,还有雁拟、油豆腐、炸豆腐、加了起司的乳酪起司豆奶甜点、炸豆渣甜甜圈等,总之有无数的试吃品。看来在这里可以吃得很饱。 「不仅可以装涌泉,还有那么多试吃品,真是个好地方呢。」 日和很快地已经去拿试吃品回来了。 「嗯,也是呢。这个豆腐真的很好吃。」 「会不会吃不下晚餐啊?」 「放心、放心。乾脆在这边解决晚餐也可以啊!」 本来以为是开玩笑,但日和那股气势像是要全部吃完的样子,在旁边看了我都不禁担心了起来。当然她也发现了,不像在屋台村那样疯狂地大吃。 「试吃后喜欢的就买回去也不错呢。如何啊飒太?」 「豆腐是生食,还是不要比较好,不过可以带回旅馆当晚餐吃似乎也不错呢。」 受到日和的引诱,我也把手伸向胧豆腐。 「嗯,这个真不错。」 虽然没有加酱油和佐料,但感觉再多也吃得下。打著使用羊蹄山涌泉的招牌果然不是浪得虚名,毕竟对豆腐来说水是最重要的。 让我想到父亲好友田中家的豆腐。 田中先生应该还在那里悄悄地努力著吧。这种必须传承下去的味道,这次就由我来牢牢记住。 「嗯嗯!嗯、嗯~」 塞了满嘴豆腐甜甜圈的日和,突然指向某个地方。 还以为她是被噎住了,不过似乎不是这样。看向她指的地方我终于懂了,她指的招牌上写著: 「豆渣可乐饼」。 「豆渣可乐饼吗?」 樫村先生眼镜后的眼神看起来很感兴趣。 餐厅桌上放著装可乐饼的袋子。 我们另外也买了厚切油豆腐、雁拟、加了乳酪起司的豆乳甜点、豆腐甜甜圈。看来不必为了晚餐特地跑出去了。 「这个,会不会就是梦幻的可乐饼呢?」 「就当作是选项之一吧。樫村先生心里想的是这个吗?」 被反问之后,樫村先生脸上浮现出别有含意的笑容。 「对了,我老婆回来了,刚刚打电话给结子家了喔。」 我和日和对看了一眼,接著身子都往前倾。 「怎么样?然后呢?」「对、对方说什么?」 「喂,你出来说吧!」 樫村先生往办公室喊了一声,一名看起来很开朗的女性现身了。 「初次见面。欢迎来goose berry。」 太太很有礼貌地低下头,然后若有所思地摸著脸颊。 「虽然我打电话过去,不过今天她不在喔。」 「不在?」 「听说,老家要卖出的事情终于谈妥了,所以就回俱知安去了。」 俱知安,正是我们今天早上才去过的地方。 「……怎么这样。」「刚好擦身而过啊?」 我们两人在餐桌上失去力气。 太太对著这样的我们露出开朗的笑容。 「不过因为这边还有工作,所以明天一大早就会开车回来了。」 「那……明天可以去拜访她吗?」 「这就难说了。虽然有把你们两人的事情告诉她了,但要不要见你们,还是要看结子怎么决定了。」 太太很不好意思的样子,让我想起樫村先生之前说的话。 『……会想起前夫家侄女的关系。』 听说过去曾有很麻烦的争执。就算是曾经很疼爱的侄女,一定也想尽力避开吧。 「不要那么沮丧嘛。中午给你们的地图还在吗?」 听了樫村先生的话后,我在餐桌上摊开地图。樫村先生指著其中一点,我和日和一起盯著那里看。 「明天,大概中午的时候,你们去这里看看。」 「……休息站?真狩flower ter?」 flower ter。真是个望文生义的命名方式。 是到这里就能见到结子小姐吗?还是说跟可乐饼有关系呢?不过,花和可乐饼之间会有什么关联呢? 太太在旁边又指了好几个地点出来。 「其他还有很多真狩的景点喔。在高处视野很好的真狩温泉、河川公园也很漂亮,还有用香草猪做丼饭的店家。」 「嗯,真狩温泉、河川公园……香草猪……」 日和边点头边拚命地写著笔记。 这时,我试著问樫村先生: 「这么说来,我在涌泉观光农园听说,今年是异常气候,比往年还温暖。」 