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子无悔》 第1章 楔子 她看着地勤服务小姐把标签贴在行李箱上,把护照和打印好机位票递给她。她高高兴兴地对地勤小姐说了一声“谢谢”,背着小背包在机场闲逛。 外面,机场广播断断续续在广播,找一个叫“何箴箴”的人。 她专心致志地靠在书架上看一本八卦杂志,里面正好在探讨究竟穷游好还是富游好,两方观点交锋激烈,她看得津津有味。 机场广播锲而不舍地播放了一遍又一遍之后,终于偃旗息鼓。 她低头看看表,放下杂志,挑中一本《日本妖怪大全》和一本绘本《山海经》,交了款,走出书店。 进了国际航班入口,她很快找到海关安检处,看着那条蜿蜒的队伍,她心跳加快,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鸟儿,终于有一天窥见那扇终日紧锁的大门打开了忘记关上,她尽量不表现得太兴奋,安静地排队,等着海关安检。检查到她的时候,居然广播里又开始找“何箴箴”,还增加了一句,您的先生病危,请速到xxx医院。出入境管理员拿着她的护照看了看,跟她说,小姐,好像在找你。 她面不改色道:“不会的,八成是重名,因为我这趟旅行就是去希腊找我的先生探亲。” 对方相信了她,在她的护照上盖上出境日期的戳子。 她接过护照,头也不回走过那道玻璃门。 她,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永不。never and ever,forever。 第2章 1. 初见何箴箴,梁商路吓了一跳。 他没想到何箴箴长得特别漂亮,艳光四射。他更没想到,她完全不按牌理出牌。 那天,开始的时候一切都正常。简单的互相介绍之后,他考了她几个和专业有关的问题,包括建筑力学、建筑赏析等等。何箴箴答专业知识的时候条理分明、言简意赅,答鉴赏问题的时候也很有自己独特的切入角度,让梁商路满意之余颇有些惊讶,后来俩人聊起建筑美学,说起国家大剧院等近期的一些比较知名的新建筑的建筑风格与周边景观,居然观点颇为一致,让梁商路对何箴箴又平添了几分好感,一时间交流的气氛相当融洽,。 直到梁商路状似随意地把一张设计图放在何箴箴面前,和和气气地问:“你看这张图怎么样?” 何箴箴漫不经心地扫了几眼设计稿,称赞道:“很好啊。”想了想,她又补充一句:“我觉得非常好。” 粱商路心中微愕,顿了一下,他敲敲设计图,仿佛不经意地说:“当然,这是今年设计大赛的获奖作品。”他一边说,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她脸上每丝细微的表情。 何箴箴恍然大悟,钦佩地说:“怪不得画得这么好。” 粱商路差点从椅子上跌下去,他忍不住瞪着她,试图从她的脸上找到蛛丝马迹,但她脸上的佩服显得那么诚恳,简直货真价实。 他眯了眯眼睛,突然说道:“嗯,我们也是这样看,这个设计笔法虽然有些稚嫩,但颇为清新。” “可不是。”何箴箴附和道,还补充了一句:“我觉得还有点江南古风。” 梁商路眉头抽了抽,难得说不出话来,他硬生生转个话题问道:“你听过胳膊拗不过大腿这句话吗?” 何箴箴被问得莫名奇妙,迟疑地看着梁商路,不确定刚刚是不是听错了。 看到何箴箴的表情,梁商路突然觉得心里舒服多了,他靠进椅背,从容地重复一遍自己的问题: “我说,你听过胳膊拗不过大腿这句话吗?” 何箴箴虽然有些疑惑,但仍然回答了他:“我听过。” “你喜欢做胳膊还是腿?” 这是什么怪问题?! 她莫名其妙地审视梁商路的表情,却发现他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只得答道: “当然是做腿。” “如果你是一条胳膊呢?” “胳膊就胳膊吧,只要不遇到腿就行了。”她无所谓地说。 “如果已经遇到了呢?” “那就跑吧。” 这么没出息?梁商路不由自主皱了皱眉,坚持问道: “如果已经交锋了怎么办?” 何箴箴愣了一下,不明白他怎么好像对这个问题特别执着,但还是反问道:“我们干嘛要交锋?” 梁商路笑笑,放松地靠进椅子里,有趣地看着她:“你就当做我在考你。我们在面试,不是吗?” 何箴箴默默看了他一眼,想了想答道:“那就求饶好了。” 她直接的回答让梁商路一愣,未收的笑凝在嘴角,不自觉皱眉:“就求饶这么简单吗?”他不相信,也有点不痛快,这孩子怎么这么不争气?! “嗯,然后努力长成腿……?”她小心翼翼地看着梁商路的表情,努力想了一个上进点的答案。 这还差不多。梁商路平了皱起的眉头,但仍然穷追不舍地问:“然后呢?” “啊?”还有然后吗?她茫然地看着梁商路。 “你不会还想接着跑吧?”梁商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仿佛看穿了她在想什么。 何箴箴只得又想了想,答道:“跑不了那就不跑吧。” “那你打算怎么办?” “到时候再说吧,反正总会有办法的。”她坦白道。 “不打算反击吗?”梁商路还是不放过她。 “咦?” 他提醒她:“别忘了,你已经不是一条胳膊了。” “和为贵嘛,哈哈。”何箴箴敷衍地干笑几声。 梁商路怀疑地看着她。 大约看出梁商路的想法,何箴箴只得解释道: “两条腿走路总比两条大腿打架强吧。□□说过,共同富裕。”边说,她心中边暗暗感慨万千,原来大学里的毛邓课,真的有用啊。 梁商路一口血闷在心口上不去下不来。他深思地看着何箴箴。她的表情看起来十分坦荡,完全没有撒谎的痕迹。只是,他觉得她其实明白他在说什么。那么,这样的回答,她是太洒脱,还是城府太深?他竟然有点拿不准。 在心中沉吟了片刻,梁商路索性直截了当地问: “如果你的设计图被人借鉴了,你怎么办?” 何箴箴不当回事地说:“那就卖给她吧。” 她的回答太快、太随便了,梁商路不禁一愣,忍不住提醒她: “那可是你的心血。” “但我没有别的选择,不是吗?”何箴箴反问他。 梁商路一噎,看着何箴箴坦率而明媚的大眼睛,心中微凛。他眯了下眼睛,可何箴箴还是那副随随便便、胸无城府的态度,他看着她半晌,有趣地笑了。 何箴箴被他笑得有些莫名其妙,但好像不回应也不好,毕竟面试呢,于是也冲着梁商路笑笑。 她笑的时候,似乎并非刻意,却很容易就显得十分妩媚多情,令人惊艳。只是她说出的话,既像个没脑筋的傻大姐儿,又像城府颇深的故作单纯。 梁商路眼底的笑意更深,这女孩有点意思。 他将一纸早已拟好的合约推到她面前,眼睛紧紧盯着她:“不知道你对这个有没有兴趣。” 何箴箴接过来翻了翻,想都没想就在落款处签上自己的大名。 这份合约虽然不够光明磊落,但条件开得十分诱人。见面之前,梁商路已经心里有数,不论内心是否情愿或者委屈、鄙视,也许各种情绪,但大部分像何箴箴这样年轻没经验又没门路背景的应届毕业生都不会拒绝,只是她随随便便就签字的草率态度还是微微惊到了梁商路。她甚至连个姿态都不摆一下。 他不动声色地收回合约,说道:“何小姐看起来比较满意。” 何箴箴心花怒放:“满意,满意。” 梁商路惊讶地看着何箴箴一点都不藏着掖着的喜悦,像是捡了个天大的便宜,水杏似的眼睛笑成两弯新月,带着整个脸都像在放光一样,那股子快乐劲儿,感染得连他都忍不住莫名地想高兴。 ……梁商路心里只能剩下一串省略号。 送何箴箴离开的时候,梁商路觉得有点不是滋味,说不上来是不甘心还是什么,本来明明是他占据优势地位的,可现在他只有灰头土脸的违和感。 不知不觉地,梁商路一路跟着何箴箴来到电梯前。 何箴箴惊讶地看着梁商路站在自己身边,一脸受宠若惊地说:“梁先生,您真是个好人。” 梁商路莫名其妙。 何箴箴不好意思地说:“我第一次遇到面试官把考生送到电梯,梁先生,您一定是个好老板。” 梁商路瞬间感到胃袋里的血又泉涌上脑袋顶。他哭笑不得地看着她,终究还是有些怒其不争地开口:“我以为你会很有骨气地拒绝。” 何箴箴实话实说:“怎么会,骨气又不能当饭吃。” 梁商路微怔,没想到她这么坦白。他只能神色复杂地看着她,也许搞建筑设计的人多少都沾染了点艺术家的傲气,何箴箴这么简单就签了那样一份在他看来虽然极具诱惑但不啻变相侮辱的合同,他其实有些瞧不起她,但对她的坦白又有点赞赏,也有点为她遗憾。啧,这是一种十分复杂的、无法用准确的词语形容的感觉。总之,不太爽! 电梯门开了,何箴箴走进去,娉婷的背影像一朵娇嫩精致、需要细心呵护的兰花,梁商路不由自主跟了进去。 电梯关闭的瞬间,他挑眉看了眼有点发愣的何箴箴,目光冷冷,嘴角勾着似笑非笑的弧度:“闭嘴。” 何箴箴立刻敛眉垂眼,有苦说不出,boss,我什么也没说啊…… 第3章 到了一楼,何箴箴恭恭敬敬等梁商路先出了电梯,她客客气气地同他告别,离开大厦。 出了东盛,何箴箴原形毕露,她站马路边给师姐徐眉打电话:“美女,我们晚上泡妞去吧?”虽然口气慢吞吞的,表情眉开眼笑又嚣张,活像个地痞二流子。 电话那头徐眉正在开会,猫腰捂着电话小声问:“你发财啦?” “嗯,中彩票了。”何箴箴得意洋洋。 “八百还是一千啊,德行!”徐眉随口道:“那行,晚上八点,卡巴那,穿像样点,别又给我裹个面口袋瞎凑合,丢人。” “我怎么丢人了?”她慢吞吞地说:“我貌若天仙,腰似水蛇,媚……” 她抬头看看身边突然冒出来的人,面不改色继续道:“媚眼如丝,天生丽质,不用雕琢……” “得得得,没空跟你臭贫,老娘正让人k得口吐白沫呢。晚上八点啊,挂了。” “好。” 挂上电话,何箴箴小心翼翼地又看了旁边的人一眼:“您还要听吗?” 她身边的人居然笑吟吟地回答她说:“你接着说,我就接着听。” 何箴箴走到东盛大门前那高高长长的大理石台阶前,插腰深深吸口气,颇有些荡气回肠地对着天空说了一句:“嗯,天气真好啊。”大雨点子噼里啪啦地掉下来,砸了她一身。 对方哈哈大笑:“看不出你原来是个女周星驰。” 何箴箴笑眯眯的,像一朵盛开的桃花儿:“还行吧,我同学也都这么说。” 梁商路想呕血又想爆笑,表情变得十分滑稽,他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何箴箴,一头软软的短发,配上她的表情,显得既明艳又淘气,明明两种风马牛不相及的气质居然在她身上融合得那么浑然天成。 他走过来在她面前站定,说道:“叫我师兄吧。” 何箴箴摸摸鼻子,没记错的话,这个人刚才在会议室里一见到她就板着脸说,虽然我们是校友,但我并不会因此徇私之类的话,给了她一个大大的下马威。 她笑笑:“还有事儿吗?” “先叫一声师兄来听听。” 何箴箴没想到对方倒是挺执拗,迟疑了一下,眼角瞄了瞄,四下无人,她又眯弯了一双漂亮的杏眼,不经意间流露风情万种,乖乖地甜甜叫了一声:“师兄。” 她的声音媚软,相熟的学姐曾经评论,就算她很正经很生气地说话,也总是让人误以为她在撒娇。她又历来不是一个习惯拒绝的人,何况跟未来直属boss套好关系总没坏处。 粱商路眉开眼笑,眼睛眯得像一只不怀好意的狐狸:“走,我请你吃午饭。” 何箴箴搔搔头,为难地说:“不行。” 梁商路挑挑眉:“下星期一开始,我就是你上司了。”他提醒她。 何箴箴迟疑了一下:“我和你们签合同了,您如果现在炒掉我,要赔遣散费的。” “我轻易不炒人。” 何箴箴一口气还没松下来,梁商路笑得更加开心:“我爱给人穿小鞋。” 何箴箴表情变得凝重起来,小心翼翼地问:“那我主动辞职行不行?”她记得合同上好像没说,如果她辞职,就不给那笔钱了。 “那你知道不知道,只要东盛一句话,除非你出国,否则这辈子你都别想在国内建筑圈儿混了。” 她认真想了想:“可我有那么多钱,不干活也饿不死啦。” “你不能有点追求吗?”梁商路简直恨铁不成钢。 “知足常乐嘛,哈哈。”何箴箴大大咧咧地。 “你有再多的银子,也有坐吃山空的一天。”他提醒她。 何箴箴莫名其妙看他一眼:“我可以买好多房子,然后出租。”钱生钱怎么会坐吃山空。 梁商路愣了一下,终于忍不住爆笑起来:“算你行。”看不出这小妮子还挺有经济头脑。 他重重拍拍她的肩:“你放心,简子颐刚在你身上砸了大把的银子,我们只会好好栽培你,你成才了,简子颐那个吸血鬼才能榨干你的价值。” 何箴箴觉得后背好像让熊扇了一巴掌,努力稳住下盘,她摸摸鼻子,低眉顺眼地,没说话。 梁商路挑眉:“你不满意?” 何箴箴眼角抽了抽,硬生生挤出一丝自我感觉很诚恳的笑脸:“不会,不会,师兄的大名如雷贯耳,您不论作为设计师还是作为建筑事务所boss,很多师兄、师姐都对您赞不绝口。” 真会拍马屁! 梁商路摸着下巴,不怀好意地看着她笑道:“这话我爱听,嗯,嗯,不错不错,我喜欢。” 何箴箴一脸“无知”地默默看着他。 梁商路将何箴箴“傻乎乎”的表情看在眼里,忽然意味深长地笑了,他伸出手摸摸她的头:“小师妹,听话,你的路还长,现在吃小亏是为了将来占大便宜。” 何箴箴眨眨眼睛,眯弯了一双水杏似的瞳仁,把细白的小手在身上擦了擦,伸过去,高高兴兴地大声说:“谢谢师兄的指教。” 梁商路被她一脸货真价实的灿笑笑得楞了一下,也跟着笑眯了眼睛:“那么,午餐可以赏脸了吗?” “谢谢师兄抬爱,但今天真不行。”何箴箴一脸惭愧,客客气气地婉拒梁商路的邀请。 “why?”粱商路惊讶地看着她。 “我得去买房。”何箴箴实在地说,正好一辆出租车停在东盛门前,她匆匆忙忙对梁商路点个头,大吼一声:“师傅别走,我打车!”一路狂奔下大理石台阶。 “……” 眼看着出租车的背影闪着尾灯消失在雨幕里,梁商路愕然了半晌,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这个时候,一辆黑色的房车缓缓停在梁商路的面前,他开了车门钻进去,车里已经坐了一名男子正在看文件,见他一脸笑意,挑了挑眉: “心情不错?” 梁商路的表情像是找到可心的玩具,两眼闪闪发光:“我在门口又遇到她了。” 简子颐一直低头看文件,漫不经心地问:“谁?” “何箴箴。”粱商路搓搓下巴,眯眼看着简子颐:“你不会不知道她是谁吧?” 闻言,简子颐淡淡“啊”了一声,随意地说:“那个女孩。” “没错,就是她。”粱商路一想起何箴箴大吼着追出租车的背影就忍不住想笑:“不错,不错。哈哈哈哈……”越说越想笑,他索性捧着肚子痛痛快快笑个够。 粱商路夸张的笑态终于吸引了简子颐的注意,他挑挑眉,没什么语气地道:“很久没见你这么兴奋了。” 梁商路懒洋洋伸个腰:“生活总算又要变得有趣点了。” 简子颐淡淡看了粱商路一眼:“不要招惹她,我有用。” “事务所可是独立的,我也是半个老板。”梁商路提醒简子颐。j.l.c虽然和东盛的关系十分密切,但作为建筑师事务所,却是独立的合伙人制,只不过有一个同时身兼东盛老板身份的合伙人而已。 “在她身上烧钱的人是我。”给何箴箴的钱是以简子颐个人名义所出,并不走事务所的帐。 这倒是,只不过…… “但人可是签在了事务所。” 简子颐看他一眼,没说话。 梁商路举起手:“ok,ok,我不玩过火就是。”他聪明地转移话题,和简子颐谈起最近新接的项目。 两人聊了一会儿之后,梁商路对简子颐说:“昨天从伦敦henrik打电话过来,他看了何箴箴的大学毕设和这几年做枪手画的图。” “嗯。” “henrik想让她去斯德跟着elijah学室内设计。” 简子颐偏着头,思索了一下,淡淡道:“不着急,看看再说。” 梁商路挑挑眉,看着简子颐清冷的侧脸,他摸摸下巴,忽然不怀好意地笑道:“你知道,这对她并不公平。” 东盛每年举行建筑设计大赛选拔新人,今年简家小姐建筑系毕业,也参加了比赛并且获得首奖,但她却是剽窃了别人的作品。这件事要是传出去,对东盛影响也许还不够,但简家小姐的名声算是全毁了。但就此把这件事给暗箱操作了,对那个小姑娘实在是大大的不公平。 “这世上本就没有公平。”简子颐头都懒的抬,手中文件漫不经心地翻过一页,淡淡地说:“从这点说,这笔交易她更划算。” 梁商路挑挑眉:“我以为你当她是块璞玉。”否则怎么会砸下这么大的手笔。 明知故问。 简子颐淡淡地瞥了梁商路兴味十足的脸一眼。 “我给了她机会。”如果不是相中了她,何箴箴拿不到这么高的价码。这份合约,是封口,也是投资。 “她为了你这个机会,要付出的代价非常大。”虽然合同只签了五年,但简子颐要求了之后十年的首签权,也就是说,五年后,除非简子颐主动放弃与何箴箴签合同,或者何箴箴转行,否则,何箴箴只能继续替东盛再服务十年。 简子颐淡淡道:“她可以不签字。” 梁商路看着简子颐漫不经心的侧脸,摇摇头:“奸商。” “在商言商。”简子颐看他一眼:“她不吃亏。” 梁商路顿了一下,不得不承认简子颐说的没错。 简子颐道:“你差不多点,我没工夫收拾你的烂摊子。” 梁商路看了眼简子颐清冷的侧脸,撇撇嘴:“舍不得你就自己带她呗。” 简子颐淡淡道:“还不到时候。” 梁商路挑挑眉:“还是打算这么做?” “我没理由不做。” “你舍得?” 简子颐看他一眼,没说话。 梁商路搓搓下巴,笑道:“可怜的小菲,好日子快过到头了。” 想到家中的小妹,简子颐微不可见地皱了下眉,淡淡道:“玉不琢不成器。” 梁商路警告道:“小菲那性子,你小心偷鸡不成蚀把米。” 说着,梁商路脑海里不自觉闪过何箴箴明艳不可方物的脸上漫不经心的表情,他迟疑了一下,就听简子颐无所谓道:“还损失得起。” 梁商路哭笑不得:“那么有钱,先给我来两个亿。” 简子颐在文件尾页签上自己的名字,合上,随手丢在一旁说:“知道你惜才,但她的路,得自己走。” “这可不是一条好走的路。”梁商路皱眉:“你这样,有可能会把她毁了。” 简子颐抬起头,隔着深色的玻璃窗看着外面一片雨暮沉沉,淡漠地说:“那要看她自己的造化。” 第4章 卡巴那餐厅,热烈激情的拉丁音乐中,徐眉坐在何箴箴对面目瞪口呆。 何箴箴推她:“嗯,你傻啦?” 徐眉掏掏耳朵:“这儿有点吵,我没听清,你刚才说你买什么了?” “我买房了,今天下午签的合同。” “……”徐眉脸上阴晴不定了几秒钟:“妞儿,发烧啦?” “我没骗你。”何箴箴正式八经地跟她说:“周末陪我去看看建材吧,你比我会砍价。” 徐眉一下子严肃了,拉着她直奔化妆间,里面刚好没人,她关上门直截了当地问何箴箴:“你傍大款了?” “……”何箴箴差点倒地不起:“你可不可以含蓄点?” 徐眉气急败坏:“怂孩子,你想急死我啊……” 何箴箴刚要说话,手提包里电话响了,她掏出手机接起来,过了一会儿,简单地说:“好啊,不过我现在在卡巴那。咦?你也在凯宾?那你先到酒店大堂等会儿吧,我马上出来。” 挂了电话,何箴箴跟徐眉说:“陆真来了,找我有事,我等会儿和你说。” 徐眉一听就恨不得咬牙切齿:“他丫还有脸找你?” 何箴箴狐疑地看了徐眉一眼,:“咱俩到底谁让他给甩了啊……” 徐眉让她气笑了,推她:“有点正经的没有?” 何箴箴严肃地说:“好,我正经点说,我不会吃掉他的。” 徐眉捏捏手指:“如果你再乱讲冷笑话,我就打你。” 何箴箴扮个鬼脸:“及时行乐嘛。” 俩人从卫生间走出来,转个弯,走进卡巴那餐厅所属酒店的大堂。 何箴箴早就有心理准备,可真看到陆真坐在等候区沙发里的时候,脚还是顿了一下,她看着那个熟悉的侧影,往事像潮水一样忽然就涌进脑海里,她想起四年前第一次见到他,那个被晚辉充满了教室的傍晚,他安静地伏在绘图桌前绘图,眼神专注而狂热,高瘦的身体像竹竿一样弯曲成优美的侧影,夕阳那么美,把他脸颊上细细的绒毛都仿佛撒了金色的蜜粉。 “我叫陆真,陆游的陆,真诚的真。”大一那年,在图书馆第一次遇到时,他这样对她说,然后,这名字像烙铁印在心里几乎整整四年,有那么多个日子,他飞扬的笑、温柔的吻、暖暖的拥抱、坚定的心跳……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他和她的一切,就在几天以前,还都那么真实地存在着,真实到让她一度深信,他们会就这样过一辈子。 有那么一个刹那,她很想冲过去一头扎进他的怀里,她甚至想,如果她能够像简芳菲那样,哭起来像梨花带雨,温柔得楚楚动人,他是不是就可以不分手。 不过,也就那么一个刹那而已,她低头叹口气,在心里安慰自己:算啦,帅哥不是人人都能泡的,尤其像陆真这样才貌双全的未来金领帅哥,自己跟陆真好歹也谈了三年多恋爱,算起来,她还占便宜了呢。 走神的功夫,徐眉推她:“赏花呢?” “没,”何箴箴老老实实地说:“我刚才想,如果我现在一边哭一边扑进他怀里求他别离开我……” 徐眉鄙视地看着她。 她亡羊补牢地说:“我就想了一秒钟。” 徐眉不客气地打击她:“没有这金刚钻,别揽这瓷器活儿。” 这话有点损人了,何箴箴抗议:“不带把人看得这么扁的。” “谁看不起你了,我说你不好了吗?” 何箴箴哀怨地看她一眼:“你那是好话么。” “我那是实话。”徐眉看着酒店大堂休息区被大叶绿色植物遮掩的沙发里,正在低头使用手机的年轻男子冷笑:“陆真要的是公主,不是狐狸精。” 她戳戳何箴箴那张风情万种的脸蛋:“苏妲己和长孙皇后有质的区别。” 何箴箴摸摸自己的脸,有些不服气地说:“就算长得有点妖里妖气,那我也是美女啊。” 徐眉纠正她:“妖女!” “冷血!”这太伤她的心了,何箴箴伤心地看着好朋友。 徐眉批评她:“又没靠你温暖。” “……”何箴箴闷闷地闭上嘴。 “得了得了,贫够了没有。”徐眉照着她的后背很有力地给了一掌:“你到底要求他跟你破镜重圆还是要大嘴巴抽死他,赶紧的,别耽误了姐姐我泡妞。” “知道了。”何箴箴嘀嘀咕咕地朝坐在大堂等候区走过去。 她既没有求陆真跟自己破镜重圆,也没有抽他嘴巴,很自然地坐在陆真的对面,她问他:“找我有事?” 陆真看到她出现,并不惊讶。刚刚他就看到她和徐眉站在转角的地方说话,所以,他静静地在原地等她过来。 他看着她走到他面前,和和气气地同他打招呼。分手到现在近一个月,他第一次见到何箴箴。她对他的态度除了客气了一些之外,和之前没有什么变化,这让他心里有些说不上来的滋味。 他想起分手那天,她也是温温和和的,没一点儿脾气,只是呆了几秒钟,就答应了,干脆得甚至让他有些措手不及。那时候,大赛的结果已经出来,他与芳菲也在大学里公开出双入对,这些,她却一句都没问…… “师兄?” 何箴箴柔软的嗓音让陆真回过神,看着她疑惑的表情,陆真的目光几不可见地暗了一下,他对她点点头:“最近好吗?” “挺好的。” “我听说你的毕设得了优等,恭喜你。” “谢谢。”何箴箴笑眯眯的。 “不打算继续读研?”他听留校的同学说过,系里有意保送她本校直升。 何箴箴摇摇头:“过几年再说吧。” 陆真看着何箴箴的表情,在那张艳光四射的脸上,是他极熟悉的老老实实又有点漫不经心的表情。 沉吟了一下,他索性直接问道:“听说你要进j.l.c?” 何箴箴只愣了一下,就说道:“啊,是啊。”她想起他已经和简芳菲在一起,那知道这件事也就不奇怪了。 陆真也愣了一下,他没想到她这么干脆就回答了他,他下意识仔细看何箴箴的眼睛,却只看到坦然的目光。他又怔了一下,在心中苦笑,怎么忘了呢,她是何箴箴。 陆真沉吟了一下,看着何箴箴试探地问道:“我推荐你去另外一家建筑师事务所如何?” 何箴箴愣了一下,虽然不太明白他的意思,但还是抱歉道:“对不起,我不能去。” 陆真又一次觉得意外,没有想到她竟然会拒绝他,甚至连理由都不先问一下就回绝他。过去三年,几乎从不曾对他提出过反对意见的何箴箴让陆真一时间有些不能适应。 他忍不住皱起眉头看着何箴箴:“箴箴,你这又是何必?j.l.c虽好,却未必适合你。” 何箴箴惊讶地看着他。 陆真看着何箴箴的表情,没有来由的,心中忽然升起一阵烦躁,他克制着,让自己用平静的口吻说道:“还是,你在怨我和芳菲么?箴箴,感情的事有时候很难说,但这件事在处理上我的确有些责任,希望你不要怨芳菲,她是无辜的。要是因为这件事赌气,对大家都没有好处。” “啊……”何箴箴迟疑了一下,不知道怎么话题突然跳到感情问题上。 只是这个犹豫的表情又让陆真敏锐地联想到其他,他不等何箴箴说话,立刻果断道:“那就是大赛的事情了?”陆真皱了下眉,但还是尽量用柔和的语气对她说道:“箴箴,这件事和芳菲没关系,是我干的。”说完,他立刻停下来,看着何箴箴。 何箴箴愣愣看着他,一副回不过神的表情。 陆真也静静看着她,像狩猎的野兽,突袭之后,冷静观察猎物的反应,伺机而动。 好一会儿,何箴箴才回过神,想到合同上规定她必须对这件事封口,她摇摇头回避开这些敏感的话题,只是简单道:“我不能去其他事务所。” “难道你还觉得j.l.c真的会录取你?”陆真挑挑眉,直觉她是在敷衍自己,语气上也就不自觉变得锋利。 何箴箴老老实实道:“我已经签合同了。” 陆真闻言一愣,随即皱起眉头:“j.l.c怎么可能?!谁和你签的?什么时候?” 何箴箴对陆真咄咄逼人的态度有些不习惯,但还是实话实说:“今天上午签的字。” “谁和你签的合同?” “梁商路。” 陆真听到和她签合同的人居然是梁商路,呆了一下。 但只是一瞬间,他就恢复如常,客气地对她笑笑:“能让梁师兄亲自和你签约,看来j.l.c很看重你。” 何箴箴笑笑没说话,通常她不知道怎么回答的时候就不说话。 然后是尴尬的沉默。 何箴箴不经意地瞥了一眼酒店大堂的某个方向,不过三秒,她的手机响了起来。 她接起手机,听了对方说话之后,说了一句“稍等”,把手机的话筒掩住,不好意思地看着陆真:“嗯,学长,学姐叫我呢,你找我还有其他事情吗?” 陆真绅士地对她比个“请”的手势。 何箴箴对着手机说道:“我马上过来。”说完,她站起来,对陆真点点头,往徐眉站的走廊转角处走过去。 第5章 看着何箴箴纤细的背影,陆真形容不出自己的心情。 徐眉来的那个电话是何箴箴的意思。虽然何箴箴表现得很自然,但他知道,是何箴箴漫不经心的那一瞥给了徐眉示意。尽量不让别人难堪,也不让自己尴尬,这是何箴箴一贯的行事风格。 陆真的眼神暗了暗,他克制着不让自己去想,脑海里却浮现四年前他作为学生会干部迎接新生入学时的何箴箴。作为大一新生,何箴箴一出现就惊艳了全系。当晚系里组织迎新会,已经有消息灵通的他系老鸟跑来蹲守,只为一睹何箴箴的芳容。 大学四年,说起何箴箴,都知道她长得漂亮、有才气、脾气好,只是,她从来不是风头人物。 陆真印象特别深,系里有个老师曾经评价何箴箴,论这行,何箴箴是老天赏饭吃的那种人,不过,胸无大志,可惜了。那个老师说这话时的表情,他至今都找不出一个词来形容,却一直都忘不了。 他看着何箴箴的背影,她是个好女孩,以后也会是个好女人,如果他能晚点遇到她…… 陆真垂下眼睛、收起手机,果断地起身离开酒店。 他从来不走回头路。 何箴箴跟徐眉一起去舞厅的路上。何箴箴正在喏喏挨训。 徐眉瞪她:“你们俩到底是谁劈的腿?!” “……学姐,你说话越来越难听了……” 徐眉没好气道:“这还嫌难听?我还有更难听的呢!还得我给你打电话找台阶下?!我还当是你骗婚骗财让人抓了现行,不得已落荒而逃呢。” “这不是没话说干坐着难受嘛。”何箴箴囧道,她最不擅长处理这种局面了。 “你替他着想,他可未必念你的好儿。”徐眉瞥了眼陆真头也不回离开的背影,那是一条狼。 她冷笑道:“他是来阻止你进j.l.c的吧?”过来的路上她才听说,何箴箴签了j.l.c。 何箴箴摸摸鼻子没说话。 徐眉没辙地拍拍她的脑袋:“让我说你什么好!简芳菲那白莲花儿妒忌心强,陆真又不是省油的灯,跟他们共事,够你喝一壶的。”说完,她摇摇头:“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竟然自己往狼窝里跳。j.l.c虽然是独立的建筑师事务所,但三个合伙人之一的简子颐却是东盛的少东,和东盛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纽约的总部、伦敦、斯德、北京的分部,都落在东盛自己的物业里,都是市中心黄金地段的商业大厦。 何箴箴搔搔头,坦白道:“他们平台好,给的钱多呀。” “要钱不要命!” 何箴箴漫不经心道:“不至于。现在她是陆真的女朋友,我又不是。” “东盛是她的地盘,小心被她玩死。” “不会。”何箴箴实事求是道:“我觉得她没那么坏。”简芳菲瞧她不顺眼,但那个人本质并不坏,做不出多恶毒的事。 “再说了,不管东盛还是j.l.c,都是她哥哥做主。” “那倒也是。”徐眉虽然在金融圈,也听过简子颐的大名,那个男人,不简单。 只是,徐眉还是忍不住提醒她:“凡事都有万一。” “那我就改行呗。”何箴箴无所谓道。 徐眉简直让何箴箴弄得没脾气,她摆摆手:“算了,不跟你扯这种糊涂账。” 她瞪她一眼:“说正经的,你到底上哪儿弄这么多钱?一个刚毕业的学生,东盛不可能给你那么多薪水。”她担心地看着她明艳的脸蛋儿,紧张道:“是不是有人欺负你……” “没有没有。”何箴箴连忙摆手,说道:“我签了五年的合同,五年后,如果我还想继续在这行干,除非j.l.c不要我,否则我还得继续给他们干十年。” 徐眉皱着眉头道:“你脑子进水了吧,这跟卖身有什么区别?” “哪有,十五年后,我还不到四十呐。” “……”徐眉无奈,半晌,她又道:“那也不可能一个月给你开几十万。”这妞一口气定了两套房子。 何箴箴道:“我这几年画图存了点钱,又预支了一些工资,足够交首付了。”她隐瞒了自己全款买房的事情,也隐瞒了一部分房子的数量。不是她不信任徐眉,而是里面牵扯到合同的问题,她解释不清。 说到这里,徐眉顿住脚步看着她:“你还打算继续当枪手?” 何箴箴摇摇头:“不啦。我已经签了东盛,他们给我薪水挺高的,再接私活,这样做不道德。” 不知道何箴箴从哪里总结的神逻辑,但徐眉还是松口气:“这还差不多。”这几年,何箴箴除了跟着导师画图,还私下替人画图当枪手,她其实挺替她惋惜,也替她担心。 何箴箴看着徐眉放心的表情,忍不住抱着她亲了一口:“嘻嘻,学姐最好了。” 挂心的事情有了答案,徐眉放松了心情,也就有了心情跟何箴箴嘻嘻哈哈,她点着她的脑门:“小样儿!”她晲何箴箴一眼:“算计得还挺精的,现在买房可是好时候。” 何箴箴眉开眼笑道:“听你说的呗。”徐眉在金融领域供职,专做房地产投资、融资,闲聊的时候和她说过,未来至少二十年会是房地产的黄金时代,她记住了。 徐眉无奈地点她的额头:“傻人有傻福。” “哪有,我才不傻……” 两人嘻嘻哈哈回了卡巴那,窈窕灵活的身影迅速淹没在热情的拉丁音乐与舞动的人群里。 安静的走廊里,一直静静等待电梯的修长男子面前,随着指示灯在一楼亮起,叮咚声后,华丽的鎏金镜面大门在他面前无声滑开。 梁商路正要从电梯里出来,一抬头看到站在门前的人,咧嘴笑出一口整齐的白牙:“正要下来迎你,怎么这么久?” 男人迈开长腿跨进电梯,淡淡道:“等电梯。” 电梯的门缓缓合上,遮住男人俊美淡漠的脸。 第6章 2. 何箴箴正式上班报道那天,还没进事务所,就在东盛大厦楼下让梁商路给截住。 “上车。”梁商路坐一辆suv的驾驶位,从窗户探出头对何箴箴说。 何箴箴惊讶地看着他:“梁总,什么事?” 梁商路挑挑眉:“让你上车你就上车。” 何箴箴愣了一下,指指大厦:“我还没上去报到……” 梁商路面无表情看着她:“你向谁报到?” “……”向他。 何箴箴摸摸鼻子,老老实实钻进车子的副驾驶。 梁商路将车子开到一家购物中心,带着何箴箴直奔户外运动区域。 在步行街,梁商路问何箴箴:“你喜欢哪个户外的牌子?” “无所谓吧。”对她而言,没什么区别。 梁商路带着她走进一家名叫peak performance的店:“挑双鞋,再挑身衣服。” 何箴箴被指挥得云山雾罩,她茫然道:“事务所对着装有特别要求吗?” 梁商路看看她身上的衬衫、西裤、坡跟船鞋,是规规矩矩的白领打扮,只是何箴箴长得实在明艳照人,所谓美女,裹麻袋也还是美女。 他搓搓下巴,坦率地赞美道:“很漂亮。不过,穿这身去山上的工地可不怎么样。” 你也没说上班第一天就要去工地啊……不过这话何箴箴可不敢说。 她走到鞋架前,随便拿起一只鞋,看到鞋子后面的价签,吓得立刻把鞋子放回去,嗬,好家伙,要两千多! 梁商路拿过来看了看:“这双不错啊,不喜欢?” 何箴箴咋舌道:“太贵了。”她随手拉出旁边架子上挂着的一条裤子,竟然四千多……简直我的妈! 梁商路莫名其妙:“好鞋当然贵。” 何箴箴只得道:“我没带那么多钱。” “……你出门不带钱?” “带啊。” “你带了多少?” “200。” “……”梁商路哭笑不得,摆摆手:“算了,这次算我送的,你赶紧挑。” “这样不合适。”何箴箴笑笑,客气地拒绝。 “那就从你薪水里扣。”梁商路不耐烦道。 何箴箴迟疑了一下,问道:“那我换个牌子行不行?” “随便你。”梁商路无所谓道:“你快点。” 正好旁边走过来一个店员,何箴箴拦住对方,客客气气地问:“你好。请问,双星的店在哪个位置?” 年轻的店员小姐脸上挂着客气的微笑:“抱歉小姐,我不太清楚。” “那361度呢?……”看着店员小姐迟疑的表情,何箴箴补充道:“李宁也行……” 店员小姐还没开口,梁商路拎着何箴箴就走。 离开peak performance一段距离,梁商路站定,双手环胸看着何箴箴:“你跟我作对是吧?” 何箴箴摇摇头:“我没有。” 梁商路挑挑眉。 何箴箴只得又说一遍:“真没有。”她看着梁商路,实事求是道:“真的太贵了,不是现在的我能消费得起的。”一条裤子四千多,一双鞋两千多,按照这个价位,这个店恐怕一件t恤也得小一千。那她买一身衣服得快一万了,虽然j.l.c给她开的薪水不低,也禁不起这么造。 梁商路深深看着何箴箴。 何箴箴坦率地回视他。 半晌,梁商路叹口气,投降:“算了,你随便挑吧。” 何箴箴也松了口气。 最后,她选了一件五分袖的针织衫、一条简洁大方的直筒牛仔裤,打完折一共不到五百块。买鞋的时候,梁商路提醒她,以后少不了跑工地、跑现场、上山下海、沙漠丛林……在梁商路扯得更离谱之前,何箴箴主动请教他买什么鞋合适。梁商路用孺子可教的眼神看她一眼,带着她回了peak performance。何箴箴借了梁商路的商场白金会员卡和品牌vip卡,在他的推荐下,买了一双优惠后大约一千多的中帮防水透气徒步鞋。 坐在车里,梁商路把车开上环路,瞥了眼何箴箴,他挑挑眉:“不心疼钱了?” “您不是说最近要天天跑工地、跑现场。” “你。”梁商路提醒道。 “你。”何箴箴无所谓地重复一遍。 何箴箴大大方方的态度让梁商路觉得挺舒服。 “不介意我放点摇滚吧?”他问她。他习惯开车放点热闹的音乐,提神。 “好啊。” 梁商路打开音响,妖异的音乐传出来。 何箴箴随意地看了操控台一眼:“喔,bjork呀。” 梁商路惊讶地看她一眼:“你也知道?”这个歌手的曲风比较特殊,目前在国内认可度尚且不高。 “听过几次。” “感觉怎么样?” “一般吧。”她对这种风格的歌没什么好恶,只是觉得挺特殊的,所以记住了。 梁商路看了眼不远处高悬的指示牌,打灯并线,准备出高速路口:“你平常喜欢听什么?” 何箴箴想了想:“好像没什么特别的喜好,一阵儿一阵儿的。” “那你最近听什么?” “ace of base。” 瑞典的乐团,也不是热门。 梁商路挑挑眉:“看不出,你涉猎还挺广泛的。” “谈不上,宿舍里有个同学爱看港剧,里面的歌大部分都好听,感兴趣的就找歌手的专辑听听。” 到底还是个年轻小女孩儿。 梁商路笑笑,看了眼她抱在怀里的纸袋子,里面装着她之前换下来的衣服。他忽然有点好奇:“你出门就带这么点钱?” “我想着够用就行了。”何箴箴囧道,谁知道竟然发生这种意外。 梁商路提醒道:“上班和念书还是有点区别。” 何箴箴点点头:“我办了信用卡,过段时间就能寄到了。” 梁商路挑挑眉:“想得挺细的。” 何箴箴笑呵呵的:“想细点没坏处。” 两人一路闲聊,既不会冷场,也不会太热烈,很快,梁商路将车开到郊区一个依山傍水的度假村酒店。 下了车,有两个男青年迎上来:“梁总。” 梁商路跟他们打过招呼,问道:“rex呢?” 其中一个男青年答道:“简总大约半个小时前已经走了。” “草图呢?” “简总留在房间里了。”承接酒店扩建工程后,酒店给事务所配了一个套间作为办公室。 梁商路点点头,指着何箴箴:“新同事,何箴箴,带着她去看现场。”说完,看了何箴箴一眼,邪恶地一笑:“不许怜香惜玉。” 何箴箴跟着两个师兄跑了整整一天,下午五点多才回度假村,虽然戴了帽子,一张脸仍晒得红扑扑的。 梁商路看着何箴箴挂着汗珠的脸蛋和胸前沉重的单反,笑出一口亮闪闪的白牙,不怀好意地问何箴箴:“感觉怎么样?” “周围环境很漂亮,场地很大。” “……”她的回答没有错,但和他想问的答案简直驴唇不对马嘴。梁商路要笑不笑看了她一眼。 何箴箴正把单反相机摘下来还给两个带她看现场的同事,完全没发现自己会错意。 这家伙! 梁商路脸上表情没什么变化,心里笑得不行。 等何箴箴上了副驾驶,梁商路准备上车的时候,那两个师弟谄媚地悄声问他:“师兄,有小何的电话吗?” “186xxxxxxxx。” 个子高的那个立刻皱起眉头:“师兄,这是你的号码。” “答对了。”梁商路瞥他们一眼:“不会等事务所更新通讯录啊!” 另外一个立刻抗议道:“师兄,不是你说的,先下手为强!” “你们不会自己跟她要。” 俩人理直气壮道:“那多没创意。” 梁商路简直要跌倒:“那你们自己想创意去吧。”说完开门钻进驾驶室,带着何箴箴扬长而去。 梁商路带着何箴箴整整跑了七天现场,看地形、和酒店方沟通需求、拍照片、收集资料。 最后一天中午收工后,梁商路带着何箴箴回了市区,眼看着东盛大厦就在眼前,梁商路问何箴箴:“等下跟事务所的同事见面,你紧张不紧张?” 何箴箴做了一个握拳缩肩的动作:“好紧张、好紧张、好紧张。” 梁商路照着她的后脑勺就是一记:“长本事了,敢拿我开涮!” 何箴箴慢吞吞道:“没有,我配合你呢。”相处了一个星期,何箴箴对梁商路的脾气摸了个七八分。这人喜欢抬杠,要是不想跟他杠下去,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高兴,但又不能太顺从。 梁商路看后视镜的时候瞥了何箴箴一眼,果然又看到她脸上又出现那种特有的认真又漫不经心的表情,他心念动了动,到了嘴边的话还是给吞了回去。 到了东盛楼下的时候,梁商路接了个电话。 听对方说了几句之后,梁商路简洁道:“我也马上就到了。” 说完,他挂上电话、将车停稳,招呼何箴箴下来。 他把车钥匙抛给何箴箴:“帮我把车开到b3-e区,45号车位。”何箴箴有驾照,这几天在度假村里,他让她开了几次车。何箴箴技术一般,但独自上路没问题。 “好。”何箴箴接住车钥匙。 “你停了车自己上来,知道几楼吧。” “b座15楼。”那一层楼都是j.l.c的办公区。 “记得把后座的图纸和文件都带上来。”梁商路交代完,匆匆进了大厦。 坐电梯上15楼,进了事务所,梁商路问前台:“kathy,rex上来了吗?” “简总还没有来。” “等他上来,说我在办公室呢。” “ok。”kathy刚说完,又有人从大门进来,是事务所的景观师黎白和建筑师林念萧。 一见到梁商路,黎白对林念萧说:“我说是梁总没错吧。” 梁商路挑挑眉。 黎白笑道:“刚才在楼下我看到有个女孩子开的车好像是你的,念萧非说我看错了。” 梁商路耸耸肩:“眼睛还挺尖的,是我让她帮我停车去了。” 林念萧道:“老大,你要不要这么夸张,女朋友一次比一次漂亮。这种好事儿,我们怎么遇不到?” 黎白也笑道:“梁总,下次再有这么漂亮的姑娘,也给我们介绍介绍呗。” 梁商路耸耸肩:“等会儿你们自己问她呗。” 俩人还没说话,从办公区来前台要快递的会计师卢纹走出来接话茬道:“你能有这好心眼儿?” 梁商路苦笑道:“卢姐,你每天不损我几句就不痛快是不是?” 卢纹不客气滴拍他的后背一下:“对你这种情场浪子,没什么好客气的。要我说,好好的姑娘,与其让你祸害,还真不如介绍给所里的这几个书呆子。”卢纹是个年近四十的职业女性,美国常春藤名校会计专业毕业,从事务所组建就一直担任会计,深受j.l.c三个创建合伙人的信任,这几年事务所承接了大量国内的工程,被调来国内主持财务工作,整个事务所,除了hr部门经理,只有她敢拍着桌子跟三个老板叫板,与他们说话也随意得多。 梁商路苦笑道:“卢姐,这次你真误会了,那是咱们事务所的同事。” “同事?”卢纹皱了皱眉头:“你小子又诓人!”事务所的姑娘就那么几个,虽然都长得不错,但都是熟人了,就算化了妆,林念萧和黎白也不至于认不出来。 梁商路喊冤道:“真是同事,就是何箴箴,这几天我带着她跑度假村现场来着,他们没见过罢了。” 这事儿卢纹倒是知道,她忍不住瞪他一眼,上班第一天,还没报到就把人家给劫走,气得hr的德国佬tim直跳脚,跟她叨叨了好几天。 “你还好意思说!”她瞪他一眼,问道:“那人呢?” 梁商路也正奇怪:“谁知道这丫头搞什么鬼,这么半天了还不上来,停个车而已……” 他话音没落,就见何箴箴背着图纸桶走了进来,手里抱着装了资料的文件袋,脸色发白,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除了梁商路,在场的人都用惊艳的表情看着何箴箴。 梁商路皱起眉头走上前:“你搞什么鬼!这么半天才上来?” 何箴箴见了他,立刻一脸心虚:“呃……” “呃什么呃!” 何箴箴迟疑了一下,仿佛下定了决心,露出一个壮士断腕的表情,一脸愧疚地看着他说道:“梁总,对不起,呃,我不小心把你车给撞了……” “撞就撞了,你磨蹭什么……你说什么?!” 梁商路瞪着何箴箴。 何箴箴摸摸鼻子,诚恳道:“真对不起,修车钱,能不能从我薪水里分期扣?” “你真把车撞了?!”梁商路不可思议地瞪着何箴箴老老实实地冲他点头,他觉得额角的青筋都要曲张了:“我刚换的新车!” 何箴箴尴尬又惭愧地看着他。 梁商路涌到嘴边的脏话又给硬生生咽了回去,他揉揉抽痛的额角,苦笑道:“在哪儿撞的?” “停车场。” “哪个区域?” “b3-e区。” 高管停车区,有可能是认识的。 “和什么车撞上的?” “一辆大qq。” 第7章 “大qq?”坐在办公桌后面,梁商路面无表情瞪着何箴箴。 何箴箴站在他对面,尴尬地看他一眼,又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坐在旁边气质清冷的男人,她也没想到她会这么倒霉,撞车撞到大boss身上……这一次,她也实在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 幸而,梁商路也没指望她回答。 他没辙地看她一眼,问坐在对面的男人:“你没事吧?” 简子颐淡淡道:“我没事。” 梁商路点点头,伸手要去打电话,被简子颐阻止:“我已经让小陈去处理了。” “ok。”梁商路靠回椅背,抬头看了眼何箴箴,无奈地摆摆手:“你先出去吧,我让秘书带你去跟hr报到。” 何箴箴感激地看他一眼,对简子颐尴尬地点个头,转身准备出去。 简子颐忽然开口叫住她:“何箴箴。” 何箴箴停下脚步回过身,疑惑地看着他:“简总。” 简子颐淡淡打量了她一下,问道:“觉得委屈吗?” 何箴箴愣了一下,原本有些疑惑的眼神迎上简子颐的目光,那双清冷的眼睛深邃、锐利、没有一丝感情。一瞬间,何箴箴明白了他在问什么。 她放松下来,笑笑:“不会啊。”说完,她有礼貌地询问道:“简总还有其他事情吗?” 简子颐淡淡道:“没事了,你出去吧。” 何箴箴离开后,梁商路挑挑眉:“你还真是冷酷。” 简子颐没说话,他的思绪还停留在何箴箴的眼睛上,他并没有错过何箴箴一瞬间眼神的变化,她是真的不在乎。 是真心?演技? 简子颐微微眯了眯眼睛,何箴箴,不论她是不是真的豁达,至少,很聪慧。 他问梁商路:“这几天怎么样?” 梁商路坦言:“听话、韧性好,能吃苦,沟通能力也不错,心思细,就是脾气比较温吞。”他回想在度假村这几天,烈日炎炎,安排何箴箴做什么,她就做什么,整理文件、沟通客户需求、翻译材料、跑现场,从早到晚马不停蹄,以一个新人而言,他给她的工作量相当大,何箴箴体力不行的时候也不会刻意装坚强,但也不会怎样叫苦。对于一个长相出挑、颇有才气、初出茅庐的女孩子而言,这相当难得。 梁商路对何箴箴的印象不错。 心念微动,简子颐看了他一眼:“你给她看过草图了?” 梁商路挑挑眉:“还没有,不过有这个打算。”说完,他看他一眼:“你改主意了?” “那就尽快把草图给她。”简子颐简洁道。 梁商路看着简子颐的表情,眉头挑得更高,眼底流露出一丝兴味:“你打算自己带她?” 简子颐淡淡看了梁商路一眼:“这不是你打的主意。” 梁商路邪气地笑笑,简子颐何其敏锐,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瞒着。 “我是打算拖你下水,只是没想到,你竟然自甘上套。”他好奇道:“我只是好奇,什么让你改变了主意。” “不着急。”简子颐淡道,想起早上遇到小妹和男朋友陆真通电话时的表情,再想起何箴箴无所谓的眼神和语气。 “看着没什么上进心。”简子颐抚着右手的手腕,沉思片刻,下结论:“给她点压力试试。”也许,这样效果会更好…… “行。”梁商路干脆道,脑海里却掠过何箴箴漫不经心的样子,一个长了一副有攻击性的美貌的女孩子,却有一双与世无争的眼神,这让他觉得很神秘。给她压力……有用吗? 他问简子颐:“你自己带芳菲?” 简子颐淡淡道:“先让她去跟小林画一段时间图。” 梁商路挑挑眉:“那是你妹妹。” 简子颐没什么语气地道“就是因为她是我妹妹。” 梁商路耸耸肩没说话,这是他们自己家的事,他作为外人,只能点到为止。 两人又谈了点公事之后,简子颐便离开了。 送走简子颐,梁商路回办公室的时候,经过档案区,看到何箴箴正认真地整理从度假村带回来的资料。 他想着何箴箴知道自己撞的是简子颐的英菲尼迪后那副“惨了”的表情,如果不是在公共办公区,他真想捶地大笑。 大qq?亏她想得出来! 第8章 “路哥?”一个柔和的嗓音带着淡淡的惊讶传过来,打断梁商路的思绪,他收敛了眼底的笑意,转过头来,看着对面朝自己走过来的女孩子,梁商路迎上去,露出兄长式的笑容:“小菲,好久不见。” 寒暄了几句之后,梁商路笑道:“终于知道来见我了?我以为你忘了我也是事务所老板了。” 简芳菲娇嗔道:“谁让你一连好几天都不见人影。” 梁商路耸耸肩带着简芳菲回自己的办公室:“忙呗。怎么样,来上班这几天,感觉如何?” 简芳菲经过档案室的时候,隔着半开的百叶窗,看着伏在长桌上替照片做备注的美丽女孩子,漫不经心道:“还行吧……” 梁商路看着简芳菲走神的表情,目光闪了闪,若无其事地揽过她的肩:“晚上一起吃个饭?” “不行,我晚上有约了。”简芳菲回过神,冲着梁商路甜甜一笑。 回到办公室,梁商路叮嘱秘书:“我和芳菲说话,没要紧的事,先不要来打搅。” 将简芳菲让进会客区的沙发里坐下,他走到小吧台问简芳菲:“要茶还是咖啡?” “咖啡。” 梁商路倒了两杯咖啡端到会客区,将一杯咖啡递到简芳菲面前:“和你哥一起过来的?” “切。”简芳菲俏皮地翻个白眼:“谁跟他一起过来。” 梁商路搓搓下巴:“嗯,和你哥闹脾气了。” 简芳菲撇撇嘴,忽然变个表情,眼神亮晶晶地看着梁商路。 梁商路仿佛早就预料到一样,闲闲地摆摆手:“拍马屁就不用了,这事儿我做不了主。” 简芳菲挑挑眉:“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梁商路舒服地靠进沙发里端着咖啡慢慢喝一口:“让你跟着小林去画图是你哥的意思,别说跟着我,就算你跑去伦敦求henrik,也得在那边跟着绘图师或者建筑师画图。” 简芳菲立刻泄了气:“讨厌……” 梁商路看着简芳菲孩子气的表情,摇摇头:“你呀。” 他端起咖啡慢慢地喝着,淡淡道:“小菲,别怨你哥,这次我也不帮你。你知道为什么吗?” 简芳菲立刻不说话了。坐在沙发里,倔强地抿着嘴。 梁商路严肃地说:“看来你也明白,那事儿你做得有点过了。” 简芳菲还是不说话,眼眶微微发红。 梁商路在心里叹口气,简芳菲是朵温室里的天之骄花,也是贪玩的孩子,没坏心眼儿,论才气,她不缺,只是,爱情让她迷住了眼睛,妒忌占了上风。 看着简芳菲脸上因为羞愧而显得屈辱的表情,他想,还来得及,趁着现在让她吃点苦头也好。 梁商路和缓了脸上的严厉,揉揉她的头,柔声道:“你哥也是为你好。” 简芳菲沉默半晌,低声道:“嗯,我知道。可是……”简芳菲张开嘴,顿了顿,却没有说下去。 见她还是很消沉,梁商路劝道:“练练基本功没坏处,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而且这也是个和同事打成一片的好机会。” 简芳菲打起精神,对他扮个鬼脸:“我哥给了多少好处收买你当说客。” 梁商路弹她的脑门:“小丫头!” “算了,看在你这个说客这么帅的份上,这次我就饶过他。”简芳菲嘟囔:“画图多无聊啊……” 梁商路哭笑不得,他提醒道:“你的身份是子颐的妹妹,和大家打成一片,对你只有好处。”简子颐有什么打算,他多多少少猜到一些。 简芳菲只能不情愿地点点头:“我知道了。”她想了想,补充道:“那我不要跟他。” 她抱住梁商路的胳膊,甜甜地笑:“我想跟你的组。” 梁商路点着她的头,不客气道:“我看你是想跟陆真一组才是真的。” 简芳菲害羞地笑,却没有否认。 梁商路笑着摇摇头:“行了,你目的达到了,赶紧闪吧,我还有正事呢。” 简芳菲笑嘻嘻地说:“谢谢路哥。”说完,跳起来,高高兴兴离开梁商路的办公室。 梁商路看着简芳菲轻快的背影,笑着摇摇头,真是个孩子。 离开事务所,简芳菲给陆真打电话,电话一接通,她就轻快地说:“陆真,我和路哥说好了,他带我,以后,我们能一起工作了。” 电话那边,陆真正在开会,他跟着事务所的资深建筑师正在和客户沟通设计图纸的修改情况,向对方传达一个歉意的眼神,他离开会议室,才轻声对简芳菲说:“小菲,我现在在开会,等下我回电话给你好吗?” 简芳菲怔了一下,声音低了一些:“我只是想告诉你这个好消息。” 陆真温和地说:“我也很开心,但是,我现在正在和客户开会,还有陈姐也在,没办法和你聊太久。小菲,等我回去好吗?” 简芳菲点点头,轻声说:“对不起。” 陆真微微一笑:“没关系。” 等陆真收了线,简芳菲按掉已经是忙音的手机,走进电梯按下b3的按钮,电梯墙面上落地的镜子映出她的样子,她看着里面那个女孩子的眼神,那是她的眼睛,里面流露出的神情却连她自己都形容不出来。 简芳菲慢慢转过身,垂下眼睛,她知道大哥说的没错,梁商路的话也没错,只是,档案室里那个窈窕的身影像是一根刺,让她坐立不安。 第9章 何箴箴一直工作到快下班才把最后一批照片整理好。她拿去交给梁商路的时候,梁商路问她:“对那片场地熟悉了?” 何箴箴想了想答道:“差不多吧。” 梁商路点点头,把桌子上的一摞图纸递给她:“拿回去看看这个。” 何箴箴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把图纸接了过去,随手打开,立刻被上面的建筑草图吸引,她看到上面写着云华山庄,正是这几天梁商路带着她去看现场的那个度假村酒店。 虽然有些疑惑,但她还是老老实实带回家去。 隔天早上一上班,梁商路问她:“图纸看完了吗?” “看完了。”何箴箴答道。 梁商路又问她:“感觉怎么样?” “非常棒!”说到那组设计草图,何箴箴眼睛放光:“简直太棒了!”虽然只是草图,但太让人惊艳了,简直巧夺天工,令人一眼难忘,不知道是谁的手手笔。 梁商路点点头: “你不是看过云华山庄的现场了么,给你一个星期时间,去再画一张设计草图出来。” 啊?!何箴箴听得一呆。 不等何箴箴说话,梁商路又补充一句:“以整个扩建区域为基础,我要你出建筑群设计草图。” 何箴箴呆呆地看着他。 梁商路挑挑眉:“时间不够?那就给你两个星期。” “呃……不是时间问题。” “那是什么问题?”梁商路看着她。 何箴箴犹豫了一下,老老实实道:“我画不出来。” 梁商路眉头拧成一团:“你说什么?” 既然已经说出来了,何箴箴也就没了顾忌,她坦白道:“boss,我画不出来。” 梁商路差点从椅子上跌下来:“你再说一遍?!” 何箴箴惭愧道:“boss,你之前给我看的那组图太优了,如果让我画,我会总是想着那幅设计图,那结果不是下意识抄袭就是画不出来。” 梁商路哭笑不得:“你还真老实啊。” “呃……骗老板不好吧。”何箴箴答道。 梁商路挑挑眉,抛出一个非常有吸引力的诱饵:“你随便画,只要画出的图我满意,就用你的。”对于一个新人菜鸟而言,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白痴都知道要好好抓住。 但何箴箴摇摇头:“我认真画也画不出来。”想了想,她看了梁商路一眼,小心翼翼地问:“梁总,你……对那幅草图不满意吗?” 梁商路皱眉:“干嘛这么问?” 何箴箴斟酌了一下语言,婉转道:“如果您对这幅设计图真的不满意,可以和原设计者沟通一下,让他修改修改。反正还只是草图阶段。如果放弃这个设计,实在太可惜了。”何箴箴在脑海里将这几天看到的现场与草图上的设计结合起来模拟了一下,真的非常棒!她不明白梁商路为什么不愿意用。 她竟然还替别人做起推销来了! 梁商路简直要气笑了。 他头痛地揉揉额角,没好气地讽刺道:“你还真是挺替公司着想的啊。” “呃……应该的。”何箴箴硬着头皮道。她听得出梁商路语气里的嘲讽,但她确实觉得,打死她也画不出来比这个更好的设计来。 梁商路一口血顶在肺里进不去、出不来,他敲敲桌子:“何箴箴你挣点气行不行!” 挨训了。 何箴箴不敢说话了,只能老老实实低着头。 梁商路看着何箴箴无辜又不解的样子,真是气也不是、骂也不是,最后他没好气地挥挥手:“算了,你先出去干活吧。” 眼不见心不烦! 第10章 何箴箴乖乖出了梁商路的办公室。 门口,梁商路的秘书tina看着何箴箴凄惨的表情,凑过来小声问:“小美女,被梁总削了?” 何箴箴扮个鬼脸:“削惨了。”而且还被削得糊里糊涂。 tina被何箴箴可爱的表情和语气逗得直笑,一下子就对这个艳丽的女孩子感觉亲近起来。 她安慰地拍拍她的肩:“没事,梁总通常雷声大雨点小,只要不是被简总削就ok。” 何箴箴感激地看着tina:“谢谢tina姐。” “咦?你怎么知道我叫tina?”tina惊讶地看着何箴箴。 何箴箴笑眯眯道:“上次我听到过梁总叫你。” tina恍然,这些日子,梁商路带着何箴箴早出晚归,事务所的人几乎都没有见过新人何箴箴。只有前天晚上,因为有公事要处理,她留在办公室等着梁商路回来,才看到了何箴箴。她还记得当时见到何箴箴时候,那种惊艳的感觉,虽然只是惊鸿一瞥。 只是,她没想到,何箴箴竟然只听梁商路叫过一次,就记住了她的名字。连昨天带着何箴箴去找hr报到,她也都没有提过自己的名字。 tina笑着说:“行政那边已经替你安排好了座位,我带你过去,顺便帮你介绍事务所同事。” 何箴箴有些顾虑地看了梁商路办公室的门一眼,问道:“会不会影响你工作?” tina笑道:“没关系,除了内勤和市场,设计部新人入职一般都是我带着跟大家见面。” 她带着何箴箴去办公区,一边向她介绍说:“咱们这里是j.l.c北京分部,总部在伦敦,纽约还有一个分部。组建事务所的boss有三个,其中有两个你见过,一位是梁总,一位是简总,还有一位n,他现在在伦敦。j.l.c的人都很好,不用担心。” 带着何箴箴到各个部门走了一趟,最后,tina将她带进了设计部:“建筑师通常不坐班,今天有三个人在。” 她指着在座的两男一女:“梁经成、裴元明、胡海丽。”然后指指一个靠着窗户的座位:“这是你的位置。” 互相打过招呼,年龄最大的梁经成对着tina笑道:“我们还以为你们从市场部脱不了身,正商量着营救去呢。” tina笑道:“好好保护小美女。” 几个人寒暄了几句之后,tina准备离开。 何箴箴送tina到门口,tina笑着说:“市场部的同事比较年轻,爱玩,其实人不坏。” 何箴箴点点头:“我明白,谢谢tina姐。” “不客气。”tina笑笑,看着何箴箴欲言又止的表情,和气地问:“还有什么事情吗?” 何箴箴迟疑了一下,笑笑,问tina道:“tina姐知道谁是rax吗?”她记得梁商路给她看得那组云华山庄扩建设计草图,每张右下角上的签名都是rax。 tina答道:“rax就是简总呀。怎么了?” 简总!简子颐! 何箴箴连忙摆摆手,随便想了个借口道:“没事,就是随便问问,我昨天在档案室整理资料,听到有路过的人说rax的设计是事务所最棒的,所以就好奇问一句。” tina笑道:“简总的设计自然没的说,如果你有兴趣,资料室有他过去设计的图集,你可以拿来看。” “谢谢tina姐。” “别客气。” 送走tina,何箴箴松口气,苦笑,给她看了简子颐的设计之后,再让她画张设计图出来? ……这个主意简直太坑人了! 第11章 何箴箴感慨梁商路坑人的时候,梁商路正在打电话跟简子颐诉苦:“不争气,太不争气了!我就没遇到过这么不争气的人!” 简子颐听着电话,慢慢翻动办公桌上的图集,里面是何箴箴大学四年画过的图纸,有她的专业课作业、替导师做项目的图,甚至当枪手画的图。 等梁商路的怨气发泄得差不多,喘息的空当,他淡淡道:“你现在安排她做什么呢?” “我让她也跟着小林画图去了。”梁商路没好气道。 “见到小菲了?” “没有,小菲跟着小林出去了,等下午回来应该就会见到。”梁商路说道:“不过,我觉得让不让她们两个共事意义不大。” 简子颐挑挑眉,一针见血道:“何箴箴。” 梁商路无奈道:“何箴箴打马虎眼、装傻的本事一流。” “那不是很好。”简子颐漫不经心道。在他看来,何箴箴越不在意越好。 梁商路自然明白简子颐的意思,只是,他想起何箴箴温吞的样子,总觉得有种得过且过的味道,也许是他的错觉…… 靠进皮椅,梁商路仰头看着天花板,提醒简子颐:“你的计划也许会失败也不一定。” 简子颐从何箴箴设计课程的作业里抽出几副图,是她大二时候的作品,看得出笔法还很稚嫩,但创思很有趣。 他漫不经心道:“反正也没有损失不是么?” “那倒是。”梁商路耸耸肩,想到一件事,他问道:“对了,你的手好点没?” “没事了。” “你去医院了?” 简子颐没说话。 梁商路提醒道:“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你最好去看一看。” 简子颐淡淡道:“我心里有数。” 挂了电话,简子颐看着桌子上的图纸,修长的手指慢慢掠过右下角的签字。容貌艳丽、性格温吞的何箴箴,竟然写了一手清冷锋利的好字。 那天撞车的情景还历历在目。 论理说起来,这事不怪何箴箴,是他当时想事情走神了,车子又恰恰处在对方盲区的位置。让他留下印象的是,何箴箴当时反应相当快,刹车、掰轮,动作果断、毫不拖泥带水,要不然两辆车不会只是轻微剐蹭。后来听梁商路的意思,何箴箴大学毕业前才刚刚拿下驾照。 聪慧有余、野心不足吗?…… 简子颐勾起薄唇,淡漠地笑了笑,有意思。 ************************************************************************* 何箴箴进入事务所一个月已经与j.l.c的同事混得很熟,最熟的老板是梁商路,因为天天见;最陌生的是长期在欧洲的henrik. cen,从来没见过;但最神秘的却是简子颐,传说太多、真假难辨。她只见过简子颐一次,就是撞他车的那天。据说,简子颐因为还要主持东盛的事务,非常忙碌,这几年主动参与设计的时候并不多,这一次云华山庄度假村的case,因为是他当年在国内念书时的导师特别拜托才画了设计草图。那天,他就是因为要跟梁商路谈这个项目才过来的,结果,还让她给撞了…… 何箴箴摸摸鼻子,至今想起这件事还是觉得很囧,其实她也很倒霉好不好,谁知道简子颐会从莫名其妙的角落窜出来…… 昨天替师兄跑腿送文件路过梁商路的办公室,还听到梁商路在跟秘书tina抱怨,说简子颐一直没去医院复诊。不知道是不是那天撞车受了伤。 幸好不用她赔修车费和医药费。 何箴箴将绘好的图片保存起来,建立新的图档准备画下一张,看着空白的电脑屏幕,她叹口气,简家人一定与她八字不合啊…… 也许徐眉学姐说的对,进j.l.c真是不太明智…… 可是,那份合约真的很诱人!怎么算,她都占便宜。 何箴箴敲敲脑袋,人为财死,人为财死啊! 第12章 何箴箴正在自我反省的时候,梁商路打内线电话过来叫她到自己办公室来一趟。 何箴箴离开绘图室,经过茶水间的时候,遇到简芳菲和陆真在里面说话,见到她,两个人不约而同停下来看着她。 何箴箴对他们笑笑,打个招呼越过去准备去梁商路的办公室。没走几步就听后面传来简芳菲的声音。 “箴箴。”简芳菲叫住她。 “嗯?”何箴箴回过头询问地看着她。 简芳菲看着何箴箴回头的不经意间流露出妩媚,她的眉头不自觉微微皱了一下,只是一个刹那而已,她的脸上已经又漾起甜甜的笑容,转头跟陆真说:“我和她说几句话。” 陆真点点头,靠着咖啡台的修长身躯直起来,对她浅浅一笑,说道:“我先回去了,我那边还有事情。” 说完,他端着咖啡杯率先走出来,经过何箴箴的时候,对她淡淡点个头,便头也不回地离开。 等陆真离开,简芳菲走到何箴箴面前,看着她,柔声问:“我无意中听路哥说,前短时间,我哥撞了你,你没事吧?” “呃?”那是一个月前的事了。不过何箴箴只是无所谓道:“没事。当时我也有错,如果我小心点就好了。” 简芳菲柔柔地说:“没事就好。”说完,她又问何箴箴道:“你收到班长的消息了吗?毕业旅行定在门头沟灵山,下个星期五晚上出发,周日回。” “我收到了。” “你去吗?” “我应该不去。” “为什么?”简芳菲皱起淡柔精致的柳眉,她犹豫地一下,咬着唇看着何箴箴,小声问:“是因为我和陆真吗……如果是的话,我们……” “不是啦。”何箴箴愣了愣,大大咧咧笑道:“和你们没关系啦。” “那为什么你不肯去……” “呃……”她和徐眉约好了要去建材市场,不过这种事没必要说出来。何箴箴顿了一下,正打算随便找个理由搪塞过去,还没开口,走廊尽头梁商路从办公室走出来,看到她们,拧起眉头:“何箴箴,搞什么鬼,叫你过来一趟,慢吞吞的。” 何箴箴连忙道:“梁总,我马上来。”说完,她对简芳菲吐吐舌头,小声道:“不和你说啦,我先过去,不然梁总又要骂人了。” 说完,不等简芳菲回答,她一溜小跑到梁商路那里。 简芳菲不远不近看着何箴箴举起手,喏喏地跟梁商路做出道歉的动作,不知道梁商路说了一句什么,何箴箴垂头丧气跟在他身后进了办公室。 简芳菲冷冷地垂下眼睫,半晌,转身离开。 ****************************************************************** 办公室里,梁商路同何箴箴谈话:“明天开始,你调去云华那个项目上去,替子颐当一段时间助手。”不等何箴箴说话,他继续道:“用不着担心,组里重要的事情都有资深建筑师在做,你的工作就是给子颐当跟班,替他跑跑腿、打打杂,难度并不高。”他面不改色地骗人。 何箴箴完全不疑有他,答道:“好的。” “子颐的设计草图已经画完,你除了用电脑替他把草图制成电子文档,还要协助他完成修改工作。” “好的。” “子颐的要求比较高,工作强度会很大。” “我明白。” 梁商路看着何箴箴温顺的样子,挑挑眉:“你没有什么问题吗?” “呃……”何箴箴看了梁商路一眼,“没问题”三个字到了嘴边又生生吞回去,生硬地转个弯道:“我现在手上还有三张图没有画完,嗯……就算熬通宵也完不成。”她想了一个现成的问题出来。 “绘图室那边已经安排好,小菲会接手你剩下的工作。” 呃?……何箴箴在心里摸摸鼻子,当做没听到那个名字吧。 “还有问题吗?” 还有? 何箴箴小心翼翼地看了梁商路一眼,对方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她想了想,问道:“我要在事务所这边协助还是要跟在简总身边?” 简子颐除了是事务所合伙人,还是东盛的老总,他并不常在事务所,听说还常常当空中飞人。 “跟他走,这段时间,他去哪儿,你去哪儿。他会随时把工作交给你。事务所会替你配一部手提mac,方便你工作。” “谢谢。”何箴箴感激道。 梁商路点点头,看着她。 何箴箴只得继续想了想,然后她想到一个严肃的问题,她肃然问道:“梁总,这算出外勤吗?” 这算什么问题?!梁商路挑挑眉。 何箴箴顿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如果算出外勤的话,车马费是给报销的……” 梁商路咬着牙道:“算。” 何箴箴松口气:“谢谢梁总。” “不客气。”梁商路的话几乎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挤出来:“你还有其他问题吗?” 何箴箴呆了呆,努力想了想,这次,她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可以问,虽然梁商路的表情显然并不这样认为,但她还是大着胆子回答道:“没有了……” 梁商路面无表情地把身体靠进皮椅里,签字笔在手上耍出华丽的笔花,他在心里默默数到十三,总算把胸口那股浊气慢慢吐了出来。 他冲着何箴箴笑笑:“你不问问为什么突然把你一个菜鸟调去给简子颐当助手吗?” 何箴箴疑惑地看着他,迟疑了一下,似乎在斟酌遣词用句,然后,她慢慢答道:“呃……我觉得,通常员工要服从领导的安排才不会被炒鱿鱼……。”一边回答,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梁商路脸色的变化。 梁商路:“……” 第13章 他要掐死她!他要掐死她! 看着何箴箴脸上“难道不是这样吗?”的表情,梁商路颓废地想,如果作为旁观者,他一定会为这段对话爆笑到躺在地上,但作为当事人,而且是屡屡踢到铁板的当事人,他现在只想活活掐死何箴箴。 瞪着何箴箴半晌,梁商路忽然抬手抚住额头,闷闷地笑了起来。 何箴箴吓了一跳,心惊肉跳地看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梁商路低声笑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看着何箴箴一副看起来镇定眼睛里却充满警惕,仿佛随时可以拔腿就跑的表情,他“噗嗤”又笑了出来。 “梁总?……”何箴箴小心翼翼地叫他。 梁商路眼角眉梢全是笑,真是败给她了! 他无奈地点着额角,用一副“料定”的口气调侃着道:“我想,你大概也不会想到要问,我为什么突然不带你了,是吧。” 他问了一个疑问句,却用了肯定的语气。 何箴箴没说话,她觉得,他应该没想要她回答,她也……确实没想过要问这个问题! 梁商路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真是,败给她了! 梁商路忽然觉得自己刚才简直浪费感情!一想到自己刚才的样子,简直像个故作深沉的白痴。 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梁商路越来越明白,跟何箴箴来勾心斗角这套,根本行不通不说,常常还会被她气个半死。 他摆摆手,索性直接告诉她:“纽约那边的事务所接了一个case,项目很大,我必须过去主持。henrik忙完手头的事情会飞过来和子颐一同主持日常工作。在这之前,子颐既要顾着东盛又要顾着事务所这边,他身体不好,需要有个助手。”他隐瞒了部分事实没有说。 何箴箴没说话,老老实实地听着。 梁商路已经放弃等着何箴箴提问,他索性把能说的都交代清楚:“小陈虽然是他的秘书,但他的工作量已经很大,而且,他是专职秘书,本身并不是学建筑的。你手快、制图利索,又对云华山庄这个项目熟悉,虽然是个菜鸟,但在设计方面还算有点天分,跟着简子颐,能替他出活,他也能带带你,这也是子颐的意思。”梁商路顿了一下,补充道:“你性子软,但韧性强,子颐脾气上来了,刻薄你几句,估计你扛得住,不至于哭着喊着撂挑子。” 说到这里,梁商路突然咧嘴笑出一口白牙:“对了,你长得漂亮、英文不错,我看你的档案里写着,你大学时候还去社区做义工教过老头老太太跳拉丁,那估计临时替他充个女伴什么的也能凑合。” 他胳膊肘支在办公桌上,双手插指托着下巴:“何箴箴,珍惜这个机会吧。算你幸运,能让简子颐亲自带的人,已经好几年没出现过了。” 想了想,他又补充了一句:“连小菲,他都没说要亲自带。”一边说,梁商路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何箴箴的表情。 何箴箴只是摸摸鼻子,答道:“梁总,您这样说,让我很紧张。” 梁商路挑挑眉:“是吗?” 何箴箴苦笑道:“是。” 梁商路耸耸肩:“那你最好早点调整好自己的状态,因为明天你就得去找简子颐报到。” 何箴箴愣了愣,不太确定自己是不是从梁商路的肢体语言里看到了一丝幸灾乐祸的意思。就在她正在心里权衡判断的时候,梁商路已经对她摆摆手:“好了,没事了,你出去吧。” “呃……好的,梁总。”虽然还有些疑惑,但何箴箴仍然老老实实站起来,对梁商路点了下头,慢慢走了出去。 梁商路看着何箴箴离开的背影,临走时,何箴箴充满疑问的表情,他全看在眼里。 但她不问,他自然也没有义务上赶着回答她不是? 他搓搓下巴,脑海里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浮现出简子颐总是冷清清、没什么情绪的脸。 也许……也许…… 梁商路忽然觉得心情好了一些,他苦中作乐地想:简子颐,让你尝尝这个滋味也不错。 第14章 手快、制图又利索的人,在事务所有好几个,各个比她资历深、经验丰富。 回到绘图室,何箴箴还没在座位上坐下,简芳菲走过来,柔柔弱弱地对她微笑:“箴箴,林师兄说,你手里的图要移交给我来做。” 何箴箴歉意地看她一眼:“你稍等,我马上上传到服务器。” 简芳菲露出甜而纯美的笑涡,体贴地说道:“不用着急,你下班前传给我就ok。”说完,她顿了一下,用带着同情味道的语气轻声跟何箴箴说:“跟着我哥工作会蛮辛苦的。不过我哥虽然看着有点冷,人其实很好。”她俏皮地冲着何箴箴眨眨眼睛:“如果他吼你,你告诉我,我替你吼回去。” 声音不大不小,俏皮的语气像和大学的好朋友分享秘密,在安静的绘图室里,让何箴箴听得一清二楚,也让另外两名正在绘图的设计师听得一清二楚。 何箴箴愣了一下,露出一个苦哈哈的笑容:“不会吧……” 简芳菲安慰地笑道:“放心,我哥他很少吼人的。” 何箴箴拍拍胸口,慢吞吞地问:“呃……不像老胡头儿那样吧……”她说的是系上有名的老古板,教建筑制图,号称挂科天皇,能把唯一的一毫米差错从错综复杂的图纸里鸡蛋挑骨头,期末考,属他这门专业课挂科率最高,曾在全系的欢呼中退休的第二天在全系的哀号中返聘,据说目前还在学校里称霸,令无数学弟学妹竞折科。 简芳菲抿着嘴笑:“比他强多了。” 何箴箴松口气,垮下肩膀,没精打采地说:“那就好。” 她小声跟简芳菲说:“我当年被老胡头儿k得超惨,人生最惨、没有更惨!三幅图里有两幅要折,每次上他的课,我都胃疼。”何箴箴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 简芳菲心有戚戚焉:“全系就他最变态了。”简芳菲说完,顿了一下,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又把话题扯回到简子颐身上:“但我哥念书时候,据说跟老胡头关系最好。” “还是宋导好,幽默又和气。”何箴箴叹口气。 简芳菲赞同地点点头:“嗯,宋导最好了,可惜他是硕导,只教咱们建筑结构,我听说他给硕士生讲建筑美学,那才叫讲得惊天地泣鬼神呢。” “你没听他的建筑美学?”何箴箴惊讶地看着简芳菲。 简芳菲遗憾道:“那是他给硕士生讲的课程呀。”她奇怪地看着何箴箴:“你听到过?” 何箴箴憨厚地摸摸头,笑道:“我们宿舍不是有个读硕士的师姐吗,她带dv把宋导的建筑美学录下来了。” 简芳菲眼睛一亮:“都录下来了?” 何箴箴犹豫了一下,不太确定地答道:“应该是都录下来了,我记得当初我们每次都看,不过有一盘录影带可能有些消磁了。不过,”她扬起眉:“其他的都是好得哦。你要不要拷贝一套过去?”她笑着问简芳菲,不动声色地将话题引离简子颐。 “好呀。”简芳菲笑得十分开心。 两人小声又说了几句话,简芳菲用充满善意的眼神看她一眼,安慰地拍拍她的肩:“总之,你放心,没事的。那我先去做事了。”说完,离开何箴箴的座位。 等简芳菲离开,何箴箴坐下,打开文档,将没有来得及绘制的两幅草图扫描件上传到事务所的ptf,从内部联络工具上找到简芳菲的号码,告诉对方已将文件上传完毕。 何箴箴打开画了大半的那幅图,继续操作鼠标绘图。 不经意抬起头看到不远处简芳菲的背影,简芳菲连背影看起来都清纯甜美得像迪斯尼童话里幸福的小公主。 何箴箴在心里叹口气,她……可能真的走错了。 哎,她只想轻轻松松过日子而已啊…… 何箴箴刚低落了三秒钟,她的手机响了起来。 她忙站起来,一边接通电话,一边无声快步走到走廊僻静的地方。 电话那头是徐眉中气十足的干练声音:“妞,北五环开了一家新的舞厅,专跳探戈的,今儿晚上去不去?” “ok,ok!我去,我去!”何箴箴立刻把烦人的事情抛到九霄云外。 干脆利索地商量好碰头的时间,何箴箴挂了电话,抬起头,刚好从窗户看到外面。 下午斜照的阳光把不远处林立的建筑物照得闪闪发光。 何箴箴慢慢做了一个深呼吸,算啦,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明天的事儿,明天再说啦…… ************************************************************************ 何箴箴背着macbook,一手拿着一张写了地址的纸条,抬头在联排别墅的楼体侧面找到楼号,低头确认与手上纸条上写的内容一模一样。 擦了擦因为在烈日下绕着小区找了许久而在鼻尖上冒出的细密汗珠,何箴箴走到门禁前,做了几个深呼吸,等燥热带起的浮躁情绪缓缓平息下来,她伸出手指按下对讲机。 短暂的啾啾鸟鸣声之后,一个清冷的嗓音从对讲机里传出来:“哪位?” 是简子颐。 何箴箴随手又蹭了蹭鼻尖,答道:“简总你好,我是何箴箴。” “进来吧,我在a-2号。”随着清冷的男低音,联排别墅楼下的门禁传出轻微的“咔哒”声。 何箴箴推开门禁进去,立刻找到对方所说的门牌号。 她走过去,深色桃木门虚掩着,并没有关实,但何箴箴还是轻轻按下深色桃木门右上角的电铃。 离开对讲机,简子颐的嗓音又清冷了几分,不高不低从门缝里传出来,淡淡的,听不出任何情绪:“门没关,进来吧。” 何箴箴推开虚掩的门,轻轻走进去,空间立刻朗阔起来。 她首先看到一片干净的落地窗,在开阔的客厅尽头,布满几乎一整面墙壁。 房子的主人仿佛看得到她的每个动作,清冷嗓音从有门的墙壁转弯后的地方又淡淡响起:“我在这边。” 谨慎地走进来,转过墙壁的弯角,何箴箴震撼住,在尽头竟然有一整面书墙! “你迟到了。” 第15章 淡淡的嗓音将何箴箴从震撼中拉回神。 她抬起头,看向那个居高临下传来声音的方向。 在靠近书墙右侧的地方,一架三角木梯支撑在书墙前,简子颐坐在木梯中间的地方半侧过身来看着她,清冷、俊美的面容显得遥远。 上午最好时候的阳光透过旁边整片的落地窗,照在对方修长优雅的身躯上,在地面上连同长梯拉出淡淡的影子。 何箴箴敛垂下长长的睫毛,规规矩矩站在原地,道歉道:“对不起,简总,我不太熟悉路,找错了小区。” 简子颐无所谓地点点头,示意她到沙发里坐下:“你先坐一下,我在找一本书。” 简子颐让何箴箴坐的地方就在书墙正前偏左的地方,一张很大的鹿皮圆毯上面,摆着一张造型十分简洁的原色实木方桌,周围是一组米色的真皮沙发。 何箴箴走到沙发旁,却没有坐下,而是规规矩矩地站在那里。 简子颐让她坐下后,就回过身继续专心在书墙上寻找,过了大约两三分钟的时间,简子颐将其中一本书合上,夹在腋下,将其他书插回书架,顺着木梯慢慢下来。 他走到沙发处,见何箴箴站在圆毯外,他随意地在沙发里坐下,指着对面的沙发对何箴箴道:“坐下说话。” 何箴箴客气地道声谢,看了眼看起来似乎很昂贵的鹿皮地毯,迟疑了一下,她就毫不犹豫地将穿着鞋子的脚踩在上面。她在简子颐对面偏一点的位置坐下:“简总。” 何箴箴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到底有些不安。 简子颐穿的是室内的拖鞋,而她的鞋子,虽然因为要来见他,她特地穿了规矩的低跟黑皮船鞋,但她的鞋底可不干净。 简子颐似乎没有注意到她的迟疑。 他将刚找到的书,同沙发里散落的另外两本书收敛到一起,放到面前的方桌上,他把身体靠进沙发里:“这里位置偏,下次让事务所安排司机送你过来。” 何箴箴惊讶地看他一眼,半欠了欠身体,说道:“谢谢简总。” 简子颐无所谓地点点头:“商路已经走了?” 何箴箴答道:“今早tina姐送梁总去的机场。” 简子颐点点头:“他跟你交代清楚了?” 何箴箴顿了一下,答道:“梁总说,让我听您的安排。” “我的规矩不多,但工作量比较大。”简子颐淡淡道。他交叠双腿,将身体靠在沙发里,右手臂随意地搭在沙发扶手上。 他的坐姿很放松,十分随意的姿势,说不出的优雅。 何箴箴公事化地答道:“我会尽力完成。” 简子颐看着何箴箴微微垂敛着长睫,端正地坐在沙发里,她的坐姿并不僵硬,但刚好在沙发前二分之一到三分之一的位置,身体显得很放松,但身姿笔直。 简子颐满意地点点头:“办过护照了吗?” 何箴箴愣了一下,虽然有点疑惑,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没有办过。” “明天给你天假,去把护照办了。” 何箴箴答道:“好的。” 简子颐点点头,又问她:“你带电脑过来了?” 何箴箴连忙答道:“带了,事务所给我临时配了一台mac。” 简子颐指指落地窗前实木绘图架,宽大的桌台上摆着一台台式mac,他淡淡道:“如果你不习惯用手提,可以使用那台机器绘图。” 每天要在这里画图吗……这里离市区很远啊……每天跑过来,虽然有车接送,但……要早起了…… 何箴箴在心里叹口气,但还算是回答道:“谢谢简总。” 简子颐随意地点点头,看着何箴箴又说道:“我画图喜欢清静。这段时间,你就在这里替我制图,等下我让小陈送你回去市区,你办好护照,收拾收拾换洗的衣服和洗漱用品,后天一早,我会让小陈去接你过来。你的房间在二楼左手第一个房间,有什么问题吗?” “呃?”何箴箴呆呆地看着简子颐。 简子颐挑挑眉。 何箴箴立刻果断地答道:“没问题,简总!” 第16章 何箴箴替简子颐画了半天图,中午吃了饭,简子颐接了一个电话后,让小陈送自己回市区,顺便就捎上何箴箴。 在租住的小区门口下了车,何箴箴与小陈约好了后天来接她的时间,客客气气地隔着车窗同简子颐道别。 看着简子颐的车消失得不见踪影,何箴箴抬起头看看天空,午后的烈日当空,是正热的时候。 她慢吞吞地走向公车站,不多时,公车过来,她上了车,随便找个座位坐下。因为是非高峰时段,车上的人不多,司机师傅也不着急,公共汽车懒洋洋穿行在长街上,她换了一趟又一趟车,看了大半个城市的风景后回到上车的小区门口。 下了车,何箴箴变得很有精神。她打电话给徐眉:“回来吃火锅呗。” 晚上七点,徐眉才回来,俩人坐在合租屋的客厅,开着空调吃麻辣火锅,辣得俩人浑身发热,皮肤却因为空调吹出的冷气凉滋滋的。 肚皮填了六七分饱,徐眉终于有空说话,她喝着王老吉,问何箴箴:“你今天怎么下班这么早?” “领导有事,就提前把我放了。” 何箴箴吞下菜叶,慢吞吞道:“我明天休息” 徐眉惊讶地问:“你犯事儿了?” 何箴箴一脸黑线:“你才犯事儿了呢。” 徐眉挑挑眉:“你前段时间忙得连衣服都懒得洗,今天突然提前回家还说明天休息,那你让我怎么想?” 何箴箴耸耸肩,慢吞吞道:“boss让我明天去办护照。” 徐眉惊讶地问:“把你调国外去?” “不是。”何箴箴答道:“领导让先办好,等需要的时候方便申请签证。” “那倒也是,以后出去玩也方便。”徐眉想了想,突然问她:“喂,‘十一’的时候,要不要一起去印度玩?我们去看泰姬陵。” 何箴箴疑惑地看着徐眉:“你不是说那里很脏?”记得上次徐眉出差去印度回来,整整一个星期还在觉得鼻子里闻到的都是奇怪的味道。 徐眉耸耸肩:“但我上次没去成泰姬陵嘛!嘿嘿!” 何箴箴看她一眼,慢吞吞道:“我看你是想去卡朱拉荷吧。”她可没发现徐眉多向往泰姬陵,倒是那次从印度回来,总说没看到传说中性生活林立的庙。 徐眉摊手:“我好奇嘛。” 何箴箴想了想:“好啊,反正我也想去看看。”她对印度和阿拉伯建筑一直很感兴趣,虽然一个信奉印度教和佛教,一个信奉伊斯兰教,但建筑风格总让她觉得有点类似。 “好,那等你护照出来,回头我们找个时间去申请签证。”徐眉说完问她:“喂,周末不去建材市场了吧?” “你有事呀?”何箴箴问。 徐眉惊讶地看着她:“你们不是要去毕业旅行?” “我们先约好去建材市场了呀。” 徐眉瞪大眼睛:“建材市场什么时候不能去呀!” 何箴箴慢吞吞道:“赶紧装修好,我就能把房子租出去赚钱了。” “……”徐眉哭笑不得,托着腮帮子逗她: “回头我介绍个央行的帅哥给你认识吧,怎么样?” “干嘛?” “管钱的呀,绝对比你跟陆真合拍。” “算了吧。”何箴箴没兴趣。 “怎么了?” “那些钱又不能拿来花。” “……” 吃完饭,两人一起收拾洗碗,何箴箴跟徐眉说:“学姐,后天开始我要出一段时间外勤,只有周末能回来。” “哦,知道了。” 徐眉问:“那装修我先帮你盯几天吧,反正我手头的项目进入尾声了,能抽得出空来。” “多谢多谢。”何箴箴笑嘻嘻道:“回头装修好了,让你先挑房间。”她和徐眉早就说好了,市中心位置最好的那套房子,她不出租,好好装修,等装好了,退掉这边的租屋,她们俩继续合住,那边距离两人工作的地方都比较近,可以节省不少出不少时间睡觉。 徐眉笑道:“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何箴箴笑道:“没问题。” 收拾好一切,俩人坐在客厅里喝茶。 徐眉盘腿坐在沙发里排塔罗牌,何箴箴在慢慢收拾行李。 徐眉随口问道:“你不回来,那住哪儿啊?” “我们老板在郊区有房子,他要画设计草图,说那里清静,让我也住在那里,替他出图。” 徐眉挑挑眉:“赶脚这是有奸情的节奏。”她指指排出阵势的塔罗牌:“抽一张。” 何箴箴随手抽了一张递给徐眉,慢吞吞道:“怎么可能嘛。” 徐眉耸耸肩:“常识呗。你长得这么漂亮,身材又性感。”徐眉指着她:“你是男人的幻想,女人的天敌。” 何箴箴扮个鬼脸:“我老板像个清教徒一样。”回想简子颐冷清优雅的气质和别墅空旷简洁的空间感,她一脸八卦地跟徐眉说:“我觉得他没准是个基男。” 徐眉愕然:“梁商路?!” “切!”徐眉不以为然道:“我觉得他像看多言情小说的沙猪。”她记得何箴箴去j.l.c报到那天,回来的时候换了一身装束,她还奇怪呢,一问才知道,梁商路带着何箴箴去买衣服的事儿,那情景,真像她初中看的言情小说,蠢死了。 何箴箴摇摇头:“不是梁总,是简总。” “简子颐?”徐眉惊讶地看着何箴箴:“你不是跟梁商路么?”她把何箴箴抽得牌放回塔罗牌里重新洗牌,让何箴箴再抽一张。 何箴箴抽出来递给她,点点头道:“本来是呀,结果纽约那边突然接了个case,对方找上门指明要梁总做,他今天已经飞过去了。” “简子颐好像是没什么绯闻。听说以前hsb有个美女追过他,没追上。” 徐眉敲敲嘴唇:“对了,你们事务所不是有个有名的美女设计师,好像叫胡海丽,不是和他交往过吗?” 何箴箴哈哈大笑:“那是谣传啦,胡姐说跟简总站一块儿就自惭形秽,太没面子了,还是把那个位置留给梁商路吧。哈哈……” 徐眉也笑得厉害,还边笑边提醒何箴箴:“那也说不准,没准他是‘双’。”她让何箴箴抽出最后一张塔罗牌。 何箴箴抽出来递给她。 徐眉接过来,看到是一张倒置的战车。 她揉揉下巴:“喂,倒置的战车哦。” “啥意思?”何箴箴把巴巴爸爸的光碟放进手提袋里,她可不认为简子颐那里能够找到这种卡通片。 徐眉扬扬手里的塔罗牌,神秘地对何箴箴说:“你有可能会爱上一个才认识没多久的人哦,而且恋情会迅速发展起来,但凭着直觉享受爱情的同时,小心你会陷入到意想不到的危险中哦。” 何箴箴看她一眼:“跟神棍似的,我都不知道你原来还信这个。” 徐眉耸耸肩:“玩儿呗,最近流行,同事替他女朋友网购的时候,我看挺漂亮的,就拼单买了一套。” 何箴箴露出一副“我就知道是这样”的表情。 徐眉趴在沙发上,看着何箴箴:“没准是简子颐或者梁商路哦。” 何箴箴拍拍徐眉的头:“学姐,你刚才啤酒喝多了。”她才不会找大理石或者蛇精病谈恋爱呢。 “一切皆有可能嘛。”徐眉八卦地笑:“箴箴,你真的很漂亮。” 何箴箴慢吞吞道:“漂亮又不能当饭吃。” “怎么不能。”徐眉道:“那是你不愿意吃这口饭而已。但你不能否认,长得漂亮就是容易办事,连犯错也更容易获得原谅。” 何箴箴想了想,承认:“那倒是。” “不过也会遇到一些麻烦。”容易被揩油。 “我觉得简子颐不像这种人。”简子颐在金融圈风评不错。 “我也觉得不像。” “但也说不准。这年头,知人知面不知心。”徐眉耸耸肩,看了何箴箴一眼:“不过,你身手那么好,倒也不用担心你吃亏。” 何箴箴慢条斯理地说:“我下午定了一瓶防狼辣椒喷雾。” 徐眉愣了愣,大笑:“真有你的。” 何箴箴慢吞吞道:“我也顺便帮你定了一瓶。” “……” 第17章 何箴箴如期搬进简子颐的房子。 她的工作量比想象的要大,除了要替简子颐把草图转绘成电脑制图,还要替简子颐整理很多资料。每天,事务所的项目组同事会上传许多东西到ftp,从客户需求、酒店定位到度假村土质结构、整体环境再到工作进展。何箴箴会进一步整理好,供简子颐随时调阅。 严格说,简子颐是个不错的老板,虽然话不多、对工作要求一丝不苟,但从不疾言厉色,对人十分客气。 工作的时候,她倒咖啡顺便替他倒一杯,他会很礼貌地同她说“谢谢”,需要她工作的时候会客气地说“请”。 简家人都非常有教养。何箴箴不自觉想起简芳菲,小陈载她过来那天顺便到事务所去替简子颐取文件,简芳菲特地跟下楼对她说,简子颐最近身体不太好,请她多关照。 明明她才是打工仔,简芳菲的口气却仿佛在拜托她帮忙。 真是非常懂得说话的艺术! 何箴箴选择好角度对着一幢日式风格浓厚的建筑物按下快门,一边在数码相机里查看拍下的照片效果,一边回想这几天在这里的生活。 简子颐甚至还给了她每天两个小时的午休时间,早上九点准时开始工作,下午五点准时让她下班,比在事务所还少工作一小时,也从不要求她加班。不过她的日子并不轻松,简子颐从第三天开始,不止让她画图,还会指出她的问题,有时候还会让她在他的设计草图基础上做局部设计。因此,下班后,她其实依然要花大量时间在和工作有关的事情上。 简子颐几乎是手把手在带她。何箴箴知道,对一个新手而言,这是弥足珍贵的机会,虽然压力很大,但她很珍惜这个机会。虽然,她不明白为什么…… 但何箴箴从来不纠结想不明白的事。过日子,高兴、舒服就行。 何箴箴绕着建筑物转来转去,从不同角度拍下照片。今天,简子颐有事,一早就让司机载他回了市区,她上午把手头两张图做完,就跑出来在别墅区里闲晃。这片别墅区面积不大,远离市区、依山傍水,整体建筑群偏日式精致的风格,庭院的花草格局简洁大方,整体很漂亮,她前几天在她住的房间阳台拍了几张远景,今天趁着有空,正好拍点细节照片留下来做资料了。 何箴箴边拍边欣赏,不知不觉沉迷其中,连身后的脚步声都没有听到,直到一个清冷的嗓音在她身后响起:“你在做什么?” 何箴箴吓了一跳,她猛地回过头,发现简子颐正站在她的身后一米左右的距离看着她。 “呃……”何箴箴眨眨眼,慢吞吞道:“我在拍照。” 简子颐挑挑眉。 何箴箴指指旁边的一幢独栋二层别墅:“这个别墅区的别墅特别漂亮,我想拍下来做资料保存。” 简子颐淡淡地道:“不用拍了。” 何箴箴闻言,露出遗憾的表情:“这里不允许私自拍摄是吗?” 简子颐点点头:“这种小区的业主比较注重*。” 何箴箴夸下肩膀,显得没精打采的。 简子颐示意她跟着自己回去:“书房有这个小区的建筑图集,你如果想要,自己拿去看。” 何箴箴停住脚步,瞪大眼睛看着简子颐:“这里是你设计的?!” 简子颐看她一眼,脚下步子没停,却也并不快,淡淡道:“是。” 何箴箴眼睛一亮:“那内装也是简总做的吗?”她极喜欢简子颐家开阔简洁的设计,外观日式含蓄的古典和内部的北欧极简风格,明明南辕北辙却结合得非常恰到好处。 简子颐答道:“装修是业主自己做的。” 何箴箴遗憾地叹口气,忽然想起一件事,眼睛又立刻变得神采奕奕,她快走几步追上简子颐:“那简总的房子就是简总自己设计的喽?”那就一定也可以拿到内设的图纸。 简子颐淡淡看她一眼:“是小菲设计的。”说完,不动声色地观察何箴箴的表情。 何箴箴打了一个响指:“那简总这里一定也有设计图了!”她问他:“可以也借给我看看吗?” 简子颐挑挑眉,看着何箴箴一脸期待的表情,微不可见地顿了一下,淡淡道:“可以。” “谢谢简总。”何箴箴笑得没心没肺的。 简子颐看了何箴箴的笑容一眼,心里微微一动,脸上的表情却没有丝毫变化。 两人沿着小区花草灌木簇拥的小路慢慢往前走。 何箴箴忍不住偷眼瞄了简子颐一眼,距离简子颐家还有一段不长不短的距离,虽然简子颐长得很帅,但他一副完全没有再开口的意思,她莫名觉得好有压力。 何箴箴随口起了个话题:“简总是不是对这个设计很满意?” 简子颐挑挑眉:“为什么这么说?” 何箴箴指指不远处简子颐家露出半身的联排别墅:“猜的。因为您把其中一幢买下来了。所以我猜您可能很喜欢这组设计。” “错了。”简子颐淡淡道。 “呃?” “因为这儿清静。” “……” 何箴箴闷闷看了简子颐一眼,boss,你上辈子是一个被割掉舌头的天使吧?! 不远处有人牵着一只圣伯纳走过来,简子颐皱了皱眉:“往这边走。”他带着何箴箴往另外一条岔路走过去。 何箴箴愣了一下,看着近在眼前的房子,提醒道:“简总,那边过不去哦。”要绕好半天才能回到他家。 简子颐看她一眼。 何箴箴立刻不说话了,乖乖跟着简子颐绕远路。 当人下属的,最重要一点就是,如果还想混口饭吃,一定要听boss的话。 回到简子颐家,简子颐带着何箴箴到书房,从书架上找到一本厚厚的文件簿交给何箴箴:“拿去看吧。电子档案,你可以回事务所后,自己到资料中心去拷贝。” 何箴箴笑呵呵地接过来,跟着简子颐离开书房。临走时,忍不住留恋地看了一眼书架,又是占了差不多半面墙,刚才她随便扫了一眼,看到好好几本原文建筑图集,都是国内买不到的。她忍不住又想起楼下那面壮观的书墙,分门别类归置整齐,内容涉古及今,既有专业书籍,也有文学艺术,甚至还有几本流行小说。估计有可能是简子颐的妹妹简芳菲放在这里的。 这间别墅,何箴箴最中意的就是楼下那面书墙了,没想到楼上还有一面! 简子颐瞥了一眼何箴箴:“你很喜欢这两面书墙?” 何箴箴坦言:“非常喜欢。”她羡慕道:“有好几本,上课的时候,老师曾经提到过,是非常棒的书,可惜国内没有引进。” 看着何箴箴毫不掩饰垂涎三尺的表情,简子颐淡淡道:“你若有兴趣,可以自己去拿书看。” 何箴箴立刻变得眉开眼笑:“谢谢简总。” 何箴箴连客气都没有客气一下就痛快地答应了,让简子颐微微惊讶了一下,他忍不住看了她一眼。 何箴箴欢欢喜喜地笑得十分开心,眉眼弯成两道极妩媚动人的弧度,眯细的眼睛闪烁着星光一样的点点光芒。明明是很天真的笑容,却不经意间带了魅惑人间一样的风光,让人很是惊艳。 第18章 “你确实非常美。” “呃?”何箴箴呆呆地看着简子颐。 简子颐淡淡道:“就算没有陆真,小菲会妒忌你也是很正常的事。”他将煮好的咖啡倒出来,将其中一杯递给何箴箴,自己端着另外一杯在沙发里坐下。 何箴箴想了想,苦着脸问:“简总,咱们不谈这个话题行吗?”这种事让她怎么回答呀! 简子颐无所谓地点点头,客气地问何箴箴:“今天晚上我还在楼下客厅看影碟,要看吗?”他曾告诉过何箴箴,除了私人卧室和他的办公书房之外,她可以随意使用公共区域的任何设施,但何箴箴从来没有用过。 “啊,好啊。”何箴箴高兴地答道,简子颐家的这套影音设备视觉和音效都特别好,前天晚上和简子颐一起看影碟的时候,她就发现了。虽然当时他们看的其实只是一部建筑纪录片而已,那也是一种视觉和听觉的双重享受。 当然,现在最重要的是,不谈让她没法回答的话题就行! 一个下午,简子颐在楼上书房处理公事,何箴箴就在楼下画图。简子颐家一楼落地窗前放置苹果电脑的地方同时还有一组绘图桌。何箴箴伏在绘图桌上,对照着支起的架子上打印出来的设计草稿,正在对一间客厅的格局进行细微的调整。 最近,简子颐没有给她安排新的绘图工作,却把酒店其中一个vip别墅的草图交给她,让她在草图基础上进行细化设计。也许受到他们现在所居住的别墅区的风格影响,何箴箴在细化的过程中,总是会不由自主往日式和屋的风格尝试,也因此,最近她翻看了不少日本京都的建筑资料。 “画得不错。”简子颐淡淡的嗓音在何箴箴身后响起。 何箴箴回过头,就见简子颐穿着棉质的衬衫和长裤站在她身后,不知道看了多久。 何箴箴赶快站起来:“简总。” 简子颐随意地摆摆手:“介意我在旁边看看吗?”有些设计师在工作的时候会有自己的习惯,在这点上,他会很尊重对方。 何箴箴无所谓地耸耸肩:“无所谓。” 简子颐比个“请继续”的手势。 何箴箴依言坐下,重新拿起铅笔,很快在图纸上又画了几个结构,但又都立刻被她自己给否定了。 简子颐看着何箴箴专心致志的样子,没想到她竟然能够这么淡定地迅速回到自己的状态里,除了专心,还有一个原因是,她不怕他。 简子颐的目光渐渐转深。 严格说,他与何箴箴接触并不算太多。何箴箴平时表现出来的是一种对上司非常尊重,甚至是一种就算不愿意,只要不是原则问题,她也会耸耸肩言听计从的态度,好听点可以说是顺风倒,难听点也可以说卑屈,但她却偏偏又不太容易给人卑躬屈膝的感觉。这一点,他和梁商路的看法很一致,听梁商路的意思,凡与何箴箴接触过的事务所中层主管和资深建筑师似乎也是同样的看法。 这是个很有趣的现象。看着何箴箴皱着眉头,用笔尖下意识在图纸上画来画去,专注的眼神显示,她早已经把上司就站在身旁这件事完全抛在了脑后。也许,这能够解释他们的疑问。 虽然很不容易让人置信,但何箴箴也许并不像她表现的那样敬畏她的上司。 看着何箴箴将画满了结构的图纸涂了几块黑疙瘩,正在她拿起图纸打算团团丢掉的时候,简子颐伸手取过何箴箴手中的笔,对她简单示意了一下,在图纸上的某个结构上其中一个位置补上几笔线条:“这样呢?” 何箴箴眼睛一亮,立刻又变得十分懊恼:“和起居室对接有问题。”她指着其中一处衔接苦恼道。 简子颐提笔“刷刷”又补上几道线条,还没停笔,何箴箴立刻摇摇头,指着结构图:“我觉得这样走,承重会出问题。”她用手指点点嘴唇,指着另外一个位置问简子颐:“从这里切入如何?”说完,不等简子颐回答,她又继续自言自语道:“不行,破坏比例了。” 她提起笔在旁边又对这个部分简单地画了一个拆分结构图,一边画一边问:“如果这样呢?好不好?” 简子颐摇摇头:“虽然设计很完美,但不符合风水的规矩。” 何箴箴瞪大眼睛:“简总你竟然相信这个?!” 简子颐也奇怪地看她一眼:“你大学的时候,没修过老胡头儿的建筑设计与风水研究?”虽然是选修课,但那门课建筑系的学生基本当必修在上。 何箴箴呆一下,老老实实坦白:“太难了,没学会。”所以,那门课她挂科了。 简子颐淡淡地问:“考了多少?” 何箴箴不好意思地脸红了:“22分。” 简子颐点点头:“too 2。” 何箴箴瞬间在心中含泪了,抖着声音道:“简、简总,你怎么知道?难道……” 他也?! …… 何箴箴在心里痛哭流涕,她不要知道老板的秘密啊,尤其是会丢脸的秘密。 “不是我。”简子颐一看何箴箴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他淡淡道:“是梁商路。” “呃?”何箴箴呆了呆,迟疑道:“但我记得梁总对风水挺熟的……” 虽然谈不上精通,但据说业界评价梁商路的优势之一好像就是他在建筑设计中比较注意风水的运用。听说有一年替一个国内的大公司做总部大楼的设计,还特地从香港请了玄学大家。 她小心翼翼看了简子颐一眼,倒是眼前这人,听说简子颐只在国内读了两年就出国了,后来就一直常年在国外工作,成名也是在国外。 简子颐随意道:“梁商路好像是那年迷上cs,挂了不少科。” 呃? 何箴箴摸摸鼻子,当做没听见吧,这种boss秘辛知道多了可不是好事。 她随口转移话题:“简总也相信风水吗?” “我信不信不重要。”简子颐看她一眼,淡淡道:“重要的是,客户迷信。” “……” 第19章 简子颐随手拿起何箴箴桌上另外几张草图,上面画着不同房间的分解图,其中有三、四张是已经经过何箴箴细化再设计的。 简子颐一张一张翻看,何箴箴完成的图纸上,每张上面都有两到三个成形优化方案,连优化后的效果草图都画了出来。虽说是草图,依旧线条利索、干净,没有多余的累赘,质量相当好。 简子颐漫不经心道:“基本功不错。”他把其中一页上面的一个效果图用笔圈起来:“用这个。” 说完,他仿佛不经意,随口道:“小菲不如你的基本功扎实。” 何箴箴仿佛没有听到简子颐的话,她接过简子颐递过来的效果图,犹豫道:“这个方案,对内装要求比较高。” 简子颐看何箴箴一眼,见她正专心致志地盯着图纸,一脸认真在烦恼的样子。 不接招吗? 无所谓,他不急。 简子颐将余下的图纸放回桌面上,随意道:“有兴趣的话,你可以自己试试。” “我自己?做内设?”何箴箴瞪大眼睛看着简子颐,以为他在跟自己开玩笑。 简子颐无所谓地耸耸肩:“有何不可。” 见简子颐似乎真的有意如此,何箴箴连忙摇摇头:“不行,简总。” 简子颐看着她,随意地靠坐在绘图桌沿:“怎么?” 何箴箴老实道:“我还是想在建筑设计方面发展,对内设,我短期内不想过多接触。”她有自知之明,没本事一根蜡烛两头烧,会烧死的。 简子颐闻言,双手环胸挑眉看着她,淡淡道:“你倒不贪心。” 何箴箴耸耸肩,哂笑道:“一口气吃成胖子就该撑死了。” 简子颐对此不予评置。他抬手看看表,已经五点多了。 他站直身体,对何箴箴道:“今天雨太大,我放了陈姐假。晚上我们自己解决晚餐。” 何箴箴跟着简子颐站起来,看了一眼窗外。 过了中午,外面就开始下中雨,稀里哗啦的,虽然不停,但天却阴得并不厉害,她还以为过不了多久雨就会变小。谁知道临近四点的时候,不知道怎么搞的,雨势忽然开始变大,刮大风,浓云滚滚,一阵狂风、一阵电闪雷鸣,然后变成倾盆的大雨,天也迅速地黑了下来。 她跟着简子颐来到连着餐厅的开放式厨房。 简子颐打开冰箱随意看了看,回头问何箴箴说:“昨天陈姐买的菜还有,你做饭还是刷碗?” 何箴箴惊讶地看了一眼气质清冷儒雅得不食人间烟火的简子颐,含蓄道:“简总,怎么好麻烦您呢,我来吧。” 她里其实在想,简子颐做的饭,能吃吗? 简子颐将何箴箴的神情变化看在眼里,也没多解释。他会做饭,虽然也许做得不见得多好,但会做。他从出国念书开始,就自己照顾自己,只是这段事情没有必要说而已。 有人主动做饭,他乐得轻松。毕竟,说实话,他并不喜欢做饭。 他对何箴箴做出一个“请”的示意,从冰箱旁退开到酒吧台外面,将厨房的地盘让给何箴箴。 何箴箴做了黑胡椒牛肉意大利面,用烤箱烤了一条柠檬鱼,最后征求了简子颐的意见,又做了一道罗宋汤。 吃饱喝足,何箴箴在流理台前刷洗碗碟,简子颐就站在在她身后错开一点的位置,在酒吧台上煮咖啡。 等何箴箴收拾好,她上楼去房间取了一条纯棉宽围巾披在身上,简子颐家采用了中央空调,她怕等下坐在楼下看影碟会冷。 等从二楼下来,简子颐已经打开影碟,暂停在影片片头、片名出来的瞬间。 何箴箴一看片名,凌乱地囧了。 简子颐竟然看的是《大白鲨》!……有木有搞错?! 见何箴箴傻站在沙发旁边发呆,简子颐从落座的沙发一角上抬起眼睫,淡淡看着她:“你不喜欢看恐怖片?” 何箴箴愣了一下回过神,摇摇头,慢吞吞道:“我喜欢。” 简子颐交叠着双腿,挑挑眉问她:“那你不坐下吗?” 何箴箴“哦”了一声,慢慢腾腾地在沙发另外一角坐下。 简子颐又挑了挑眉:“有什么问题吗?” 何箴箴抱着沙发上的一只抱枕,收起修长的腿,把自己舒服地团缩在沙发里,慢吞吞道:“我只是没想到简总竟然喜欢看恐怖片。” “兴趣而已。”简子颐淡淡道。 ……好……高大上的兴趣。 “倒是女孩子喜欢看恐怖片的不多。”简子颐随口道。 何箴箴摇摇头,笑眯眯道:“也不是,恐怖片那种悬疑的气氛比较勾人嘛。” 简子颐摇摇头,忽然说了一句:“你胆子还是大。” “咦?”何箴箴惊讶地看了简子颐一眼:“呵,怎么会。” 简子颐看了她一眼,淡淡道:“小菲从不看恐怖片”。 “呵呵,是吗……”何箴箴打个哈哈,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何箴箴总觉得,简子颐在试探她。 何箴箴端起咖啡轻啜一口,顺便用眼角漫不经心地溜了一眼简子颐。 简子颐看着她,清冷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说不出是一种什么表情。 何箴箴吞下口中微微带着醇苦香气的咖啡,慢吞吞道: “我其实也害怕啦。”她老老实实地对简子颐说道:“但真的很刺激,每次都想下次不看了,但每次还是忍不住看。” 她想,不知道适当示弱一下行不行…… “是吗。”简子颐将目光移回到电视屏幕上,语气淡淡的,听不出信还是不信。 何箴箴放下咖啡杯,随意找了个话题,自自然然地问简子颐:“简总最喜欢看那部恐怖片?”语气像是在和简子颐聊天。 “没什么特别喜欢的。”简子颐淡淡答道。 “那您还看?” “工作累了,看一场电影,提提神。” “……” 一道闪电纵劈下来,滚滚的雷声仿佛在耳边炸开。 何箴箴看看岿立高耸的落地窗,外面一片漆黑,狂风暴雨、雷电交加、荒郊野岭…… 这种气氛里看恐怖片,稍微胆子小点儿的人一定会被吓成神经病。 她不露痕迹地用眼角瞥了一眼坐在沙发另一头的简子颐。 对方看着屏幕,一副心情非常好的模样。 ……boss,老实说,你其实比梁商路更变态吧! 简芳菲隔着落地窗看着外面,一片漆黑里,急急密密的大雨声敲打在玻璃窗上,模糊了视线,让人看不清外面的世界,只有偶尔,天际会凄厉地劈下闪电,伴着滚滚震耳的隆隆雷声,撞得人心口发闷、发慌。 她看着什么都看不到的窗外发呆。 一只微微低凉的手,从简芳菲的身后轻慢地搭在她柔弱单薄的肩膀上:“小菲。”陆真轻轻叫简芳菲的小名。 简芳菲没有回头,楚楚动人的大眼依旧盯着窗外莫名的点,半晌,喃喃低语道:“已经快一个星期了……”大哥……在市郊的别墅已经独自住了快一个星期……带着她…… 陆真轻声道:“你担心简总吗?”他安抚地拍拍她的肩:“你哥已经是个成年人了,你不是总说,他不是一向稳重,不会有事的。” 简芳菲咬着唇,迟疑了一下,低声道:“我哥把箴箴带过去了……”她的眼底闪过一丝慌乱,只要想到简子颐竟然选了何箴箴,她就…… 陆真目光微微闪了一下,那道光芒被他用垂下的眼睫巧妙地遮住,没有让简芳菲看到。 他露出令人安心的温柔微笑,轻声道:“简总的手,旧伤发作,带个人过去帮他作图,这是很普通的一件事。你不用多想。” 简芳菲依旧望着漆黑黑的窗外,失神地低声道:“大哥相中箴箴了。” 陆真闻言漫不经心地淡淡一笑:“简总原本要带你的,不是你自己主动找梁总要求跟着他的?” “话是没错……”但那是因为自己是他的妹妹而已:“但我没想到,我哥他会主动带她。” “那也不代表什么,简总他们每年都会带新人。” 简芳菲摇摇头:“你不懂……”她咬咬唇:“我哥已经很多年不带徒弟了。” “那也不能代表什么。”陆真轻柔地抚摸简芳菲的头发,将她紧张地绞扭在一起的手指慢慢一根根分开,他轻轻吻她的额头:“小菲,你要相信自己。你是最棒的……” 简芳菲目光迷离地靠在陆真怀里,当陆真的嘴唇离开她的额头,她忽然一个用力,将陆真的头狠狠压向自己。 “陆真,陆真,我爱你!我爱你……”她狠狠地吻他。 第20章 医院里。 何箴箴紧张地站在急诊室外面,看着进进出出的医生、护士,还有不时从外面被推进去和从里面被推出来的病人。 她忍不住低头看看手表,已经一个多小时过去了,简子颐还没出来…… 这个时候,一个中年护士端着一个盛满染血纱布和药棉的盘子出来,何箴箴忍不住上前拦住对方,她问道:“请问,嗯,里面那位简先生……”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那护士白了一眼:“现在知道着急了?打架时怎么不想想再下手?老实在外面等着!”说完也不理她就走了,一边走还能听到她嘀咕:“现在的年轻人,真够可以的,动不动就家暴,女的比男的还能打……” 何箴箴摸摸鼻子,囧。 这真是一条鲨鱼引发的血案啊…… 本来她和简子颐一起看《大白鲨》看得好好的。半途简子颐可能是口渴了,就去厨房倒水。 他回来的时候,顺便问她要不要喝。 何箴箴相信,简子颐真的是好意。 但……那个时候正是电影把恐怖气氛吊到了*的时候,影片里的每个人都被白鲨随时从身下张开血盆大口的阴影笼罩,虽然她心里明白,这只是一部电影而已,但还是也忍不住心惊肉跳地等待着,仿佛那头不怀好意的嗜血白鲨下一刻就从她身后某个暗影遮住的角落窜出来。 然后。 然后,简子颐就从她背后伸出手来拍她的肩膀了…… 何箴箴哭丧着脸坐会走廊等候区的椅子上。 当时天像电影里那么黑、狂风暴雨一点都不必电影里小,虽然不是在大海上,但简子颐家在荒郊野外,客厅又老空旷了…… 突然感觉到背后有一双手拍在肩膀上那种感觉多吓人啊! 她吓死了! 然后她就把简子颐给打了。 她跳起来一个后肘击接一个过肩,把毫无防备的简子颐掀翻在了地上。 也该简子颐倒霉,他被掀翻在地上的时候,不但手臂撞在了沙发旁边的实木拐角桌沿,倒下的时候,整个肩膀都压在掉在地上的玻璃杯碎片上。 何箴箴忍不住朝着紧闭的急诊室大门看了一眼,刚才她替简子颐取x光片的时候,看到放射科医学报告上写着骨折…… 何箴箴觉得屁股底下好像放了钉子,她站起来,走到急诊室大门前,想从门上的小玻璃窗看看里面,结果只能看到一个老人躺在急救床上,浑身插满了电线却一动不动,好像死掉了一样…… 何箴箴绕着走廊闷闷地转起了圈。 就在何箴箴快要把走廊的地板溜达穿的时候,一个带着口罩的小护士走出来叫到:“简子颐家属,简子颐家属。” 何箴箴立刻走过去,一脸紧张地问:“护士小姐,简先生怎么样了?” 对方说道:“伤口已经处理好了,你进去吧,已经可以带人回去了。”说完忍不住看了她一眼。 何箴箴立刻跟着她进去急诊室,就见简子颐正坐在病床上和医生说话,染血的衬衫褪了半边,裸露出来的右手小臂已经打上石膏,肩膀上也包扎了厚厚的绷带。 惨到家了…… 何箴箴连忙走过去,一脸愧疚地看着简子颐,只叫了一声“简总。”就没再说话。 作为造成简子颐如此狼狈的罪魁祸首,她实在不好意思问“你还好吗”。 简子颐对她点点头,对医生说道:“我知道了,明天我会去找罗医生做检查。” 对方点点头:“需要开消炎药吗?” “家里有一些。” 急诊医生问:“什么药?” 简子颐说了几个药的名字,医生点点头,让他回去之后吃其中一种,并告诉他剂量之后,就对简子颐道:“你可以回去了。” 说完又转过头来跟何箴箴说话,他嘱咐何箴箴:“回去好好看护伤者,如果发烧尽量采用物理降温,超过39度再用退烧药。这几天不要让伤口碰水。” 何箴箴连连点着头答应了。 等医生离开急诊室,简子颐看了眼正紧张地站在旁边的何箴箴,他扶着打了石膏的右手臂慢慢站起来,何箴箴立刻上前来扶他。 简子颐接过外衣,刚一抬手,何箴箴立刻又小心翼翼替他把衣服披在身上。 出了医院,何箴箴提前叫好的计程车已经停在门外的停车场。 市区的雨势比郊区小,现在只剩下零星的毛毛细雨。 何箴箴下意识搓搓手臂,虽然是夏天,这样天气的后半夜,温度还是有些凉。跟着救护车送简子颐来医院时,行得匆忙,她只穿了一件没袖的薄t恤。 一件薄外套递到她面前:“穿上。” 何箴箴怔了一下,抬头看着简子颐。夜色里,简子颐的脸色看起来有些苍白,却更衬得他玉树临风、目似冷星。 何箴箴摇摇头:“谢谢简总,我没事。还是您披着吧。” 简子颐把衣服搭在她肩上:“你披着。”说完率先朝着计程车走过去。 两人上了计程车,简子颐报了一个地址,就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十几分钟后,计程车停在市中心一个高档小区。 下了车,简子颐带着何箴箴上楼:“天太晚了,我明天还有事,今晚先在这里凑合一下吧。” 他带着她进到一间十分宽敞的复式公寓。 第21章 将客房的位置告诉何箴箴,简子颐就回主卧去休息了。 何箴箴在客房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忽然觉得门外仿佛有动静。她一个激灵惊醒过来,黑暗里,陌生的环境让她有一瞬间的紧张,不过只有很短时间,她立刻就放松下来,她想起,这里是简子颐的家。 何箴箴从床上爬起来,轻手轻脚从房间出来,楼下厨房的灯亮着。 何箴箴从楼梯上走下来,听到脚步声的简子颐回过头,看到何箴箴,挑挑眉:“吵到你了?”他将冻满冰块的冰格从冰箱冷藏室取出来放在吧台上。 何箴箴走过来,接过冰格,把冰块弄碎倒进袋子里。 简子颐说道:“谢谢。” “不客气。”何箴箴低声道:“简总烧得厉害吗?” “三十八度多一点。”他找出电水壶准备烧水,也被何箴箴拦下来:“简总,我来吧。您先去休息一下?” “麻烦你了。”简子颐没有同她客气,发烧让他感到头昏沉沉的、口干舌燥、浑身没有力气。 “不客气。”何箴箴将处理好的冰袋交给简子颐:“等水烧好了,我送到您房间里?” “多谢。”简子颐对她点点头,拿着冰袋上楼。 何箴箴在楼下,等将烧好的热水降温成凉白开,她端到二楼,在简子颐的房门轻轻敲了敲:“简总。” “进来吧。” 何箴箴推门进了简子颐的卧室。 简子颐披着一件浅灰色薄开衫靠在床头,接过水杯、道了谢,说道:“你去休息吧。” 何箴箴摇摇头:“我还是留在这里比较好。”她迟疑了一下,汗颜地对简子颐说:“简总,真是不好意思啊……”把你揍得这么惨。 没想到,简子颐竟然微微一笑,用一种何箴箴形容不出来的语气对她道:“看不出,你懂得还挺多。” ……这是夸她还是损她? 何箴箴犹豫了一下,老老实实道:“我以前在社区学校打工,和教跆拳道的老师混得不错,他教我的。” 她不安地看着开衫下面简子颐裹着石膏的手臂和裹了纱布的肩膀:“简总,你的手……情况怎么样?”她听到急诊医生让简子颐去看神经科。 简子颐漫不经意地道:“就是普通的骨折而已。”他看了眼何箴箴,忽然道:“你平常也这样警惕吗?” “嗯?”何箴箴愣了一下。 简子颐淡淡道:“你反应非常迅速。”一个没有戒心的人不可能反应如此灵敏,并且剧烈。他还记得,当时何箴箴那一肘击出的刹那,何箴箴眼底瞬间闪过野兽一样的光芒。 何箴箴尴尬地摸摸耳垂儿,窘道:“因为您突然从后面叫我。” “是你叫我替你倒一杯水。” “呃?”何箴箴眨眨眼。 简子颐看她一眼:“我去厨房的时候,是你自己说,让我替你顺便倒杯水。”当时他从她身边经过,何箴箴冷不丁一把拉住他,让他替她带杯水过来,说完还对他挥挥手,让他“快点”,自始至终,何箴箴头都不回,眼睛一眨不眨盯着液晶屏幕。 “……”何箴箴简直撞墙的心都有了。 半晌,她干干地说道:“我……呃……唉……”她沮丧地垂下肩膀:“简总,真是对不起……” 简子颐摆摆手:“没关系。” 何箴箴还是很沮丧。 第22章 简子颐看着何箴箴垂头丧气的样子,淡淡道:“和我相处让你很痛苦吗?” “呃?”何箴箴茫然地看着简子颐。 简子颐道:“我看你和梁商路一起工作的时候,似乎挺愉快的。” “哈哈,这……”何箴箴干笑两声:“和简总一起工作,也是非常幸运的事情,跟着简总,我学了不少东西。”这是大实话,简子颐平常话不多,也不太干涉她工作,但只要简子颐开口,往往都一针见血或者让她茅塞顿开。 “那就是说,和我相处,你觉得挺愉快的?” “当然。”boss,我说了不算,你说了算! 简子颐闲适地靠在床头,看着说了要留下后,就真的拖了一把椅子端端正正坐在他床边的何箴箴说道:“我很看好你的才气,刚开始的确会比较辛苦,熬过去就好了。”他淡淡看她一眼:“大家都是这么熬过来的。” 何箴箴惊讶地看了简子颐一眼,笑眯一双弯月一样的眼睛,高高兴兴道:“谢谢简总,我会努力的。” 冷不丁,简子颐说了一句:“是吗?” 他的嗓音清冷,倦倦的,既不带着怒气也不像责备,却无端让何箴箴感到一股沉重的压力。 她谨慎地看了简子颐一眼,简子颐靠在床头,优雅的姿态仿佛一头鬃毛华丽而漫不经心的野兽。在那张俊美的脸上,何箴箴却看不出任何蛛丝马迹,她斟酌了一下,老老实实地说实话:“是的。” 简子颐静静看着窗外,仿佛在沉思。黎明之前,夜色空寂,大约是雨后空气尚且清新,这晚难得看到了启明星。 半晌,他回过头来,清冷的眼睛里竟然流露出淡淡的笑意,让他拒人千里的气质里居然凭添了几分儒雅的温和,这让他整个人显得好亲近了许多。他笑笑:“不错,何箴箴,我没看走眼。” “呃?” 简子颐只是简单道:“总之,记住你今天说过的话。” 何箴箴却觉得浑身汗毛立刻全都立起来了,简子颐的眼神让她非常不安。 “哈哈”干笑两声,何箴箴一本正经地笑道:“简总,其实我也不是特别聪明。”boss,您要做什么,让我有个心理准备行不行 “看不出来。”简子颐淡淡道。 “……”何箴箴咳嗽一声:“一般情况下,我这个人有点能懒就懒。” “看出来了。” “……”何箴箴再咳嗽一声:“但我还是挺努力上进的。” “那就好。”简子颐无可无不可的语气,实在听不出什么情绪来。 “……”何箴箴又咳嗽两声:“简总,我这个人,其实还是挺能吃苦的,但我确实怕吃苦。”所以,能不能不要太为难我? “那挺好。” “……”何箴箴不咳嗽了,嗓音有些干巴巴的,谨慎地问:“刚开始……要比较辛苦多久?” 简子颐有意思地看她一眼,清冷的眼底流过一抹兴趣:“你能坚持多久?” “……”何箴箴迟疑了一下,老老实实道:“没试过,我也不知道。”能永远不试最好。不过这话借她八个胆她也不敢跟简子颐说。 简子颐感兴趣地问她:“你一直都这么滑不留手?” “……”boss,没学过领导的艺术吗?当领导能问这么让人下不来台的话吗? 何箴箴干笑:“还行吧。”然后,她谨慎地看他一眼,小心翼翼地问:“简总,您要不要再试试表?” 简子颐今天的表现和平常有些不一样,她有点招架不住了。不知道是不是发烧造成的…… 简子颐低低地笑出声来,他伸出完好的左手,欠身在何箴箴头上揉了揉,揉乱了那头软而服帖的短发,也揉凌乱了何箴箴。 何箴箴受惊,小心翼翼地叫简子颐一声:“简总……?” 简子颐淡笑道:“我发烧,但还没烧糊涂。” 因为这笑,简子颐身上那种高不可攀的气质即便在这种清寂的黎明暗影里,也平添了几分魅惑的气息,让人忍不住怦然心动。 何箴箴忍不住沉迷了片刻,退去冷漠的简子颐俊美儒雅、风度翩翩……食色性也啊! 简子颐不动声色看着何箴箴,她正用一双坦荡荡的眼睛看着他,眼底流露出纯粹欣赏的目光。 简子颐心中一动。 他冷不丁叫她的名字:“何箴箴。” “嗯?”何箴箴看着简子颐,眼底还残留欣赏的悸动。 “你有没有兴趣做我女朋友?” 第23章 有没有兴趣做他女朋友……? 何箴箴呆呆的看着简子颐,简子颐的表情看起来……难辨真伪! 何箴箴搔了搔头,当假的好了。 她干笑两声,道:“简总真会开玩笑。” 简子颐反问她:“我看起来像开玩笑吗?” “像啊。”何箴箴老老实实道。 简子颐用清冷的眼睛看着何箴箴一脸老实像,没什么语气地说:“那你不妨从现在开始认真起来。” “嗯?” 简子颐扶着手臂慢慢换个更舒服的姿势靠在床头,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我没有开玩笑。” 何箴箴呆了呆,她看着简子颐清冷的眉眼,微暗的灯光下,他的眉毛英挺俊秀,他的眼睛像黎明前在薄薄的雾里升起的启明星,深邃、明亮,却让人看不清楚。 简子颐认真的。…… 何箴箴沉静下来,努力想了想,她慢吞吞地问:“简总,有和没有,有什么区别吗?” 看着何箴箴不惊不慌的表情,除了刚开始有些呆之外,大体上,她的表现从容,处变不惊的脾气让他非常满意。 简子颐挑挑眉,淡淡的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的起伏,他不紧不慢道:“可能是工作上我给你气受,回到家你可以给我气受。” “……”就算成了你老婆,也没人敢回家给你气受吧! 何箴箴看他一眼,有些烦恼地挠挠头:“简总,咱俩互相了解不深呀……” 简子颐挑挑眉看着她,目光依旧清冷,却看不出生气的迹象:“你是在拒绝我吗?” 何箴箴干笑:“哪儿啊,是我实在高攀不上。简总年轻英俊、事业有成……”她绞尽脑汁想夸人的词儿。 简子颐挑挑眉。 何箴箴立刻闭上嘴,顿了一下,老老实实地问:“可以不做吗?” 仿佛早料到她的回答一般,简子颐无所谓地点点头:“可以。” 何箴箴谨慎地观察简子颐的表情,确定他依然没有恼羞成怒,她心里立刻松了一口气。 她忍不住有些欣赏地看了简子颐一眼,他很有君子风度。 “谢谢简总。”何箴箴诚恳道。 “不客气。”简子颐淡淡道。 然后,两个人之间短暂沉默了一下。 简子颐没再说话,何箴箴也不知道说什么,一时间气氛忽然安静下来,安静得有些尴尬。 何箴箴觉得,她好想应该说点什么。毕竟,她拒绝了他,而他的表现相当有风度。 她干笑两声,举起杯子问简子颐:“简总要不要再喝点水?” “谢谢。”简子颐很客气地道声谢。 何箴箴又倒了半杯温水递给简子颐,笑道:“不客气。” 等简子颐喝了水,接过杯子,何箴箴看到简子颐的眉头微不可见地皱了一下,她问道:“是伤口在疼吗?” 简子颐淡淡道:“麻药的效力差不多过了。” “疼得很厉害吗?” 简子颐轻轻扶了一下手臂,摇摇头:“还能忍受。” 看着简子颐眼底淡淡的疲倦,何箴箴想了想,问道:“简总不如再休息会儿。” “也好。”简子颐撩开薄开衫,在何箴箴的帮助下,慢慢躺下。 他看着何箴箴大眼睛底下明显的阴影,说道:“你去休息吧。” “我没关系。”何箴箴答道。 简子颐说:“但我不习惯有陌生人在我卧室里看着我睡觉。”说完,他又补充一句:“我的手受伤,今天开始你的工作量会更大。我不希望因为你的睡眠不足降低工作质量。” 何箴箴只得服从简子颐的要求,回客房老老实实睡觉。 第24章 何箴箴醒来之后,发现简子颐不在家。 她客厅的桌子上看到他留下的便签,上面龙飞凤舞写了一行字:“我出去办事,厨房有早点,客厅电视下面有影碟、起居室的书架第二层有《seven days for an eternity》。” 何箴箴不大不小吃惊了一下,这次去郊区替简子颐工作,她把看了一半的《seven days for an eternity》带了过去,但因为工作忙,她在那里只看过一次这本书,没想到简子颐竟然知道。 何箴箴到厨房,她又吃了一惊,电饭煲里温着喷香的皮蛋瘦肉粥,一打开锅盖,香气四溢令人食指大动,旁边还有一碟洗好的新鲜草莓,红艳艳的让人爱不释手。 她美美喝了一大碗皮蛋粥、吃了几颗草莓。洗干净碗碟,在起居室的书架上找到书,她坐在起居室落地窗前的懒人沙发里正要看书,就听门禁发出声音。 何箴箴迟疑了一下,走到玄关,拿起电话:“请问找哪位?” “小姐,送花。” 何箴箴从可视电话的屏幕上看到一个穿着t恤和七分裤的女孩子,手里捧着一束花。 何箴箴放她进来,不一会儿,就听到门铃的声音。 她打开门,看到那女孩子捧在手里的花,囧了。 花非常漂亮,放在一个十分精致的竹编小花篮里,充满田野的味道,但……竟然是一整篮子的菊花?? 谁和简子颐这么大仇啊,大早起送人菊花…… 何箴箴纠结了。擅自替简子颐收下这一篮子菊花,她可能今后都不用在j.l.c混了吧…… 她迟疑了一下,客客气气地问对方:“请问,这花是谁送的?” 对方礼貌地回答道:“我们是东盛合作的花店,简先生让我们将花送过来。” “以前也送过这里吗?” “我们会每隔一个星期左右给简先生这里送一些制作好的插花。” 何箴箴重重松口气,接过小花篮。 等送花的女孩子离开,何箴箴在客厅左右看了看,将小花篮放在一只横格柜的上面。 坐会起居室的懒人沙发,何箴箴看了两页书,突然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菊花……简子颐竟然在房间里放菊花…… 仁爱医院神经科 穿着白大褂、头发有些花白的罗医生掀开诊疗帘走出来,坐到自己的办公桌后面。 简子颐坐在检查专用的病床上,在护士的帮助下穿好衣服,站起身,坐到罗医生对面。 罗医生和善地看着简子颐:“放心,虽然骨折和肩膀的伤不轻,但不会影响你手上的旧伤。” 简子颐无所谓地点点头:“没关系。” 罗医生看着简子颐漫不经心的表情,问道:“子颐,我听说你最近没有去做理疗?” 简子颐淡淡道:“最近比较忙。” 罗医生无奈地看着他:“到底工作重要还是健康重要?” 简子颐耸耸肩:“我挺健康。” 罗医生还要说话,被简子颐礼貌地打断,他说道:“罗医生,您上次说安排那位美国血液科权威医生朋友帮小菲进行检查的事情进行得如何了?” 知道简子颐有意回避,罗医生也只得先放下自己原本要说的话,点点头,答道:“我和威廉已经通过电话,他明年大约三、四月份,会来国内参加一个医学峰会,如果你们不着急,可以等到那个时候,如果着急,他最快大约在两个月后有时间。” 简子颐沉吟了一下,说道:“小菲不太愿意离开国内,这件事我会再和她谈谈看。” 罗医生点点头:“我听老冯提过一次,小菲现在的状况维持得不错。老冯之前曾将她的病例寄过去给威廉,威廉觉得,小菲现在的状况很好,治疗方案也没有问题,只要保持下去就好。” 简子颐皱皱眉,没说话。 罗医生本想拍拍他的肩膀,想起他肩上有伤,笑笑,对简子颐说道:“没事的。小菲若不愿,不必非要她现在就必须去。很多时候,心情对于病情有很大影响。”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意有所指地补充一句:“我看其实小菲对自己的身体还是上心得多的。” 简子颐只是简洁地点点头:“我知道。”他看了眼罗医生,说道:“多谢您。” 罗医生笑着摇摇头,两人又闲聊几句,简子颐看看表,已经快要午餐时间,他站起身同罗医生告辞。 知道他一贯忙碌,这里又是医院,罗医生便也没有多做挽留。 简子颐离开前,罗医生到底还是找到机会郑重地警告了他:“子颐,别光顾着别的,自己的事也上点心,你的手如果不继续坚持理疗,状况会恶化得很快。” 简子颐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同罗医生告辞离开。 罗医生送他到走廊的电梯间,看着简子颐进了电梯,俊美孤淡的脸庞随着缓缓关闭的电梯门消失在他的面前。罗医生叹口气,转身慢慢踱回自己的诊室。 第25章 中午,简子颐回家的时候,何箴箴正窝在起居室津津有味地在看书。 见到他回来,何箴箴立刻走过来:“简总。” 简子颐问她:“吃过早饭了?” “吃过了,谢谢简总。”何箴箴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真是麻烦您了,多少钱,我回头还给您。” “什么多少钱?” “早餐呀。”何箴箴眉开眼笑:“超好吃,简总从哪家餐厅买到的?”以后她嘴馋的时候就去吃。 “我做的。”简子颐没什么表情道。 “……”何箴箴吃惊地看他一眼,诚心诚意地称赞道:“没想到简总手艺这么好。” “谢谢。”简子颐换上室内拖鞋,走进客厅的时候,看到横格柜上摆的花,问道:“喜欢吗?” “什么?”何箴箴跟在他后面,听到简子颐问自己话,奇怪地探出头来看着他。 简子颐转过身来对着她,指指花篮:“送你的花。” “……送我的?”何箴箴糊涂了:“不是花店定期为您家里送的花吗?” 简子颐看着她,淡淡道:“是送给你的。” “送我干什么?”何箴箴不解。 “当然是为了追你。”简子颐随意地在沙发扶手上坐下,有意思地看着何箴箴摸不到头脑的样子。 看着她的眼睛和表情,他知道,她并不是故作姿态,明艳的脸上流露出的憨态让人忍不住心情愉悦。 何箴箴呆了一下,迟疑道:“昨天不是说可以不做女朋友吗?” “你不肯,所以我才要追你呀。”简子颐有趣地看着她张口结舌的样子。 “……”何箴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大约没有打理的缘故,她蓬蓬的头发在后颈翘着几缕,让何箴箴看起来毛茸茸的。简子颐忍不住伸手将她的短发揉得更乱:“饿不饿?我带你去吃午饭。” “……” 直到坐在餐厅的座位,何箴箴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简子颐示意服务生将菜单交给何箴箴:“箴箴,点菜。” 箴箴?! 何箴箴一个闪神,没接住菜单。 她刚要弯下腰去,服务生已经先她一步捡起菜单,重新换了另外一本干净的再递给她。 何箴箴微笑地对服务生表示了一下歉意,慢吞吞地翻翻菜单,在一群稀奇古怪的菜名里找到一道正常的家常菜,对服务生说:“我要一个菠萝古老肉”。说完,示意服务生请简子颐继续点菜。 简子颐又点了两个菜之后,将菜单还给服务生。 等服务生去下单,何箴箴看着简子颐,苦笑道:“简总,你不要总是突然袭击好不好?” 简子颐挑挑眉:“事务所里,大家不是都这样叫你?” 何箴箴呆了一下,想了想,囧囧地道:“感觉不太一样。” 简子颐淡淡道:“多叫几次你就习惯了。” 何箴箴没说话,借着端起杯子喝水,回避简子颐的目光。她默默地想,镇定呀镇定。 简子颐挑挑眉:“不想和我说话是吗?” “呃?”何箴箴吞下卡在喉咙的水,慢吞吞地看了简子颐一眼:“怎么会。” 她放下杯子,老老实实道:“只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简子颐承认:“我的确不是好的聊天对象。”他一向话少。 何箴箴干笑两声,想了想,想起一个从刚才就奇怪的问题:“简总。” “我叫简子颐。” 第26章 何箴箴笑笑,无所谓地重复一遍:“简子颐。” 何箴箴不在名字上纠结的态度似乎取悦了简子颐。 他看着她:“怎么?” 何箴箴顿了一下,看着简子颐似乎心情不错的表情,小心翼翼地问:“你……为什么要送我菊花?” 简子颐反问:“不好看吗?” “呃……很漂亮。”何箴箴老实道。 “那是什么花也就不重要了。” “……有道理!”何箴箴滑稽地一捶手,用夸张的敬佩表情看着简子颐。 简子颐挑挑眉:“你是在嘲笑我吗?” 何箴箴一本正经道:“没有,我夸你呢。” 简子颐耸耸肩:“看起来可不太诚恳。” 何箴箴也耸耸肩:“答对了。”她对他扮个鬼脸,这种时候,想对他保持下属对上司的敬畏实在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 简子颐笑了,让何箴箴小小惊艳了一下。 这个时候,菜送了上来。 等服务生布好菜离开,简子颐示意何箴箴尝尝看。 何箴箴尝了一口菠萝古老肉,忍不住眯弯了眼:“真好吃。” 简子颐看着何箴箴心花怒放的表情,忍不住好奇道:“你平常有很多追求者吗?” “嗯?”何箴箴眨眨眼,想了想:“还行吧,有,不过不多。” “为什么?”简子颐惊讶,何箴箴长得明艳动人、品学兼优,性格也很容易和人达成一片,他以为她会有很多追求者。 “因为当时我有男朋友呀。”何箴箴理所当然地答道,忍不住又吃了好几块古老肉,实在太好吃了。 简子颐挑挑眉,没想到何箴箴这么容易说出男朋友的事情:“看不出,你还挺拿得起放得下。” 何箴箴没有故作不解简子颐的意思,她老老实实道:“被甩这种事也不是我说了算呀。” “恨他们吗?” 何箴箴莫名其妙看他一眼:“这有什么好恨的?”强按牛头不喝水。 简子颐放下筷子,拿起杯子,却发现水喝完了,他刚要伸手去拿水壶,被何箴箴先一步拿起来倒给他,他说道:“谢谢。” “不客气。” 简子颐看着何箴箴坦然的样子,忍不住微微一笑:“真不知道该夸你豁达还是粗神经。” 何箴箴想了想:“神经粗和豁达其实意思差不多吧。”她哈哈一笑:“当你夸我了。” 简子颐笑意更深,看着何箴箴的目光也变得更深,他有意思地问:“所以你才能面对男人的追求也能这么淡定吗?” “谁说的?!”何箴箴看他一眼,露出一个苦哈哈的表情:“被你吓死了。”好像被雷劈了一样。 简子颐挑挑眉:“我看你表现得挺从容的。” “那下次,我尖叫着晕倒好了。”何箴箴耸耸肩。 简子颐深深地看着何箴箴,忽然问道:“现在不怕我了?” 何箴箴怔了怔,忽然诡异地看了简子颐吊在胸前的手臂一眼,慢吞吞道:“现在应该是你比较怕我才对。” 简子颐低头看看自己的手臂,低笑:“敢这么跟我说话,不怕冒犯到我?” 何箴箴看他一眼,答道:“你看起来不像那么小气的老板。” “也许我会恼羞成怒炒了你。” 何箴箴想了想,老实道:“反正我也不吃亏。”炒掉她,她更自由。不然要替j.l.c服务十几年呢。 真是个坦白的姑娘。 简子颐笑了:“我的确不喜欢做亏本生意。” 何箴箴耸耸肩:“我猜也是。” 第27章 简子颐放下筷子,用餐巾轻轻擦了擦唇角,对何箴箴说道:“为什么不愿意和我交往?” 何箴箴慢慢吞下口里的芥蓝,不太明白地问他:“您为什么想跟我交往?” “自然是因为喜欢你。” 何箴箴呆了一下,没想到简子颐说话这么直白,她顿了一下,也放下筷子:“喜欢我什么?”漂亮吗?她知道自己长得好看,但对于简子颐这样的人,这显然不是理由。 简子颐反问:“喜欢需要理由吗?” “不需要吗?”何箴箴惊讶地看着他。 简子颐淡淡道:“可能感觉对了。”他看着何箴箴瞪圆的杏眼,那双媚态天成的眼睛里常常会星光闪烁着流露出介乎于天真与世故之间的光彩,他忍不住想,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那种自然而然开始的心动。 是她得知可以使用他的藏书时候流露出的孩子一样的神采?或者她一本正经同他争论构图,在两人就要面红耳赤之前,她忽然认怂时他的意犹未尽?又或者她骑在矮树上专注地给房子拍照片的时候既可笑又动人的样子?还是…… 似乎是一瞬间的怦然心动,又似乎是不经意间的留心。 他远远地观察着她,然后,变得被她吸引住目光。 他想得到她。 “吃好了吗?”看到何箴箴放下筷子,简子颐问道。 “吃好了。” 简子颐招来服务生签单,等待服务生办理结账手续的时候,他对何箴箴说道:“和我交往没有那么令人难以忍受吧?” “不知道。”何箴箴老老实实地回答。她又没试过。 “那要不要试试看?”他问得很直接。 “我没想过这个问题。”何箴箴也回答得很坦白。 “那就想想吧。至少,我的追求对你没有什么损失不是吗?” 服务生将信用卡与账单送过来,简子颐在账单上签上名字,还给服务生。 “走吧。我们回去。”他对何箴箴说。 何箴箴点点头,还在烦恼,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简子颐。 简子颐站起来,走到何箴箴身边,微微俯下身,在心不在焉的何箴箴耳边轻声道:“unrequited love 那束菊花的名字叫玛格丽特。”他低笑,在她耳边吹出温热的气息:“漫不经心的小姑娘。” 第28章 简子颐没有带着何箴箴回市区的住处,而是让司机送他们回了郊区的别墅。 回去的路上,不一会儿,何箴箴就靠在车窗上睡着了。简子颐调整何箴箴的座椅,示意司机调低空调,取出空调毯盖在何箴箴身上,自己也合上眼睛靠在座位里闭目休息。他知道,何箴箴是故意上车就睡觉的,他也无意拆穿她。何箴箴需要时间消化他们之间的状况,而他也需要休息。伤口引发的低烧一直没有退,似乎还有逐渐上升的趋势,这让他有些头晕。如果不是上午要回东盛和事务所处理一些事务,他本想一早看过医生就带着何箴箴回别墅。 回到别墅,看着司机开着车子离开,想到别墅里又只剩下她和简子颐,何箴箴叹口气。 简子颐看着何箴箴望着车子离开的方向,一副依依不舍的样子。 他笑笑:“怕我吃掉你吗?” 何箴箴叹口气看他一眼:“唉,我怕我会吃掉你。”说完,也不等简子颐,她垂头丧气地进去了。她没想到高不可攀的简子颐竟然也会追女人,手段还这么高! 简直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肉麻得这么恰到好处! unrequited love……实在很让人忍不住怦然心动啊…… 何箴箴换上室内鞋,还记得当时自己血脉沸腾直冲天灵盖的感觉,她在心里唾弃自己,太没出息啦。 简子颐好笑地看着何箴箴的背影,摇摇头,跟着走进去。 下午工作的时候,简子颐发起了高烧,一下子体温飙升到快四十度。 何箴箴紧张得厉害,倒是简子颐看起来气定神闲,竟然还坐在沙发里处理公文。 何箴箴心不在焉地画图,她看着图纸,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最后,她索性放弃。 见她关上电脑,简子颐挑挑眉,因为发烧有些沙哑的嗓音不急不缓地问她:“你的图纸画完了?” 何箴箴摇摇头:“我心静不下来。”她拿出体温计递给简子颐:“你再试试表。” 简子颐居然很听话,接过体温计夹在腋下,因为试表,他只得放下手头的公文,舒服地靠在沙发里看着何箴箴:“我没事。” 何箴箴耸耸肩,等体温计发出“滴滴”的鸣叫声,她接过简子颐递过来的体温计看了看,不得了,已经四十度二了。 何箴箴紧张地站起来:“你得去医院。” 简子颐坐在沙发里,不动如山。他摇摇头:“我发烧的时候一向都这样,很快就能退下去了。” 何箴箴瞪着他。 简子颐不紧不慢地解释道:“我的体质就是这样,只要发烧就是高烧,但来得快去得也快。” 何箴箴问道:“真的什么都不用弄吗?” 简子颐想了想,指指临墙的矮柜:“那里面有药箱,我记得可能还有几付退热贴。” 何箴箴取出急救箱,果然在里面找到一付退热贴。 她拿出来,替简子颐贴在额头。 然后,何箴箴忍着笑对简子颐说:“我去帮你倒点水喝。” 威严、冷漠的简子颐头上贴了退热贴的样子实在很破坏形象。 简子颐看她一眼:“你难道没有贴过这种东西?” 何箴箴慢吞吞道:“我贴起来比你好看多了。” 简子颐发了快一个星期的烧。时高时低,但最低也有三十八度五以上。开始,他还会处理一些公文或者指导何箴箴画图。 后来,他大部分时间都用来睡觉了。 简子颐不给何箴箴安排工作,何箴箴反而无所适从。 大约看出何箴箴的不自在,简子颐丢给她一本建筑方面的原文书籍,让她天天做读书笔记。 一直到七天后的傍晚,简子颐的体温才算真正退了热度。 看着体温计上显示的三十六度八的数字,何箴箴松口气:“总算退下来了。” 何箴箴熬了细腻黏滑的白米粥,端给简子颐:“你今天一整天都没有吃东西,喝一点吧。” 简子颐接过粥,浓浓的大米香气扑面而来,他沙哑地道谢:“多谢。”连续的高烧,让他的嗓音仿佛被砂砾磨过一样。 何箴箴摇摇头:“不客气。” 等简子颐就着咸菜喝了大半碗粥,便吃不下去了。 何箴箴收拾好碗碟,取来纱布、药粉和酒精,替简子颐的肩膀换药。 第29章 虽然不是第一次替简子颐的肩膀换药,但每一次看到,何箴箴还是忍不住心虚。 简子颐右肩从肩头到后背肩胛骨上面布满了密密细细的伤痕,都是玻璃碎片扎进去留下的,当初在急诊室,为了清理玻璃碎片,三个护士一起用镊子围在他身边替他一点点将玻璃碎渣从伤口里夹出来。 何箴箴看得脸都白了。倒是简子颐一脸平静地提醒护士让何箴箴回避。 “你在想什么?”清冷的嗓音打断何箴箴的思绪。 何箴箴回过神,刚好看到简子颐抬起头望着自己,那双清冷的眼睛深邃得像铺了月光的荷塘夜色,何箴箴心头一跳,忙别开眼睛,她咕哝一声,随口回答道:“我在想,如果落下疤痕就糟糕了。”简子颐身材偏瘦,修长挺拔,他的背尤其好看,可惜,却被她害得破了相。 何箴箴放下手中的药棉,慢慢替简子颐重新缠上固定用的新绷带。一时间,她的身体靠得简子颐极近,虽然没有肌肤相贴,却仿佛能够感受到他身体散发出来的温度,带着一种淡淡的,说不清是青草清冽的香气还是沉木的冷意的气息,缭绕在何箴箴的鼻端。 简子颐淡淡道:“留下就留下了,无所谓。” 何箴箴摇摇头:“但愿不要。” 她收拾好换下来的带着褐色血迹的纱布和急救箱,看看窗外,天色已经彻底暗淡了下来。 今夜无风、月色正好。 她看着简子颐坐在沙发里,问道:“简总等下打算做什么?” “你有什么好的建议吗?”简子颐坐在沙发里,腿上盖着薄薄的空调毯,反过来问何箴箴的意思。 何箴箴想了想,问道:“要我帮您把您没看完的书拿过来吗?” 简子颐比比吊起来的手臂:“不是很方便。”翻书的时候比较困难。 “那您想做什么,我帮您。” 简子颐看她一眼。 何箴箴立刻补充一句:“力所能及的事。” 简子颐似笑非笑看她一眼,何箴箴干笑地摸摸头。 简子颐想了想,说道:“继续看电影吧。”一连烧了好几天,虽然总算退了烧,他全身的骨头仿佛已经酥了一样,让他懒得工作。 何箴箴听了大惊失色:“还要看?!” 简子颐耸耸肩:“你还有其他更好的建议吗?” 何箴箴迟疑了一下,试探道:“您刚退烧,不如再好好休息一下……” “我已经睡了一个星期,不想再继续睡下去了。”简子颐平板道。 何箴箴听了,忍不住可怜地看了简子颐一眼,这个星期,他的确总是在睡,而且,因为发烧,总是睡得不安稳、不舒服。 她想了想,说道:“那你想看什么,我去帮你拿。” 简子颐道:“上次那个还没看完……” “能看别的吗?”何箴箴哭丧着脸:“我有心理阴影。” 简子颐无所谓道:“那你自己去影碟柜里随便挑一个吧。” 何箴箴打开挂在墙壁的电视下面的影碟柜……全是恐怖片就是悬疑片,要不就是闹鬼的! “……”何箴箴默默看了一眼窗外,顶天立地的一整片落地墙外面,黑压压一片,没有风雨的寂静夜晚,孤轮冷月、树影斑驳、远山压境、荒郊野外,不知道会不会随时一回头,就发现一道闪电划过夜幕劈在窗前,映出一条血淋淋的舌头……boss,难道你的内心其实是一个恐怖的变态杀手吗?!何箴箴默默地黯然了。 “要不,我们还是做点别的吧……”何箴箴含蓄地说。 简子颐有意思地看着她:“箴箴,你在引诱我吗?” 何箴箴的心脏砰砰跳了好几下,她垂下眼睛,装作没有听到,对简子颐说道:“那就再看一次前几天看的那个建筑艺术鉴赏的纪录片吧?” 简子颐看着何箴箴“傻乎乎”的表情,唇角勾起似笑非笑的弧度,让何箴箴背后的汗毛一根一根耸立起来。 “那张碟你不是交给小陈带回去事务所帮你复刻了?” 何箴箴懊恼地拍拍脑袋,她忘得死死的! 简子颐将何箴箴的表情看在眼里,实在有点好笑,他想了想,问何箴箴道:“我记得你好像也带了光盘过来?” 何箴箴呆了一下,没想到简子颐竟然会把主意打到自己身上,她迟疑了一下,摸着鼻子咳嗽一声,不好意思地说道:“这……咳咳,不适合您看……” 简子颐挑挑眉:“你带了什么?” 第30章 何箴箴咳嗽两声,尴尬地笑了笑,说道:“我带的是动画片。”她汗颜:“可能不是太合您的风格……” “什么动画片?” 何箴箴眨眨眼睛,看着简子颐:“呃……什么?” “我问,有什么动画片?”简子颐口齿清晰地又重复一遍,他有意思地看着何箴箴,不急不缓地对她说道:“你没听错。” 说完,他又客客气气地问何箴箴:“可以拿过来吗?” 何箴箴老老实实上二楼回自己房间,在行李底翻出自己带来的光碟,拿下楼给简子颐。 她带了捷克斯洛伐克的《鼹鼠的故事》、法国的《巴巴爸爸》和日本动画片《名侦探柯南》。 然后,何箴箴跌破了眼镜! 简子颐竟然要看《巴巴爸爸》。 而且,他不是假装,是真的要看。 何箴箴忍不住看着坐在沙发另一边的简子颐。他正目不转睛盯着屏幕,看得津津有味……他看起来比她还要着迷! 何箴箴囧了,她忍不住问道:“简总,你……喜欢卡通片啊?” “挺喜欢的。”简子颐目不转睛看着屏幕上那集团法国棉花糖一样的东西。 “……” “怎么了?”大约觉察到何箴箴的囧囧有神,简子颐终于肯分出一部分心思到何箴箴这边。 何箴箴搔搔头:“这个动画片已经蛮老的了。” “我小时候很喜欢看。你看,”简子颐指着电视屏幕的一个点:“我最喜欢他们可以变成各种形状。” 小时候……何箴箴眨眨眼睛。 “我倒是最讨厌开头那一段‘跟他学说巴巴爸爸一家的名字’。那些棉花糖长得一模一样,虽然颜色不同,但那个旁白语速太快了。”她到现在都没有完全听清那个动画片里的人说话。 简子颐挑挑眉:“你背那个干吗?” “因为当时每个人都背。”何箴箴理所当然道。 “……” 简子颐哭笑不得:“你看起来不像人云亦云的人。” 何箴箴无所谓道:“随大流呗。” 简子颐深深看着何箴箴,又是这种漫不经心的表情。他不太明白,为什么这个女孩子,这么年轻,会有这样随遇而安的心态。 低垂下密长的睫毛,简子颐淡淡道:“看你的设计图,似乎不是这样。”何箴箴的设计图,虽然充满了吉普赛一样飘荡流浪的自由率性,但在细节上充满了细腻的江南古风,她将这种冲撞很巧妙地融合在了她的设计中。虽然也许不是最气派的,却最容易让人一眼就被吸引住了全部目光。 何箴箴想了想,如实道:“我也不知道。”她做设计,一向随心所欲。 简子颐点点头,无意在这个话题上多做停留,他回过头去,继续专心看电视上正播放的《巴巴爸爸》,剩下何箴箴囧囧地看着简子颐。 简子颐毕竟刚退烧,只看了一会儿影碟,就面露倦意。何箴箴也困得厉害,她今天白天又画了两张设计草图。两人也就散了,各自回房。 回了房间,何箴箴看到手机上有一条徐眉发来的短信,言简意赅:“是生是死?” 何箴箴抬头看看墙上的表,不到十点钟,还来得及! 她拨电话给徐眉。电话一拨通,徐眉爽利的声音从电话那边噼里啪啦竹筒倒豆子一样倒出来。 “你这个周末去不去看建材和家具?上个星期没回来,怎么了?让简子颐欺负了?……” 何箴箴等徐眉一口气问了一大串问题,喘气的空挡,她终于有机会插嘴:“我没事,不是简子颐欺负我,是我把他给打了。于是陪他去医院,回来后,他一直发烧,所以……” 徐眉只听到一句话重点:“你把简子颐给揍了?!真的?” “嗯。”何箴箴叹口气:“所以,我陪他去看医生,就一直没有时间……” “哇塞,他干了什么?你竟然打她。” 何箴箴摇摇头:“看电影,我太入神了,他从后面伸出手来拍我,我一不小心就……”至今一提起这事儿,何箴箴仍然汗颜。 徐眉哈拉哈拉笑到岔气。 “恐怖片吧!” “……” “你这家伙,老毛病又犯了!明明怕的要死,每次还都非要看,这下总算吃到苦头了吧,哈哈哈哈……” 熟悉的人才知道,何箴箴其实胆子特别小,但她偏偏最喜欢看恐怖片,每次又惊又怕。 何箴箴苦笑着道:“总而言之,一言难尽。不过,”她立刻有乐观起来:“幸好他不计较。” “那你周末还要不要去建材市场?” “看看再说吧。” “行。” 俩人又闲聊了一会儿,挂电话前,徐眉漫不经心地对何箴箴说:“你姑姑那天来找你了。” 何箴箴愣了愣,惊讶地问:“她来找我做什么?” “她没说。”徐眉说道:“不过,我听到风声,何氏糖业最近好像资金周转出了点问题,他们似乎在寻找融资渠道。” 何箴箴无所谓道:“哦。”反正和她没关系。 徐眉说:“我没说你新的住址。” “好的,谢谢。” “不客气。”说完,徐眉又开始和她说起十月份去印度旅行的事情。 两人兴致勃勃地讨论了好一会儿,到底要跟团还是自助游的问题。方才那段对话仿佛不曾出现过一般。 等徐眉挂了电话,何箴箴在浴室洗澡,躺进舒服的水里,何箴箴叹口气,一团糟啊…… 接下来的日子,又恢复了正常。 何箴箴每天替简子颐画图、整理资料,简子颐指点她设计方面的问题,简子颐分给她进行独自晚膳的那栋别墅,设计图稿已经快要完成,简子颐有丢了另外一栋独立别墅的草图,让她在制图的基础上对内部规划结构。一切都在正轨上,唯一不同的是,有时候,天气不是太热的傍晚,简子颐会带着何箴箴出去走走,散步。 那天的告白,仿佛不曾发生过。简子颐没有再提起过。 何箴箴忍不住松口气,又有一点点不易察觉的失落。 只是,何箴箴一向心态好,她只纠结了一秒钟,就重新变得精神起来。 他不提,她还省心了呢! 第31章 周五的时候,何箴箴跟简子颐请假。 简子颐从文件中抬起头:“需要我让司机送你吗?” 何箴箴迟疑了一下,有点不好意思道:“谢谢你,送我到市区就可以了。”这边实在不好叫到出租车,公交车站也距离超远。 “不客气。”简子颐微微一笑,看着何箴箴很礼貌地问:“可以让我知道你去做什么吗?” “啊,我和朋友去看建材。”何箴箴无所谓道。 简子颐挑挑眉:“你要装修?” “嗯。” “时间会很长吗?” “半天吧。”下午徐眉还要去加班。 “介意中午和我一起用个午餐吗?” “呃?哈哈,这……”何箴箴干笑两声,想含糊过去。 简子颐放下文件:“我想请你一起用午餐。” 何箴箴惊讶地看着简子颐,他正用深邃清冷的眼睛,带着温温的情意看着她,令她忍不住脸红心跳。 “……好!”boss,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贪恋美色了?! 何箴箴和徐眉刚看了两家地板店,刚进第三家的店门就被弟弟何正一个电话给打断了。 何正问她有没有时间,想约她见个面。 何箴箴捂着电话对徐眉比了“何正”两个字的口型,徐眉立刻摆摆手,站得远远的。 何箴箴只得与何正约好了见面的地点,挂了电话,看着徐眉。 徐眉也不同何箴箴装糊涂,她与何箴箴一起离开建材店,淡淡道:“今天哪怕我比他大五岁,我也立刻倒追他。” 何箴箴慢吞吞道:“大五岁和大七岁有什么区别?” 徐眉也慢吞吞道:“大五岁,他上小学时候我也是小学生,大七岁,他上小学我都上中学了。”她睨了何箴箴一眼:“你又没被人叫过老牛,怎么会理解吃嫩草的悲哀!” 何箴箴哽了一下,尴尬道:“小正不是故意的,他那时候才5岁……” “而我12岁就成了老牛!” 徐眉耸耸肩。 “……” 看着何箴箴为难的表情,徐眉淡淡道:“我和他的事情,没可能。你就甭老瞎操心了。” 何箴箴叹口气没说话,她心里也明白,就算没有年龄差距,徐眉和何正之间想走到一起也不容易。 俩人一起走出建材城,徐眉道:“我先回公司了。” 何箴箴点点头,看着徐眉上了出租车,自己坐了两站公交车,在一家购物中心的港式甜品店坐下,不过一刻钟,就看到同父异母的弟弟何正一头大汗地跑进来。 看到何正眼中没法掩饰的一抹失望,何箴箴叹口气:“学姐今天要加班。” 何正苦笑:“就算不加班,她宁可在家睡大觉也不会愿意见我。” 何箴箴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干脆转移话题:“先点个冷饮吧。” 两人点了各自的冷饮,很快,服务生把冰饮送过来。 何箴箴咬着吸管问何正:“急急忙忙找我有什么事?” 何正一听,立刻正色道:“姐,我听说你和陈律师在谈让渡股权的事情?” 何箴箴点点头:“是呀。” 何正肃然道:“我妈找你了?” 何箴箴眨眨眼:“没有呀。” “那你好好的,为什么要让渡股权给我?那些是爸爸留给你的!”如果不是他已经年满十八岁,这种事情需要他本人同意,他怀疑,这件事甚至可能他连知道的机会都没有。 何箴箴笑道:“我又不懂,要也没用。” 何正摇摇头:“姐,你撒谎。” 何箴箴干笑:“让你发现啦。哈哈……”她拍拍他的肩膀:“你看,我这么懒,哪儿是做生意的料,反正你喜欢学管理,我把股份让给你,你将来接手公司,底气多足呀!” “总之,我拒绝了,那些股份,你爱给谁给谁去!”何正斩钉截铁道。 “……”看着弟弟认真而固执的表情,何箴箴心里一阵感动,她老老实实投降:“我拿着,不给你就是了……” 何正松口气,问她:“最近过得怎么样?我听说你找到工作了。” “还不错,薪水优厚、颇受器重、前景美好。” “我听眉姐说,你干活干到老板家里去了?” “……”徐眉这个大嘴巴!再也不帮她了! “小正,我有学姐的三围尺码,你要不要?” “……”何正无奈地看着她:“姐,眉姐打人很疼的,你不要害人害己行不行?” 何箴箴扮个鬼脸。 何正唠唠叨叨像个老婆子:“到底怎么回事?你长得这么漂亮,也别怪我们担心,你忘了,你上初中的时候,那个体育老师……” 何箴箴不正经地拍拍何正:“爹,我的跆拳道已经是红带了。”而且刚把老板打了。 何正头痛地看着满不在乎的何箴箴:“姐!” 何箴箴摆摆手,想起一件事情,她问何正道:“我听说家里资金周转出了点问题,严重吗?” 看出何箴箴不愿多谈自己的事情,何正只得答道:“听我妈说,好像是因为扩建厂房的事情。” 母亲和姑姑因为扩大生产的事情发生了分歧,最近闹得不可开交,如果让他们知道姐姐想把股份转让给自己的事情,估计又是一场风波。 他说道:“姐,你上次说要和眉姐去印度,我也要去。” “我无所谓,不过要看学姐肯不肯。”看得出何正在转移话题,何箴箴没有戳破他,而是顺着他的话题,两人聊起了印度的事情。 闲聊了一会儿,何箴箴看看表,已经快到和简子颐越好的时间,便结账与何正离开甜品店。 分手前,何正叮嘱何箴箴:“姐,你自己一个人在外面,一定要保护好自己,有什么事,记得告诉我,天塌下来有我顶着呢。” 何箴箴心里暖烘烘的,她用力抱了一下何正,大声道:“就冲你这句话,我一定帮你做好学姐那里的卧底!” 何正脸涨得通红,立刻挣脱出何箴箴的怀抱,刚要开口,何箴箴已经果断地关上计程车门,对着司机叫到:“师傅,快走、快走,我要迟到了……” 何箴箴紧赶慢赶,赶到与简子颐越好的餐厅的时候,还是迟到了。 看着显然已经等了好一会儿的简子颐,她一溜小跑过去,不好意思地对简子颐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简总,我下次会注意,不会再迟到了。” “没关系。”简子颐合上手提电脑,看着何箴箴红扑扑的小脸,皱了下眉,他招来服务生,问何箴箴:“常温柠檬水可以吗?” 何箴箴随意地点点头:“好啊。” 简子颐对服务生点了柠檬水之后,问何箴箴:“怎么过来的?” “打车。” 简子颐挑挑眉。 何箴箴不好意思道:“路上遇到车祸塞车,我听司机师傅说距离不远,就走着过来了。”谁知道要走那么远…… 应该是跑过来还差不多吧。简子颐看着何箴箴还有些急促的呼吸和脸颊边让汗水濡湿的头发,她的脸上常常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一种让人心动的美丽。 他将菜单递给何箴箴,淡淡道:“下次再遇到这种事,不要再这样了,打个电话给我,我等着。” “哪能让老板等自己。”何箴箴随手翻开菜单,理所当然道,她又不是不想混了。 简子颐挑挑眉,见她点好菜,自己又点了两个菜和一小笼烧麦,等服务生离开,他对她说:“这里的素烧麦味道不错,值得一尝。” 何箴箴高高兴兴地点点头:“好啊。” “另外,”简子颐喝口水,不慌不忙道:“这是私人约会,不要叫我老板或者简总,我有名字。” 何箴箴干笑两声:“哈哈,习惯了。” “那你不妨现在开始慢慢重新建立新的习惯。” 这个时候服务生端着托盘来上菜。 等服务生离开,何箴箴笑道:“你不怕我叫习惯了,在事务所也这样叫你的名字?” 简子颐无所谓地耸耸肩:“有何不可。” 何箴箴摸摸鼻子:“还是私下叫吧。” 简子颐笑笑,示意何箴箴:“你点的酸椒白鱼,尝尝看味道怎么样?” 何箴箴加了一点尝了尝,立刻不客气地又夹了一大块:“好吃。”她满足地眯弯眼,一副餍足的猫一样的表情。 简子颐随意夹了一筷子芦笋,问道:“上午建材看得怎么样?” 何箴箴边吃边道:“才看了两家地板已经晕头转向了。还有家具和卫浴、厨具,什么都还没买。” “下午我陪你去转转?” 何箴箴差点被鱼刺卡住:“你陪我去逛家具建材城?”她完全想象不出贵公子一样的简子颐满头大汗地和人讨价还价的样子。 简子颐似笑非笑看着她:“我谈价格的水平应该比你好一点。” boss,你过谦了…… 见何箴箴一副犹豫的表情,简子颐一针见血问道:“不习惯是么?” 何箴箴老老实实地点点头:“是不太习惯。不过主要是,我没想好房子怎么装修比较好。” 简子颐挑挑眉:“介意说说你的房子情况吗?” 第32章 简子颐挑挑眉:“介意说说你的房子情况吗?” 何箴箴大大咧咧地把自己房子的位置和平米数全都说了出来。 知道她除了一套房子自己住之外,另外两套房子都打算出租,简子颐沉吟了一下:“要不要听听我的意见?” “好呀。”商场精英给的意见,可遇不可求。 简子颐给的建议十分中肯,他没有对何箴箴打算自住的房子给什么建议,只是针对她打算用来出租的那两套房子给了点出租方向的建议,并根据出租对象,建议了装修风格。 两人边吃饭边讨论,等吃完饭,何箴箴已经基本上对装修有了明确的方案。 简子颐结了账,带着何箴箴到停车场,他对何箴箴说:“你能开车吗?” 何箴箴点点头,接过车钥匙,坐进车子的驾驶位。 简子颐在副驾把重要的操作按钮告诉何箴箴。何箴箴小心翼翼把车开出停车场。她开得不快,但很稳当。 简子颐挑挑眉:“进步不小。” 何箴箴认真看着路况,干笑答道:“如果换你撞一台英菲,你也会进步很快。” 简子颐笑笑:“我们好像没让你赔偿。” 何箴箴答道:“所以我说你和梁总都是好人呀。” “谢谢。” 何箴箴一路把车开到宜家,因为不是休息日,宜家的客流量相对小了很多。 两人慢慢地一层一层逛,不时交换意见。 在卧具那一层,何箴箴看中了一张超大尺码的木床,很简洁的线条勾勒出大方舒服的款式,何箴箴几乎一眼就看中了它。 简子颐摸了摸床骨,摇摇头:“材质不怎么样。” 何箴箴爱不释手地摸着床上软蓬蓬的被褥和枕头:“但是看起来真是舒服,床框也足够宽,可以放个手提,再放本书、还有水杯、手机、游戏机、零食……” 简子颐好笑地看着何箴箴:“你打算在床上生根了是吗?” 何箴箴叹口气:“这是身为懒人的幸福,你这种勤奋的人是不会理解的。” 简子颐挑挑眉:“你又怎么知道咱俩谁更懒?” 何箴箴用“这还用问”的表情看他一眼,还没开口,就听到一个朝气蓬勃的年轻嗓音在他们身后响起:“两位要看床吗?” 何箴箴回过头,看到一个和自己差不多年龄的年轻男孩正笑盈盈看着他们:“这款床是我们这里卖得最好的一款哦,款式大方又舒适,很多夫妻都喜欢选择它,反馈也特别好。” 何箴箴尴尬地摸摸鼻子:“咳咳,我们不是夫妻啦。” 男孩子顿了一下,不好意思地笑笑:“抱歉,误会了。”他问:“是你们哪位想买床?” “我。”何箴箴指指自己说道:“这张床确实很好,不过价格有点贵了,超出我的预算了,不知道有没有折扣?”她扬起期待的笑容,明艳艳的美丽让年轻男孩看得有些发呆。 简子颐淡淡地看他一眼,他并没有错过刚刚何箴箴一回头的刹那,男孩子眼里毫不掩饰地流露出来的惊艳光芒。 男孩子立刻回过神,小心翼翼道:“不好意思,这个床暂时没有折扣哦,不过另外一款床现在有比较好的折扣,也很划算。”他指指对面不远处一张小号一些的木床,热心地建议道。 何箴箴看了一眼,遗憾地摇摇头:“我不喜欢那款,我再看看吧,谢谢你哦。”她笑眯眯道。 “不客气。” 眼看何箴箴转头要走,男孩子忽然上前一步拦住何箴箴:“小姐。” “咦?”何箴箴疑惑地看着他。 对方谨慎地看了一眼旁边的简子颐,迟疑了一下,还是骨气勇气问道:“请问,小姐,你有男朋友吗?” 何箴箴惊讶地看他一眼,客气地笑笑:“不好意思,我有男朋友了。” 对方眼神一黯,但很快就又振奋起来,他用带着一点欣赏和一点羡慕的目光看了何箴箴身旁儒雅俊美的简子颐一眼,真诚地说:“我想也是,你们很般配哦。” 何箴箴愣了一下,她和简子颐不是男女朋友。不过,她只是对男孩子笑一笑,没有解释。 离开卧具区的时候,简子颐问何箴箴:“你常常遇到这种事情?” “没有呀。”何箴箴老老实实地说:“偶尔吧。” 简子颐摸摸她的头:“小姑娘。”她也许知道自己美丽,却不一定知道自己的美丽有多动人。 何箴箴的脸立刻红得好像一朵桃花一样。 “要去灯饰区看看吗?”简子颐当做没有看到何箴箴的大红脸,他看着楼层的指示牌问何箴箴。 何箴箴连忙点头道:“好啊。