「对,这个时期在本州应该是早春。但这里一般应该还在烧暖炉喔,也还会下雪。不过现在那么温暖,神社两旁的樱花也快要盛开了吧。因为和樱花祭错开了,所以让很多人很伤脑筋呢。」 我脑中浮现鸟居前的整排樱花树,来goose berry途中经过的那条路,樱花看起来才开了五到七成左右。 想到那样的景象,我咕哝著: 「如果可以的话,真想好好看看这块土地的四季呢……可以吗?」 「没错没错,就是要这样想。」 樫村先生露出鼓励的笑容。 「虽然没有规划就到这里来,不过请尽情地在真狩玩吧,我想那样一定会事事顺利的喔。」 ●第三章 其三● 北海道虻田郡真狩村~ 终之章──旅行咖啡厅「风来食堂」……东京都千代田区六本木 反正自己本来就是个弃子。 百合坐在四周满是高楼大厦的绿地公园中的长椅上。 一旦坐下,就失去了站起来的力气。 因为穿不惯的高跟鞋脚尖很痛,所以像是要把鞋子丢出去似地在石子路上把鞋子脱了。虽是穿著平常不会穿的套装,但因为是随兴坐著,裙子一定也皱巴巴的吧。 但是,算了,都没关系了。 「……过去的十年,到底算什么啊。」 百合的话落在穿著丝袜的脚尖。 从设计学校毕业,进入小型网页设计事务所的十年。 平平顺顺地工作,平平顺顺地慢慢累积经验。 设计师就是用完即丢的,同期的女生这样说。 没有什么职业是用完即丢的喔,另一个同事这样说。 不想让人觉得自己是那样的人,但工作了十年,百合现在也还不太会用人,结果只是个空有职衔的副主任。 网页技术何止日新月异,根本是分秒进化,所以得不断吸收新的知识。每天每天,累积、崩解、累积、崩解的每一天,但除此之外没有别的方法。 所以只能拚命学,拚命地整理好眼前的工作。 有一天,常往来的资讯技术主管带来一个大型网页建构的计画,那是一个只要说出名字便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大企业。 当然,要先经过比赛才知道会不会被采用。 主任非常有斗志,她将老手百合提拔为主要的设计师,从不确定因素很多的提案委托书中整理出要求,组成一个专案小组。 百合也比平常更认真。 只要被采用,对公司和百合来说都是个很大的实绩,虽然没有要离开现在的公司,但应该可以让目前卡住的自己有些突破。 在这种焦急的心情下,从发表日的前一个月就牺牲睡眠时间,不断修改。 ……结果,经过激烈的竞争之后,被选上的是── 「经过协议,决定采用这边的提案。」 是隶属于那间大企业子公司的设计师们的提案。 「这边的设计比较优秀。」 才不是这样,我们只是被利用来练刀的而已。 一走出六本木高耸入云的大厦,一起去的业务就吐出这句话。 一开始就决定好了,虽然早就决定好了,但为了让关系者认可才举办这个比赛。 百合小姐,不用在意,这不代表我们输了。 虽然业务这样说,但如果自己的设计真的比较好,还是有可能被采用的,百合无法不这样想。 结束后走出来已经是中午了。接下来还有事情的业务约自己吃午餐,但百合拒绝之后便直接分开,业务也已经跟事务所报告这件事了,虽然还有工作,但也不急。 所以现在,百合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这个地方。 看看表已经下午两点半了,那是支设计感豪华的手表,但皮革表带已经伤痕累累,这支表已经戴几年了呢?现在才注意到这件事。 「啊~啊~」 百合沮丧地垂下肩膀。 不被采用、比稿落选,这些都不是第一次了,但这几年来都没有如此投入心力地努力过,所以才会这么失落。 