我呀……”何箴箴的话还没说完,忽然被人从后面一撞,何箴箴没有防备,整个人朝着地板扑下去,这个刹那,一只有力的手臂拦在她的腰间,一阵天旋地转,何箴箴跌进一个充满强烈的男性气息的怀抱。 简子颐抱住了她,两个人一起跌进旁边的沙发里。 何箴箴手忙脚乱从简子颐身上爬起来,慌张道:“简子颐,你还好吧,摔倒哪里了……” 她刚一碰到简子颐的手臂,简子颐闷哼一声,何箴箴连忙停下手,紧张地蹲在他身边:“你摔到哪儿了?” 简子颐忍着手臂上传来的剧痛,过了一会儿,才睁开眼睛,看到何箴箴皱成一团的脸,他慢慢呼出一口气,勉强扯起唇角:“看不出,你还挺重的。” 何箴箴忧心忡忡地看着他,一副不知道该从何下手的表情:“我压倒你哪里了?能起来吗?我送你去医院……算了,我还是赶紧打120……”说着,她真的拿出手机就要拨电话。 简子颐连忙制止她:“不用了,不用叫救护车。” 简子颐用完好的左手慢慢撑着身体在沙发上坐起来,何箴箴连忙上前搂着他的腰,扶他慢慢坐直身体,见他忽然皱了一下眉头,立刻紧张地停住:“行不行?要不你先躺着,我去叫人帮忙……” 简子颐摆摆手,表示不必。 “你们……没事吧?”一个紧张的声音小心翼翼传过来。 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孩子惊慌地看着简子颐和何箴箴,她只是想躲避宜家工作人员推的推车,没想到竟然撞倒了人,而且看起来似乎对方还很严重的样子。 简子颐看了对方一眼,淡淡道:“小事儿,没关系,你继续逛吧。” 那女孩子大约吓坏了,听了简子颐的话,连着说了好几声“抱歉”,转头慌慌张张地跑掉了。 何箴箴搓搓手心的汗珠,紧张地看着简子颐:“你摔倒哪里了?” 简子颐对她伸出手,不急不忙道:“拉我一把好吗?” 何箴箴几乎是半抱着,小心翼翼地扶简子颐起来。 简子颐扶着打折石膏的右手,轻声道:“可能碰了一下,你陪我去趟医院吧。” 何箴箴点头如捣蒜,一手扶着简子颐的腰,另一只手伸到前面去隔开人群,小心小意地护送简子颐一路回到停车场的车子里。 开车往医院去的路上,简子颐看着全神贯注开车的何箴箴,虽然车子里面开着温度适宜的空调,何箴箴的鼻尖还是冒出细密的汗珠。 简子颐靠进副驾驶的座椅里,淡淡道:“别紧张,不是太严重。” 何箴箴连听到都没有听到。 很快,何箴箴将车子开到医院,她又母鸡捧小鸡一样护送简子颐直奔骨科。 一路陪着他挂号、缴费、拆石膏、照片子。 医生同简子颐说情况的时候,简子颐礼貌地把何箴箴请出诊疗室。 何箴箴摸不清情况,只能站在诊室外面原地兜圈子,当看到又有两个看起来就很有级别的医生也进到诊室里面之后,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接着,不一会儿,她又看着一名护士把一台测心电图的仪器推进诊室里面,何箴箴眼睛瞪成了牛铃……简子颐到底被她压多惨啊?! 她忍不住趴到诊室门上的玻璃窗,想看看里面的情况,又想起刚刚简子颐果断地把她赶出来时的表情,只能不安地瞄一眼,又瞄一眼……结果,里面医生护士和仪器围在被屏风挡了半边的诊疗床周围,她什么都看不到……紧张死了! 诊室里,神经科、骨科、心脏科的三名主任正和躺在诊疗床上由护士做心电图的简子颐说话。 神经科的罗主任讲话非常不客气:“简子颐,你这只手不想要了是不是?”不做复健和理疗,还频频受伤。 骨科的陈主任拍拍罗主任的肩,指指身后的诊室门,小小的玻璃窗上不时冒出一张美丽的小脸,探头探脑的样子,像只小心翼翼的猫:“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何况一只手。”说完,他拍拍简子颐的肩,笑眯眯道: “上次好像就是这个小姑娘吧?”那天夜里急诊,就是这个小姑娘紧张的在急诊室外面团团转。 罗主任挑挑眉:“你女朋友?” 简子颐平板道:“暂时还不算吧。” 陈主任惊讶地看他一眼:“没追上?” 简子颐没说话。 陈主任点点头:“没追上。” 等护士将心电图仪器从简子颐身上取下来,推着仪器离开,陈主任伸手按按简子颐的侧腰,简子颐立刻皱了一下眉头,陈主任不当回事地说:“扭了啊,回头给你开瓶药酒,让人给你揉两天。” 说着,陈主任摇摇头:“你也算是成功人士了,追个女朋友追成这样。”他指着x光片对简子颐说:“手臂骨头又裂开了,你再打几天石膏吧。不能再受伤了啊。” 这个时候,一直没说话的心脏科简主任终于开了口,他拿着心电图对简子颐说:“心电图还行,你自己觉得有什么不舒服的吗?” 简子颐淡淡道:“没什么感觉。” 陈主任拍拍付主任的肩膀:“我还没问你呢,你过来干什么?” 简主任淡淡道:“让他定期做检查,他从来都不来,赶上了就替他检查一下。”他对简子颐说:“咱们家遗传先天性心脏病,你爸就是因为这个走的,你别老不当回事。” 简子颐淡淡道:“我知道了,二叔。” 简主任点点头:“你二婶让你有空过去吃顿饭,别老在郊区别墅住,那边潮气重。” 简子颐坐起来,点点头:“找时间我过去看看二婶。” 罗主任瞪他一眼:“记着按时做理疗,不然以后你干脆甭找我了!” “我知道了。”简子颐淡淡道。 陈主任已经过去打开门放何箴箴进来。 何箴箴一看到诊室的门打开,就赶快上前来,紧张地问:“医生,简子颐的手没事吧……” 简子颐?直呼其名? 陈主任和简主任不约而同挑挑眉,看了一眼简子颐,就连一向寡言的罗主任也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简子颐表情平静,看不出任何破绽。 罗主任和简子颐的叔叔看了何箴箴一眼,对她点点头,离开诊室。 陈主任当做没有看到简子颐警告的眼神,笑眯眯地对何箴箴说:“没事,就是骨头又裂开了,又扭了腰。” 这还没事?!何箴箴囧了。 仿佛看出何箴箴的想法,陈主任轻松地说:“放心,死不了人。”他看了何箴箴一眼,是个非常艳丽性感的女孩子,眼神却透着一股和外表不太相符的纯良,他笑笑: “小姑娘心疼男朋友了?” 何箴箴尴尬地看着他,又看看简子颐。 简子颐淡淡道:“没事的话,我们走了。” 陈主任开了两张单子递给何箴箴:“你先帮他交费取药吧,我让护士重新替他打上石膏,取的药酒让他每天在腰上按摩半个小时。” 等何箴箴去办手续,陈主任收了笑,按下内线电话让护士过来替简子颐重新上石膏,挂了电话,他一本正经叮嘱简子颐:“老罗没和你开玩笑,你的手,定期理疗复健很重要。还有,这只手不能再受伤了,好之前,你老实点。不然我也帮不了你了。”简子颐的右手本就有伤,再连续受伤,再高明的医术也没办法。 简子颐点点头:“我知道了。” 第33章 回了别墅,何箴箴将车停在车库里,进屋的时候,何箴箴看着简子颐棉麻衬衫领口隐约露出的绷带,她叫他:“简子颐……” 简子颐回过头,对着她挑挑眉。 何箴箴犹豫地看他一眼,不太确定道:“我听到他们说你的手要做理疗和复健……你的手伤得很严重吗?”除了对战的时候,她还从来没真正实战过,到底那晚的一摔有多严重,她实在拿捏不准…… “你耳朵倒挺尖。”简子颐惊讶地看她一眼。 “听英语听的。”何箴箴心不在焉地道,眼睛还是绕着他的手臂打转。 简子颐抚了抚没什么感觉的右手,淡淡道:“和你无关,是老毛病了。” 见她站在门口还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简子颐走回她身边,牵起她的手,把她拉进屋里:“进来说话,别在大太阳底下傻站着。” 何箴箴愣愣看着简子颐拉住自己的手,那只手修长干净、掌心干燥温暖,像小说里写得那样充满优雅的艺术家气息,让人感到坚定的力量……何箴箴想起在宜家跌倒时,那个男性气息强烈的怀抱,她忽然觉得从手心开始出汗,口干舌燥得厉害。 她抬起头,看到简子颐从容优雅的背影,仿佛拉手是再自然不过的一件事。……唉,好像有点动心了。 何箴箴厚着脸皮任简子颐拉着自己进屋,算了,占他点便宜好了…… 何箴箴正走神,忽然手里一痒。 她看着手心里突然冒出来的绒布小礼帽,里面露出半张兔子脸。何箴箴眨眨眼,不解地看着简子颐。 简子颐说道:“送你的,喜欢吗?” 何箴箴惊喜地笑道:“喜欢,谢谢。”她伸手拉兔子耳朵,帽子里立刻发出“献给爱丽丝”的音乐。 她看着兔子随着音乐一点点缩回帽子里,眉开眼笑地问简子颐:“你从哪里找到的?” 在宜家她差点买下来,可惜当时商品篮里只剩最后一个,有个女孩子也很喜欢,她男朋友问她能不能让给他们,她就让给那个女孩子了。 简子颐耸耸肩:“你去卫生间的时候,那个女孩子相中了别的玩具。” “哦。”何箴箴一副走大运的表情。 简子颐挑挑眉:“你倒很想得开。” “嗯?”何箴箴疑惑地看着简子颐。 简子颐淡淡道:“你把自己喜欢的东西让给别人,别人未必会珍惜。” 何箴箴无所谓地笑笑:“那我不是又拿回来了嘛。” 简子颐深深地看着她,半晌,微微一笑:“如果你很喜欢,我是不是可以要一点奖赏?” “呃?”何箴箴眨眨眼:“你想要我亲你吗?” “拥抱。”简子颐摊摊手:“但如果你愿意一个吻,我……” 一个吻轻轻落在简子颐的脸颊上,蜻蜓点水一样,带着少女特有的清气,不等人享受沉迷就又飞一样离开。 何箴箴的脸红彤彤的:“谢谢你保护我。”还有细心的礼物。 简子颐微微一笑:“不客气。” 接下来两个星期,总算平安无事渡过,中途何箴箴曾一度想再请假回一趟市区,简子颐又说要请她吃饭,何箴箴立刻果断地放弃了回去市区的想法。 简子颐拆石膏那天,何箴箴陪着他去的医院。居然又是上次见过的两个医生亲自替他拆石膏。 她上次注意看了一下他们胸前的名牌,一个是骨科主任,一个是神经科主任。 何箴箴有点惊呆了,不是说不严重吗…… 趁着陈主任和罗主任在看着x光片讨论,她悄悄问简子颐:“感觉怎么样?” “还行吧。”简子颐抬起右手臂试着活动一下,手无力地垂下来。 何箴箴下巴差点掉下来:“……” 简子颐小声对她说:“这是旧伤,和这次的骨折没什么关系。” “话别说得太满。”陈主任摇头晃脑走过来插嘴道:“这段时间吃过止痛药了吧?” 简子颐没说话。他让小陈来医院开止痛药,是陈主任给下的计量,他是故意的。 陈主任在他手臂几个位置按了按,简子颐立刻皱了下眉头,陈主任摇摇头:“之前,你右手粉碎性骨折、神经受损,还没好利索就又来这么一出,我看以后你这骨痛的毛病十之□□要落下了。” 罗主任抬了一下简子颐的右手,一放开,那只手立刻又无力地垂下来,他问简子颐:“有冷热感吗?” 何箴箴一直瞪着简子颐的右手,看到那只手没有生气地垂下来,眼睛都直了。 简子颐迟疑了一下,不情愿地道:“感觉不太明显。” 罗主任说话一向言简意赅:“等骨头彻底愈合,立刻回来做理疗复健,先做三个疗程。” 陈主任噼里啪啦在电脑一敲,打出缴费单递给何箴箴:“小姑娘,替他交个费去。” 何箴箴屁颠屁颠跑出去了。 看着何箴箴的背影,陈主任问简子颐:“还没追上?” 简子颐面无表情,没说话。 罗主任严肃地看着简子颐,开门见山道:“你这只手的神经属于永久损伤,但治疗还得坚持,否则会萎缩得厉害,影响整条手臂。” 简子颐点点头,轻声道:“我知道了。” 等了好一会儿,都不见何箴箴上来。 简子颐心里一阵不安,他站起来:“我去看看她。”何箴箴性格温吞,但一向做事踏实认真,这么久不上来,有些不寻常。 陈主任似笑非笑地跟罗主任说:“我还以为他这辈子都打算做和尚了。” 简子颐没说话,走了出去。 何箴箴给简子颐刚交完费,正拿着缴费收据准备回骨科,没想到刚转过转角就被人拦住。 她惊讶地看着面前打扮优雅得体、面容温婉的中年女子:“姑妈?”她扬起热情的笑脸:“您怎么会在这里,哪里不舒服吗?” 何芦荻拉着她的手,亲热地笑道:“我挺好,过来做例行身体检查,看着缴费窗口的背影像你,就过来看看,没想到真是。你怎么来医院了?哪里不舒服吗?”她带着何箴箴走到一片相对清静的走廊,在落地窗前站定,关心地上下打量何箴箴。 何箴箴笑得灿烂:“没有啦,我很好,是一个朋友不舒服,我陪他过来检查。” “那就好。”何芦荻慈爱地摸摸何箴箴雪白的脸颊:“瘦了不少啊,让你来姑妈家,你老说忙,今天跟姑妈回去,我让齐嫂给你做好吃的去。” 何箴箴不着痕迹地动了动,拉开两人的距离,笑盈盈地婉拒:“姑妈,下次吧,这次陪着朋友过来,他手臂跌伤,不方便开车。” 何芦荻脸上的笑意凝了一下,很快又恢复疼爱的表情:“行,那就过几天吧,回头姑妈给你打电话。你换号码了是吗?怎么总是接通不了?打到你住的地方,你室友说你这几天出差了。” “嗯,我最近在郊区画图,信号不好。” “回头回来可以定要联络姑妈。” “好。” 两人又闲说了几句,何芦荻念叨着最近公司想要扩大生产厂房,董事会开了好几次,始终落定不下来,又说起公司里部门之间的矛盾,说到何箴箴的继母林枫,流露出恨恨的表情。何箴箴听得云山雾罩,不好意思发表意见,眼看着姑妈大有滔滔不绝之势,想到楼上还在等着的简子颐,她不好意思地打断何芦荻道:“姑妈……嗯,我还有事,你看改天……” 何芦荻怔了一下,倒也痛快:“行,你有事,先办去。”只是,不等何箴箴脚底抹油,她话锋一转,脸色变得十分严肃:“箴箴,我听到风声,你要把股份让给何正那个野种?” “……”何箴箴干笑。 “箴箴!你少跟我打马虎眼。”何芦荻拍了何箴箴一下,温婉的脸上隐隐透着精明的锐利:“我告诉你,这事儿说什么我也不答应!你要是敢把股份转让给那个小杂种,我饶不了你。” 何箴箴不说话。 何芦荻看她一眼,心里一沉,不自觉厉了声音:“你还真打起这个主意了?!” 何箴箴迟疑了一下,垂着眼睛轻声说:“小正是我弟弟……” “难道何磊就不是你弟弟了?!” 何箴箴迟疑了一下,没说话。她的脑海里浮现出一双狼一样的眼神,何磊他…… 然而,何箴箴这短暂的迟疑让何芦荻心里一凉,立刻又变得怒火冲天,她愤怒地看着何箴箴,温婉的脸变得有些扭曲:“何箴箴,你太让我失望了,胳膊肘不往自家拐,倒一心向着林枫那个小*!他们给你灌了什么*汤?你忘了她当年把你赶出家门是谁收留你了……”何芦荻说着,扭头就走。 何箴箴愣了一下,连忙伸手去拦她:“姑妈……” 啪——一声脆响,何箴箴的脸被打得重重一偏,雪嫩的脸颊上迅速浮起一片红痕。 第34章 何箴箴呆呆看着何芦荻。 何芦荻重重地呼出愤怒的燥气,看着何箴箴有些迷茫呆涩的眼神,她眼底掠过一抹心痛,立刻又变得冷漠。平息了粗重的喘息,慢慢整理好些微凌乱的鬓角,重新恢复成那个温婉优雅的贵妇,她淡淡瞥了何箴箴一眼:“你和你爸一样,没用的窝囊废!” 何箴箴看着何芦荻毫不留情离开的背影,从玻璃窗照过来的太阳光实在有点耀眼,让她觉得眼睛有些刺痛。她轻轻摸了摸脸颊,好像有一点肿起来了,不过,她咧咧嘴,只是热乎乎的,不太痛呢…… 一片沁冷忽然贴在她的脸颊上,何箴箴惊跳一下,脱口发出“呀”的一声低呼。 她抬起头,看到一片阴影,周围笼着柔和温暖的光芒,夹带着旷野一样清冽的男人气息像是能将她整个人都包围起来。上帝吗?……何箴箴眨眨眼,看清对方的脸,她心里瞬间囧了。有点尴尬地挠挠头,何箴箴扬起灿烂的笑容:“哎呀,简子颐是你啊。” 简子颐拉起她的手扶在冰袋上,缓缓道:“你自己托着点,别按得太用力。”他寻过来的时候,已经太晚,只来得及看到何箴箴挨了一巴掌,等他问护士要来冰袋,却发现她还是站在原地,她没有哭,美丽的脸上流露出迷茫的不解,像个迷路的孩子。 何箴箴捧着冰袋,感觉凉沁沁的水汽滚在脸颊上,浇熄血管里沸腾的血液。她看着简子颐拧起的眉头,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简子颐,怪不得梁总背后叫你面瘫,原来你皱起眉头真的像没有表情呀。” 简子颐摸摸她的头:“我带你去休息室,如果你需要,可以自己在里面想呆到什么时候就呆到什么时候。” 何箴箴呆了呆,震惊了:“就算你和很多个科室主任都熟,也不好这么嚣张吧?”拿人家医院当自己家呀?! 简子颐淡淡道:“这间医院是我出资建的。”他在这里有一间办公室,不过不太常用而已。 忘了他是有钱人了…… 何箴箴囧囧地摸摸鼻子,笑道:“没关系啦。”她甩甩手里的冰袋:“这个就够了。” 她笑着问他:“我们回去吗?” 简子颐点点头:“我们去吃午饭。你上次不是说喜欢吃宜家的瑞典肉丸?”他对这种食物其实不太感兴趣,但上一次去宜家的时候,虽然刚吃完午饭,她还是专门跑去点了一份,美滋滋吃了个一干二净。 何箴箴目瞪口呆了:“还去宜家啊……”这人记吃不记打吗? 她摇摇头:“算了,我们还是回去吧。”她最近实在太倒霉了,还是老实点,免得害人害己…… 简子颐看着何箴箴的背影,纤细得像荷花高挑幼嫩的茎,仿佛随时就会弯折下去。他皱了皱眉,停在何箴箴身上的目光变得让人看不清楚,还是不愿意对他放松戒心吗?…… 离开医院,何箴箴坐在副驾驶上,托着冰袋给脸颊消肿,看着前面发呆。 简子颐转动方向盘,把车子开进主路,打开车子的音响,里面传出trademark的miss youfinally。 何箴箴看着窗外不说话,车子稳稳地行驶在公路上,不一会儿,miss you finally一曲结束,换成一首ace of base的angle eye,然后是proe easy…… 何箴箴终于回过神,惊讶地看了简子颐一眼。 简子颐注视着前方的路况,淡淡道:“我看你画图时,有几首歌常反复听,就拷了下来。” 何箴箴没说话,她木木地回过头去,继续看着窗外,过了好一会儿,她忽然轻轻说:“就算你们不找我,我也不会说出去。” 她的话没头没脑,但简子颐却立刻就明白她的意思。 他没说话,静静地开车,静静地等她继续讲话。 “其实,那本合约,我算是占了你的大便宜。” 何箴箴眼睛望着前方,慢吞吞说:“我念大二的时候,有一次期中考试前一天得了肠胃炎,当时我家里人都去了国外,实在联络不上。又赶上来例假,痛得我简直死去活来。那天晚上宿舍住了四个人,只有芳菲发现我发高烧、肚子痛到糊涂。她半夜打车送我去医院,替我跑前跑后,为了帮我等化验结果还耽误了隔天的考试。我住了五天医院,芳菲陪了我三天两夜,她说医院的饭菜淡而无味、学校食堂的饭菜油腻太重,每天给我送一日三餐,出了院还坚持一个月,天天请我吃她让家里阿姨做的美味营养大餐。” 她忍不住想起住在医院里,每到饭点,她就忍不住眼馋地盯着病房大门眼睛转啊转,简芳菲也从来不会让她美梦破灭,每次准点带着保温饭盒出现,同样都是清粥小菜,她那一碗里,永远比其他病友从医院食堂买来的令人垂涎三尺。 何箴箴笑道:“别人闹肠胃炎要瘦一大圈,我那一个月除了开始一个星期被她管着不许吃这、不许吃那,之后简直顿顿色香味俱全,一度差点考虑改行跟你家阿姨学手艺当厨师去。当时,全宿舍都跟着我沾光占芳菲的便宜,芳菲每天都要从家里扛很大很大的便当来学校,一个月之后,我体重长了五斤,宿舍还有一个同学整整涨了十二斤,我们不得不忍痛割爱,含泪让芳菲再也不许带好吃的来学校。” 何箴箴眼睛里因为回忆的美好流露出星光闪烁一般的神采,她出神好一会儿,慢慢垂下密长如扇的睫毛,轻声说:“芳菲从电脑里调我的设计图的时候,我其实就在宿舍门外。”她卷曲双腿,像个虾米一样团在副驾驶的座位上,变得好小好小:“我们平常做设计的时候,也常常互相看看对方的图,启发思路。我不知道为什么,她好像非常在意这一次的比赛,没想到……”她捧着脸颊,大约冰镇了太久,原本热腾腾的脸颊仿佛冻僵麻木,变得没有知觉,好像连她的脑子也变得迟钝,让她语无伦次:“虽然我有点难过他们竟然背着我偷偷好上了,但你不知道,芳菲原本那幅设计稿其实洛可可风格特别强烈,我暗自流了不少口水……” 第35章 “我给你这份合约,是因为小菲的声誉值这个价格。”简子颐没有看何箴箴,但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微微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现在看来,这笔生意我不亏。” 何箴箴看他一眼,笑道:“简总,你看,我都和你老实交代了,你再牺牲色相是不是太吃亏?”她何箴箴只是没有骨气的小人物,真心没想过用一张图纸钳制要挟谁。也许,豪门中人就是思想复杂,容易疑神疑鬼。但她确实无意与他们为了那件事纠缠不休。总之,为了一张小小图纸,让堂堂简子颐以□□人,实在得不偿失。这种人上人,她平常流流口水欣赏一下就好,实在无福消受。 何箴箴曲指敲着额头,试图想到法子让简子颐明白,不想简子颐看她一眼:“我听说你不是挺好色的?” “……梁总告诉你的?” “海丽说的。” “……”何箴箴终于想起,刚入职没多久,事务所刚好收回一笔巨款,boss龙心大悦,掏钱请全体职员五星温泉酒店泡澡大餐ktv酒吧迪厅一条龙爽到底,当时因为henrik远在欧洲,简子颐身体不适,只有最没架子的梁商路带队,大家自然原形毕露。听说事务所有规矩,新人必须试酒量,她老老实实被灌了个底掉,变身摧花妖女在迪厅从熟男一路泡到未成年。第二天起,她何箴箴色狼恶名不胫而走。要不是拿了人家大笔钱财,她实在没脸一走了之,她一定立刻辞职,从此消失建筑圈。 她还记得,隔天在走廊巧遇陆真,他眼底不能置信的震惊。仿佛大学几年身边睡了一匹饿狼而不自知的……说不清是遗憾还是恼怒? 何箴箴要仰天咆哮地泪了。食色性也,她不过忠于自己的内心而已。 她涩涩道:“有那么一点吧。”但愿他没有听说更多…… “我听说你还想找个顺眼的男人睡睡?” “……” “我还听说……” “简总,你再说下去,我就只能咬舌自尽了。” 简子颐看她一眼,清冷的眼睛星光璀璨带着淡淡笑意,让何箴箴脸红心跳,他不慌不忙道:“显然,我的美色还不足以让你神魂颠倒。” 何箴箴重重一噎,默默将冰袋换到自己没有受伤的那一边脸上,那温度冷得让她浑身一个机灵……这句话真的是简子颐说的…… 何箴箴呆了半晌,慢吞吞道:“我听说,你为人自律、不苟言笑、不近女色……” “我是直男。” “咳咳……”何箴箴脸涨得通红,她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怪不得徐眉说,简子颐火力强大堪比导弹,依她看来,明明是颗原子弹…… 好半晌,何箴箴干脆缩起手脚脑袋做只鸵鸟,在车上,她其实还是很容易睡着的…… 下车的时候,何箴箴若无其事跟着简子颐进屋。 时间已经快要中午一点,大约简子颐提前和帮佣的陈嫂说好了,陈嫂并没有留下午餐,却在冰箱留下丰富的食材,海鲜时蔬一应俱全。 何箴箴问简子颐:“我们吃海鲜意大利面可以吗?” 简子颐点点头:“ok。” 何箴箴快手快脚麻利做了面条,还挑了几样新鲜时蔬,调油醋汁拌了一个沙拉。 两人很快吃了午餐,何箴箴在流理台的水池洗碗,简子颐慢条斯理走过来,在靠她十分亲近又不会让她感到不安的距离站住,聊天一样同她说: “和你签的合约别有目的,但我喜欢你,是真心的。做我女朋友的事,希望你可以考虑一下。” 何箴箴手里洗了一半的碟子跌在水池里碎成几块,飞溅起来的碎片划伤何箴箴的小手臂。 简子颐一把拉过她:“我送你去医院。” 何箴箴呆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连忙拉住简子颐:“哎,不用,只是一点皮肉伤。” 何箴箴一边在水池边冲洗干净手臂上的血迹,一边请简子颐拿来急救箱。 坐在客厅的沙发里,简子颐替何箴箴止住出血,确定她手臂上的伤的确只是很轻浅的皮肉伤,两人协同合作替她仔细裹上伤口。 何箴箴看着简子颐郑重认真的神色,有些坐立不安,她动了动身子,有些不自在道:“只是小伤而已。” 简子颐目光清冷里带着淡淡的温和,摇摇头,对她说道:“你是建筑师,要好好保护你的双手。” 何箴箴看着简子颐没有什么力量的右手,迟疑了一下,小声问:“你的手……” 简子颐淡淡道:“一次事故而已。”他用左手收拾好急救箱,淡淡道:“滑雪的时候发生意外,右手开放性粉碎骨折,伤了神经。” 何箴箴一副不知道怎么回应的表情。 简子颐淡淡一笑,揉揉何箴箴的短发:“我没事。” 何箴箴还是不知道怎么回答的样子。 简子颐合上急救箱,淡淡道:“你和小菲的能力不亚于我,只不过你们还太稚嫩,缺少磨练而已。将来,早晚是你们的天下。” 何箴箴咬着嘴唇,她看着简子颐漫不经心的表情,不太确定他是真的不在乎还是太会隐藏情绪。 简子颐仿佛看穿她的想法,淡淡道:“我的重心早晚要回到东盛。”他靠进沙发里,左手慢慢抚揉右手的手腕,语气平平,听不出情绪:“如果是别的事,我不会插手。小菲过得太顺遂,需要点教训让她冷静冷静,但如果是抄袭的污点,她接不了j.l.c,j.l.c也不会允许一个有污点的人成为合伙人。” 他坦白地告诉何箴箴事实的真相,然后不动声色观察何箴箴的表情。 何箴箴看起来显得不太当回事。她同情道:“听起来,芳菲身上的担子很重,以后的日子不太好混啊……” 简子颐深深看着何箴箴半晌,淡淡一笑:“简家家训,不养纨绔子孙。在简家,不论男人还是女人,如果不想做联姻的棋子,那就得自己打天下。” ……她是不是不小心听到了什么秘辛? 何箴箴摸摸鼻子,她笑道:“芳菲肯定会成功的。”她想着简芳菲柔弱的样子,像一辈子只能生存在温房里,仿佛连养花人打个喷嚏都会折伤它娇嫩花枝的名贵花卉,但是,这样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孩子,却选择了建筑系。何箴箴记得,大学里,简芳菲虽然常常生病,却每一科成绩都是优等。 简子颐淡淡道:“那要看她怎么走这条路。毕竟,天外有天。” 何箴箴不想再继续这种沉重的话题,她站起来,问简子颐:“我看到冰箱里有很多水晶梨和芒果,我打综合果汁给你喝?” 简子颐淡笑地看她一眼:“你的手ok?” 何箴箴摆出大力水手的造型,瓮声瓮气道:“给我一颗菠菜,我就是大力水手澎湃。” *********************************************** 何箴箴又替简子颐工作了大约两个星期之后,她在简子颐这里的工作结束了。 离开的那天,简子颐请她吃了顿饭,送她回了她和徐眉合租的地方,在楼下,简子颐帮她将行礼拎下车。 “这几天谢谢你帮忙。” “应该我谢谢你,这段时间我学到了不少经验。”何箴箴诚恳道。跟着简子颐工作的期间,看似她替简子颐当打杂小妹,但实际上,简子颐有意无意引导她熟悉事务所工作流程,引导她熟悉项目建设流程,还分给她几个局部独立设计,这些,是许多老鸟在很多年中慢慢积累才能获得的机会和经验。 不论为了什么,简子颐在培养她,她应该感谢他。 “不客气,箴箴,你很有才气,就是不怎么上进。” “……”boss,你不知道实话有时候比谎言还伤人吗? 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看着何箴箴的表情,简子颐已经能大约猜出她在想什么,他笑笑,揉揉她的头,看着她的目光有些惋惜:“还没考虑好是吗?” “……”何箴箴没说话。 简子颐淡凉的语气听着有几分漫不经心又有几分另何箴箴心惊肉跳的认真:“可惜,近水楼台的机会稍纵即逝。” “……”何箴箴囧道:“简子颐,你看起来不像需要近水楼台的人。” “我本来也这么觉得。”简子颐附和一句,不等何箴箴反应过来,又徐徐道:“显然,我轻敌了。” “……”何箴箴干笑两声,含糊地咕哝一句。 简子颐唇角噙着淡笑,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何箴箴,那种眼神出现在清冷得仿佛面瘫一样的简子颐脸上,虽然过去一段时间,她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但再次见到,还是会脸红心跳。 何箴箴涨红了脸,她左顾右盼,幸好现在这个时间是上午,又不是周末,小区里几乎没有人可以看到。 她迟疑到底要不要请他上去喝杯茶的时候,简子颐已经替她做了决定,他体贴地对她说道:“我还有事情要去公司,就不送你上去了。放你一天假,你明天好好休息,后天一早准时到事务所上班吧。” 何箴箴暗暗松口气,她扬起大大的笑容,对简子颐道:“好,谢谢你。” 简子颐目光不明地看着她,又摸摸她的头,从裤袋里变戏法一样掏出一只小小的河马递给她:“送给你。” 何箴箴惊讶地看着他。 简子颐淡淡道:“看着像你,就顺手买下来了。”他没说,那只河马里面有一张芯片,可以刷开他在郊区别墅的门禁并开启房子的全部智能系统。 何箴箴捏在手里把玩了一会儿,眉开眼笑道:“谢谢。” 第36章 目送简子颐的车子离开,何箴箴垂下眼睛,低头看看手里的小河马,她迟疑了一下,把它揣进牛仔裤的口袋里,拎着行李上了楼。 一进门,徐眉贼兮兮地冲她笑:“我都看见了。” 何箴箴没有装傻,她正经八百地想了想,答道:“幸好工作结束了,不然我可能抵挡不了他的攻势,化作野狼扑倒他了。”美色当前,她多不容易呀。 徐眉托着腮帮子趴在沙发上:“你这个人,一点小恩小惠,就让你感激涕零,恨不得替人卖肾。” 何箴箴囧了:“我才不卖肾……” 徐眉爬起来,从冰箱拿出自制的芒果冰欺凌,递给何箴箴。 何箴箴丢下行李,两人盘腿席地而坐,大快朵颐。 徐眉说道:“你提醒一下小嫩草,滨海那片地是硬骨头不好啃,何氏就算砸钱买下来地皮,将来厂房能不能盖起来还要打个问号。” 何箴箴怔了一下,疑惑地问道:“小正上次给我打电话说,他也不同意扩大生产,他手里有那么多股份,也不能阻止吗?” 徐眉不客气道:“那得问他那个活二百五妈了。”她咬着勺子冷笑道:“林枫女士年纪不小,但岁数却不知道活到哪里去了。没多大本事还要拿着权利装精英,这次让你姑妈二叔他们联手涮了个底儿掉,不过目前看,好像她没什么自觉。”徐眉摇头,何芦荻与何建设不过是一双猪一样的对手,偏偏何正有神一样的队友。 何箴箴咬着勺子,没说话。 徐眉看她一眼:“你还是别打转让股权的主意了,也先打什么委托代理的主意。何正一天干不过他妈,他就一天成不了大器。说句不好听的,何氏如果给林枫女士打理,还真不如让你姑妈和二叔他们当家。” “……”何箴箴囧囧地摸摸鼻子:“你嘴巴好恶毒啊学姐……” 徐眉淡淡看她一眼:“这个世界上,说实话的人总是不招待见。” 何箴箴慢吞吞道:“你就算毒死小正,小正也待见你。” 徐眉用抱枕丢她:“你去死。” 何箴箴笑嘻嘻接住抱枕抱在怀里。 徐眉看着何箴箴眉眼弯弯的样子,不经意间就流露出妩媚动人的风情。 她叹口气,捏捏何箴箴的脸颊:“自古红颜多是非。” 她问何箴箴:“说到底,你跟简子颐睡了没有?” 何箴箴差点从沙发上跌下来。她小心翼翼地往沙发深处挪了挪,坐稳了,才慢吞吞开口道:“学姐,你看,我们不如继续聊聊老牛和嫩草的问题好不好?” 徐眉不客气地踢她一脚:“说正经的呢,对他动心了吧?” 何箴箴叹口气,老老实实道:“有一点。”和徐眉她不撒谎。 徐眉感兴趣地凑过来:“八一下呗,他干了什么打动你?” 何箴箴认真地想了半天,不外乎简子颐借给她书看、指点她做设计、记得她喜欢的歌之类的事情,顶多再加上给她送个冰袋,好像也不是什么多大的事儿,她笑道:“可能他太帅了……” 徐眉搓搓下巴,想了一下简子颐的样子,心有戚戚焉道:“有道理。” 俩人你看我、我看你,嘻嘻哈哈笑了一阵,徐眉问道:“你什么时候回事务所上班?” “后天。” 徐眉提醒道:“我看你可能需要做一些心理准备。” 何箴箴愣了一下,惊讶道:“我又不是简子颐的女朋友。” 徐眉道:“最近建筑圈、金融圈都有风声传出来,简子颐在追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还替她挨了一巴掌。” “……”何箴箴惊呆了,好半晌才苦笑道:“是我姑妈打了我一巴掌,他给了我一个冰袋。” 徐眉听了一点都不奇怪,只是皱皱眉:“箴箴,你姑妈当初收留你,我看没安什么好心眼,你打算退到什么地步?” 何箴箴苦笑,她何尝不知道姑妈的心思,虽然当年她并不明白,捧着姑妈亲手做的热汤,睡在带着淡淡阳光味道的床上,那个时候,她真的心里那样高兴,这个世界原来还有人记得一个何箴箴,原来,她并不是孤单一人。可惜后来……人生总是难以尽如人意。她终于还是知道,原来姑妈的目的只是想要她手里那些股份和她名下学区的房子……失望是难免的,但那些曾经心有所依的安心感却永远都留在记忆里。她知道她活得有些窝囊,但那个时候,她也真心理解姑姑疼爱孙子的心情,所以她痛痛快快把小外甥的户口迁入了自己的户籍,然后是小外甥女,然后是嫂子娘家的孩子、叔叔家的孙子,结果,她家因为短时间内迁入了太多户口,她还被辖区居委会请去喝了次茶……甚至一度,姑姑打着她的旗号,在何氏指手画脚,她也默默装作没有看见。如果不是后来姑姑将主意打到何正的头上,她也不会彻底凉了心。 之后,她虽然仍然不愿意和姑姑撕破脸皮,但从此,她尽量远着姑姑,惹不起,躲总还是要容易一些。 为这,何正和徐眉不知数落她多少次,可她大概真的是个软骨头,她总想着人生一世草生一秋,干嘛总让自己过得悲痛万分?偷得一晌贪欢,快快乐乐过一辈子多好?所谓人生的曲折,扛得住的时候,吃苦就当做吃补;扛不住的时候,脚底抹油开溜也是不错的出路。 只是偶尔,她也会忍不住贪婪一点,总渴望这世上有那么个人,能对她好点,不当她是个累赘,也不当她是个可以利用的工具,就只当她是何箴箴,那该多好…… 总算,老天还是没一直装睡到底,让她遇到一个何正、认识一个徐眉。 何箴箴眨眨眼睛,看着英气十足的徐眉,刻薄淡漠的表情下,那双眼里不正闪着替她担忧的光芒? 何箴箴心里软得一塌糊涂,用力一把抱住徐眉:“如果何正追不上你,我嫁给你好了!” 没想到徐眉竟然认真地思考一下:“跟简子颐争女人,我觉得我没那么大的勇气。” “……” 何箴箴回事务所上班遇到的有色眼光比想象的少,也许因为大家都是职场老油条,也许因为大家对这种事情习以为常,也或者大家是背着她指指点点,何箴箴一贯粗枝大叶,充分发挥鸵鸟功,看不到就当做不知道。 她一到事务所就被胡海丽拎去替她搭模型,j.l.c的模型精致完美业界有名,大到景观设计,小到内部装修效果都有展现,许多项目完成,建筑模型还被客户收藏甚至展览。但对事务所的人而言,是天下第一苦差,谁赶上谁撞墙。何箴箴与林念萧趴在建模室的地板上,照着效果图搭模型,忙到头昏眼花、胃袋哀鸣,终于有人拍她的肩膀:“箴箴,下班回家了。” 何箴箴抬头看着对方,呆了呆:“简总……”简子颐今天来事务所了? 简子颐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淡淡道:“我一早就在办公室,中午去会议间的时候路过建模室,隔着门看见有人举着鞋底打虫子,当时忙没顾上,现在开完会就过来看看。” 何箴箴的内心默默哭泣了,boss,我本来只干了一件小事,你一描述就变成了一件丑闻啊。 林念萧壮着胆子挺身而出:“简总,是我怕虫子,箴箴才挺身而出……”谁也没想到,中午饥肠辘辘等到的午餐,打开餐盒竟然从里面爬出一只虫子,虫子长得黑亮,爬行速度极快,明明就是一只华丽的蟑螂小强,吓得他当场手抖,一个箭步窜出老远,徒留箴箴一个人面对。 箴箴果然身手了得,几个回合,果断用鞋底狠狠打扁嚣张乱窜的对方。 简子颐点点头,淡淡道:“我看到了。”你当时站在墙角。 他对何箴箴道:“去收拾一下,我带你去吃饭,然后送你回家。” 何箴箴一呆,还没说话,建模室的门被“哐当”打开,胡海丽和简子颐谈判:“老板,你要带她纯吃饭还是别有所图?” 简子颐礼貌地问:“有什么区别吗?” 胡海丽简明扼要:“纯吃饭,吃完了就给我回来接着加班,别有所图,我要去老罗手里抢个人今天跟我挑灯夜战熬通宵。” 简子颐简洁道:“我和她只到附近吃个简餐。” 胡海丽点点头,解释道:“项目催得紧,何箴箴手脚麻利、现场感好,如果有什么意外,希望你至少保证她明早够清醒,我要带她去趟现场。” 简子颐客气道:“ok。” 胡海丽干脆利落让开大门,痛快放人。 何箴箴自始至终没什么发言权,唯一能做的只是在谈判双方签订合同之后,众目睽睽之下,跟着简子颐离开事务所。 在附近的餐厅坐定,何箴箴苦笑道:“下次你要约我,可不可以私下打电话或者发消息给我?” 简子颐从菜单中抬起头看她一眼:“我那么见不得人吗?” 何箴箴怔了怔,迟疑道:“没有……”但这么嚣张总是不好。她虽然也不是太在意别人的看法,但人在江湖飘,能少挨刀就少挨刀,还是普通点好。 简子颐招来服务生点了牛排,示意何箴箴点餐。 何箴箴心不在焉胡乱地道:“和他一样。” 第37章 服务生刚要下单,被简子颐拦住,简子颐淡淡道:“她不吃牛肉,替她换一套龙虾配鳕鱼排吧,再加四个蒜蓉扇贝。”何箴箴爱吃海产,胃口奇大,在别墅的时候,每次陈姐做了鱼虾,她总能把海产荤菜一扫而光,还要多吃半碗饭,然后一整个晚上都眉开眼笑。 等服务生去传菜,简子颐对何箴箴道:“有人追你又不是丢人的事,何必藏着掖着?” 何箴箴干笑:“我没藏着掖着……”但也不必这样招摇过市、昭告得天下尽知吧! “我不明着追,不是情敌更多?”他漫不经心应了一句,对她询问道:“天气太热,我点了一些冰镇的白葡萄酒,你尝尝看,搭配海鲜味道相当好。” “……好啊,谢谢。”当做是他在赞美自己吧……虽然不是没有被人追过,但简子颐的称赞让她忍不住从心底里乐开花……这种情绪,她挺熟悉,就像当年陆真对她说“我喜欢你,做我女朋友好吗?” 像是知道何箴箴的顾虑,简子颐淡淡道:“只要有人在的地方,就永远不缺少流言蜚语。j.l.c也不例外,但这里更重视实力。” 何箴箴默默地摸摸鼻子,她想,要不要提醒简子颐,她是小小菜鸟一只,顶多只配拥有潜力,距离实力还有遥远再遥远的距离…… 服务生先送了酒水上来,简子颐示意何箴箴品尝味道。 何箴箴喝了一小口,忍不住皱了皱眉,清凉淡金的葡萄酒卖相十分养眼,可惜喝到嘴里和普通葡萄酒好像没什么区别。 “不习惯?”简子颐看着何箴箴猫一样的表情,忍不住淡淡一笑。 何箴箴老老实实道:“我觉得葡萄汁更好喝。” “我再替你点杯饮料?” 何箴箴果断地拒绝:“这种酒看着就死贵,不喝掉,亏死了。” 简子颐挑挑眉:“一顿饭我还请得起。” 何箴箴摇摇头:“勤俭才是美德。”她一闭眼、一仰脖子,喝掉一大口。 简子颐挑挑眉,当做没有看到何箴箴痛苦的表情,他一向不是爱强人所难的人……如果事情的发展在他的可控范围内的话。 他淡淡继续之前的话题道;“你虽然没有在大赛获奖,但你替云华山庄独立设计的两栋vip别墅套房方案被客户采纳。事务所里的建筑师对你认可度很高。”简子颐注视着何箴箴,也许何箴箴自己并不知道,她的长相其实算是蛮有攻击性的美艳,一双勾人的桃花新月眼,喜怒哀乐、嬉笑嗔责,都像在勾人心魂,明艳多情的五官不经意间就流露出令人忍不住想要一探究竟的妩媚。但她的眼神憨厚,性格大大咧咧,很容易和人打成一片,她似乎天生有一种容易被人接纳和产生好感的能力。 何箴箴惊讶地看了简子颐一眼,他是在和她解释吗? 她好奇地问道:“你是想通过这种方式补偿我吗?” 不等简子颐回答,脑子有点发热、脸蛋滚烫燃烧的何箴箴笑笑抢道:“其实不用啦,你给了我那么多钱,还跟我签了那么优厚的薪水合约,我上次说自己比较占便宜,是真心的。但我还是谢谢你给我机会。” 简子颐淡淡道:“这个机会是你自己争取来的。我是商人,亏本的买卖不做。你如果没这个实力,我不会让你砸了我的招牌。” 何箴箴摸摸鼻子又摸摸耳垂,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心里热热的,像燃烧着一团火让她浑身燥热,幸好刚刚那难喝的葡萄酒还有唯一实用之处,便是它的清凉解暑提神功效,她忍不住又喝下一大口,打个激灵,眯弯了眼睛笑道:“原来你这么会安慰人。” 服务生送来午餐,放在两人面前。 等服务生离开,简子颐淡淡道:“你只是被上司追求,别一幅好像你犯了错误的样子。你越心虚,就越容易给人攻击你的机会。” 何箴箴慢吞吞地啃着鳕鱼排,闻言顿了一下,八卦地笑道:“简子颐,我觉得外面关于你的传言真是谬以千里。” 简子颐挑挑眉。 何箴箴笑道:“传言简子颐惜字如金,讲话锋利、不留情面,如今依我看来,你的甜言蜜语简直信手拈来。”又是夸奖、又是劝慰,简直让她心花怒放。 简子颐淡淡道:“你开心就好。” 何箴箴呆了呆,默默看着低头专心切牛排的简子颐,不知道是她最近太缺乏男人的滋润,还是今天一整天在建模室蹲太久影响了脑供血,何箴箴觉得眼前有些模糊,似清楚不清楚地看到简子颐不慌不忙切开牛排。他的右手其实没什么力量,切牛排这种动作都显得有些吃力,但他用餐的仪态优雅从容,显得高贵又好看。 她低头看看自己盘中美滋美味的鳕鱼排和鲜美清淡的龙虾,她知道简子颐知道她爱吃海产,在别墅的时候,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陈姐隔天必定要做上一次水产品,有时是鱼、有时是虾,还有一次甚至蒸了一锅螃蟹,让她吃得心花怒放、眉开眼笑。可是,她却不知道,他连她不爱吃牛肉都知道得一清二楚……是了,好像也是同样在她没注意到的时候,陈嫂每每烧饭做牛肉,就一定会另配一道她爱吃的海产荤菜。 简子颐观察细致入微。 何箴箴心头重重一热,虽然她总觉得简子颐对她这种温温细腻的态度总像隔着什么,显得虚幻而不真实,但不可否认,她实在很贪恋这种仿佛被捧在手心呵护的娇宠……那么真实到她忍不住相信他的真心。 何箴箴用力甩甩头,不行不行,怎么说着说着就发起了春梦……也许她真的是到了年纪,需要睡个男人来缓解一下心中那青春的躁动了…… “箴箴?”有个低沉微凉的嗓音,用带着微微蛊惑的迷人叫她的名字。 何箴箴心不在焉应道:“嗯?” “你不是一向追求人生尽欢?”简子颐不动声色看着何箴箴高脚杯里见底的白葡萄酒。这款葡萄酒最大特点就是,它的入口并不能让人感到多么美味,甚至带着微微的酸苦,然而,一口接着一口,再来一口……没有理由让人忍不住不停喝下去,直到喝光最后一滴美酒。 这酒有个极好听的名字,玫瑰人生,扑鼻香气清冽、入口花香馥郁带着苦而令人爱不释手的味道,仿佛大自然的气息,让人忍不住一喝再喝。另外,这酒最大的问题就是……劲儿大! “那是当然,这人一辈子,眼睛一睁就活了,眼睛一闭就死了,高高兴兴的多好……”何箴箴心里明白自己好像说得有点过火,但麻木的双脚太久没有去跳舞了,也许今天晚上可以约约徐眉,这次不跳拉丁了,她要去最狂野的酒吧,喝催情鸡尾酒,争取泡个帅哥,说不定以毒攻毒,用美色就能解开简子颐美色带给她的各种神魂颠倒。 “那你喜欢不喜欢我?”冷不丁简子颐问道。 何箴箴心思还停在对晚上去酒吧撒野的美好愿景,没回转过神过来,随口答道:“喜欢啊。” “那你为什么还要拒绝做我女朋友?” “……!”何箴箴从头到脚都清醒过来,她囧囧地看着简子颐,对方一点忏悔的表情都没有。两人默默对峙了一会儿,何箴箴率先绷不住败下阵来,她重重撇撇嘴:“你这算不算坑蒙拐骗?”不知从哪里弄来这么古怪的酒,趁她云山雾罩给她下套! 简子颐愉快地低笑出声,一贯俊雅清冷的面容因为这样发自内心的笑容显得柔和,令人怦然心动。 何箴箴撇撇嘴,小声咕哝道:“还有美人计,太损了……” 简子颐笑得更加开心,寒星一样的眼睛深邃悠远,眼尾微微聚拢几条细纹。他探手越过餐桌,不客气地揉乱何箴箴的一头短发,却眉眼含笑不发一语。 又是那种万千宠爱集一人的呵疼宠爱,让何箴箴从骨子里一路酥到心根儿。 何箴箴小心脏砰砰跳得厉害,她深呼吸好几大口,才沉淀下沸腾的热血,她苦笑地叹口气:“你为什么一定要追我?” 简子颐挑挑眉:“我以为我早就挑明得很清楚了。”他没想到,本来都有些晕头转向的她竟然能这么快冷静下来。简子颐眼底掠过一抹淡淡的欣赏。 何箴箴迟疑了一下,还是决定挑明:“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喜欢我。”问题又回到了初始的原点,她和他实在不熟,她找不到支撑他喜欢的理由。 简子颐耸耸肩:“你长得漂亮,性格有趣,我看着很顺眼、很心动。” 就这么简单?何箴箴怀疑地看着他。 就这么简单。简子颐明白地用眼神回应何箴箴的疑惑。 何箴箴迟疑了好一会儿,老老实实道:“我觉得就这么简单地理由是不是有点太……” “以貌取人?” “……差不多这个意思吧。” 简子颐挑挑眉:“你不是也一直想睡个帅哥?” 何箴箴默默地泪了,一失足千古恨,一失足千古恨啊!没有更恨,只有最恨! 她装作没有听到这一句话,镇定道:“反正这种理由我不接受。” 简子颐好笑地看着她:“你不会想要那种相濡以沫的感情吧?” 何箴箴沉默。 简子颐撇了何箴箴倔强的神情一眼,淡淡道:“那你不谈恋爱怎么相濡以沫?” 何箴箴呆呆地看着他。 简子颐有意思地看着她,用一种胜利者的口气道:“先谈恋爱再相濡以沫?”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2更,今天还有3更 第38章 何箴箴咬着柠檬茶的吸管,漫不经心地游走在宜家的家居灯饰区域,在她和徐眉的努力下,偶尔再加上何正的帮忙,她的三套房子都已经装修好,就差进家具了。难得周末她和徐眉不加班,两人就一起跑来宜家,定了两套餐桌和餐椅之后,俩人就跑来看灯饰。何箴箴正浏览着,一个不小心,在一盏水晶灯遮挡住大部分视线的后面看到一对儿正在亲嘴儿的情侣,看着男孩子不太规矩地放到有些不合时宜的位置的手,何箴箴涨红了脸,紧张地拉着徐眉退避三舍。 正专心看床头灯的徐眉冷不丁被她拉了一把,一个趔趄差点被脚下的电线绊倒。她慢吞吞地揉揉撞在灯具展示柜角的手肘,瞥了一眼,慢吞吞道:“你不是前两天刚亲过,有什么好害羞的。” 何箴箴干笑道:“打扰人家不太好。” 徐眉耸耸肩,无所谓地任由何箴箴拉着她往前走:“哎我说,那天你的表现可不怎么样,我在楼上可都看见了,哪儿像个有经验的啊,到底大学那几年,是你太混还是陆真太混?” 何箴箴简直要撞墙!那天吃过晚饭,赶上下雨,雨势不大,但有一搭无一搭时下时停地淅淅沥沥个不断。简子颐送脑子已经转不过来的她回家之后,出乎意料的,这一次,他没有把她送到楼下单元门前就绅士地离开,昏淡的路灯下面,他突然拉住准备进单元门的她的手,对她说:“箴箴,我喜欢你。”然后,他吻了她。 不是吻脸颊、不是吻额头,他吻了她。 何箴箴苦笑,她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腿软了半天才颤抖着站起来。 简子颐俊秀的剑眉上有极细的水珠,在路灯和半折在乌云里的月光下闪闪发亮,他似乎对她的反应很满意,又似乎有点忍俊不禁,一副心情好得不得了的表情。 何箴箴苦笑:“你确定以前简子颐从来没谈过恋爱?” “听说是,我们投行有个vp家里据说和简家是世交,她说简子颐从小异类,对男人对女人都不感兴趣,在和你的绯闻传出来之前,他一直是金融圈里雌雄莫辩、直弯难分的谜。” 何箴箴苦笑,那看来简子颐不是天赋异凛就是深藏不露。 她还没有说话,一个轻柔的嗓音从背后叫她的名字:“箴箴。” 何箴箴的背微微一僵,很快又放松下来,她扬起大大的笑容,回过头来客客气气地和对方打招呼:“芳菲。” 简芳菲穿着一身素淡的蓝色改良旗袍,秀丽的卷发在脑后绾成松散优雅的发髻,两鬓有自然下垂的发丝,似有若无拂过她的脸颊。 她惊讶地看了徐眉一眼,礼貌地问候道:“徐学姐。” 何箴箴同简芳菲打了招呼,和她身边修长如同俊秀的竹子一样的年轻男子打招呼:“hi,陆学长。”她不留痕迹地打量陆真,虽然还是在数伏,陆真却和平日一般,穿着做工精致的素色衬衫,下面穿着牛仔裤,衬出他的宽肩、窄腰,将他的腿衬得修长笔直。陆真一向自律甚严,对自己狠得下心。 陆真对她点点头:“嗨。”同时,他也在不动声色打量何箴箴。 何箴箴与简子颐的风言风语,他早早就听说,而且还是从简芳菲的口中听说,初时,他不能够相信。何箴箴的确长得极美,但对于简子颐那样的人,有什么理由让他愿意去追求何箴箴?……陆真想起第一次见到简子颐的情景,立刻浑身一阵不自在。 他至今,也许他一辈子都忘不了那一天。 那时,他大学毕业,到j.l.c应聘。那一年东盛和j.l.c,联手举办的设计大赛,他是探花,不是因为他技不如人,那一年,赛事最高奖项是探花。这是j.l.c和东盛联合设计大赛最大的特点,第一名甚至第二名、第三名可以空缺,只要评审认定。 他记得自己拿着探花证书和准备充足的个人材料来应聘,一进屋,他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简子颐。那种豪门世家独特的清冷淡漠,高高在上地与人拉出云泥之别的距离。 那之前,得知他要到j.l.c面试,简芳菲特地将自己哥哥的说话习惯、性格特征等等交代得事无巨细。可惜,见到简子颐的那个刹那,一切都从脑中潮水一样退去。 之后,虽然他被顺利录取,他一直记得,简子颐清冷得仿佛一眼就可以将你最深处的秘密洞穿的眼睛,让他不能直视、不敢直视。那双眼睛太冷,太无情。 和陆真打了招呼,在陆真出神的时候,何箴箴和简芳菲在说话。 简芳菲语气柔柔地问她:“我哥没跟你在一起吗?”她向何箴箴身后张望。 何箴箴客客气气道:“我和徐学姐一起出来的。” 简芳菲眼底微不可查地流过一抹满意,她惊讶道:“难得一个休息,你不和大哥约会吗?”说完她顿了顿,一边仔细观察他们的表情。 何箴箴摇摇头,只是很单纯地陈述事实:“我没和他出来。”再不肯多说一句话。 简芳菲眼底飞快掠过一抹恼怒,脸上笑得更加灿烂,她拉着何箴箴的手,轻声说:“我哥脾气比较冷,你多包涵。” 何箴箴囧了,她和简子颐还算不上男女朋友,不过沉默没说话,只是笑笑。 简芳菲又问;“梁哥有何你联系吗?” 何箴箴疑惑了一下,才想起简芳菲口中的“梁哥”应该是梁商路。 虽然不明白她为什么这样问自己,但何箴箴还是老老实实道:“没有联系过。” 简芳菲惊讶地挑挑眉:“从来没联系过?” “嗯,没有过。”何箴箴实在道。 简芳菲顿了一下,唇角微不可见地勾了一个刹那的弧度,她深深看着何箴箴,淡淡道:“梁哥这人也真是的,走了这么久,连个信儿都不报,让人白白为他担心。” 简芳菲这话说得含义太多、语气太多,何箴箴打个哈哈没有接口。 大约因为这个,简芳菲的眼底又掠过一丝细微的情绪,最终,她却什么也没有表露出来。 这个时候,陆真上前半步,身子似有若无挡在两人之间,他淡淡地对简芳菲道:“小菲,我们等下还要看寝具。” 简芳菲只得依依不舍地与何箴箴分开,临走前,她忽然仿佛漫不经心地突然想起来一样,又问了一句:“我哥什么时候接你,我们一起吃个饭啊?”。 何箴箴客气滴笑笑:“我和师姐一起回家吃。” 简芳菲遗憾地说:“那下次我们再找机会吧。” “好啊。”何箴箴笑容不变。 目送何箴箴与徐眉离开,简芳菲站在原地微微出神。 陆真轻轻揽上简芳菲的肩:“我们走吧。” 简芳菲顺从地跟在陆真身边,她低垂着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陆真揽在她腰间的手微微收紧,使得简芳菲不得不抬起头来注意他。 陆真摇摇头,淡淡道:“芳菲,下次不要做那种事了。” 简芳菲身子僵了一下,慢慢软下来,她露出娇嫩的笑容,目不转睛盯着陆真,眼睛闪闪发亮,柔声道:“哪种事情?” 陆真顿了一下,牵起简芳菲的手:“小菲,我们找个地方坐一下。” 他带着她到旁边餐厅休息区,找到一个相对清静的位置坐下:“我去帮你点些饮料。” 简芳菲微微一笑,柔顺道:“好。” 她看着陆真修长挺拔的背影到点餐处排队、点餐、付款、拿着杯子到取饮料的地方倒饮料,直到端回来他们的座位,从始至终目不转睛。 陆真在简芳菲的对面坐下,看着她秀美清雅的面孔,脑海里浮现另外一张妩媚明艳的脸。如果简芳菲是一朵清雅娇贵的兰花,何箴箴一定是一朵艳光四射的红玫瑰,可是,带刺的是简芳菲,而何箴箴……何箴箴…… 陆真将思绪停住在这里,他抬起头,温和地看着简芳菲:“芳菲,你不是那样的女孩子,别让那样的事情弄脏你。” 简芳菲紧紧盯着陆真,笑得极灿烂,慢条斯理地问:“我是哪样子的女孩子?”桌子下面,她的拇指下意识摩挲着中指的指腹,速度越来越慢、越来越用力。 “你长得很柔弱,但是骨子里比谁都骄傲。”陆真轻轻说:“你是个善良的女孩子,不要做那种事情。” 简芳菲摩挲的手指微顿,慢慢放开,她用银色的汤匙小心地搅动杯子里的咖啡,半垂着眼睛笑笑:“我可什么都没做。” 陆真静静看着简芳菲,眼底掠过一丝低凉,半晌,他语气微淡道:“是吗,那就算了。” 简芳菲轻轻咬着嘴唇,半晌,咬着牙低声道:“我并没有说假话不是吗?”她不过是有人无意间八卦大哥简子颐有没有女朋友的时候,把大哥与箴箴走得很近的事实说出来而已。 第39章 “你还可以选择不说。”陆真淡淡道。 那一刻,陆真的表情带着淡淡的疏离,让简芳菲忽然之间觉得他们之间的距离变得那么遥远,远得让她有些心慌,她下意识伸出手去握住陆真扶在咖啡杯上的手指:“陆真……”她咬着唇,欲言又止。 陆真低头看着简芳菲握在自己手上的手指,纤细的手指白暂、柔弱,握在他的手上力道紧得让人发疼。他平静地对她说:“简总是你的大哥,你应该比我更了解他、了解他带企业的风格。” 简芳菲咬着唇不说话。 陆真淡道:“这一套在j.l.c行不通。你自己也看到了,箴箴回来事务所上班后大家的反应。” 在j.l.c,不是不允许有八卦存在,但简子颐带出的人,对八卦的兴趣远远不如对实力的看重。j.l.c是国内建筑圈少数工作环境清明、少是非的事务所,j.l.c的八卦大多充满善意、很少有摧伤性。 简芳菲还是咬着嘴唇不说话,她的手指固执地紧紧握在陆真的手上,动人的大眼睛里没有一滴眼泪,却带着一种泫然欲泣的倔强。 她的眼睛和何箴箴不同,何箴箴的眼睛看起来温良,深处却隐约闪动着漫不经心,让他抓不住。简芳菲的眼睛却不同,她的眼睛专注得只看着他一个人。 当初,就是这样一双温柔中带着倔强的眼睛让他动了心、动了情。 陆真心里一软,低低叹口气,他反手握住简芳菲的手,将泛白的手指一一拢在自己的掌心,他轻声说:“芳菲,你在怕什么?” 简芳菲有些失神地看着陆真握住自己的手,心里仿佛有一把火在烧,又仿佛沉在最冷的海底。半晌,她低声喃语道:“怕?我有什么好怕的呢……” 她出身好,从小人人都说她长得好、讨人喜欢,品学兼优一路从小学到大学,永远是优等生,拿奖学金从来她榜上有名,在家族里是几个堂表姐妹中最拔尖儿的一个,在家里,父亲过世前,夫妻和睦,因为她遗传了母亲家族的地中海血液病,父亲惯着她,要星星不给月亮,母亲温柔婉约,小心呵护她,同父异母的哥哥虽然性子冷,却也一直很疼她。每个人都说她温柔可爱、聪慧有才气,她要什么就有什么…… 简芳菲眼前掠过一道风情万种的影子,那个明艳得只要她一出现其他人就仿佛刹那间化作虚无的女孩子,她长得像红玫瑰一样娇艳、眼睛像白玫瑰一样动人,性格却洒脱得像一只鹰,仿佛一切的一切,她不需要追逐,只要信手拈来。 那才是所有人都会喜欢的女孩子……男孩子、女孩子都喜欢的女孩子…… 简芳菲忽然低低地笑:“箴箴的运气真好。”她扬起密翘的睫毛,对陆真露出甜美得腻人的笑:“有时候我常常会想,如果我是箴箴就好了。那样,你最喜欢的就会是我。” 陆真闻言一怔,随即淡淡地拧起眉头,他忽然用力握一下简芳菲冰冷的手指,轻声道:“芳菲,我喜欢的是你。” 简芳菲一怔,她看着陆真深邃的眼睛,墨黑闪动星芒的眼瞳深处映出来的是她的影子,是她的。 简芳菲恍惚了一下,重新将目光聚焦到陆真俊美的脸上,她慢慢地沉淀下来,平息心口那种长草一样的骚动,她淡淡一笑,慢慢松开陆真掌心里自己握得死紧的手指:“是啊,你喜欢的是我。”整整四年,陆真,你终于喜欢了我。 简芳菲轻声道:“我以后不会再这样了。”她一定是失心疯了……竟然做出这样低俗的事情,一而再、再而三…… 陆真看着简芳菲有些失神的表情,他忽然说道:“箴箴和你在建筑设计上,不是一个风格,你们两个其实很难分别出究竟谁更好。” 简芳菲闻言又是一怔,她抬起头看着陆真眨眨眼睛,仿佛不太明白陆真在说什么。 陆真重新握住简芳菲慢慢脱离开的手:“箴箴的作品太过随性,虽然精致雅气,却未免显得过于散漫,你的长处在于,你的设计通常气派堂皇、恢弘大气,让人看了就会觉得有种泱泱的气度。”陆真一边思索一边慢慢道:“我记得有一次我们学生会几个干事和系主任吃饭,聊起你们这一届的学弟学妹,系主任只特别提起了两个人,一个是箴箴,另外一个就是你。我印象很深刻,主任当时说你们两个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简芳菲惊讶地看着陆真:“有这种事?”她没想到,系主任对她是这样的评价,过去,过去……全系都知道,她们这一届,箴箴是系主任的“关门弟子”。 陆真点点头,他望着她:“芳菲,我相信你,你也应该相信你自己。” 简芳菲淡淡一笑:“我当然相信自己。”她对陆真微微一笑:“我们走吧。” 陆真皱着眉头认真地看着简芳菲,仿佛要从她的细微表情里揣测她真实的内心。半晌,他慢慢地点点头,两个人携手离开。 他们到地下车库去取车,陆真体贴地替她打开副驾驶的车门,等她上去坐好,俯过身去替她系上安全带。 简芳菲看着陆真颈后服帖的发尾,她默默地想,陆真,你喜欢的是我,但你的心里一直有何箴箴。 何箴箴呆呆地看着简子颐一本正经地坐在地板上组装柜子,她看着他不慌不忙地摆弄那些零散的配件,虽然有一只手不怎么用得上力,但不大的功夫,那个五斗柜已经看得出几分轮廓。……她还是不太能接受,他竟然会装柜子! 最近一段时间,她买的家具陆续到位,但大部分都需要自己进行组装,每天除了上班之外的时间,她和徐眉几乎都泡在了这上面。 连续三次拒绝简子颐的晚餐邀请之后,一天晚上下班,何箴箴让简子颐给堵了。 那天有家具城的师傅要送一组柜子给她,何箴箴和徐眉说好了,谁先下班谁去等,结果,何箴箴加班、徐眉也加班。何箴箴满头大汗赶图的时候,大约看出她少见的拼死画图,胡海丽主动问她是不是有事,何箴箴也老实,实话实说自己今天家里送家具,胡海丽大大方方放她提前走人。何箴箴万分感谢,打了卡,匆匆忙忙坐电梯下楼。 东盛大厦在市区黄金地段,周围都是高级写字楼,打车特别不容易,又赶上下班高峰,何箴箴特地换了平底鞋打算跑到路边抢出租车,一出东盛大门就让简子颐拦住:“上车,我送你。” 何箴箴呆了呆,刚要拒绝,就听皮包里手机铃声大响,她接了电话,家具城的师傅已经到了小区,幸而他们一共要给四家送家具,何箴箴连连道着歉,和对方越好最后给她送,她则尽快赶回去。 挂了电话,她果断爬上简子颐的车子副驾驶:“多谢。” 简子颐稳稳将车驶进车道,进入车流之中。 他瞥了眼何箴箴鼻尖呼呼冒出的汗珠,调整了一下空调的出风,避免直吹何箴箴,他淡淡道:“后座有面纸巾,擦擦你头上的汗。” 何箴箴一脸用了三四张才把脸上的汗珠擦干净,她喘口气,抱歉地看了简子颐一眼:“不好意思,麻烦你了。” 简子颐眼尾扫了一眼右侧的后视镜,顺利变过车道,驶上立交桥,淡淡道:“没关系。你最近很忙?”他记得设计组的重头工作已经完成得差不多了。 “还行吧。”事务所里最近虽然忙,但因为马上就要进入项目施工阶段,现在工程组那边在跑建材和施工队招标,她这种小菜鸟大部分时候跑跑腿、打打杂,比前段时间出设计图的时候要轻松了很多,所以她才有空折腾房子。 “我看你最近连中午午休都常常跑出去。” “嗯,家里的房子开始进家具了。” 简子颐了然,后来,他又陪着何箴箴去过几次宜家之类的家具城,何箴箴陆陆续续定了不少东西。 “需要帮忙吗?” “哎?不用了,你不会。”何箴箴没心没肺说了一句。 你不会……你不会你不会你不会你不会…… 何箴箴面无表情地看着简子颐把五斗柜的框架组合起来,回过头来叫她:“箴箴,把改锥递给我。” 她默默从工具箱翻出一把改锥递给简子颐,看着他很熟练地用两腿的膝盖固定住五斗柜,左手利落地将上上的螺丝钉逐一拧紧,她主动帮忙扶着,还被他嫌弃了一句“还是我自己来吧。” ……何箴箴默默退后半步,盘腿坐到简子颐身边,心里有一万吨草泥马咆哮过去,她嘴欠,她嘴欠啊! 她就是没头脑遇到了不高兴啊! 她那一句“你不会”真的是无心的,无心的啊! 从那天开始,简子颐只要有空,就过来帮她弄房子、组装家具,甚至连室内陈设都帮她免费做了调整,让她的房子变得更美观,已经快一个月了。 昨天晚上,徐眉还调侃她找了个不错的木工…… “简子颐,其实,你不用那么辛苦的。你本来工作就忙,这点小事……” “不收拾好房子,你跟我吃顿饭都心不在焉的,索性把这事儿弄利索了。”简子颐漫不经心道。 “我哪儿心不在焉了……”何箴箴闷闷地扁扁嘴。 简子颐正调整五斗柜抽屉与抽屉框的接合,听了何箴箴的话,头都没抬,淡淡道:“你前天不是连吃饭的餐厅都记错了吗。” “……”何箴箴默默地在心里流泪了。 那不是因为两家餐厅的名字就差一个字吗……那不是因为你跟我打电话的时候,你那边电话杂音特别大吗…… “忘了和你说,我带了kissinbake的樱桃布朗尼,放在小冰箱里面了。” 何箴箴立刻精神抖擞从地板爬起来,不一会儿,眉开眼笑地捧着盛了蛋糕的小瓷碟走过来,她用小蛋糕匙小心翼翼挖下一块塞进嘴里,瞬间满足成一只吃到鱼的猫。 简子颐眉梢含笑看她一眼:“很好吃?” 何箴箴眯弯着眼睛:“好吃。”又挖起一小匙蛋糕。 “我尝尝。”说完,他忽然凑近她,一口吃下何箴箴手里的蛋糕。 入口就是浓浓的甜腻,简子颐微微皱了皱眉,勉强咽下那口蛋糕:“味道不怎么样。”他随口道:“下次有机会带你去苏州,那边有家会馆的甜点师傅,专做布朗尼。” 何箴箴傻眼地看着简子颐抢走自己的蛋糕,半晌,她默默收回手里的小汤匙,若无其事地重新挖一勺蛋糕塞进嘴里,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好了…… 简子颐看着何箴箴津津有味地把一整块布朗尼吃掉。 他腾出右手,虚软地落在她的短发上,轻轻拍了拍:“如果所有女朋友都像你这么容易取悦,我估计男人会轻松许多。” 何箴箴呆了呆,挣扎了一下,硬着头皮道:“还没到女朋友那么严重吧……” 简子颐似笑非笑看她一眼。 何箴箴让他那一眼看得脸红心跳。 简子颐将五斗柜翻个个儿继续拧螺丝钉,动作并不快,但看起来十分熟练,眼看着一个五斗柜就要完成了。 何箴箴忍不住好奇:“你怎么会弄这个?”简子颐看起来像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贵公子,虽然他已经替她组装了好几套家具,但她还是看一次不习惯一次。没见过拧个螺丝都很优雅的人…… 简子颐拧好最后一个螺丝,又重新检查一遍每个结合处,确保牢固,他漫不经心道:“我在国外读书的时候,租房子住,什么都靠自己打理。” 何箴箴忽然不怀好意地弯起嘴角:“难道你连衣服都会洗?”她想象不出来那个情景。 简子颐看她一眼,淡淡说了三个字:“洗衣房。” “……” 简子颐屈指敲敲何箴箴的头:“开始会作弄我了?看来我的前途越来越光明了。” 何箴箴傻笑,继续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好了…… 简子颐将何箴箴糊弄人的表情看在眼里,不急也不恼,他也仿佛没有说过刚才那一句话,若无其事道:“在国外,大部分公寓都有公共洗衣房,洗衣、烘干都在洗衣房里完成。像国内这样自己洗的现象不太多。而且国外很多地方立法禁止随意将衣物露天晾晒。” 何箴箴惊讶地挑起眉头,露出吃惊的表情:“为什么?” 简子颐淡淡道:“有些地方会认为衣物是比较*的东西,随意暴露在公共场合有碍观瞻。” “……”何箴箴露出一个简子颐形容不出来的表情。 他挑挑眉看着她。 何箴箴感慨:“国外的人权其实也不咋地呀……”她忽然有点好奇地看着简子颐:“你有没有遇到过歧视?” 又变成了一只好奇的猫。简子颐看着何箴箴闪着光芒的大眼睛,忍不住淡淡一笑,她的脸上几乎写满了感兴趣感兴趣感兴趣……他随口简单说起了一些自己当年留学的事情和一些当地的风土人情,没想到何箴箴竟然听得津津有味,流光潋滟的眼睛里充满了向往的神采,有一个刹那,简子颐看着何箴箴脸上陶醉的表情,恍惚自己看到一只扑动翅膀的小老鹰…… 这个念头刚一闪现,简子颐就一怔,老鹰吗……他看着何箴箴,这一刻,何箴箴又变成那个眉眼明艳的女孩子,也许……他看错了。 何箴箴听着简子颐说起自己留学的琐事,听到他描述他求学期间旅行过的异国风光,简直口水横流。可惜,简子颐这个人讲话太简练,很多事情、很多景色被他三言两语轻描淡写…… 两人一边聊一边组装家具,不知不觉一个上午过去。 简子颐将一只矮脚柜组装好:“先到这里吧,我带你去吃饭,剩下的下午再说。” 何箴箴摸摸肚皮,她因为吃了很大一块布朗尼,其实还不算特别饿,但想到简子颐从一早上到现在只喝了一杯水,她点点头:“好啊。” 两个人站起来,简单收拾一下,准备出门。站在玄关,简子颐穿上鞋站起身,何箴箴顺手替他将挽起的袖子卷下来,系上袖口,又替他虚弹了弹身上的微尘。 简子颐低着头看着不自觉距离他很近的何箴箴,她的个子高挑,光着脚丫刚好头顶到他的下巴,他一垂眼睛就可以看到她光洁白嫩的额头和颤巍巍忽闪着的扇形长睫毛,她的身上味道很淡,不是香味,而是一种很清淡的气息,让人很容易想到山间清澈干净的泉水。 简子颐心中一动,低下头在她唇上不轻不重印了一个吻。 何箴箴囧囧地看他一眼,却没有再拒绝。自从那天晚上那个突如其来的吻之后,简子颐好像对这件事特别有兴趣,在这点上,简子颐却不为难她,只要她稍微表现出抗拒,他就立刻退开让她感到安全的距离,但问题是,他虽然不搞深吻、长吻、舌吻、乱七八糟激情吻,但他总搞出其不意啊!动不动就亲、突如其来亲,蜻蜓点水亲……亲到她不知不觉习以为常……身体再也竖不起警惕的天线…… 何箴箴完全凌乱了,骂他色狼好像委屈他,说他是君子好像委屈自己。 狡诈!太狡诈了! 这种潜移默化的追女人的方法……真的很难让人反感啊! 何箴箴闷闷地咕哝一句。 简子颐没听清楚,他下意识低下头,将耳朵凑近何箴箴:“什么?” 何箴箴刚要开口,一阵手机铃声在何箴箴的手袋里响了起来。 何箴箴从手袋里翻出手机,看着上面显示的号码,表情变得很奇怪。 第40章 何箴箴惊讶地说道:“你皮肤真好。”她眯着眼睛八卦地观察,简子颐身上没有一丝一毫脂粉味,脸上也没有打粉底或者化妆,也许他会定期去做保养,何箴箴记得大二的时候,化学系和建筑系联谊,有个在化妆品公司实习的学姐私下和她们八卦,现在许多男人比女人还爱惜脸蛋,尤其有钱的年轻公子哥儿,比女人还舍得花钱……何箴箴脑子里突然冒出简子颐脸上贴上面膜的样子,忍不住偷笑了一声。 简子颐面无表情地看她一眼:“你想什么呢!” 何箴箴不好意思地拍拍自己的脸,笑嘻嘻道;“夸你呢。” “你保养得很好呀。”花了不少功夫吧。她很八卦地挤挤他。 简子颐淡淡看她一眼:“你想说我很老?” “……”boss,你误会了。我真的是夸你呢。 简子颐似笑非笑看了何箴箴囧囧的表情一眼,淡淡道:“我的肤质遗传了我的母亲。” 何箴箴打个哈哈,准备忽略这个话题。 简子颐却想了想,一本正经道:“另外,我比较爱干净。” “……”何箴箴实在忍不住,爬到地板上笑得浑身发抖。 简子颐耐心地等何箴箴终于肩膀不再一耸一耸地抖动,他拍拍她的头:“箴箴,笑够了没有?” 何箴箴本来都停下来的肩膀立刻又耸动起来,她头也不抬,举起手臂,对着他伸出一根手指头。 简子颐淡定道:“你慢慢笑,我去洗手间一下。” 何箴箴还是没抬头,又举胳膊,对他摆了摆手。 简子颐出来的时候,何箴箴终于笑够了,她坐在地板上有些担心地看着他:“简子颐,你拉肚子吗?”去了那么久。 简子颐看她一眼:“这样问*问题可不怎么礼貌。” 何箴箴囧囧地看他一眼。 简子颐摸摸她的头:“除非你和对方关系很亲密,否则这样问很容易让人尴尬。”看到玄关的柜子上也散乱着一些工具,他随手收拾起来。 何箴箴怔了怔,她看着简子颐弯□子来慢慢收拾零散在地板上的工具,明亮的阳光穿过落地窗照在简子颐的背上,透过质地很好的衬衫隐约勾勒出非常优美的腰间线条。亲密…… 她鬼使神差,慢吞吞地问道:“多亲密才算很亲密?” 简子颐正把工具码放到工具箱里,漫不经心道:“至少对对方有一定的信任和安全感吧。” “这样吗?”一个吻轻轻落在简子颐的唇角上。 他立刻反击了一个浓烈的吻,又深又长,激烈而温柔。 直到何箴箴上气不接下气地举手作揖告饶,简子颐慢慢地放开她。 何箴箴软趴趴地萎顿在地上,男女有别,男女有别啊…… “这表示,你同意做我的女朋友了?”简子颐捞起何箴箴,把她圈在自己面前咫尺的距离。 何箴箴喘过气来,哈哈干笑两声,正要打算和过去一样混过去。 腰间被有力的手臂一紧:“箴箴!你在顾虑什么?” 何箴箴迟疑了一下,她看着简子颐,他的眉毛很严肃地皱在一起,脸上的表情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看起来像关心,而不是指责。 何箴箴一时冲动,脱口道:“你多追一段时间不行吗?” 简子颐挑眉看着她。 何箴箴不自在地咳嗽一下,她看他一眼,慢吞吞道:“我这个人,有一点漂亮,也有一点小聪明,努力好学、以诚待人心地善良……” “箴箴。” “嗯?” “说重点。”简子颐温柔地看着她。 何箴箴重重地又咳嗽几声:“不过我的毛病也不少。” 简子颐挑挑眉。 “我这个人其实不算太大方,也有点记仇。” “嗯。” “占了便宜的时候,能卖乖还要卖点乖。” 简子颐挑高眉看着她。 何箴箴摊摊手:“你看,合约那个事情,其实我占便宜了,不过我心里还是记了一笔。” “记谁一笔?”简子颐问她。 “有一个算一个。芳菲、陆真、梁商路,还有你。”她看他一眼:“现在,他们的是一小笔,你的变成了一大笔。” “因为我追你?” “哈哈哈哈。”何箴箴得意洋洋地拍他的肩膀。 “箴箴,说实话。” 何箴箴怔了怔,哈哈一笑:“我说的是真话呀。”她看了他一眼,笑道:“我有没有和你说过,我五岁的时候,我母亲离开了家?” 简子颐静静地看着她:“没有。” 何箴箴垂下眼睛,慢慢把翻卷起来的袖口放下来,麻质的布料在指腹下摩挲出粗劣又舒服的触感,她微微眯着眼睛,慢慢回忆:“我妈走了很久以后我才知道,原来,她不要我了,因为她爱的不是我爸,所以,她就丢下我们走了。后来,我爸再娶,继母对我谈不上好也谈不上坏。我爸对我也谈不上好谈不上坏。我从很小的时候就明白一个道理,如果不喜欢了,或者实在不想再继续在一起,真的不如分开算了,要不然大家都痛苦。你看,我听说我妈离开我爸之后,我妈过得特别幸福,可是我爸到死之前,还是只要一提起我妈妈就恨得咬牙切齿,甚至对我都避而远之。可见,如果不能继续下去了,真的离开比较好,这样至少有一个人可以过得舒坦顺心些。可是,我总是希望他们能看我一眼。我想着,如果我努力学习,如果我变得优秀……”何箴箴顿了一下,眉眼的弧度加深了一些:“我想着,是不是就能讨他们高兴?然后,然后我妈能回来看看我,我爸别老一看我就露出爱恨交加的表情,我继母能对我笑笑……” 何箴箴咳嗽两声,不好意思地看看简子颐:“这么一说,我其实也有点贪心是吧。”她叹口气:“可是,我就是贪心啊。虽然我一个希望都没达成,但我还是贪心,就算他们不喜欢我,总会有个人喜欢我吧……虽然我还没有拼死努力学习,但我还是有尽量认真的,而且,我其实也挺可爱的是吧。” 说到这里,何箴箴忽然沉默了一会儿,就在简子颐以为她不会再开口的时候,她忽然轻轻叹口气,又笑了起来,明艳的脸上流露出一种让人无法形容的美丽,她笑着说:“不过我还是挺自私的。你知道吗?我爸死的时候,把我当成我妈了,他当时都已经说不出话来了,神智也有点不清楚,可是我去看他的时候,他看着我,忽然清清楚楚地叫出一个名字来,指着我说了好几声‘滚’,然后又哭哭啼啼地让我别走。” 何箴箴叹口气:“我那时候恍惚过来,也许,那是我妈的名字。后来,我跟我姑妈求证,果然是。” 何箴箴甩甩袖子,抬起头来看着一脸沉静的简子颐,她的眉眼还是带着艳艳的笑,慢吞吞道:“我爸走了之后,律师宣布遗嘱,我才知道,我爸竟然把大部分公司股份留给我了,还把他名下最好的两套学区房留给我了。”何箴箴想起律师宣布遗嘱后,继母疯了一样的表情,她叹口气:“可是,你看,我对我爸好像也就那么回事,每年到他忌日的时候,给他上柱香、送束花,平常也不怎么会想他。” 何箴箴对简子颐摊手:“你看,我多小气。”她用了快二十年,学会了一件事,人生呀,再深的渴望,如果一直得不到,总会淡忘的,既然没有什么不能够淡忘了,那就高兴点吧,不能够得到的,索性不要了吧。何况,她其实也不是真的孤单啊,何箴箴想起何正,在心里温温暖暖地笑了。 她想起很多年前,她第一次来例假,肚子疼得趴在床上一动都不想动,没想到何正涨红了脸悄悄来问她:“你懂不懂女人的生理知识?” 她当时已经疼得浑身冷汗,看着何正紧张的样子,忍不住一本正经地说:“什么女人的生理知识?” 何正的脸当时红得都要滴血了,还是果断地拿出一包卫生棉和一本生理卫生书给她:“我听说你肚子疼,你别乱吃药,你有可能是……你先好好看看这本书,不懂的问我。如果这几天你……嗯,流血了,别紧张,用这个。”何正指着卫生棉,眼睛小心翼翼地回避开。 她早就自己学过了。亲生母亲不在身边、继母对她敬而远之、家里帮佣的大嫂也不会刻意注意到。没人教,就自己学呗。 可是,何正竟然想到了。她既意外,又不意外。 何正,从第一天进到这个家里开始,就对她特别好,什么都不图。何正是一个真正实在又善良的人。 后来,她又遇到了徐眉,徐眉看着冷冰冰的,其实是个和何正一样善良又热心的人。 把她当成亲人一样对待,只有他们两个人而已。 何箴箴回过神,她叹口气看着简子颐:“你看,我的毛病是不是也很多很多?” 第41章 “还行吧,毛病一般多。”简子颐淡淡道,他看着她:“你记我一笔,是表示绝对不会给我机会吗?” 何箴箴却突然脸红了起来,她含蓄地说:“你可以当做是一种鼓励……”她想,好像说太多了,不知道是不是吓得他要打退堂鼓了…… 简子颐挑挑眉,做出洗耳恭听的表情。 她咳嗽一声,不好意思地说:“其实,我只是想享受一下被追的过程。”她想起昨天简子颐陪着她去小商品批发市场挑马桶座圈套。简子颐曾经征求过她的意见,索性将她房子的装修工程交给他来处理,被她婉拒之后,只要他抽得出时间,一定陪着她弄房子,跑建材、和装修队砍价、跑家具城……有一套房子刷墙那几天,她天天加班,有天赶上下大雨,她还想着完了、完了,她没关窗户,估计房子的墙要废了,结果,就收到简子颐的短讯息,只有一句话,我让人帮你把窗子关好了,勿急。……被人在乎的感觉实在是特别特别的美好。 “你没有被追过吗?”简子颐不太相信。 她迟疑一下,答道:“有。”只是被有好感的人追的机会并不太多。大部分不是想一亲芳泽,就是别有目的。 时间久了,让她对爱情已经习以为常,然后分不清真假。既然不能够得到,那就放弃吧。后来,她遇到了陆真,然后,她又遇到了简子颐。 简子颐的追求并不激烈,和当年陆真的追求有着天差地别的不同。陆真的追求热烈、直接、不达到目的不肯罢休,和她在一起之后反而渐渐变得平静。简子颐的追求,从一开始就不温不火,可是,不知不觉,让她习惯了他的存在,让她习惯了他的体贴入微。 看出她不愿多说,简子颐也没多问,只是道:“那就是说,你不同意当我女朋友,但愿意让我追?” 何箴箴厚着脸皮笑道:“如果你追我,应该比当男朋友要更对我千依百顺吧?”还没钓到手嘛! “按理说是这样。” “那不按理呢?” “应该也是这样。” “那……那你慢慢追吧。” 然后,不等简子颐回答,何箴箴突然吻他一下。 她这一次吻在他弧度优雅俊秀的嘴唇上。 在何箴箴拉开两人距离之前,一股力量按在她的后脑,将她深深压向简子颐。 她的身体紧紧地贴在一具男性气息强烈的怀抱里,直到她喘不过气来。 简子颐的额头抵着何箴箴的额头:“不是说我还没追上你吗?” “是啊。”何箴箴轻轻推开他,脸红得像一朵艳艳的桃花,分不清是害羞还是缺氧。 简子颐挑挑眉。 何箴箴小心地退后一小步,神气地说:“既然你追我,我就比较有权利胡作非为吧?” “反正我不吃亏。”他提醒她。 她认真想了想:“我也不吃亏。” 简子颐还要在说什么,一阵铃声从何箴箴的手袋里传了出来。 何箴箴从手袋里翻出手机,看着上面显示的号码,表情变得很奇怪。 “是谁的电话?”简子颐看何箴箴一脸费解的表情,问道。 “是我的表弟。”姑妈的儿子。何箴箴下意识挠挠头,何磊从来都不会给她打电话,不知道找她做什么。 何箴箴接起电话:“喂,何磊?” 与何磊的通话特别简单。何磊让她立刻来一趟医院,他的母亲、何箴箴的姑妈何芦荻住院了,原因是被何正打了。 去医院的路上,何箴箴握着手机看着窗外飞掠倒退的路景出神。 “没事的。” “嗯?”何箴箴茫然地回过头看着简子颐俊美的侧脸,简子颐专注地看着前面,手里握着方向盘,因为周末的缘故,市区的路况并不好,车子走走停停,始终维持二十至四十迈的速度慢慢蠕动。 “我说,你不要太着急,很快就到了。” “我知道……”何箴箴低头看看手机,忍不住又拨了一遍,长长的滴音几声之后听筒里传出“您所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的语音提示。何箴箴慢慢挂断手机。 “对方也许在忙,他不是有传短讯给你?” “啊,嗯,是啊……一定是在忙。”何箴箴按开信息箱,里面的信息明确写出何芦荻所住医院的名字、病科还有病房号码。 给何箴箴打了电话之后,何磊很快又传了这条信息过来到何箴箴的手机上。 简子颐分神看她一眼,提醒道:“箴箴,你不给你弟弟打个电话吗?” 何箴箴苦笑道:“我打了,可是电话没有人接。” “你继母那里呢?”他又问。 “也没有人接。” 简子颐轻轻说:“等到了医院就知道怎么样了。” 何箴箴看着自己的手,她的手心汗津津的,张开的手指微微发抖。 她做了几个深呼吸,却发现呼吸根本不能顺畅。她苦笑地对简子颐说道:“你真冷静。” 挂断何磊的电话之后,她想都不想就往门外冲,简子颐拦住她,有条不紊地帮她回拨电话,电话被对方按断之后,他一边把鞋子递给她,一边帮她发短信询问对方关于医院的相关讯息,然后帮她锁门、开车带她来医院。 简子颐专注地看着路况,闻言,淡淡道:“因为我是局外人。” 何箴箴没说话,她下意识啃着指甲,忽然,手指一痛。她皱了一下眉头,看到右手食指迅速渗出一股鲜血,她不小心咬到了手指的真皮层。 “你前面的车斗屉里面有消毒巾。” “谢谢。”何箴箴轻声道,低头取出来消毒巾,按在流血的手指上,看着迅速渗透的殷红,心头一阵乱跳。 到了医院,简子颐在大门停下车,何箴箴下去前,他按住她:“你记得我的电话吗?” “1xxxxxxxxxx。” “我去停车,你有事情打电话给我。” 何箴箴胡乱点个头,匆匆下了车,奔进医院。 第42章 何箴箴按照短讯息上的说明,很快找到神经科的住院部。 在护士站,正要向当值护士寻问的时候,一个低沉的声音从她背后传来:“何箴箴。” 何箴箴下意识挺直背脊,转过头面对对方的时候,脸上已经挂上她惯常的笑脸:“表哥,姑妈她……” “看起来你心情还不错。”何磊似笑非笑地看着何箴箴,慢吞吞地走过来,在何箴箴面前站定。 何箴箴的笑容在脸上僵了一下,她看着何磊不慌不忙向她靠近,阴沉的目光牢牢锁在她的身上。严格说起来,何磊是何家长得最好看的孩子,他长得很漂亮,却没有一丝脂粉味,修长高大、斯文儒雅,金边镜框下,一双眼睛常常和善地笑成两道英气十足的弯月,令人觉得十分和气、彬彬有礼。可是,何箴箴一直都不习惯与何磊太接近,他身上那种和善谦逊的表情下,总让她有种心惊肉跳的不安。 她下意识后退半步,后背抵在护士站冰冷的大理石台沿上,她紧绷的神经蓦地放松了一下,她连忙收敛笑容,当做没有看到何磊紧紧咬在她身上的目光。 她向他背后张望了一下,镇定地问:“表哥,姑妈现在怎么样了?” 何磊将何箴箴的表情和动作尽收眼底,不紧不慢地侧开身子:“在病房里,你自己去看吧。” 何箴箴不动声色握了握手里的手机,稳稳地走过去。当她从何磊面前经过的时候,何磊忽然靠近她,脸上温柔的笑容不变,他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和一种极为诡异的语气对她耳语道:“这次你要怎么救何正?” 何箴箴心头一跳,脚步却没有停下,从何磊面前保持相同的表情与前进的频率走过去,头也不回走向病房,她可以感觉到,在她的背后有一道冷冷的视线,仿佛一把锋利的剑要把她贯穿。 情况已经完全超过了何箴箴的想象。 事情还要从何氏糖业买地的事情说起。 原来,当初何芦荻家与自己的二哥何建设一家坚持购进大量地皮,表面上的名目是为了扩建厂房、扩大生产,实际上真实的目的是想借此机会大量囤地,发展房地产。 对于何正而言,不论何芦荻与何建设表面解释给董事会的扩建厂房还是私下里真正的目的,他都不反对,甚至都赞同。企业发展到一定程度,无非多元化发展或者在某个领域做深做精做大。只是,他认为,凡事不应冒进。如果扩建厂房、扩大生产,必须对现有市场需求进行重新分析,对准潜在新市场;如果发展房地产,也要一步一个脚印,不能投机取巧。 而他的母亲林枫,却联合何氏糖业的林家人,坚决反对购买地皮,并且为了夺取企业的控制权,暗中联合别人,在二级市场暗中收集何氏企业的股票,试图在即将召开的股东大会上以股份优势推动增发改组,通过稀释股权,将何家人排挤出决策权利中心。 何芦荻与何建设不傻,没有多久就察觉了林枫的意图,在二级市场又开始反收购。 然而这些和后来爆发的事情比起来就显得只是内讧。 更严重的事情是,何氏糖业在何芦荻和何建设联手利用股权优势推动的土地买卖。他们从房地产开发商手里打包买下的土地是有问题的土地。因为土地涉及到农耕地、宅基地等问题,土地上的拆迁阻力严重。 何氏糖业在拆迁上用了一些不光明的手段,引发了伤人事故。 在他们来不及处理这些事情的时候,何氏糖业的这些问题又被媒体突然曝光,一夜之间,何氏糖业股价开始暴跌。 屋漏逢夜雨、祸事不单行。 前期双方在二级市场收购散股过程中,因为财力不足,各自引入的合作伙伴华丽转身,借着何氏糖业股份暴跌大肆收购股份,对何氏糖业发动了恶意收购。原来两方根本就是同一金融机构,早就瞄上了内讧严重的何氏糖业。 而这个时候,不论林家还是何家,还是何氏糖业,根本没有足够支持反收购的资金。 这一切,不过是连环布局。 何氏糖业吃了哑巴亏,可惜,如今就算真相大白,也已经没有了反击之力。 何家与林家在股东会议上吵翻了天、吵红了眼、吵动了手,甚至惊动了110。 混乱中,何芦荻被何正推下了楼梯。 而何芦荻经过紧急手术,虽然脱离了生命危险,却被医生宣布,因为脊椎受伤,何芦荻很有可能瘫痪。 如果何芦荻真的瘫痪,除非何家放弃诉讼,否则,何正极有可能被判故意伤害罪,而他现在已经被派出所带走拘留。 “箴箴……箴箴……” 清冷低凉的嗓音仿佛干净的泉水从何箴箴流淌过去。何箴箴舒服地动了动,又不情愿地皱皱眉头,她,如果可以不清醒,该多好…… 何箴箴慢慢睁开眼睛,暗淡的天色下,一时间她的眼睛有些不能适应,她用力揉了揉眼睛、抹了把脸,终于看清楚站在副驾驶打开的车门旁的简子颐,她苦笑道:“对不起。” 说完,她解开安全带,从车上下来,抬起头看着眼前的建筑:“……” 简子颐淡淡道:“我想你大约没有兴趣外出吃饭了。” 何箴箴呆涩地看他一眼,喃喃道:“抱歉……”除了抱歉,她似乎也不知道要说什么。脑子里已经一片空白、都是浆糊。 “没关系。”简子颐锁上车,拉起何箴箴的手,走到别墅门前,取出磁卡在智能感应器上轻轻刷过,别墅的门自动打开。 他拉着何箴箴的手进到里面,让她在玄关的椅子上坐下,从柜子里取出室内拖鞋,蹲到何箴箴面前。 “我自己来。”何箴箴连忙接过鞋,三下五除二换掉脚上的平底鞋。 “回来之前,我让陈嫂准备了晚餐,你想喝粥还是先喝一点汤?” 简子颐没有强求,他取出自己的室内拖鞋换上,拉着何箴箴到开放式厨房:“回来之前,我让陈嫂准备了晚餐,你想喝粥还是先喝一点汤?” “呃……你为什么把我带别墅这边来了……” “我觉得,这几天,你避一避比较好。”简子颐拉着何箴箴在开放式厨房的餐桌旁坐下,从冰箱里取出冰袋,用一条干净的新毛巾裹好递给何箴箴:“你的脸再敷一下,等吃过饭,我帮你上消肿的药。” 何箴箴苦笑道:“从医院到你郊区的这个别墅,路程起码两个多小时,敷不敷已经没什么太大差别。”她说着,却还是顺从地接过冰袋,老老实实压在肿得厉害的脸颊上。 最近她怎么这么倒霉…… 第43章 何箴箴又挨了一耳光,这次,打她的是二叔的小女儿何莛莛。 在医院的病房,何芦荻根本不肯见她,除非何箴箴同意把股东权利全权委托给何芦荻或者何建设,或者,以低于市场价一定比例的价格全部转让给他们二人。 甚至,连律师和公证人员,他们都准备好了,就在何芦荻高级病房的外间,对她守株待兔。 可惜,令他们没有想到的是,一向和气好商量、在家族中最好说话的何箴箴居然无情地拒绝了他们的请求。不论他们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何箴箴就是三个字,不同意。 箴箴的二叔何建设被她的态度气得当场心脏病发作,送到隔壁心内科急救,何莛莛一怒之下给了何箴箴一巴掌。 “陈嫂做了你喜欢的蔬菜虾球粥。”泛着鲜美香气的骨瓷碗放在何箴箴的面前,简子颐在她身边坐下:“或者你想喝排骨山药汤?” 何箴箴看着碗里冒出的粉红色虾肉、白嫩的鸡丝和碧绿的菜叶,她放下冰袋,接过简子颐递来的汤匙,舀起一勺含到嘴里。 海虾鲜香甜美的味道冲进味蕾,何箴箴满足地叹口气:“陈嫂的手艺就是好。” 简子颐用公筷在小碟子里夹了一小块咸鱼块递到何箴箴面前。 何箴箴眼前一亮:“嘿,陈嫂的多味酥鱼干,不是吃光了吗?”陈嫂是九江人,有时候会做些当地的小菜当做调剂口味,这道咸鱼干,简子颐并不特别喜欢,何箴箴却极爱吃。因为她喜欢,上一次跟着简子颐的工作结束后,简子颐特地让陈嫂将做的酥鱼干全密封在小罐子里让何箴箴带走了。 “我让陈嫂又做了一些,你不是一直想看我那套《营造法式》,本来打算这几天得空带你过来取书的时候,顺便让你带回去。这道竹笋很爽口,你尝尝看。”简子颐慢慢地吃一碗白粥配一小碟鲜嫩的拌竹笋,他不喜欢在粥里添加奇怪的食材,通常只喝白粥。尝过竹笋后,发现味道清甜爽口,他用公筷又加了一些放在何箴箴的小碟子里:“今天正好你过来,顺道试试这次的鱼干口感好不好,陈嫂让我跟你说,这回她加了点辣椒,让你看看更喜欢哪个口味。” 何箴箴眯起眼睛,享受各种新鲜食材在嘴里留下的美好回味,心情低落的时候,能够品尝到如此至臻美味,总算让她灰暗的人生又恢复了一点幸福,陈嫂的手艺真是让人口水飞流三千尺、从此美女变肥婆啊…… 等何箴箴吃到七八分饱的时候,简子颐放下筷子,对她说道:“抱歉,我自作主张把你带走。”他在停车场停好车,本想着这是何箴箴的私人家事,他不好冒然跟上去,便打算只原地等待何箴箴的电话,只是,心里总觉得隐隐不安,那一日何箴箴被打倒头偏到一旁的情景在他脑子里反复浮现,沉吟了一会儿,他还是决定上楼,不妨远远看着,若一切何箴箴安好,他变不出现。 当他上了神经科病房楼层,电梯打开就听到楼道里吵吵嚷嚷,等他按照记忆中何箴箴手机短讯上的讯息去找何芦荻的病房,刚刚转过走廊,就听到一声清脆的巴掌声,然后是一串不堪入耳的辱骂。 他脚下没有迟疑,当时情况下,何箴箴简直就像一条遭到捕捉队围追堵截的流浪狗,他直接上前,带她走人。 何箴箴怔了一下,吞下口里劲道、甜美的虾子,哈哈笑道:“不抱歉、不抱歉,幸好你把我捞走,不然我现在可能不止腮帮子变山包,很可能已经变成一只癞蛤蟆。”被人打成满头、满身包。 她笑得夸张,牵动腮上的伤痕,痛得她忍不住直咧嘴。 简子颐看着何箴箴咝咝抽了几声凉气,贪嘴地舔舔嘴唇,迟疑片刻,还是果断地从保温锅里又盛了第三碗海鲜粥,专心致志品尝美味佳肴。 带着何箴箴离开医院,见她一直安静坐着、不言不语,他原本要带她找个清静的地方,没想到她忽然报上一个地址,对他说,麻烦请他再辛苦一下,送她去警局看守所,她要见她的弟弟。 她的弟弟,何箴箴依旧没有见到。 在警局看守所的门外,何箴箴一下车就遇到一个中年女人,虽然显得有些憔悴和焦躁,却保养得极好,他听到何箴箴管她叫“阿姨”。 那是她的继母,何氏糖业何建国的遗孀,林枫。 简子颐的眼神微微一暗,原来,何箴箴竟然是何建国的女儿。怪不得…… 他曾经在一次酒会中见过林枫一面,他知道她是谁,却并没有放在心上。 何氏糖业规模太小,又与简氏的经营领域几乎没有交集,如果不是因为母亲的缘故,他也根本不会在那场酒会上听到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多听一耳。 何建国在的时候,外界对林枫的评价不错,是个宜室宜家的好女人…… 林枫见到何箴箴,态度显得格外冷淡,她将何箴箴拦在看守所门外。 即便隔着距离,简子颐也听到林枫那一句:“何箴箴,我对你问心无愧,你却没有资格见小正。” 林枫在登车离开前,她对何箴箴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如果帮不了我们,就永远不要再来打扰我们。” 何箴箴没有进警局的看守所,她安安静静站在那里,默默地看着看守所的大门好一会儿,就转过头来回他的车上。 她坐在副驾驶,客客气气地请他送自己回家,很快就靠在椅子里睡着,不一会儿,在椅子里团成一只弯曲的虾子。 他略一沉吟,带她直接回了郊区的别墅。 他知道何箴箴对他有好感。 这是他的机会,他不会傻得白白放弃。 大约晚上吃了太多,何箴箴后半夜的时候,开始闹肚子。 她还住在上一次来替简子颐工作时候住的那间客房。 一进屋的时候,她就发现,这间客房里家具的陈设、装潢发生了变化,变得不像一间客室,倒像一间女孩子的房间,虽然没有到处铺满了粉红的颜色,却充满了清雅、素简的风格,温柔,并且舒服,带着一丝懒洋洋的悠闲。 如果在平时,她一定对这个房间爱不释手,可是,今天,何箴箴实在没有心情去欣赏。 洗完澡出来,何箴箴脱力地埋进床窝深处,睡得人事不省,直到腹部的绞痛将她惊醒。 何箴箴一趟一趟跑卫生间,甚至惊动了隔壁主卧室的简子颐。 简子颐敲何箴箴房门的时候,等了好一会儿,才等到何箴箴来开门。 何箴箴有气无力地和他打招呼:“简子颐,什么事?” 简子颐看着何箴箴没精打采黏在她脸上的短发,一缕一缕,汗湿得厉害,在昏暗的灯光下衬得她脸色苍白,像一朵娇弱得仿佛轻轻一碰就会化作一团水汽的雪花。 简子颐微微皱眉,何箴箴在他面前低眉顺眼过、敢怒不敢言过、嬉皮笑脸过、囧囧有神过,唯独没有这样虚弱过:“你……” 他只刚说了一个“你”字,何箴箴忽然对他举起手:“稍等。”说完,不等他回答,弯腰捂着肚子一溜烟跑进卫生间。 不一会儿,卫生间里一阵马桶冲水的声音后,何箴箴慢吞吞地从里面蹭出来,有气无力的步伐和刚才跑进去的麻利形成鲜明的对比。 简子颐皱皱眉,果断地大步踏进室内,一把将脚步虚浮得七扭八歪的何箴箴捞起来,将她半扶半抱到床上:“你拉肚子?” “好像是……”何箴箴一落到床上,立刻一个翻身,两腿蜷缩起来,像只乌龟一样趴在凹陷的被子里,说完,还哆嗦一阵,带动床上的被褥一阵抖动。 简子颐撩开何箴箴额头凌乱的短发,摸到沁凉的冷汗,没有发烧。 他轻声说:“你等我一下。” 何箴箴埋在被子里一动不动。 简子颐离开何箴箴的房间,迅速到楼下,做了一壶水,并凭借记忆从储藏柜找到一只暖水袋,又从急救箱里找到缓解腹泻的药品,等水开了,他把热水带灌满,用毛巾裹起来,用右臂夹着,用左手拎了灌满热水的保温壶和一只杯子上楼。 在何箴箴房间门口,他敲了敲房门,走进去,何箴箴还是一动不动趴在凹陷的床垫中。 他让她吃了一定剂量的止泻药,又让她喝了一整杯热水,让她把裹着毛巾的热水袋贴在肚子下面,继续在床上趴着。 不一会儿的功夫,何箴箴又跑了三趟卫生间,最后一次出来的时候,她脚下一绊差点跌个嘴啃泥,幸亏简子颐眼疾手快,一个箭步将她捞了起来。 见她软趴趴挂在自己身上,两条腿都已经在打颤,简子颐索性一个用力将她抱起来,大步走到床边,将她放进被子里。 何箴箴母鸡抱蛋一样趴在热水袋上,囧囧地回过头来看着简子颐:“真是不好意思啊……好像一遇到你就出状况……”不知道他们俩是不是八字不合,好像从第一次见到他开始,只要他们俩一碰面就发生暴力伤害事件。 第一次,她还不知道他是谁的时候就撞了他的豪车,然后,她摔断他的胳膊,她陪他去趟医院居然还挨了一巴掌,今天陪着他出去吃饭,饭都还没吃到,又挨了一巴掌……太悲惨了,简直比悲惨世界还惨……何箴箴看着坐在自己床边的简子颐,半昏黄的床头灯映照下,穿着一身墨蓝色睡衣和白色晨褛的简子颐俊秀儒雅得好像古书上写的倾国翩翩佳公子。只是……何箴箴心惊肉跳地想,虽然他俊俏又体贴,非常符合她对男人的幻想,但……性命还是更重要一点啊…… 简子颐却并不知道何箴箴脑子里的各种胡思乱想,他看着何箴箴有些发呆地盯着自己,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一时间流露出恍惚,一时间又流露出不安,以为她实在疼得厉害,简子颐抚抚她的头:“要我叫救护车吗?”也许还是去医院检查一下比较让人安心。 何箴箴闻言愣了愣,从被垛里挣扎出半张脸,抖着牙齿说:“救护车是用来救危重病人的,不是用来救吃坏肚子的,你别浪费国家医疗资源,唔……”话没说完,她又把脸埋进被子里,雪白的被子一阵抖动。 这个时候还要贫嘴。 简子颐又好气又好笑,不轻不重按一下她的头顶:“谁让你晚上一口气吃了一整锅粥。”何箴箴第一次喝陈嫂熬的粥,不小心连他那一份都喝光。幸而他对有味道的粥兴趣不大,可吃可不吃。但从此陈嫂知道何箴箴饭量大,为了防止再出现这样的现象,陈嫂总会多熬一些。 昨天,大约因为菜品不多,陈嫂熬的粥就格外多了一些,他照理没喝,何箴箴不知道是因为想心事还是因为一整天没吃东西真的饿坏了,竟然吃了一整锅粥还吃了半个酥饼。 何箴箴头也不抬,从被子里瓮声瓮气道:“你再教训我,我让你追我追更久更久……” 如果不是她的样子实在可怜,简子颐忍不住要笑出来,隔着空调薄毯,他不轻不重拍她撅起来的屁股:“为什么不告诉我?” “不就跑几趟厕所,多大点事儿……”何箴箴动动腿,青蛙一样撅着屁股往床里侧挪一些,避开简子颐的魔掌。他一整天帮她组装家具、陪她跑前跑后,已经很辛苦。 简子颐哭笑不得:“难道你要等拉到虚脱才爬到我房间求救吗?” “谁说的。”何箴箴从被垛里伸出细白的手臂,有气无力地指指床头的矮柜:“我有手机。” “……”简子颐无奈地摇摇头,又倒了一杯热水递给何箴箴:“喝热水。” 何箴箴万般不舍地直起身体,接过水杯,胡乱喝了几口热热的滚水,吐着舌头又缩回被子里。 简子颐放下杯子,看着何箴箴淡淡道:“能开玩笑,看来你疼得还是不厉害。” “谁说的,疼得要死要活,如果你现在不在屋里,我利马满床打滚。”何箴箴露出一副苦哈哈的笑容。 “你现在也可以打滚。” 何箴箴慢吞吞道:“我怎么也得在追求者面前保持一点尊严。以后亲嘴儿的时候,你要是想起我面目狰狞的样子,多破坏气氛。” 第44章 简子颐终于忍不住低低地笑出声:“真不知道该说你乐天派还是该说你没心没肺。” “那就没心没肺吧。”何箴箴打个哈欠,漫不经心地道:“没心没肺没烦恼。” 简子颐低低一笑没说话,伸手又摸了摸何箴箴的额头,温度正常,冷汗也褪了下去。 感觉到额头上的温暖,何箴箴抬起眼睛,正好看到简子颐的手替她撩开遮住额头的碎发,白暂的掌心里像是藏了一抹月光。她对简子颐说:“你去再睡会儿吧,打扰你休息,真是不好意思。” 简子颐淡淡道:“不用管我,你好好休息,如果不舒服就叫我。” “我不习惯有人看着我睡。” “我看你在我的车上睡得挺香。”有几次到了目的地,他叫她下车,还被睡得好的她不耐烦地推开过。 何箴箴哈哈干笑两声:“我的睡相还不算坏吧。” “非常漂亮。”简子颐静静道。 没想到简子颐的回答如此直白,何箴箴苍白的脸上立刻染上一抹红晕,她不好意思地咕哝一声,把脸埋进枕头里,一会儿,她抬起头,红着脸对他说:“要不你可以看会儿书。” 简子颐微微一笑:“好。” 简子颐果真回房间取了一本书回来,他还重新做了一壶热水,替何箴箴更换了热水袋里的水后,坐在她的床边。 何箴箴看着简子颐安静地坐在灯下读书,柔和的灯光下,他的眼睫毛又长又翘,每一次颤动,泛着淡淡的金芒。何箴箴悄悄伸出手去摸他的衣角,简子颐立刻抬起头看她一眼:“怎么?” 何箴箴咧嘴一笑:“没事。” 她安心地闭上眼睛。 大约简子颐给她的药发挥了作用,快天亮的时候,何箴箴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听着何箴箴绵细平稳的呼吸,简子颐放下书,静静看着何箴箴的睡颜。 为了没有烦恼,所以没心没肺吗? 被姑妈打、被堂妹打,她并没有故作坚强,虽然没有哭,却老老实实承认挨打很痛。然后呢?没有了。 不知道为什么,简子颐忽然想起很小的时候,在祖父的书房,祖父一生好书,书房里的书籍五花八门,他无意中读到一本古旧的章回小说,类似聊斋,讲一只狐狸受了人恩,化作人形去报恩,很老的桥段,狐狸爱上了恩人,结局却令人意外。狐狸一次又一次被恩人利用,恩怨了结的那一天,恩人爱上了狐狸化作的女子,狐狸却飘然离开。究竟狐狸是否还爱那个人,却永远成为一个谜。 他忽然想到一件事,在事务所,他曾无意中看到何箴箴与芳菲、陆真在走廊相遇,她从容自若地和他们讲话,态度既不亲热也不疏离,客客气气。 何箴箴也许就是那只狐狸。 简子颐垂下眼睫沉思,因为母亲的缘故,也因为“何氏糖业”的规模太小,素日与简家、与东盛几乎没有交集,他有意无意回避何家的消息,却反而错过了了解何箴箴的机会,不过,现在了解也不晚…… 不到九点,何箴箴就顶着黑眼圈爬起来。 简子颐合上书,轻轻按住她:“还不到九点,再睡一会儿。”她昨晚折腾了大半夜。 何箴箴摇摇头:“已经九点了,我得去市区。”说着,她从床上爬起来,进去浴室洗漱。 何箴箴很快洗漱完毕,胡乱将乱蓬的头发抓了两下走出浴室。 简子颐挑挑眉:“‘何氏糖业’的股东会不是下午才开?”昨天,他从医院带何箴箴走的时候,曾经被何箴箴的亲戚拦住。那是一个带着细框眼镜、斯文俊秀的青年男子,穿着做工考究的衬衫和西裤。 他并没有阻止他带何箴箴离开,只是上下打量他一番,对他露出和善的笑容,然后,和和气气地跟何箴箴说话,态度显得十分亲密。 他说,大家只是一时情绪激动,让何箴箴不要太放在心上。 简子颐记得,何箴箴大大咧咧地说着“不会”,却在对方伸手要拍她的肩膀时,漫不经心地抬手捋了一下头发,顺势侧过半个身子,无意间避开了对方的手。 对方的脸色连变都没变,抬起的手自然流畅地越过何箴箴的头顶,挠挠自己的头,流露出一副憨厚的表情,让何箴箴记得处理一下脸上的伤。 然后,他客气地请他好好照顾何箴箴。 简子颐忍不住微微皱眉,那男子大约比何箴箴大四五岁的样子,看起来彬彬有礼,甚至在一众对何箴箴同仇敌忾的何家人之中,是唯一对何箴箴还算和气的人,然而他的目光却令人格外不舒服。 简子颐对何箴箴道:“你再睡一会儿,等下陈嫂回来做午饭,吃了饭,我送你过去。” 何箴箴摇摇头:“不用了,我还是想先去一趟看守所。”就算林阿姨阻拦,她也得想办法见何正一面。何正不是冲动的人,事情到底怎么回事,她必须弄清楚。 另外,不知道是不是能够对何正进行保释,她现在手里现金不多,也许可以找朋友周转一下…… 还有事务所那边得请假,她这几天恐怕没办法上班。 还有徐眉! 她得赶紧通知徐眉,小正出事了…… 何箴箴的脑子飞快地转着,转身去翻自己的背包,从里面取出手机,刚要打电话,忽然顿住,她回过头来,尴尬地看着简子颐。 简子颐挑挑眉:“请假是吗?我准了。早上我已经替你先和海利打了招呼,让她这几天安排别人暂时接替你手上的工作,hr那里,等你回去上班的时候再补假单就ok。”他顿了一下:“希望你不要介意我替你擅作主张。” “不会不会,谢谢你。”何箴箴连忙摆手,感激地看他一眼。简子颐想得特别周到。 简子颐淡淡道:“你收拾一下,我先去处理点事情,待会儿我送你过去,五分钟后楼下见。” “呃……”何箴箴迟疑了。这件事是她的私事,简子颐很忙,她昨天已经很麻烦他。她记得昨天帮她组装家具的时候,他曾说过,今天他要到事务所去审一个项目的图,还要回去东盛开会。 简子颐仿佛看穿她的一思一动。不等何箴箴开口,他已经淡淡道:“我已经让秘书替我更改审图的时间,但东盛中午有一个很重要的会议,我不能缺席,所以,我等下会让小李先去看守所等着,等把你送到市区,我让小李载我回去公司,车子我留给你,办事用起来比较方便。”他歉然地看着她:“抱歉,只能帮你这么多。” 何箴箴感激得五体投地,她冲动地扑上去,用力抱了简子颐一下:“谢谢你。”如果不是现在她满心都是何正和姑妈他们的事情,她一定好好用自己热情如火送给简子颐一份谢礼。 “等你的事情处理完,心无旁骛。我会把谢礼讨回来。” “……”简子颐,你其实不叫简子颐,而是叫蛔虫吧!!! 坐在车子里,何箴箴正要给徐眉打电话,徐眉的电话已经先打了过来。 一接通电话,徐眉开门见山道:“你弟弟让警察抓起来了,你知道吗?” 何箴箴怔了一下,她没想到徐眉的消息这么快。 她低声道:“你怎么知道的,我正想告诉你。” 徐眉也不废话,爽快道:“看新闻。” “……”何箴箴瞪大眼睛:“这种事也能上新闻?” 徐眉一点都不客气,平板地嘲弄道:“当然上不tv,上的是纸媒和门户网站。”豆腐块大小的内容,犄角旮旯的破地儿,让她第一眼看到还以为看错了。 “……”何箴箴说不出话来。 徐眉在电话那头仿佛看到何箴箴的表情,她冷笑道:“何正他活该!” “……” “你什么时候到看守所?”徐眉问。 何箴箴一抬头刚好看到路前方不远处的道路指示牌,看了眼上面的路名,她脑子里飞快估算出来路程,简洁道:“估计还要半个小时。”这个时段并非交通高峰,应该不会堵车。 “我在xxxx看守所等你。”徐眉言简意赅。 “电视台连这个都报出来了?!”何箴箴大惊失色,连这种*都被公开,太过分了! “……你忘了我前夫是公安分局副局长了吗?!” “……”她确实忘了。 挂断电话,何箴箴看着前面玻璃车窗外的路景发呆。 忽然听到一个低沉的声音道:“需要我帮忙吗? “呃?嗯,啊……”何箴箴回过头,看着简子颐的侧脸,他的目光专注地看着前面的路况,仿佛刚刚那一句话不是他说的。 何箴箴刚迟疑了一下,立刻听到简子颐说:“媒体那边我有一些朋友。” “啊……会不会太添麻烦?”何箴箴苦笑。 “一般麻烦吧。”简子颐打开车内蓝牙电话给秘书拨电话,交代对方去查哪些媒体报到了何家的事,报了什么,以及和对方沟通暂停后续报道。 第45章 何箴箴苦笑地对他道:“真是谢谢你。” 简子颐看她一眼,淡淡道:“没关系。” 简子颐很快将何箴箴送到看守所门口,小陈已经等在那里,见到简子颐的车立刻从路边停的一台奥迪上下来,站在车旁。 简子颐将车停稳,从车子上下来,将钥匙交给何箴箴,他问她:“还记得我的手机号码吗?” 何箴箴背出一串数字。 简子颐要过她的手机,在里面输入另外一组号码,编辑进电话本:“这是我的另外一只手机。如果有事,直接打这个。” 何箴箴点点头,一抬眼就看到不远处的树荫下站着的徐眉。 知道何箴箴心里急,简子颐也不再多言,只是又叮嘱了她一句“注意安全”,就上了奥迪。 小陈客客气气地对何箴箴点点头,钻进驾驶室,很快将车驶离看守所。 等简子颐离开,徐眉不慌不忙走过来,双臂环胸上上下下打量何箴箴一圈,开门见山道:“好上了?” 何箴箴苦笑道:“学姐,你还有心情讨论我的事情吗?” 徐眉冷冷淡淡道:“看起来,讨论你的事情可远比讨论何正让我开心。至少你的事看起来像是件好事,而他,”徐眉英美的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冷笑:“在里面多呆几天,吹吹冷气,我看挺好。” 何箴箴怔了一下,谨慎地小声问道:“学姐,你见过小正了?” 徐眉淡淡道:“没有。” “……” 徐眉看她一眼,淡道:“看不看,他不是都在里面吗。” “……我们进去吧。” 没有林枫的阻拦,何箴箴很容易就见到了何正。 在一间不大的小屋里,她和徐眉坐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何正被人带了进来。 何正的精神看起来不错,只是下巴上有一层淡淡的胡茬,身上的衣服倒还干净整洁。 何箴箴从来没有进过警察局,也不知道这样的见面是不是就是普通亲属和在押嫌疑人之间的见面。 但徐眉对带着她们来见何正的一名年轻警官客套道:“谢谢你了,小杭,回头你结婚,姐给你包份儿大礼。” 年轻警官笑道:“徐姐客气了,当初要不是您帮忙,我和我媳妇儿的事儿早黄了,有事儿您说话啊。”说完对她们摆摆手就离开了。 小小的屋子里,只剩下她和徐眉,以及何正三个人。 何正愧疚地看着她们两个:“姐、眉姐,我……”他看着徐眉冷冷的目光,慢慢低下头,他低声道:“对不起。” 何箴箴还没开口,徐眉已经冷冷地先开口:“对不起谁?” 何正低着头,抿抿唇,没说话。 “何正。”徐眉忽然冷冷地叫何正的名字。 等何正抬起头,徐眉没有预兆地一把扭过何箴箴的脸颊,将何箴箴肿起来的地方正对着何正的面前:“知道这巴掌是谁打的吗?” 经过了一个晚上,何箴箴脸上的青紫痕迹变得很明显,衬着她小小的、白暂的脸颊,显得格外渗人。 “呃……”何箴箴刚要开口,被徐眉冷眼一瞪:“你闭嘴。” 何箴箴立刻乖乖闭嘴。 “这巴掌是箴箴的堂妹打的。”徐眉冷笑道:“现在,你看清楚了吗?” 何正怔怔地看着何箴箴的脸,何箴箴一副无奈的表情,见自己看着她,隔着徐眉的钳制,在嘴角,努力对他勾出一个“我没事”的弧度。 何正心痛得说不出话。 徐眉将何正痛苦的表情看在眼里,她残酷地冷笑,不客气地在何正的心上撒一把盐:“今天下午,何氏要开股东会,你觉得,以你姐姐这幅笨蛋样,我会多快就将她拆吃入腹,让她尸骨无存?” 何箴箴呆了一下:“呃,学姐……?”什么意思? 徐眉放开她的脸,坐回椅子里,她对何箴箴说话,目光却始终冷冷地看着何正:“我早早提醒过你,地有问题,融资渠道有问题。别跟我说,你心有余力不足。你够不够法定接手股票管理权的年龄?你懂的多还是你妈懂得多?” 何正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徐眉冷笑:“不用跟我说你那些废话,我比你说的还好听。到底真相是什么,你心里清楚。” 何正张了张嘴,颓然地垮下肩膀,痛苦地用手臂抱住头:“姐,是我对不起你。” 何箴箴自始至终没有插嘴的余地,直到现在,那两个人谁也不说话了,她终于有机会开口,何箴箴一头雾水地苦笑道:“小正、学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何正沉默了半晌,他抬起头,痛苦地看着何箴箴:“姐,都怪我……” 对何氏糖业进行恶意收购的企业,是一家专门专业资产管理公司,他们的核心业务就是并购、拆分、重组、买出。徐眉是这家公司的中层,这一次,分两组出击,以与何氏的人谈融资为套,进入何氏董事会,为下一步强行收购作准备。其中,和何建设、何芦荻联系的那一组的leader是徐眉。 得知这个消息,何箴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听他们的语气,似乎十分严重,但事实上,对这些事情,她根本搞不懂。 她只能迟疑地问了徐眉一句:“如果股票不卖给你们是不是就没事了?” 徐眉看着何正:“听到你姐姐的话了吗?” 何正低垂着头不说话,淡淡的刘海遮住他的眼睛。 徐眉咄咄逼人道:“下午,何氏要开董事会,何建国、何芦荻、你母亲、我,我们都想要箴箴手里的股份,让这样一个完全不懂金融、完全不懂经济的人进到豺狼虎豹中,她死无全尸。” 她冷冷地看着何正:“何正,你把股票的代理权给了你妈,这不是孝顺,是愚蠢。” 何芦荻和何建国目光短浅、贪图小利,但是他们从年轻时候起就跟着何建设打天下,他们至少懂得经营。 而林枫不同,她嫁给何建国后一直是家庭妇女,徐眉曾经听说过一种传闻,但经过后来看何氏糖业的发展,徐眉觉得何建国说得很对,林枫不能经商。 林枫不是经商的料。 徐眉在商场上混,不管她怎么看,林枫在圈子里的风评很好,是贤妻良母。可是,任何一个人说起林枫,都不会愿意和她做生意。 “我……”何正说不出话来,的确,是他将自己股份所享有的那份权利,都送给了母亲,可是,那是他的母亲……是母亲呀! 爱了父亲一辈子,一辈子以父亲为天、以父亲为命,而父亲一辈子,从没有爱过的他的母亲。她这辈子,没有舒心过,父亲虽然对她温柔体贴,却从不肯给她一分爱,如果连他这个做儿子的也……那母亲会活不下去。 徐眉没有空,也不想听他和他母亲的事情,她只是淡淡地告诉何正:“如果你一直让你母亲拿着你的股份胡作为非,今天,就算我收手,明天也还会有更多其他的公司来拿你们做猎物,而你们显然没有还击之力。”徐眉轻蔑地看着何正:“如果这样,还不如让我们拿走这个企业,替它在找个精明点的老板。”林枫不善经营,何芦荻和何建国同样不善经营。林枫是墙头早、人云亦云,何芦荻和何建国却是刚愎自用,固步自封。 “小正……”何箴箴迟疑地看着何正:“如果我把股份代理权移交给你,对你有没有帮助?” 徐眉冷笑:“当然有帮助,如果他收回给他妈的权利,如果,”徐眉上下环视着打量了这间原本用作侦讯的小房子,她轻飘飘地淡笑:“如果你能够出来的话。再说吧。” 这一句话,终于提醒了晕头转向的何箴箴。 何箴箴认真地问何正:“小正,你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姑妈到底是不是你推下去的?” 何正没有立刻回答何箴箴的问话,他一把握住何箴箴的手,郑重道:“箴箴,你听我说。” “嗯?”何箴箴疑惑地看着忽然变得一脸苏木的何正。 何正平静道:“下午的董事会,你只要记住一条就好。什么话也不说,什么字也不签。” 何箴箴迟疑了一下:“啊……”这样就行吗? 徐眉眼底掠过一丝极其微弱快速的满意,只一瞬就消失,恢复成她的冷漠。 徐眉轻轻拍拍何箴箴的肩:“如果想只是熬过下午的会议,这招行得通。”徐眉也清楚,现在再教何箴箴什么,已经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那相当于让一个连翻身都不会的婴儿去学习开汽车。 何箴箴怀疑地看了看何正与徐眉,见连个人不约而同对她肯定地点点头,确定两人并非儿戏,虽然何箴箴稀里糊涂,但她相信,他们不会坑骗自己。 她老老实实地点点头:“好,我听你们的就是。只是……”她看看何正,迟疑了一下,苦笑道:“既然下午的会议已经谈清楚,现在你是不是可以给我谈一谈昨天的意外事故?” 第46章 何正听了,微微怔了一下,苦笑道:“还有什么可谈的。”证据确凿了不是吗。 何箴箴皱起眉头:“小正,真的是你干的吗?我不觉得你是那么鲁莽的人。”何正虽然不喜欢姑妈和二叔他们,却从不会和他们正面起冲突。 何正摇摇头:“不是我干的又怎么样,他们人证、物证俱全。” 何箴箴还要再说话的时候,徐眉淡淡地给她泼冷水:“箴箴,他那么喜欢坐牢,你何必拦着。” “……”何箴箴囧囧地看着徐眉。 何正苦笑地看着徐眉:“眉姐,我知道你生我的气……” “生气?我?”徐眉笑,清秀的眉眼之间英气凛凛:“我不生气。”她漫不经心地取出挫甲刀修磨已经很完美的指甲,淡淡道:“我喜欢看懦弱的人陷入绝望的深渊,那令人有血脉喷张的快感。” “……”真是太太太太太恶毒了,比毒蛇还毒。何箴箴看着徐眉,仿佛瞬间感觉到她周身气流发出噼啪的闪电。 “……”何正沉思了半晌,迟疑道:“我确实没想过伤害姑姑,但当时太混乱,姑姑、姑父、二叔、堂哥、堂姐、堂妹,还有姑姑和二叔家的几个姻亲,还有我妈,我妈家这边几个做高级主管的亲戚,还有他们的孩子,打成了一团。”他一边回忆一边慢慢道:“我记得,大家推推搡搡到楼梯,我一直试图将他们分开,虽然有警卫上来帮忙,但只有两个警卫,他们又多少顾忌我们的身份,也不敢死命阻拦。后来不知不觉就到楼梯口,我只觉得当时好像突然有人从我背后用力一撞,我当时只有半只脚踩在台阶边缘,根本站不住,我好像碰了谁一下,姑妈就尖叫着摔下楼梯去了,然后,就有人大喊,说我杀人了。” 何箴箴皱着眉头,问何正:“你没有看到是谁撞你吗?” 何正仔细地回想了一下,苦笑地摇摇头:“太混乱了,我实在没有印象。” “那你确定你撞到姑妈了吗” 何正迟疑了一下,犹豫道:“我……其实也不太确定,我记得当时我和姑妈之间明明隔着何苓苓,但姑妈跌下去的时候,的确是从身边跌出去的,她还拉了我手臂一把,但我当时自己也没站稳,根本没顾上扶她,她就滚下去了。”何苓苓是何建设的女儿。 徐眉突然开口问道:“那是谁第一个喊你杀人,你记得吗?” 何正思索了良久,以极不确定的口吻说:“我听到声音很像何磊,但当时何磊就在我身边,我根本没有看到他开口。”事实上,虽然一开始的时候,何磊袖手旁观他们打成一团,但实际上,当局面开始逐渐失控的时候,何磊就加入进来,与他和保安一起试图劝开扭打成了一团的他们。 “那个位置的楼梯?”何箴箴突然想起一件事,问道。 何正将楼梯的具体位置说了,何箴箴立刻松口气,她笑道:“没关系,我们可以调监控,那个地方我记得有监控摄像头的。” 她曾去过几次何氏糖业,虽然次数不多,但对于楼里的结构比较熟悉,她记得何正说的那个地方曾经是个监控盲区,为这,后来她还特地把这件事告诉何正,让何正告诉父亲。 何正苦笑:“要是能那么简单就好了。”何正无奈道:“那盘录像带就是姑妈他们的物证。” 何箴箴一呆。她怔怔看着何正,这张还十分年轻稚嫩的脸庞上,那双总是含着笑意和善意的眼睛深处却慢慢地流转着一种她形容不出来的光芒,让人不能忍心看下去。 何箴箴地垂下眼睫,为什么……会是这样呢……她该怎么办…… “你见过那盘录像带吗?”沉默悄无声息了好一会儿的徐眉忽然开口问道。 何箴箴和何正不约而同一怔,他们看着徐眉。 徐眉深深地看了他们一眼:“你们谁都没有看到那盘录像带,凭什么就认定一定是录到了什么?” 何正和何箴箴自然立刻就明白徐眉的意思。 何正忍不住皱起眉头道:“如果是录像带有问题,他们怎么可能会把录像带作为物证?” 徐眉将腿叠起来,似笑非笑道:“证物?”她笑笑:“好吧,证物,不过,小王说,虽然的确有人为这件事做了笔录,但目前为止,所谓的政务还没送到。” 何箴箴与何正看看对方又看看自己,忍不住皱起眉头,难道……被掉包了? 如果是掉包了,那就好办了!何箴箴想。 还要再说什么,这个时候,那个自称小王的年轻警察敲敲门走进来,他不好意思地对徐眉说:“不好意思,姐,今天的时间稍微有点长了,您看,要不这样,我明天再替您安排继续见面,行吗?” 徐眉摆摆手:“不用了。见都见过了。” 何箴箴只得与何正暂别。 离开的时候,何正忽然叫住何箴箴:“阿箴,我妈……她担心我,如果她一时间说了难听话……她的话你不要在意。我先替她给你道歉了。” 何箴箴怔了一下,扬起大大的笑容:“没事啦。” 何正忧心忡忡地看了她一眼,他又看了徐眉一眼,徐眉冷冷地站在旁边,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 何正迟疑了一下,他对何箴箴轻声说到:“箴箴,你先出去,让我和眉姐说句话好吗?” 何箴箴不疑有他,点点头,走出房间。 不一会儿,徐眉也从里面出来,表面上,她还是和以往一样,利落、冷静,只有樱唇微微肿翘起来,泛着潋滟的光泽。 何箴箴看在眼里,微微一怔,还没开口,被徐眉冷冷瞪了一眼。 何箴箴立刻装作一脸认真的样子,像小王询问物证的标准。我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看见啊…… 徐眉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从容镇定地和小王打了招呼,拉起一脸无辜的何箴箴一起离开警局看守所。 出了看守所,两个人都有心事,慢慢走到简子颐留下给何箴箴的车子旁,何箴箴问徐眉:“学姐,你要回公司吗?” 徐眉不知道怎么了,仿佛被吓了一跳,她激灵一下,看了一眼何箴箴,淡淡道“嗯。” “我送你过去吧。” “……算了吧。”徐眉忽然改变主意:“也快中午了,你吃饭了没有?” “我要吃水煮鱼!”何箴箴果断道。下午……股东会议啊……压力很大,她的吃饱饱才有力气。 “行。” 两人坐上车里,正准备去找餐厅吃饭,何箴箴电话响了起来。 她接起电话,简子颐的声音从听筒那边传过来:“箴箴?” “嗯,我是。” “你见过你弟弟了?” “见过了。”隔着听筒,隐隐约约,何箴箴听到那边似乎有说话的声音,有中文,有英文,好像还有德文……讨论得很激烈的样子。 “你现在要去做什么?” “我和学姐都饿了,要去找点东西吃。”何箴箴老老实实答道。 “你想吃什么?” “水煮鱼。”她老实道。 简子颐想了想:“我记得那里附近有一家店,水煮鱼做得还不错,你要不要去试试看?” “好。”何箴箴立刻高高兴兴地答道。 第47章 简子颐坐在东盛的办公室里,他的办公桌对面,坐着一个穿着t恤和牛仔裤的年轻男子。 那男子长相平凡,只有一双遮盖在刘海下面的眼睛,闪着锐利的光芒。 “我以为你和你继母的关系很好。”那男子戏谑地看着简子颐。 简子颐淡淡道:“我要查的是何箴箴。” 男子挑挑眉,立刻明白过来,忍不住大笑:“你爱上她了?” 简子颐皱眉,不说话。 男子笑得更开心:“你爱上她了。” 简子颐静静地等对方笑够,才淡淡开口道:“我是喜欢她。” 男子虽然不笑了,眼中还是盈满笑意:“老同学,我一直以为你是个gay。”他和简子颐是大学同学,简子颐是标准的贵公子,有教养、品味好、品学兼优,一直是校内的风云人物,却低调内敛。他一直很受女性欢迎,却也一直洁身自爱,不论在念书的时候,还是出社会之后。至今,建筑圈和金融圈里都依然有关于他性取向的各种传闻。 所以,当他委托自己去查一个小女孩的时候,他其实蛮惊讶的,当发现那个女孩子是简子颐继母的女儿时,他一度怀疑简子颐是在查自己的继母。但简子颐一向和他继母关系亲近,对唯一的异母妹妹也十分疼爱。而简子颐委托他查何箴箴的时候,也并不曾提及自己的继母,倒是特别交代他查何箴箴本人的生活,尤其是何箴箴与自己家亲戚的关系。那么,简子颐突然让他去查这个漂亮女孩的原因就值得探究了。 他随口试探了一下,没想到简子颐竟然坦然承认了。 简子颐淡淡看他一眼:“我是不是,你不清楚吗?”这个大学同学,曾是个极有个性的建筑设计师,只是,当他在业界一鸣惊人之后,竟然放弃建筑设计的大好前程,跑去开了一家侦探事务所,并且多年来一直经营下来,还在业界赢得了相当好的口碑,这是当初谁也没有想到的事情。 对方笑笑:“虽然清楚,但苦于没有证据,总还是会好奇,如今,总算满足了我的好奇心。”他对简子颐眨眨眼睛:“你眼光不错。”那是一个极美的女孩子。 简子颐只是淡淡地问道:“查清楚了吗?” 对方点点头:“你想知道什么?” 简子颐淡淡道:“她和她弟弟的关系怎么样?” “极好。”对方说道: “因为……”他看简子颐一眼,继续说道:“她母亲的缘故,她和她父亲、和何家人都不亲。只有异母弟弟从小对她很好,她很疼自己的弟弟。她父亲从离婚后就一直疏远这个女儿,近乎不闻不问,但他死之前却意外将自己的大部分财产留给了何箴箴,包括他所创立的‘何氏糖业’大部分股份、两套本市最好的学区房。这份遗嘱一度引起她继母的强烈不满,却因为何家其他亲戚的干涉,没能上诉。但何箴箴一度有意将她父亲留给她的公司股份全部转让给何正,被对方婉拒了。” 简子颐挑挑眉,没说话。 “还要知道什么?” “何氏糖业怎么回事?” “除了已经去世的何建国,何家没有真正会经营的人,何建国的弟弟和妹妹跟何建国的遗孀争权得厉害。如今何氏糖业的状况正在走下坡路,何正有心重振,但他手中股份与何建国、何芦荻所持有的股份只能打个平手,还被他的母亲强行拿走了控制权。”他笑笑:“何箴箴是唯一能够一言定江山的人,可惜她对经营一窍不通,根本不参与何氏糖业的任何事情。如今何氏糖业让并购公司盯上了,栽了大跟头,何箴箴成了狼群里的羊,尤其当她拒绝将股份出售给何家的亲戚之后,她便成了众矢之的。” 简子颐皱了皱眉头,大约明白为什么在医院里,何家人对何箴箴的态度那么激烈了。 他沉吟了一下,抬眼看老同学:“多谢。” 对方挑挑眉:“你想知道的就这些?” 简子颐点点头:“恩。” 对方惊讶地将眉头挑的更高:“不关心其他事情吗?” 简子颐淡淡道:“如果不是想尽快替她解决麻烦,我不会找你。”他想起昨晚何箴箴虾子一样蜷缩起来的睡姿,心里一阵不痛快。所以,一早送何箴箴到了看守所,他就找了自己的这个老同学,而他的这个同学,显然很有两把刷子,几个小时,就给他消息了。 对方的眉毛已经挑到不能再高的地方:“这不像你的风格。” 简子颐淡淡道:“我不喜欢留下把柄。”他要想真正得到何箴箴,有些事情可以查,有些事情却需要何箴箴自己告诉他,如果知道多了,反而是阻碍。 何箴箴看起来是一只温顺得有些迟钝的猫,骨子里却是一只狐狸,要得到她的信任很难。他查得太多,可能反而会引起她的怀疑。 如今,他只要知道关键的就够了。 比如,她最重视的人只有两个,一个是何正,一个是徐眉。 比如,她是他的继母、朱姨的女儿。 做侦探的老同学离开后,简子颐调转皮椅看向落地窗外,艳阳天下,钢筋水泥的高楼大厦折射冷厉的光芒。 他微微眯着眼睛看着远处,修长的手指在骨瓷咖啡杯冰冷精致的扶手上摩挲,片刻之后,他按下内线电话:“卢秘书。” 一个干练的女子声音出现在电话线那边:“简总。” “明天中午前,把何氏糖业的资料整理出来。” “好的。” 第48章 下午,简子颐开会出来,事务秘书lisa立刻过来告诉他:“简总,何小姐来电留言,请您方便的时候,给她回电话。” “你没有告诉她,让她打我私人电话?” lisa答道:“告诉何小姐了,但她还是留言请您方便时候回电话给她。” 简子颐点点头,对跟着自己从会议室出来的秘书小陈道:“后天我和rf资本的蒲总约了午餐,记得替我空出两个小时的时间。” “好的。”小陈在pda上随手记下。 简子颐又道:“晚上的应酬替我推了。” “好的。” 简子颐边走边取出手机打电话,很快,电话接通:“箴箴?” 何箴箴清亮的嗓音从听筒传出来:“喂,简子颐。” 简子颐问她:“你找我?” “是呀,有没有打扰你工作?” 简子颐挑挑眉:“不是给你留了我的私人电话?” “你工作那么忙,不好打扰啦。”何箴箴无所谓道。 简子颐简洁道:“以后找我直接打这只电话。”下午的这场会议很重要,为了不被打扰,他将公务手机放在了办公室。因为多少了解何箴箴的性子,虽然将私人手机号码留给她,他还是留了个心思,开会前让办公室秘书留意,如果是何箴箴打电话找他,记下留言。 果不其然。 何箴箴迟疑了一下就干脆地答应道:“好,谢谢你。” 听筒那边,何箴箴的笑声真诚而明亮。 听起来情绪好像还不错。 简子颐仿佛可以想象到听筒那边何箴箴眯弯的眼睛,他微微一笑,这就是何箴箴的风格,对谁都客客气气,尽量不给别人添麻烦,但也不会一根筋或者过分客套,她的真诚总是令人愉快。 简子颐推门走进办公室。 lisa看着简子颐脸上淡淡的浅笑,惊讶地推推一旁正低头看文件夹陈秘书:“喂,你见过那个何小姐吗?”替简子颐工作多年,她还从来没见过简子颐和女人说话的时候,脸上流露出这种表情。 陈秘书淡淡道:“见过。” “简总的女朋友?”秘书办从来没见到这位何小姐来过,以前也没听说过,但简子颐却把自己的私人手机号码给了对方,知道那只号码的人极少,听说都是他极亲近的私人亲友,连秘书办都没有人知道。 lisa回忆那位何小姐来电话时候的情景,也只记得那个嗓音听起来十分年轻,客客气气非常礼貌,却听不出什么特别之处。 陈秘书淡淡道:“不清楚。”那是老总的私事,不是他们身为下属该谈论的事情。 lisa自然也清楚职场守则,只是还是忍不住好奇:“她长得漂亮吗?”实在太好奇了,能拿到简子颐私人电话的女人,她一直以为只有他继母和妹妹而已。 陈秘书将文件夹合上,看着lisa:“如果有机会见到,你自己看不就行了。” lisa翻个白眼:“废话。” 陈秘书平板道:“知道是废话,你还问。” lisa对他扮个鬼脸:“你再这么棺材脸,老天早晚派个女人来收拾你。” lisa离开后,陈秘书将pda取出来,准备查看如何调整简子颐明天的行程。 rf资本的蒲总……rf不正是最近计划收购何氏糖业的那间中型投资公司吗。陈秘书看着pda上最近一段时间大部分都被空出来的晚餐时间,想着刚刚lisa问他的问题: 何箴箴漂亮吗? 他想起那个极漂亮的女孩子。 用漂亮似乎已经不能准确地形容何箴箴的样子,陈秘书回想第一次见到何箴箴时候的情景,那一天,他到简子颐在郊区的别墅给简子颐送文件,那个顶着一头短发匆匆忙忙跑来给他开门的女孩子,打开门的时候,一缕阳光刚好照在她的脸上,她不自觉抬起手臂去挡阳光,还眯了眯眼睛,也许只有“惊艳”才能形容他当时的感受。 那是一个非常年轻,但是风情万种的女孩子。是的,风情万种。漂亮的女人非常多,但是风情万种的很少,尤其,当随着接触变多,他发现,何箴箴的风情万种,似乎是与生俱来。 如果不认识的话,第一次见到何箴箴的人,也许大部分都会很容易想到“情妇”这样的身份吧……陈秘书不由自主又想起一件事,那一次,他跟着简子颐回郊区别墅,刚好看到何箴箴正在拍其他别墅的照片,大约为了取景,她一直向后倒退,绊到草地装饰的圆石,整个人滑稽地跌翻过去,她躺了好一会儿,就在简子颐皱着眉头示意他过去看看的时候,就见她忽然就这样仰躺着举起相机连按了几下快门,才慢吞吞从地上爬起来,呲牙咧嘴地揉着脖子,直到看到简子颐和他站在不远处看她。 她看起来似乎呆了一下,就慢吞吞地走过来,脸红得好像一朵桃花一样,从容地不好意思着对他们打个招呼,虽然这是一个奇怪的形容,但他的确会觉得,她对自己的出丑似乎一点都不避讳,大大方方地看着他们,反而让他觉得好像是自己不礼貌地窥视了她。 记得简子颐问她:“不是和你说,如果需要设计图,可以从j.l.c的资料室取吗?” 她干笑两声:“这间别墅的样子实在漂亮,虽然有设计图和效果图,但实景更漂亮。简总,您放心,我已经和这间房子的主人打过招呼,他同意我拍照,不会给您造成困扰的。” “你认识他?” “不认识。” 简子颐皱了下眉,似乎有些不悦:“你去打扰人家了?” “没有啊。”何箴箴老老实实答道:“前天早上我出来跑步,他家的圣伯纳扑倒我……”说到这里,何箴箴顿了一下,含蓄地说:“那只圣伯纳可能比较兴奋,纠缠了半天才被拖开。”所以,作为补偿,那个主人答应让她拍摄别墅的实景照。 她说得比较含蓄,但简子颐和他还是立刻就明白了,那只狗发情了。 如果不是当时简子颐的表情太平板,他想,他也会忍不住笑出来。 何箴箴,一个长得像情妇,性格却像个散仙的女孩子。 办公室里,简子颐放松地坐在皮椅里,问何箴箴:“找我什么事?”眉宇间不自觉带上淡淡的笑意,语气也变得轻快了许多。 “呃……你的车子,我怎么还给你?”豪车在手,怕丢、怕撞、怕狗尿啊! “不用了?”简子颐挑挑眉。 “嗯,谢谢你借给我。” “晚上有空吗?” “啊,有事吗?” “一起吃饭。” “呃,我……”何箴箴刚说了一个我字,简子颐就听到听筒那边另一个麻利的女声传出来:“简子颐?得,专家。这下我省事儿了,让他教你呗。” 何箴箴迟疑了一下,还没开口,简子颐问道:“下午股东会议的事情有疑问吗?” “……嗯。”何正蹲看守所远水救不了近火;徐眉成了敌对势力,教多教少都不合适。 简子颐看了下表,已经五点多,他简洁道:“你现在开车过来,我先带你去吃饭。有什么问题,等吃完饭再说。” 吃饭的时候,简子颐看何箴箴吃得津津有味,虽然之前通电话时候感觉她情绪还不错,还是忍不住有些惊讶:“你胃口看起来还不错。” 何箴箴莫名其妙道:“我饿了啊。” “……”现在,他已经越来越习惯何箴箴的直来直往,简子颐温温一笑:“你下午参加的董事会怎么样?” 何箴箴叉着金枪鱼肉的叉子立刻变得没精打采,她埋怨地看他一眼:“你可真会泼凉水。”哪壶不开提哪壶。 简子颐笑笑,随手用餐巾替何箴箴擦去唇角黏上的沙拉酱汁:“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何箴箴红着脸看着简子颐熟稔的小动作,真是俊俏到让人怦然心动啊…… 她当做没有看到简子颐探身过来时领口不小心露出的锁骨,放下手里的叉子,叹口气道:“不怎么样。” 简子颐端起玻璃杯喝口水:“他们说了什么?” “咳。”何箴箴咳嗽一声,说道:“叽叽叽叽、咕咕咕咕、叽里咕噜、噼里啪啦、嘎达嘎达、喀哒喀哒、吧啦吧啦吧啦……。” 简子颐的杯子举在半空,瞪着她。 何箴箴苦笑:“真的,董事会开了三个半小时,除了我表哥开头一句‘现在我们开会’和最后一句‘今天我们先讨论到这里吧’,其他时候,在我眼里,他们基本上就是用这种语言在唇枪舌战。”一场会议下来,徐眉他们所代表的rf资本和二叔他们争论不休,她像个旁观者,实在没什么用武之地。 简子颐慢慢放下杯子,意外没有笑她,只是安抚地拍拍她的手:“我以为你是这场会议的主角。” “本来是。”何箴箴苦笑连连,想起二叔他们的咄咄逼人,当发现徐眉是rf这个项目的负责人的时候,他们甚至一度以为她和徐眉狼狈为奸,何箴箴摇摇头:“但他们问我什么,我都推说还不清楚情况,需要考虑考虑,所以,什么决定都不肯做,后来他们就自己吵起来了……”其实与其说是双方吵起来,不如说是二叔和继母他们又吵起来了。开始,pf资本的人还能插几句嘴,到后来,在徐眉的暗示下,他们已经基本上就坐在那里看笑话了,而她这个最大股东更加成了陪衬的壁花。 其实她应该感谢徐眉,会后,pf资本的人有意同她接触,但被徐眉巧妙地岔开了话题。 只是,后来徐眉也和她吐了底,她能帮她的也只有这么多了,毕竟,她是pf资本的人。 简子颐点点头,轻声道:“你这样做没什么问题。” 何箴箴没精打采道:“但这招只是缓兵之计,再用就不灵了。”她自然知道,考虑考虑这种话,对于她第一次参加董事会也许有效,但以后就不行了。她不可能一直不了解情况和一只考虑下去。这种招数只是应急而已。 第49章 “你把资料带回来了吗?”简子颐问她。 “有,我还偷偷录音了。”何箴箴不好意思地说,她本来打算回家之后,把里面不明白的地方请教徐眉或者第二天去看守所找何正问问。 “……”简子颐苦笑道:“下次不要这样做了。” 何箴箴也苦笑道:“我也没办法,事情总是要想办法解决,现在我弟弟在看守所出不来,我录下来给他听听,也好想个对策出来。”二叔和林姨他们不会这么轻易放过她的。 简子颐挑挑眉,看着何箴箴咬着叉子认真地烦恼的样子,求助的对象依然不包括他吗…… 他拿起餐巾轻轻擦拭了一下唇角,淡淡道:“要不要听听我的意见?” 何箴箴眼睛里闪过一抹亮光,高兴地点点头:“要。”专家的意见呢! 简子颐喝口水,不急不慌地说道:“我的建议是,这件事我来处理。” “……”何箴箴目瞪口呆地看着简子颐。 简子颐挑挑眉:“箴箴?” 何箴箴干笑两声:“别开玩笑了。” 简子颐交叠双腿,将身体靠进椅背里:“你看我向开玩笑吗?” 何箴箴怔了一下,看着简子颐深邃的眼睛里认真正经的光芒,他是认真的…… 何箴箴慢慢地摇摇头:“这怎么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 何箴箴放下手里的叉子,苦笑道:“你知不知道‘何氏糖业’是一个烂摊子。”中午和徐眉吃饭的时候,她曾经问过徐眉,为什么要参与收购何氏糖业。 徐眉的答案很刻薄,但简单明了,何氏糖业底子不错,但现在的经营者是一群草包,内斗严重,何正有他母亲在前面挡着做不了主。这样的企业,经营者内部人心不齐、好收集筹码,还有不错的估值、市场上感兴趣的人不少,能卖出个不错的价钱,是他们公司很喜欢进行并购后拆分重组再卖的目标企业。 徐眉跟她简单分析了何氏糖业的局面之后,不等她问,就很坦率地主动跟她说,反正她对经营不感兴趣,而何正拿着股权也插不了手经营,与其等着何氏糖业彻底败落到破产,还不如趁着企业还有点价值,把股份变成现金,起码她可以得到一大笔钱,也省得何家的亲戚三天两头跟她折腾,而何正愿意拿着自己创业还是拿着给他妈去挥霍,随他。 徐眉建议箴箴把股份卖给pf资本,拿钱走人。 面对徐眉如此坦白的话,何箴箴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简子颐看着何箴箴心不在焉的样子,淡淡道:“何氏糖业虽然是中小型企业,但你父亲何建国在世的时候,经过多年经营打下了不错的底子,可惜后继经营者能力不足,几次重大决策都出现失误,目前企业虽然看着运转良好,其实已经在走下坡路,创新力道不足、新市场开发拓展不顺利、全靠你父亲打下的老关系客户在支撑,但市场份额已经在萎缩。你的表哥,你姑妈何芦荻的儿子何磊算是新生代还算懂得经营的人,但私心重又对经营糖业不感兴趣,一心想往通信领域发展,何建设的女儿何莛莛嫁给了一家中型房地产公司的老总,何建设的妻子受到女儿的影响一心想和女婿家合作,进入房地产开发领域,但何建设一直举棋不定,我猜他既舍不得何氏糖业在糖业市场占有的份额又想把手伸到房地产业,只有你弟弟何正一心想重振家族企业,但他的股份实际上现在控制在不懂经营的林枫手中。至于你的继母林枫女士,”简子颐顿了一下,回想下午何箴箴来找他之前看的资料,下结论到:“林家人没什么商业天分。” 何箴箴已经目瞪口呆到说不出话来。 简子颐看她一眼:“还要我继续说下去吗?”如果需要,他还可以把也许连何家自己都不清楚的事情告诉何箴箴,比如pf资本如何以子公司的方式分头与林家、何家接触,同时在二级市场放出虚假消息砸盘,已经不动声色低价收集了不少筹码,同时借此机会打压与何氏糖业谈判的成本。他现在知道的消息也许还不算太多,但重要的部分已经摸得七七八八。 何箴箴苦笑道:“不用了。你再说下去,我觉得我干脆去上吊好了。” 下午和徐眉在家里碰面的时候,她已经觉得人生很黑暗了,再听简子颐一说,她觉得自己简直没活路了。 简子颐看着何箴箴苦哈哈的表情,忍不住一阵低笑,遭来何箴箴没好气的一枚白眼。 何箴箴看着简子颐清冷的气质因为笑容显得温和了许多,她不解道:“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简子颐顿了一下,淡淡道:“你昨天从看守所回来就一直失魂落魄,我总得找到原因。” 何箴箴呆了呆,脸又不由自主红了起来,她不自在地把眼睛转到别处,却一时间想不出什么来转移话题。 简子颐将何箴箴的表情看在眼里,他不动声色道:“我还是建议你将事情交给我来处理。你拥有何氏糖业足够数量的股票,如果你实在对企业没兴趣,我可以帮你将你手中的股份卖个好价钱;如果你不愿意,pf资本那边我来处理,另外,我会替你组一个专业的管理团队,代表你接手何氏糖业的控制权。” 他淡淡道;“以何氏糖业股东的水平看,实在不适合家族企业发展模式,不如引入职业经理人,在你弟弟何正成气候之前,由他们代为管理。我的人在管理方面经验丰富,也可以帮你带一带何正。” 何箴箴一直静静听着简子颐侃侃而谈,从最初听到他对何氏糖业知道得如此清楚的震惊到后来听他有条有理说出解决方案时的慢慢冷静,等他说完,何箴箴已经完全平静下来,她深深地看着他,目光中带着一点疑问,还有一点迷惑,她轻轻地问:“简子颐,你为什么要帮我?” 只是为了追求她吗?为什么她总有一种感觉,事情其实并不是那么简单? 简子颐用清冷中带着淡淡温润的目光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为什么帮你?”他低低轻笑了一阵,抬起头,用带着浅浅的笑意的眼神看着她,询问道:“吃好了吗?” 何箴箴迟疑地点点头:“吃好了。” 简子颐抬手招来服务生签单。 等服务生结账后将信用卡还给他,他签过字,起身走到何箴箴旁边,拉她起身,淡淡道:“我自然有我帮你的理由,以后你总会知道的。” 说完,他拉着更加疑惑的何箴箴往餐厅外走去:“时间很晚了,我先送你回去,你不如先慢慢考虑考虑我的建议,也可以和你弟弟或者你的那个好朋友商量一下。” 简子颐送何箴箴到她租屋的楼下,给了她一个吻之后,就驱车离开。 留下何箴箴轻轻抚着仿佛还残留有简子颐清冽的男性气息的唇,发呆良久。 何箴箴一进门就看到徐眉盘腿坐在客厅的榻榻米上,正忙个不停。 见到她回来,徐眉挑挑眉:“我以为你今晚不会回来了。” 何箴箴莫名其妙道:“我不回来去哪里?” 徐眉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大口已经冷掉的咖啡,酸苦的味道让她皱了下眉,她放下杯子,好奇道:“简子颐用了什么方法,这么快就把你教明白了?”就算简子颐在业界数得上号,但何箴箴在这方面是白丁,才几个小时而已,不知道简子颐怎么教会她的? “他什么也没教我。”何箴箴慢吞吞道,一边脱掉鞋子,光着脚上了榻榻米,盘腿在徐眉旁边坐下。 徐眉挑挑眉,脑子里灵光一闪,立刻道:“简子颐要出手?” 何箴箴呆了呆,苦笑:“拜托,你们这样,会让我觉得自己像个猪头。” 徐眉笑了,她安慰地拍拍何箴箴:“这又不是什么复杂的逻辑。你对经营一窍不通,他又什么都没告诉你就放你回来,那就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他打算亲自出手帮你。” 徐眉笑道:“这不是挺好的?”她用肩膀顶顶何箴箴:“他对你可够下本儿的。” 何箴箴苦笑:“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 徐眉看她一眼:“还能有那么原因,砸钱追你呗。” 何箴箴摸摸鼻子:“本儿太大了吧。他说如果我愿意,帮我组一个管理团队,可以帮忙管理企业,也可以带一带何正。……这样很耗费精力和金钱。”她虽然对经营不了解,但还是有基本常识的。 徐眉看看她,突然道:“你其实根本不知道东盛的规模到底有多大吧?” “……”何箴箴老老实实道:“我以前知道他是因为他是国内首屈一指的设计师,后来知道他,是因为他是我老板。” 徐眉想了想道:“也是,知不知道东盛的规模也无所谓,但是,”她看何箴箴一眼:“你只要知道,简子颐手里的团队,就算不是业界最顶尖的,也绝对是数一数二的管理团队。” 她深深地看她一眼:“你知道我在做什么么吗?”她指指原木长几上小山一样的资料:“我现在正在按照老板的要求调整工作方案。” 她轻轻道:“就在刚才你和简子颐吃饭的时候,我们老板给我们整个团队开了电话会议,今天,简子颐和他谈了一下何氏糖业,还约了他明天吃午饭。如果简子颐出手,我们只有合作或者撤退闪人两条路。但一般情况下,如果是简子颐感兴趣的也,大部分投资机构会选择合作,因为那代表未来丰厚的利润。我们虽然是搞并购的,但如果是简子颐接手何氏糖业,我想,我老板会选择拿住何氏糖业的股份,坐吃红利。” 想到何箴箴还在烦恼这种事情会不会对简子颐而言是很大的代价,徐眉摇摇头,不知道该笑她的天真还是无知。 她摇摇头,对何箴箴说道:“虽然也许这样说可能有点夸张了,但何氏糖业,对于简子颐而言,大约连塞牙缝都不够,他的人如果进了何氏,八成会当成是老板给自己放假呢。” 第50章 何箴箴已经风中凌乱了。 好一会儿,她苦笑地看着徐眉:“看来你的意见是,让我把何氏糖业交给简子颐。” 徐眉点点头,中肯道:“在商言商,对于何氏糖业而言,这是白捡来的便宜。” 何箴箴沉默着没说话,手指下意识把玩着抱枕一角垂下的红色绦子。 徐眉看她一眼,一阵见血道:“你担心何正?” 何箴箴干笑:“不知道我卖掉股份,何正会不会疯掉。” “我看是林枫会不会疯掉吧。”徐眉提起林枫的时候忍不住皱了皱眉,她对何正那个看起来温良贤淑其实骨子里扭曲变态的继母实在没什么好感。 她不客气道:“我看何正如果彻底做不了主了倒是好事,林枫还能老实点。不过,”徐眉弹一下手指:“你爸爸那边的亲戚大概会烦死你。但也不用太担心,”她耸耸肩:“只要企业赚进源源不断的红利就能堵住大部分股东的嘴,那你爸爸那边的亲戚就算想联合小股东折腾也折腾不起来了。” “不过……”徐眉转转眼珠,忽然诡异地把头凑到何箴箴面前,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圈:“简子颐这个人精明得很,他不会白白帮你吧……嘿嘿嘿嘿!” 何箴箴想了想,老老实实道:“我现在的薪水是他开给我的,除了多做几年白工,我也只剩下把何氏糖业的股票卖给他了。” 徐眉双臂环胸:“还有一条路,卖身。” “……”何箴箴一本正经道:“有道理。” 徐眉哈哈大笑:“看来你已经有决定了。” 何箴箴想了想:“我还是要再和小正商量一下。” 徐眉听了,也很干脆:“你什么时候去,叫上我。” 何箴箴眨眨眼,又眨眨眼。 徐眉看她一眼:“我是想告诉他,自己窝囊就少拖你的后腿。” 何箴箴慢吞吞道:“学姐,死鸭子和活鸭子的嘴其实都很硬啊……”明明就很关心何正,还不承认。 “滚。”徐眉不客气地踹她一脚。 隔天一早,何箴箴和徐眉去见何正。 何箴箴开门见山跟何正将事情一一说个明白。 何正听到简子颐愿意帮何箴箴的时候,微微怔了怔。 见何正有些发呆,何箴箴以为自己说得不够清楚,正想请徐眉再解释一下,何正已经摆摆手,平静道:“姐,不用眉姐再解释了,你说的很清楚,我能明白是什么意思。” 见他还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何箴箴抿抿唇,有些担心地看着何正:“小正,你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她想了想安抚何正道:“如果你担心我的股份卖给简子颐之后,可能会对以后你在何氏糖业的工作产生影响,我可以把那笔钱拿给你,我昨天和学姐商量过,她愿意帮忙操作反向回购……总之,这个法子应该是目前一个比较妥当的办法了……” 何正摇摇头:“我不是担心这个。” “那你担心什么?” 看着何箴箴忧心忡忡的表情,迟疑了一下,他忍不住说道:“姐,你知不知道简子颐他……” “嗯?简子颐怎么了?”何箴箴不解地看着何正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住。 你知不知道简子颐……的继母是你的亲生母亲。 何正看着何箴箴疑惑的表情。那张明艳美丽脸上施了一层薄薄的粉底和胭脂,巧妙的化妆技术遮住了掌掴的痕迹也让两边的脸颊看起来没有什么异常,但如果仔细看,还是可以发现其中半边脸是微微肿胀的。那是何箴箴被掌掴留下的痕迹。 他的姐姐何箴箴长得极美,她的美丽遗传自一个与他母亲完全不一样的女人,他从没见过那个女人,却听说过她的名字,知道她是一个以何家的身份根本进不去的圈子里有名的贵妇名媛,听说,那个女人风评十分好,是出名的贤妻良母,孝顺公婆、体贴丈夫、疼爱子女,将丈夫前妻留下的儿子视如己出…… 他忍不住想起很多年以前,何箴箴发高烧,他记得,她烧到昏沉的时候团成一个虾米一样埋在厚厚的被褥之间,虚弱娇小得仿佛随时会消失,她喃喃地低声叫着“妈妈”。 何正看着何箴箴手里拿着的那一叠资料,上面用红色的铅笔和黑色的签字笔勾出条条框框、旁边细细密密用规正秀丽的小字写满提示和注解。 何正垂下眼睫遮住眼底的情绪。 他的异母姐姐,从他很小的时候,用她细嫩柔弱的手臂挡在他的前面。 何箴箴不是一个会打架的人,她的跆拳道是在成年后才学会的,但她很小的时候就一直站在他前面,陪他打架、陪他掏鸟窝,她还陪他踢过足球。 他的母亲一直对她不亲,她却一直和他很亲近。 他的姐姐,从来她的手只用来拿绘图笔,从来她只爱沉浸在建筑的美好里,她从小喜欢画图、喜欢看各种建筑物,曾经她就在故宫里绕着一处在他看来无趣得厉害的宫妃殿痴迷地画了一整天,只是这样就让她满足得露出心花怒放的表情。 如今,她却举着一叠她从来不懂,也从来不感兴趣的东西,对他侃侃而谈,就在前天,她来的时候,他还担心她会在董事会上被母亲和父亲家的亲戚将她拆吞入腹。 何箴箴,他的姐姐,从小到大,一直都保护着他。 何正抿抿唇,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这件事,还是先不告诉她了。如今,为了公司的事情,她已经够烦恼,他不想再让她平添困扰。 他会想办法去查清楚,简子颐到底想做什么。 何正抬起眼睛,坚定地看着何箴箴:“姐,你想做什么就去做,我支持你的。” 何箴箴松了口气,虽然还是有些疑惑何正刚才的态度,但眼下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先解决要紧的事情。 “那好,这件事就这样定了。”说完,她长出一口气,立刻又绷紧了背脊,看着何正,她迟疑了一下,问道:“小正,我听说,何磊昨天来找你了?”见何正前,从与徐眉相熟的警官那里她们得知,昨天董事会之后,何磊曾经来找过何正,听那位年轻警官的意思,两个人在会客室谈了很久。 何正点点头:“是。” “他找你做什么?”何箴箴紧张道。 何正淡淡道:“他劝我跟他合作。” “合作什么?” “他劝我和他联手,逐渐结束糖业的经营,投资通信领域的无线网络建设或者让我把股份卖给他。” “如果你同意,他就说服姑妈放弃对你的起诉是吗?”何箴箴一点就透。 何正点点头:“是。” “你答应了?”如果这样能够让何正出来,反而好办,把股票卖给他就是。 何正摇摇头:“我没有。” 何箴箴怔了怔:“为什么?” 何正摇摇头:“这几天我在看守所,一个人反复地想了很久,我没有推姑妈下楼。” “但是他说他手里有证据。”徐眉通过关系问了这个案子,何家一口咬定有证据证明是何正推了姑妈。 何正摇摇头:“我没有。” 何箴箴还要说什么的时候,徐眉插嘴道:“有没有推,不是你说了算,你有证据吗?” 何正抿抿唇,没说话。 徐眉想了想:“谈判吧。” 何箴箴眨眨眼睛,不解地看着徐眉。 徐眉道:“我和一个律师朋友谈过,这个事情,如果真的走到诉讼那一步,你的赢面不高。听说对方握有你推人下楼的确切证据,如今,你有把柄在他的手里,就是挨打的地位,没的说。但你手里的股份不能全给他,既然他主动来找你,应该有谈判的余地。” 徐眉顿了顿,思索了片刻,又道:“箴箴,简子颐会插手的事情先不要漏出去。如今,何磊和何正谈判,是基于现在何氏糖业内乱严重的基础,依我猜,他无非是想要拿到企业控股权主导企业走向,我怕何磊知道后,会再起变故。” 何正想了想,果断道:“何磊说他会再来找我,我探探他的底。” 徐眉看着他,忽然冷笑了一声:“你如果对你妈的时候有怎么果断的底气,事情何至于闹到如此地步。” 何正沉默,半晌,低声道:“对不起……” 徐眉冷淡道:“我还是那句老话,你对不起的人不是我。” 离开看守所,何箴箴看着高高挂在天空的艳阳,耀眼的阳光让她眼前一片明亮,看不清任何事物。 她闭上眼睛,好一会儿,慢慢睁开眼睛,看看身边的徐眉,和她一样的表情和动作。 她叹口气:“学姐……” 徐眉淡淡地打断她的话:“是,我是喜欢何正,但我不会和他在一起。我帮他和跟他在一起是两回事,如果是想和我讨论这个问题,你还是省省吧。” 何箴箴叹口气,轻声道:“我只是希望我喜欢的人能高高兴兴的。” “我日子过得挺高兴的。倒是你,”徐眉淡淡看她一眼:“你帮何正也得有个度,还真准备卖身么?”这是碰上简子颐相中了何箴箴,要是今天换另外一个人,或者简子颐没有相中何箴箴,且不说要付出多少代价,恐怕事情会变成什么局面谁也说不准。 何箴箴漫不经心地笑笑:“不会那么惨啦。”她慢吞吞道:“就像你说的,我可以把股份都卖给你们,然后把钱给何正,他照样可以想干什么干什么。” 徐眉挑挑眉:“何正何正,你小心简子颐以为你爱上他了。” “怎么可能,何正是我弟弟。” “是啊,没血……”徐眉忽然闭住嘴,她看着何箴箴,眼底闪过一丝不安:“箴箴……” 何箴箴怔了怔,无所谓地扬起笑容:“有没有血缘,他都是我弟弟啦。” 第51章 和徐眉分手后,何箴箴主动给简子颐打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那边传来简子颐的声音:“箴箴?” “嗯,是我……。”何箴箴迟疑了一下,忽然不知道怎么开口。 “你稍等。”简子颐低声飞快说了一句。 “啊,好……”听筒那边似乎有微微的争论声音,然后,她听到简子颐轻声说了一句:“抱歉,我一直在等这个电话,你们先讨论,我接过电话就回来。”然后,一阵窸窣之后,听筒那边变得很安静,简子颐低沉里带着点微微清冷的嗓音轻轻响起,仿佛名贵的中提琴,极好的音质自天边悠悠传入耳际:“箴箴。” 何箴箴忽然觉得心里暖哄哄的,变得很平静,她对着自己微微一笑,果断道:“你今天有空吗,我有事情想请你帮忙……” 听筒那边,简子颐敏锐地觉察到何箴箴语气的前后变化,他不动声色道:“你想好了?” “嗯,想好了。”何箴箴沿着步行道慢慢地往前走。 “我现在在开会,我让小陈去接你,你现在在哪里?” “啊,不用,你忙吧,我先回事务所。”好几天没去上班了…… 简子颐建议道:“这几天你先别过去了,先把事情解决,不然我想你大概工作也不能专心。” 何箴箴想了想,简子颐说的也没错,这件事情如果不处理清楚,今天请假、明天旷工的,时间一长,对她、对事务所都有影响,就算简子颐给她开后门也保不了她。 她干脆道:“你让我去哪里等你,我自己去就好。”陈秘书也很忙,总麻烦他不好意思。 简子颐低笑:“你没有我市区公寓的磁卡,就算去了也进不了门。” “……” 仿佛看到何箴箴又露出一副囧囧有神的表情,简子颐唇边的弧度加深:“我今天很忙,要晚上才能回去,我想你昨晚大约也没休息好,先睡一觉吧,冰箱上贴着附近餐厅的外卖电话,如果你饿了,可以叫外卖,签单就ok,我和那里是定期结算。冰箱里有水果,起居室书架上的书,你可以随意看。” 何箴箴低垂着眼睛,一边听简子颐讲话,一边用鞋尖挑弄便道上渗水砖缝隙冒出的小草,简子颐的声音其实偏冷,就像他给人的感觉,教养良好、斯文有礼却距离遥远,像古书里写的古代翩翩贵公子,她很久不能下定决心,也许也同这有关,简子颐……距离她太遥远太遥远。这一刻,听到他的声音,她却觉得心里仿佛有个地方平静下来。 “简子颐,谢谢你。”她轻声说。 简子颐看着走廊落地窗上映出自己的淡淡倒影,淡色的玻璃上折射出自己眼睛里不经意闪过的温柔,他微微怔了一下,只是片刻,他唇边的弧度变得更深,对着落地窗慢慢松开领带,轻松地回答她:“我的谢礼要很贵重才行。” 何箴箴怔了怔,唇边弯起一抹明媚的笑容,慢吞吞道:“喂喂,什么?简子颐,你那边是不是信号出问题了,我听不清楚你说什么呀……喂喂,那我先挂了啊……” “……” 何箴箴高高兴兴挂上电话,仰起头看到阔大的树叶间散落太阳碎金一样的光芒,虽然事情还没有解决,她却觉得这几天一直惴惴的心仿佛终于可以沉静下来。 何箴箴抿着唇微笑,简子颐啊…… 小陈很快开着车过来接她,把她送到简子颐市区的公寓,经过一家餐厅的时候进去取了一份菜单拿给她:“简总说,如果何小姐有需要,可以打电话订餐,这是菜单。” 何箴箴不好意思地对他笑笑:“真是麻烦你了。” 小陈微微一怔,随即客气地回道:“不会。” 简子颐果然很晚才回来。见到何箴箴神清气爽的样子,他微微一笑:“休息好了?” “嗯。”何箴箴用力点点头,大约因为心里安定,她饱饱一觉睡到下午,还吃了一顿美味的西班牙海鲜饭。 陈秘书将一只纸袋放在玄关的矮柜上,对何箴箴点个头,同简子颐道:“简总,需要我现在帮您把吊瓶吊上吗?” 何箴箴惊讶地看着简子颐:“你不舒服?” “嗯,心脏有些不舒服。” “严重不严重?”何箴箴立刻走上前来扶着他,眼中流露出紧张。 简子颐看着何箴箴扶在自己手臂上的秀气手指,浅笑:“已经没事了。”见她一脸怀疑,他笑笑:“真没事,如果有事,早进医院了。输液是只是为了帮助扩张血管。” 他任何箴箴扶着他坐到客厅的沙发里,对陈秘书道:“小陈,你回去吧,吊瓶等下我会自己挂上。明早我自己过去公司,你不用来接我了,辛苦。” 陈秘书点点头,将文件袋和手提电脑放在客厅的桌子上,何箴箴送他出门的时候,他看了一眼客厅,快速地小声对她说:“何小姐,简先生今天一直不太舒服,上午在事务所审了一上午的图纸,午餐因为和pf资本的老总有约,推不了,勉强去了,但几乎没吃东西,还没回公司就心脏病发作,我送他去医院之后,幸好症状缓解了。医生原本让他留医输液后再做一次心电图,但他非要回公司,下午又一直在东盛开会到现在。麻烦您一定盯着他晚上早点休息,也别忘了提醒他把吊瓶吊上,输液的流速不能太快。另外,”他看了何箴箴一眼,确定何箴箴一直在仔细听他讲话,他轻声说:“如果方便,麻烦您帮简先生熬点粥,白粥就可以,他一整天都没怎么吃东西,晚饭也没吃。” 何箴箴郑重地说:“我记住了。” 陈秘书离开后,何箴箴回客厅,看到简子颐正在解衬衫的袖扣,他的右手袖子上的扣子已经解开,左手的袖扣却反复几次依旧没有解开。 何箴箴走上前去,坐在他旁边,替他解开袖扣,顺便替他挽起袖子。 “谢谢。” “不客气。”她替他把两只袖子都挽好,抬起头问他:“陈秘书说,你一直没有吃东西,我先帮你把吊瓶吊上,再去帮你熬点粥,行吗?” “麻烦你了。” “你要不要到卧室去躺着?那样会舒服点。” “不用了,在这里就ok。”他将收纳吊瓶架子的壁橱告诉她,看着她取出架子在沙发旁边支起来,从袋子里取出药水和葡萄糖,洗干净手后,熟练地将药液注射道葡萄糖里,拉开输液器的胶管,举着针头问他:“你习惯用那只手来输液?” “右手吧。”简子颐将右手臂放在沙发扶手上,看着她熟练地找到他手臂上的血管,用碘酊消毒之后,将针头麻利地□□静脉血管里,他惊讶地问道:“你对这个很熟练?” “嗯,我父亲去世前,有段时间在家里,我帮他吊过吊瓶。”扎静脉吊瓶的技术也是那段时间学会的。 简子颐没说话,拍拍她的手。 何箴箴笑笑,将点滴的流速调到最慢,从一旁的矮柜里取出空调毯盖在简子颐的腿上,她说道:“你休息一会儿,我去帮你熬粥。” 何箴箴熬了一锅白粥,还利用冰箱里的紫甘蓝、生菜、彩椒做了一个清爽可口的拌菜,回去客厅的时候,看到简子颐正在打电话,见她过来,他简单地和对方说:“我现在有事,回头再说。”然后就挂断电话。 “要我把粥端到那里去?”客厅沙发前面的茶几偏矮,不方便打着吊针的简子颐进食。 “我去餐厅。”他扶着手臂站起身,何箴箴立刻过去,帮他把支架推出来。 坐在餐厅的桌子旁,简子颐一边慢慢地喝粥,一边同她说道:“我和pf资本的蒲总谈了一下,他们手里现有的股份加上你手上的股份可以达到绝对控股,我会让人和其他股东谈,能大家和和气气达成一致最好,不能达成一致也有不能达成一致的处理方法。” 见他似乎很喜欢吃拌菜,何箴箴把剩下的一半从流理台上端过来,夹进碟子里,闻言惊讶地看着他:“你真的和pf资本去谈了?” “谢谢。”简子颐看她一眼:“你不是决定了吗?” “是……”但她上午才和简子颐打过电话…… 她看着他,眼里充满感激和歉意:“你是因为这件事,所以才忙成这样吗?” “那倒不至于,我平常也差不多这样。”简子颐淡淡道,抬眼看到何箴箴愧疚又松口气的表情,他微微挑眉:“当然,如果不是因为要和pf资本谈,我想,我中午大约可以睡个好觉。”说完,他仿佛突然想起一件事,指着客厅的一只小袋子:“拿过来可以吗?” 何箴箴替他把袋子拿过来,袋子不大,却有点分量,她交给他:“你要做什么?我帮你。” 简子颐却没有接过来,反而推给她:“给你的。” “给我的?”何箴箴指着自己的鼻尖,怀疑地看着简子颐。 简子颐点点头,示意她打开看看。 何箴箴疑惑地看他一眼,打开小袋子,里面放着一只苹果手机。 “……”她默默看着他,表情囧囧有神得精彩。 真是个聪慧的小姑娘。 