眼前是翻倒在地的高跟鞋,根本没有穿上它再往前走的力气。 不,就算要走又要走去哪?也没有地方可去不是吗? 疲累一瞬间袭来,不只是这一个月份,而是十年份的疲累感,那疲累感重重地叩在百合的肩膀上和背上,并且重重地压上来。 「那个,不好意思……」 听到开朗的声音而抬起头,一个穿运动服、围著围裙的女孩正看著自己。 童颜,把浏海用发夹分成两边夹起来的鲍伯头,所以乍看之下像是国中生,不过应该二十岁左右吧。 叫我吗?讶异地想著看回去,女孩露出微笑。 「不好意思突然打扰了,我是那边那个『旅行咖啡厅』的员工。」 「旅行咖啡厅?」 女孩指著那边。顺著看过去,在公园的角落,停著一辆正在摆摊的圆滚滚面包车,旁边放著写著活泼美术字的板子。 「旅行咖啡厅 风来食堂」。 「风来……食堂?」 鼻尖突然嗅到微微的香味。那是诉说著「这里有好吃的东西唷~」的味道。 「我们差不多要关店了,不过还有一些午餐。我和老板两个人吃有点太多了,不知道你愿不愿意一起吃。」 穿运动服的女孩露出漂亮的笑容。 「要不要一起吃午餐呢?当然是免费招待的。」 百合突然发现自己肚子饿了。 不管如何沮丧,不论多么一筹莫展,空腹感仍然会袭来。是说这一个月来,都没有好好吃东西呢。 每天都工作到接近凌晨,搭末班电车回到家之后,根本就没有做饭来吃的力气。 早餐就在上班途中买速食或在便利超商随便买,午餐也差不多,三餐都只是把食物吞进肚子里而已。放进嘴里的,也只是为了生存而吃的食物罢了。 肚子像是在催促百合似地叫了起来,她轻飘飘地站起来。 女孩已经悄悄地把高跟鞋立在自己的脚边。穿上之后,对方像是引导著自己似地踏出脚步。 「你怎么知道我还没吃午餐?」 「因为你已经在那里坐了一个小时以上了。」 「讨厌,被你看到了吗?真是丢脸。」 「你看起来很累,一定还没吃午餐吧,如果可以的话就去请她来吃午餐吧,飒太、啊不对,是老板这样说。啊、老板!」 女孩呼唤了之后,在餐车里工作的青年抬起头来。 「老板~我把她带来了喔。」 「谢谢日和。欢迎光临。」 看起来思虑深远但给人感觉很温柔的青年。百合还在困惑中时,穿运动服的女孩已经迅速地把折叠桌和椅子展开摆好。 「请坐、请坐。」 依她所说地坐下,因为就在餐车旁,所以好吃的香味更浓了。那是面包的香味。 「日和,这个麻烦你!」「是的,老板!」 运动服女孩──日和,从青年老板那接过牛奶颜色的托盘。 「就是这个,今天是北海道的真狩午餐!」 眼前的托盘吸引了百合的注意。 涂上奶油,烤成金黄色的圆面包;色泽鲜艳的大份当季蔬菜沙拉;放在托盘中央盘子上的角落,有像是圆点装饰的多蜜酱、番茄酱、塔塔酱三种酱汁。以及…… 竟然没有主菜? 就在困惑之时,日和递出一个银色的金属盘子。 「好了,请选几个喜欢的可乐饼吧。」 盘子中整齐地排列著形状各异的小小可乐饼。 「扁平状的是马铃薯、圆筒状的是奶油螃蟹、椭圆形的是豆渣可乐饼,然后圆滚滚的这个,是『百合根』可乐饼,我推荐这个唷。」 百合根可乐饼?百合根,不是会出现在正月的年菜中吗?似乎只吃过一、两次。 但真的很令人好奇,又是推荐的就更要吃吃看了。 而且又是「百合」根啊。在偶然造访的公园中被偶然邀请的午餐,偶然地又使用了与自己同名材料的可乐饼,总是要知道其中含意才行。 「既然这样……那就全都给我一个。」 半是好奇半是自暴自弃地说完,日和就用夹子把可乐饼夹到盘中。 乐饼,第一口请什么都不要沾直接吃。」 「什么都……不要沾……」 说完,日和又拿来两人份的托盘,青年老板也拿来三人份的杯汤,放在百合前面。 