简子颐笑起来,眼角微微的细纹带着戏谑的笑意,眼睛深邃得如同闪着星光的夜空,他用漫不经心的语气对她说道:“我想,大约是你的手机出了毛病,才会接电话的时候听不清楚。没有手机的话,工作、生活都不方便吧?我就自作主张让秘书帮你买了一支。”他对她示意一下:“听说这是现在女孩子最喜欢的款式,你看看合不合心意。” “……”何箴箴默默地看着他,心里一万只草泥马咆哮而过,简子颐,你有没有人说过,你太阴险,太奸诈了! “简子颐,你属什么的?” 简子颐挑挑眉:“属龙。怎么?” 何箴箴撇撇嘴:“我以为你属曹操哒。”太记仇了! 简子颐微微一笑,不客气地问她:“你打算怎么谢我?” 何箴箴还没说话,他又不慌不忙补充道:“我的谢礼要很贵重才行。这次听清楚了吗?” 他目不转睛看着她,不许她浑水摸鱼。 “……”何箴箴干笑两声,替他夹了一筷子拌菜:“吃饭,吃饭。” 第52章 简子颐不说话,静静地看着她,看到箴箴冷汗一背。 她放下筷子,干笑两声:“……你想我怎么谢你?” 简子颐挑挑眉:“谢人这种事,你自己想比较有诚意吧?” 何箴箴眨眨眼睛,一本正经道:“我再和你签十年合同行不行?”那她差不多要在j.l.c服务到老死,代价惨痛,有诚意。 简子颐似笑非笑看着她,用一种早料到的语气问:“还有其他备案?” 何箴箴正经道:“我可以把何氏糖业一部分股份转让给你,但我必须保留一半,至于转让价格,只要不是太离谱,由你定价。”她只能卖给他最多一半股份,剩下的,等何正能够独当一面,她会转让给何正,这样可以保证何正在董事会的话语权。 简子颐挑挑眉,惊讶地看她一眼,点点头,慢慢道:“看来还是做了不少功课。”虽然谈判技巧不怎么样,太快就露出了底牌,但抓重点抓得还算准确。 “是啊,学了整整一宿呢……”想到昨晚严师徐眉挂着钟馗一样的脸色骂她“笨蛋、朽木”,何箴箴娇躯一颤,美艳的脸皱成一团。怪不得何正那么怕徐眉,原来不是没有理由的…… 简子颐放下汤匙,一派气定神闲地问她:“你朋友还帮你出了什么好主意吗?” “没有了。”何箴箴老老实实道。 简子颐“嗯”了一声,慢条斯理地叫她的名字:“箴箴。” “嗯?”何箴箴挺直背。 简子颐淡笑着看她:“你还要继续装傻?” “……”何箴箴尴尬地打个哈哈,见简子颐还是似笑非笑看着她,她摸摸鼻子咳嗽一声,正经八百地劝他:“简子颐,让我肉偿的话,你更不划算啊……” 虽然没有刻意表现出来过,但她其实没有什么“处女情结”,身为一个各方面全面成熟的女性,如果遇到皮相好的帅哥,她其实是不介意品尝一下所谓人间至极巅峰的美妙的。 对她而言,如果跟了简子颐,她不过可以趁机体会一番人生,但简子颐可是要实打实既出钱又出人还出力的。 “其实,还是拿股份比较划算啊。”她提醒他,如果只是为了让她跟他,就付出这么大的代价,他其实算是比较亏的。 虽然知道何箴箴看起来温吞,其实骨子里很开放,但简子颐的表情还是僵硬了一下。 他淡淡看她一眼:“你的观念还挺前卫的。” “年纪大了,早晚得找个男人睡睡。”跟帅哥睡、跟丑哥睡,视觉享受方面还是有点区别的。 “……”简子颐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眼底闪过一抹既好气又赞赏的精光,不知不觉他竟然被一个小丫头耍的团团转。 他忽然抬起手,用力揉乱何箴箴的短发:“箴箴。”他叫她。 何箴箴憨厚地看着他。 简子颐淡笑,眼底精光内敛,他从容道:“我不做赔本生意。” “……?”何箴箴不解地看着他,不知道简子颐为什么突然之间仿佛变了一种气质,仿佛犯困的狮子忽然睁开眼睛。 他淡淡道:“东盛不会介入到何氏糖业的任何经营中,但按照pf收购何氏糖业股份成交价上浮百分之三十的价格,我以私人身份收购你手里百分之四十的股份,另外,你还要拿出你手里百分之十五的股份无偿送给帮你管理何氏糖业的管理团队成员,他们的年薪要比他们在东盛的年薪高百分之二十,之后每年涨薪幅度根据何氏糖业盈利计算,涨幅需同何氏糖业盈利涨幅持平,上下浮动不大于百分之五。” 他看着她:“这个条件,你可以再拿去给你弟弟和你的幕后军师去商量商量,如果同意,就照着这个条件,找个时间我们签合同,如果你们不同意,前期算我免费友情帮你。” “……”何箴箴晕头转向道:“听起来真复杂,一会儿一个百分之三十,一会儿一个百分之十的。” 简子颐笑笑:“在商言商,我做生意不喜欢赔本。这个合同,虽然不算大方,但对你而言,应该是相对不错的选择。” 何箴箴想也不想道:“成,我同意了。”她相信他不会坑她,简子颐不是那种人。 简子颐挑挑眉:“不再回去考虑考虑了?” “不考虑了。”何箴箴果断道:“我相信你是为我好。”记得昨天,徐眉帮她分析情况的时候,曾经近乎感叹一样地说了一句话,她说,看来简子颐是真的对你动心了。要不然,别说东盛了,就是他以私人身份投资,也万万看不上何氏糖业这点小钱。 她看着他,诚恳地轻声说道:“谢谢你,简子颐,我知道,如果不是为了我……总之,谢谢你,帮我,也帮了何正。” 上午在看守所,和何正分别的时候,何正同她说,一位姓陆的男子曾经带着一位律师来找过他,主动表示愿意无偿替他打官司,那名姓陆的男子还相信问了不少当日发生意外时候的事。 何正说,应该是简子颐在背后伸出的援手。 当时,徐眉虽然没说话,但她记得听到那位律师的名字的时候,徐眉的脸上闪过一抹惊异之色。 离开看守所之后,徐眉告诉她,那名律师是在国内都数得上号的,最擅长打民事诉讼官司。 简子颐笑了,他确实看不上何氏糖业这点小玩意儿。 他出手,目的很明确,就是何箴箴。 至于要何箴箴手里的股份,不过是为了将来一旦企业有什么问题,他手握股权好说话,一方面也是为了替自己手下的兄弟保障利益。至于私心上……他知道何箴箴在意她的弟弟,那么,他拿着何氏糖业一定的股份,将来……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他喜欢万事留有一丝余地。 第53章 简子颐站起身:“我吃好了,粥的味道很好,小菜也很清爽,很合我的胃口。谢谢。” 何箴箴摇摇头,跟着站起来:“应该的,你为了做了那么多事。”她帮他扶着输液器,送他回到客厅的沙发里坐下。 收拾好碗碟、在流理台清洗干净,放回原位,何箴箴问在客厅坐着的简子颐:“已经很晚了,喝咖啡对睡眠不好哦,我泡菊花茶给你好不好?”她刚才做饭的时候,在储藏格里面看到有上好的杭白菊。 “ok。” 何箴箴泡好了一壶菊花枸杞茶,端到客厅,放在沙发前的茶几上,在白色的骨瓷茶杯里倒了七分满的茶,放在简子颐面前。 简子颐轻轻敲她:“箴箴。” “嗯?” “谢礼。”他提醒她。 何箴箴囧了:“你记性可真好。”绕了这么久居然都还记得这件事。 “一般般吧。” 何箴箴替他放在沙发扶手上的右手下面垫上一个小小的腕枕,然后,在他面前正襟危坐,有点脸红地小声问他道:“简子颐,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做你的女朋友好不好?” “不好。”简子颐看着她,浅笑。 何箴箴怔了怔,她眨眨眼睛:“还是你要纯肉偿?”那也行,反正她还没体验过,正好趁机享受一下。 简子颐不客气滴拍她的头:“你能不能换个文明点儿的词?”他一副简直终于忍受不了了的表情。 何箴箴又眨眨眼睛:“那献身行不行?”她笑嘻嘻道,不知道是被自己还是被他的语气逗笑,表情又淘气又开心。 简子颐看着何箴箴难得流露出的孩子气,这些日子,她很少露出这种轻松的表情了。 他叹口气对她招招手:“箴箴,过来。” 何箴箴依言坐到他身边。 简子颐用没有插着针的左手横过何箴箴的肩膀,把她拥抱在怀里,何箴箴身上特有的那种似青草、似雏菊的清冽体味萦绕在他的呼吸间,他仿佛叹息一样柔声道:“箴箴,我当然想你做我女朋友。” 何箴箴被动地靠在简子颐的怀里,被她已经开始渐渐熟悉的简子颐身上那种强烈而干净的男性气息包围住,令她的心跳不由自主加快,却又感到很安宁,她努力再努力克制住脸上飞快的升温:“那你为什么不同意?” 他不是一直说想她做他的女朋友? 简子颐低垂下修长的睫毛遮住眼睛,摩挲着何箴箴毛软的短发发尾,淡淡道:“箴箴,我帮你,于公,因为我看好你做建筑设计这行,你有天分,是天生做建筑设计师的料,却实在不看好你搞经营。”在别墅带何箴箴那段时间,他就发现,何箴箴喜欢做设计,甚至常常痴迷其中到废寝忘食,但对工程管理方面虽然也努力学习,却明显兴趣缺缺。 他笑笑:“我花大价钱签下的千里马,如果还没让她跑起来,就被经营上的事情搞得焦头烂额,我不是太吃亏?” 他看着眼皮底下何箴箴秀丽的鼻头,忍不住亲一下:“我可不想你身在曹营心在汉。一边想着何氏糖业的事情,一边画图,我不认为你能踏实下心来做设计。” 何箴箴尴尬地笑笑,没想到简子颐发现了,她喜欢设计,也不排斥和人打交道,但一旦涉及到工程管理,尤其涉及到成本、经费,她总是能装死绝不装睡。 简子颐自然将她的表情看在眼里,似笑非笑睨她一眼,他放松身体靠进沙发里,环在她肩上的手却紧了紧,将她更深地揽尽怀里。 简子颐慢条斯理地徐徐续道:“于私,追女朋友嘛,我想,这是个让你感动的好机会,自然得不遗余力地讨好你。” 他从来不觉得这是趁人之危,机会摆在眼前却放任它白白流失是愚蠢的行为。他也不会装幕后英雄,既然是他做的事,为什么不告诉对方,让对方蒙在鼓里除了会让对手有可趁之机,对谁有好处?就算没有对手,至少,你不说,对方不会知道你为她做了什么、付出了多少。 “我是很感动啊。”何箴箴实实在在道。 “看不太出来。”简子颐低笑,倒是看出她绕着圈子回避。 “……我都打算肉偿了,还不算感动么……”何箴箴摸摸鼻子,小声咕哝。 然后,她只觉得揽在肩头的那只手臂一紧,一个带着清冽的气息的吻重重落在她的唇上。 好一会儿,等两个人都气喘吁吁地分开,何箴箴咬着红艳艳的嫩唇,看着简子颐:“简子颐,那你到底想要什么?” 简子颐搂着她,何箴箴的樱唇像涂了罂粟,妖艳而惑人,他忍不住再一次在她唇上浅吻轻啄:“何箴箴,我要你的心。” 何箴箴迟疑了一下,老老实实道:“简子颐,我喜欢你。” 简子颐微微一笑,放开那瓣诱人的樱唇,却依旧将她搂在怀里:“这还差不多。” 何箴箴恍然,默默地看他一眼,拐来拐去,boss,原来你这么幼稚呀,还非得要一句告白…… 简子颐挑眉回视她。 “那……”何箴箴犹豫地看着他:“咱俩这算是什么?” 简子颐笑笑:“你觉得算什么?” 何箴箴谨慎地看他一眼,小心翼翼地舔舔唇:“算情侣……行吗?” 简子颐没说话,含笑看着她,微微侧了侧脸颊。 何箴箴囧囧有神地看着他,灵光地主动凑过去,在他侧过来的脸颊上印了一个香吻。心里一万头草泥马默默地风驰过去,谁说简子颐不近女色不会追女人不会*是个基佬的?!?! 没想到简子颐依然没有放过她,他拍拍她的肩膀:“箴箴。” “嗯?”何箴箴的脸还红红的。 “谢礼。” 何箴箴眼睛瞪成牛铃:“不是做女朋友了?!” “你答应做我女朋友是因为报恩还是因为喜欢我?”他慢条斯理看她一眼。 何箴箴背上的汗毛立刻全都立起来,果断道:“喜欢!是喜欢!” “谢礼?” “……”何箴箴老老实实投降:“你想要什么,我实在猜不出来。”boss的心思海底针啊…… 简子颐看着何箴箴求饶的表情,微微一笑,终于松口:“我最近要去欧洲一趟,反正你闲着也是闲着,跟我走一趟吧。” “……”何箴箴怀疑地看着他,好一会儿,她迟疑道:“好……”一副不知道是不是还有下文的表情。 经验告诉她,总觉得简子颐好像没那么容易放过她…… 第54章 简子颐笑笑:“带你去散散心。”他看着何箴箴一副将天线竖得高高的警惕表情,终于忍不住低低笑出声,不再逗她,他将她重新搂进怀里,在她额头轻轻一啄;“何氏糖业和你弟弟的事情要处理清楚,可能需要一段时间。既然你不擅长处理,不如避开他们的骚扰。我带你到欧洲那边走走如何?你喜欢哪里?” “呃……?”何箴箴傻眼地看着简子颐变戏法似的从沙发旁边的矮柜里取出一叠旅游资料。 “你喜欢中欧、北欧、南欧还是东欧?意大利怎么样?你不是对巴洛克一直很感兴趣?”简子颐从一叠资料中找出几个建筑方面巴洛克风格十分典型的国家,饶有兴趣地一一指给何箴箴。 何箴箴眼睛瞪成牛铃。准备得这么全…… 见何箴箴不说话,简子颐突然想起一件事,又从资料中找到另外几个国家的资料,指着最上面那一份询问道:“还是去北欧?瑞典怎么样?” “瑞典?”何箴箴笨拙地鹦鹉学舌,然后迟钝地反应过来:“去瑞典干什么啊……”她看着简子颐手里的那叠旅行介绍,瑞典、挪威、丹麦、芬兰……印象中,历史课和地理课上学过,好像这些国家是斯堪的纳维亚半岛,波罗的海周边……感觉好像很遥远的样子。 简子颐笑笑:“你不是对同性恋游行很感兴趣?” “……呃……你怎么知道?”何箴箴奇怪地看着简子颐,她好像从来没跟他说过。 简子颐淡淡道:“上次事务所聚会,商路说起他到瑞典旅行赶上同性恋游行,你听得目不转睛,商路他们后来都转了两三个话题了,你还津津有味地问他同性恋游行的事情。” “……”何箴箴摸摸鼻子,boss,你长得是复眼吧……酒吧那么阴暗的角落,你都看得那么清楚。 仿佛何箴箴肚子里的蛔虫,简子颐忽然侧头亲了她一下:“你不知道吗?我一直注意着你。” “……” “怎么不说话了?” “我正享受甜言蜜语呐。”何箴箴慢吞吞道。 简子颐低笑,揉乱她的一头俏丽短发:“现在是夏天,如果过去瑞典的话,应该可以赶上他们每年夏天都举行的同性恋游行。不过极光怕是看不成了,那个要冬天的时候到北部才看得到。不过……”简子颐随手翻了翻其他几张旅行资料,沉吟了一下道:“瑞典旁边就是挪威,如果你有兴趣,倒是可以去峡湾看看,也可以走跨海大桥,去丹麦,不然做游轮去芬兰或者塔林也不错。” 何箴箴怔怔看着简子颐慢条斯理地同她娓娓道来,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简子颐仿佛没有注意到她在发呆,依旧饶有兴致地便思考便说道:“我记得你好像在收集欧洲城堡的图片资料,倒是可以去看看塔林,那里就是以众多各具特色的城堡而闻名,不输巴伐利亚的天鹅堡。最近正好henrik在法国那边在洽谈一桩古堡酒庄修复的case,如果谈下来,你有没有兴趣过去做?” “呃?” 简子颐笑:“呃什么?别忘了,你也是事务所签了合同的职员,还是你还真的休假休上瘾了?” “……boss,你其实早就想好了,就带我去那个什么塔林还是塔山的地方,去收集资料好回来做古堡修复吧!”她不客气地吐槽。 简子颐睨她一眼,何箴箴雪嫩的脸颊鼓鼓的,像是在腮下藏了坚果的松鼠,他忍不住照着她鼓起的软嫩脸颊上咬了一口,因为是要当做惩罚,所以力道上一点都没客气,惹来何箴箴捧着脸连声的呼痛,也让他的心情分外愉悦。 这个没良心的小鬼,冰雪聪明如她,绝对知道他的意思,竟然还要这样曲解,绝对是故意的! 他带她出去,一方面因为何氏糖业的事情,未必会如他向何箴箴解释的那么容易解决,毕竟让外来团队进入管理层,对于习惯家族模式经营的何家冲击很大,势必在接管的过程中发生不少摩擦;另一方面,他这次到欧洲,是因为j.l.c接了那边的一个项目,他有意让何箴箴参与进去,顺便带她去看看她一直感兴趣的建筑风格。何箴箴虽然有潜力,但还是一块璞玉,发光之前,还需要很漫长的时间来磨练雕琢。 何箴箴一边揉脸,一边看着简子颐既好气又好笑,又仿佛拿她没办法的样子……,她忽然搂住他的脖子,把脸埋在他的胸膛。 她怎么会不明白,简子颐是在帮她避开与亲戚面对的尴尬,也是在帮她开拓眼界。他是真心为她好。 为她好……为何箴箴好……这是多么让人开心的事情。 她轻轻地说:“谢谢你简子颐,真高兴你喜欢我。” “不客气何箴箴,谢人要有诚意。”他学着她说话。 又要谢??!! 何箴箴囧了:“你想我怎么谢谢你?”她答应做他女朋友,还给他亲了,给他咬了,就差给他睡了。 “多说两句好听的吧。” “简子颐,我喜欢你。”说好听的?这个容易。 “嗯。”简子颐哼了一声,没说话。 “简子颐,我非常喜欢你。” “嗯哼。” “……简子颐,我对你的倾慕犹如滔滔江水绵绵不绝。” “嗯哼。” “……,……,简子颐,你再这样,我只能往眼睛上抹点辣椒水骗你了。”她眨眨眼睛:“你想我用好听的骗晕你,还是想我用朴实的语言热情地包围你?” “淘气鬼!”简子颐大笑着揉揉她的头:“想好去哪里没有?” 何箴箴老老实实地摇摇头:“都挺诱人的。”她看着简子颐俊美的侧脸,忍不住问道:“真的让我可以自己选吗?” “当然。”简子颐探手,一副“请随意”的表情。 何箴箴迟疑了一下:“你看过惊情四百年吗?” 简子颐挑挑眉:“你想去罗马尼亚?” “嗯。” “因为吸血鬼?” “我好奇嘛。” “ok。” 第55章 何箴箴 深色的保时捷慢慢停在岗哨前,穿着军装的年轻战士看到车子前挡风玻璃角落一张不起眼的通行证后,按动控制钮抬起红白栏杆,保时捷缓缓通过的时候,战士笔挺立正,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保时捷通过岗哨,在清净的路上行驶了短暂的距离,驶进一个环境清幽的小院。 小院里植满兰草,沿墙错落种了竹子、桃花、梨花、石榴和丁香,如今盛夏,桃花和梨花已经谢光,丁香开得正盛,映着傍晚天上的红霞,散发馥郁素净的香气。 车子经过葡萄藤的时候缓缓停下来,车窗摇下来,简子颐探出头,对着藤架下坐着摇椅打盹儿的老人笑道:“奶奶,暑气还没退呢,怎么不在屋里呆着?” 竹藤摇椅上,穿着老式素色棉布旗袍的老人缓缓睁开眼睛,见到他露出惊讶的表情,抬头看了看东方的天空:“大少爷,这太阳今天是不是要从东边落下去呀?” 简子颐挑挑眉,淡淡道:“奶奶,虽然我最近回来的次数少,但您也不用这么损我吧?” “不识逗,没意思,一点儿都不活泼。”老太太瞪他。 简子颐淡淡道:“家里有一个惹祸精就够了。” 老太太眯了眯眼睛,已经有些浑浊的眼睛闪过一抹精明的光芒,随即恢复平和,她看着孙子笑笑,眼角的皱纹加深,和蔼的面容却依稀看得出年轻时的优雅,对他摆摆手:“先把你车停好去。” 简子颐应了一声,缓缓启动车子驶进车库,熄火锁了车门,从车库里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简芳菲轻快地小跑下台阶:“哥。” “嗯,”简子颐淡淡应了一声,问她:“朱姨在呢?” “我妈在屋里帮姑姑包饺子呢。”简芳菲笑嘻嘻的,眼底闪过一丝小心翼翼:“有你最爱吃的荠菜三鲜馅儿的饺子。” “嗯。” “哥,你不进屋去?”见简子颐没往台阶上走,反而走进院子里,她不快不慢地跟在他身后,问道。 简子颐淡淡看她一眼:“我和奶奶说两句话再进去。” 简芳菲扬起娇娇俏俏的笑:“那我先帮你沏茶去,二叔说最近弄了点好白茶,你尝尝?” 简子颐淡淡“嗯”了一声,简芳菲立刻轻快地上台阶进屋了。 等简芳菲离开,简子颐走到葡萄架下,在简老夫人摇椅旁的藤制圈椅上坐下,接过老人手里的蒲扇,替老人慢慢地扇凉:“爷爷又找朱爷爷下棋去了?”要不然,爷爷通常会陪着奶奶。 “那两个臭棋篓子,你还不知道,水平不怎么样,瘾头子不小。” “我去叫爷爷回来?” “你去还回得来吗?不得把你按在哪儿?”老太太睁开一只眼睛看他:“打从你十一岁,他俩就得靠偷棋才能赢你,次次下次次输,还老不长记性,非得拉着你下。” 简子颐淡笑:“陪他们玩玩儿,也不花多少时间。” 简老夫人笑笑,看着长孙俊秀儒雅的侧脸,指指石桌上的凉壶:“喝点儿绿豆汤。知道你今天回来,特地让林嫂给你熬的。” “谢谢奶奶。”简子颐到了一杯绿豆汤,顺便把老人面前半空的杯子倒到七分满。 简老夫人端起杯子喝了小半杯放下,漫不经心地道:“我听说,丫头这次把你惹毛了?” 简子颐挑挑眉,倒是不意外老人知道:“这丫头让家里惯坏了,眼看出社会了,与其将来栽在别人手上,不如我先管管她,压压她的气焰。”小妹看着娇弱温柔,骨子里其实傲气十足。 “这话倒也没错。只是,”老人点点头,顿了一下,没什么语气地和气道:“到底是妹妹,你悠着点,凡事过犹不及。” 简子颐点点头:“我心里有数。”他自然不会忽略刚刚小妹进屋前冲着葡萄藤架这边的一瞥,对老人变相的求情也就不觉得意外。 “我知道你是个有分寸的孩子。”老人拍拍他的手,触手的低凉让简老夫人微微皱了下眉:“手怎么样了?听老二说,前段时间,你这只手又伤了?怎么这么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体?”老人淡淡的责备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简子颐随手提起凉壶将老人的杯子再次满上,轻描淡写道:“小事儿而已。” 简老夫人不动声色看着他,这孩子是她看着长大,自然能看出他此刻看似不经意,实则淡化回避的态度,老人眼中掠过一抹锐光,似笑非笑道:“我最近也刚好听说一件有趣儿的小事儿。” 简子颐何等敏锐精明,自然没忽略老人眼底的那抹光芒,他挑挑眉:“小菲还是二叔?” 简老夫人眨眨眼睛,没有回答简子颐的话,反而感兴趣地反问:“真的还是假的?” 简子颐淡淡道:“算是真的吧。” 简老夫人闻言皱皱眉,显然不太满意他的回答:“什么叫算是。” 简子颐淡淡道:“我确实对一个女孩子有好感。” “那个女孩儿。”简老夫人提醒道。 简子颐似笑非笑看了简老夫人一眼:“既然您这么清楚了,还问我干什么?” 老人摇摇头:“小菲说是她的同学,挺有才气的女孩儿。老二只说,是个极漂亮的姑娘。” 简子颐挑挑眉:“小菲这么说的?” 老人狡猾地看他一眼:“替女朋友打抱不平?” 简子颐淡淡看了老人一眼:“奶奶看来知道的不少。” “也许不知道全部,但关键的应该知道得*不离十。小菲这丫头应该还不敢骗我。”老人笑笑:“小菲跟我说了,让我跟你求求情,她说她知道错了。” 简子颐淡淡道:“是吗?我倒看不出来。”今天h打电话过来,让她参加古堡修复工程,她竟然还敢提要求,让陆真一同参加到项目里。 简老夫人看着简子颐的表情,怔了一下,随即淡淡一笑:“这次,我倒是也赞同你。这丫头打小聪明,又长得漂亮,一直都是在鲜花里长大,这种事儿,先例开不得。是得让她好好长一次教训,永远都忘不了。”剽窃这种事,不管是出于妒忌还是出于什么,都不能做,这是原则问题。 “只是,”老人叹口气:“我还是那句话,把握点分寸。” “我心里有数。” 第56章 简子颐与简老夫人在庭院又坐了一会儿,一个精神矍铄的白发老人背着手慢慢悠悠地溜达进院子,见到简子颐,挑挑眉:“这么晚才回来?” “开会。”简子颐站起身:“爷爷。” “急着走吗?” 老人淡淡地点点头:“晚上跟我下两盘。” 简子颐还没说话,简老夫人慢悠悠开口:“他晚上要跟我下跳棋,没你的事儿。” 简老爷子面无表情地说:“一局。” 简老夫人扶着摇椅的扶手起来,慢腾腾地往屋里走:“没出息。” 看着老伴儿进了屋,简老爷子拍拍简子颐的肩:“我听说你交了个小女朋友。” “嗯。”简子颐点点头,陪着老人一同进屋。既然奶奶知道了,爷爷没有理由不知道。 “差不多了就带回来看看。” “知道了。” 进了屋,一个中年妇人正好端着一碟炒好的青菜到餐厅,那妇人虽然有了一定的年纪,却保养得极好,看起来仿佛只有三十来岁的样子,气质娴雅贞静,长得非常美丽。见到简老爷子与简子颐,她露出优雅的微笑,用柔和的声音说道:“爸,正要给您打电话呢。子颐怎么这么晚?” 简子颐接过对方手中的碟子放到餐厅的长桌上,淡淡应道:“开会耽误了点时间。” 简夫人朱雅湘脱下浅青色的围裙,露出一身优雅的改良式手工中衫,慈爱地拍拍他的背:“别太累了。” “我知道了,朱姨。” “妈,你就偏心哥,我回来,怎么不见你嘘寒问暖?”简芳菲端着一碟清蒸鲈鱼过来,撅着嘴道。 朱雅湘还没开口,一只手在简芳菲的后背不轻不重一拍:“你看看你回家那个点儿,不是翘班就是早退,还用得着嘘寒问暖?你哥没扣你工资就算替你开后门了。” “哎姑妈,我的鱼!”简芳菲连忙将手里的碟子放到桌子上,回过头,揉着后背,哀怨地看着身后那个一身军装、眉目清冷的中年女子:“姑妈,让你打得要吐肺了。” “小丫头。”简舜英似笑非笑睨她一眼,转头走到客厅里,对坐在沙发里的简老夫人道:“妈,吃饭了。” 等简老爷子和简老夫人入席后,其他人也陆续入座。 吃过饭之后,简子颐陪着简老爷子在起居室下棋,简芳菲和简舜英陪着简老夫人在客厅看电视。 简舜英剥着菱角,看了眼起居室半开的房门,里面,简子颐漫不经心地从棋盘上将五六颗黑子拣出来放在旁边,她问简芳菲:“小菲,你又跟你哥那儿捅娄子了?” 简芳菲含含糊糊道:“没有。” 简舜英将剥好的菱角放到水晶碟子里,瞥了眼简芳菲:“老鼠见了猫似的,你没惹事儿,干嘛绕着你哥走?” 简芳菲低着头咕哝一声没说话。 简老夫人拣起一个剥好的菱角放进嘴里,漫不经心道:“小孩儿的事儿,大人少管。” 简舜英精明的眼睛似笑非笑地晲了母亲一眼:“那这丫头一跑来就拉着您关小黑屋里嘀咕半天?” 简老夫人不慌不忙道:“我是老小孩儿。” 简芳菲闷头“吃吃”偷笑,简舜英没好气地白了一老一小一眼。 朱雅湘端着一只景泰蓝茶壶,身后跟着帮佣的林嫂用精致的粉彩荷花碟端了切好的水果走过来,将茶壶放在茶几上,摸摸女儿的头:“小菲,你可不许给子颐添乱。” 简芳菲撅着嘴小声咕哝一句。 朱雅湘浅笑,接过林嫂手里的水果碟,放到桌子上:“妈,我沏了点枸杞菊花。” “给那爷俩沏点茶过去。” 朱雅湘笑道:“我沏了壶普洱过去,爸说让我甭管他们。”说着,朱雅湘在旁边的独座沙发里坐下,也拿起小夹子,和女儿、小姑一同拨菱角。 一家人和和乐乐过了一个晚上。 九点多的时候,简老爷子和简子颐从起居室里出来。 简老爷子一脸的不高兴,简子颐倒是看起来神色平常,没什么不对的地方。 简子颐走到老太太跟前:“奶奶、朱姨、姑,我先回去了。” 简舜英从电视剧里抬起头,惊讶地看着侄子问:“这么晚了还回去?” 简子颐淡笑:“我明天上午的飞机,要去一趟杭州,从市里去机场方便。” 朱雅湘听了,忍不住问道:“子颐,你前几天不是说要去欧洲一趟,改期了吗?” 简子颐笑笑:“通行的同事,签证还没办下来,杭州那边有点事儿,就先过去一趟,回来再去欧洲也不迟。” 朱雅湘迟疑了一下,没说话。 简老太太盯在电视上的眼睛都没动,老神在在地摆摆手:“既然忙,就回去呗,明年有空记得再回来啊,大少爷。” 简子颐笑笑,当做没听到祖母的调侃,他拿起车钥匙,跟朱雅湘说道:“我先走了,朱姨。” 朱雅湘忙站起身:“子颐,你等等,我前段时间去了趟湖北,给你带了点红莲子,你拿回去,让陈嫂替你熬汤。” 从简子颐一出来就一直在一旁猫似的乖乖缩着的简芳菲连忙跳起来道:“妈,我去帮哥拿。” 说完,鹿儿一样奔进厨房去,吓了一跳的简舜英拍拍心口,嗔道:“这孩子,这么大了,还毛脚虾似的!” 朱雅湘扬声道:“小菲,知道我放哪儿了吗?让林嫂帮你拿。”今天过来公婆这里,她已经把从湖北带回的特产一并带了过来,下午在厨房事先把要给各家的东西分份装好。 很快,简芳菲已经拎着一小桶用保鲜盒分装好的红莲子和一小盒黄石港饼拿出来:“妈,鱼肚呢?” “你哥不爱车里有怪味道,我已经让陈嫂提前从家里取走了。”朱雅湘接过女儿手里的东西,又从客厅的一只柜子里取出一只手提袋拎着,走过来:“你二叔今天有事儿,听说你过来,让我把这些膏药捎给你,说是老陈让你记得按时敷药,还说老罗让提醒你,你这次骨折伤了筋,记得去做理疗。” 简子颐答应着,往大门走去。 朱雅湘与简芳菲跟在他身后,一同走出客厅,在玄关,简子颐换好鞋,跟朱雅湘道:“朱姨,我有空回家看你。” 朱雅湘还没说话,简芳菲插嘴道:“妈,我和哥说几句话。”说着,拉着简子颐到门外。 第57章 简子颐静静站在门口,等着简芳菲开口。 简芳菲看着简子颐清冷的样子,用一个晚上积累的勇气忽然又仿佛变得毫无用武之地。 她不自觉低下头,讷讷道:“哥……” “有事儿?”简子颐淡淡地问。 “也没什么大事儿……”简芳菲嗫嚅着,小心翼翼看着简子颐淡淡的神色,简家到了他们这一辈,堂表兄弟相当多,但女孩一直就少,南边有一个堂姐、一个表姐,北方这边,简家就她这么一个女孩子,她又是最小的一个,从小,她在家里、在族里都受宠,其中,最疼她的就是这个亲大哥,但她最怕的也是这个大哥。 简子颐听了,表情丝毫未变,淡淡道:“既然没事,你就回去吧,我先走了。”说着,转身就要下台阶。 “哎,哥……”简芳菲连忙拉住他。 简子颐抬手看看表,索性在青砖砌的围廊上靠着,用一种漫不经心的眼神看着简芳菲,提醒道:“小菲,我还得开夜车回市里,你有话快点说。” 也许是被简子颐这种若无其事的冷淡惹恼,也或者是恼羞成怒,简芳菲憋红了脸,半晌,用力一跺脚:“哥,我错了还不成吗?!” 简子颐闻言,淡淡地挑起冷秀的眉,轻描淡写道:“哦,是吗。” 冷淡的语气,让简芳菲心里一阵别扭,仿佛有什么包围在心脏周围,然后被抽空了一样,将心脏挤压得紧紧地,让她不能呼吸,让她委屈而羞愧。 她忍不住红了眼眶:“哥……”她软绵绵地叫简子颐,却不敢伸手去拉他。 简子颐看着简芳菲屈辱的表情,目光中的温度低了一些,他不客气地问她:“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发生那件事之后,他一发现,立刻就着手处理,因为涉及到简芳菲的名誉和前途,他将这件事压得很严,知道内情的人,掰着一只手都数的清楚。 从梁商路将何箴箴约来j.l.c签封口合约,到把事情处理干净,他一直没有刻意找芳菲来谈过,只是不动声色地看着,等着看芳菲的反应。这件事,虽然他瞒得紧,但该知道的人,他也不会当做没发生一样遮掩过去。芳菲作为当事人,又是他的亲妹妹,是最应该知道的。 然而,他不能不说是在心里有微微的失望的。 芳菲始终没有主动过来找过他。 甚至,后来,为了给芳菲压力,在何箴箴还没有成气候之前,他已经开始通过插手事务所的正常培养新人的进度来额外给何箴箴特别待遇。这样做,一来是因为他确实看好何箴箴,只是何箴箴看起来实在不像个有野心的人,他只能通过压力来逼着何箴箴发力;二来,他对何箴箴另眼看待,反而一直让芳菲重复做绘图、整理资料这样的基础工作,也是要冷一冷芳菲,磨一磨她的浮躁,也对她是个不轻不重的惩戒,提醒她自己犯的错。 何箴箴与芳菲有太多相似的地方,同样才气,同样是未经雕琢的璞玉,同样对事业追求不高。 只是……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一个明艳照人却迷迷糊糊的女孩子影像,简子颐不经心地微微蹙了蹙眉,芳菲的不上进,是因为实在被惯坏了,从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让她早已经忘了通过努力来取得成功的辛苦与美好,而何箴箴的不上进……实在是因为她就是没什么上进心! 他想着在别墅那段日子,何箴箴每天虽然很努力完成他交给的工作,但只要她不感兴趣的,明显她就只是认真地完成上司交给的任务,而当她遇到自己感兴趣的事情,比如他交给她做vip套房设计的时候,她竟然能够一坐一整天,不吃饭、不喝水都没关系,完全浸淫在自己的世界里。 芳菲是日子过得太顺心了,而何箴箴却生活的太随心了。 简子颐目光沉了沉,深深地看着简芳菲,从她的眼中、从她绞扭的手指,他可以敏锐地捕捉到后悔、懊恼、委屈、不甘心……还有更多更多,他沉默不语。 芳菲像个一直生活在掌声中却突然犯错的孩子,心里也许早就承认了自己是错的,却面子上下不来,是极其孩子气的赌气。 可是,她的年纪应该早就过了可以这样幼稚的年龄。 简子颐开门见山,不客气道:“你欠箴箴一个道歉,这次,我替你用钱摆平了,我不希望这种事再出现第二次。” 简芳菲羞愧的无地自容,有那么一个瞬间,她恨不得挖个地缝钻进去,从此在也不出来。 她美丽柔弱的大眼里蓄满了倔强的泪水,却硬生生不肯掉下来,咬得嘴唇内壁流出淡淡咸涩的血腥味。 简子颐说完这一句,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给她时间消化情绪,给她时间平复心情。 简芳菲微微颤抖者,在习习的晚风里,单薄得像一只豢养在笼中多年,早已习惯金笼玉食,却忽然遭到抛弃而无援的金丝雀,她把手握得紧紧的,修剪完美的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好一会儿,她才终于平复了心情。 她重新深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浊气,再抬起头,已经在目光中流露出平静的光芒,深处平添一抹高高在上的骄傲。 她是简芳菲。 简芳菲尽量用平静的声音对简子颐道:“哥,那件事,我确实做得有问题。我承认,当时,我被妒忌冲昏了头……”一个男人俊秀儒雅的侧面缓缓从简芳菲的脑海里掠过,特别是当他望着远处出神时候的侧影,只要一想到这个画面,简芳菲的心就忍不住痛得瑟缩一下,她知道,那是他在想“她”的时候,特有的一种神情。虽然大部分时候,他掩饰得很好,但何箴箴像一个永远不能摆脱的影子,永远烙印在他的心里,因为愧疚、因为怀念,也许还有爱…… 简芳菲痛彻心扉。她得到了一个男人的心,那颗心却不完整。 她涩涩道:“哥,这种事不会再发生了。”这种事,一次就够了,足够了! 简子颐深深地看着简芳菲,仿佛在判研她话里有几分值得信任。 半晌,简子颐惯素清冷的唇角终于勾起浅浅的弧度。 他伸出手,摸摸简芳菲的头,低低叹口气:“小菲,你是独一无二的,别让妒忌蒙昧你的本心。” 简芳菲微微一震,她蓦地抬起头,怔怔地看着简子颐;“哥……” 简子颐表情还是和平日一样的平静,看不出喜怒,他淡淡道:“你是我的妹妹,我知道你的能力在哪里。”他顿了一下,若有所指地看了她一眼:“你知道吗?” 简芳菲再也忍不住扑到简子颐的怀里:“哥……” 简子颐只是静静地抱着简芳菲,任她在自己怀里狠狠抽动肩膀。 时间一分一秒地慢慢地过去,简芳菲的肩膀从剧烈得不能抑制的抽动慢慢平复,当她只是轻微的抽噎,终于能够从简子颐的怀里抬起头,简芳菲慢慢地拉开她与简子颐怀抱的距离。 她深深地做了几次深呼吸,抬起头,眼神已经冷静下来,她不好意思地对简子颐笑笑:“对不起啊,哥。” 简子颐摇摇头,淡淡道:“长记性就行。” 简芳菲愣了愣,撅起嘴,粉拳不轻不重捶在简子颐的肩膀上:“臭老哥!” 简子颐心不在焉地揉揉她的头,抬手看看表:“时间已经不早了,我得回去了。” “哎,哥,问你个事儿。”简芳菲突然想起件事:“你真的和箴箴……” “管好你自己的事儿。”简子颐直起身体,转头准备要走,又被简芳菲一把拉住:“哥。你真打算带着箴箴去欧洲?” 简子颐又恢复成素日的面无表情,挑挑眉:“你有意见?” 简芳菲咬咬唇:“henrik前几天问我又没有兴趣跟他去做古堡修复。” 简子颐不说话,双臂环胸深深地看着她。 简芳菲立刻明白了简子颐的意思,她脸色微白:“哥,你要让箴箴……” 简子颐淡淡地看她一眼,虽然简芳菲的话只说了一半,但他却并没有装作不知道她要说什么,他反而若有所指地对她道:“你自己不愿意接的case,我自然得找别人去接。”同样,这个世上,你不做的事情,自然有别人去做,就像你不前进,却不能阻止别人往前走的脚步。 简芳菲觉得仿佛被狠狠噎了一下,她忍不住低叫道:“但henrik找的是我。” 简子颐看她一眼,并没有因为简芳菲是自己的妹妹而留下一丝情面,他直言道:“henrik找你,却并不代表他只能找你。” 简芳菲脸色一白。 简子颐摇摇头,轻声道:“小菲,你是独一无二,但独一无二并不代表你不可取代。何况,”他深深看她一眼:“箴箴也是独一无二的。” 简芳菲脸上的最后一丝血色也渐渐退去。她明白简子颐的意思,所谓人的独一无二,它和那些独一无二的珍宝并不一样,珍宝一个一样,没了就是没了。但人不同,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每个人也都是一样的。 简芳菲忽然间在脑海中灵光一闪,她脱口出一声压抑的低呼:“哥,你……”难道他想栽培箴箴? 简子颐不动声色看着简芳菲表情上一瞬间千变万化的改变,淡淡地点点头:“小菲,你在建筑设计上非常有天分,但箴箴也不差。”他摸摸简芳菲的头,用他一贯清冷得仿佛有些淡漠的嗓音,轻声道: “j.l.c不是我一个人的,我必须对事务所的每个员工、对事务所的前途负责。”他淡淡地看着简芳菲:“小菲,如果你没有这个能力,我不会让你接我的位子,j.l.c也不会允许。”面对自己的妹妹,简子颐并不讳言自己的真实想法,只是,他也并没有把自己全部的想法都说出来。 他了解自己的妹妹,知道什么话,说到什么分寸,有最好的效果。 简芳菲惨白着脸,不说一句话。 简子颐摸摸她的头,轻声道:“芳菲,你不小了,该好好想想自己到底要过什么日子了。如果你想一直玩下去,家里供你没有问题,但如果你想在事业上有所斩获,你恐怕得下点苦功夫。家里的规矩你知道的。” 她当然知道。 简家之所以能够兴旺多年,经历清朝、民国、抗战、内战,甚至后来和平时期时那个特殊动荡的年代,却一直安然存活下来,韬光养晦的家训一直被严格执行是非常重要的一点。而繁冗得足足有一本书那么厚的家训中,排在第一位的是,简家不养闲人。 简家可以有闲人,不求上进、贪玩喜乐,这些都没关系,简家有钱,可以养住,但这样的人,在简家,没有说话的权利,只能服从,既然得到简家的供养,必要时,就得为服从简家的利益,让你干什么你就得干什么。如果不想命运摆布在别人的手里,那就得有真本事,并不一定非得要出人头地,但必须得是实打实的脚踏实地。 排在第二位的,简家人,诚信无欺、坦荡磊落,不得辱没先人、不得依仗简家,仗势欺人。 简芳菲呆呆站在原地。 简子颐本想转身离开,但看着自己妹妹失魂落魄的样子,他终究还是多说了几句:“小菲,你有才气,但在建筑这行,你不能靠我一辈子,我想,你也不会靠我一辈子。” 简家人,骨子里都有一种傲气,他有,他知道芳菲也有。她不会允许自己一直这样,否则,她不会为了大赛那件事一直耿耿于怀。 他拍拍简芳菲的肩:“很晚了,你进去吧,好好想想。” 简芳菲低垂着眼睛,站在原地半晌,她回避着简子颐的眼睛,低声问:“哥,我再问你最后一个事儿。” “什么事?” “你对箴箴,到底是认真的,还是为了激将我?” 简子颐面不改色地看着简芳菲,芳菲能够发现自己的意图,他并不是太过意外,毕竟,自己妹妹虽然有些被保护得娇气任性,到底是个聪明、敏感的孩子,不过,他没想到,芳菲会觉察得这么快。 只是……简子颐看着芳菲清丽的面容,脑海里缓缓掠过另一道风情万种的美丽身影,对于自己的想法,他没兴趣与他人分享。 他摸摸她的头,淡淡道:“回去吧。”说完,轻轻拉起芳菲的手,替她打开屋子的大门。 简芳菲看着简子颐的侧脸,他在回避她的问题,那表示…… 简芳菲低垂下眼睛,顺从地跟在简子颐身后进屋,屋子里,母亲站在玄关,大约一直在等她,而客厅里传来姑姑和爷爷奶奶说笑的声音,隐隐夹带着电视剧的声音。 她抬起头,清秀的小脸上已经带回娇俏无虑的笑容:“妈,我过去跟奶奶他们看电视了。”说完,像只轻快的小鹿一样,奔进客厅。 很快,简芳菲轻快娇气的嗓音加入到客厅热闹的交谈中。 简子颐对站在门口的朱雅娴轻轻点点头:“那我先走了,朱姨。” 简子颐转身打算离开,却被朱雅娴轻轻叫住:“我送送你。” 简子颐顿了一下脚步,没有拒绝。 两个人一前一后慢慢走出门,将一屋子欢声笑语隔在夜幕之外。 简子颐和朱雅娴下了台阶。 院子里月朗星疏、蟋蟀声声,大约因为夜色深静,丁香的香气夹在习习晚风里,散得满庭院清芬阵阵。 简子颐在车库前站定,看着朱雅娴,淡淡道:“朱姨要问我关于箴箴的事情。”他说的是肯定句。 朱雅娴迟疑了半晌,咬咬牙,终究还是忍不住心中的渴望,将深埋多年的秘密轻声问出口:“她……好吗?” 她好吗?整整十七年,她另一个珍贵的她,好吗? 简子颐淡淡看着他的继母,朱雅娴微微咬着嘴唇,虽然已经年过五十,因为多年养尊处优的保养,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年轻许多,在夜色里显出一种娇弱的楚楚动人,一如多年前,她第一次跟随父亲出现在自己面前。坦白说,朱雅娴秀美的容颜与何箴箴有七分相似,只是,多了几分温柔雅致的端庄,却少了几分箴箴漫不经心的风情万种。更像朱雅娴一些的是芳菲,同样娇弱得仿佛一朵兰花,仿佛只适合在温室里娇养,而经不起风吹雨打。 只是,性格呢?…… “子颐……?” 简子颐回过神,大约他太久没有回答,朱雅娴有些迟疑而谨慎地看着他。多少年来,朱雅娴对他极好,只是,也许因为她嫁给父亲的时候,并非初婚,也或者因为他并非她亲生,虽然这个家庭对她接纳度非常高,他也从不曾刁难过她,甚至是喜欢她的,而为了保护她,一向平等对待家里每个人的爷爷奶奶对她也是格外偏疼些的,只是多少年来,她一直维持着这样一种恭顺的小心翼翼。 尤其此时,当朱雅娴问起十七年不见的她…… 简子颐垂下眼,淡淡道:“她挺好,非常优秀,长得非常美丽,有才气,冰雪聪明。” 朱雅娴轻轻松了一口气,随即心中又是一阵酸楚,她沉默了好一会儿仿佛才回过神来,她看着简子颐,仿佛突然又想起他的评价,心中一紧,眼神也变得一紧:“子颐,你这次去欧洲……” 简子颐淡淡地点点头:“对,带的就是她。”说完,他顿了一下,仿佛留下充足的时间让朱雅娴消化掉自己刚刚透露的信息,也留给她时间做准备,让她等着接受接下来他要说出的讯息,他用一种仿佛很郑重,又仿佛轻描淡写的语气,平平常常道:“朱姨,我喜欢箴箴,我们现在正在交往。” 第58章 简子颐的坦白让朱雅娴愣了好一会儿。她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地跟她谈起箴箴。在简家,每个人都知道她曾经有一个孩子,只是,谁也不曾提起过。箴箴对她而言,是一个不能说的公开秘密。 简子颐也不催她,只是静静地等着,等朱雅娴终于回过神来。 她看着他,目光有些迷离,说不清是在看他,还是透过他在看谁。 半晌,朱雅湘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她低下眼睛,回避简子颐的目光,谨慎地试探道:“我可以见见她吗……” 简子颐惊讶地看着她:“朱姨,那是你的自由。” 朱雅湘苦笑地坦白:“我不敢……”这么多年,她从没有去找过这个孩子,漫长的时光,消磨不掉思念,却一点点摧毁着她的勇气,如今,她其实早已经没有脸面去见那孩子,只是,当无意中听说箴箴竟然在j.l.c,只要一想到那孩子就近在眼前,她想见那孩子的渴望却一天比一天强烈。 简子颐没说话,静静地看着她,等着她的下文。 朱雅湘迟疑了一下,犹豫地将埋在心里盘转了一段日子的请求轻声说出来:“子颐……你能不能……能不能麻烦你帮我试探一下箴箴,看她……”是不是愿意见她。 简子颐简洁道:“ok。” 朱雅湘怔了一下,没想到简子颐会这么痛快就同意。 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简子颐淡淡道:“朱姨,你想多了,大家从来没反对过你去找自己的亲生女儿,你需要考虑的只是如何平衡自己而已。” 朱雅湘是聪明人,自然一点就透,她苦笑:“我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她幽幽叹口气,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 简子颐何等聪明锐利,自然知道朱雅湘的未竟之语。朱雅湘担心自己没办法平衡自己在处理与前夫和与现任丈夫之间的关系,当然,这里面也许有他们这辈人甚至在上一辈人之间复杂的纠葛。虽然简子颐并不太认可朱雅湘这种在他看来是逃避和推卸责任的态度,但,朱雅湘是他的长辈,朱雅湘要怎样处理自己的生活,更是她的权利,他没有资格和权利去置喙。 因此,简子颐只是淡淡道:“您考虑清楚就好。”说完,他顿了一下,提醒道:“芳菲不知道这件事,如今,她与箴箴的关系有些微妙,如何让芳菲接受这件事,我建议您也考虑考虑。” 朱雅湘听他提起这件事,心脏紧得发痛。她忍不住痛苦地低语:“小菲和箴箴她们俩……到底是怎么回事?”自从嫁给简子颐的父亲简怀信之后,为了避嫌,她从不曾参与过与简家企业经营有关的任何事,这一点,在简怀信去世后依旧如此。如果不是最近无意中听到女儿与男友在电话中吵架提到箴箴的名字,她可能也不会留意到。 然后,她旁敲侧击着,终于从女儿口中得知,自己的两个女儿,竟然爱上了同一个男孩子,而小女儿不仅抢了大女儿的男友,甚至还在大赛中掉包了大女儿的参赛作品! ……报应!当得知这个消息,她觉得简直五雷轰顶!脑海中只有这一个念头,这是对她的报应啊! 当时,她面对着小女儿痛苦的样子,却什么都不能说、什么都不敢说。 这些日子以来的压抑,让她觉得快要崩溃,仿佛潘多拉的盒子正在被打开,她虽然竭力想阻止,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无能为力。 朱雅湘忍不住红了眼眶。她抬起头,无助地望着简子颐:“子颐……这是真的吗?……”她仿佛要抓住一只浮木,到现在都不愿意相信,不敢相信。 简子颐有些同情地看着朱雅湘,但这件事,已经发生,无可改变。 “大赛的事情,小菲自己心里也不好受,但这件事,错了就是错了,这是她在做这件事时候就该知道,自己要承受的代价。” 看着朱雅湘脸上最后一丝血色褪尽,他想了想,到底还是安慰她道:“您也不用太担心,小菲骨子里的傲气,不会允许她再犯同样的错误。这件事,我已经处理过了,就让它过去吧。” 朱雅湘摇摇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手心手背都是肉,都是肉啊…… 简子颐只是静静地看着她,耐心等她平复情绪。 好一会儿,朱雅湘深吸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她抬起头,感激地对简子颐道:“不管怎么样,子颐,这件事,谢谢你。”自从简怀信去世之后,简子颐便成了这个家的顶梁柱,他一直对她照顾有加,她也一向信任这个能力卓绝的继子。 简子颐只是平静地道:“小菲是我的妹妹。” 朱雅湘听了,心里却又立刻想到另外一件事,她犹豫地看了简子颐一眼:“箴箴她……子颐,你和她……”在听说简子颐和箴箴在一起的时候,她心里有一瞬间的松口气,毕竟,小女儿夺走了大女儿的男友,如今,若是箴箴能够另有所依,她肯定能够安心写,只是,对方偏偏是子颐…… 简子颐挑挑眉,但还是耐心重复了一遍:“我喜欢箴箴,目前,我们在交往。” 朱雅湘却显得有些忧心忡忡:“家里……”这样复杂的关系,简家会同意吗?能接受吗?…… 简子颐的语气显得有些清冷:“朱姨,这还不是现在应该考虑的问题。”他的确喜欢何箴箴,也不排除将来有和她走到一起的可能,但毕竟他们还相处的时间太短,未来的事情谁也不知道。 朱雅湘不说话。 简子颐看着朱雅湘复杂的表情,顿了顿,到底还是补充了一句,他若有所指道:“朱姨,简家人,要不就绝对服从家里,要不就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主。”在简家,除非是牵扯了家族的声誉或者利益,否则,不会对族中子弟的生活方式横加干涉,当然,长辈们会给予建议,但最终做主的必须是自己,而一旦做出决定,一切后果自己承担。所以,长久以来,简家的人,十分团结,却也十分独立。 朱雅湘在简家生活多年,对这些自然不陌生,只是,她犹豫不定地看着简子颐,纵然心中不安,但继子对她照顾有加,却也个性独立,他的事情,她不能随意插手,也无从插手的,而那孩子……朱雅湘在心中苦笑,她又哪里有那个资格…… 她强打起精神,勉强对简子颐笑笑:“子颐,阿姨只求你一件事,好好对箴箴。” 简子颐淡淡道:“这个自然。” 朱雅湘能够感觉到简子颐不愿意多谈自己事情的态度,也只能苦笑一下,她叹口气,对简子颐道:“真是不好意思,又拖了你这么长时间,快回去吧,开车注意安全。” 简子颐点点头,走进车库里,将车子缓缓开出来。 朱雅湘在简子颐的保时捷经过自己的时候,上前几步,简子颐立刻将车子停下:“朱姨还有事儿?” 朱雅湘犹豫了一下,恳求地低声道:“子颐,那孩子……你帮我试探试探,行吗……”她,还是很想见那个孩子,很想很想,每天想,一天比一天更想。 简子颐点点头:“我知道了。”他对她简单示意了一下,便开车缓缓驶出简家的院子。 朱雅湘注视着简子颐的车子消失在夜幕之中,良久,直到女儿简芳菲疑惑的招呼声在身后响起:“妈,怎么这么久还不进来?哥不是都走了吗?” “哎,来了。“朱雅湘回过神,她忙收敛自己的情绪,重新挂上素日温和娴静的表情,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一边答应,一边转过头。 台阶上,趴在廊台探出半个身子的简芳菲正好奇地看着她,夜色里,女儿娇俏年轻的面容,让她忍不住想起简子颐的话,他说,箴箴非常美丽,冰雪聪明……她看着小女儿,忍不住幻想着大女儿的样子,这是一对姐妹,不知道她们长得像不像…… “妈,我哪次走,可都没见你这么十里相送过。”等朱雅湘慢慢走上来,简芳菲亲热地挽起母亲的手,俏俏地跟母亲说笑话。 “你这孩子!调皮鬼!”看着女儿撒娇的样子,朱雅湘忍不住低笑,疼爱地捏捏简芳菲的脸颊,这孩子像她,也像怀信:“妈跟你哥说几句话而已,你还吃醋?平常你哥多疼你。” “是姑妈啦,你不是前几天感冒刚好吗,屋里屋外温差那么大,姑妈怕你又生病嘛。”简芳菲顽皮地扮个鬼脸,挽着她的手臂,母女俩亲亲热热一同进了屋子,轻快的笑语散在夜风里:“快进来啦,你们说这么久,都没看到,刚刚爷爷又跟奶奶杠上了,奶奶气不过,俩人准备在跳棋盘上一决雌雄,还不许我和姑姑观战,小气坏了。” 旁边,在她们没有注意的窗户后,精神矍铄的老人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 等那对母女进了屋,静静的庭院又恢复宁静,只余下满天星光和丁香淡淡的芳香,一个苍老而平静的声音轻轻响起:“和孩子聊了什么?” 另一个低沉的声音慢慢道:“下棋还能说什么。”就是下棋呗。 因为饱经沧桑而沉淀了睿智的目光落在一旁负手看着窗外的老伴儿身上:“真的什么都没说?” 精神矍铄的白发老人淡淡道:“咱俩一个人说了还不行?那孩子又不是个心里没准儿的。”虽然没见到,但几十年相伴的身边人什么性子,他早就熟悉得比对自己还熟悉,这种事儿,老伴儿出面点一点,足够了。太多人管着,会束缚孩子的手脚。 老太太点点头:“嗯。” 作者有话要说:哎呀妈,这段简家的家庭生活总算写完了,也算把一些需要交代的事情交代了一下,矮马,憋死我了。 第59章 简子颐到何箴箴住的地方来接她的时候,一见面,简子颐就忍不住皱起眉头:“你不舒服?” “没有呀。”何箴箴在陈秘书的帮助下将行李装进后备箱。 “你的亲戚又来找你了?” “也没有呀。”何箴箴疑惑地看了简子颐一眼:“为什么这么问?” 简子颐指指眼睛:“你的眼睛。”眼皮浮肿,眼袋很大,青青紫紫,眼神呆涩,像是化疗的癌症病人。 “啊!”何箴箴恍然大悟,不好意思地看他一眼:“熬夜熬的啦。” 简子颐皱起眉头:“以前没见你熬夜后反应这么严重。”之前她替他画图,他让她进行自主设计vip别墅,她兴致来了,会连续画一整夜,第二天也不过就是早上刚起的时候看着有些迷糊而已,怎么也至于憔悴成这个样子。 何箴箴干笑了两声,含糊道:“这次熬得比较久。” 简子颐挑挑眉:“我不是一直放你假?”因为这段时间事情太多,去杭州前,他特地交代她在家好好休息一段日子,等他从杭州回来,她的签证应该差不多下来,他们就出国。他在杭州呆了差不多一个星期,他以为她会休息得很好。 何箴箴摸摸鼻子,老实交代:“学姐弄了台小霸王,我俩打了一个星期的游戏。”实在太好玩了,所以,这一个星期,她和徐眉玩得晨昏颠倒,徐眉还特地请了五天年假,她说,看何箴箴这一趟又是和男朋友甜蜜旅行又是古堡修复的,八成十月份的印度之行要吹灯了,反正现在因为有简子颐插手,他们也不用忙着收购何氏糖业,闲得很,她干脆请了年假,打游戏打到爽。 “……”简子颐叹口气,摸摸她的头:“怎么像个小孩子。” 何箴箴瞥他一眼,慢吞吞道:“上了年纪的人,怎么会懂我们年轻人的潇洒。” 简子颐似笑非笑睨她一眼,何箴箴立刻狗腿地冲他笑。 “小丫头!”他揉乱她的头发,问她:“就这些行李?”她一共只拿了一只小小的旅行箱。 “对啊。” “呵,挺少的。”他带着她坐进汽车的后座,示意陈秘书开车去机场。 “我又不是搬家。”她莫名其妙看他一眼,出去旅行,越多行李不是越累赘。 “我以为女孩子出门,都会带比较多的东西。”他的姑姑简舜英,大约因为是军人的缘故,已经算是女性里相当利索的人,每次出门旅行也要两只行李,至于朱姨和小妹她们出门,大包二包是常事。 何箴箴扮个鬼脸:“孤陋寡闻。” 简子颐笑笑,看何箴箴掩着嘴打个小小的哈欠,他伸手揽过她:“到机场还要一会儿时间,你先睡会儿。” 何箴箴靠在简子颐的肩膀,隔着薄薄的衬衫,可以若有若无感觉到简子颐的体温,和呼吸时身体微弱的起伏。简子颐身材修长,体型偏瘦,但肩膀靠起来有种很有依靠的感觉,她贪恋的吸吸鼻子,闻到他身上清冽的气息。 “我身上有味道?”看到她闭着眼睛,小狗一样吸着鼻子,简子颐忍不住问道。 “对呀,很好闻。” “什么味道?”简子颐挑挑眉。 “就是……”何箴箴睁开一只眼睛看他一眼,忽然心里冒出一个坏坏的念头,她凑到他耳边,色眯眯地跟他耳语道:“超级想对你动手动脚的味道。哈哈……”她笑得得意洋洋。 没想到简子颐竟然十分淡定地回答她:“热烈欢迎。” 何箴箴囧囧有神地摸摸鼻子。 简子颐挑眉看着她。 何箴箴咳嗽一声:“boss,你还是像传说那样不食人间烟火比较有形象。” 简子颐淡淡道:“不食人间烟火,我早饿死了。” 何箴箴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她用力搓搓简子颐看起来精致好看的下巴:“下次谁再说你严肃,我帮你去辟谣。”手感真是好。 简子颐伸出两根手指提着何箴箴的毛手离自己的下巴远点:“他们又不是我女朋友,不用讨好。” 何箴箴咭咭地笑,又打个不大不小的哈欠,简子颐的怀抱感觉非常安稳,让她忍不住眼皮打架得厉害。 简子颐把她往怀里搂了搂:“好好睡会儿,到了机场我叫你。” “嗯。” 第60章 简子颐带着何箴箴第一站去的就是罗马尼亚,他真的带着她去看了电影“惊情四百年”里吸血鬼德古拉伯爵城堡的原型布朗城堡。然后,他带着她去了瑞典,他们抵达斯德哥尔摩的隔天刚好就是同性恋游行的第一天,何箴箴津津有味地跟着游行队伍在老城转了许久。 因为简子颐在斯德哥尔摩市里有套房子,他们在北欧的旅行便以瑞典为中转,简子颐带着何箴箴在瑞典游玩了大约一个星期的时间,他带着她去了斯堪森岛、参观了瓦萨沉船博物馆、瑞典国家博物馆和诺贝尔博物馆,逛老城的时候,他带着何箴箴参观皇宫、看皇宫守卫的瑞典皇家守卫换岗仪式、参观市政厅……何箴箴特地戴了顶红帽子,找到老城区街巷拐角处那个狼外婆的雕像合了张影。 简子颐带着何箴箴在北欧走走停停,一路从瑞典到爱沙尼亚、挪威、丹麦、荷兰、芬兰……玩了差不多快一个月。 何箴箴是非常好的旅行伴侣,和大部分女孩子不同,她出门前从不花太多时间打扮自己,穿着以舒服、方便活动为主,性格独立,几乎不用别人照顾就把自己的事情打理得井井有条,她其实算不上健谈,但和她聊天很容易让人愉悦,她专注地听着别人讲话的样子非常动人。另外,她没有大肆采购的习惯,虽然她也会跟他逛商场,但她显然更偏爱旅行。 去芬兰的时候,他们坐船从斯德哥尔摩沿着波罗的海往赫尔辛基航行,晚上,在餐厅吃饭的时候,路过走廊,何箴箴看到几台推币机,她扫了一眼,忽然停住脚步。 简子颐回过头疑惑地看着她。 何箴箴拍拍简子颐的肩膀:“简子颐,你有硬币吗?” 简子颐从裤袋摸出几枚欧元递给她:“你还会玩这个?”他惊讶地看着她。 何箴箴拍拍他的肩:“姐姐替你把晚上泡妞的钱赢出来!” 简子颐不以为然地随口道:“我的妞已经泡到手了。” 何箴箴囧了,boss,你有没有觉得你现在讲话越来越猥琐啊…… 她装作没有看见简子颐深邃迷人的目光,手里掂着几枚欧元慢悠悠走到其中一台机器面前,隔着玻璃,目不转睛盯着机器里推动硬币的推板,掐好时间将一枚硬币投进去,几秒钟后,一阵哗啦啦的响声,机器下面的斗子里面落下了一把欧元硬币。 何箴箴收起斗子里的硬币,又扫了扫其他几台机器,走到另外一台机器上如法炮制。这一次,她多用了一会儿时间,大约用了从上一台机器里流出的硬币中的三分之一,何箴箴手里的硬币已经翻了快一倍,然后,她又换了一台机器。 何箴箴越玩越兴奋,连袖子都卷了起来。从机器里流出来的钱,她随手丢给身后的简子颐替自己拿着。就在她一脸兴奋,正打算换再换一台机器的时候,一只修长的手拉住她的手臂。 何箴箴回过头,茫然地看着简子颐:“干什么?”、 简子颐淡淡道:“适可而止。” 何箴箴疑惑地看着他,这个时候,周围响起几声口哨。她才注意到,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不少人围到他们周围,饶有兴致地看着她。见到她抬起头看过来,立刻又有几个人对着她长长地吹了几声口哨,冲着她鼓掌竖大拇指。 何箴箴傻了傻眼,干笑两声,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背着手站到简子颐身边:“走啦。” 简子颐带着她走到超市那层,何箴箴才偷口气,问简子颐:“我赢得银子呢?” 简子颐不声不响地举起一只沉甸甸的小塑料袋子递给何箴箴。 何箴箴立刻眼睛放光:“我勒个去!今天撞大运了!”竟然赢了这么多。 她得意洋洋地捧着小袋子:“走,我请你吃好吃的。” 简子颐看着何箴箴高高兴兴领头走进超市,看着她雀跃的背影,忍不住好笑地摇摇头,这么容易取悦,真是个孩子。 何箴箴在超市里买了各种颜色和何种包装的饮料,拉着简子颐回表演厅看表演,直到她困得眼皮打架,才依依不舍跟着简子颐回了船舱休息。 早上,简子颐早早叫起何箴箴,带她去船头看日出和晨光里的海鸟。 出船舱的时候,何箴箴囧囧有神地看着简子颐裹着厚厚的毛毯。 简子颐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另一条毛毯递给何箴箴:“这条给你用。” 何箴箴摸摸鼻子:“老人家,您自己用就好。” 简子颐淡淡道:“早上甲板上风大。” 何箴箴伸伸手臂给他看自己身上的薄风衣,逛北欧百货的时候,简子颐特地买给她的,防风、防雨又保暖:“我穿着外衣呢。” “冷。”简子颐提醒她。 何箴箴推他:“啰嗦的老人家,快走啦,不然我回去继续睡觉了。” 简子颐默默看她一眼,这段时间,随着旅行,她跟他讲话越来越大胆了。 迟疑了一下,简子颐把到嘴边的话吞了回去。他看着何箴箴美颠颠的背影,淡淡地笑了,让她自己用实践检验一下真理好了。 何箴箴一出船舱就傻眼了,风真…… 她回头看了眼跟在身后的简子颐,简子颐也正看着她,不知道是不是她心理阴暗,总觉得那眼神充满了好整以暇…… “boss……”她挠挠头:“其实吧……” 简子颐对她挑挑眉。 “国外的太阳哪有国内的圆啊,我还是回去睡觉好了!……” 说着,何箴箴抬脚准备往回走,被简子颐拦腰抱住。她在他怀里抬起头,从这个角度,刚好看到他极精致的下巴和秀气的喉结。她对着他无辜地眨眨眼。 简子颐瞪她一眼,用毛毯将她连自己一同裹起来:“你属鸭子的吧?”浑身没一块骨头是硬的,就除了那张嘴。 何箴箴嘿嘿一笑,毛毯里的手,不客气地环上简子颐的腰:“走啦,走啦……” 第61章 八月中旬的时候,他们结束了在北欧的旅行,简子颐带着何箴箴乘飞机飞到法国。 “我们去哪里?”何箴箴咬着喝光了果汁的杯子沿,好奇地问。 “beaujis.”简子颐随手将她手里的杯子接过来递给走过来的空姐。一个多月的贴身亲密旅行,何箴箴和她讲话已经越来越随意。 何箴箴想了想,很干脆道:“没听说过。” “法国中东部大区,跨越了隆省北部和罗亚尔省东北部。”简子颐解释道:“那里主要生产一种叫做博若莱新酒的葡萄酒。” “我们去那里做什么?”何箴箴惊讶地问。 “记得我和你说过的,j.l.c之前再谈一桩古堡修复的项目吗?” “呀,谈成功了?恭喜呀。” 简子颐点点头:“大约半个月前签了合同,是一家酒庄,也是一座不大不小的古堡,在appetionbeaujispri;lée。” “你真打算让我参与修复啊……”何箴箴傻眼地看着简子颐。 简子颐挑挑眉:“你不愿意?” “……”何箴箴小心翼翼地看他一眼,含蓄地答道:“一般,结构师去做修复才不会把古堡搞塌……”建筑师重在设计出建筑的样子,怎么把房子盖起来,不让房子塌掉是结构师的事。 简子颐摇摇头:“这间古堡的图纸我看过,是间很特别的建筑,我想你会很喜欢,另外,这次的建筑修复,需要设计师对古堡提出美化建议,虽然你的设计风格倾向中国古代建筑风格,但我看你对西方古代建筑也相当感兴趣,如今建城堡的机会已经很少,但修复古堡,可以让你深入地了解欧洲古建筑,有没有兴趣?” 何箴箴瞪着简子颐半晌,摸摸鼻子:“你不厚道。” 简子颐挑挑眉,丢给她一个疑问的眼神。 何箴箴扁扁嘴:“什么有没有兴趣,都带我过来了,还问我有没有兴趣?你根本就是已经打算好让我参与了吧。” 简子颐笑笑:“henrik对你的设计风格很感兴趣。” 何箴箴疑惑地看着他。 简子颐慢慢解释到:“你进事务所之后,不是交过一批过往设计稿资料,记得吗?” “记得,梁总说那是公司的规矩。”正式上班第一天,梁商路就让她整理自己的设计作品交给他,说是事务所的规矩。 “是,为了了解设计师的设计风格,我们会让新入职的设计师交一些能够代表自己风格的作品来存档。”简子颐换个姿势在椅子里坐着:“henrik很喜欢你和芳菲的设计风格,问我能不能找你们来帮忙给古堡修复提意见,也算是对你们新人的一种培训。”他说完,漫不经心地看她一眼。 何箴箴挠挠头:“我不太擅长结构。”她其实不太喜欢学那些什么数学啦,力学啦乱七八糟的课程,每天跟数字打交道,算来算去,让人头痛。 “那你更得好好学学。”简子颐淡淡道。 “干嘛?”何箴箴警惕地看着他。 “建筑师还是接触接触结构比较好,做起设计来才不至于太招结构师恨。”他淡淡道。 何箴箴干笑两声,自然明白简子颐的意思。建筑设计师通常只负责对建筑进行创意,但真正计算如何将建筑物搭建起来的人其实是结构师,他们要通过各种计算,来找到最适当的方法,让建筑设计师充满艺术风格的建筑物能够安全地伫立起来而不塌掉。所以,如果是太过天马行空得离谱的建筑设计图,结构师其实是非常痛恨的。 以前在学校,给导师打工的时候,后来进了j.l.c之后,她都见过结构师和建筑师打架,轻的动动嘴皮子,重的,她甚至见过上演全武行的。 她点点头,无所谓道:“ok,你说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就是了。” “那么听话?”简子颐挑眉。 何箴箴老老实实道:“你是boss。” “……”简子颐哭笑不得:“那你自己愿意不愿意?” “嘿嘿,”何箴箴摸摸头,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其实只是对古堡好奇而已。”可以对修复提建议呢,如果可以把自己的理念融入古堡的修复中,那感觉一定棒极了。 简子颐不动声色看着何箴箴诚实的表情,她是真的愿意,只是……她是故意还是无意?对芳菲的名字置若未闻…… 简子颐顿了一下,垂下眼睛,漫不经心地道:“因为henrik希望你和芳菲一同参与古堡修复,和芳菲沟通过之后,芳菲也对这件事有兴趣,如今,她和陆真一周前已经到了beaujis,等你过去之后,和他们会合,你们三个跟着henrik做这个项目。” “哦,行啊。”何箴箴无所谓道。 第62章 何箴箴跟着简子颐下了飞机,酒庄派来接他们的车子将二人一路载回酒庄。 几十分钟后,车子离开热闹的里昂市区,驶入天高云淡、阳光普照的博若莱山丘绵延起伏。车子在狭窄蜿蜒又坑坑洼洼的乡间小路颠簸行驶,绿意绵绵的田野里,大片大片的葡萄园连绵起伏,画卷一般在何箴箴眼前迤逦展开。 何箴箴趴在车窗上,着迷地看着葡萄园里若隐若现劳作的工人,仿佛一个一个小黑点,在巨大的棋盘上木偶一样地移动来去。 “小姑娘看呆了啊?”开车的司机五十出头,白头发、蓝眼睛,笑起来有点贼、有点可爱,是个典型的法国人,在机场一见到何箴箴就惊为天人,回酒庄的路上,一度想介绍自己的儿子给何箴箴认识。不等何箴箴回答,简子颐忽然开口对对方说了几句法语,老先生一脸遗憾地从后视镜里看看何箴箴,向后冲着简子颐伸出大拇指,冒出一句中文:“干死你。” “……”何箴箴一脸黑线,小声问简子颐:“你跟他说了什么啊……”她不懂法语。 简子颐淡淡道:“我跟他说,很遗憾,我不能把女朋友让给你儿子。” 何箴箴疑惑地看着他:“就说了这个?” “不然还说什么?”简子颐挑挑眉,看她。 何箴箴摸摸鼻子,压低声音:“那他为什么要……干嗯,死你?” “你听错了。” “哎?” 简子颐替她把被风吹到脸上的头发掠到耳后,不紧不慢道:“他说的是,狗屎运。” 何箴箴眼角狠狠一抽。 简子颐用法语和老先生又聊了几句,何箴箴只听到最后一句是“走运。” 然后,老先生清清楚楚地说了一个词:“赵薇。” 何箴箴满脸黑线地看着简子颐对对方点点头,对方立刻得意洋洋地伸手比了一个v的手势。 “他说,去年他接待的一位中国朋友教他的,夸一个人很幸运的时候可以说对方是狗屎运,我刚才替他更正了一下,应该叫走运。” 何箴箴忍不住爆笑起来。 老先生从后视镜看到何箴箴笑得开心,也忍不住跟着哈哈笑起来。 这个时候,一个提着篮子的中年妇女站在路边对着他们的车子大喊:“jean,jean。” 老先生放慢车速,在对方面前停下,探出脑袋:“嘿,sophie,亲爱的。” 两个人用法语飞快地聊了几句,老先生回过头,笑着问何箴箴:“小姑娘,我们的第一批葡萄摘好了,你要不要跟着去踩葡萄?” 何箴箴迟疑了一下。简子颐让她过来是来工作的。 简子颐拍拍她的肩:“去玩玩吧,反正今天也不能工作。”说完,他对着老先生问道:“gaspard在哪里?” 老先生答道:“也在园子里,今天是采摘日,第一批彩摘下来的葡萄一定要最美丽的姑娘们踩出葡萄汁来酿酒,他是庄主,要主持这个仪式。” 简子颐道:“直接带我们过去吧。” 老先生问:“我可以把我老婆捎上吗?”他指指站在车子旁的sophie,她对着他们笑笑,一双灰绿色的眼睛里流露出和善的笑意。 简子颐比个手势:“请。” 老先生乐呵呵地让自己的妻子坐上副驾驶,用力一踩油门,车子颠颠荡荡地跑在坑洼的乡间小路,不多会儿,一座被广袤的葡萄园包围的石墙古堡已经在高高的杉树间若隐若现。 他们的车子开过一段颠簸的土路,开始转入一条修得平坦的大路,大路两侧种着何箴箴叫不出名字的高大树木,蓊蓊郁郁包围着长路通向灰石砌起的围墙之间的通道。 坐在车子里,何箴箴忍不住好奇地问简子颐:“我以为现在的葡萄酒的制作工序都已经机械化了。” 简子颐对何箴箴简单解释道:“l\''époquedesvendanges。就是葡萄采摘日。葡萄的成熟受到气候等很多客观因素的影响,虽然成熟期是基本固定的,但每年可以进行采摘的时间却不一样,所以,每年,法国的酒庄在确定葡萄成熟,可以进行采摘的第一天都是很隆重的,会举行“葡萄采摘日”活动。葡萄酒的制作的确很早就已经机械化,但很多酒庄还保留着传统的习俗,他们认为,优秀的葡萄酒一定是纯人工制作,人工挑选采摘品质最好的葡萄,在葡萄槽里用脚踩烂葡萄,直到它们发酵,流出葡萄汁。一般这个时候,人们大都会合着音乐,在葡萄池里载歌载舞,以示庆祝丰收。因为还有一些人认为由最纯洁美丽的少女亲手酿制的葡萄酒格外鲜美、芳醇,还会要求进入葡萄槽里踩葡萄的必须是未婚少女。reno酒庄一直保留着这种习惯,也是对历史的一种美好怀念吧。” 他说道:“酒庄的主人叫gaspardreno,这次,你们就是要给他工作,替他对酒庄的城堡进行修复工作。他从父亲手中继承了这座酒庄,是个十分安静温和的人,”简子颐说道这里顿了一下,看了何箴箴一眼,忽然若有所思地留给她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他其实和你很像。” 何箴箴慢吞吞地看他一眼:“我给你安静温和的印象?” 简子颐笑笑,疼爱地拍拍她的头:“夸你静如处子、动如脱兔行不行?” 何箴箴摸摸鼻子,干咳一声,指着外面:“你看,那边好热闹。” 简子颐好笑地睨她一眼,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在他们聊天的时候,jean载着他们没有进到庄园里,反而沿着外围又绕了半圈,在靠近城堡的草地上,有矮树、灌木、草地上的小花,古朴的长桌上铺着雪白的餐布,上面摆着精致的银盘,里面盛满丰盛美丽的食物,连摆在桌子前的木凳也仿佛带着时间的痕迹,这情景就像在举行盛大的野餐聚会,只是正中间摆着一个巨大的木桶,几乎有小半个游泳池大小,男男女女背着背篓、提着篮子,说说笑笑走过去,将满载的葡萄整筐、整篮倒进木桶里面。 jean将车子停下,等简子颐和何箴箴下了车,他打了个电话之后,对简子颐说道:“reno先生马上就过来。那我先走了。” 简子颐对他点点头,说了声谢谢。 jean热情地拥抱一下何箴箴,在她脸上亲了一个吻,开朗地笑着说:“美丽的小姑娘,祝你成为今年的reno少女。”然后,牵着自己老婆的手,亲亲热热地离开了。 他们刚离开不到几分钟的功夫,一个穿着白衬衫、休闲裤、身材高大的法国男人大步走过来,虽然带着淡淡的口音,但他竟然能够说一口非常流利的中文:“rex,好久不见,henrik说你也会来,我还不相信。” 简子颐和对方拥抱了一下,说道:“好久不见,gaspard。我的妹妹和女朋友过来帮henrik替你工作,我总得露个面。” 对方惊讶地看他一眼:“原来你真的恋爱了?” 简子颐指着何箴箴介绍到:“何箴箴,我的女朋友。”他又指指rena:“gaspardreno,我朋友,这次,你要跟着henrik替他工作。” 何箴箴客客气气地和对方握握手,打了招呼。 rena看着何箴箴,眼中坦率地流露出惊艳的神色,他笑呵呵地捶了简子颐肩头一拳:“真有你的!去哪里找到这么漂亮的女朋友?!” 简子颐淡淡道:“历尽千辛万苦追求到的。” 何箴箴心里一万头草泥马默默地飞奔远去,喂,boss,你哪里追得很辛苦了?! “henrik和芳菲呢?”简子颐问。 “henrik和faya,还有faya的男朋友也跟着帮忙去采葡萄,等下应该就回来了。”他看看何箴箴,笑着问道:“你等下要不要参加踩葡萄?” 何箴箴笑道:“当然,看起来很有趣。”她以前只在电影云中漫步里看到过这种情景,没想到竟然能够在真实世界也有机会体验。 简子颐刚要说话,就听一个兴奋的声音远远传过来:“哥!” 简芳菲从葡萄园一回来,就看到rena正在和自己的大哥说话,她高兴地喊了一声,果然见到简子颐朝她这边看过来,她把篮子随手递给陆真:“陆真,拜托,帮我拿过去,我去找我哥。” 陆真点点头接过篮子:“慢点走,小心你的脚。”刚才在葡萄园里,简芳菲不小心在田埂上崴了下脚,幸而不严重。 简芳菲随便挥挥手,朝着简子颐跑过去。 “哥!”简芳菲又喊了一声,简子颐转过身来的刹那,一个窈窕玲珑的身影从简子颐身后露出来,一个明艳妩媚、风情万种的美丽少女与简子颐一同看向她这边,简芳菲的脚步硬生生一顿,是箴箴! 只是,她很快又反应过来,扬起甜美的笑容叫了一声:“哥,箴箴,你们来啦?”,她轻微地跛着脚小跑到简子颐身边, 简子颐皱眉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小妹,她带着一顶白色的草帽,上面穿着一件深藕荷色的亚麻上衣,下面是一条鲜艳的裙子,素日总是略显苍白的小脸上,因为在阳光下劳作的缘故,染上淡淡的红晕,显得比平时要健康活泼了许多。 他摸摸简芳菲的头:“脚怎么了?” “没事啦,嘻嘻。”简芳菲享受地在简子颐白暂的掌心动动脑袋:“我摘葡萄的时候,不小心崴了一下,没事的,连肿都没有肿。”她抬起头,从帽沿下面,用一只眼睛俏皮地看简子颐:“信不信,等一下,我还能在葡萄槽里跳舞!” 第63章 简子颐笑笑,没说话。 简芳菲笑着问何箴箴:“箴箴,和我哥一起旅行感觉怎么样?是不是特别无聊?”她睨了一眼简子颐:“我哥最古板了,连笑话都不会说。” 何箴箴笑笑:“挺好的,风景很美。” “简总。”陆真将葡萄倒进槽里后走过来,客客气气地对简子颐问了声好。 简子颐对他点个头,态度谈不上亲近也谈不上疏远,他问reno:“仪式马上就要开始了?” “对,我要去主持仪式,”说到这里,reno笑了笑,看着何箴箴和简芳菲笑道:“其实不过就是一句话而已,今天真正的主角是美丽的姑娘们。” 简芳菲拉着何箴箴对简子颐说:“哥,我带箴箴换身衣服,她的牛仔裤太长,不好进去葡萄槽里。”说完,拉着何箴箴就走:“箴箴,走吧,不然赶不及了。” 简子颐问何箴箴:“箴箴,你有短裙吗?”他忽然发现,认识这么久,他好像从来没见过何箴箴穿裙子的样子。 何箴箴被简芳菲一路拖着往前走,听到简子颐的话,艰难地回过头答道:“我有短裤……” “……”简子颐面无表情地对她摆摆手。 看着简芳菲和何箴箴的身影消失在厨房的门里,陆真对简子颐和reno礼貌地点个头:“简总,你们聊,我先过去那边等芳菲她们。” 简子颐不在意地点点头,和reno也边聊边往餐桌那边走过去。 陆真看着简子颐和reno离开,两个人边走边用法语快速地低声交谈,这个时候,忽然henrik的声音从他的身后传来:“hi,rex,gaspard!” 那两个人回头的同时,henrik已经走到陆真的身边,henrik轻轻拍拍他的肩膀:“嘿,jay,帮我把葡萄送过去,ok?”说完,将肩上背的大背篓放下来:“thank you.”说完,不等陆真回答,已经越过他,快步跟上简子颐他们。 简子颐和reno等henrik追上来,三个人边走边聊,很快就离开。 陆真目不转睛看着他们三个人,直到背影消失,他低垂眼睛,看看放在自己脚边的筐子,面无表情地拎起来,扛在肩膀上,走向巨大的葡萄槽,将一筐葡萄一粒不剩地全部倒进去。 “faya的男朋友是个野心勃勃的家伙。”henrik提醒简子颐。 三个男人慢慢走到离开人群一些的地方,在一棵古老的橡树下,不远不近地看着劳作的人们。 “男人有野心未必是坏事。”简子颐漫不经心道。 henrik挑挑眉:“如果没记错,你一直相当疼爱faya。” 简子颐淡淡道:“我再疼她,也不可能替她过日子。她总得学着自己长大。”从见到陆真第一面起,他就知道,陆真温和谦逊的外表下有一颗不安分的心。她如果想得到陆真,就得自己想办法去降服或者驾驭陆真,否则,她就只能被陆真降服,或者利用之后丢弃。这对于芳菲而言,未必是件坏事,是个历练和成长的机会。 “不怕这丫头吃亏?” “早吃亏比晚吃亏强。”简子颐显然不打算多谈这个话题,他看着工人陆续从葡萄园满载回来,气氛越来越热闹,而葡萄槽里的葡萄越来越满,问reno: “今年似乎收成不错。” “非常好。”reno笑笑,反问简子颐:“我以为你至少会先到自己的酒庄看看再过来。” 简子颐闲适地靠在橡树上,从容道:“等箴箴安顿好,我再过去。”酒庄有经验丰富的酿酒师和工人,还有专业的管家,他从不担心。 henrik看他一眼:“你和箴箴在一起了?” 简子颐点点头。 henrik挑挑淡色的眉头“我用对她特别对待吗?” 简子颐淡淡道:“你知道,我一向公私分明。”他看着厨房关闭的木门,那两个女孩子进去已经有一会儿时间,却一直还没有出来。 那倒是。因为工作的缘故,henrik接触过许多不同国家、不同民族的人,大多数中国人聪明、勤劳、非常能吃苦,但是,不太有原则,据中国人说,这叫做变通,可能真的是文化差异,他其实不太能够理解,但也有例外,比如简子颐,他是非常有原则的人,言出必行。 “那是个好苗子。”henrik想到录入到公司服务器档案里,何箴箴读书时期的作品。 简子颐点点头,赞同中带着点淡淡的遗憾:“但是性格上没什么上进心。”何箴箴太随心所欲,对成功的渴望似乎十分薄弱。 henrik摇摇头:“我觉得让她跟着做结构,可能会很辛苦。”古堡修复的特殊性给建筑设计师发挥的余地不大,这活,主要是结构设计师的。他回想何箴箴曾经的作品,天马行空、洒脱恣意,他承认,非常棒,只是作为一个结构师,他想,碰到这样的建筑师,他会很头痛,那些作品对结构师的创造力是非常大的挑衅。 “芳菲呢?” “faya么?她其实对结构很敏感。这个星期,她和她的男朋友一起跟着我做。虽然jay是正经的结构师,但我觉得faya在结构设计方面的能力并不亚于她的男朋友,她从建筑设计师角度提出的一些美化意见也非常有新意。”henrik笑着拍拍简子颐的肩膀:“你妹妹是块璞玉,只是还太年轻,定力有些不足。”他见过芳菲的设计旧稿,恢弘大气,最重要的是,不知道她是有意还是无意,她能用非常规整的方式,做出富有新意的设计,芳菲的建筑设计方式是结构师非常喜欢的风格,不需要绞尽脑汁去思考如何去支撑那些匪夷所思的造型。 他想了想,下结论:“这两个姑娘,应该让你和frank很有危机感吧?” 简子颐笑笑:“这得让梁商路自己回答你。” “你呢?” “我?”简子颐淡笑:“我基本上已经半退隐了。”因为手伤的缘故,加上继承家族事业的缘故,他如今越来越少接case,他终究有一天是要彻底脱离设计这行的。 “你不做这行,实在可惜。” “没什么可惜的。”简子颐弹开衣角上落下的小虫子,淡淡道:“芳菲和箴箴,随便谁,将来都可以顶起j.l.c的门面。”