那是纯白色的浓汤,上面洒了面包丁和西洋芹,乍看之下没什么特别的,就只是白色的浓汤而已。 「好了,请慢慢品尝。」 仍然困惑不已的百合拿起汤匙,先喝了一口汤。 「啊……好好喝。」 口感温润的汤在嘴里一口气扩散开来。 若有似无的浓醇感,若有似无的甘甜。虽然不是很强烈的味道,却有很自然的韵味,虽然只是汤却让人觉得怎么喝都不会腻。 「这是百合根浓汤。」 青年老板说明。 这也是百合根啊?和玉米或马铃薯不一样的美味。百合连回答的时间都没有,一下子就把汤喝完了。喝完汤之后肚子更饿了,所以没有时间停下来,马上开始吃可乐饼。 先吃扁平的马铃薯可乐饼,咬下酥脆的薄薄面衣,放了绞肉和洋葱是最传统的做法,一咬下去,有咸味的肉很多汁,和马铃薯、洋葱搭配在一起,不用多说就是好吃。 接著是奶油螃蟹可乐饼。用刀子切成一半,浓稠的奶油就流出来了,用叉子叉起来一口吃下。 吃进去的一瞬间,感觉嘴巴里也跟内馅一样要融化了。 满满的蟹肉和温热浓厚的奶油酱交融在一起,这个也很好吃。百合边吐著热气边享受奶油酱。 可乐饼感觉很容易饱,却反而停不下来。百合已经开始吃豆渣可乐饼了。 用刀子切开后,看见橘色的红萝卜、黑色的鹿尾菜及绿色的葱,百合边想著这真是有趣的内馅边放入口中。 和前两个不一样,是舌头习惯的和式调味。明明没有放肉,却确实有著微微的甘醇,一下子就吃完了。 每个都很好吃,虽然想慢慢品尝,但一下子就盘底朝天了。 所以在吃最后的可乐饼之前,百合先吃洒上芝麻的圆面包。烤得恰到好处的面包,在手掌上留有余温。 「这个面包也是自己做的吗?」 百合一问,青年老板就很害羞似地回答: 「是的,最近才开始做的。因为还在练习中所以有点不好意思呢。」 「老板做的面包也很好吃喔。请吃请吃。」 在日和的极力推荐下,百合也不客气地把面包分成两半。 不知道是不是用了全麦面粉,不是纯白色的。用奶油刀在面包上涂上奶油,奶油被热气融化,渗入面包之中。 「好好吃……」 吃了一口,百合惊讶地睁大双眼。 全麦面粉的味道很深厚,芝麻的风味充满香气,和融化的奶油也很搭调,感觉这面包也能让人一个接一个。 最后,终于要开始吃先留下的百合根可乐饼。 圆滚滚的可爱可乐饼,小心翼翼地切成两半后,断面是雪白色,放进嘴里的口感有点像马铃薯。是很高雅的微甜,像是大小姐谨慎地混进有精神又可靠的庶民中。 肚子已经差不多饱的百合,慢慢地品尝最后的可乐饼。 很少吃到的百合根,原来做成可乐饼是如此温润的味道吗?恋恋不舍地和舌上的最后一口一起咽下。 这样,就吃完所有可乐饼了。 「请吃,甜点是百合根烤布蕾。」 青年店长放下装有甜点的盘子。 小小的杯子中,是淋上褐色焦糖酱的烤布蕾。 虽然已经吃饱了,但百合还是好奇地拿起吃甜点的小汤匙,舀了一口杯子中的烤布蕾,放进嘴中。 「哇……」 像是打呵欠般地从嘴里逸出赞叹。 上层的焦糖酱热腾腾的,但里面很冰凉。是先冰镇好,在出菜前才烤过表面的焦糖酱吧。然后,那在嘴巴中融化的温和甜味,好吃到让人忍不住发出声音。百合一口接一口地吃著,完全停不下手,烤布蕾的杯子转眼间就空了。 像是把杯子刮乾净似地舀起最后一口,大口吃下。 仔细品味要融入舌头中消失而去的甜味之后,再咽下。 「啊……好好吃。真的,非常好吃。」 深深地吐出一口气,百合放下汤匙。 空空如也的胃袋、没有力气的身体,汤、面包、可乐饼、烤布蕾全都渗进去了。 简直就像是让乾瘪的百合重新充起气来一样。 原来自己有那么饿啊。 肚子饿,原来就是这么一回事啊。