而他,很期待看到这两个人成长起来的那一天。 henrik挑挑眉:“那么有信心?” 简子颐笑笑,看着从厨房门前后脚出来的两个女孩子,后面的那个女孩子,穿着很合身的红色单肩贴身针织衫和一条非常普通的牛仔热裤,勾勒出玲珑有致的火辣身材,特别是一双修长的*,白暂如玉,在阳光下仿佛泛起淡淡的光芒,他微微眯眯眼睛,目光变得很深。 reno短促地吹了声口哨:“美人儿!”这个评价最朴实,却似乎只有这个评价,最适合何箴箴。 henrik也不禁瞪大了眼,他知道何箴箴长得很漂亮,事务所电子档案里,他见过何箴箴的照片,只是,第一次见到真人,何箴箴惊人的美丽还是让他忍不住吃了一惊。 他不动声色看了一眼旁边不发一语的简子颐,意外也不意外地在他眼底看到一抹锐利的光芒。 即使只是美丽一项,何箴箴也值得男人趋之若鹜。 何箴箴和简芳菲四处张望了片刻,很快在老橡树下看到简子颐和reno,还有另外一个看起来大约三十来岁、金发碧眼的男子,简芳菲对何箴箴说道:“那就是henrik,j.l.c三个合伙人中除了我哥和商路哥之外的那一个。他是在欧洲小有名气的结构师。这次,我们就是给他做助手。”她说完,对着树底下的三个人挥挥手,又指指葡萄槽,很快就看到简子颐对着她们点点头。 她跟何箴箴道:“箴箴,走吧,我们过去,仪式马上就要开始了。” 距离太远,何箴箴不太看得清简子颐的表情,她迟疑了一下,对简子颐比了个走路的手势,跟着简芳菲离开。 第64章 葡萄槽里面已经装满了新鲜饱满的葡萄,reno用法语简单地说了几句之后,所有未婚的女孩子脱掉鞋子,用清水冲干净脚,纷纷跳进葡萄槽里,未婚的少女在葡萄槽里兴奋地把葡萄踩得汁水飞溅,男人和女人们围在葡萄槽周围,一边唱歌一边鼓掌,还有一些人拿着手风琴、小提琴和何箴箴叫不上名字的乐器伴奏,酒庄里一片欢乐,所有人都诚心颂扬大地带来的丰收。 热闹的庆祝活动中,何箴箴稀里糊涂地被选为最美少女,庄园的人们给她戴上用葡萄枝和仙客来编制的花冠,围着她载歌载舞,还给她灌了不少葡萄酒。 何箴箴喝趴下之前,简子颐总算伸出了援手,趁着大家渐渐转移焦点到一个法国少女嘹亮的歌声的时候,简子颐拉着何箴箴躲到大橡树下,他递给何箴箴一只装了淡褐色液体的玻璃杯,何箴箴摆摆手:“拜托,再喝我就要吐了。”虽然葡萄酒很美味,但如果喝多了就不叫享受,而是叫灌猫尿了。 简子颐将一根翘起来挡住何箴箴视线的葡萄枝挽回花冠里,淡笑:“这个不是酒,是醒酒用的。” 何箴箴听了,想都不想接过来喝了一大口,然后不客气地吐了出来:“这是什么东西啊?!好难喝……”何箴箴苦着脸,满嘴说不清楚的味道,让她简直要把胆汁都吐出来。 简子颐仿佛早就知道会是这样,已经早早离得远远的,等她吐掉口中的醒酒汤,他慢吞吞将一块干净的素色手帕递给她:“醒酒汤就是这样的味道。” 何箴箴的五官全都皱到一起,怀疑地看简子颐一眼,简子颐耸耸肩,做个很诚实的表情。 何箴箴咽咽口水,闭上眼睛,把心一横,将那杯恶心的饮料喝得一干二净。 简子颐立刻递上一杯白开水给她漱口。 何箴箴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她苦笑道:“早知道这么难喝,我宁可去睡大头觉,反正最后酒都会醒。” “那可能不行。”简子颐看她一眼,慢吞吞道:“他们没人和你说吗?庆祝日当天选出的少女,晚上的舞会上要和酒庄的主任一起为庆祝舞会开舞。” 何箴箴老老实实道:“是有个老太太跟我说了一串话,不过我没听懂。”她又不懂法语。 简子颐笑:“那你还点头?” 何箴箴漫不经心道:“人家看起来挺高兴的,我总不好扫兴。再说了,光天化日的,还能害我不成。” 简子颐哭笑不得:“你这稀里马虎的性格怎么活到现在的?” 何箴箴耸耸肩:“高高兴兴活到现在的呗。”这日子,高兴也一天,生气也一天,怎么过不是过啊。 简子颐摇摇头,带着她往城堡的房间里走:“我带你到你的房间去。”来了之后,reno已经让佣人先把她的行礼放进房间了。 简子颐带着何箴箴来到二楼一间朝着南向,有露台的房间。房子里的陈设很简单,每一件家具都仿佛带着时光的痕迹。 何箴箴推开落地窗走到露台上,撑着露台罗马立柱式的围栏眺望,眼前是一望无垠的葡萄园,山坡上如茵的草地上有三五成群的野花、悠闲吃草的牛羊和稀落的橡树,童话故事里一样可爱的农舍散落其间,远处是绵延的高地。 何箴箴迎着风深深地呼吸,仿佛可以嗅到风里传来的山野香气。 简子颐拍拍她的肩:“去清理一下自己,我帮你拿点东西过来垫垫肚子,晚上舞会之前不会再特别安排晚餐了。” 何箴箴低头看看自己的身上,她的头上、脸上、手臂和腿上,还有白衬衫和热裤都溅满了葡萄汁,她不好意思地笑笑,和简子颐比个抱歉的手势,等简子颐离开,她拿出换洗的衣物进浴室痛快地洗个澡。 等她从浴室出来,擦头发的时候,门铃响了。 她打开门,看到之前带他们进来的女佣端着餐盘走进来,身后跟着简子颐。 女佣将餐盘里的红茶、可颂面包、卡马龙、切片法棍和橄榄油放在露台的餐桌上后就退出房间。 何箴箴好奇地看着简子颐放在床上的一只绑着缎带的大盒子:“简子颐,你送我礼物啊?”她傻笑:“因为我当了酒庄最美少女?”她搞笑地眨眨眼睛。 简子颐笑笑:“是。” “真的假的?”何箴箴瞪大眼睛。 简子颐坐在餐桌旁的椅子里:“我想,你大概没有准备晚会要穿的礼服和鞋子。” 何箴箴眨眨眼睛:“我以为你会为我准备好。” 简子颐挑挑眉。 何箴箴慢吞吞道:“言情小说里,土豪追女朋友的时候都这么做。”说完,她特地看了一眼那只包装精致素雅的盒子。 简子颐的回答是一个热烈而悠长的法式热吻。 等何箴箴在他的怀里气喘吁吁,他拍拍她的头:“灰姑娘去试试衣服合身不合身。” 何箴箴红着脸道:“我以为,你早就趁着每次揩我油的时候摸清我的身材尺寸了。” 简子颐托着右手的手臂,下意识地摩挲着,漫不经心地看她一眼:“你这个建议不错,我们不妨找个时间试试。” 何箴箴装作没听到,从行李箱里一阵翻找,找出一只小瓶子递给简子颐:“给你。” 简子颐挑挑眉。 何箴箴说道:“送咱们上飞机之前,小陈秘书交给我,让我带着的,说你如果总是揉手臂,就把这个拿给你。”从昨天开始,她就发现,他有意无意地总会揉右手腕。她提醒道:“记得每天晚上用这个热敷至少三十分钟。” 简子颐笑笑接过来,随手揣在裤子的口袋里,示意她:“不打开看看。” 何箴箴打开盒子,从里面拿出一件单肩小礼服,淡淡的蓝色,像博若莱透明一样的天空,还有一双同色的鱼嘴高跟鞋。 何箴箴好奇地摸摸衣服的料子,毫不吝啬地赞美道:“真漂亮。” 简子颐笑道:“喜欢的话,吃过东西,你试试看,如果哪里不合适,还来得及处理。” 何箴箴喝了一杯红茶,用法棍蘸着橄榄油吃了两片之后,就拿着小礼服到浴室去换衣服。 很快,何箴箴踩着高跟鞋小心翼翼从里面出来,她站到简子颐面前,有点害羞地看他一眼:“简子颐,好看不好看?” 简子颐上下打量她一下,说道:“惊为天人。” 何箴箴脸红得更好看了,她当然知道自己长得漂亮,但……听到自己喜欢的人夸自己漂亮,感觉就是好。 她想起以前和陆真交往的时候,好像陆真从来没夸过她……何箴箴酸酸地想,其实她还是很喜欢听到赞美的。可惜,陆真唯一一次说她漂亮,是跟她说,虽然你很漂亮,但我更喜欢芳菲那种温温柔柔的样子。 颈子上微微的凉意让何箴箴回过神,她低头看到胸前有一只金灿灿的小牛,很小巧却做得很精致,憨厚的表情栩栩如生,用一条细致的细金链子戴在她的脖子上。 简子颐温热的手指不经意拂过她的锁骨,引起何箴箴身体一阵微微的战栗,她脸上好不容易推下去的热度又爬了上来,她摸摸那只小牛:“我不属牛。” “你不是金牛座吗?”他听梁商路无意中说起过一次,就记住了。 何箴箴“喔”了一声。 “如果你想在脖子上戴一只猪,我再帮你订做一只就是。”简子颐说。 “……还是带牛吧……” “你自己戴吧。”简子颐试了几次,但是项链的环扣太小,他的右手如今已经不太能够做这种细致的动作。 何箴箴把项链的环扣扣上,转过身来,看到简子颐正慢慢揉着手腕,那只右手,不知道是不是刚才神经太过紧绷的缘故,手指在微微地发抖。 她很自然地拉起他的手,在他没有力气的手指上慢慢地按揉,她小声问:“真的好不了了吗?” 简子颐低头看着何箴箴认真地在自己手指上打圈按揉的样子,她个子高挑,原本站在自己面前,刚好到肩膀的位置,如今,因为穿了高跟鞋,她差不多到了他鼻端的高度,让他更加清楚地看到她娇嫩如桃花一样动人的唇瓣,简子颐心不在焉地答道:“大概吧,目前的医疗水平对已经彻底损坏的神经没有什么有效的修复技术。” 何箴箴叹口气:“好可惜。” 简子颐看着何箴箴毫不掩饰的遗憾,心里忽然有一种奇妙的感觉。 自从他的手受伤,确定神经受损无法修复之后,几乎所有人都不敢在他面前流露出惋惜或者遗憾的表情,甚至不敢多谈他的手,一度更是连建筑设计这件事都不敢在他面前提起,而家中老人也开始不动声色地以年龄渐大、精力不足等理由,陆续将更多家族企业的事情交给他来处理,并慢慢放给他更多权利,虽然老人没有说,但他不傻,多少知道老人的意思。原本,虽然他最终还是会回归家族企业,但未必需要这么早,老人大约还是怕他为了手伤的事情耿耿于怀。其实,他们实在多虑了。 手上神经受伤,他虽然遗憾,却远不止于会因此颓废、自暴自弃,他的心态应该还算调整得不错。他想着,时间久了,大概大家也就明白了。只是,随着时间的过去,大家对他的手,却一直都抱着回避的态度,甚至有些当他是个玻璃人一样,这多少让他有些不自在。 他很久很久没有看到过这么坦率地在他面前流露出的遗憾表情了。 他看着何箴箴的表情,她的表情显得很惋惜,可是,却令他有一种受到尊重的感觉,大约因为她不会用那种看残疾人一样的同情目光来看他吧。 他忽然伸出手,用力拥抱何箴箴:“箴箴,你是一个好姑娘。”他发自肺腑地低语。他想,他大约知道,芳菲为什么会妒忌并且不安了。箴箴是一个很容易让人心动,并且很难忘掉的女孩子。 何箴箴在他怀里,瓮声瓮气地慢吞吞道:“我也这么觉得……” 简子颐忍不住勾起唇角,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这就是何箴箴。 两人正说话,忽然门铃响了。 何箴箴好奇地看着大门:“谁呀?”她走过去打开门。 简芳菲提着一只袋子站在门口,看到一身淡蓝色小礼服的何箴箴,脸色极为快速地微微一变,立刻恢复如常。 她对着何箴箴笑笑,还没开口,就听房间里,一个微微清冷的嗓音淡淡道:“箴箴,是谁?” 简芳菲唇边的微笑凝结,那个声音她知道,是哥哥简子颐。 第65章 “是芳菲。”何箴箴答应一声,将简芳菲让进房间里:“找我有事儿?” 简芳菲拎着袋子慢慢走进屋,柔声道:“我本来想,你可能没有准备晚上出席舞会的礼服,我想着虽然我比你个子矮,但如果中短款你也应该能穿,所以特地挑了两套过来,想让你自己选。”她若有所指地看了简子颐一眼,不好意思地笑笑:“看来,是我多事了。” 何箴箴笑笑,没说话。 简子颐站起来,对简芳菲说:“我正要去找你,你现在过来正好替我省事了。”他指指何箴箴:“替她画个适合的淡妆。” 何箴箴奇怪地看着他:“为什么让她给我化妆?” 简子颐用“那还用问”的表情看着她,无奈地问:“那你会化妆?” “……我媚眼……”如丝,天生丽质,不用雕琢。 “你媚眼如丝,天生丽质,不用雕琢。”简子颐慢条斯理替她说完后面的话,然后耐心地解释道:“但在舞会这种场合,化妆是礼貌,也是为了不让你的肤色在灯光下看起来像个女鬼。” 何箴箴震惊地看着他:“你……” “商路有次听到你打电话。” “……”何箴箴心里被一万头草泥马来回践踏着碾过,这也是个boss,惹不起啊…… 还是装作没听到好了。 她好奇地问简子颐:“那你怎么知道我不会化妆的?” “你prairie和l\''itane都分不清楚。”简子颐好笑地点点她的额头,弯起的唇角带着一抹无奈。 何箴箴涨红了脸:“我没看清楚而已。”在瑞典,逛北欧百货的时候,她想给徐眉带点礼物,但真站在门店里了,她才发现,她只记得徐眉喜欢用的护肤品是蓝色的瓶子,而这两个牌子的护肤品居然全都有蓝色的瓶子,开头也都是个l打头。 何箴箴还没说话,就听到简芳菲捂着嘴不客气地笑出声,她调皮地推推简子颐,对何箴箴笑道:“箴箴,你别理我哥,他就是这么爱泼冷水。其实,他心里不定怎么喜欢你呢。要不然也不会特地请reno制作这么漂亮的首饰送给你,讨你欢心。” 说着,她挤挤简子颐,用一种说不出是羡慕还是妒忌的口气,似真似假的说道:“前两天我在reno的工作室看到这套小金牛的首饰,喜欢得不得了,但他就是不肯出让,一问才知道是你请他做的,我想,既然这样,那我请他照这样子再做一套一模一样的总可以了吧?谁知道reno那个死心眼的家伙,非说这是你要求的独家定制,坚决不肯做第二套出来。原来是送给箴箴的。”她撅撅嘴,拉住简子颐的手臂:“哥,你偏心哦。” 简子颐淡淡看她一眼:“你和reno那么熟,要是喜欢,请他再帮你设计一套就是。” 简芳菲的脸色微不可见地顿了一下,她撇撇嘴,似真似假地掐他的手臂一下:“切!见色忘妹。” 简子颐笑笑,将手里那对金牛耳钉放到何箴箴手里:“你们准备一下吧,我估计舞会很快就要开始了。” “小菲?”简子颐忽然开口叫简芳菲,他挑起眉,深深地看着妹妹。 简芳菲一脸笑盈盈的,举举手里的提袋,娇嗔道:“还用你说?我总比你认识箴箴久吧!还不知道她那点毛病?化妆的东西我都带来了。不过……”她抿嘴笑着指指何箴箴:“你是想看见一个艳光四射、人人关注的大美人,还是想箴箴丢到人堆里找不出来才安全,嗯?大哥?”她狡猾地眨眨眼睛。 简子颐宠爱地揉乱简芳菲的头发,惹来简芳菲的低呼。 “小丫头!”简子颐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对两人摆摆手,礼貌地退出何箴箴的房间。 等简子颐离开,简芳菲对何箴箴露出亲切甜美的笑容,她放下手中的提袋,笑靥如花:“箴箴,我来帮你化妆。” 何箴箴客气地道了声谢,按照简芳菲的要求,换下小礼服,进到浴室重新洗干净脸,再出来重新穿好小礼服,坐在小梳妆台前。 “闭上眼睛,别动、别说话。”简芳菲取出彩妆盒子,用小夹子将何箴箴额头和鬓边的碎发夹起来,用化妆棉替她擦伤化妆水和精华液、乳液:“箴箴,你皮肤真好。” 何箴箴笑笑,没说话。 简芳菲挑了一罐粉底液,开始替箴箴打底,她用妆扑在何箴箴脸上涂匀粉底,何箴箴的肤质极好,大约因为极少化妆的缘故,很好上妆。简芳菲看着箴箴细致无暇得几乎看不到毛孔的肌肤、密扇一样翘长的睫毛、高挺的鼻梁和弧度优美的下巴,简芳菲眼底闪过一抹黯然,她轻声说:“箴箴,你长得真漂亮。” 何箴箴闭着眼睛,半晌,似乎犹豫了一下,简洁地回了一句:“你也很漂亮。” 简芳菲的手顿了一下,她轻声道:“不是的,箴箴,你不懂……”她严苛地审视着何箴箴的脸,却最后只需要用妆扑在几个刚刚没有扑匀的地方轻轻扫一扫,把凝汇的粉底液晕开,就已经替何箴箴打好底妆,不用bb霜、不用遮瑕膏、不用反复增减粉底液,更不需要反复地一遍又一遍上底妆,只为遮住瑕疵,她只要像涂乳液一样替她涂上一层而已,而其他的女孩子,甚至包括她自己,每一次上妆的时候,只是打底就需要很长时间的功夫。何箴箴的脸就像她的人一样,没有瑕疵。 简芳菲打开眼影的盒子,各种颜色的眼影里,也许对别的人而言,需要挑选的是符合自己的颜色,而对于何箴箴而言,也许,她闭着眼睛随便沾上一种颜色替她涂在眼皮上,都只会给何箴箴美艳的容颜锦上添花。 简芳菲觉得自己的手有点发抖,她默默地深吸口气,大胆地选择烟灰等颜色,为了和大哥简子颐的气质相配,她准备为何箴箴上素淡的小烟熏。 何箴箴一直沉默着,闭着眼睛,安安静静地,连呼吸的频率都不曾改变。 简芳菲拿着配好颜色的眼影刷,迟疑了一下,开始在何箴箴的眼皮轻扫,不时补充眼影粉,调色、涂抹、晕染、突出重点……很快,她就提何箴箴的一只眼睛画好眼妆,虽然何箴箴闭着眼睛,但对化妆十分熟悉的简芳菲,即使不用何箴箴睁开眼睛,也可以想象得出,经过装饰之后的这双眼睛会是多么风情万种、魅惑人心,特别是何箴箴的眼神里,永远都有一种在浑然天成的妩媚里不经意流露的娇憨……简芳菲微不可见地捏一捏眼影刷的握柄,强迫自己收敛心神,重新蘸色,替何箴箴绘另外一只眼睛。 她是陆真的前女朋友,陆真口口声声爱自己,心里却永远都念着她;失去了陆真,她以为箴箴会失魂落魄,毕竟,整整三年,箴箴对陆真那么死心塌地,面对着那么多的追求者,从不曾动心,她以为,失去陆真的箴箴,就算不颓丧、心碎,至少,她总会伤心憔悴,可是,她转过头和自己的哥哥谈起恋爱。 简芳菲想起简子颐弹何箴箴额头时候的眼神,她觉得眼前忽然一阵金晃,她停下手中的眼影刷,用力眨一下眼睛,看清楚那闪现的金灿是何箴箴颈上小金牛的光芒。简子颐是她的哥哥,她知道的,哥哥素来自律,他的身份、才华、事业的成功让他身边从不缺乏女人,但,她从没见过简子颐看何箴箴时候的那种眼神。 简芳菲忽然觉得自己的手抖得握不住眼影刷,她停下来,努力平静了好一会儿,才觉得她的手终于稳定下来,她看着自始至终闭着眼睛一动不动的何箴箴,心里忽然涌出一股无法形容、找不到理由的怒火。 “箴箴!”她忽然提高声音喊何箴箴的名字:“你为什么不说话?!” 何箴箴仿佛吓了一跳,忙睁开眼睛,莫名其妙地看着简芳菲忽然仿佛染上怒气而显得格外明亮的眸子,她疑惑地看着她,老老实实道:“不是你让我别讲话?”而且不能睁眼、不能动。 “……”简芳菲觉得好像涌上头顶沸腾的热血被一盆冷水兜头浇到底。 她怔了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她就这样举着眼影刷,怔怔看着何箴箴,因为另外一只眼睛还没有画完,何箴箴的脸上看起来有点滑稽,但就算是这样,她的脸竟然依旧一点都不丑,不仅不丑,配合何箴箴老实而疑惑的表情,甚至看起来还很可爱…… 简芳菲忽然用力闭上眼睛,好一会儿,她用一种阴郁的,仿佛无奈、仿佛悲哀,又仿佛痛恨的语气,缓缓地一个字一个字道:“何箴箴,你知道吗?你的漂亮,简直无可取代。而我,”她睁开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何箴箴,冷冷道:“最恨你这种永远高人一等的和气眼神!” “……”何箴箴傻眼地看着简芳菲,说不出话来。 何箴箴这种眼神偏偏又更加激怒了简芳菲,她的眼神和语气更加冰冷、低沉,她冷漠地指指镜子里何箴箴的样子,冷漠道:“你看,又是这种样子,一副目下无尘却偏偏要装作无欲无求的样子。”仿佛因为她所站的位置太高,别人不论怎样都无法超越,已经根本不需要和任何人计较,所以可以用一种怜悯和俯视的态度来面对对方的清高,甚至连轻视都已经没有必要一样。 “……,……,……” 简芳菲挑衅地看着她,往日柔弱的模样破坏殆尽。 何箴箴迟疑了一下,烦恼地挠挠头,把妆台上简子颐刚刚倒给她的一杯水朝简芳菲的方向推了推:“啊……喝水。” 第66章 简芳菲的脸上有一瞬间的扭曲,立刻又恢复成冷漠的样子:“何箴箴,这一套对男人也许管用,但对我不管用。” 何箴箴叹口气,还是得摊牌了么……好歹也算同学一场,何必呢…… 她把水杯放回桌子上,静静地看着简芳菲:“芳菲,大学四年,我很感激你对我的照顾,我真的一直当你是我的好朋友。” 简芳菲冷笑:“我从没当你是好朋友。” “……我后来知道了。”何箴箴摸摸鼻子,坦率道:“芳菲,大赛的事情,你放心,我永远都不会说出去。” 简芳菲冷笑:“装什么白莲花,还不是因为我哥给了你钱!” “……因为我没证据。”何箴箴老老实实道。 简芳菲气得脸色雪白。 何箴箴叹口气:“而且,当做是报答你这四年对我的照顾吧。”不论如何,大学四年里,简芳菲确实帮助她很多,失去这个朋友,她也很遗憾,但……强扭的瓜不甜。 简芳菲冷笑:“看来我还得谢谢你。” 何箴箴诚实道:“不用谢,就当做我们两清了吧。” 简芳菲轻蔑地俯视坐在椅子上的何箴箴,她弯起唇角,嘲弄道:“箴箴,现在就我们两个人而已,你装大度,我哥和陆真也看不到。” 何箴箴实话实说道;“我没装大度,你哥给了我很多钱,我不吃亏。”吃亏的是你家,那些钱虽然是你哥给的,但也是你们简家的钱。 简芳菲的脸涨得通红,她挑衅地瞪着何箴箴:“有本事你跟我哥和陆真也这么说!” 何箴箴摇摇头实话实说:“我跟简子颐也这么说过呀,至于陆真,我没有义务要和他说。” 简芳菲嗤笑:“何必说得这么冠冕堂皇,何箴箴,你也有怕的时候?”她嘲讽地看着何箴箴:“这样生活不累吗,何箴箴?”永远装得像个圣母。 何箴箴静静地看着简芳菲:“芳菲,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简芳菲仿佛终于捉到猎物一样的表情,既有点得意,又有点轻蔑地瞥她一眼:“你敢跟陆真说,你收了我哥的钱吗?” “……”这个问题她刚刚回答过了。 “你敢吗?”简芳菲穷追不舍。 何箴箴淡淡地看着简芳菲,她以前从来不知道,简芳菲竟然有如此纠缠计较的时候。 她淡淡地答道:“那是我的事,和他无关,我没必要和他说。” 简芳菲闻言,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仿佛终于握到了一只把柄,她轻笑道:“何箴箴,你是真傻还是假傻,你的图纸,你真的以为是我一个人拿走的?”陆真才是真正动手的人。 何箴箴淡淡地看着简芳菲,平静道:“我知道。” 简芳菲一怔,立刻脱口道:“那你知不知道他是为了我才拿的?” “我知道。”劝她不要进j.l.c的时候,他跟她说过,就算不说,她也知道。因为她那个时候新换的电脑,是陆真帮忙装的系统,电脑密码也是陆真设的,所以,只有他才有机会拿到整图。何箴箴迟疑了一下,本想说一句不太赞同陆真这样的作法,但看了看简芳菲的脸色,她决定把话藏回肚子里,因为实在没必要…… 遗憾的是,简芳菲显然依旧不打算放过她,她用胜利者一样的姿态看了何箴箴一眼:“何箴箴,陆真喜欢的是我。” “……”何箴箴恍然大悟,她忍不住皱了皱眉。之前,她一直想不明白,简芳菲的能力不比她差,为什么非要拿她的设计图参赛,现在,她终于知道了……只是,何箴箴忍不住想,就因为妒忌或者因为一个男人就做出这种事,值得吗…… 简芳菲看着何箴箴皱了下眉的样子,更加挑高眉头,居高临下道:“你没什么话要说吗?” 何箴箴反问道:“你想要我说什么?” 简芳菲冷笑:“何箴箴,别装了,难道你对我和陆真的事没想法?” “你希望我有什么想法?” “你有什么想法,还要我来决定吗?”简芳菲尖声反问,对何箴箴平静的态度无法忍受。 何箴箴看着简芳菲,摇摇头,坦白道:“我不喜欢被人欺骗,如果你们相爱,可以跟我直说。” 简芳菲冷笑:“何箴箴,又装大度圣母吗?陆真不在,我哥也不在。” 何箴箴摇摇头,对这种翻来覆去的对话感到无奈,也终于有些不耐烦:“他们在不在,我都是这个态度,这个话。” 简芳菲对何箴箴这种仿佛忍耐她的无理取闹一样的态度,简直觉得一把火憋在胸口在燃烧,她冷冷道;“何箴箴,你知不知道,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种装模作样?搞得你好像多宽厚、多豁达。最招人烦了。” 何箴箴摇摇头:“如果你很讨厌我,你不要和我交往就是了。”她看着简芳菲,目光很淡很淡:“芳菲,我用什么样子来生活是我的事,你不喜欢可以躲开我,但你没资格对我的生活指手画脚。至于你的各种不论妒忌还是不愉快的情绪,你不觉得那是你的事吗?” “凭什么我要躲开你?!”简芳菲尖锐地道,她轻蔑地上下打量何箴箴:“我哪点比不上你?” 何箴箴静静道:“你哪点比不上我,关我屁事?” 简芳菲像被雷重重击到一般错愕地看着何箴箴,仿佛第一天认识何箴箴,又仿佛无限恐惧地看着何箴箴,她仿佛有种被人扒光了在光天化日之下裸奔的羞耻,让她倍感羞辱却求助无门,她呆呆看着何箴箴,一瞬间,几乎不能直视何箴箴美艳迫人的脸,简芳菲觉得一阵虚脱般的天旋地转,娇弱的身子摇摇欲坠。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的眼中充盈了满满的泪水,她强忍着,任凭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就是不肯让它们掉下来,她用尽全身力气端起高傲的姿态:“何箴箴,你没什么了不起。” 说完,她转过身,昂着头离开,她是简芳菲,简家的掌上明珠。 “芳菲。”在简芳菲的手扶在门扶手上的时候,她的身后传来何箴箴淡淡的声音。 简芳菲冷冷地转身看着她。 何箴箴摇摇头,指指自己的脸:“芳菲,你是不是应该替我把剩下的妆画完比较好?我想,你哥应该不会高兴看到我顶着阴阳脸出去。” 第67章 简芳菲气得浑身发抖。她重重地走回来,发泄一样把各种化妆的工具弄得叮当响。 何箴箴静静地看着她,迟疑了一下,想到简芳菲到底是简子颐的妹妹,她本想劝她几句,刚要开口,就听简芳菲冷冷道:“把你的嘴唇打开,你咬着我怎么给你化妆?!” 她看着何箴箴樱唇诱人一样淡淡的粉色,尖锐地讽刺道:“勾引陆真和我哥不够,你还想勾引谁?reno?henrik?” 何箴箴眨眨眼睛,忽然心里冒出一股恶作剧的冲动,她摸摸下巴,慢吞吞道:“reon好像是挺帅的,不过我更喜欢中国人,也许是梁商路也不一定。” 简芳菲狠狠地盯着她。 何箴箴和和气气地对她道:“芳菲,你对我客气点比较好哦,我可是你哥的女朋友。” 简芳菲挑衅地看着她:“何箴箴,如果我哭着从你房里跑出去,你觉得我哥是相信你还是相信我?” 何箴箴诚实地回答道:“我觉得他会信我。毕竟,你的记录没我好。” 简芳菲用你太天真的表情看着她:“那又怎么样?他到底是我哥。”她有趣地笑笑:“何箴箴你别太得意,你大概不知道,我哥对我严厉,但他其实很护短。我相信,在他心里,一个刚交的女朋友绝对比不上作为亲人的妹妹。” 她忽然表情一冷,阴沉地盯着何箴箴:“你不怕得罪我吗?如果我始终跟你过不去,你看我哥是要你还是要我?” 何箴箴眨眨眼:“可我不一定非要跟他在一起呀。” 简芳菲嗤笑:“以我哥的条件,你会舍得放弃?” 何箴箴困惑地看着简芳菲,不明白她从哪里得出这样的结论,只是,看着简芳菲的态度和语气……虽然她脾气还不错,但她也还是有自尊的!士可辱,但……不可一辱再辱啊! 何箴箴慎重地沉思了一下,慢吞吞道:“舍得。我觉得就算简子颐不要我了,如果我想的话,即使只是以我的相貌,其实傍个大款也不太难是吧。” 看着简芳菲青白交错的脸色,何箴箴叹口气,她指指自己的脸:“芳菲,你要不要速战速决?” 简芳菲铁青着脸色不发一语开始迅速地给何箴箴化妆,很快,她替何箴箴化好妆,用大号刷子替何箴箴把腮红最后刷匀称,将化妆刷“啪”地丢在化妆台上,什么都没拿,扭头就走。 何箴箴叹口气,将小金牛耳钉带上,拿出梳子,随便在头发上梳了记下,幸好她的头发很短,随便抓两下就好。 抬头看看时间,已经差不多到了酒会举行的时间。 何箴箴站起来,迟疑了一下,把化妆台上散落的化妆品收拾整齐,放回简芳菲来时提的袋子里,连同简芳菲带来的小礼服袋子拎在手上,她准备去参加酒会的时候,在路上先找个酒庄的服务人员,请人家帮忙把东西送去给简芳菲。她想……简芳菲应该不会乐意看到自己亲自送过去的…… 她走到门口,刚要出门的时候,门铃响了。 她奇怪地打开门,看到简子颐站在门外,这是她第一次见到简子颐穿很正式的西服,黑西服、白衬衫、黑领结,将他清冷高贵的优雅气质一下子烘托得更加明显,何箴箴想起忘了从那本书里看到作者描写男主角的两句词,风神俊秀、玉树临风。她笑笑,毫不掩饰眼中惊艳的目光:“简子颐,你来啦。” 简子颐也在看她,何箴箴本就长得明艳动人,芳菲化妆的技巧相当好,淡淡的妆容,看上去仿佛没有上妆一样,却让何箴箴的美丽变得更加耀眼。他浅笑着对何箴箴伸出手,等何箴箴将手放在他的手心,他很自然地将她带进怀里:“你真漂亮。”他诚意十足地赞美。 何箴箴眉眼弯弯地浅笑:“你也很漂亮。”简家兄妹的相貌并不是特别的相像,严格说,他比简芳菲的相貌其实更加精致,不知道是不是一个像爸爸多些、一个像妈妈多些。 简子颐闻言却皱了皱眉头:“漂亮?” 何箴箴眨眨眼:“怎么了?” 简子颐摇摇头:“漂亮可不是夸男人的。” 何箴箴耸耸肩,满不在乎地说:“那我夸你英俊好了。” 简子颐笑笑,在她唇上轻轻啄了一下,立刻离开,看着她唇上亮亮的唇彩忍不住皱了皱眉。 何箴箴得意地笑笑:“谁让你总偷袭,这下吃到苦头了吧!” 简子颐摇摇头,不知道从哪里就拿出一只亮闪闪的东西,替她夹在软软蓬蓬的短发上。 何箴箴好奇地摸了摸,回到化妆台的镜子前,默默地囧了。 居然还是一只小牛犊…… 简子颐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他笑笑:“不是很好看?”reno用黄金和蓝宝石制作的小牛发夹让何箴箴风情万种的艳光里平添一股可爱的、少女的娇憨,恰恰符合了何箴箴本身独特的气质。 何箴箴囧囧地看他一眼,没说话。反正是你花钱,不是我花钱…… 简子颐又替她对着镜子调整了一下小牛发饰的角度,看着镜子里何箴箴的样子,满意地点点头,牵着她的手道:“我们走吧。” 何箴箴点点头,跟着他出了房间。 简子颐带着她穿过石砌的走廊,盛夏的傍晚,藤萝盘绕在走廊顶上雕花的横梁上,从两侧垂落枝桠与花朵,在晚风里混着不知名野花的香气,散发着令人迷醉的清香。身旁的少女肌肤如雪,眼如星辰,穿着淡蓝的小礼服,像欧洲中世纪传说故事里的单纯的小妖精。 看到何箴箴手里提着的手提袋,简子颐挑挑眉:“芳菲的?” “嗯,她落在我房里的。”何箴箴含糊地应了一句。 简子颐看她一眼,漫不经心道:“你们俩摊牌了?” 何箴箴脚下一崴,脚步一个踉跄,朝前面的地板扑过去! 幸亏简子颐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拦腰抱住。 等何箴箴站稳了,他皱眉看着何箴箴穿着高跟鞋的右脚:“伤着没有?” “……”boss,不带你这样的! 她撇撇嘴:“幸好我身手矫健。”才没有跌个嘴啃泥。 看何箴箴的表情,简子颐就知道,她应该没事。 “没事就好。”慢慢放开拦在何箴箴纤腰上的手臂的力道,但他依旧将手臂搭在何箴箴的腰间,简子颐接过手提袋,扶着她一边走,一边淡淡道:“谁先摊的牌?” “芳菲。”何箴箴老老实实答道,她通常不会主动做这种事,如果真的实在不想和一个人接触了,她顶多离远点而已。就像以前,得知抄袭和劈腿事件之后,她也从来不曾刻意对陆真和简芳菲怎么样过,顶多平时如果没有必要不会去主动接触,但如果对方来找她说话,她也不太习惯拒绝就是。 简子颐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他比较好奇的是何箴箴的反应:“吵起来了?” “……”何箴箴迟疑了一下,老老实实道:“算是……”她其实还好,只是芳菲比较激动。 简子颐惊讶地看她一眼:“看你的样子可不太像。”刚吵过架的人还能这么平静。 何箴箴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这有什么像不像的。” 正好看到一个穿着酒庄服务人员制服的年轻女性从身边经过,何箴箴礼貌地叫住对方,用英语询问对方是否知道简芳菲住在哪里,确定对方知道之后,她拿过简子颐手里的手提袋交给对方,请对方送回简芳菲的房间。 简子颐没说话,两人发生矛盾,他并不会太意外,芳菲性子看着柔弱,其实骨子里十分刚烈。 他看着何箴箴用英语和酒庄的女佣交流,将袋子交给对方之后,还客气地跟对方再三道谢。 等女佣走远,他看似漫不经心地问道:“谁起得头?” 谁起得头?……严格说,她无意挑起战端的,只是简芳菲一直一副穷究不舍的态度,她实在混不过去了。 但……想起简芳菲离开时颤抖的背影和握得死紧的拳头,何箴箴老老实实招供:“我惹了你妹妹。” 简子颐深深地看着何箴箴,想从她的眼睛里探寻她说这句话时真实的情绪,结果却发现,她眼里什么情绪都没有,只有一种老老实实、实话实说的坦然。 简子颐半晌没说话,他的妹妹,一同生活多年,他自然知道芳菲在抓狂的时候是多么咄咄逼人,虽然这样的时候大体不多,但坦白说,芳菲并不是个真正好相处的人。 “你们说了什么?”他问何箴箴:“介意跟我说说吗?”他询问地看着她。 何箴箴倒无所谓,反正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她简单把事情的经过说了说,但到底还是隐瞒了一些简芳菲过激的言辞。 简子颐何等敏锐,自然听得出何箴箴在陈述过程中,对芳菲的言辞和行为已经轻描淡写。但简芳菲的态度还是让他忍不住有些惊讶,没有想到,妹妹对箴箴竟然有这么强烈的妒忌与抗拒…… 第68章 简子颐中肯地对何箴箴道:“小菲其实应该为她的行为和你道歉。”他想了想,问她:“小菲的行为会对你造成困扰吗?” 何箴箴无所谓道:“还凑合吧,我觉得她比较难受。”她都不知道,原来简芳菲那么在意陆真。 “你会和她说开,我很意外。”他看她一眼:“我以为你会一直回避到底。” 何箴箴慢吞吞道:“我不喜欢生气,但我也是有脾气的。”虽然看起来软趴趴的。 “看起来你似乎生气比难过多一些?” “是啊,我有什么好难过的?”做错事的又不是她。 简子颐挑挑眉,提醒道:“陆真原本是你的男朋友,难道你不难受吗?” 何箴箴漫不经心道:“难受啊。” 简子颐看她一眼:“看起来不太像。”他见过何箴箴和芳菲、陆真接触的样子,和和气气,既不远也不近,像普通同事……他若有所思地看何箴箴一眼。 何箴箴反问:“那怎么样才像?” 简子颐好奇地看着她:“你从来没想过报复或者反击吗?” “跳楼?砍人?还是……”她狡猾地笑着看他一眼:“泼你妹妹一脸硫酸?” 简子颐笑着摇摇头:“看起来没一个好主意。” 何箴箴耸耸肩道:“我也这么觉得。”虽然被劈腿她也有点郁闷啦,但大家好聚好散,总比俩人一直瞒着她强。在这方面,她要求不高。 简子颐深深地看着她:“我以为任何人遇到这种事情,多少会有点不自在。”像何箴箴这样仿佛尽释前嫌的样子,实在太少见。 “还凑合吧。”何箴箴老老实实道:“反正事情已经发生了,接受不接受都这样。”她其实还挺豁达的,深知强扭的瓜不甜的道理,一向不为难人。 “好和好散嘛,做不成朋友,也别做敌人是吧。”不过想到简芳菲歇斯底里的样子,何箴箴心里暗暗叹口气,怕没那么容易。 “那对陆真呢?你真的放得下?或者你其实并不是太喜欢他?”简子颐很好奇。 “怎么会,我以前很喜欢他的。”何箴箴想起陆真对她提出交往的时候,那种发自内心的喜悦和害羞,她记得陆真大三的时候,做了半年的私活,用省吃俭用的钱给她买了一只小小的戒指,他说,请她等他,有一天,他会用一只卡地亚的戒指来换下这只小戒指,然后给她一个盛大的婚礼,让她风风光光嫁给他……何箴箴轻轻叹口气,世事无常。 看着何箴箴微微失神的表情,简子颐得承认,心里有那么点不舒服。他淡淡道:“能做到将感情收放自如不是件容易的事。” “谈不上收放自如。”何箴箴认真想了想,坦言道:“遇到不愉快的人和事,我会尽快忘掉。”如果不去想不开心的事情,就可以把对方当成普通的认识的人对待,就当她没出息好啦,做人还是高兴点好。 简子颐深思地看着她,因为是不愉快的人和事,所以就忘掉,然后,可以笑容以对,却也从此,不会再把对方放在心上,这就是何箴箴的处世哲学。 这样的人,不是多情,便是无情。何箴箴究竟属于哪一种?…… 简子颐想起何箴箴被亲姑母打过之后,大大方方地呼痛,想起何箴箴从看守所离开时那种没办法用语言形容的眼神,想起她想都不想把“何氏糖业”的事情交给他处理。想起她轻而易举地早早决定自己手中的股份早晚有一天要交到弟弟的手中。 她在意的人,和她不在意的人,是如此的好区分。 他不动声色地道:“多重要的人都是这样吗?” 何箴箴漫不经心道:“能随便做出这种事的人,又能多重要?”就算重要也会变得不重要。 简子颐想了想,问道:“如果是你弟弟或者你的那个学姐呢?” 何箴箴想都不想就答道:“他们不会做这种事情哒。” 简子颐不说话,他并不这样认为,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有价码,只是高低而已;就像每个人都有自己阴暗的一面,之所以没有表现出来,只是需要不需要或者愿意不愿意的区别。 只是看着何箴箴的表情,这样的话,他却说不出口。简子颐在心中微哂,何时他也成了如此心软的人…… 微微的夏风掠过,简子颐替何箴箴把头发掠到耳后,露出何箴箴小巧玲珑的耳垂,上面小小的牛头露出憨态可掬的笑容,下面垂着小小的金球,随着何箴箴的走动发出轻微的叮当声。 简子颐漫不经心地说:“你的才气给芳菲造成了很大不安,她压力很大。”自己的妹妹自己清楚,芳菲一向骄傲,若只是陆真的事,芳菲就算妒忌也远不止于糊涂到做这种事的地步,她却做了,这只能说明,何箴箴对她的影响已经相当严重。简子颐皱了皱眉,因为芳菲身体不好,又是家中唯一的女孩儿,加上她的幼年的经历比较辛苦,大家都心疼她、宠着她,反而让芳菲越发任性,心胸却未免狭窄了些。 何箴箴摇摇头:“你不觉得那是她的问题吗?”她看着他,其实不太能够理解:“其实她的能力也很强呀,我们系主任曾经说过,她的设计风格比我大气恢弘,论设计创造里,也许我们不分伯仲,但整体综合实力而言,芳菲是比我强一些的。”何箴箴记得当年系主任曾经和她谈过,她的设计太随心所欲、太理想化,有些甚至是结构上无法实现的,但芳菲不同,芳菲能够为很规矩死板的形状赋予生命力。她不能理解,拥有如此天赋的简芳菲,为什么要妒忌自己。 “一叶障目。”简子颐淡淡道:“芳菲骨子里很固执、认死理,但她人不坏。” 何箴箴对这此不予置评,简芳菲如今对她而言,只是简子颐的妹妹、她的同学而已。 简子颐自然将何箴箴事不关己的表情看在眼里,他不动声色地问道:“芳菲似乎已经将你当成了对手,你呢?甘心输给芳菲吗?” 何箴箴莫名其妙道:“我又没和她争。” “有些时候,竞争的开始,并不是以个人意志来决定的。”简子颐若有所指道。 何箴箴无所谓道:“那我认输行不行?” 简子颐挑挑眉:“你看起来……”简子颐顿了顿,哑然失笑,她可不是看起来就是一副“没关系,我认输好了”的态度。 何箴箴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笑话惹他笑成这样。 简子颐摇摇头,原本习惯要揉上她头的手在小巧的金饰上停下,改成拍了拍她纤细的肩膀:“你知不知道,其实你这种无所谓的态度,反而是最能挑起人一较高下之心的?”对方越不在意,自己反而越放在心上,这大约就是人心的复杂所在。 何箴箴若有所思地看他一眼:“你是怕我和芳菲在事务所里争个你死我活吗?”如果是的话,简子颐实在多虑了。 “我不怕。”简子颐摇摇头,他深深看了何箴箴一眼,若有所指道:“其实,适度的良性竞争,对于你们自己也是很好的鞭策,不是吗?” 何箴箴耸耸肩,不当回事道:“有什么好争的。”她漫不经心看他一眼:“女朋友和妹妹闹得不可开交,你的日子也不会好过吧?” 简子颐挑挑眉:“我说过,适度。”他暗示道。 何箴箴兴趣缺缺:“算了吧。我对这种事没兴趣。”她只想高高兴兴做个建筑设计师,能画自己喜欢画的设计图,有机会看到自己的设计变成实物,这样挺好的。 简子颐没说话,芳菲的好胜心比他想象的还要强,原本他还迟疑,芳菲从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想要挑起她的雄心并不容易,如今看来不需要他做什么,芳菲已经起了一争高下的心思。 只是,他希望两个人能够竞争,却并不希望妹妹走火入魔。 他看着何箴箴,月光下,何箴箴的样子像北欧神话里外表美艳无双、内心却单纯不染世事的精灵,性格呢?简子颐叹口气,像个没心没肺的小牛犊。也难怪芳菲会沉不住气。何箴箴这种不当回事的态度,其实恰恰是最容易挑起人斗志和怒火的态度。 他拍拍她的肩:“箴箴……”简子颐欲言又止,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客观地说,从外貌、才气上而言,两个人不相伯仲,但往往就是不相伯仲的人,才最容易激起竞争的火花,这也是当初他挑中何箴箴的原因,只是……他没想到,他竟然喜欢上了何箴箴…… 何箴箴不解地看他一眼,简子颐鲜少有这样迟疑不定的表情。 简子颐却已经不打算再继续这个话题,他摇摇头:“我们进去吧。”舞会大厅已经近在眼前,精致优雅的音乐从里面传出来,映着里面的金碧辉煌。 何箴箴猜不到简子颐复杂的心思,也没太在意,她点点头,跟着简子颐走进去。 第69章 何箴箴是在晚上的酒会上第一次见到henrik.cen,金发碧眼的henrik是个标准的英国绅士,彬彬有礼,不讲话的时候,稍微有一点点高冷的距离感,但他一开口,那种似乎有些傲慢的气质立刻被软化下来,一个晚上下来,何箴箴对henrik的印象相当好。 那天晚上介绍她给henrik和他们的团队认识之后,简子颐说有公事要处理就连夜离开。隔天一早开始,何箴箴开始跟着henrik工作。 因为古堡修复的工作主要是结构设计师在做,其实能用到建筑设计师的时候相当有限。大部分时候,她和简芳菲就像给这个团队打散工的小妹,做的都是些帮忙跑个腿、画个图、查个资料的散碎活,只是她们并不清闲,加入团队不到两个星期,henrik丢给她们大量资料读,资料很杂,有关于酒庄的历史、法国的建筑风格、建筑历史、甚至有法国红酒历史、品鉴以及简单的红酒酿造工艺介绍的书籍,他还让reno将家族历史都拿给她们看。除了大量资料,henrik还让人带着她们两个跑遍了几乎整个博若莱地区的大小酒庄,并让团队里一个专业的结构师和一个古建筑修复师给她们做了一个短期强化培训,等上完课,他又陆续交了更多工作给她和简芳菲,内容多而杂,有时候连室内装修也会请她们两个做一些花纹上的设计。简芳菲比她早到了半个月,听说那段时间,她也不清闲,在功课量不减少的情况下,配合结构师替酒庄西侧独立的钟塔做了设计方案。 那天晚上摊牌之后,简芳菲和她并没有真正撕破脸皮,即使在随后的酒会上,虽然简芳菲面对她的时候,神色多少有些不自然,但至少还是能够笑脸相对。等她正式加入项目组之后,简芳菲虽然没有像之前在国内事务所时候那样刻意亲近她,但也没有刻意为难她,大家维持着客客气气的同事关系,既不过分亲近、也不过分疏远。只是,私下里,简芳菲不会再刻意主动来找她。 何箴箴多少松了口气。她其实还是比较喜欢这种相处方式。大家各过各的,挺好。 何箴箴坐在树荫下修改设计图,最近henrik让她对宴客厅和私人客厅做内部空间改造设计,忽然听到背后有人叫她:“箴箴。” 她抬起头,看到reno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她身后,她笑笑:“reno先生。” “叫我gaspard就好。” “gaspard。” gaspard在她旁边的椅子里坐下,好奇地看着她手里的画板:“你在画什么?” 何箴箴笑道:“你的宴客厅。” gaspard比个手势:“可以看看吗?” 何箴箴大方地递给他:“可以。” gaspard认真地看了好一会儿,摇摇头:“看着像,也不像。” 何箴箴笑道:“因为我画的是改造设计图。” gaspard皱眉道:“看起来变化挺大的。” “嗯,是做了不少调整,不过这还只是最初始的设计草图,没有最终定下来,通常会做出两到三个设计图样,然后根据结构师的意见进行调整,最后才会拿给你确定最终方案。” gaspard点点头,随手又翻过几页,在最后一页发现一头铅笔画的小毛驴,简单的线条勾勒出卡通的造型,憨憨的,很可爱。 他惊讶地挑挑眉,看着何箴箴:“原来是你画的?” “咦?”何箴箴随便看了一眼:“哦,是呀。” “最近庄园里好几个小孩的衣服上都画着这个。”这段时间,他看到好几个工人或者附近农户的小孩身上画着这只小毛驴,区别只是毛驴的动作和表情,还有颜色。 他好奇:“你怎么想起画这个的?” 何箴箴随口道:“跟让老爹家的孙子玩的时候,他要我给他把他家的毛驴画在身上,我随手画的。”没想到被其他小孩看到了,就也跑来找她画,左一只右一只,到最后她都不记得自己画过多少个了。 gaspard问:“好像我没见过这个动作的。”他仔细端详那只铅笔画在图纸背面的小毛驴,胖乎乎的小驴摆了一个经典的玛丽莲梦露的pose在抛媚眼,眼尾还有梦露标志的那颗痣,简单几笔,把毛驴东施效颦的憨态勾勒得活灵活现。 “嗯,露易丝教我辨认葡萄的成熟度,我答应帮她画一个玛丽莲梦露驴,让她妈妈绣到她的裙子上。” gaspard知道,露易丝是管家的孙女,他忍不住笑道:“嘿!还真有点梦露的味道。” 何箴箴皱起五官扮个鬼脸:“法国人是不是对艺术的追求已经渗透到骨髓里了?你们这里的小孩要求太高,各个都要定制款。” gaspard好笑地看着她:“大约吧,法国人很注重个性化。”他看着她手里复杂的设计图:“会不会耽误你的时间?” “不会。”何箴箴笑道:“随手画两下,几分钟的事儿。” gaspard看着何箴箴明媚的笑容,他问道:“对了,子颐的手术时间定了,你知道吗?” 何箴箴猛地站起来,惊讶道:“他生病了?没听他提起啊。”昨天晚上简子颐还给她打电话,跟她东拉西扯了好一会儿,她当时正在画图,有个地方空间对接总是不对劲,他帮她隔空出了好几个主意,俩人还讨论了好一会儿建筑设计和结构设计之间的冲突问题。但关于手术的事情,简子颐一句都没说。不过……他昨晚讲话的声音有点有气无力,她还问他是不是不舒服,他非说是她的错觉,还说她这个女朋友当得有点不合格,连男朋友的声音都记不住…… 看着何箴箴变得惊疑不定的表情,gaspard挑挑眉:“察觉出不对劲了?” “……”何箴箴摇摇头:“他昨晚说话的声音是有些不对,但他说是因为使用了手机外放的缘故。” gaspard笑笑:“子颐是这样的人。你现在在项目上,他就算马上进手术室也不会告诉你。但是,”他若有所思地看她一眼,笑着说:“如果心爱的女朋友突然出现在他面前,他也会非常开心。” 何箴箴和henrik请假的时候,henrik笑着问她:“从哪里知道的?” “gaspard告诉我的。” “我猜也是。”他挥挥手:“你去吧,替我问候他。” 何箴箴把手里的图纸交给henrik:“设计草图我已经画完了,如果有什么事情……” 不等她说完,henrik说道:“我先看一下,如果有问题,会电话或者e-mail联系你。” “ok。” 离开henrik的办公室,gaspard已经在门口等她:“箴箴,上车,我送你去机场。” “谢谢你。”何箴箴也没有客气,直接上了车。gaspard送她到里昂机场,有人已经拿着飞巴黎的机票在机场等她,顺利通过安检,何箴箴上了飞机。一个多小时后,飞机在巴黎降落,出了机场,gaspard安排的人已经在等着她,直接把她接到巴黎市郊的一家私立医院。 站在简子颐的病房前,何箴箴却忽然驻足不前,她迟疑地看着门上金属镂刻的房间号码,仿佛这个时候才发现自己的行事有些鲁莽,她甚至没有提前给他打个电话…… 不过,她只犹豫了几秒钟,反正到都到了,再说了,女朋友看男朋友,天经地义…… 她抬手敲了敲房间门,很快听到从里面传出来熟悉的清冷嗓音:“请进。” 何箴箴下意识深吸口气,轻轻推开门。 简子颐半靠在床头,正低着头在专心看文件,听到有人进来,他以为是护士进来送药,头也没抬,随口说了一句法语。 等了一会儿,简子颐感觉有人悄无声息靠近自己的床边,却不发一语,他皱了下眉,刚要抬起头,一个带着淡淡丁香清气的吻,蜻蜓点水一样落在他的脸颊上。 是箴箴! 何箴箴亲了简子颐一下,几乎是同一个刹那,不等她把身体直起来,一只修长有力的手从后面捧住她的头,简子颐的回应是一个热烈而悠长的法式深吻。何箴箴怔了一下,忽然间觉得心口的位置轻松了下来,她才知道,原来,她紧张得厉害。而只是这一刹那的瞬间,拥抱着她的男人立刻觉察到她的分神,不满地勒紧了环住她的手臂,不客气地在她唇上咬了一下。何箴箴不自觉弯了弯唇角,反手拥抱住对方,认真地投入到这个诱人的长吻里。 好一会儿,何箴箴软趴趴地喘息着萎顿下来,一只充满力量的手臂立刻将她捞进充满强烈男性气息的怀抱里。 “你怎么来的?”简子颐低声问,清冷的嗓音里渗着尚未退却的激情。他低头看着怀里媚眼如丝、面泛桃花的女子,见到她的这个刹那,他才发现,他比想象的更加想念她。 何箴箴想了想,一本正经地答道:“我坐飞机‘嗖’地一下过来的。” 低沉的笑声从她的头顶传入耳际,何箴箴感觉揽在腰间的手臂微紧了一下:“淘气。” 何箴箴抿着嘴笑得眉眼弯弯:“反正我不承认我是来看你的。” 简子颐挑挑眉,想了想,也一本正经地说:“不承认的话,好像不应该用这种语气。” “那用什么语气?”何箴箴仍抿着嘴笑,也不抬头看他。 简子颐搂着她,正经道:“大概要用强忍悲痛又故作轻松的口气说‘嗨,我来看病,没想到遇到你……’,然后克制不住地扑进我怀里……” 何箴箴忍俊不禁:“拜托,现在三流电视剧都不这么演了,你这是哪年的老黄历了?” 简子颐看着她如花的笑靥,忍不住低头又亲了她一下,漫不经心道:“痛打落水狗一样看笑话的态度是对待负心汉的,这一招你应该用不着……” 何箴箴不客气地笑倒在简子颐的怀里,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这招我记住,有一天你对不起我的时候,我会记得用……” 第70章 后面的莺声笑语来不及说完就已经被迷恋她笑容的男人用一个深深的吻吞没。 他们缠缠绵绵亲到仿佛终于把分离这些日子的思念填补完满,才慢慢地分开彼此纠缠的唇瓣。 何箴箴红着脸,眼睛盯着简子颐从病号服领口露出的锁骨,一本正经问:“那你承认错误了吗?” 简子颐想了想:“好吧,我没有告诉你,是我不对。” 何箴箴撇撇嘴:“还用思考那么久吗?” 简子颐举手抱拳,做个讨饶的动作。 何箴箴忍不住“噗嗤”地笑出声:“堂堂简子颐竟然也会做出这种动作吗?” 简子颐耸耸肩:“彩衣娱女友,讨饶作千金一笑。” 何箴箴笑倒:“看在你逗笑我的份上,原谅你。” 简子颐亲她:“我以为是我的吻让你神魂颠倒。” “切。臭美。”何箴箴娇嗔,有些心疼地看着简子颐微微苍白的脸色,小声问:“为什么不说?” 简子颐抱着她,同样低声道:“我怕我在你心里没有我希望的那么重要。” 何箴箴咬着嘴唇,拉着他用不上力气的右手,手背和臂弯的地方有深深浅浅的青紫,是输液留下的痕迹,她小心翼翼地摸摸:“简子颐,gaspard和我说,你要动心脏手术的时候,我真的很紧张,那个时候,我只有一个念头,立刻见到你。后来坐在飞机上,我一直在想,原来他讲话真的是有气无力,要是我多了解他一点就好了,我就会知道他在骗我……我还各种胡思乱想,他到底病得多严重,竟然需要到做手术的地步……” “确实不太严重,只是一个很小的微创修补手术。” “但是你的声音听起来特别有气无力,你说是手机外放的缘故,我竟然相信了……”何箴箴对这件事很自责。 简子颐看着何箴箴沉重的表情,有点想笑也有点感动,他故意轻描淡写道:“如果让你饿整整12个小时,你也会有气无力。” “……为什么要饿你12个小时?”何箴箴震惊了。 “因为手术前12个小时要禁食禁水。” “……所以,你的虚弱是……饿的?”何箴箴艰难地说出最后两个字。 简子颐淡定道:“不然你以为是什么?” “我以为……算了,我什么都没有以为!”何箴箴只想一头在地上撞个坑,从此再也不出来。 简子颐摸摸她的头:“但是看到你这么紧张,我很高兴。” 何箴箴没精打采地不说话。 简子颐眼里掠过一丝笑意,敲敲她的肩膀:“箴箴。” “干嘛?” “然后呢?” “没然后了行不行?” “有。” “……”何箴箴不情愿地停顿了好一会儿,见简子颐只是看着她,耐心地等着,虽然眼中带着温温的笑意,却一点都没有嘲弄的意思,反而流露着很期待的表情。 何箴箴心里某个角落一下子塌了一角。 她下意识舔舔嘴唇,轻声说:“然后,我就想,见到他的时候,我要打他一巴掌,然后跟他说,我爱他。”何箴箴叹口气,抬起头看着简子颐的眼睛,用手摸摸简子颐清瘦的脸:“可是现在见到他,我根本打不下手。” “只说你爱我好不好?”简子颐故意叹口气:“我可不怎么想挨打。” “你先说行不行?” “何箴箴,我爱你。” “还要说,以后不会骗我。” “我以后不会骗你。” “我也爱你,简子颐。你在我心中,比你想象的还要重要。” 何箴箴把头埋在简子颐的怀里好一会儿不肯起来,她喃喃地说:“简子颐,我只有一个请求,请你对我诚实点。” 简子颐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我不是陆真。” 何箴箴笑,从他的怀里抬起头扮个鬼脸:“我知道。” 简子颐深深地看着她,忽然将她抱在怀里,轻声说:“箴箴,我爱你。无论发生什么事,请你相信,我不会害你。” 何箴箴反手抱住他:“我知道。不过……现在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她迟疑地从他怀里抬起头,不太肯定地看着他。 简子颐挑挑眉,淡淡道:“不用说了。” “你知道我要说什么事?”何箴箴眼睛瞪成牛铃,她还什么都没说。 简子颐面不改色道:“我一直没有吃东西。” “……”怪不得她刚刚听到他的肚子在叫……何箴箴看着简子颐淡定的表情,忽然觉得自己太不淡定了,于是,她也变得很淡定:“你不是说,禁食12个小时就可以?” “原本是,但国内公司出了点事情,临时开了个会,手术延迟了。” “那你就吃点东西呗。” “吃过了。”不等何箴箴再问下去,简子颐索性干脆一次都解释清楚:“开会之前,我吃了一些东西,但因为替我做手术的医生不是随时有时间,所以,手术延迟到了明天清早。所以……” “所以,你只能重新饿一次肚子?” “对。” “……节哀,节哀。”何箴箴同情地拍拍简子颐的肩膀,被他不客气地搂进怀里:“说得好不如做得好。” “什么意思……”何箴箴看着慢慢压像自己的俊脸,她想,她好像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了…… 一个贪婪的吻重重吻在何箴箴的嘴唇上,有人不客气地在她的唇畔、舌尖乱咬一气。 “吃不到,啃啃解馋吗?”何箴箴在躲避袭击的过程中,努力贫嘴道。 “说对了,闭嘴。” 第71章 隔天凌晨的时候,何箴箴送简子颐进手术室。 在手术室门口,何箴箴显得有些紧张。简子颐从被单下伸出手,握住她的手:“如果太紧张就给我发短信。” “你做手术又看不到。” “等我醒过来就看到了。” “那有什么用?” “总能让我知道你多爱我吧。”简子颐慢吞吞道:“所以,你没事就多发几条。” 何箴箴抿着嘴笑:“臭美!” 她低下头,在他嘴唇上轻轻印了一个吻:“加油。” 简子颐摸摸何箴箴耳垂上的小金牛,小巧的金球随着何箴箴的动作微微颤动,他淡淡道:“等我。” 何箴箴看着店员替自己将挑选好的向日葵剪枝,用透明的包装纸包装起来,付了钱,她抱着花束正准备离开花店,没想到旁边一名原本正在选花的中年女士忽然侧身移动了一下位置。 花店内空间狭窄,何箴箴闪避不及,两人不轻不重撞了一下,原本只是一件小事,但何箴箴脚下似乎踩到了店员还来不及收拾起来的花枝,脚下不稳,直挺挺往旁边一只高大的仙人掌盆栽跌了过去。眼看着何箴箴一张小脸就要砸到仙人掌上,那名中年女士连忙一把拉住她,不幸中的万幸,两人虽然一同倒到旁边的地板上,却总算让何箴箴避开了满身长刺的仙人掌。 “走运,走运。”何箴箴坐在地上,呆呆看着旁边不到一米处快一人高的仙人掌大盆栽,像只嚣张的猴子正不客气地嘲笑她,何箴箴后背一身冷汗,幸好,幸好有人拉她一把,不然,她的脸可能要变成芝麻烧饼了……拍拍胸口,何箴箴想起“救命恩人”,她连忙回过头,意外发现,对方竟然是一名美丽的东方女士。 这名东方女士看起来有些年纪,却保养得极好,美丽的容貌是东方女性特有的弱柳扶风一样的精致优雅。对方显然也被这场意外弄得有些晕,不知道是不是这一跌碰伤了哪里,正轻轻蹙起娥眉,脑后盘得素雅的乌黑发髻也微微有些散乱。 “您没事吧?”何箴箴连忙伸手去扶对方。 “我没事,你还好吗?”对方显然也回过神来,对她伸出手,两人说不清是谁扶着谁一同站起来。 不等何箴箴开口,对方已经又先一步开口,嗓音低低柔柔的,优雅而好听:“小姑娘,对不起,是我走神碰到了你,有没有碰伤哪里?没被扎到吧?”一边说,一边扶着她,紧张地上上下下打量着她,美丽的眼睛里闪烁着忧虑的光芒。 何箴箴摇摇头:“我没事,倒是您,没关系吧?”她注意到刚才对方站起来的时候似乎皱了下眉头。 “没事。”对方摇摇头,仍然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仿佛要亲眼确认她完好无损,拉着何箴箴的手也一直没有放开。 这个时候,因为这场意外被惊呆的花店店员总算回过神来,连忙走过来,紧张而抱歉地对着两人用英语问道:“两位没事吧?有没有伤到哪里?”一边连连道歉。 幸好何箴箴与对方都不是斤斤计较的人,对店员摆摆手表示没有大碍,让对方安心。 中年女士轻轻拉着何箴箴的手,遗憾地看着散落在地上的向日葵:“真是不好意思,我刚才光顾着挑花,也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人。” 何箴箴哈哈一笑:“没关系啦。”她无所谓地甩甩手:“我再买一束就好了。” 她重新走回插着向日葵的花瓶里,从里面很快又选了几只向日葵出来,递给花店店员,用流利的英文道:“麻烦,请帮我用同样款式的包装纸扎起来,谢谢。” 对方接过花,立刻熟练地操作起来。 “作为补偿,我来帮你付钱吧。”见何箴箴从牛仔裤口袋里掏钱,中年女士连忙伸手在很礼貌的距离轻轻挡了一下,诚恳道:“都是我不小心,害你跌倒,花也散了一地。” “不用啦。”何箴箴满不在乎道,几只花而已。 何箴箴将一张纸币交给店员,等她包装花朵的时候,随口问道:“您是来旅行吗?”没想到上街买个花竟然也能遇到中国人。 “啊,不,我来看我的儿子。”中年女士低柔一笑,微微害羞一样垂下眼睫的表情,让何箴箴愣了一下,眼前这位女士虽然看起来保养得很好,但从眼角淡淡的细纹依稀可以猜测得出年纪已经不轻,但这种仿佛少女一样的神情在她脸上出现竟然丝毫不显得违和,反而更加让人感觉到一种楚楚动人的柔弱,让何箴箴有刹那的迷惑,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何箴箴总觉得似乎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位女士。看着眼前一身剪裁十分简洁素雅的套装、仪态优雅、谈吐之间显得十分有教养、风姿绰约的中年美妇人,何箴箴有种眼熟的感觉,只是,她一时间偏偏又实在想不起自己曾经在哪里见过这样一位女士……算了,八成是因为同在异乡,所以见到中国人就觉得亲切。何箴箴不在意地想。 “小姑娘,你呢?自己一个人来法国旅行吗?”那位女士用一种很温柔的目光看着她,语气显得既客气又关怀,让人觉得很舒服。 何箴箴笑笑:“不是的,我是来工作,还有陪男朋友。” 女士惊讶地看她一眼,又看看花店店员已经快要包装好的向日葵花束,眼底掠过一抹了然,微微抿着嘴浅笑地看着她:“这束花一定是买给男朋友了?” “嗯,是呀。”何箴箴道。 对方挑挑眉,有意思地看着她:“送花不应该是男孩子的事吗?” 何箴箴满不在乎道:“啊,他最近做了一个手术,这花,我买了想要插在他的病房里。” 对方露出一个恍然的表情:“原来你男朋友也生病了?” 也?何箴箴惊讶地看了对方一眼:“您也有朋友生病了?” 中年女士柔柔一笑:“我儿子前几天刚好也动了一个手术,我来巴黎就是为了要看他来的。” “啊,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她总觉得这位女士眼角眉梢似乎总是若有若无带着几许清愁,她诚恳道:“那祝您儿子身体早日康复。” “谢谢。”对方客气地笑笑,目光落在店员交到何箴箴手里的花束上,明朗的向日葵和娇小的雏菊相映成辉,既简洁大方又充满活泼的朝气。她眼中流露出一抹欣赏的神色:“这是你自己搭配的花吗?很漂亮。” “哈哈,谢谢。”何箴箴笑道,接过花,打算离开。 “姑娘……” “嗯?”何箴箴回过头,疑惑地看着忽然拉住自己的女士:“有事吗?呃……阿姨……?”不知道叫阿姨会不会让对方不高兴,但对方虽然保养得不错,却还是看起来已经有些年纪的样子。 她看着对方,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好像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紧张和依依不舍……肯定看错了!她们又不认识! 对方显然没有把何箴箴的顾虑当回事,她拉着何箴箴的手臂,犹豫了一下,仿佛下定了决心,对她客客气气地柔声道:“小姑娘,可以请你帮个忙吗?” “啊,请讲,如果我能够的话。”同乡嘛,能帮一把就帮一把。 对方顿了一下,轻声道:“我等下要到医院去看我儿子,但我没有选好送他什么花比较好。可以请你帮我搭配一下吗?” 何箴箴惊讶地看她一眼,迟疑了一下,含蓄道:“只要代表您的心意就好,我相信您送什么,他都会很开心。” 对方微微一笑:“我知道,但是,我的儿子性格比较内敛,平日里对花这类东西也不太在意,我以前总是送香水百合或者白玫瑰,今天我本想送束不一样一些的花,但是,选了半天,却还是拿不定主意。”中年女士轻柔地说着,有些苦恼地点点额角,动作显得优雅而动人。 何箴箴迟疑了一下:“可是,我也不认识您儿子……” “只要选你觉得好看的就行。”对方柔和地看着她,目光中充满了让人不忍拒绝的光芒,这种光芒领何箴箴觉得既熟悉又陌生,却并不会觉得排斥。 她想了想,痛快地答应道:“好,不过,我得先说明一下,选得如果不能让您儿子满意……” “没关系,你能帮我的忙,我已经很开心。” 何箴箴认真地在花店里上上下下又仔细地看了一圈,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看到一个不大不小的盆栽的时候,她的眼睛一亮,直接走过去,小心翼翼地将那只盆栽捧过来,送到优雅的中年女士面前问道:“这个怎么样?” 对方似乎对她的选择显得十分意外,不禁瞪大了眼睛:“这……金桔?” 何箴箴手里捧的正是一小盆金桔,修剪得大方得体的微型金桔小树被栽在一个古色古香的如意纹长方形花盆里,充满了浓郁的中国风。 “大吉大利嘛。”何箴箴解释道。她也没想到,竟然能在这种季节、在巴黎这种离中国十万八千里的地方,能够找到一小盆金桔。她左右扫几眼,从花店一个裹着塑料泡沫用来插各种插花辅助小零件的板子上拔下一个小东西顺手插到花盆里,小金桔树下,竟然是一个做出奋斗动作的桃太郎,给金桔盆栽平添了几分喜感,平白逗人发笑。 中年女士看着何箴箴的动作,怔了怔,像是忍不住一样,笑了起来,眼角的细纹和水杏一样的眼睛洋溢着发自内心的愉悦,她用一种奇特的目光,深深地看着何箴箴好一会儿,轻轻道:“谢谢你,你真是个可爱的好姑娘。” 何箴箴耸耸肩:“我也这么觉得。” 对方听了,一怔,随即,眼尾的细纹笑得更加明显。 她接过微型金桔盆栽,放到柜台上,对店员用流利的法语说了一句什么,对方点点头,似乎显得十分兴奋,飞快地用法语回答了好几句,中年女士打开随身的名贵手包,取出一张纸币交到对方手上。 她转过头来,浅笑着对何箴箴说:“这位女士说,这只金桔盆景已经在店里放了好几天,一直没有人要,他们以为不会有人买了,所以移到了角落里,没想到竟然有人愿意买走。” 何箴箴耸耸肩,慢吞吞道:“法国人不识货呗。”金桔呢!大吉大利,最好的兆头了!要不是刚才替简子颐选花的时候没有注意到,她就买了。 何箴箴的话,显然逗笑了中年女士,那张原本显得有些柔弱的美丽面容,也因此平添了几分恶作剧一样的俏皮,她对何箴箴眨眨眼,若有深意地说:“我想,我儿子一定会非常识货的。” 何箴箴却没有看到对方眼中的别有意义,她对对方点点头:“那么,祝您的儿子早日恢复健康,也祝您这次的旅途顺利平安。” “谢谢你,小姑娘。”对方深深地看着她:“我很喜欢你,希望我们有机会还能再见面。” 何箴箴笑笑:“不客气,有缘再见。”说完,她抱着花束走出花店。 中年女士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目不转睛地看着何箴箴走出门,上了一台停在路边的黑色房车。 等黑色房车缓缓消失在街角的转弯处,中年女士仿佛虚脱了一样,忽然脚下一软,她连忙扶住旁边的花架稳住身形,对吓了一跳,连忙走过来要询问的花店店员摆摆手,她歉意地对对方用法语说了一句话,店员迟疑了一下,见这位女士虽然脸色有些苍白,但却神智清醒、目光清明,店员犹豫了一下,轻声说了一句话,对方只是摆摆手。店员带着担忧的目光退开。 中年女士慢慢站直身体,她看着门窗外面的街道,仿佛还可以看到刚刚走出去的少女艳光四射的模样和娇憨开朗的笑容,她闭了闭眼,抖着手从手包里取出电话,按下熟悉的数字,等了一会儿,电话接通,对面传来熟悉的清冷嗓音:“喂?” 中年女士深深吸了好几口气,勉强把破碎的嗓音挤出喉头,却止不住滚烫的眼泪从眼眶里汩汩地流出来。她沙哑道:“我……我见到她了……” 第72章 “她就像你说的那样,非常美丽、非常善良、非常可爱……”朱雅娴泣不成声。那是她的女儿,整整二十几年没有见过的女儿。 电话那边,简子颐静静地等着,直到朱雅娴的抽泣慢慢平息下来,他开门见山地问道:“你要和她相认吗?” “我当然想!”朱雅娴低泣。 “要我和她谈谈吗?” “不,不要!”朱雅娴激烈地低喊,然后仿佛发现了自己的失态,她平静了一下自己的情绪,低声道:“我想先以你继母的身份和她接触,行吗?” 电话那头,简子颐挑挑眉:“你不想告诉她?” “我……我不敢……”自从孩子一岁多时离开,她就再也没有见过那孩子,她怕她看了孩子,会忍不下心离开,后来再婚,父母不希望她的上一段婚姻对新的婚姻产生影响,坚决不同意她接回孩子,而她,是她太自私、太懦弱,回去和前夫办离婚手续的时候,她仍然怕见到了会放不开手,甚至没勇气见那孩子一眼。之后,她再婚,因为觉得愧对丈夫,她也始终不敢提起这个孩子,更加不敢去看她,怕伤了丈夫的心,直到小女儿的出生,让她那颗空落落的心总算有了着落,她加倍地疼爱小女儿,仿佛这样就可以弥补对大女儿的愧疚,可是内心深处,她始终无法忘记这个被她丢失在外的孩子。然而,时间越久,她就越没有勇气,不知不觉光阴匆匆,一晃就是二十年,就在她死心的时候,她的大女儿竟然近在咫尺…… 朱雅娴觉得,已经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刚刚见到那孩子,她必须用尽全身的力量才能克制着自己不把她抱进怀里,可是,她又是如此的害怕,怕那孩子知道自己的身份,她不敢想象真相大白的时候,那孩子会用什么样的态度来面对她…… “我想……是不是能等她对我有一些好感之后……”朱雅娴嗫嚅着。 简子颐淡淡道:“朱姨,我不觉得欺骗她是个好主意,箴箴讨厌别人欺骗她。”老实说,他现在帮着安排朱雅娴与何箴箴在花店偶遇,已经算是背地里搞小动作了。如果不是因为朱雅娴是他的继母,这件事他不会搀和。 “我知道,只是……子颐,你再帮我一次好不好……只要她对我能有个好印象……”朱雅娴哽咽,嗓音因为克制而不自觉微微颤抖,她低声请求:“我亏欠她太多……若是连个好印象都没有,我怕贸贸然与她见面,她不肯认我还是小事,万一她因此受到伤害……我已经很对不起她……请你先别告诉她我的真实身份好吗?……” 简子颐皱皱眉,没说话。 朱雅娴用近乎哀求的语气对着电话那头的简子颐说道:“我知道我的请求过分了,请你看在怀信的份上,帮我一次……我只要一点时间就好……子颐,阿姨从没求过你什么,只有这件事,求你帮帮我……” 简子颐暗暗叹口气,提醒道:“朱姨,我没有说不愿意帮你,只是,箴箴是我的女朋友,你们之间的关系,早晚会有瞒不住的一天。” “我明白,我只是……不想再伤害她……” 简子颐摇摇头,淡声道:“我答应你,暂时不告诉她这件事,但依我对箴箴的了解,与其这样迂回着来,不如先直接跟她挑明你们的关系,再想办法弥合你们的关系。” 说了这么久,简子颐显得有些气力不足,他掩口低声咳嗽了一会儿,喘口气,从容续道:“决定权在您,但,不妨考虑一下我的建议。另外……”简子颐顿了一下,想起三天前他手术后,从麻醉中醒来看到何箴箴,她举着手机问他:“boss,国际漫游给报销吗……”,简子颐脑海里掠过何箴箴当时囧囧有神的表情和自己手机里那三百多条乱七八糟的短信,他忍不住笑了一下,然后,他皱起眉头,用淡淡的语气,若有所指道:“朱姨,箴箴看着性子软,骨子里倔得厉害,希望您可以尊重箴箴的意愿。” “……”朱雅娴的手微微抖了一下,简子颐讲话的口气像聊天一样平平常常,但她还是敏锐地觉察到其中淡淡警告的意味。对于向来清冷、几乎不近女色的简子颐而言,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这孩子……大概真的爱上箴箴了……这个发现,让朱雅娴一时之间百感交集,也百味杂陈。 朱雅娴咬紧着嘴唇,感到自己的手,颤抖得几乎握不住手机,她勉强自己平静下来,低哑的嗓音还是不小心泄露一丝情绪:“箴箴是我女儿,我从来都不想伤害她……从来都不想的……”她是箴箴的亲生母亲,保护女儿应该是她的权利,而现在,却是由别人来警告她不要伤害自己的女儿……这对她是多么大的讽刺…… “那就好。”简子颐淡淡道。 第73章 何箴箴 何箴箴推开病房的门,就听到简子颐正在打电话,病床前的小桌子上摆满了文件夹,见到她进来,简子颐笑笑,对她指指自己的手机。 何箴箴对他比比自己手里的花,见他点点头又继续回到电话交谈中,她走到窗边,把装着玫瑰花的花瓶拿到洗漱间,把已经有些枯萎的玫瑰花取出来丢进垃圾桶,重新在瓶子里灌上干净的清水,把向日葵和小雏菊插进去,何箴箴随手摆弄几下,向日葵和雏菊错落开,花朵充满了瓶口。她抬起头看着镜子,里面有一张美丽的脸,是她的脸。她的父亲何建国长相普通,而她,绝大部分时候脂粉不施,也从不留长发、烫卷发,即使如此,这张脸仍然显得过分艳丽。所有亲戚都说,她长得像她的母亲,天生风骚到了骨子里。何箴箴垂下密长卷翘的睫毛,半晌,她重新抬起头,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咧嘴一笑,今天她终于确定,她们长得根本不像…… 从洗漱间出来,她把花放回窗台上,就安安静静地坐在简子颐的床边。 简子颐又讲了大约二十分钟的电话才收线,他合上桌子上的文件夹,看着她浅笑:“回来了?” 何箴箴搓搓下巴:“我再出去溜溜也无所谓,反正法国的帅哥很多。”她帮他一起整理文件夹。 简子颐挑挑眉,伸手把她拉过来,在她粉嫩的樱唇上轻啄了一下:“你刚才吃了一整颗柠檬吗?” 何箴箴慢吞吞道:“我不吃柠檬,但我爱喝醋,经常一喝就是一整瓶。” “虽然和我讲电话的人是位女性,但我们谈的都是公事。” 何箴箴扮个鬼脸:“我宁可自己的情敌是个男人,也不希望它的名字叫工作。” 简子颐挑挑眉:“以前没听说你还有这个要求。” 何箴箴用力搓搓简子颐有些凹下去的脸颊,满意地看到简子颐不习惯地皱起眉头,她叹口气:“劳模,你是来养病的,不是来拼命的。” 简子颐浅笑:“我可以当做你是在心疼我吗?” 何箴箴看着他有些发干的浅色嘴唇,从床头柜上的骨瓷茶壶里倒出红枣茶,用手背试试温度递给他:“是呀,大少爷。那你领不领情?” 简子颐接过茶杯,慢慢喝了小半杯,放回床头柜上:“领。我没事。”他拉过她,在她的唇上又亲了一下。 何箴箴捏捏他的手背,提醒道:“瘦了一大圈。” 简子颐眼里满是愉悦,他掀开被子从床上下地。 “简子颐,你要做什么,我帮你。” 简子颐搂着她的肩膀,一本正经道:“陪你出去散散步,免得你自己去找帅哥。” 何箴箴哈哈大笑,拿过床头的一件薄针织衫披在他的肩上:“你没问题吗?要不要我去推轮椅?” “我还没那么虚弱。” “你昨天自己下床的时候还双腿打颤呢。”她提醒他,小心翼翼地扶着他的手臂。 “嘿,给你男朋友留点面子。”他不轻不重在她肩上拍了一下。 何箴箴认真道:“我是担心你。”简子颐从手术室被推出来的时候,脸色白得像雪一样,到现在已经将近一个星期,他的脸色也还没有恢复过来。 简子颐摸摸她的发尾:“我没事的。” 何箴箴扶着简子颐沿着医院的回廊慢慢散步,八月的阳光透过回廊外面栽的绿色灌木和不知名的花洒在身上,淡淡的很舒服。 走到中庭的喷泉,简子颐在池边坐下,拍拍身边的位置:“坐。” 何箴箴依言坐下,替他把有些掉下来的针织开衫往上拉一拉:“你有话要跟我说?” 简子颐挑挑眉:“这么敏锐?” 何箴箴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你不知道呀,我有鹰的眼睛、狼的耳朵、狗的鼻子……” 简子颐轻轻弹一下何箴箴俏挺的鼻尖:“什么狗的鼻子,是豹的速度。” 何箴箴大惊失色地看着简子颐:“你连布瑞斯塔警长都看过?!” 他提醒她:“我和你一起看过巴巴爸爸。” 何箴箴乐不可支:“亏你好意思说。” “箴箴。”简子颐叫她。 “干嘛?” “为什么突然转移话题?” “……忽然不想听了,行不行?”何箴箴还是在笑,笑得眉眼弯弯,藏起眼睛里的一切情绪。 “我只是想,你是不是有话想跟我说。”简子颐握住何箴箴的手,暖暖的天气里,那只手有一些凉,掌心沁着细细的潮湿,被他一碰,下意识缩了一下,他坚定地握住,定定地凝视她:“箴箴,你刚才在洗漱间呆了很久。” “我大便。”何箴箴随口道。 简子颐定定地看着她,直到她别开眼睛。 好一会儿,何箴箴不说话,简子颐就静静地看着她,耐心地等着。 最终,何箴箴叹口气,她抬起头,看着远处,淡淡道:“我见到我妈了。” “嗯,然后?” 何箴箴顿了一下,有一个瞬间,她的脸上流露出一个极为犹豫艰难的表情,只是很快,她的眼神就恢复了平静,她转过头来,经年带笑的脸上,难得一丝笑意也没有,只是,也看不出她有多严肃,就像很难看出她现在的情绪,她语气平平地问他:“你安排的,是吗?” 第74章 何箴箴推开病房的门,就听到简子颐正在打电话,病床前的小桌子上摆满了文件夹,见到她进来,简子颐笑笑,对她指指自己的手机。 何箴箴对他比比自己手里的花,见他点点头又继续回到电话交谈中,她走到窗边,把装着玫瑰花的花瓶拿到洗漱间,把已经有些枯萎的玫瑰花取出来丢进垃圾桶,重新在瓶子里灌上干净的清水,把向日葵和小雏菊插进去,何箴箴随手摆弄几下,向日葵和雏菊错落开,花朵充满了瓶口。她抬起头看着镜子,里面有一张美丽的脸,是她的脸。她的父亲何建国长相普通,而她,绝大部分时候脂粉不施,也从不留长发、烫卷发,即使如此,这张脸仍然显得过分艳丽。所有亲戚都说,她长得像她的母亲,天生风骚到了骨子里。何箴箴垂下密长卷翘的睫毛,半晌,她重新抬起头,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咧嘴一笑,长得是挺像的…… 从洗漱间出来,她把花放回窗台上,就安安静静地坐在简子颐的床边。 简子颐又讲了大约二十分钟的电话才收线,他合上桌子上的文件夹,看着她浅笑:“回来了?” 何箴箴搓搓下巴:“我再出去溜溜也无所谓,反正法国的帅哥很多。”她帮他一起整理文件夹。 简子颐挑挑眉,伸手把她拉过来,在她粉嫩的樱唇上轻啄了一下:“你刚才吃了一整颗柠檬吗?” 何箴箴慢吞吞道:“我不吃柠檬,但我爱喝醋,经常一喝就是一整瓶。” “虽然和我讲电话的人是位女性,但我们谈的都是公事。” 何箴箴扮个鬼脸:“我宁可自己的情敌是个男人,也不希望它的名字叫工作。” 简子颐挑挑眉:“以前没听说你还有这个要求。” 何箴箴用力搓搓简子颐有些凹下去的脸颊,满意地看到简子颐不习惯地皱起眉头,她叹口气:“劳模,你是来养病的,不是来拼命的。” 简子颐浅笑:“我可以当做你是在心疼我吗?” 何箴箴看着他有些发干的浅色嘴唇,从床头柜上的骨瓷茶壶里倒出红枣茶,用手背试试温度递给他:“是呀,大少爷。那你领不领情?” 简子颐接过茶杯,慢慢喝了小半杯,放回床头柜上:“领。我没事。”他拉过她,在她的唇上又亲了一下。 何箴箴捏捏他的手背,提醒道:“瘦了一大圈。” 简子颐眼里满是愉悦,他掀开被子从床上下地。 “简子颐,你要做什么,我帮你。” 简子颐搂着她的肩膀,一本正经道:“陪你出去散散步,免得你自己去找帅哥。” 何箴箴哈哈大笑,拿过床头的一件薄针织衫披在他的肩上:“你没问题吗?要不要我去推轮椅?” “我还没那么虚弱。” “你昨天自己下床的时候还双腿打颤呢。”她提醒他,小心翼翼地扶着他的手臂。 “嘿,给你男朋友留点面子。”他不轻不重在她肩上拍了一下。 何箴箴认真道:“我是担心你。”简子颐从手术室被推出来的时候,脸色白得像雪一样,到现在已经将近一个星期,他的脸色也还没有恢复过来。 简子颐摸摸她的发尾:“我没事的。” 何箴箴扶着简子颐沿着医院的回廊慢慢散步,八月的阳光透过回廊外面栽的绿色灌木和不知名的花洒在身上,淡淡的很舒服。 走到中庭的喷泉,简子颐在池边坐下,拍拍身边的位置:“坐。” 何箴箴依言坐下,替他把有些掉下来的针织开衫往上拉一拉:“你有话要跟我说?” 简子颐挑挑眉:“这么敏锐?” 何箴箴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你不知道呀,我有鹰的眼睛、狼的耳朵、狗的鼻子……” 简子颐轻轻弹一下何箴箴俏挺的鼻尖:“什么狗的鼻子,是豹的速度。” 何箴箴大惊失色地看着简子颐:“你连布瑞斯塔警长都看过?!” 他提醒她:“我和你一起看过巴巴爸爸。” 何箴箴乐不可支:“亏你好意思说。” “箴箴。”简子颐叫她。 “干嘛?” “为什么突然转移话题?” “……忽然不想听了,行不行?”何箴箴还是在笑,笑得眉眼弯弯,藏起眼睛里的一切情绪。 “我只是想,你是不是有话想跟我说。”简子颐握住何箴箴的手,暖暖的天气里,那只手有一些凉,掌心沁着细细的潮湿,被他一碰,下意识缩了一下,他坚定地握住,定定地凝视她:“箴箴,你刚才在洗漱间呆了很久。” “我大便。”何箴箴随口道。 简子颐定定地看着她,直到她别开眼睛。 好一会儿,何箴箴不说话,简子颐就静静地看着她,耐心地等着。 最终,何箴箴叹口气,她抬起头,看着远处,淡淡道:“我见到我妈了。” “嗯,然后?” 何箴箴顿了一下,有一个瞬间,她的脸上流露出一个极为犹豫艰难的表情,只是很快,她的眼神就恢复了平静,她转过头来,经年带笑的脸上,难得一丝笑意也没有,只是,也看不出她有多严肃,就像很难看出她现在的情绪,她语气平平地问他:“你安排的,是吗?” 法国离中国那么远、巴黎那么大,她被简子颐的司机带去一家花店买花,却偏偏碰到自己二十来年不见的亲生母亲,这种巧合,她不相信。 简子颐坦言道:“是。”既然何箴箴已经猜到了,他也没有瞒着的必要。 她敏锐地问:“你和她是什么关系?” 简子颐看着从何箴箴身后走过来的女人,叹口气:“她是我继母。” 何箴箴愕然,好半晌,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她震惊地看着简子颐:“你从一开始就……” “我不知道。”简子颐无奈道:“j.l.c和你签合约的时候,我不知道你是她的女儿。你家发生事情后,我担心你,动用关系查了一下,发现你父亲是何建国先生,才意外知道的。” 何箴箴呆了好一会儿,她怀疑地问他:“你知道我父亲,却不知道我?” 简子颐坦言:“朱姨和我家渊源颇深,我父亲一生对她极为爱护,为了尊重她,我们没有特地去查过她的过去,只知道她的前夫是何建国,而何建国所在的圈子,和简家平常没什么交集。” 何箴箴想说,你们家真有意思,但想了想,她什么也没说。 简子颐看着何箴箴平静的表情,在何箴箴身后是一脸紧张、惊慌失措却一动都不敢动的朱雅娴,他问她:“箴箴,你当时为什么不说?” 何箴箴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说什么?” “你认出朱姨了,为什么不跟她说?” 何箴箴淡淡道:“哦,我以为她不认识我。” 简子颐看着何箴箴身后女子哀求的眼神,叹口气,对何箴箴解释道:“她以为你记不得她,所以不敢贸然与你相认。” “哦。” 简子颐深深地看着何箴箴淡淡的神色:“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就算她主动和你说出身份,你也不会承认。” 何箴箴摇摇头:“没必要。”这种事,不论否认她是何箴箴或者否认她是朱雅娴,说好听点叫自欺欺人,说实在点叫脑残。 简子颐挑挑眉,还没开口,一个惊喜得颤抖的声音从何箴箴背后传过来:“箴箴!” 一双激动的手紧紧握住何箴箴的手臂,低凉温度的手指和过度的力量让何箴箴下意识缩了一下手臂,却被对方紧紧握着不肯放开。 对上一双因为充满泪水显得更加美丽动人的眼睛,何箴箴既不惊讶、也不惊慌,她客客气气道:“朱女士。” 朱雅娴如坠冰窟。 她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呆呆地看着何箴箴,仿佛没听懂她的话。 何箴箴和和气气地把朱雅娴的手从自己手臂上轻轻推开:“你好。” 朱雅娴怔怔地看着何箴箴,半晌,沙哑地挤出破碎失神的句子,似在哀求、似在自语:“箴箴,我是妈妈……”是妈妈啊! 何箴箴平静道:“我知道你是我母亲。” 朱雅娴眼睛一亮,觉得自己仿佛一下子从地狱回到天堂,她瞬间泪如泉涌:“箴箴!”她立刻伸出手,想要将何箴箴拥进怀里,整整二十年啊,这中间不足为人道的心酸,只有她自己知道:“箴箴,我的女……” 何箴箴再次轻轻推开她,迎着朱雅娴错愕的目光,她摇摇头,坦白道:“我知道你是我母亲,但我和你不熟,你这样,会让我很为难。”她最怕和动不动就哭哭啼啼的人打交道了,简直不能开口说话。 “箴箴?!……”朱雅娴愕然地看着何箴箴,仿佛这一刻才终于看清楚何箴箴眼里的情绪。 何箴箴为难地看着她,似乎对她有些困扰,只是,那双和自己形状相似的眼睛里没有愤怒、没有怨恨、没有喜悦……一切应该有的情绪,全都没有! 朱雅娴惊呆了,她怔怔地看着何箴箴,何箴箴也回视着她,在何箴箴的目光中,血色从朱雅娴的脸上慢慢褪下去,她忽然对何箴箴说道:“你不恨我!” 何箴箴认真想了想,坦言道:“恨过,不过时间不长。”母亲这个概念,在她的世界里,太过淡薄,淡薄到仿佛没什么认知,甚至还不如继母,留给她的印象更多一些。 朱雅娴颤抖而神经质地笑笑:“至少你恨过……”她不知道是说给何箴箴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何箴箴无所谓地耸耸肩。 这个动作,成为压垮朱雅娴身上的最后一根稻草,这个动作说明,她连恨她这件事,都不当回事! 朱雅娴张张嘴,还想说些什么,只是,她什么也没有说出口,忽如其来的眩晕中,她只能感觉到眼前的光线渐渐黯淡下来,然后变成一片墨一样的黑暗,深不见底、辽无边际,向她重重围困迫近,而她的意识渐渐飘远,不能控制。 何箴箴目瞪口呆看着朱雅娴忽然晃了晃,像离水的花朵慢慢地凋零一样,在她面前慢慢软倒下来。 第75章 简子颐从朱雅娴的病房出来,何箴箴站起来,问道:“她怎么样了?” 简子颐摇摇头:“情绪还是很激动,医生已经为她注射了镇定剂。” “哦。” 简子颐看着何箴箴淡淡的神情,他挑挑眉:“出去走走?” 何箴箴看了一眼简子颐苍白的脸色。 “我没事。”简子颐说道。 何箴箴没说话,她扶着简子颐离开朱雅娴的病房,简子颐注意到,何箴箴连头都不曾回过。 在庭院里,简子颐坐在雕栏的椅子上,对何箴箴拍拍身边的位置。 何箴箴默默地挨着他坐下来。 简子颐问她:“生我的气了?” 何箴箴看他一眼,坦言道:“有一些。” “我是不是失去你的信任了?” 何箴箴摇摇头:“还好。只是心里有些不太愉快。” 简子颐沉吟了一下,直言道:“朱姨一直很照顾我,她开口,我不能拒绝。而且,你是我的女朋友,你们早晚要碰面的。” 何箴箴做了一个“我了解”的表情。 简子颐仔细地看着她,斟酌了一下,问道:“你不喜欢她?” 何箴箴认真地想了想,坦言道:“她看起来挺亲切的,但我对她没有什么母亲的感觉。”她不能明白,朱雅娴怎么会激动成这个样子。 “这些年,虽然不说,但她一直很想你。” “是吗。”何箴箴看他一眼:“她是想我,还是给自己的良心一个交代?”说完,她立刻闭上嘴。 简子颐慢慢道:“每个人都有懦弱和自私的地方。但她想你这件事,没有撒谎。”他看着远处的茵茵草地回忆道:“朱姨照顾我一直很细心,我记得,只有一次我生病,她为了照顾我熬了三个晚上,我父亲劝她去休息一下,她说,她也有一个女儿,她总想着,她把我当成她自己的孩子,将心比心,希望有人能像她对我一样对待她的女儿。” 简子颐看了一眼何箴箴,在她眼里看到分明的不以为然,他淡淡道:“你是不是觉得,她这样很虚伪?” 何箴箴笑笑:“那是她的事,和我无关。” 简子颐摇摇头:“她没有那么好,但也没有那么坏。她只是个普通人而已。” 何箴箴看着他,明白地问:“你想和我说什么?” 简子颐无奈地叹口气:“我想说,从我的私心来讲,希望你可以给她一个机会。” “给她一个什么机会?”何箴箴坦言道:“让我叫她妈妈吗?这个有些困难。”她从有记忆开始,就没有喊过妈妈,这个词对她而言,太陌生了。 简子颐摸摸她的头:“别让她太难堪。” 何箴箴想了想,慢吞吞地对简子颐建议道:“如果她动不动就晕倒或者眼泪汪汪的,不如就不要见面吧。我这个人不太喜欢为难别人,也不喜欢为难自己。” 简子颐深深地看着她:“你不想见到她,对吗?” 何箴箴用清澈的眼睛直率地看着简子颐:“不想。” 第76章 简子颐有点好笑也有点无奈地看她一眼:“你还真是干脆。” 何箴箴眨眨眼:“你问我的,我就说了呗。不过,”她顿了一下,笑笑:“这种事还真不是我说了算。”脚长在对方身上,对方想干什么,她可决定不了。 简子颐点点头,神情上说不上来是烦恼还是无所谓。 何箴箴看着他,迟疑了半晌,扯扯简子颐的衣袖:“简子颐。” “嗯?” “形势这么复杂,你看我们俩的事要不就……” 简子颐伸指弹了一下何箴箴,雪白的额头立刻显出一个不大不小的红印,可见他这一下下了狠手:“就什么?” 何箴箴揉着额头:“疼!”她瞪他一眼。 简子颐把她揽进怀里:“你怕我逼你?”他没有说逼什么,但他相信,聪明如何箴箴明白自己的意思。 何箴箴也没装糊涂,她坦率道:“是。”她淡淡道:“她一副‘我要用我的后半生来补偿你’的样子,我福薄,受不起。”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简子颐叹口气:“我会劝劝朱姨,至少让她不要再吓到你。” 何箴箴做了个拜拜的动作:“多谢,多谢。” 何箴箴腰酸背痛脑袋昏昏地从图纸堆里抬起头来,她已经在绘图室工作了一整个下午,终于把一张细部图画完。存盘、关上电脑之后,她慢吞吞地从椅子上爬起来,只觉得连骨头都要散架了一样。她抬起头,隔着玻璃窗,艳阳暖暖地照进来,她懒洋洋地伸个懒腰离开绘图室。 何箴箴慢慢悠悠地走到古堡的后园。rena的酒庄,她最中意的就是这座种满红玫瑰的后园,都说红玫瑰俗气,但美就是美啊……何箴箴舒舒服服地在亭子里的摇椅上坐下,闭着眼睛享受暖阳、蓝天和芬芳的空气。轻微的脚步声在不远处响起,她也没有睁开眼睛。这里虽是私人花园,但rena是个好的庄园主人,从不曾阻止村名的进出,所以,这里时常会有顽皮的孩子或者热恋的男女出没。 她闭着眼睛,直到脚步声越来越靠近,在她面前停下。一条轻薄的凉毯轻轻覆在她的身上。 何箴箴疑惑地睁开眼睛,看到朱雅娴温柔而慈爱的面容。 朱雅娴似乎有些受惊,仿佛没想到她竟然是醒着的,替她盖被子而没有来得及收回的手有些尴尬地在半空停了片刻,才略显生涩地收回去。 “箴箴,我以为你睡着了……”朱雅娴僵硬地对着她笑笑,指指旁边白漆金属架的茶桌上摆放的小点心与一壶从壶嘴似有若无冒出热气的红茶,有些不知所措地对她小心翼翼而又有些语无伦次道:“我和sophie做了一些点心,刚好配红茶,你要不要尝一尝?” 何箴箴眼底闪过一丝微微的不耐。 她以为她已经把自己的态度表达得很清楚了。 那天,朱雅娴在医院醒来之后,虽然简子颐同她单独谈过,但不知道为什么朱雅娴还是坚持要见自己一面,据简子颐的转达,她想亲口听自己跟她说。她很痛快地去见了朱雅娴。见面的时候,她也很干脆地同朱雅娴说了自己的想法,她觉得,她们之间实在没有相认的必要,她也从不需要什么补偿。这么多年,大家都有自己的生活,也都这么相安无事地过来了,不如以后就继续这样各自生活为好。听了她的话之后,朱雅娴一副大受打击、不能置信的样子,虽然没有昏倒,却产生了呼吸困难的症状,趁着医生护士急救的时候,何箴箴狼狈地躲了出来。 后来,不知道简子颐何时、如何与朱雅娴谈的,朱雅娴没有再强求要见自己,也没有再在何箴箴面前提起过“妈妈”或者“母亲”或者“相认”之类的话。她以为事情就这样过去了。没想到,简子颐出院的时候,朱雅娴竟然也坚持要跟他们一同回rena的酒庄。 然后,她的身后多了一道坚定不移的影子。 何箴箴静静看着朱雅娴长辈一样关爱中带着一丝不敢表露而又不小心流露出的讨好神情,从医院回来已经整整一个星期了,朱雅娴这种努力祈求女儿原谅、努力弥补对女儿亏欠的态度,何箴箴再淡定也有点绷不住劲了。 “不用了。我不喜欢喝红茶。”她客客气气地拒绝。 朱雅娴立刻流露出一副无措的表情。 何箴箴默默看着她的表情,想起中学读书时候学的《窦娥冤》选段,她不自觉看看庭外,幸好幸好,没有六月飞雪…… 何箴箴想了想,决定同朱雅娴打开天窗说亮话,她站起来,将身上的凉毯还给对方,开门见山地对朱雅娴说:“简太太,请您不要再刻意讨好我了,您这样,会让我很困扰。” 朱雅娴没想到何箴箴会这样直白地和她说出来,让素来习惯讲话做事给人留下三分余地的她极不适应,对何箴箴□的拒绝也极为难堪。她只能紧紧握住那张凉毯,仿佛唯一的浮木,半晌,方才无措地低声道:“我只是路过这里,刚好看到你在睡觉,就顺便……”在何箴箴洞彻明亮的目光下她觉得自己像一只落水狗,狼狈得无处藏身。 何箴箴无奈地看着朱雅娴委屈的样子,她简直觉得自己脑门上像是刻上了两个大字“坏人”。 眼底闪过一丝微微的不耐,她想,不如一劳永逸,她对朱雅娴道:“简太太,我和你不太熟,我知道你是我生母,但既然过去二十来年,你没我过得挺好,我没你也过得不错,何必非要改变现状呢?你整天伏低做小委屈你,我整天饱受困扰委屈我,人活一辈子,干嘛那么累?就算将来万一,我是说万一我真的和简子颐结婚了,咱们就当个客客气气的继婆婆和继婆媳也挺好。”顿了一下,何箴箴觉得自己好像说得有点太直率了,因为对方看起来像是又要晕倒了,她顿了一下,含蓄道:“你看,最近芳菲情绪似乎不太好,您与其总是注意我,不如多跟芳菲沟通沟通,您说呢?” 朱雅娴跟着她和简子颐回到rena的酒庄之后。朱雅娴将何箴箴的身份告诉了简芳菲。简芳菲完全不能接受这个事实。大闹了一通的隔天,她却意外地平静下来。她主动找到简子颐和朱雅娴,说得很明确,她既不会接受何箴箴,也不会原谅母亲。然后,她去找henrik,要求休假。不知道他们谈了什么,henrik同意了她的要求,当天,简芳菲就离开了法国。 朱雅娴咬着唇,半晌,低声道:“我知道,你不愿意原谅我。” 何箴箴叹口气:“不是不愿意原谅,是我本来就没恨你。”她看着朱雅娴乍然惊喜的眼神,坦率道:“我说过,我和你不熟。” 朱雅娴何等聪慧,立刻明白何箴箴话里的意思。却更加失落茫然。因为不熟,所以不恨,在这个女儿心里,根本就没有自己的位置,对箴箴而言,她,根本不是母亲…… 何箴箴客客气气地看着她:“简太太,您慢坐,我先走了。” 何箴箴说完对她点点头就转身离开了。 朱雅娴眼睁睁地看着何箴箴毫不留恋的背影,想起小女儿走时,甚至连一句话都没有的刚烈背影,她呆呆地站着,任凭泪水汩汩流出来,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冤孽……冤孽啊…… 大女儿视若无睹、小女儿激烈抗拒,这样的重创让柔弱的朱雅娴再次病倒。 简子颐去看望她时,看着恹恹憔悴地靠在床上的朱雅娴,昔日优雅端美的妇人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年,他叹息着劝道:“朱姨,事缓则圆。” 朱雅娴垂泪不止,好一会儿,哑着声音低道:“子颐,你说的道理我明白,只是……箴箴是我亏欠了她,她就算打我、骂我,那是我应受的。只是我没想到,芳菲的反应会这么激烈。”小女儿自小跟自己亲近,她万万没想到,芳菲的反应会这样强烈,她们……她们是亲姐妹啊! 简子颐看得清楚,一针见血道:“小菲一直存着与箴箴较劲的心思,忽然让她接受箴箴是自己姐姐的事实,怕没那么容易。” 朱雅娴不说话,只是垂泪。 简子颐摇摇头:“小菲……”他迟疑了一下,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简单道:“母女没有隔夜仇,小菲总会想明白的。” 简子颐又劝了劝,但他和朱雅娴都心知肚明,这种事情,理智和情感根本就是割裂的,道理谁都懂,做起来却并不容易。对朱雅娴是这样,对简芳菲和何箴箴也一样。 简子颐离开的时候,朱雅娴拉着他的手,轻声道:“子颐,箴箴,好好帮我照顾她。” 晚上和何箴箴吃饭,简子颐思量了许久,到底还是同何箴箴说起朱雅娴的交代。 何箴箴听了也没装傻,淡淡道:“没什么好照顾的,这么多年我都过得挺好的,她的照顾只会让我困扰。” 简子颐摇摇头没说话,这件事上,他既是局内人,也是局外人,一点都不插手说不过去,插手太多又不合适。 大约因为喝了点酒的缘故,何箴箴看着简子颐摇头的样子,忍不住揶揄他:“简子颐,简子颐,回头再见面,要我主动跟你妹妹讲话吗?” 简子颐看着她眯弯的眼睛里亮晶晶的淘气,客气地婉拒:“不必,不必。” 何箴箴挑挑眉:“这么客气?” “不是客气,是怕你。”简子颐拍拍她,微醺的何箴箴娇娇媚媚。 “我有什么好怕的?” “我怕你把她气死。”简子颐语气平平地答道。 何箴箴“呵呵”地戳他:“我是好人。不像你,用钱砸人。” 简子颐摸摸她的头:“你记仇啊。” 何箴箴依旧笑呵呵的:“谁让你当我男朋友的,我不跟老板记仇,跟男朋友很记仇。” 简子颐看了眼何箴箴醉眼妩媚的样子,心中微微一动,他忽然附身压住她,暧昧的鼻息不轻不重呼到何箴箴敏感的耳垂:“提醒我以后不能得罪你是吗?” 没想到,何箴箴只是呆了一下,立刻不客气地把腿缠到简子颐的腰上,软乎乎地打个酒嗝:“我可不是吓大的。”她就着彼此亲密的距离,不轻不重在简子颐的鼻尖咬了一小口,果然觉察到简子颐压在她身上的身躯一僵。 她却立刻摆出一本正经的表情:“如果你因为这个事情心里不痛快……” 简子颐瞪她一眼,不客气地在她柔软的腰侧捏了一把,惹得她低呼一声。 他索性把她抱紧怀里,狠狠地、惩罚一样亲了好一会儿。 何箴箴红着脸,小声问他:“你真的不介意?”她知道,简子颐其实很宝贝简芳菲这个妹妹。 简子颐神情微微一冷,淡淡道:“既然她一直头脑发热,那就冷静冷静也好。” 他想起前几天,henrik忽然打电话给他。他才知道,芳菲竟然不声不响找henrik要求休假。事务所年年进新人,只有她,自持是自己妹妹的身份,对工作挑三拣四。这一次,听说只是参与酒庄修复工作,她原本不愿参与,得知箴箴要主持酒庄新建建筑的设计工作,她加入项目组,但他知道,她不过是堵着一口气。平心而论,箴箴与芳菲的设计才华不相上下,他确实希望这两个人有个良性的竞争状态,加速催化两人的成长,只是,芳菲的心胸却让他一而再地失望。如今,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她竟然还有不负责任的毛病。酒庄的修复工作尚未完工,不论她的职位是否重要,她都在这个项目组上,而她却如此任性,一副说走就走、说来就来的态度。 简子颐的眼睛里略过一丝淡淡的失望,他淡淡道:“如果她总是这么不负责任,将来也难成大器。” 何箴箴摇摇头:“嘴上说得厉害,心里还不是惦记。”她知道,简芳菲离开法国后的每一步行踪,简子颐了如指掌。 简子颐摇摇头:“她是我妹妹,我不可能不关心,只是,她不小了,自己做过的事情,就要自己承担结果。”说起芳菲,简子颐只觉得心灰意冷。他实在没有想到,芳菲会这么任性。 何箴箴摇摇头:“其实,你有没有想过,既然我们俩这么不对盘,不如让我们俩就别这么相爱相杀,什么工作都混到一起了?” 简子颐淡淡道:“你们俩在一个圈子里,难道还能一辈子不碰面?” 这倒也是,何箴箴无奈。 两人还要在说什么,简子颐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简子颐随手接起来,只听了一句,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对方的话也只有一句,简芳菲在印度被□了。 第77章 三年后 何箴箴从海关出来,意外看到简子颐静静站在隔离栏外。 何箴箴从隔离栏走出来,走到简子颐面前。淡淡三月的天气,简子颐穿着套头毛衣和长裤,手臂上搭了一件羊绒大衣,人看起来瘦了一些,但整个人还是一如过往,俊美的容貌、清冷的气质在人群中显得鹤立鸡群。 她有些犹豫地看着他,不知道要说什么。 三年前,简芳菲离开法国后跑去了印度散心,却在当地遭遇□。消息传回法国,简子颐立刻与朱雅娴启程飞去印度。 之后,她一直在北半球跟着henrik做项目,欧洲、北美……梁商路有项目的时候,只要她没有在项目组上,也一定会专门把她叫过去。 她与简子颐没有断了联系,却也联系不多。 三年时间,他们之间不乏电话与邮件往返,谈的大多是公事。不忙的时候,他会给她打电话或者发私人邮件,聊聊最近的生活,只是偶尔。 简子颐也曾经飞到北半球看她,不是年节、不是生日,也许只是他公干途经,忽然匆匆而来,忽然匆匆而去。 何箴箴没有刻意去记,却还是记得,三年里,他们见过五次,他和她吃过三次午餐、喝过一次咖啡、还有一次,他带着她看一场电影在英国的首映。他们相聚最长的时间是三个小时四十八分钟,最短的那一次只有三十五分钟。 他们没有分手,只是离得有些远,然后,让她发现,她很喜欢很喜欢他,比自己以为的喜欢要多。 有时候她会想不出自己怎么爱上的简子颐,但她的心知道,她爱上了他。 他们没有避讳谈任何事,包括简芳菲、包括朱雅娴,只是谈得不多,大都泛泛。 简芳菲出事之后,她没有再见过朱雅娴,听说她全心全意照顾着芳菲。销声匿迹了一段时间之后,大约是箴箴听说简芳菲情绪稳定、重回职场之后,箴箴开始三不五时收到朱雅娴传到她手机的短讯,有问候,也有关心,还有叮嘱,琐琐碎碎、细细致致;定期还会收到朱雅娴的包裹,有衣服、有补养品、有国内的特产,有时候也会有以朱雅娴的名义在当地定制的珠宝,不论她在哪个国家、哪个城市,包裹都能准确无误送到她的手上。何箴箴对此也不奇怪,朱雅娴是简子颐的继母,不论从东盛还是从j.l.c都能够轻易得到她的讯息。贵重物品,她客气地退回;衣服,随意地穿;滋补品和国内的美味特产,她拿给同事和朋友共同分享;短信息一律回复两个字:“多谢”。她没权利决定别人要做什么,同样也没义务去必须满足任何人的期待。 简芳菲的消息,她知道得更多一些,除了因为简子颐,毕竟在同一个事务所共事,此外,她们还有共同的熟人梁商路、henrik。 简子颐和朱雅娴将简芳菲带回了国内,简芳菲一直情绪不太稳定。大约年底的时候,何箴箴在法国这边忽然听说陆真离职的消息,她心里隐约有些不好的预感,果然不多久,听说简芳菲与陆真分手了。如今,她只是听说,陆真离开j.l.c之后,去了美国。而简芳菲倒是渐渐好转起来,听说过了春节已经开始重新在事务所上班。因为那件事遮得很密,知道的人很少,对外的口径只是说她生病修养了一阵,倒也没有引起太多的风波。 简芳菲像脱胎换骨。她变得沉默、勤奋,全心全意扑在工作上。重新进入职场,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她竟然舍弃了建筑设计的本行,转行做了项目管理。不论简子颐还是梁商路或者henrik都对此非常惋惜,梁商路和henrik还曾专门和她沟通,希望她能改变主意,但简芳菲的态度格外坚定,最后还是简子颐拍板同意了她的要求。因为她一心事业,简子颐等人也有心借着工作让她转移注意力,在工作上对她给予相当大的支持,她参加的几个项目,都收到相当不错的评价,因为她的专注,也因为j.l.c的声望,也许还有她简家女的身份的缘故,短短一年,她已经能够独立带项目组,并且在业界竟然也开始小有名气。 据说,褪去温柔,变得沉默冷静的简芳菲,做事果断利落,竟然隐隐有几分简子颐的影子。 三年时间不长不短,她与简子颐之间不远不近,然而,到底还是有些什么不一样了。 “发什么呆呢?”忽然被人扯了一把,何箴箴不防一个趔趄差点仰倒,随即被一双稳定有力的手臂揽入一个充满强烈男性气息的怀抱,淡淡的嗓音从头顶传来,让她回过神。 周围的光线暗得厉害。何箴箴定睛了一下,发现自己靠在简子颐的怀抱里,在她身前不到半米的地方,是停车场特有的粗大支撑柱,若非刚刚简子颐伸手阻拦,她大约就要迎面撞个正着。 她一直神游太虚,浑然不觉,他已经带着她离开机场大厅来到停车场。 “哈哈”傻笑了两声,何箴箴摸摸鼻子,跟着简子颐很快找到车子,和简子颐一起将行李放到后备箱,何箴箴习惯地伸手问简子颐:“钥匙呢?” 简子颐挑挑眉,眼底闪过一抹光彩,他淡淡道:“你飞了这么久,我来吧。” 何箴箴无所谓道:“我在飞机上一直睡啊,你不是跟梁商路通宵开会?”她临走的时候,听到henrik和梁商路在讨论谁同简子颐一起跟新谈下来的项目客户开会,据说那个客户超级难缠又变态,偏偏项目很大,henrik和梁商路谁都不想去,最后好像因为项目是梁商路接的,所以henrik理直气壮下班了。事务所在英国的司机送她去机场的时候,听说他们还在会议室开会没有出来。 看着何箴箴熟悉的漫不经心脱口的神情,简子颐恍惚一刹那觉得景色依旧、人事未改。眼底掠过淡淡的暖色,他把钥匙递给她:“这次不会撞到了吧?” 何箴箴瞥他一眼:“反正不是我的车。” 简子颐笑:“想回市区还是郊区?” 何箴箴想都不想,一本正经道:“那要看哪里摆着玛格丽特。” 话音未落,何箴箴唇角正要牵起弧度微微凝停。 简子颐恍若未见,他把车钥匙递给何箴箴:“给你钥匙。” 何箴箴茫然地伸手接过钥匙,没有预兆,一个淡淡的吻落在她的唇上,耳边传来一声低语:“我们回郊区的家。” 第78章 郊区别墅的后院,种了满庭玛格丽特。淡淡三月的天气里、乍暖还寒的浅风里摇摇曳曳了满园。 简子颐打开门,把智能钥匙交给何箴箴:“我把房子转到你的名下了。” 何箴箴囧囧道:“我知道。” 简子颐有些意外地看她一眼:“你怎么知道的?”手续办妥还不到两个月,他本打算她生日的时候告诉她,没想到她提前做完项目回国了。 何箴箴默默看他一眼:“你记不记得史努比的主人?” “查理?” “……我是说隔壁那只喜欢咬你的圣伯纳。” 刚认识简子颐没多久,她就发现简子颐只要远远见到那只狗,宁可绕道也不愿与他狭路相逢,她一度以为他怕狗,后来才知道,他不是怕狗,只是跟那只圣伯纳不对付而已。那时候她和他也不熟,他是boss,又豪门高冷,她自然不敢问,后来还是有一次跟着陈嫂在院子学杀活鱼,大约闻到了味道,那只圣伯纳跑来趴在围栏冲着她们摇尾巴,陈嫂才当趣事跟她聊起,她才知道,原来这只庞然大物竟然叫史努比,两次发情骑小母狗,都被简子颐无意中搅了好事,从此,史努比记上了简子颐的仇,见着他就咬。 简子颐瞥了何箴箴一眼:“它怎么了?” 何箴箴迟疑了一下,囧囧道:“史努比家里有老婆还在外面打野战,其中一只小三有了小狗,可能因为你这套房子平常住得少,他在东墙跟刨了个洞,把小三弄进储藏室生了一窝狗仔。它三天两头从家里偷了狗粮送过去,被主人发现了,史努比的主人想把小狗弄出来带回家,但不好私闯民宅,就联系了物业。物业联系我的时候,我才知道,那房子在我名下。”她接到电话的时候,简直一头雾水。 简子颐淡笑着看她:“你还挺镇定。” 何箴箴摸摸鼻子,跟着简子颐走进客厅:“还行吧。”她看着简子颐把行礼放在客厅,很自然地把困扰她三年的问题问了出来:“这个算是……分手费么?”简芳菲出事后她想过这个问题、三年里他才去匆匆的时候她也数次想过这个问题、得知名下多了一套别墅后、回国之前……三年的时间不太长也不太短,他们之间的距离却不够长也不够远,扑朔迷离之间,无数次她想过借着某个契机问清楚却一直开不了口,如今却连自己都没想到能如此轻易问了出来。 简子颐惊讶地看着她:“你怎么会想到那里去?” 何箴箴想了想,老老实实回答道:“凭常识。” “……”简子颐哭笑不得,放下手臂上的风衣,他靠坐在沙发扶手上面无表情地叫她:“箴箴。” “嗯?” “过来。” 何箴箴老老实实走到他面前。 一个吻轻轻落在她的唇上:“你的常识真匮乏。” 何箴箴干笑两声,没说话。 简子颐拍拍她的肩膀:“去洗个澡换衣服吧,回来的时候,我和陈嫂通了电话,她替你煮了皮蛋瘦肉粥,在锅里煲着。” 何箴箴静静看了简子颐一会儿,简子颐脸上的表情淡淡的,眼底和唇边的温柔却真实落在她的眼里,她点点头乖乖上楼。 自然而然去推当年住的那间屋子的门,素雅的布置没有任何变化,屋子打扫得纤尘不染,看得出房子的主任用了心维护,何箴箴慢慢走到床头,纤细白暂的手指轻轻滑过床头的椅子、床头柜上的玻璃杯,被何正用强的那个晚上,她腹痛发烧,简子颐静静陪着她一整夜,给她吃药、喂她喝水、给她做暖肚带、扶着她反复跑卫生间,其他时候他就坐在这里静静地看书,让她一抬眼就看到有人陪、让她不再无助得仿佛世间只剩下她一个人。何箴箴垂下眼睫,记忆总是让人有一刹那景色依旧的恍然。 她随手将行李放下,慢慢地洗过澡、换上舒适的家居服,顶着一头湿漉漉的短发走下楼梯。 简子颐也已经洗过澡、换了衣服,见她下来,从煲锅里盛了两碗粥,示意她到餐桌这边。 两个人慢慢地面对面坐在餐桌旁喝粥,然后,何箴箴刷碗、简子颐煮咖啡。 仿佛回到三年前的初识,静静的晚上,他们坐在客厅的沙发里,喝咖啡、看影碟。找影碟的时候,何箴箴打开影碟柜,里面依旧充满悬疑恐怖片,只是在其中某一格,放了整格子的卡通片。 何箴箴翻了翻,选了一张鼹鼠的故事放进影碟机里。 她自动靠进简子颐的怀里,两个人静静地坐在沙发里看影碟。 窗外已经星光满天,何箴箴裹着一条羊绒保暖毯,偎在简子颐怀里,心不在焉。 “箴箴。”简子颐抚摸着何箴箴柔软的发尾。这些年,何箴箴一直留着短发,连发型都没变过。 “嗯?” “小菲的事情,与你无关。”简子颐轻声道,贯来清冷的嗓音淡淡的、听不出太多情绪,只是正是夜色深浓的时候,他的话在寂静空荡的房间里显得仿佛在耳边,又仿佛在天边。 他悠悠道:“是我刚愎自用,高估了自己的判断。”他太自信,也太自我,习惯控制一切,也自信一切都在自己可控之内。他以为冷着芳菲,总可以让她吸取教训反省自己,却忘了地球并不会绕着任何人转的道理。芳菲从小娇生惯养,负气出走印度,他没有拦住,因为生气她的任性,他明知印度这个国家的弊端却还是放任小菲前去。他才是有责任的那一个。 “那你为什么让我在北半球呆了三年?”何箴箴坦率地问。 简子颐无意识地摸着何箴箴的耳垂,慢慢道:“亡羊补牢。”迎着何箴箴疑惑的目光,简子颐平静道:“当年想用竞争来做催化剂,刺激你和小菲加速成长,是一个愚蠢的主意。” 何箴箴惊讶得眼瞳瞬间放大了一下,她没想到简子颐竟然会如此坦白地承认自己的错误。 “简子颐你……”何箴箴眨眨眼睛,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简子颐拥着她,在她额角印下一个吻,语气淡淡的,说出的话却一针见血,:“如果我不和你说清楚,你等下就准备跟我摊牌分手了吧。” “……差不多有这个意思吧……”喜欢归喜欢,但终归还是得有一个了断。只是没想到,简子颐那么敏锐。 简子颐低低叹口气,说不上来是叹息还是在笑,他揉揉额角:“箴箴,你真是洒脱得让我牙根痒痒。” “……”何箴箴干笑两声没说话,她吃不准简子颐话里的意思。 “箴箴,你不用太在意我姑母的话。”简子颐看着何箴箴糊弄人的表情,静静说。 何箴箴顿了一下,囧囧地看他一眼:“你知道啊?” 简子颐看她一眼:“我一直等你告诉我。” 三年前芳菲出事、与陆真分手,精神极不稳定的时候,小姑简舜英曾经借着出国公干的机会,私下去找过何箴箴,虽然不清楚她们到底说了什么,但简子颐了解小姑的性格,小姑性子刚强、护犊,一向疼爱唯一的侄女芳菲,又有一张天生律师的好口才,加上箴箴身份特殊,而箴箴看着软吞吞,骨子里其实是个冷人,俩人见面的结果,可想而知。至少,小姑回来之后,至今反对他与箴箴在一起,只要提起箴箴就脸色铁青。 何箴箴犹豫了一下,迟疑道:“其实她也没说什么……”或者说,简舜英没法和她多说什么。但……何箴箴想,关键的意思,简舜英表达得很清楚。 两年多前那个下午,那时候还是冬天,她已经结束rena酒庄的项目,跟着henrik在英国做项目,忙到脚不沾地、头不沾枕,一个陌生电话打到她的手机,上来就只报了一个名字,接着说个时间地点,让她来见自己,作风干脆利落,可惜她不认识这个自称简舜英的女士,当时她改图已经改到两眼昏花,想都没想,当成打错的电话,转头抛到九霄云外,自然也就不会前往赴约。 简舜英女士枯等许久才晓得被放了鸽子,怒气冲冲打了电话给她,质问她的爽约。 何箴箴老老实实回答她:“我不认识你。” 然后,让她莫名其妙的,电话那头,简舜英大发雷霆,然后让她立刻来来见自己。 何箴箴客客气气地婉转回绝了,简舜英要求的地方开车要一个半小时才能到,她二十分钟后就要跟着henrik上谈判桌和客户做沟通。她去不了。 不知道她那句话又惹了简舜英,对方冷冷问她:“你还想不想进简家的门儿?!” 何箴箴老老实实说:“进不进无所谓。”俩人高兴在一起就在一起,不能在一起就散,这种事不是她想不想就能一锤定音。 对方只说了一句就挂断电话,她跟她说,你这辈子别想进简家的门! 何箴箴摇摇头:“告诉你有什么用?”能打小姑一顿替女朋友出头?还是和女朋友大吵一架替小姑出气?他们都不是三岁小孩,没这么丧失理智。 简子颐摇摇头:“箴箴,我等你告诉我,等了很久。”一直到现在还在等。 何箴箴冰雪聪明,立刻明白简子颐的意思。 她沉默。 简子颐静静地抱着她,静静地等待。 好一会儿,何箴箴摇摇头:“我没想到她是谁,就没赴约,她再打电话来,我马上要跟着henrik上谈判桌,也没见成面。电话里她问我还想不想进简家的门,我说无所谓,她说我这辈子也别想进简家。其他的,我就不太记得了。” 简子颐淡笑:“小姑一辈子刚强,遇到你这样漫不经心的,话怕是不太好听。” 何箴箴诚实道:“确实不太记得了。” 时间太久,何箴箴现在确实已经记不太清,或者说,当时挂了电话没多久就忘得差不多了,左右不过一些责备教育她要懂得礼貌、要有教养之类,她当时一边忙着重新审核等下和客户谈判要用的资料一边听电话,一心二用,五句话里倒要听漏三两句,老人家爱讲,就让她讲讲,讲够了就完了。 她抬起眼看简子颐,坦白道:“我没想到你会在意。” 简子颐也直视她:“你是没想到,还是不愿意想到?” 何箴箴顿了一下,不太情愿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道:“不愿意。” 第79章 何箴箴顿了一下,不太情愿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道:“不愿意。” 简子颐看着何箴箴厚道诚实的表情,扶着额角低低笑了起来,好气好笑又没辙,半晌,只能叹息着去吻她:“箴箴,别太潇洒了,我的自尊心很受伤。” 何箴箴笑,想了想说道:“我没潇洒,我不愿意想是因为我有自知之明。简芳菲和简女士是你的血亲,我只是刚交往没多久的女朋友。亲疏远近不言而喻。”何箴箴看了眼简子颐,斟酌了一下,坦率说道:“俗话说,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我的身份又有些特殊,你姑妈会迁怒我,这挺正常的。倒是你一直跟我藕断丝连,我才觉得有点奇怪。” 简子颐用一种说不出来的眼神看着她,不是滋味地问:“你就那么盼着和我分手?” “没有啊。”何箴箴何等敏锐,一下子就听出简子颐语气里的不愉快,她惊讶地看他一眼,实事求是道:“通常都这样的嘛。我怎么知道你会……”通常发生这种事,人的正常反应有两种,一种是推卸责任,一种是自责,前者迁怒当事人,后者回避抗拒当事人,之于她和简子颐,不论那种结果,他们的关系都应该不会有好下场才正常。但她想,他是后一种。 简子颐瞪她:“你没想过我爱你吗?” “我知道啊,”何箴箴惊讶地看他一眼:“但你看起来不像那么……想不开的人呀。”她其实想说,他看起来不像个情种。 简子颐平板地说:“你其实想说我看起来不像个情种吧。” “……没,我想说,你看起来不像我肚子里的猪肉绦虫……” 简子颐简直拿她没有办法。 看着简子颐没有表情的脸,何箴箴想了想,柔声道:“简子颐,你别这样。其实,你对我挺好的。”何箴箴亲亲简子颐弧度俊秀的下巴:“我知道,这几年,henrik对我的提拔和照顾,是你的意思。”如果只是事业上的提拔与培养,还可以说是事务所对她能力的认可,但这几年来,henrik在生活上也很照顾她,不时邀请她到家中做客,为她引荐生活和事业上的朋友,协助她融入当地生活,还会请太太不时给她送些甜点、陪她游览景点名胜,甚至有时候,henrik的太太连外出采购都会问她要不要一起去。圣诞节还会特地请她参加家庭圣诞聚会。事务所里出差在外的员工多得是,henrik是boss,再欣赏一个员工,也没有必要对她照顾得如此巨细无遗。她不说,但心里清楚,henrik不过是看着简子颐的面子而已,他当她是朋友的女朋友在照顾。 凭良心说,简子颐能对她到这个地步,不容易了。她这人一向知足。 简子颐沉默半晌,他叹口气,抱紧何箴箴:“委屈你了。” 何箴箴看他一眼,认真想了想,勉为其难道:“你实在觉得委屈我的话,不如接着拿钱砸我吧,哎呀——!”腰上最怕痒的地方被人不轻不重捏了一把,何箴箴惊跳一下,默默地打算从狼的怀抱挣脱开,刚拉开一点点距离,就被一双精瘦有力的手臂揽回去。 “你不问问我这几年怎么过的?”昏暗中,低沉的嗓音渗着淡淡咬牙根的意味。 “我问,我问还不行吗?”粉嫩的樱唇被人咬出不轻不重的痕迹,何箴箴抿着嘴“吃吃”低笑:“我这不是看你情绪低落,开个玩笑哄你开心嘛。” 樱唇又被咬了一口,比刚才还疼一点,好像恼羞成怒一样的力量。何箴箴想,以前没发现,他也会闹脾气,像小孩。 她安抚地亲他,柔声细语地问:“不如我们聊聊最近特别特别出风头的某航空公司老总的独生女儿,听说她……唔……”这次,她被狠狠堵住了嘴,忙得无暇讲话。 好一会儿,她才娇喘吁吁地软在简子颐的怀里。 “你的消息倒是挺灵通。”简子颐深深地看着她,潭水一样的眼睛深得看不见底。 “过奖,过奖。”她没刻意打听过,但这个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八卦,尤其当有人有心把消息传到她的耳朵里想让她知难而退的时候……好吧,她承认,她多少有点在意,所以,人家传八卦的时候,她就不小心竖竖耳朵。 “这几年,你胆子倒是大了不少。”简子颐搂着她,抚摸着何箴箴颈边柔软的发尾,淡淡道。初时的她,与他亲密得多,讲话却小心翼翼,三年的若即若离,他们远了些,她对他讲话却大胆了许多,恍惚让他错觉,他们之间其实是近了。 何箴箴想都不想:“你惯的呗。” 简子颐怔了怔,他看着何箴箴漫不经心的样子,显然这一句话是未经思虑脱口而出,他心里深处仿佛有什么被触动了一下,简子颐没说话,只是更紧地把何箴箴拥抱在怀里。 窗外夜色淡淡,霓虹闪烁的喧吵被隔音在玻璃窗外,像是滚滚红尘的似远似近。 简子颐慢慢道:“这几年我过得不太好。芳菲出事,家里两位老人闹了几场病。小姑气你气得厉害,这几年一心想替我介绍女朋友。小姑的性子刚强固执,芳菲那些日子情绪极不稳定,有时候会有过激的行为。把你们两个分开是最安全的办法。只是,小菲病得厉害,身边离不了人。我只好放你在欧洲,除了相信henrik和商路会好好带你,也是不想给你添麻烦。何况,那个时候,我的确一些时间来清理思绪和面对。后来……”说到这里,简子颐的口吻中带了淡淡的艰涩,他似乎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叹口气:“不论怎样,到底还是亏待了你。” 何箴箴柔声道:“我知道你在保护我。”她又不是傻子。 简子颐没说话。 何箴箴笑着拍他肩膀:“别想太多啦,俩人愿意在一起,就高高兴兴在一起,不高兴了就高高兴兴分开。没那么复杂。” 简子颐看着何箴箴笑得娇娇憨憨的,浅笑,似笑似叹:“箴箴,你理智得让我抓不住。” 何箴箴疑惑地看他一眼,简子颐却似乎无意继续这个话题。 他慢慢地抚摸何箴箴的头发:“爷爷奶奶想见见你,问你愿不愿意见他们。” 何箴箴惊讶地看着他。 他看了何箴箴一眼:“我的爷爷奶奶对你印象很好。”芳菲出事后,家里人希望他和箴箴分开,连继母朱雅娴,虽然没有明说,话里话外也带着这个意思。倒是两个老人,令他意外,什么都没说。这一次箴箴回来,他去接她,奶奶单独找他,让他有机会带箴箴回家。 何箴箴无所谓道:“行啊。” 深夜,简子颐仍无睡意。 他站在窗前,看着外面冷寂的夜幕。随手拿起桌子上的烟盒抽出一支烟,想起身后床上娇憨深眠的女子,简子颐慢慢将烟放回去,他最近几年偶尔吸烟,却没有烟瘾。他转身离开卧室的时候,经过床,随手替何箴箴盖上被子,等他端着咖啡回来,何箴箴已经又和被子缠缠滚滚成一团。 简子颐在椅子里坐下,黑暗中,咖啡浓醇的香气里,偶尔传来何箴箴猫一样细细地的呼声,让人的心既踏实,又不能安稳。 三年,不论他离得远还是离得近,她还是何箴箴。三年里,他们经历了很多事,很多人都变了,唯一没有变的只有她。 这样的认知,让他既安慰又烦躁。 她从不和他提要求,甚至连期待都没有,不是因为她心里没有他,而是因为她没有执念。箴箴太通透,像个脱离现实的悟道者,从不强求,行事完全依着自己的心意,随心所欲。 芳菲出事的时候,他有一段时间很不好过。他明白,芳菲偏激,但若非他推波助澜,芳菲也许依然会因为对箴箴的妒忌伤了自己,但至少,不该是这样的结果。是他自信过度,从小到大平顺的生活让他不自觉滋生了自大,以为一切都在自己控制之内。他以为他了解芳菲、以为他能够控制局面,他太相信自己的能力。 他知道,自己从来是冷情自私的人。权衡利弊、当断则断,做取舍从来不会手软。同样,自己想要的东西,也不会放手。 芳菲出事后,他需要时间平复自己的心情,也要考虑家人的情绪。他从不否认爱箴箴,但家庭对他而言是最重的存在。所以,他这几年远着箴箴,却不曾松开手。 芳菲出事后,他需要时间平复自己的心情,也要考虑家人的情绪。他从不否认爱箴箴,但家庭对他而言是最重的存在。所以,他这几年远着箴箴,却不曾松开手。 他从没想过隐瞒自己的态度,却意外她竟然就这样配合他,三年,他给她打电话,她和他高高兴兴聊生活、聊工作,他与她见面,来去匆匆,她从来都高高兴兴,没有抱怨,没有愤怒。 箴箴看透了他,却没有离开,这让他欣喜又烦躁,这对他而言是从没有过的事,她没有离开,却让他一天比一天更加觉得,他放不开她、更抓不住她。 他们之间的相处其实有些奇妙,严格说,他们两个的恋爱谈得并不算亲密,他付出了心思,却没有将全部心思都放在感情上,实话说,他不是超人,能在繁忙之外仍有大把时间、大把精力谈情说爱;偏偏何箴箴也是个与众不同的人,竟然对于他的来去,安之若素,亲密的时候高高兴兴,分开的时候,也把自己的生活安排得丰富充实。 箴箴的独立,让他欣赏又头痛。简子颐忍不住皱眉。 晚上,他说起祖父、祖父想见她的时候,何箴箴不当回事的表情他看得一清二楚,何箴箴冰雪聪明,不会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那么她的态度,只说明一件事,她并不把婚姻当回事,或者说,就算她喜欢他,她并没有非要嫁给他的想法…… 床上传来细微的动静,惊醒简子颐难得漫无边际的沉思,他回过头,看到何箴箴不知道什么时候横到他的位置,大张大合霸占了整张床睡得香甜。简子颐唇边不自觉勾出一抹淡淡的笑。 他是自私的人,他知道亏待了她,也知道,如果真的要娶她,她融入自己的家庭会很困难,要面对的问题很多,对于性格散漫的她而言,怕是不太愉快的事情,但,过去他没打算过放手,如今更不会放手。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理解箴箴:) 简子颐……汗,我想,是我没有写好这个角色,错不在他。 他只是个高富帅,但也只是凡人而已。 第80章 何箴箴呆呆看看何正,又看看何正身边的女孩子。 她犹豫了一下,不太确定地问:“……你刚刚说她是……” “我女朋友。” “……”看着不太像! “看着不像是吧?” “……” “像良家妇女是吧?” “是,不是。……我是说,她看着像个警察……”何箴箴没什么底气地说,然后又看了何正一眼,何正的一头乱卷黄毛重新染黑了,理成特别普通利索的小平头,耳钉、鼻钉、唇钉、戒指、手链、项链也全摘了,手背上的刺青也被洗掉了,虽然穿着上还是挺潮的,但色彩上低调了好多,身上也没挂什么乱七八糟的铁链子,看起来一点都不像个小混混……何箴箴脑袋糊成了一团浆糊。 “她本来就是警察!x”何正没好气地瞪她一眼,刚骂了一个脏字,立刻闭上嘴,翻翻裤兜,掏出一块钱递给身边的女孩子。女孩子立刻不客气地接过来揣自己兜里。 何箴箴默默地看着俩人。 那女孩子和和气气地冲着她一笑,解释道:“我跟他说过,骂一个脏字交一块钱。” 何正居然老老实实没说话。 何箴箴深深地看了何正一眼,慢吞吞道:“何正,你改邪归正了是吗?” “你这不是废话么?!啊——!”何正被那姑娘一肘子顶在肋条上,痛呼出声。 “啧,和你姐怎么说话呢?!”那女孩子甩了他一记冷眼,何正抱着肚子,连眼睛都不敢瞪。 何箴箴默默地用赞赏的目光看了那女孩子一眼,又深深地看了何正一眼:“你不当小混混了?” 何正一副懒得搭理她的表情,被女孩子又掐了一下之后,撇撇嘴:“还能混一辈子啊,没劲儿。” 何箴箴惊悚地看他一眼,这话竟然从何正嘴里说出来,虽然何正的变化让她有点心理准备,但还是一时间难以承受这种遽变。 “哎,你什么意思?”何正倒是让她怀疑的表情惹得不高兴了:“哎,我说你这人怎么回事?我改好了,你还不愿意了是吧?那要这样,你干嘛找人把我送去当兵去?!”还是最苦的陆战部队! “……你……去当兵了?……”何箴箴愕然。 “何箴箴,我说你不是废他……”在女朋友的瞪眼下,何正勉强把脏话吞回去,不敢瞪女友,瞪何箴箴倒是不遗余力,愤愤不平地喊道:“除了你那个男朋友,还能有谁?!” 说起来,何正就一肚子窝囊!五年前,他好不容易混进娱乐圈给一个经纪公司的老板当小弟,跟着公司几个明星开party聚食摇头丸的时候,忽然被闯进来的公安干警抓获,从此,开启了他弃恶从善、改邪归正的不归路。 五年,整整五年,被警察抓了之后,他被关了三天就稀里糊涂被送去了一家戒毒所,这一次,邪了门了,老妈居然狠下心来不理他,连见都没见他一面。因为毒瘾还不太深,他被强行戒毒大半年之后放了出来,结果,刚出戒毒所大门,太阳连屁股都没晒热呢,在门口就让一辆车给拉到部队去了,到了部队,他才知道还是陆战部队,训练特别能苦、特别能累、特别能变态的陆战部队!他老妈也绝了,愣是等他进部队快半年了才第一次探望他。那时候,他已经被高强度训练给操得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了。等他好不容易挨到部队放假,回到家,他前脚刚跟以前的狐朋狗友搭上线,在一个哥们儿家里刚坐一块儿,警察就找上门而来了,突击临检!……有没有搞错!他们点了外送的啤酒烤串还没送到呢!结果,当然是什么也没查出来。 你以为这就完了?噩梦还在后头呢!从此,只要他和他的狐朋狗友一联系上,不是当时就赶上公安突击检查,就是隔天他的朋友被请去派出所谈话,一次,两次……从此他就像成了瘟神,以前的铁杆哥们儿一个个远远看见他就绕道走,电话不接、短信不回、qq拉黑……莫名其教,他变成了一座汪洋中的孤岛。再加上后来他无意中听说,一个以前一起混道上的哥们儿,死在了一场帮派火拼,听说当时那把西瓜刀本来是要砍到大哥的身上,结果他刚好在大哥身边,被大哥一把拉过来当了人肉盾牌;没多久,又听说一个一起吸毒的哥们儿,跑边境去参与贩毒,却被根本一开始就打算拿他当替死鬼的老大陷害背了黑锅,让境外卖家丢进了鳄鱼池;后来,他又陆续听到几件道上的事,有的人他认识,有的人他不认识,下场一个比一个惨,更让他听得心惊胆寒。加上在部队里待得时间久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混道上的心就越来越淡了。 服役三年,他带着朵巨傻无比的大红花退役了,刚进家门,他妈就让他报个补习班去考城管,可能真的在部队呆久了,服从命令服都成条件反射了,他妈说,他就去了,学习班水深火热了几个月,去考试竟然考上了,他又稀里糊涂成了城管…… 何箴箴听完何正委屈万分的控诉,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她看着何正涨红的脸,半天,忍着笑问道:“所以,你现在是一名……城管?……”她仔仔细细地把“城管”两个字的发音加上重音,不小心尾音挑高,泄露她正用顽强的毅力忍住爆笑。 何正怒瞪她一眼:“何箴箴你有完没完!” 何箴箴重重地咳嗽一声,捏捏脸,做出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看看何正,又看看何正身边的女孩子,慢吞吞地问:“那她……” 不等何箴箴问完问题,何正抢先说道:“你管我们怎么认识的呢!” 何正的肋条上又被拐了一肘子,他一脸痛苦地闭上了嘴。 这一次,那个女孩子开口了,说话的声音和她看起来给人的感觉一样,清脆利索:“我俩是机关工委组织的青年联谊上认识的。” 何箴箴舔舔嘴唇,虽然可能有点跑题,但她还是忍不住好奇地问:“你们俩谁主动的啊?” 那女孩儿脸红了一下,但还是爽快道:“我主动的。” “……你……看上他什么啦?”何箴箴更好奇了,她看了一眼何正,没想到这次何正没吼她,只是脸上红红白白变了几下,板起一张脸没说话。但何箴箴冰雪聪明,说什么也不会忽略何正用期待的小眼神从眼角溜了那姑娘一眼……敢情了,合着他自己也不知道人家看上他哪儿了啊! 第81章 “联谊会上,随机配对把我俩配一块儿玩游戏,他害得我崴脚,脚脖子肿得跟馒头似的。联谊会结束之后,他送我回家,遇上俩小混混抢钱,虽然后来是我把那俩小子揍跑的,但何正替我挡了一刀。我就喜欢上他了。”这个据说叫青青的女孩子爽爽快快地把俩人认识的事情三言两语交代清楚,顺便不自知地黑了何正的自尊一把。 “啊——”何箴箴拉长声音,慢吞吞地看了何正一眼,问青青:“你是说,你瘸着脚,把小混混打跑了?” “何箴箴,你有完没完?你还想损我到什么时候?”何正粗鲁地咆哮。 “……我没损你,我只是听青青的意思,是你英雄救美,所以想问问细节而已。”何箴箴一脸轻松地信口胡扯。 何正脸涨得通红,猛地站起来,却忽然像是想起什么,又坐了下来,他看着何箴箴,粗鲁地说:“反正,反正就这么回事儿。哎我说,你跟你男朋友说一声,别老让人再盯着我了,行不行?你说以前他找几个警察整天有事没事,三天两头找我喝茶洗脑就算了,反正我跟他们混得关系也不错。这我马上就要跟青青结婚了,他干嘛突然换俩女警察?还是老跟青青过不去的俩女的。”就因为这俩女警察有事没事找他喝茶,还让青青误会了一把,害他一个多星期都见不着青青。 “再说了,我早就改邪归正了,他老弄俩警察跟我谈心,弄得我们单位那群长舌挖我的老底儿,害得我今年提职副科差点没升上去!” 何箴箴眨眨眼:“升副科?你这才几年就升副科了?” 何正立刻得意洋洋:“我刚进单位的时候,我们领导参加emba学习,有一次,领导的毕业论文摘要需要翻译成英文,当时办公室的文书秘书参加信息培训去了,办公室主任一时间找不到人,问我会不会,我替领导翻译的,领导满意,就把我调办公室去了,我能干呗,正赶上今年我们单位有一批到退休年龄的科级干部退休,空出不少干部编制,副科提正科、科员提副科,又赶上现在政策讲不拘一格降人才、大力提拔年轻干部,今年领导破例给给我们一批年轻干部提了副科。” 年轻干部……何箴箴听到“年轻干部”这四个字从何正嘴里吐出来,感觉特别违和,违和得浑身不对劲。 咳嗽了一声,何箴箴问:“……翻译……论文摘要?”何箴箴小心翼翼地看着何正,她记得,想当年高考,他考英语只考了12分…… 何正翻个白眼:“哦,我就不能学啊?!” “……能……”何箴箴虚弱地回答,其实她还是有点没消化完。从国外回来,简子颐给她七天假,让她调调时差、会会朋友,休息休息再回事务所上班。她本打算第一天用来睡觉,第二天去找徐眉,把从英国带回来的保养品给她拿过去,俩人再吃个饭、逛逛街,没想到,休假第一天一大早,简子颐上班去,她留在公寓补眠,还没睡到九点就让何正的电话给吵醒了。 何正说要见她。然后,她就像做梦一样,一直到现在……她忽然想起一件事,咳嗽一声,她打起精神,正经八百地问道: “对了,你说我男朋友?” “对,你男朋友,就那个简什么的。” “简子颐?”何箴箴试探地问。 何正不耐烦道:“可能是这个名字吧,我怎么知道他叫什么?!反正是姓简的。”他也是有一次下班后,和那俩老找他谈心的警察一块儿吃大排档,夏天嘛,喝啤酒一不小心喝高了,其中那个姓李的警官无意中说漏嘴,才知道,敢情这一切都是何箴箴的男朋友在背后搞鬼。 ……整整五年啊!整整五年,他堂堂一小混混,戒毒了、当兵了、连公务员都考上了,其中多少辛酸血泪,把他搞得心都憔悴了…… “何箴箴,我告诉你,你跟他说,没有他这么整未来小舅子的!” “……” 第82章 等青青离开,何正转过头来看何箴箴,见到何箴箴正好奇地看着他。 看着异母姐姐美丽清澈的眼睛,何正有一瞬间的狼狈,他几乎想立刻夺路而逃,然而,他必须将一些事情做一个了断,为了何箴箴,更是为了自己。 他看了看周围,避开纷纷的行人将何箴箴拉倒转角巷子站定。 “……” “你要说什么?”何箴箴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何正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蓦地抬起头,却不敢睁开眼睛,一副壮士断腕、视死如归的表情,大声喊道:“姐,对不起!” 何箴箴被何正忽如其来的大嗓门吓得往后猛地倒仰了一下,随即闷哼一声,抱着后脑勺蹲了下来。她磕到墙上了……好疼! “姐,你没事吧?!” “……”何箴箴抱着后脑勺,半天说不出话来,直到眼前的金星散干净,她才委屈地站起来:“你干嘛呀……青青刚走你就欺负我,我告青青去!” “……哎呦我操,我又不是故意的……”何正也有点犯蒙,脏字脱口而出。 “骂脏话,罪加一等!”何箴箴捂着脑袋说道,眼眶泛红……疼啊! “何箴箴!”何正大吼一声,看着何箴箴又要往后退,赶紧一把拉住她。 看着何箴箴红通通的眼眶,何正叹口气:“你没事吧?” 何箴箴揉着脑袋:“说吧,到底什么事?” 何正看了她一眼,只觉得刚刚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勇气像被扎破的气球一样萎靡了,但心情却莫名其妙轻松了许多。 他沉默了一下,整理整理情绪,郑重地看着何箴箴又说了一遍:“姐,对不起。” 何箴箴怔了怔,放下手,深深地看着何正:“对不起什么?” “所有事……”何正顿了一下,用一种诚恳的、愧疚的、忏悔的眼神看着何箴箴,凝重地低声道:“特别是我对你做过的那些不好的事。” 何箴箴沉静地看着何正,何正说完就低下了头,但他讲这句话的时候,何箴箴从他的眼里清楚地看到追悔莫及的遗憾与悔恨,何箴箴脑子里空白了好一会儿才能回过神来,她看着何正,神情有点恍惚:“你希望我说什么?” 整整五年,时间不算短,也不算长,一回来,她却立刻面对一个这样子的何正,虽然刚刚吃饭已经让她感觉何正脱胎换骨一样的变化,但何箴箴的心脏强大,但还没强大到能在任何情况下立刻适应一切遽变,适应何正忽如其来的、开门见山的挑明。 何正摇摇头:“我没有希望什么,我不敢有什么希望,也没资格有什么奢望。”他不能切身体会,但五年后的他懂得那种事情对女孩子的伤害,尤其一个一直孤单着没有任何人可以依靠的女孩子。他第一次对何箴箴做出那种事情,何箴箴还是个学生…… 他低声道:“道歉,对你而言,能怎么样呢?我这段时间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何正低垂着头,用鞋头下意识地踢蹭着粗粝的水泥地:“三年前,我部队休假回家,去找李警官喝酒,他们所里的同事说他出任务去了,扫黄打非。我从中午等到他晚上十点多,他是沉着脸回来的,李警官我认识他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过他黑脸,回来之后,他什么话也没说,和另外一个一起出任务的同事带着我出去喝酒……到了大排档,他又不让我碰酒,说等会儿没准儿有事儿,让我回头送他们俩一趟,说他俩想喝点儿……李警官平常看着嘻嘻哈哈,其实特有原则,但那次他和那个警官一杯接着一杯的喝,喝了好几瓶扁二……他们俩谁都不说话,就埋头喝酒,喝到快十二点的时候,有人给李警官打电话,李警官接了电话就让我送他们去医院……”何正慢慢地说,仿佛很不情愿、很辛苦地从记忆里挖掘不愿回忆的过往:“他们那天办的是□案,受害者是两个年轻的女孩子,一个二十二岁,一个才十七岁……我跟着他们到医院的时候,那个十七岁的女孩子已经死了,是自杀!李警官他们把她们送到医院才两个小时,那女孩儿就自杀了,她趁着护士站的护士寻房的功夫,偷偷跑到楼顶跳楼了。另外那个二十二岁的女孩子……她没死,但三个月之后,我听李警官说,那女孩子进了精神病医院,她疯了。”何正抬起头,用一种何箴箴形容不出来的眼神看着她,低声道:“那女孩子不停地洗澡,不停地、不停地,把身上的皮肤都搓破了、搓烂了,还是不停洗……” 何正低下头:“青青说,如果她遇到这种事,青青是个警察,平常像个女汉子一样,她一个过肩摔能把我摔得肩膀脱臼,可是她说,如果她遇到这种事,她也许会杀了那个□犯……听说我……青青有大半年不理我,她想和我分手,她说我是禽兽……说我禽兽不如……” 何正语无伦次着,像自言自语,也像忏悔,也像诉说,忽然之间,这些凌乱的语言戛然而止,他抱着头痛苦地靠在墙壁上。 “我对你做了两次这种事,禽兽不如一样,对自己的亲姐姐……可我当时,我当时……”何正痛苦地抱住头,顺着墙壁慢慢地滑下来,蹲在了地上。 第83章 何箴箴沉默着,何正也沉默。 好久,何正仍然抱着头蹲在墙角,他甚至不敢抬头看何箴箴:“对不起,我知道你可能永远都不能原谅我,但还是对不起……我不知道我除了对不起还能说什么……” 何箴箴摇摇头,她看着巷子外面不时匆匆往来的车身人影,脑袋空空的,形容不出心中的喜怒,半晌,她语气平平地开口,缓慢的嗓音听不出情绪,只有空洞的迷茫:“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是啊,为什么……多少年了,没人能够告诉她,为什么,为什么他要这样做?为什么是她?为什么她的作品被最重要的男朋友和好朋友剽窃?为什么她是简芳菲的垫脚石?为什么出事了被放逐的是她?为什么她什么都不要,家里有点鸡毛蒜皮都要扯上她?为什么当初不要她的妈非要回来再续母女情?为什么简芳菲出了事,朱雅娴立刻不联系她?为什么等简芳菲情绪稳定了,朱雅娴又来骚扰她?为什么她有亲妈等于没亲妈?为什么她有亲爹等于没亲爹?为什么多了……多了又能怎么样呢?……这日子有没有何箴箴,大家的日子还不是照过?何箴箴的日子,多了谁少了谁,不也是照过? 何箴箴慢慢地靠在墙上,抬起头看着天空。窄窄的巷子、高高的老房子,头顶上只有带子长的天,阳春三月、严寒未散,和北欧清澈透明的高天不一样,和英国简奥斯丁的书里那样清净得仿佛穿越回到过去后就此停住时光的天空也不一样,国内的天空不干净,但每一口呼吸都是“根土”的味道。 她摇摇头,用膝盖踢踢何正:“站起来,我不喜欢和人这样说话。” 何正站起来,与她一样靠在墙壁上,他低垂着头,低哑道:“我羡慕你,羡慕到恨你。” 何箴箴怔了一下,苦笑:“羡慕?你羡慕我孤家寡人吗?” 何正摇摇头:“姐,你眼里的自己,和我眼里的你,不一样的。”他靠在墙上,也抬起头看着天空,茫茫地低声道:“我眼里的你,漂亮、聪明、学习好、工作好,想干什么就能干成什么,而且,爸的心里永远都只有你和你妈。” 何箴箴愣了愣,苦笑着似笑似嘲地对何正道:“哎容我插句嘴啊,请问,你说的这个幸运的美女是谁?” “真的。”何正摇摇头,眼里全是严肃认真,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意思,他低声道:“你知道吗,爸一辈子,临死都忘不了你妈,你长得跟你妈挺像的,不过比她还漂亮。”何正至今都还记得,当年父母为了一张照片吵架,那时候父母不知道他因为和朋友玩躲猫猫的游戏,躲在了家里的柜子里,他们吵得极凶,母亲也哭得厉害,从小到大,从没见过母亲哭得那么悲痛欲绝。那个时候他还小,但却不代表他什么都不懂。他知道,父母吵架的原因是照片上的那个女人,那张照片是母亲从父亲一直锁着的抽屉里找到的,后来,那次吵架的时候,情绪激动的父亲将照片撕了。后来,大约因为觉得他出去玩耍快要回来了或者何箴箴要放学回来了,父亲和母亲终于停止了吵架,之后,母亲收拾残局,扫地的时候,连同他们争吵中摔碎了满地的瓷器碎片、玻璃杯残片、破损的摆件,一起归拢收拾着倒进了垃圾桶,也许连妈都不知道,又或者妈一直知道但装作不知道,很多年,何正从来没和人说过,但他知道,他亲眼看到,事后,那个吵架之后的夜里,母亲、箴箴、他都睡着了之后,父亲自己一个人从垃圾桶里,把照片的残片重新捡了回来。在满是玻璃、瓷器碎片、晚饭剩饭与烂菜叶子的垃圾桶里,父亲一点点把照片重新捡了回来,重新粘完整。那张照片,后来,父亲做了护贝,一直贴身放着,走到哪里带到哪里。他见过那张重新粘贴起来的照片,父亲确诊肝硬化那年,住院,趁着父亲洗澡的时候,他从父亲衣服口袋里找到那张照片,父亲修补得特别仔细,但撕碎的东西再怎么复原也不是原物的模样,加上时光久远,泛黄残损的照片其实破烂得厉害,但照片上那个女子巧笑倩兮的样子,何正一辈子都忘不了。那个女人,美得没法用语言形容,比他的母亲看起来美丽、温婉、优雅、高贵,仿佛天与地、云与泥的区别。那是父亲一辈子放在心尖儿上的女人。而他的姐姐,异母姐姐何箴箴,完全承袭了她亲生母亲的无双美貌,长得和那个女人特别像……比那个女人还要美上几分。 何正空茫的眼睛直视着前方,似乎就看着眼前,又似乎看向不知名的远方,他低沉地缓缓说道:“我妈跟了爸一辈子,爸他心里一直都没有我妈……一直没有。爸说是疼我,把家里的财产和房子都留给我妈和我了,但你知不知道,爷爷当初给你买的市里的房子,本来只有一套,另外一套,是爸以爷爷的名义早早就买下来,公正留给你的。那一套房子,比他留给我妈所有的财产都值钱。另外……”何正苦笑:“你知道,家里的财产和房子为什么留给了我妈和我吗?你知道为什么这些年,我妈心里恨极了你,却从来都不敢对你怎么样吗?” 不等何箴箴回答,何正抬起眼睛,定定地,用一种深沉而凄凉的、充满嘲弄和失落的目光看着她,静静地说道:“爸当年和我妈结婚时候,是以不生孩子为前提的。后来,我妈之所以能生下我,是因为她扎破了爸的避孕套,而爸在知道我妈怀孕之后,虽然没有让妈打胎,但他转头就去医院做了永久结扎。而家里财产和房子留给我妈和我,根本不是爸的意思,是妈偷改了爸的遗嘱。”他苦笑:“我妈那人,你也知道,没什么文化,那遗嘱,我妈虽然模仿爸的笔迹挺像的,但漏洞还是很明显,如果你当时只要提出任何异议,随便上法院还是上哪儿,都能查出那遗嘱有问题。可是,你什么都不要。你连言语都没言语一声,办了爸的丧事,转头就回学校了。也因此,之前咱们家老宅子那边闹拆迁,姑妈和二叔他们跟妈要房产,妈一直不敢跟他们硬碰硬,也是这个原因。”那些房产和财产,来得不光明,母亲自然也就没有底气跟亲戚硬来。 第84章 “……所以,你就……不好好学习、抽烟、喝酒、打架、泡游戏厅、蹲班、混小混混……?”何箴箴呆呆地看着何正,因为这个就自甘堕落?!……值得吗?!犯得着吗?!……亏不亏啊! 何正苦笑:“你别用‘你脑残吗’这种眼神看我……虽然现在想,我那时候的行为确实挺抽风的,但我那时候真的觉得世界末日一样,觉得自己……自己……” “没有存在的价值,是不是?”何箴箴静静地接道。 何正耸耸肩没说话。 何箴箴点点头:“我存在的价值到底是什么,这种事情我从懂事的时候就在想了,只不过年纪小的时候,不会用‘存在价值’这么深奥有学问的词儿。” 何正看着何箴箴一本正经的表情,忍不住勾了勾唇角,但很快又把嘴边的弧度收了回去。他笑不出来。 他低着头,用鞋尖踢地上不存在的石头,低声道:“我特别恨你和你妈,恨了好多年。这事儿谁都不知道,后来我还专门儿跑去看你亲妈了。可惜没想到,你妈嫁的人身份那么高,我连人家公司的大门儿都没进去,人家家里更进不去,离着小区还老远呢就让人给拦下来了。你妈嫁给了大人物,够不着、摸不着的,但你不一样……而且,你什么都优秀,又漂亮……”说到这里,何正低下头,忽然红了脸,又窘又羞又愧,恨不得挖个墙缝钻进去一样,他低声道:“那时候我跟他们混的那帮人,都说从来没见过像你这么漂亮的女孩子,还说你学习好、长得漂亮,像公主一样。还有人听说我是你弟弟之后,让我给他们制造机会接近你。有一个当时特有地位的混子,你知道不知道?在咱们区那时候都是叫得上号儿,绰号叫‘船长’的,他特地找人搭上我,说欣赏我,我当时真以为是我这个人混得好,让老大看上了,等我跟了他,他让我帮他跟你制造机会的时候,我才知道,他之所以看上我,其实是为了利用我接近你……我妈在爸的心里,一辈子都被你妈踩在脚底下,现在,我又成了你的脚下泥,因为你,我的存在才有意义。知道这事儿之后,我就,我就……我真的是疯了……”何正痛苦地闭上眼睛,倔强地不肯哭出来,眼角渗出的液体到底湿润了睫毛。 何正紧闭着眼睛,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直到他终于将汹涌澎湃的情绪平复,他深吸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猛地睁开眼睛,面对着何箴箴站直身体,定定地看着何箴箴的眼睛:“姐,你打我吧!随便怎么打都行!” 何箴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说的。”何箴箴随手丢下手里的提包到一边儿的地上,脱了外套丢在提包上,撸起袖子,捏捏手指,清净的午后、僻静的小巷里,手指关节发出的“咔咔”声居然格外清楚。 “……不能打肾!”何正看着何箴箴,忽然想起何箴箴当年在社区打工,跟着空手道老师练了好几年,下意识捂住自己的两腰。 何箴箴立刻放下手,冷冷地看着他。 何正在何箴箴的目光中,慢慢放开捂着腰的手:“你打……啊——!” 不等何正说完,何箴箴一拳揍在何正的肚子上,把他揍得抱着肚子,痛苦地弯下腰。 接着,何箴箴扑上去照着何正身上蒙头一顿爆捶:“混账!色狼!淫贼!王八蛋!你奶奶的熊……” 何箴箴的花拳绣腿抡起来,看着柔弱,一拳一脚却实打实地都落在何正身上,力道十足,完全不偷工减料。何箴箴这顿爆锤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一直打到何箴箴喘着粗气一屁股坐在地上。 她大口喘着气,一下一下,冷冷瞪着旁边蜷缩成一团,只是用双手护住头,却自始至终一语不发、一拳不回的何正,她重重地喘了好一会儿气,平复了喘息,她撑着腿站起来,顺便在何正的屁股上重重踢了一脚:“混球!还不给我起来!” 何正老老实实地爬起来,灰头土脸、鼻青脸肿地站在何箴箴面前,浑身骨头都要散架了一样,却一句话都不敢说。 何箴箴上上下下打量他半晌,重重叹口气:“原谅你了!” 何正一愣,呆呆地看着何箴箴。 何箴箴掸掸身上的土,看他一眼:“给我把包拿起来。” 何正连忙把何箴箴的包和大衣都一并捡起来,还仔细地把土掸干净,递给何箴箴:“给你。” 何箴箴接过包和衣服,穿好大衣,拎好包,准备离开巷子。 “哎姐——”何正连忙一把拉住她,一脸不能置信的糊涂。 “干嘛?”何箴箴瞪他。 何正立刻松开拉住她的手,手足无措地站在她面前:“哎……”他又“哎”了一声,还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何箴箴的反应完全不在他的猜测与预料。 “有话就说。” “……你就这么容易原谅我?”挨一顿打就行? “我不跟脑残一般见识。”何箴箴慢吞吞道。 “……”何正不说话,一脸犹豫与迟疑,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问:“真的?” 何箴箴反问:“那你还想让我打死你吗?” 何正立刻一脸肃穆,低下头,低沉地小声说:“我犯下这种错误,就算你打死我,我也不能说什么……” 何箴箴看白痴一样看他:“……打死人要判刑的。”这种智商,怪不得用叛逆来对抗家庭创伤……何箴箴摇摇头,打算离开。这么笨的人,还是让青青教育吧。 “姐!”何正拉住她:“你知道我的意思。” 何箴箴回过头,还想说什么,不经意对上何正的眼睛,何箴箴一怔,那双眼睛,其中有一只大约在刚才被她那顿暴打中挨了她的拳头,现在肿了起来,但那双眼睛里充满了严肃,和一种万死不辞也一定赎罪的坚定。 何箴箴心头微微一动,一阵暖流略过之后,又是一阵凄凉的黯然。他和她……不过都是在扭曲的家庭里挣扎着求生存的人,她和他,走了不同的路来反抗,何正嫉妒她,她又何尝没有羡慕过何正…… 她叹口气,难得语气里流露出一些唏嘘:“你是我弟弟,而且,你到底没真把我怎么样,这么多年了,打你一顿解解气算了。不然还能怎么样?” 何正悔恨地垂下眼睛,痛苦地小声说:“对不起……”他真恨不得一头撞死。 何箴箴悠悠唏嘘口气:“是啊,还能怎么样呢?……”她看了一眼何正,重新靠回墙上,淡淡悠悠地说道:“我到现在都没想明白对于这个家庭,自己存在的价值在哪里。” 何箴箴看着天空,高高的天空,灰色遮盖了蔚蓝,空茫而遥远。她慢悠悠道:“可想明白能怎么样?想不明白又能怎么样?日子总得过下去。你说爸心里更在意的是我亲妈和我,也许吧,但那又有什么用?受到伤害的人还是我。他一直冷落的也是我。房子、财产……”何箴箴笑:“有当然好,都是白花花的钱嘛,但没有也就没有了。反正我现在也不缺钱。” 她摇摇头:“爸在意的是我亲妈,其实我知道。爸走得时候,那段时间他在医院里,有一次是我守夜,当时他可能糊涂了,把我当成我亲妈了吧。”何箴箴淡淡地说:“他先是对着我又打又骂又摔,都瘦成干一样的人,平时连勺子都没力气拿起来了,他却能把暖壶啊、瓶子啊、杯子啊、饭盒啊、保温桶啊……桌子上有什么拿起来摔什么,然后抱着我哭,一边哭一边骂一边说他爱她。你说他图什么啊?一辈子,活活让一个女人给毁了……也不对,其实是让他自己给毁了,为了一个根本就不爱自己的女人,为了一个能够毫不犹豫离开他的女人,值得么?亏不亏啊!” 何箴箴看着何正,指指自己的鼻子:“你看我,虽然我是她和爸的女儿,但我好歹也是她亲闺女吧,我听说,当年离婚,爸曾经用我来做筹码不想离婚,她为了能离开爸,连我她都能舍得下。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我小时候无意中听咱们家亲戚过年扯八卦,说其实是她自己主动提出不要我的,就是怕影响她将来的家庭。这么个女人,我不说她对错,起码,这个女人是真的不爱爸。不然她做不出这种事来。” 何箴箴叹口气:“这乱七八糟的,多糟心啊!你说我这么多年,我容易吗我?” 何正也叹口气:“但你没像我一样。” 何箴箴白他一眼:“谁像你那么抽风啊!” 何正也白她一眼:“对,你聪明,你智商高行不行?” 何箴箴耸耸肩:“智商这东西,谁知道这高低怎么算啊,说是能测试,但出测试题的人怎么知道这题测出来的就准啊?清华北大牛不牛?那还有拿硫酸烧熊的呢。我觉得我就是比你想得开。” 她扭过头来问何正:“那你说,他们都不疼我,我再不疼我自己?那我还活个什么劲儿啊?” 第85章 何正低下头没说话,像是在思考什么。 何箴箴甩甩手:“行了,走呗。” 何正迟疑了一下:“姐你……真的原谅我了?” 何箴箴看他一眼:“看在你叫我姐的份上,凑合原谅你了。”何箴箴叹口气:“不过,让我立刻和你变得像正常的亲姐弟一样亲密无间,我做不到。” 事情如今到了这个份儿上,何箴箴也不跟何正藏着掖着兜圈子,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她坦言道:“何正,我原谅你,但我真的没办法,至少短时间内,没办法把你当成正常的亲弟弟对待。这么多年,我们两个之间太不愉快,除了你对我干过禽兽不如的事,这么多年你没少欺负过我。往我床上放蜘蛛、在我的菜里放洗涤灵,在学校散布我不干不净的留言,撕我的作业本、准考证,连我的卫生巾上,你都给我撒过风油精!……其他更缺德的事儿,我数也数不完。这么多年了,我都习惯了。我不说,并不代表我就真的不记仇。我只是不把你当弟弟看了。” 何箴箴摇摇头:“你现在突然变成这样,我相信你是真心的,但我心理没那么强大,一下子让我接受你,我做不到。”说到这里,何箴箴顿了一下,悠悠地长叹一声:“命,这都是命……感情是处出来的,也得讲究一个缘分。老实说,现在的你到底什么样,我不知道。你也不用再觉得愧疚或者怎么样,事情做都做了,你现在跟我说清楚,大家也算都各自了却一桩心事。以后,你也不用特意跟我怎么样,合得来,咱们就走得近点,合不来就淡淡的,过日子,顺其自然就好。不然你别扭,我也难受。” 何正低着头,半晌,小声道:“姐,谢谢你。”他哽咽。 “行了,走吧。”何箴箴抡起提包给了何正后脑勺一下。 出了巷子,俩人走到出租车等候区。何箴箴看到青青一见到他们,立刻松了一口气的表情。她笑笑,慢吞吞道:“放心,我不会吃掉你男朋友嗒。” 青青看了眼何正鼻青脸肿的样子,笑笑,拉起何箴箴的手:“就这么就完了?姐,你没多打几下?” 何箴箴摇摇头:“打死人,我还得吃牢饭。你替我修理他吧。”她随口乱扯。 青青笑道:“行,没问题。你看从今天起,让他跪一个月的计算机键盘怎么样?” 何箴箴眨眨眼:“何正是你男朋友。” “一码归一码。他干这种事儿,忒不是玩意儿。” 何箴箴看着青青正义凛然的表情,打心里喜欢这个女孩子,她忍不住好奇地挑起眉:“青青,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姐,你问。” “……你看上何正哪儿了?” “当年年纪小,何正的颜不错,我就色迷心窍了。”青青的回答特别坦率。 “你知不知道他以前是个混球?” “我知道。”青青痛快地说完这一句,忽然顿了一下,犹豫地看了何箴箴一眼,但还是轻声问了一句:“姐姐,何正以后一定会好好对你。你相信我。” 何箴箴笑笑,没接这个话茬,又问:“你知道这小子犯起混来,什么都不吝吗?” “你想问我怕不怕他?”青青也是个冰雪聪明的姑娘。 何箴箴一本正经地点点头:“虽然你看起来像个练家子,但女人和男人遇到事情的时候,还是女人比较吃亏。你应付得了他吗?” “应付得了,这有什么应付不了啊!”青青看了何正睁一眼,痛快地回答道:“他打不过我、跑不过我,我有什么好怕的?连吃饭他不是我的个儿!” 何箴箴默默地看了何正一眼,又看了青青一眼,青青,你真的是何正的女朋友吗?怎么感觉你一直在黑他呀…… “姐姐,以后他再欺负你,你告诉我,我替你修理他。”青青痛快地说。 何箴箴抿着嘴笑,拍拍青青的肩膀,准备闪人。 “姐。”何正叫住她。 “干嘛?” “……周末有空吗?” “有啊,干嘛?” “我妈……我妈让你有空回家吃饭。” “干嘛?” “……没事,就是让你回家吃饭。她谢谢你让我改邪归正。” 何箴箴摆摆手:“回头再说吧。” 何正还要再说什么,想起刚才在巷子里,何箴箴最后对他说的那番话,他忍了忍,什么都没有说。 看着何箴箴和青青告别后,大摇大摆离开,直到她的身影在远远的转弯处变得模糊、消失。 “和你姐姐道歉了?”青青问。 “嗯。”何正沉沉地点点头。 “你姐什么反应?” “打我一顿。”何正看她一眼:“这你还看不出来?还非得问?” “啧。”青青不客气地在何正肋条侧面不轻不重地戳了一下,虽然隔着衣服,何正还是捂着腰蹲了下去,半天没站起来。 “哎我说,你下手怎么那么恨啊?!”何正好半天才敢直起身子来,对着青青爆喊:“疼死我了!” “我以为我得替你收尸呢。” “没有。”何正沉默了一下,低声道:“她就揍了我一顿,就原谅我了。” “便宜你了。” “……”何正又沉默了一下,承认道:“确实便宜我了。” “以后你得好好补偿你姐。” “……”何正低着头,不说话。 “跟你说话呢,听见没有?”青青用胳膊肘拐何正。 “听见了。”何正收住青青的手肘,情绪有些低落:“我姐……还没完全原谅我呢。” “那不正常么?这么混账的事儿,打一顿就原谅你,哪儿有那么便宜的好事?!” “不是那个意思。”何正把在小巷里,他和何箴箴俩人的交谈一五一十跟女朋友交代。 青青听完了,点点头:“你姐是个奇女子。佩服。” “……”何正没说话。 青青看他一眼,忽然用力拍了他后脑勺一下:“蠢材!你姐这是释出善意呢。你好好对她,早晚有一天,她会重新真心拿你当弟弟的。” “我知道了。”何正低声说。 “行了,知道了,我们就闪吧。” “青青。” “嗯?”青青回过头看何正。 一个轻轻的吻落在青青的额头:“谢谢你,青青。” 第86章 和何正分手之后,何箴箴随便找了家ktv进去,要了个包间,包了一个下午的时段,她递了三百块钱小费给门口的服务生:“等会儿包间里出什么声音,你们都别管。多谢。” 服务生一脸警惕地看着她。 何箴箴说道:“放心,我一不自杀,二不卖淫,我和男朋友吵架了,就想找个地儿呆会儿。” 服务生迟疑了一下,点点头。 何箴箴道了谢,进了包间,ktv的音响和k歌系统已经打开,何箴箴随手点了几十首,都是重金属摇滚,调高音量,等音乐响起来,屋子里已经吵得连她自己都听不清自己说话了。 在这种近乎让人抓狂的噪声中,何箴箴从包里拎出两瓶精品牛栏山二锅头,开了盖,慢慢地喝。 喝了快一瓶的时候,她开始哭,嚎啕大哭,声嘶力竭地哭。 包间里充斥了重金属的噪音,淹没她的哭声。 何箴箴一边喝酒一边哭,哭到不能自已。 