吃饱,原来就是这么一回事啊……这样的感觉,我好像一直忘记了。 「让人想要从头再吃一次呢。我吃饱了。」 发自内心地说著,百合低下头。 「这是最棒的称赞。」 青年店长也低下头,那是充满真挚情感的嗓音。 不知何时,眼前放著装了温热红茶的纸杯。百合拿起来,放在两手中感受那热度。 「感觉我很像好几个月,不,好几年没有好好吃东西了。」 百合的声音悄悄地落在散落面包屑的托盘上。 「工作一定很忙吧?」 日和用深深关切的眼神问著。 青年也慢慢地吃著自己的午餐,边听著百合的话。 「是的。没有睡觉的时间,吃饭也只是吃便利超商或速食,家里的冰箱空空如也,只放著美乃滋而已。」 每天每天,也是随便化个妆就去上班了。 每天映照在镜子里的是充满倦容的脸。 「说起来真丢脸,都一把年纪了还不能好好地自己煮饭来吃。越是想著要好好做饭、不能随便吃,就越做不到。更何况,明明自己已经那么努力了,工作上却丝毫得不到认同,什么都没有得到……起码生活要过得丰富一点才对……」 百合两手包著纸杯喃喃说著。 为什么不能自己煮饭?明明是一把年纪的大人了,却还不会做料理。人类正确的生活不是那样的──那是被世间的声音责备著的心情。 「没有关系啊。」 咦?百合疑惑地抬起头,青年老板正用温柔的眼神看著她。 「即食品也没什么不好的,就是因为有人买所以才会卖,那是为了维持生命的食物。不是自己做的也没什么不好,真的很累时,比起吃饭可能睡觉还比较重要吧。」 那是充满感触的声音,难不成他也有那样的过去吗? 「过著规律健全的生活,那是很理想、没得抱怨的正确的生活。但如此想望也做不到的人,也是有的。」 青年的声音,像是平静海的水面。 沉稳、温暖,听著都觉得内心受到安慰。 「那并不是偷懒,也不必被正确性所追赶,我只是想说这个而已。如果在自己的内心找不到能滋润心灵的丰富,那就去外面找吧。」 青年露出微笑,像是百合根浓汤一般的微笑。 「因为这样才有我们的店啊……我是这样想的。」 百合暂时凝视著青年的微笑。 然后,低头看著桌上空空的托盘。不管哪一道菜,都是渗入身体中的美味,让人重新取回活著的感觉。 「的确。真的……是这样呢。」 面用圆圆的字写著使用食材的产地。另外也画了很多搞笑的插图,光看都很有趣。 「嘿嘿嘿,那是我做的!」 日和很开心似地回答,百合站起身拿起菜单打开。 稍微翻阅后发现,上面写著旅行的纪录,这两个人该不会去北海道采购食材吧? 「真狩村……不好意思,我还是第一次听到。」 「为了寻找可乐饼的材料,偶然造访那里。」 「偶然?你们是随兴地到处走吗?」 「是的。就像是被带到那里去一样,反正,总是有办法的。」 青年简短地讲述寻找「梦幻可乐饼」的故事。 很有趣。虽然觉得旅行还是照旅行社的行程去走会最方便,不过像那样兴之所至的旅行也让人有点羡慕。 「旅行咖啡厅,所以是开著这辆车到处去旅行吗?」 百合看著面包车上的看板问。 「不,这辆车里面有炉子和瓦斯桶、冰箱……装满调理器具,根本放不下行李,所以不适合用来旅行。」 「也不是不能去吧。」 日和跃跃欲试地说著。 「用这辆车来移动,住宿就去旅馆或民宿。就算不带行李,只要是在国内,到处都有便利商店或量贩店或百货公司呀!」 「你不是讨厌乱花钱吗?」 青年恶作剧似地问,日和便吐吐舌头。 「讨厌,但那样也可以旅行啊。」 「也是。总有一天,要去能取得营业许可的地方。」 青年用如梦似幻的语气说著,然后面对百合。 「这个旅行咖啡厅还只是暂时的店面。」 「暂时的?」 「可以说是在开始固定店面之前的试营运期吧,这也算是修行的其中一环吧。这台车是跟工作的地方借的,也是不定期营业。不过之后,想要提供在旅行途中遇到的美味料理、还有使用那块土地的食材做成的菜单。」 「那听起来很有趣呢……」 「如果可以的话,可以告诉我你去旅行时喜欢的地方吗?」 被这样一问,百合很困惑。 开始工作后,就一直很忙,根本没有出过远门。最多也只有跟朋友去看电影或购物,不然就是躲在公寓中,一整天发呆睡觉或看设计杂志而已。 「因为太忙了,已经好几年没有去旅行了。」 看著放在桌上的菜单。 旅程。巴士和渡轮、电车、途中碰到的人或好吃的东西…… 看著用插画、照片、文字所描述出来的,青年与日和两人的愉快旅程,百合的心逐渐绽放开来。 也想试试看如此快乐的旅行。没有目的地,只是在去到的地方闲晃。 「之后还会在这个公园提供午餐吗?」 「现在已经得到许可了,应该很快就会上轨道。」 「那个……如果可以的话,请收下这个!」 日和递出名片。 「旅行咖啡厅 风来食堂」。 画有候鸟标志的名片上,有网页连结和facebook帐号,另外也有e-mail帐号和电话号码。青年补充地说: 「在网页和facebook上会通知开店的地方……此外,虽然我什么都不知道,这样说似乎有点多管闲事。」 「嗯……」 「成果和收获,一定会有的。」 青年用沉稳的声音告诉百合。 「没问题的。一定有人在看著你的。」 百合按捺住惊讶。落入胸口的这句话,拥有从已经快要崩落的身后支撑自己的温柔强韧。 青年和日和,露出刚烤好的面包般柔和的笑容。 「下次见面时,请告诉我你去旅行的故事。」 * 向开始收拾的两人挥挥手,百合走出公园。 握著肩背包的提把,走出大厦街。从包包中传出手机的声音,拿出来一看,是事务所的主任。 赶快走到远离吵杂车声的地方去接电话。 『百合,现在在哪?还在吃午餐吗?』 传出很担心似的声音,百合很不好意思地对著看不见的对方低下头。 「对不起,主任,我还在六本木。」 『我听说了,真的很可惜喔。』 主任用慰劳的语气说。 『但是,我给百合很高的评价喔,下次一定会拿到案子的。』 「主任……」 握著手机,百合忍耐著一口气涌上心头的感情。刚刚才听过的青年的话语,在耳朵中温暖地回响著。 一定有人在看著你的。只要确实地努力,一定会有人看见的。 『不要为了这件事沮丧,要不要休息两三天呢?』 「可以吗?」 『当然啊,这是你的权利啊。不过回来后就有下一件工作在等著就是了。』 眼前浮现风来食堂两人的样子,还有手绘的愉快菜单。 『……下次见面时,请告诉我你去旅行的故事。』 「可以让我休息一周吗?我想去旅行。」 『一周?啊、啊……反正你还有很多特休。』 主任不安似地问: 『你会回来吧?』 「当然。为了回来才出去旅行的,我会买伴手礼回来的。」 『伴手礼不重要,好不容易去了就要好好地玩。对了,有决定要去哪里了吗?』 「接下来才要决定。」 『接下来?那么随兴啊?』 和努力接受而碎念著的主任讲完电话,百合切断电话。 然后,抬头看著从大厦之中露出的蓝天。 太阳还是高挂天空,现在立刻回家,赶快打包行李的话…… 不,百合摇摇头。 没有必要回家,又不是要出国,不管哪里都有便利超商或百货公司,还好主要的帐户是邮局,不管在哪里都可以领钱。也有智慧型手机,在网路上就可以预约住宿和交通车票,很简单的。 现在就去最近的地下铁车站吧。 要去哪里呢?往北、往南、还是往东往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