她整整哭了一个半小时,才觉得终于哭不出声来,心里畅快了。 她平静地收拾了皮包,从包间里出来,离开ktv。 拦了出租车,跟司机师傅说清楚家的地址,何箴箴坐在后座,从包里掏出手机,上面有七个未接电话和两条短信。七个未接电话有四个是简子颐的,另外三个有徐眉的两个和梁商路的一个;两条短信,一条是简子颐发的,约她晚上吃饭,还有一条是徐眉的,还是问她吃饭。 何箴箴给徐眉拨回去,电话接通后,她沙哑着嗓音对徐眉说:“学姐,晚上回家吃火锅。” 晚上徐眉回来之后,何箴箴已经把东来顺的羊肉、肥牛装碟,把茼蒿和油麦菜洗干净装盘,还亲手打了鲅鱼肉浆,做了手工鱼肉丸子,又准备了几样精致的小菜,调制好调料。 俩人合力把一个日式的热桌支好,围着火锅在地上坐下。 吃到七八分饱之后,何箴箴喝口热热的烧酒,漫不经心地说:“今天何正跟我说了对不起。” 徐眉愣了一下,半晌没说话,她举起旁边的烧酒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你还ok吗?” “还好,我下午在ktv包间里哭了一下午,哭够了。” 徐眉摇摇头,也半晌没说话,他举起酒杯:“祝贺你。”祝你解开心结。 “多谢。”何箴箴回敬一下,轻轻地说:“我以为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我甚至连告他□未遂的证据都挺全的,只要我想告他,起码有百分之八十的胜算……我竟然饶了他。”何箴箴苦笑。 徐眉挑挑眉:“何正去找你了?” “嗯。”何箴箴涩涩一笑;“他对我道歉,说他对不起我。”何箴箴失神地看着角落的一点,慢慢把白天的事情都一一说了:“我原谅了他,好像也没那么难。” “你不是老说,得饶人处且饶人?”徐眉拍拍她的肩膀:“当初我和老胡离婚,我浇了他一身汽油的时候,不是你跟我说,烧死老胡有个蛋用?不如多拿钱,留给他和小三一个空壳子,让那对狗男女过苦日子。” 何箴箴笑:“这么长时间了,我随口瞎掰你也记得?” 徐眉淡淡道:“记得呢。我后来不光掏空了那个混脏玩意儿,还让他背了一屁股债,听说那对狗男女如今过得生不如死。” 第87章 徐眉看着何箴箴:“记得你说的吗?明天就是没有傻逼的一天了。” 何箴箴扑哧笑了出来:“我当然记得,我还记得当时我是当着老胡和那个小三的面说的,把老胡的那个小三气得直哭。” 徐眉笑笑:“明天又是新的一天了。” 何箴箴也笑,她拎起二锅头往杯子里放了一些:“真奇怪,我以为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何正,我会一辈子把这件事记在心里。如今,这件事,我没忘记,但我却只是打了他一顿酒原谅他了。” 徐眉唏嘘:“记一辈子又能怎么样?失去的永远不会回来,而你记一辈子,对方也不会感觉到一丝痛苦。”她想起大学时,老胡还是小胡,省了一个月的伙食费,给她买一只小小的戒指,后来,物色依旧,人已全非。 她拍拍何箴箴的肩膀:“箴箴,你知道我最佩服你什么吗?” “什么?” “想得开、放得开。”徐眉悠悠道;“想得开的人未必放得开,放得开的人未必想得开,你恰好两者都坐到了。” 何箴箴淡淡道:“这是有代价的。” 徐眉点点头:“但你这样的性格真不错。” “无非让自己高兴点。”何箴箴摆弄着碗碟里的香菜,淡淡道:“他都和我说对不起了,我不原谅他又能怎么样?他痛苦,我也不高兴。何况,若不原谅他,说明我自己也一直没过去那个坎。”现在,说出原谅之后,她反而轻松了许多。 徐眉点点头:“他怎么忽然变性了?” “大概和简子颐有关吧。”何箴箴淡淡道。 徐眉挑挑眉。 何箴箴把下午何正透露给自己的消息同徐眉说了,徐眉听得瞪大眼睛,又惊又笑。 等何箴箴说到何正考上城管的时候,徐眉简直笑弯了腰。 “看来,他是真的改邪归正了。” 何箴箴淡淡道:“那是他的事情了,和我无关。” 徐眉看了看何箴箴,抬手摸摸何箴箴柔软的短发,轻轻把她抱在怀里:“箴箴,都过去了。” 何箴箴靠在徐眉的怀里,怔怔地看着火锅上冒出的缭绕白烟,半晌,慢慢闭上眼睛,低声道:“是的,都过去了。” 第88章 关于陆真的番外 很久以后,何箴箴和简子颐闹别扭,吵得很凶,还是为了简芳菲。 何箴箴如今的脾气比过去大了许多,却从来没有丧失过理智。眼看两人唇枪舌战,不等简子颐说话,她已经先停下,闭上眼睛深呼吸了几次之后,扭身头也不回离开简子颐的公寓。 当天晚上,她冷静地在网上找机票。 她这些年确实脾气大了许多,但照旧不喜欢吵架。简子颐也不是个喜欢吵架的人,但两个不喜欢吵架却同样骨子里刚强的人,碰在一起吵架,简直是场灾难。 何箴箴漫不经心地浏览飞机票,心里盘算去哪里更好。 忽然想起那年她离开,在机场,都已经出了海关,到底让简子颐给弄了回去。 何箴箴想了想,关掉了飞机订票系统的页面。 当天晚上她连夜走得,她定了班次最近的火车票去了东北,在东北,上了去莫斯科的国际列车。 这一趟旅程,漫长而且遥远、单调并且轻松。 何箴箴坐在车子里,白天就坐在窗户边看外面的景色。进入西伯利亚,辽阔的土地一下子让何箴箴的心情郎阔起来。她看着外面傲然的松林,也许只有这样辽阔、磅礴的土地能够养育俄罗斯民族的彪悍的人生。 何箴箴白天看景色,偶尔,遇到特别迷人的景色,她会拍张照片,然后,兴致来了的时候,她就支起画架,伴随着火车行进在铁轨上时候那种特有的似乎颠簸似乎平稳的摆荡之中,将记忆力的美景画出来。 晚上,她早早入睡,躺在卧铺的炕上,听着火车碾压铁轨发出的特有的声音,慢慢地看书。 每一天,从晨幕到落日,从落日到新的晨幕,如此往返,单调,却让人感到宁静。 何箴箴坐着火车,到后来,她都已经忘记,火车坐了多久。下车的时候,她几乎觉得;两条腿不是脚。 然后,她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何箴箴迟疑了一下,不高不低地喊了一声:“陆真?” 真的是陆真。 那个熟悉的高瘦背影回过头来,很快就在茫茫人群中找到发出声音的那个女人——何箴箴。 “你怎么会在这里?” 坐在莫斯科一家街头的咖啡厅里,何箴箴好奇地问。 陆真淡淡道:“我被事务所派来做项目。”当年从j.l.c建筑师事务所离职,他去了美国留学进修,然后,在美国就业,几经辗转,如今也已经进入到一家颇负盛名的事务所里。 他看着对面坐着的女子,数年不见,她身上褪去了那种初出校园茅庐的毛脚小姑娘的模样,成熟的风韵为她平添几许优雅,只是,不经意间,只是一个侧脸、只是一个眨眼,他仿佛仍然看到那种不适合出现在这样一张风华绝代的脸上,却偏偏出现并且丝毫不显得违和的娇憨与纯真。 陆真静静地看着何箴箴,听着她毫无芥蒂、仿佛老朋友一样的轻松的话语。 “箴箴,当年,我爱的是你。”他鬼使神差地脱口,到底却还是留下半句。 何箴箴怔了怔,笑:“是吗。当年我也喜欢你。” 她坦坦然地回答,然后,坦坦然地转变话题,问他在莫斯科呆了多久。 陆真深深地看着何箴箴,何箴箴坦荡地回视他。 陆真的眼底掠过一抹光芒,他淡淡道:“大约半年了。” 说完,他忽然站起来:“带你去走走。” 从咖啡屋出来,陆真没有带何箴箴去看著名的红场,他带着她,在巷子里走,走街串巷,看得都是老风景。 在一条不知名的街上,何箴箴坐在椅子上,任街头作画的人为她画肖像。 何箴箴悠闲地坐着,看着远处的天空,莫斯科的天空很高,有种俄罗斯人的带着忧郁的、悲壮的、顽强的辽远。 何箴箴看着,看着,看到脑袋放空,神游到忘我。 陆真就静静坐在旁边,看她。 时间慢慢地过去,何箴箴仿佛忘记了时间,就静静坐着,直到有人从背后轻轻地拍何箴箴的肩。 何箴箴回过头,看到穿着羊绒长衣、风尘仆仆的简子颐。 第89章 何箴箴挑挑眉,逆着光,她看不清对方的脸,但她知道,那是简子颐。 何箴箴在椅子上原地坐着,并不起来,她淡淡地笑:“简子颐。” 简子颐摘下手套,摸摸她的脸,从大衣的口袋里取出一对毛毛的护耳,雪貂毛,护耳做成极可爱的、胖乎乎的两个小牛头。 他为她戴在耳朵上。 何箴箴摸摸护耳,笑道:“我已经很老了,不适合这种小姑娘的款式。”她笑,说着就要摘下来。 简子颐轻轻按住她的手,清冷的嗓音淡淡的,带着不经意的温柔:“好看。” 何箴箴没有坚持,她指指对面给自己画肖像的街头艺人:“我的画像还没画好。” 简子颐点点头:“不急。” 他转过来,在何箴箴身边的位置坐下,经过陆真的时候,对他淡淡地点点头。 简子颐和何箴箴并肩坐在长椅上。 “打算在莫斯科待上几天?”简子颐问何箴箴。 “看情况吧,莫斯科,我还从来没来过,我喜欢二战时候,苏联的歌曲,还有叶卡捷琳娜女皇,想看看和她有关的历史。” “还有吗?” 何箴箴想了想:“来都来了,总要尝尝正宗的俄罗斯大列吧、红菜汤。还有,”何箴箴看着天空:“据说俄罗斯的雪特别漂亮,我要等着看红场的雪。” 简子颐皱了皱眉:“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我不着急,反正我有年假,辞职也行。反正我很久休息过了,休息够了,重新找工作。” 简子颐拉她的头发,如今,何箴箴终于不再只是一头软短的短发,她留了披肩发,带着微微的大弯自然卷,平添了妩媚的风情。 “马上就要圣诞了,我带你去斯德哥尔摩的斯堪森看圣诞火堆?” “听起来似乎是个好主意。”何箴箴伸个懒腰,坐了好半天,累了。 “你记不记得,老城旁边的小广场,每年冬天,都有小灌可口可乐免费发放?”简子颐问何箴箴。 “你说冬天会起个小溜冰场,圣诞的时候有个小市场的那个小广场?” “嗯。” “……我要吃海盗餐厅的龙虾。” “成交。” “慢着,我还没消气呢。”何箴箴撇嘴。 简子颐看着她被冻得有些发红的脸蛋:“她是我妹妹,你是我妻子。” 何箴箴提醒他:“我还没和你结婚呢。” 简子颐淡淡道:“结不结婚,这辈子,你都是简太太,还有问题吗?” 何箴箴慢吞吞道:“我还没消气呢。” 简子颐索性不再兜圈子:“你想怎么样?” 何箴箴淡淡道:“我想在北欧住上半年,我连瑞典都还没玩透,今年正好我有时间有兴趣,我想在北欧那里走走。” 简子颐掩口低声咳嗽了好一会儿,他叹口气:“箴箴,我从医院直接到飞机场飞过来的。” 何箴箴迟疑了一下,回过头仔细地看简子颐的脸色,才注意到,简子颐脸色白得厉害,嘴唇也没有血色,心里微痛。 她忽然想到什么,伸手去摸简子颐的额头,滚烫得厉害。 何箴箴动容,低声道:“你不该这么鲁莽,出了事,不是闹着玩的。”简子颐心脏不好,前年感冒引起过一次心肌炎,并发肺炎,住院住了很久,如今心肺功能弱了很多。 简子颐挑挑眉:“你关心我?” 何箴箴一本正经地想了想,叹口气,她指指街头艺人快要画完的肖像:“等画完,我跟你回去。”坐了一个多星期的火车,天大的气,也消了。 简子颐浅笑,搂住她,在她的唇上印一个吻:“我的好箴箴。” 何箴箴笑着靠进简子颐的怀里。 简子颐挑眉问她:“为什么这次要坐火车?”他循着航空公司的方向去查,查错了方向,加上年底公司事忙,他才拖了这么久才来。 何箴箴低着头,半晌,低笑,笑得调皮又开心,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孩子:“上次出了海关都被你拎回去,这次,就算你发现我坐火车,火车站人山人海,别想找到我。” 简子颐搂着何箴箴,纤细的身体带着熟悉的体香填充进怀抱,他慢慢地闭上眼睛:“箴箴,不要走。” 简子颐昏了过去。 何箴箴抱着简子颐忽然沉下来的身子,眼底掠过一抹惊慌,她刚手忙脚乱掏出手机,已经有两个人走过来,何箴箴认识他们,是简家的家庭医生和林秘书,不远处停着一辆黑色的林肯。 何箴箴松口气,她搂着简子颐,眼泪滚滚地从眼眶里淌出来。 陆真看着黑色的林肯消失在路的尽头,直到连尾灯的闪烁都看不清楚。 一张素描无声递到他的面前。 他接过素描,那上面的女孩子,眼角眉梢带着淡淡的笑,像一块剔透的水晶。 陆真望着远方,车子载着何箴箴消失的方向。 从始至终,只是简子颐与何箴箴两个人在讲话,旁若无人,旁若无他。 陆真把零钱付给画像的街头艺人,转头慢慢地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箴箴,我爱你,和谁在一起的时候,我爱的都是你。 箴箴,如今,一直,从过去到如今,从初见到重逢,始终,我爱你。 第90章 离开这个城市五年,何箴箴本来觉得,连何正都能改邪归正,那家里别人要是有什么变化,她也能很淡定了,结果,她却还是默默地不淡定了。 简子颐给了她七天的时间休息调整……怪不得他给了她七天!!这七天,她一天都没闲着,轮流接待她的父系亲戚。 继母对她感恩戴德、忏悔连篇,因为何正改邪归正了、小姑和婆婆不跟自己争房子的产权了、拆迁补偿又有钱又有房据说她的补偿是他们那个地方条件最优厚的。继母一直以为都是她在背后使劲。 姑母一见到她,脸就笑成一朵菊花儿,因为她家的采石场虽然因为环保的缘故必须进行设备升级,但环保设备厂商主动找上门给了极大的优惠,等设备改造完毕,重新办理各项复营手续的时候,出乎意料的顺利,没用她送一分钱、请一顿饭,一路绿灯畅行无阻地办完了各种手续,开业之后,正好赶上邻区河流治理改造,她参与河堤建筑石材采购招标中了标,和zf建立良好的关系,各种财源滚滚不解释。她听儿子说,都是箴箴在背后使劲,见箴箴回来,各种感谢,就差把箴箴当财神爷供上香案。 一向和她关系疏远的二叔竟然也破天荒请了她吃饭,原来二叔家的老大前几年下岗,后来进了机关,虽然是在事业单位,但是正式编制,福利好、工作轻松,偷生的二胎儿子也给从媳妇农村老家接了回来,顺利上了户口,如今进了市里数一数二的小学读书,大女儿中考虽然成绩不太理想,但也进了市里一所相当不错的高中读书,按照那所高中历来的升学情况,只要没有意外,至少高考肯定能有个学上。二叔家的二闺女在银行工作,过去老为完不成存款额度闹心,这几年就没再为这事儿着急过,箴箴这个表姐要强,熬了几年考上了注会,她前脚考上注会,证书在手里还没捂热乎,转头一纸调令,把她调进了财务部,身上没了拉存款的压力,她性格也算长袖善舞,如今在财务部混得如鱼得水,这几年刚换了套大房子,也买了新车。 连一向不待见她的奶奶都特地让姑母把她请回家,老太太威风凛凛地坐在老榆木拔步床上,指挥着保姆阿姨给她做了一顿饭,饭桌上,老太太指定她坐在自己身边,还亲自给她封了个大红包,说是春节她没回来,把压岁钱给她补上。 表哥一家一向和箴箴关系不错,嫂子打电话请箴箴吃饭的时候,箴箴也没当回事,这几年,她虽然不在国内,但和表哥、表嫂一直有联系,这顿饭,箴箴吃得是最轻松没压力的,但席间,表嫂还是谢她不停,这次,箴箴总算破天荒没一头雾水。表嫂谢她的原因,她知道,前年表嫂的大哥脑子里长了瘤子,位置不好,手术和后期护理费用高昂还是小事,关键是,不开刀死路一条,开刀呢,能做这个手术的医生,全国没有几个,本市虽然恰好有一位,但根本预约不上。万般无奈之下,表嫂跟她开了口,人命关天,而且,表嫂一向对她不错。箴箴主动问了简子颐,那是她破天荒主动开口向简子颐求助。两个小时之后,她接到表嫂电话,医院给表嫂哥哥安排一周之后手术。 亲人们热情如火地请何箴箴整整吃了七天的谢恩宴,大鱼大肉、美酒佳肴,箴箴的体重迅速长了三斤半,脑门儿和嘴角都起了火痘痘。 头上班的前一天晚上,她才终于有机会和简子颐坐下来吃一顿晚饭。简子颐开车载着她,问她想去哪里吃饭。 何箴箴囧囧地回答了两个字:“绝食。” 简子颐一边并线,一边看她一眼:“哪儿不舒服吗?” 何箴箴摸摸鼻子,干笑两声:“回家吧,我想吃陈嫂熬的粥、腌的咸菜。” 简子颐听着何箴箴漫不经心地顺口说出“回家吧”,目光微闪了闪,唇边勾起淡淡的弧度:“好,回家。” “你自己打电话给陈嫂,要吃什么自己跟她说。” “好。”何箴箴从手机调出陈嫂的电话号码,嘀嘀咕咕:“去年你去找我的时候,带给我的腌小黄瓜苗超好吃,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 “有,知道你要回来,她还腌了你喜欢的五香酥鱼。”简子颐看着前方的路况,随口道。 “太好了,我怎么就这么爱陈嫂呢……喂,陈嫂?我是箴箴……” 晚上在家吃了顿□□的清粥小菜,何箴箴切了水果到客厅,简子颐坐在沙发里正在看一份企划案,何箴箴把水果放到茶几上,坐在沙发里看电视,她最近跟着徐眉迷上张翰演的寒面银枪俏罗成,特地下了一整套《隋唐演义》高清版,刻成光碟在电视上放着看。 简子颐随口问她:“这几天你挺忙的?约你几次吃饭,你都有局。” 何箴箴一听,连帅哥都不看了,关了电视和简子颐认真讨论。 “我吃了整整七天谢恩饭。”她郑重其事地跟简子颐说。 “哦,你们家亲戚找你去啦?”简子颐闻言没跟她装糊涂,笑了,放下手里的企划书,随手拿走箴箴手里吃了一半的柚子瓣。 他点点头:“味道还不错。”果肉清甜,果汁充足。 “琯溪蜜柚。我跑了三个水果摊才买到。”何箴箴说道,顺手有从水晶碟子里拿出一瓣,慢慢地剥掉那层白色的包衣,将浅黄色的柚子瓤递给简子颐。简子颐喜欢吃柚子,只是嘴巴刁,光甜不行,还得汁水足。今天简子颐打电话约她的时候,她正陪着表嫂逛自由市场,满市场转了一圈才挑到。 简子颐掰着柚子块吃,唇角含着浅笑看着何箴箴:“我替你排忧解难,你怎么谢我?” 何箴箴诚恳地说:“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小恩小惠再报答你吧。” “只是举手之劳,实在难当大恩二字,这点小事儿,你随便谢谢就行。”简子颐把一块柚子塞进何箴箴的嘴里。 “你真没有贤人的美德。”应该施恩不图报才对。 简子颐提醒她:“我是商人。” 第91章 何箴箴囧囧地看他一眼。 简子颐挑挑眉:“你想问什么?” 何箴箴打量了一下简子颐,即使只是很随意放松地坐着,他的背也非常端挺,流露出极好的气质,那是一种要用良好的教养长期潜移默化才能形成的优雅气质。她想起简子颐的身份,忍不住好奇地问:“你这算不算是利用特权?” 简子颐看她一眼,提醒道:“我一向遵纪守法。” 遵纪守法和玩弄特权根本是两回事好不好! 何箴箴含含糊糊咕哝了一句。 “嗯?”简子颐没听清。 “我是说,”何箴箴清清嗓子:“你这样会不会被双规啊……” “你这是关心我吗?”简子颐看着她挑挑眉。 “我一向关心你。”何箴箴说。 “看不出来。”简子颐撇她一眼。何箴箴在国外整整五年,他不联系她,她从不主动联系他,他不找她,她也从不主动找他。连他不提感情,她也从来都不提。何箴箴的通情达理让他既安心又恼怒。 何箴箴立刻说道:“那我们可以谈谈某某高官家正逢婚龄的那位陈小姐,听说东盛年会,你和她开舞,两人一整晚都亲密交谈;或者具有某位背景颇深目前任职某s打头国际著名投行高管的风姿绰约陆女士,据说,和东盛合作的时候,对你欣赏有加、青睐有加;哦,对了,还有一个傅小妹是吧,听说是简家世交的孩子,正在你们东盛总裁办实习呢吧,听说是个娇俏伶俐的可人儿,刚毕业的清纯大学生,青春年华、风华正茂……”何箴箴用眼角余光瞥了简子颐一眼,简子颐正居然交叠了长腿,双手环胸,以一副轻松惬意又优雅的姿态似笑非笑看着她,一副洗耳恭听的表情。 何箴箴摸摸鼻子:“虽然我不在国内,但我一直发自内心地对你虎视眈眈,从各种大道小道消息密切关注你的风吹草动。”她摊开手一本正经地问他:“现在,我的回答取悦你了吗?” 简子颐大笑,伸手揉乱何箴箴有些变长的短发,把她搂进怀里:“ok,我不会被双规。” 何箴箴想了想,理所当然地点点头:“也是,你后台那么硬,怪不得……” “错。”简子颐摇摇头,在何箴箴疑惑的目光中为她解惑:“因为东盛是私企。” 何箴箴呆了呆,看了简子颐一眼,慢吞吞道:“……简子颐,原来你是民营企业家啊……失敬失敬。” 简子颐低低笑了好一会儿。 何箴箴慢吞吞道:“很高兴我取悦了你。” 简子颐亲她翘翘的唇,低沉的嗓音仍带着笑:“我的好箴箴。” 何箴箴轻轻地笑,看着简子颐的目光软软的,充满感激:“虽然有点像言情小说的老桥段,但我真心感谢你替我做了这么多。”何箴箴很早就对亲情这种东西没什么幻想了,但家人的变化,确实让她感觉不错,家人生活条件改善、不用为了钱和房子吵吵闹闹,何正也不会再到处惹是生非,以后,她总算能过太平日子了。 简子颐搂着她,感觉只有把她整个都抱紧在怀里,才能填上过去五年里隐时现的空虚,他感慨地叹口气:“总要替你做些什么,不然拿什么留住你?” 何箴箴扮个鬼脸:“胡萝卜加大棒呀?!” 简子颐点她的鼻尖:“出去这几年,你脾气见长了,居然学会了不吃亏。” 何箴箴耸耸肩:“恃宠而骄而已。”先享受了再说。 简子颐低笑着摇摇头,简直拿她没有办法。 何箴箴眨眨眼睛,故作无辜地看着简子颐,简子颐看她一眼,拉过她,俩人密密地吻了起来。 ************************************* 休完假正式回事务所上班一个多月,何箴箴才见到简芳菲。倒不是箴箴刻意回避,而是在箴箴回来前简芳菲就到贵州做项目去了。 上班第一天,何箴箴去梁商路办公室,一进门,梁商路就一本正经地问她:“礼物呢?” 何箴箴囧了。 梁商路瞪大眼睛:“没有?” “有,有。”何箴箴连忙一边回答,一边从牛仔裤兜里掏出一个素色包装的小盒子。 梁商路接过来,也不跟她客气,当场就拆开,里面是一对精致的袖扣。 梁商路惊讶地挑挑眉,看着何箴箴。 何箴箴主动解释道:“我听简子颐说,你喜欢收集袖扣。” 梁商路把玩着装袖扣的小盒子,玩味地看着何箴箴:“我是有收集袖扣的习惯,但你知不知道送男人袖扣是什么意思?” 何箴箴慢吞吞道:“你放心,这是纯洁的礼物。” 梁商路也不生气,用充满深意的眼神看着她:“简子颐知道你送我袖扣吗?” “知道。” “他怎么说?” “嗯,”何箴箴顿了一下,含含糊糊道:“挺好,挺好。” 梁商路看着何箴箴糊弄人的表情,脑子里灵光一闪,若有所思地问:“那你回国,给他带什么了?” “……”何箴箴不情愿地回答道:“也是袖扣。” “……”梁商路深深地看着她:“你买了多少副袖扣?” “……没多少,没多少。”何箴箴含含糊糊道,然后问他:“梁总,如果没事,我就先出去了。”出国五年,事务所装修过一次,门禁换了新的,行政办要替她办理新的id卡。 “有事。”认识五年,梁商路已经摸透了何箴箴的脾气,他不怀好意地问:“你给事务所的‘男’同事买了什么礼物?” “……袖扣。”何箴箴不情愿地回答。确切地说,不光同事,连她表哥,她都是送的袖扣。 梁商路用“果然如此”的表情深深“嗯”了一声:“何箴箴,你真是能懒就懒啊……” “哈哈……”何箴箴干笑两声。到现在她也不明白送袖扣和爱情怎么能扯上关系,但买都买了,总不能都丢掉吧。 梁商路上下打量打量何箴箴,皱起眉头:“算了,反正喝老醋的人不是我。倒是你,我说何箴箴,出国五年,你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 “……”何箴箴呆呆看着梁商路,不知道他又想起什么来了。梁商路这几年主要的工作重心在国内和北美,她这几年主要在欧洲,但也上过几次梁商路北美的项目,也算了解这个学长,他最大的特长就是……不知道“想起一出算一出”算不算一种特长。 “你看看你这身打扮。”梁商路不满意地看着何箴箴的牛仔裤、运动鞋和帽衫:“你说你也是堂堂东盛老总的女朋友、新锐建筑设计师,你这穿的什么就来上班?白白浪费你的国色天香、风华绝代,你对得起简子颐吗?对得起你自己吗?对得起j.l.c优雅有格调的形象吗?” “……是你昨天晚上发邮件说让我今天跑现场的。”我不穿运动鞋,难道穿高跟鞋啊……何箴箴一脸黑线。 梁商路顿了一下:“你就不会换套登山装吗?好歹你也是个搞设计的。” “……”何箴箴默默地不和他一般见识了。 梁商路一看何箴箴的表情就知道她想什么,撇撇嘴,识趣地转移话题,他拿过办公桌上的一个文件夹递给何箴箴:“你看着这个项目,有兴趣吗?” 第92章 何箴箴认真地看过文件夹里的项目资料,她摇摇头:“这个项目不小哦。”项目是在泰国芭堤雅一片私人海滩区域内建一座海边度假村。 梁商路点点头:“你好像还没独立承担过这么大的项目吧。” 何箴箴笑道:“是呀,你也知道,我还是个学徒而已。”她这几年做过的项目不少,但从来没独立承接过项目,主要在欧洲跟着henrik做项目,也跟过欧洲分部几个资深建筑师,还跟着梁商路做过几次北美的项目,不论资历还是经验,她自问都还不足以独自担当大任。 “你在加利福尼亚做的那个项目客户反馈相当不错。pier后来还曾经联系过我,”梁商路说道:“他的朋友买了一块地皮,到pier家做客的时候,他妻子相中了你设计的中式庭院小别墅,想请你帮他们做设计,但你当时正好跟着henrik在巴伐利亚做项目,我就替你拒绝了。” 见何箴箴有些惊讶地看着他,梁商路解释道:“一口气吃不成胖子,你底子好,有才气,但性格太散漫,壮志不足,另外,我们也不想你太早、太快被消费掉,细水长流着,慢慢学,虽然成名之路会长一些,但一步一个脚印走得才踏实。” 何箴箴无所谓地点点头:“我明白,这样挺好的。”这就像学功夫,学过一段时间后,会有个鲜明的变化,但这还只是表面的而已,如果想要获得脱胎换骨的变化,要经历一段相当长的沉寂才会真正爆发内在的力量。她在事业上也算一直有贵人相助,相当平顺,在大项目上牛刀小试,反响还不错,但她自己心知肚明,她不过就是借着几分天分而已,建筑这个领域水深的,想要真的有所成就,她且得磨呢。 “但现在,你经过这几年锻炼,虽然还是嫩些,但已经开始形成自己的风格了。”梁商路指指企划案:“这个项目说大也大,毕竟是一整个度假村,但说小也确实小,毕竟规模摆在那儿呢。你要不要干脆挑战一把?”梁商路在将企划案交给何箴箴之前,自然是预先早已将企划案看得透彻,这个项目的客户是一名泰籍华人,早年在东南亚几个国家之间做生意,几十年下来积累起了一份产业,因为相中了泰国气候合宜、民风淳朴、风景优美,在芭堤雅买了一片海滩,打算做度假村。 “老实说,我其实还蛮期待你的。”梁商路弹弹文件夹,笑道:“你做复古风,特别是南方庭院上,挺有想法的,与现代元素结合、与周围景致或者主体建筑协调融合的时候也常常有神来之笔,可惜,你以前一直都只是做局部或者独立民居,很难评断你在更大的格局上的处理能力怎么样。” 说到这里,梁商路顿了一下,看着何箴箴笑道:“你不想试试?” 何箴箴没有立刻回答,她来回翻那本企划,看里面的客户诉求,确实如梁商路所说,是一个完整的度假村,也就是说,如果她承接这个项目,得做一个整套的建筑设计方案,这已经不是单单一幢房子的事,还涉及景观等等。她虽然接触过这类项目,但一直都只是辅助资深建筑师,自己并没有真正完整做过,如果今天弄个大型度假酒店,她可真没那个胆子接。不过,偏偏这个项目不大,刚好是她可以踮着脚尖勉强去碰触的等级,如果真做下来,那简直经验上,太宝贵了。对她而言,是个相当有诱惑力的挑战。 梁商路看着何箴箴犹豫不定的表情,自然看得出她既有所顾虑又雀雀欲试的心态,他笑:“这次,可是对方指名道姓点你的。” 何箴箴惊讶地看着梁商路。 梁商路笑道:“那位先生去年到瑞典旅游,在斯京看到了你做的项目。专门找到咱们事务所,还要走了你这几年参与过的所有项目中你参与或独立设计的建筑项目资料。想来也是做了一番功课。” 何箴箴笑道:“你说得我简直受宠若惊。” 梁商路挑挑眉:“你不信?” 何箴箴笑:“信。”梁商路犯不着和自己扯谎。 梁商路挑挑眉,丢给她一个疑问的眼神。 何箴箴合上文件夹,若有所思地看着梁商路,慢吞吞道:“我只是好奇,你干嘛还要特地捡在子颐不在的时候跟我说这个。”今早送她来事务所之后,简子颐就让司机直接送他去机场了,他要去美国洽公,预计要十天到两个星期才能回国。 梁商路无辜地看着她:“我有吗?” 何箴箴老老实实地说:“有。” 梁商路还是维持表情不变,平板地说:“子颐还有东盛要管理,他的工作重心本来就不在事务所,他不在,有什么好奇怪的。” “不对。”何箴箴看着梁商路,肯定道。 “哪里不对?” “一般这种事,子颐会亲自和我说。”何箴箴老老实实说。 梁商路顿了一下,撇撇嘴:“何箴箴,出去混几年,你这明显胆儿肥了,竟然还敢顶撞质疑上司了。” “……”何箴箴干笑。 梁商路叹口气:“跟简子颐学坏了。” “……”何箴箴摸摸鼻子:“梁总,以前有事都是简子颐和我说,接项目也是简子颐替我做主。所以……”后面的话,何箴箴没说,但意思很明确。 虽然不太管事务所的事情,但这几年,只要和她有关的事情,其实都是简子颐在拿主意,有什么比较特殊的大事情,也一般是简子颐亲自跟她说。虽然她这几年见简子颐的时候不多,但就算是通过邮件或者电话,也会是简子颐亲自和她说。这几年,她看似跟着henrik在混,但她参加任何项目,都是简子颐拿主意。 本来这件事她也不知道。她一向大大咧咧,根本没注意到,是有一次henrik邀请她参加家庭聚会,她陪着henrik的女儿到书房找他的时候,听到henrik同简子颐打电话,俩人讨论是不是让她当年参加建筑师资格考级的事情,从henrik话里的意思,她才听出来,原来这几年,替她做职业规划的人其实是简子颐。 “哟,发现了?”梁商路挑挑眉,没想到这丫头还挺敏锐。 “嗯。”何箴箴应了一声。 梁商路叹口气:“ok,我和你说实话。”他深深看她一眼:“这个项目的项目管理是芳菲。” 何箴箴立刻就明白了:“简子颐不愿意让我们俩公事?”怪不得从来没听他提起过。 梁商路点点头:“有这个意思。”所以,他才私下找何箴箴。 “我们在泰国的项目做得不多,这个客户在泰国华人圈子也算小有名气,如果能把项目做成,也算是扩大我们的影响,对将来拓展泰国市场相当有好处。”梁商路对何箴箴说道:“这几年芳菲做项目管理,在业界也算小有名气,那名客人不知道从哪里打听了什么,坚持希望项目管理由芳菲来做。” 梁商路喝口水,继续说道:“我事前和芳菲沟通过,她国内手头的项目已经在收尾,近期就完。她对这个项目有兴趣。但因为对方指明要找你做设计,我和简子颐谈过,他无意让你们两个公事,至少,相当一段时间内,他不愿意让你们两个公事。”这虽不是简子颐的原话,但也差不多。 梁商路叹口气,简子颐的意思,他多少能明白。他抬头看看何箴箴,清艳照人的容颜,经过五年的时光,没有老去,也没有丢失那神情间不经意流露出的淳朴,只是,终究五年时光,何箴箴还是有些变化,变得更美,妩媚得浑然天成。梁商路看着何箴箴端着杯子喝水,从他的角度,刚好看到两排扇子一样的睫毛在白玉一样的脸上颤动。他忽然有些恍惚,第一个见到箴箴的,不是简子颐,是他…… 只一瞬,梁商路立刻回过神,他顿了一下,垂下眼睛,语气平平道:“子颐也承认这是个相当不错的机会,让你可以试着再上一层楼。”以往,何箴箴参与的项目再大、再多、影响力再广,终究她只是参与者。如今难得有个主动找上门来,指名道姓点她,而且项目规模也恰恰好,不会大到以何箴箴目前的能力水平完全驾驭不了,刚好处在让现在的何箴箴需要稍微踮脚尖去奋斗的状态。 梁商路坦言:“情况确实有些复杂,但我还是希望你考虑考虑。毕竟,”梁商路实话实说:“这是个难得的机会,若是把握好,对你自己也有好处,毕竟不论我们搞任何一行,口碑这种口传相授的东西,虽然是最虚无的,却也是相当重要的。” “行。”何箴箴也很利索,坦白道:“给我三天考虑时间,可以吗?” 梁商路比个绅士的“请”的手势。 第93章 晚上的时候,算着差不多是简子颐那边早上了,何箴箴破天荒少见地主动给他打了个电话。 “嗯,早。” “不早了,你那边几点了,还不睡?”简子颐随口道,漫不经心的语气像老夫老妻在说家常。 老夫老妻…… 何箴箴脸忽然红了一下,想哪里去了…… “箴箴?”大约电话那一边太久听不到回答,简子颐叫了一声何箴箴的名字,清冷中尾音微微上扬的嗓音让何箴箴又是一阵脸红。 她把脸贴在落地窗的玻璃上,早春清冷的夜晚,带着淡淡水汽的沁凉让她好像要烧着的脸冷却下来,何箴箴咕哝一声。 “箴箴?你不舒服?”电话里一阵含混的咕哝,简子颐微微皱起眉,放下手中的文件,索性站起身,走到办公室的落地窗前,俯瞰外面高厦林立的纽约城。 “没有。”何箴箴连忙说。 简子颐淡笑:“找我什么事?” “嗯……”何箴箴忽然不知从何说起。 昨天早上,在梁商路办公室,她答应梁商路考虑,只是,她脑海里最深的,始终还是简子颐不愿意她与芳菲公事。 他……不论他这么做是为了谁,她听到了都觉得很好。 “我想做泰国的那个项目。”何箴箴轻轻说。 简子颐挑挑眉,对旁边的助理秘书挥挥手,等他们离开办公室,他一边扯开领带,一边在沙发里坐下:“做决定了?”他开门见山。 何箴箴点点头,继而想到简子颐远在万水千山之外,她应了一声:“嗯,决定了。”她后来认真看了方案,在影像资料上看到那片美好的沙滩、天空和大海,她几乎一下子就爱上。在这样一片空白上为所欲为,她的手变得很痒,她不想放弃。 简子颐想都没想,回答她:“好。” 何箴箴顿了一下,也回答一声:“好。” 然后,很安静,纽约很安静,简子颐送给何箴箴的别墅里很安静,他们谁都不说话。 过了一会儿,简子颐叹口气:“箴箴。” “嗯?” “我还要工作。”简子颐很想陪她继续耗下去,可惜,他实在没有时间。 “哦。”何箴箴连忙应道:“那我挂了。晚……” “何箴箴。”简子颐平平地打断何箴箴。 “嗯?” 简子颐问她:“明白吗?”语气淡淡的。 “……”何箴箴把头抵在玻璃窗上,窗外夜色阑珊,真正月朗星稀,树梢上几朵绽放的桃花,斜斜颤颤,隔着玻璃,仿佛也可以闻到它的芬芳。 “箴箴?” “……明白。” “你明白什么?” “……”何箴箴看着窗外的桃花,浅笑,忽然心里的力量变得沉静,她轻轻说:“你想保护芳菲,也不想让我受到伤害。”所以,他不愿意让她和芳菲公事,知道芳菲对她有心结,知道她不喜欢和芳菲纠缠不休。 “是。”简子颐淡笑着将身体靠进沙发深处,语气轻松:“芳菲之前找我谈过,她想接这个项目,但这件事的决定权在你手上。”五年,他亏欠着她,弥补是很虚妄的事,补什么呢?已经过去的,回不来了。他喜欢朝前看。简子颐侧头淡淡看着窗外,阳光暖耀。 “箴箴,芳菲是我的妹妹,永远都是。”他淡淡道,语气说不上来多么郑重,也说不上多么随意,只是淡淡的,像老夫老妻:“你是我的女人。你受委屈,我知道。” 何箴箴想了想,一本正经道:“还行吧,一般委屈。” 简子颐淡笑:“等我回去。” “好。”何箴箴含笑挂断电话。 躺回柔软舒服的床上,何箴箴看着天花板,干净清冷的白色,没有华丽的装饰,是简子颐清冷的风格。 她明白,简子颐这样做,是为了她,也是为了简芳菲。 为谁多些,为谁少些?她不想,想也没意义。他想着她就比不想好。 这样才是正常的人生。 他不是情圣,她也不是情种。 何箴箴闭上眼睛,安心睡觉。 第94章 何箴箴 五年之后,何箴箴终于又见到了简芳菲。 箴箴正常到事务所上班大约一个星期之后,中午,她和同事一起准备去楼下茶餐厅吃午餐的时候,遇到简芳菲从事务所门外走进来,风尘仆仆。 一见到她,简芳菲开门见山道:“我去见梁商路,等下一起吃饭,泰国的项目我有事要和你说。” 何箴箴呆了一下,慢吞吞道:“哦。知道了。” 请同事先下去吃饭,何箴箴坐在前台旁的等候沙发里,耐心等着。 大约二十分钟之后,简芳菲和梁商路一同从梁商路的办公室走出来。 就听简芳菲问梁商路:“梁哥,和我们一起吃饭?” 梁商路问简芳菲:“你们打算吃饭时候聊什么?” 简芳菲道:“泰国云丽度假村的事。” “……”梁商路皱起眉头:“不能聊点别的吗?” “我和她没什么可聊的。”简芳菲的话简洁干脆。 “……”梁商路果断地摇摇头:“你们吃去吧。” 两人说着已经走到何箴箴面前。 何箴箴自然听到他们说什么,却没说话。 简芳菲居高临下看着何箴箴,挑挑眉:“走吧,你吃什么?” 何箴箴无所谓道:“随便。” 简芳菲点点头:“这附近有家墨西哥菜还凑合,去那里吃行不行?”简芳菲客气地问,清冷而有些疏远的神情,居然让何箴箴想起初见时的简子颐。 “行啊。”何箴箴随意道。 “我的车在停车场。” 简芳菲开了车带着何箴箴到了她说的那家墨西哥菜餐厅,点了菜,等服务生送上两杯纯净水离开,简芳菲开门见山地同何箴箴说:“我哥说,你愿意做云丽这个项目了?” “嗯,是啊。”何箴箴答道。 “看过客户的资料了吗?” 何箴箴迟疑了一下,答道:“我只看过梁总给我的资料。” “梁总?”简芳菲冷笑一声,嗤道:“用得着这么客气吗?” 何箴箴没说话。 简芳菲仿佛刚刚那一句话不是她说的一样,继续道:“这次的项目,结构不是我们事务所来做,对方指定了当地一家专门做结构的建筑事务所来做,但我和客户已经谈过,既然设计图是j.l.c出,那这个项目就由j.l.c来主导。对方对这个没意见。” “哦。”何箴箴应道。 这个时候,服务生送来她们点的午餐,何箴箴点了龙虾沙拉、鳕鱼排,简芳菲只点了一份蔬菜水果沙拉。 “客户买下的那片沙滩上有一座原本就有的休闲度假小屋,做前期的时候,我们暂时住在那里。”简芳菲喝了口纯净水,开始吃她的素沙拉,她的动作不快、不慢,显得十分优雅。 何箴箴点点头:“我听梁总说了。”何箴箴把含在口中的龙虾沙拉吞下,慢吞吞道。 “你什么时候过去?” “一个星期之后吧,我打算先过去看看场地,拍些照片回来。”客户提供的照片很漂亮,但如果用来作为设计的基础资料,就不够专业了,她得自己跑去看看才行。 第95章 “场地太大了。”简芳菲客观道:“你一个人看现场得看到猴年马月?回头我跟梁哥说,让他配两到三个人跟你一起过去。” “行。”何箴箴无所谓。 “因为这次是做度假村整体的设计,对方要求你连景观都给设计好。”简芳菲将客户的需求告诉何箴箴:“但由于结构外包给客户指定的建筑事务所,关于结构方面的监管,我们还得做好。我听梁哥说,会给配一个搞结构的建筑师帮着咱们处理这些问题,另外再配一个景观设计师,帮着你重新规划。” 何箴箴点点头:“我知道。”一般情况下,做这种度假村,出设计图一般都是连景观等等全部出来。 “客户特别提过,不想要马尔代夫、大溪地那样的风格的度假村,这种风格的太多了,他相中你的中式风格,希望你能够替他做设计时候尽量运用这些元素。” “ok,我了解。”何箴箴做个手势:“不过最关键的还是,我得看到他家那片私人海滩的情况。具体做什么设计方案,等我先看了现场后再说吧。” “ok。”简芳菲简洁道。 接下来两人又聊了一些项目上的事情。等公事聊得差不多了,简芳菲有闲心关注别的,她上下打量打量何箴箴,看着何箴箴埋头吃鳕鱼排的样子,眼底深处掠过一抹淡淡的嘲讽,面上却不动声色,她淡淡道:“什么时候回来国内的?” “刚回来没多久,半个月吧。”何箴箴道。 简芳菲挑挑眉,看着何箴箴身上素净的衬衣和牛仔裤;“你倒是变化不大。”穿衣服还是那么随意。 “还行吧。”何箴箴漫不经心道。 “我听说,你不愿意见妈,还把我姑妈得罪了?搞得到现在都进不了简家大门?”简芳菲放下吃得差不多的蔬菜沙拉,问服务生要了一杯鲜榨综合果蔬汁慢慢地喝着。 何箴箴一口鳕鱼肉卡在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好一会儿才咽下去顺过气来。 她深呼吸了几口气又喝了一大口水,才能开口说话,张张嘴,却不知道回答什么,顿了一下,她捡了其中最简单的一个问题才说道:“我没有不见朱女士。”但也没有特意去见而已。 简芳菲何等聪明,立刻从何箴箴的敬语称谓中明白了,她也没坚持,淡淡地改了称呼:“我妈一直想见你,她让我替她约你后天下午见个面,你有空吗?” “有什么好见面的?”何箴箴漫不经心地答道,对这件事兴趣缺缺。 简芳菲见状,眼瞳深处掠过一抹莫名的光芒,她淡淡道:“随你,反正话我带到了。” “哦。” “我哥什么时候回来?” “听他的意思可能要再在美国呆10天半个月左右。” 简芳菲皱眉看着何箴箴,眼底掠过一丝不掩藏的不满:“我哥什么时候回来你都不知道?你怎么当的女朋友?!” “……” 简芳菲看着何箴箴沉默的囧字表情,冷笑:“也就是我哥。” 何箴箴依旧没说话。 只是令人意外的,简芳菲居然没有生气。要知道,依照过往简芳菲的脾气,以往,她虽然看起来柔弱,其实骨子里很顽强,如今她却从内冷到了外。 何箴箴静静地坐着喝水。 老实说,今天一见到简芳菲的时候,她简直惊了。 她看着对面的简芳菲,做工精致的手工衬衫和剪裁合身的西裤显得十分精致专业,原本的一头波浪卷也被她剪成了十分干练的短发。简芳菲外表变化十分大,除了穿着之外,还有她的行动风格。和以往柔弱得仿佛温室里的兰花,不能经受任何风吹雨打的模样不同,现在的简芳菲看起来十分干练,整体看起来是一种清高、孤淡、疏远却不会让人觉得不愉快的作风。她甚至连车子开的都不是以前秀气精巧的mini,而是一辆保时捷卡宴,不过变化最大的还是表情和态度。 过去那个平时显得有些肉果,偶尔容易有点轻微歇斯底里的简芳菲,仿佛从来不曾存在过一般。现如今的简芳菲,看起来清冷、疏远、专业。 何箴箴坦率道:“我和简子颐一直这样相处。”简芳菲是简子颐的亲妹妹,她和她虽然对不到一起去,但她也无意与简芳菲一直对着干。 简芳菲冷冷地勾了勾唇角,没说话。 她低头又喝了几口果汁,忽然又转移了话题,她淡淡道:“这几天我会先过去和客户沟通一下,看他们有什么具体的需求,你尽快过来,了解他们的意思,尽快开始设计。” “我知道了。”何箴箴简洁道。 简芳菲冷冷看着何箴箴,她正不紧不慢温吞地喝果汁。 简芳菲顿了一下,开门见山道:“何箴箴,我并不喜欢你,过去不喜欢,现在不喜欢,将来喜欢的几率也相当低。” 简芳菲顿了一下,看着何箴箴怔了一下的呆木表情,淡淡道:“但架不住我哥就吃你这一套。既然这样,我今天开门见山和你一次说清楚。” 简芳菲也不管何箴箴什么反应,她从精巧的小手提包里取出一包女士凉烟点燃,淡淡吸了一口,缓缓道:“何箴箴,老实说,我这个人相当讨厌你,不论从前还是现在。但公事是公事、私事是私事。既然我们要合作,那就大家都互相配合一下,项目搞好了,大家你爽我也说,项目要是搞砸了,大家吃不完兜着走。”她看何箴箴一眼:“ok?” “好啊。”何箴箴慢吞吞地回答,还是有些不适应这次回国以后看到的简芳菲。 虽然她回来前已经已经听说过简芳菲现在是女强人,但听到和亲眼见到还是有不晓得差别。 简芳菲看看表,问何箴箴:“吃好了吗?” “好了。” 简芳菲伸手招服务生结了账,带着何箴箴离开餐厅,载着何箴箴回了事务所。 临下车的时候,简芳菲对何箴箴说:“我妈后天下午过来看你,行不行?” 何箴箴想了想道:“随便她吧。” 第96章 俩人一同走进电梯,狭小的空间里,两个人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站着,在事务所那一层停下,电梯门打开,两人一前一后离开电梯,就在电梯门要合上的时候,一个穿着工作服的师傅扛着工具包、手里拎着一台电钻匆匆忙忙冲着电梯跑过来,一边跑一边大喊:“等等,电梯,等门儿!” 何箴箴顺手按了一下暂停键,等那位工人师傅匆匆忙忙跑过来,一边对何箴箴道谢,一边要进电梯,只是,大约他太着急了,手中的电钻体积也比较庞大,擦身的时候,那只电钻的钻头竟然在简芳菲的手背上划出一道口子,鲜血瞬间泉涌出来,很快顺着手背留下来滴答到地上,鲜血在简芳菲白暂的手背映衬下格外刺目。 突如其来的意外让工人师傅吓傻完全说不出话来。 何箴箴也愣了一下。 简芳菲却只是淡淡地对工人师傅说了声“没事”,说完,用手臂夹着皮包,用另外一只没有受伤的手从皮包里抽出一个独立包装的消毒纸巾,撕开口袋,取出消毒湿巾按在手背上,浓烈刺鼻的酒精和消毒水的味道迅速充斥何箴箴的鼻端。 何箴箴看着简芳菲手背上迅速被鲜血渗透的消毒纸巾,心里闪过一丝奇怪,只是不等她再想,简芳菲已经冷淡地抛下一句“我去处理一下伤口”,就率先离开。 何箴箴愣了一下,看着简芳菲离开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对劲,但又一时间摸不着头脑。 这个时候,一个有些惴惴不安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这,这怎么办啊……那位小姐没事吧……” 何箴箴安抚地对他笑笑:“没事。” 等那位工人师傅带着忐忑又如释重负的表情离开,何箴箴也转过头走进事务所。 和前台的小美女打声招呼,何箴箴走进设计部,正要坐回自己的位置,就见梁商路带着简芳菲从办公室出来,隔着设计部落地的玻璃墙,可以看到梁商路一脸凝重的神色,倒是简芳菲仍是一副冷淡淡的样子,用一块白毛巾手绢压在手背上,不慌不忙地跟在梁商路身后。 何箴箴看着梁商路对前台说了几句话,就带着简芳菲匆匆离开。何箴箴不太确定,刚刚从设计部经过的时候,她好像看到简芳菲按在手背上的毛巾手绢渗出艳红的血色……何箴箴有些奇怪,那一下划得很厉害吗……简芳菲好像留了不少血……只是,这个念头也只在何箴箴脑海里掠了一瞬,便被她抛到了脑后。 何箴箴走进茶室,一进门就有穿着典雅中式改良旗袍的服务生走到她面前,低声而又有礼貌地询问:“小姐,几位?”看着她的目光里有不能遮掩的惊艳。 何箴箴轻声说:“我与人有约,是一位朱女士。” 服务生一听她所说,立刻就记起那位不久前到来的优雅夫人,她带着何箴箴穿过茶室里人工搭建的小桥流水,来到一间在乔叶半掩下的和室。 服务生替她拉开门,何箴箴看到朱雅娴正坐在里面,一听到开门声,回头见到她,同何箴箴相似的一双美目里在一瞬间流露出既惊喜又愧疚、既激动又不安的眼神:“箴箴……”她虚弱地叫了一声女儿的名字,原本端坐的身体在何箴箴出现的那一个刹那,瞬间直起来,却因为见到大女儿客气得宛若陌生人的神情与目光,仿佛被兜头淋了一盆冷水,立刻胆怯地停下,姿势维持在向前半倾的样子僵硬住,停留在那里,似乎不敢再往前,却也不愿意回退,只能尴尬在半途,用一种仿佛喜悦又仿佛带点委屈的目光,期待地看着她。 何箴箴对服务生点头致谢后,闪身进到雅座里。 朱雅娴看着眼前五年不见,变得更加美丽动人的大女儿,强忍住心中的激动,克制地柔声问道:“我点了你喜欢的茉莉花茶和山药糕。”她记得在法国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何箴箴喝的都是茉莉花茶,偶尔到事务所找简子颐,从与事务所的员工闲谈之间,知道何箴箴同同事一起出去吃饭,让她点菜的时候,偏爱点山药糕。 何箴箴无所谓地点点头,她对茶没有特别的偏好,只是因为徐眉好喝茉莉,她跟着喝习惯了,至于山药糕,是因为简子颐喜欢吃,两人一起吃饭的时候,总爱点上一碟,久而久之,她点习惯了而已。不过这种事没有特别说的必要。 她在沙发里坐下,开门见山问朱雅娴:“找我有什么事吗?” 朱雅娴怔怔看着她,千言万语,却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说什么呢?说她想她?她实在没脸这样说。这几年,她其实十分不好过。芳菲精神状态一直不稳定,满心都是对箴箴的恨意,恨箴箴夺走属于她的光芒,恨箴箴夺走陆真,恨箴箴夺走简子颐,恨箴箴夺走她的母爱……在那孩子精神状态最差的时候,她甚至已经神志混乱到连她这个母亲都已经没法辨认出来,却还是能清清楚楚地说出她恨何箴箴这样的话。 当芳菲用疯狂的眼神看着自己,用似哭似笑、痴痴颠颠的语气,颠三倒四地问自己“妈,我和箴箴,你更爱谁”,当她哭倒在自己怀里,心碎欲绝地问自己“为什么大哥眼里只有箴箴?”,当她悲痛欲绝地哭喊“要不是箴箴,我不会被轮xxx奸”…… 朱雅娴看着眼前平静地喝茶、与自己相似的眉目静若湖水,没有一丝波澜,她的心在滴血……她在心中大声呐喊,她想说,她爱箴箴,就像爱芳菲一样爱箴箴,她想说,她想她,日思夜念不曾停止。 只是,看着眼前的大女儿,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五年,整整五年,她可以解释,她是因为不放心芳菲;她也可以解释,她是怕箴箴看陌生人一样看她的眼神;她还可以解释更多,只是,她什么都说不出来。 半晌,她只能苦涩地问最轻描淡写的客气话:“什么时候回来的?” 何箴箴答道:“回来没多久。” “最近好吗?” “挺好的。” 接下来,朱雅娴又问了问何箴箴这几年在国外的生活和工作,何箴箴有问有答,但却并不会多说,大部分时候只是简单地三言两语答复朱雅娴,偶尔朱雅娴问得深了,何箴箴也不会直接拒绝,随意地应付两句无关紧要的,直接转移话题。既不会显得过分亲热,也不会显得过分冷淡,既给了朱雅娴面子,也不会让她感觉两人有多亲近,简而言之,就是客气,非常的客气,像跟一个只是泛泛之交、并不熟悉的长辈偶然遇见,客套地闲聊几句。 何箴箴也确实只是当朱雅娴是个认识的长辈而已,对她而言,朱雅娴是简子颐的继母,和简子颐关系不错,她到底也是简子颐的女朋友,总不能不给男朋友家人面子,何况,她本来也不是那种会下人面子的人。 何箴箴对自己的态度是什么,朱雅娴心知肚明,她明白,何箴箴只当她是个认识的陌生人,对箴箴而言,她的身份不是她的亲生母亲,而是简子颐的继母。 她忍不住在心中苦笑,如果不是因为自己还有简子颐继母的这一层身份,箴箴这孩子怕是连见都不会见自己吧…… 只是,即使知道,她还是忍不住想和何箴箴多坐一会儿。箴箴的话不多,有时候还会婉转含蓄地暗示她一下该结束会面了,她不是不清楚,但她贪婪地想多看她一眼,多和她待一会儿,多听她说一会儿话,哪怕她不愿意说话,只是在这里吃东西,能让她多看一眼,她也是高兴的……在法国,她们才只相处了那么短短几天,然后,整整五年,她没有见过这孩子了……如果不是为了芳菲……天知道,她有多想箴箴! 何箴箴本以为与朱雅娴的会面会很快结束,毕竟她们也没什么可聊的,俩人也不熟,和她谈简子颐好像也不合适,谈简芳菲更不合适,谈工作,她一来不知道朱雅娴干什么的,二来对朱雅娴的工作也不好奇。只是,没想到朱雅娴有那么多问题。何箴箴在心中暗暗皱了下眉,不知不觉时间过去,她看着会面的时间已经挺长,俩人也明显没什么可说的了,但朱雅娴却丝毫没有放她走的意思,从她的生活问到工作,从工作问到旅行,有时候明明就看着她已经词穷了一样,却偏还要硬拗着找话题……何必呢…… 只是,对方到底是长辈,她总不好像跟徐眉那样,有话直说。只能陪着干耗时间。 只是……她还没吃午饭呢……肚子饿嗒! 没办法,何箴箴只好专心吃桌子上的茶点。今天,有个给海丽姐当助手的新人休病假,海丽姐那边又赶上要出图,忙得一塌糊涂,因为她之手快、出图质量高,海丽姐找她帮忙,她一个上午画图到现在没闲着。 见何箴箴夹着山药糕一块又一块吃得津津有味,朱雅娴叫来在vip雅室外专门服务的服务生:“请把菜单给我。” 接过菜单,朱雅娴递给何箴箴:“没吃午饭吗?这里也提供定食,味道还不错。” 本来还不太饿,但这家茶室的山药糕做得味道确实好吃,何箴箴越吃越爱吃,肚子也跟着叫起来,眼看朱雅娴没有散场的准备,何箴箴想着下午还有两张图要画,索性也不客气,接过菜单翻了翻,点了一道咖喱饭。 等服务生带着点单离开,何箴箴喝口茶,客气地对朱雅娴抱歉:“不好意思,我下午还有工作,三点之前必须要回事务所。” 她没有在长辈面前随意说走就走的习惯,但也不能老陪着朱雅娴耗时间,所以,还是说清楚比较好。 朱雅娴怔了一下,忽然想到一件事,她迟疑了一下,还是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你已经开始忙泰国的项目了?” 何箴箴有点惊讶,但还是坦率地说:“不是,是同事急着出图。” “很忙吗?你要注意身体。”朱雅娴担忧地上下打量何箴箴,她在国外一呆就是五年,看起来比五年前在法国的时候,瘦了不少。 何箴箴淡淡道:“谢谢。” “子颐对你好吗?” “挺好的。” “子颐这孩子看着冷漠,其实心很软,这几年,他很不容易。” “……哦。”何箴箴不知道怎么回答她这句话,干脆喝口茶含糊过去。 看着何箴箴囫囵应付的样子,朱雅娴轻轻说:“我看得出,子颐的心全扑在了你身上。只是这几年……家里事情比较多,他又是个孝顺孩子,但我看得出,他把你放在了心上。” “……”何箴箴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朱雅娴叹口气,悠悠道:“这孩子从小就倔,因为是长子长孙,从小受到严格的教育,他习惯将公事和私事泾渭分明,对长辈又一向尊重,最后只能苦自己。”她下意识想拍拍何箴箴的手背,只是手刚抬起来,想起对面坐的是何箴箴,硬生生将手收了回来,放在桌子下面,握紧,她克制着情绪,轻声道:“你多体谅他。” “啊,会的,会的。”这句话就很好答了,何箴箴很痛快地答道。 然后又是一阵沉默,何箴箴不知道朱雅娴要和自己说什么,朱雅娴一腔情丝万缕,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 于是,静静的雅室里,只有二人无声喝茶的声音。 过了好一会儿,朱雅娴仿佛想起什么,强打起精神,笑着对何箴箴问道: “我听子颐说,你最近在看车?” “是。”何箴箴惊讶地看她一眼,最近徐眉刚把上一年投资理财的收益转账给她,钱比她想象的要多了不少。她想着回来之后,出门一直开的都是简子颐的车子,虽说简子颐说了让她想开哪台就开哪台,她还是觉得老这样不是个事儿,还是自己买辆车比较好。刚好徐眉最近考虑换车,俩人最近得空就往4s店跑,没想到朱雅娴竟然知道。 朱雅娴仿佛终于找到一件可以为何箴箴做的事情,立刻脱口说道:“你喜欢什么车?有看中的了吗?大的还是小的?美国车还是德国车?跑车还是suv,或者轿车?你喜欢三厢还是两厢你喜欢哪个牌子?卡宴怎么样?或者玛莎拉蒂?还是阿斯顿?”朱雅娴显得很兴奋,一口气说了五六个牌子,抬起头看到何箴箴瞪大眼睛愕然地看着她。 “……”何箴箴确实很愕然。她当她是土豪么?还是当她是卖肾的?阿斯顿马丁?……卖心脏都不够吧?! 何箴箴囧囧地了朱雅娴一眼,坦言道:“我只是上下班代步用而已。”又不是要组婚庆车队。 朱雅娴顿了一下,仿佛满心的兴奋被泼了一盆冷水,但立刻又想到现在何箴箴在事务所的级别,虽然她这几年也算是发展得很顺利,但到底还很年轻,她顿了一下,忽然又想到什么,立刻一副了然的样子,补充地道:“啊,也是,你这孩子一向随性,不喜欢张扬,或者,选个稍微普通点的,沃尔沃怎么样?安全性能比较好,就是样子比较男性化,显得笨重,奥迪和宝马也差不多,或者你喜欢小点的?mini怎么样?或者甲壳虫?都比较适合女孩子。”朱雅娴自顾自地说道。 “……” “干脆我送你一辆吧!”朱雅娴忽然说道,说完她更觉得是个好法子,她含笑看着何箴箴:“回头看你相中那款,我送你一台。” “不用了。”何箴箴客气但很直接地拒绝道。 朱雅娴一怔,满腔的兴奋像是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她怔怔看着何箴箴。 何箴箴摇摇头:“谢谢,但是不用。”她有钱,虽然买不起豪车,但她买得起车,也不需要豪车。 朱雅娴怔怔看着何箴箴,嘴唇动了动,说不出话来,只能木木地看着何箴箴。 何箴箴默默地在内心无奈了,她看着朱雅娴,穿着典雅的套装,面容保养得十分好,或者说,应该是物质和精神上都被很好地保护和供养着,于是快五十岁的妇人,却仿佛三十来岁的温婉秀美,并且在脸上会出现这种仿佛少女一样怯弱荏苒的神色……似的,少女一样,不过并不违和,可见,她再嫁之后过得真的相当不错。 这个时候,雅室的门被轻轻敲了敲,何箴箴说道:“请进。” 雅室的门被轻轻拉开,服务生端着飘了浓郁香气的咖喱饭进来,将餐食放在何箴箴面前,并将配餐的小菜、水果和味增汤放在主餐的周围后,静静地退出了雅室。 金灿灿的咖喱泛着浓郁醇厚的香味,米饭晶莹饱满,令人食指大动。 何箴箴客气地同朱雅娴说了声“不好意思”,便开始大快朵颐。她已经饿坏了。 朱雅娴静静看着何箴箴吃饭的样子,像一只俏俏的猫,贪吃又餍足的表情让人忍不住怜爱万分,不知不觉心中因为何箴箴那一句客气疏远的“谢谢,不用”而怆然失落的情绪慢慢平静,只恨不得时间就这样停住,让她一直看着她,看着她的女儿…… 何箴箴美美地饱餐了一顿,将餐食吃得干干净净,才请服务生撤了碗碟。 朱雅娴将一杯重新倒好、微微冒着热气的茉莉花茶轻轻推到何箴箴面前:“喝茶。” 何箴箴捧着茶杯慢慢地小口轻啜。 朱雅娴静静看着何箴箴,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地开口问道:“箴箴……” “嗯?” “我听说,你这次泰国的项目是和菲菲合作……” “是啊。” “……你……别怨菲菲。”朱雅娴低垂下眼睛,用一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语气,低声道:“菲菲……菲菲并不是个坏孩子,她只是,只是……” 只是二百五而已……何箴箴在心里默默地说。 何箴箴抬手看了看表,已经很晚,再不回去,她那两张图就算今晚熬通宵也指定要开天窗。 一口将杯子中剩下的茶水喝光,放下茶杯,同朱雅娴直截了当地说:“我做这个项目是因为梁总问我要不要做,我觉得有兴趣,就做了。与简芳菲合作也只是巧合而已,因为对方指定我来设计、简芳菲做项目管理。简太太,我不会和她血溅四方的。”她憨憨地笑道,客气地对她致歉:“不好意思,我真的不能再呆了,事务所还有事。”说着,她站起身:“如果没事,我先走了。” 朱雅娴怔怔地看着何箴箴,她不是那个意思,她只是担心她们…… 眼看着何箴箴打算离开,朱雅娴下意识拉住何箴箴的手。 何箴箴回过头,惊讶地看着她,看陌生人的目光,让朱雅娴的手仿佛被烫了一下,立刻松开了。 “还有事吗?”何箴箴客气地问。 朱雅娴迟疑了一下,忽然想起一件事,她用一种尽量克制,但还是不小心流露出一丝急切的语气压低嗓音问道:“箴箴,可以告诉我你的血型是什么吗?” 何箴箴愣了一下,不明白她怎么会想起问这个,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rh-ab型。” 朱雅娴一怔,一瞬间只觉得心中悲喜交集,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能楞在那里。 何箴箴等了一会儿,不见朱雅娴在说话,她就当朱雅娴没事了,她客气地同她道别,转头离开。 在她身后,朱雅娴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背影,看着她消失在转角乔木掩映的青竹小桥上,隐约听到带着何箴箴离开的那个年轻的男服务生正同何箴箴说话。 “小姐,我可以知道你的手机号码吗?” “不好意思,我男朋友不让我把手机号给陌生男孩子。”何箴箴老老实实地回答。 “……小姐,你真坦白。” “哈哈,还行吧。”是何箴箴干笑的打哈哈的声音。 “你长得真漂亮,你男朋友真幸运。” “是吧,是吧,我也这么觉得。”何箴箴厚着脸皮道,说完憨憨地笑起来,惹得那名服务生也开心地笑起来,原本掩饰尴尬的笑声变得货真价实。 “可惜,晚了一步……” 然后,何箴箴说什么已经听不到,她已经出了茶室的大门。 朱雅娴低垂下头,看着紧紧扣在方桌边缘的手指,因为用力过度,指尖已经泛白,丝丝缕缕的疼痛从指甲渗透到四肢百骸,她木然地放开手指,流露出一副凄然而绝望的表情,她……什么也没说,什么也说不出口…… 箴箴、菲菲,菲菲、箴箴……她们都是她的女儿,都是啊……哪一个,她都不想失去,不能失去…… 朱雅娴狠狠捂住心口,觉得那里仿佛被狠狠掏了一个血淋淋的洞,为什么,她才是罪无可恕的那一个,如果要报应,报应在她身上就好,为什么要报应在菲菲身上?脑海里浮现芳菲巧笑嫣然的身影,朱雅娴狠狠闭上眼睛,却止不住泪水汹涌地滚出来,菲菲是无辜的,无辜的啊!…… 铃铃,铃铃,铃铃铃铃…… 铃声连续不断地以规律而单调的声音反复着单一的旋律,好一会儿,一只嫩白秀气的小手从蓬松的羽绒被里不情愿地钻出来,到处乱摸了一会儿,摸到床头柜上的闹钟,胡乱地按了一通之后,铃声戛然而止。 小手立刻缩回被子里。 只是,不过几秒钟之后,铃铃,铃铃,铃铃铃铃…… 过了一会儿,那只秀气的玉手又从被窝里爬出来,熟门熟路找到闹钟,照理胡乱按一通,只是这一次,不论怎样按,铃声仍然坚定地持续不断。 那只手按铃失败,有些颓废地搭在闹钟上,似乎在等待什么,好一会儿,铃声果然又听了。这次,那只小手没有立刻离开闹钟,而是仍旧搭在闹钟上,然后,几秒钟之后,铃铃,铃铃,铃铃铃铃…… 那只小手飞快递又按了一次,没有变化,然后开始在床头胡乱摸索,很快找到手机,乱按一气,仍然没用。 何箴箴懊恼地掀开被子,晕头转向地原地坐了好一会儿,才觉得眼前撒野的星星和小鸟总算散开。 铃声还在响…… 何箴箴心不甘情不愿地睁开眼睛,她勉强睁开打架的眼皮,拿起床头的闹钟,看到指针指向的数字,忍不住在心中呻吟一声,才刚八点…… 她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从床上爬起来,胡乱披了件睡衣,挣扎着爬下二楼,走到大门口,一头顶在墙上,对着对讲机睡意难解地问:“谁啊……”这么早跑来吵人补觉…… “何箴箴,你还没起啊?!属蝙蝠的吗?太阳都晒屁股了!” “……梁总。”何箴箴艰难地叫了一声。 “还不赶紧给我开门?!你想冻死我呀?!” 何箴箴按下密码键,很快,梁商路就上楼开门进了屋子。 梁商路一进门,就看到何箴箴坐倒在沙发里,身上穿着毛茸茸的珊瑚绒睡衣,一脸扎进沙发,像只贪睡的维尼熊。 梁商路走过去,用力拍何箴箴的头,满意地听到一声闷哼,他好笑地看着沙发里蠕动了蠕动,连伸手摸摸被打痛的后脑勺一下都舍不得的何箴箴,笑道:“懒死你算了!” 何箴箴把脸埋在沙发里,好一会儿,才挣扎着,心不甘情不愿地爬起来,睁开惺忪的睡眼,没精打采地说:“梁总,找我什么事……” “熬夜了?”一看何箴箴眼底下的青涩,简子颐就猜到七八分。 “嗯。”何箴箴困到惜字如金。 梁商路一边熟门熟路地走到半开放式厨房,一边笑道:“那么用功?接私活了?”因为何箴箴刚从欧洲回来,又马上要进泰国的项目组,所以,他就没安排什么活给她,那她这样累就奇怪了。 他从冰箱里拿出几样水果和蔬菜,熟练地在流理台的水池子里冲洗,然后削皮、切块,放进榨汁机里,很快炸出一杯新鲜的综合果蔬汁,他倒进玻璃杯里,拿给何箴箴:“提提神。” 何箴箴接过去,灌蟋蟀一样一口气喝了大半杯,才长长出一口气,她站起来,对梁商路说道:“我去洗把脸。”说完,丢下梁商路直上二楼。 梁商路看着何箴箴垂头垮肩、没精打采地上楼,自己就舒服地坐在客厅的沙发里。 十几分钟后,就见何箴箴又从楼上下来,已经换了一身墨蓝色的天鹅绒帽衫和直筒运动裤,头上的短发还仿佛渗透着水汽。 她慢吞吞地走到梁商路面前:“梁总,找我什么事?” 梁商路用下巴对她比比,看着她在自己斜对面的单人沙发位里坐下,他似笑非笑地看着何箴箴虽然精神了,但眼底还是留着淡淡青影的小脸:“干嘛了?熬那么累。” 因为睡眠严重不足的缘故,何箴箴的嗓音有些沙哑,她慢吞吞道:“画图。” “春宫图?”梁商路没什么诚意地笑。 何箴箴顿了一下,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海丽姐的图纸。”昨天她紧赶慢赶,熬了大半宿,总算把那几张图纸画完,等上传到公司服务器,已经凌晨四点多快五点了。 梁商路挑挑眉:“她拉你去做救火队了?”怨不得下班的时候,海丽自信满满,说明天的图纸准能按时出现在客户桌上。 何箴箴摇摇头:“没有,就是帮个忙而已。” 梁商路似笑非笑看她一眼:“带你吃早饭去?”睡成这样,肯定没吃早饭。 “不用了,陈嫂每天早上都会过来做早饭。”陈嫂每天都会过来除了替简子颐的公寓打扫卫生,也会替他们做一日三餐。因为知道他们忙起来作息不定,陈嫂通常做好饭,就放在锅里焖着。就算简子颐出差了,因为知道她在,也会每天定时准时过来。 “no,no,no.今天不行了。”梁商路把手伸出来,用食指摇来摇去:“陈嫂今天临时有事儿,她儿子的媳妇今天发动了,已经送去妇产医院,她跟着过去了。” 何箴箴惊讶地睁大眼睛:“发动啦?不是说还有十几天才是预产期?”陈嫂的儿媳妇怀孕九个多月,预产期说话就到了。 “没有,突然发动的。”梁商路说道。 “哦。……你怎么知道的?”何箴箴疑惑地看着梁商路。 梁商路似笑非笑第看着她:“子颐说的。” “……”什么情况?!简子颐在美国呢! 看着何箴箴困惑晕晕的表情,仿佛正迟钝地转动着脑袋,试图理解消化他话里的意思。 梁商路笑笑,不再和她兜圈子逗弄她,解释道:“陈嫂没有你的电话,就给简子颐打了个电话。” “哦。” “不问然后?”梁商路挑挑眉。 “……然后?”何箴箴迟疑地跟一句。 梁商路笑道:“简子颐怕没人做饭,你会饿着,大清早打电话,让我带你去吃早饭。” 梁商路冲何箴箴挤挤眼:“羡煞旁人。” 何箴箴装作没听懂,若无其事地问道:“那我们等下去吃什么?” 梁商路摊摊手:“听你的。” 何箴箴一本正经地认真想了想:“楼下有一家粥店,我们去喝粥好不好?”那家店的皮蛋瘦肉粥超级好喝,料足、味鲜、火候足、价格又便宜。 “ok。”梁商路举起手,表示一切听女士的。 何箴箴简单地收拾了一下,拿了手机、门钥匙和小钱袋,跟着梁商路一同下楼。在小区不远的一家古色古香的小店里,两个人找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因为已经快九点,过了吃早饭的高峰期,小店里人不多。 两人点了两份皮蛋瘦肉粥,梁商路又根据何箴箴的推荐,点了一笼鲜肉小汤包、一笼烧麦和一碟萝卜糕。 很快,餐食送上来,梁商路迫不及待地夹了一颗汤包,鲜美的汤汁、绝佳味道的馅料,让梁商路一边呼着烫一边连着吃了好几颗。何箴箴则陶醉在皮蛋瘦肉粥鲜甜的美味里。 两人也顾不上说话,埋头专心吃饭,等吃了五六分饱之后,何箴箴喘口气,见梁商路的速度也慢下来,她才夹了一块萝卜糕,慢慢吃着,问梁商路:“找我有什么事儿?” “不是跟你说了,简子颐怕你饿着,让我带你出来吃早饭。” 何箴箴咽下萝卜糕,慢吞吞地说:“我不信。” 梁商路挑挑眉:“你猜呗。” “……我不知道。”何箴箴老老实实地回答。 梁商路用很无聊的眼神看她一眼:“跟简子颐呆久了,你连幽默细胞都没有了。” “……”何箴箴眼观鼻、鼻观心,专心致志地默默吃萝卜糕。 梁商路似笑非笑看她一眼,不再逗她:“泰国的傅先生因为生意,今天过来内地,听说你已经从欧洲回国了,他打电话过来,问能不能见见你。我想着,不如让你们趁着这个机会先见一面。” 何箴箴疑惑地看着他。 梁商路解释道:“他好像挺欣赏你的,我和他接触过几次,言谈中,感觉他对你这几年的作品相当了解。所以,可能想见见你吧。你呢,提前见见他也没坏处。多了解了解他,对你做项目有益。而且,若通过实际接触,能让他对你加深好感,后面你的项目做起来也会比较容易。” “……ok,我明白。”何箴箴无所谓地耸耸肩,这种事不奇怪。设计这种东西,是很自我的,客户的需求很自我,设计师的创意也很自我,最关键的其实就是客户和设计师的风格是不是能够统一。而互相对彼此的好印象,则可以让这种风格与创意的沟通过程变得更加顺畅一些。 两人吃过饭,梁商路结了账,一同回了简子颐公寓。 让梁商路在客厅稍坐,何箴箴回卧室里,重新换了衣服,才下楼。 何箴箴下楼的时候,梁商路正在翻沙发夹角矮柜上的一本书,是马克李维的《七日之恋》,他记得前几天经过设计部,正好听到何箴箴和海丽几个女设计师讨论这本书,似乎都赞不绝口。 他看着书籍外封上的宣传语,写得深情款款、优美细腻,忍不住好奇,到底何箴箴喜欢什么风格的小说,就随手翻了翻,没翻两页,就听楼梯传来动静,他抬起头,看到从楼梯上走下来的何箴箴,微微一怔。 何箴箴穿了一条宝蓝色连身羊绒裙,衬得她肤如蜜脂、眼如星辰,熠熠璀璨,脚上半跟的中筒长靴将她修长的腿衬得更加笔直秀美,一头软软的短发,刚回国的时候还有些长,这几天大概她重新去修剪打理过,又恢复和多年前一样的服帖,只是,比过去在娇憨俏丽中,稍微似乎多了点妩媚温婉,若隐若现着……何箴箴,她变得更加美丽了。 “梁总?” 憨憨的又带点困惑的声音打断梁商路的思绪,梁商路回过神,随手拨乱何箴箴的短发:“叫师兄。” “哦。” “穿得挺漂亮的嘛!”梁商路不吝啬地赞美。 何箴箴不好意思地笑笑:“见客户嘛。总得留个好印象。” 梁商路想起初见何箴箴,虽不是见客户,却是面试,她只穿了简单的衬衫和牛仔裤,仍然明艳动人得让人只一眼就忍不住怦然心动……梁商路立刻收敛心神。 他领着何箴箴一同走到门口,出门前,接过何箴箴臂弯里挽着的浅色羊绒大衣,绅士地协助她穿好,两人一同离开公寓。 第97章 初次见到傅先生的人,十个有八个会把他当成黑社会老大,他长得太魁梧粗犷,浓眉深目、不怒自威,身高足足一米九几,何箴箴算是女孩子里面个子高挑的,站在他面前也瞬间娇小玲珑了许多。 只是,他一开口就让人相信,他是一个儒雅温文的谦谦君子,他讲话的声音极温和、遣词用语极其文雅。 傅先生对何箴箴的印象似乎出奇地好。一见面就对何箴箴赞赏不已。他同他们主动谈起度假村的项目,对于项目组到泰国出差工作,在物质生活和工作条件上给予了非常好的条件,并且给予何箴箴在设计上极大的自主权,甚至不等梁商路和何箴箴询问,便主动对他们解释了之所以将结构工程交给其他事务所的缘故,是因为那个结构建筑事务所,是他身为结构建筑师的小舅子与另外一个朋友共同成立的事务所。 傅先生态度之友善,以至于当他离席方便的间隙,梁商路一本正经地上下打量打量何箴箴:“古人云,国色倾城,诚不欺我也。” 何箴箴一头黑线,想了好一会儿,迟疑地说了一句:“嗯,谢谢夸奖。” 梁商路笑道:“以后你干脆到市场部兼职吧。” 何箴箴囧囧地看着他:“那你给我加多少薪水?” 梁商路也囧了:“何箴箴,你是钱鼠啊!” “……”何箴箴老老实实低下头,吃饭,吃饭。 梁商路看着何箴箴的表情,和五年前的那个何箴箴,莫名地重合起来,他忍不住笑了:“说真的,你是不是认识傅先生?” 何箴箴摇摇头:“我不认识。” 梁商路皱起眉,奇怪地说:“但他连你不爱吃泰国菜都知道。” 何箴箴也是一副晕晕的表情:“我以为是你们告诉他的。” 梁商路差异地看她一眼,随即眼底略过一丝警惕,他沉思了一下:“这个项目先别急,回头我去查查。”开玩笑,何箴箴要是在他手里出了事,简子颐会宰了他。 只是,不等梁商路去查,很快,他们就知道了原因。 何箴箴确实不认识傅先生,但她认识傅太太。 饭局快结束的时候,傅先生接了一个电话,然后,就听到他柔声软气地和电话那边的人说道:“对,何小姐也在,你要上来吗?” 一分钟后,一阵脆生生的高跟鞋声音越来越近,然后,雅室的门被推开,一个年轻清秀的女子站在他们面前,一见到何箴箴就露出明快爽朗的笑容:“嗨,大美人儿,好久不见。” 她给了何箴箴一个熊抱,在何箴箴嘴唇上狠狠地亲了一个响亮亮的吻。 在梁商路疑惑的目光中,何箴箴也露出惊喜又明快的笑容:“花花!”她也高高兴兴地回了对方一个响亮亮的吻。 梁商路眼睛瞪成了牛铃! 和傅先生、傅太太分开之后,回家的路上,何箴箴主动对梁商路解释道:“我和花花,就是傅太太,她叫林枫华,我们是在马其顿旅行的时候机缘巧合认识的。我们俩挺合得来的,就结伴在马其顿玩了几天,然后又一起去了罗马和西班牙。我只知道她老公姓傅,但没想到就是这位傅先生。” “看你们样子挺熟的。”梁商路跟着前面的车子缓缓停下,等待绿灯。 “嗯,还行吧,我俩一起玩了差不多有一个多月,算是挺熟的。她是个很好玩的人。” 好玩?回想刚刚那一幕热情的亲吻,梁商路不舒服地皱皱眉,深深看了何箴箴一眼:“嗯,你确定简子颐也这么想吗?” 何箴箴囧囧地看他一眼:“你想太多了,学长。” “你们俩怎么认识的?她那么感谢你?”梁商路想起刚刚林枫华对何箴箴的评价,大多数人见到何箴箴的第一评价一定是大美人,然后,就算认识了,也只会评价她才貌双全,但刚刚林枫华反复说的一个词却是一个奇怪的词——“侠气”。 “她说你是个侠女。”梁商路笑看了一眼何箴箴,语气有些调侃。 何箴箴老老实实说:“她在马其顿被人当街抢劫,我帮她揍了那小子一顿。” “就这么简单?”梁商路不信。 “没,她当时……”想起林枫华当时是因为和傅先生闹矛盾才一个人跑去旅行,何箴箴迟疑了一下,简洁道:“因为一些缘故,身上没有钱了,我帮她拿回背包后一聊天,发现大家都是中国人,她就问我能不能借给她点钱,等过几天就还我,我取了1000欧元借给她。” “你借给她了?” “借了啊。”她不是说了么。 “……你就没想万一她是骗人怎么办?” “……”没想过。 梁商路没辙地看她一眼:“然后呢?” “然后,我请她喝了咖啡,挺聊得来的,就一起旅行了。” 看到红灯变成绿灯,梁商路放开手刹,重新启动车子,等过了十字路口,他才回何箴箴的话:“那她做了什么,让你竟然允许她对你动手动脚?”何箴箴一贯随和,但他今天才知道,何箴箴简直随和得没底线。 何箴箴笑笑:“没,就是挺合得来,玩得挺开心的。” 梁商路忽然想起三年前一件事,他似笑非笑问道:“我记得三年前,简子颐忽然飞去西班牙,我听henrik说,是因为你被西班牙警局给抓了,不会和这事儿有关吧?” “……哈哈,哈哈……”何箴箴干笑。 梁商路了然:“跟你一起爬人家修道院墙的就是这个傅太太?” “嗯。”何箴箴摸摸鼻子。 “谁的主意?” “……我的。”是她想看那个修道院。 “你说一破修道院,你们跑哪儿干什么去?”梁商路忍不住教育她:“那条盘山路出了名的不好走、容易出事故,弯度大、多雾,临海一侧全是悬崖峭壁,掉下去,摔得你连鲨鱼都不愿意吃,还要爬好长一段山路,连车都开不上去,你说你脑子想什么呢?” “就是好奇……”何箴箴没什么底气地说。那时候,她和林枫华在西班牙,看旅游攻略说那个修道院很有特色,就租了辆车子跑去了,谁知道,费了老半天劲到了门口,竟然不让进。林枫华气得厉害,要死要活要进去,她拦不住,只好跟着她爬墙,结果,让人家给发现了,报警送到了警局去。不过,简子颐保释她的时候,倒是没看出他有什么不高兴的。 “好奇?”他看她一眼:“你说你们,去就去了,怎么还把警察给惹去了?” “也没有,那条路太难开了,爬山也比我们想得要远,等我们上去,天都黑了,费了好长时间呢,结果他们死说活说都不让进。”何箴箴解释道。 “哦,那就爬墙是吧?!”听henrik说,当时,他接到何箴箴的求助电话时候,正好简子颐就在身边儿,一听何箴箴说自己在警局,以为她出了什么事儿,谁知道,竟然是因为擅闯修道院让人给抓了。 刚听说这件事的时候,梁商路根本不相信,何箴箴?爬修道院的墙?! 但事实上是,简子颐连夜坐飞机去了西班牙,就为了把她保释出来。 梁商路忍不住教育何箴箴:“人家不让女人进,就算了呗,你说你爬什么墙啊?!还整个夜黑风高的。人家能不拿你们当变态送警察局么?! “……就是好奇……好不容易上去了,什么都看不着……”所以,林枫华一爬墙,她也就跟着爬了。 “你说你还能靠谱点儿吗?”梁商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你不是一向都挺老实的吗?” “……” 不等何箴箴回答,梁商路又问: “那你还说你不认识傅先生、傅太太?” “真不认识。花花就说她叫林枫华。简子颐把我保释出来,我请他帮忙保释花花,一问才知道,简子颐帮我办保释的时候,她老公也找来了,正替她办保释,只是傅先生和简子颐不在一个房间办的手续。我本来还想去见见花花,但简子颐说他急着赶飞机,我们就走了。” 梁商路挑挑眉:“你说你也够可以的,连她到底是什么人都不知道,就跟她东跑西颠。” 何箴箴反问:“不行吗?只是结伴旅行而已,又不是结婚,了解那么多干什么?” “……”梁商路沉思了良久,才慢吞吞地问:“简子颐就没生气?” 何箴箴想了想,摇摇头:“我也不知道。”简子颐一向内敛,大多数时候其实她不太看得出他的情绪,何况,他们这几年见面并不多,她常常觉得,她对他其实并不了解。 梁商路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简子颐生气不生气你都看不出来,你这女朋友怎么当的?” 何箴箴笑笑没说话。她也不明白,反正就这么当了。就像喜欢一样,简子颐对她也好也不好,但她就是喜欢他了,喜欢就是喜欢。 梁商路看着何箴箴漫不经心的表情,摇摇头,想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这几年他一直觉得简子颐亏待了何箴箴,现在看,这俩人说不准谁心里更不好受呢。 第98章 晚上的时候,何箴箴洗过澡,正打算看会儿书就睡觉的时候,简子颐打了一个电话过来。 “有没有什么要和我讲的八卦?”简子颐的嗓音显得有些远,话语里淡淡的笑意又显得仿佛近在咫尺。 何箴箴囧:“学长和你说啦?” “嗯。” “我也没想到花花是傅先生的太太。”一同旅行的时候,林枫华也只是无意中提起,自己是和老公怄气跑出来散心的。 “熟人的项目也好。”简子颐说道:“沟通起来比较容易,用这个项目起步,不错。”这个项目,何箴箴算是要挑大梁,如果做得好,会是一个大跨步。 “我也这么觉得。”何箴箴笑。 简子颐原本一边看文件,一边同她讲话,听到电话那边传来何箴箴轻软憨气的笑,仿佛能够感受到她的愉悦,他忍不住勾唇微微一笑:“这么开心?” “嗯。”与有缘分的朋友重逢,是一件幸事。 “既然这样,那就好好做这个项目,如果项目做得好,送你礼物。” “送什么?”何箴箴好奇。 “送你年终奖。” “……”boss,你能不能不要说冷笑话。 眼前仿佛浮现何箴箴囧囧的表情,简子颐低笑:“不问我什么时候回来吗?” “你什么时候回来?” “十天之后吧。”这次的并购项目比预计的要复杂一些。 “我等你回来。” “好。” “那……我挂了。” “好。” 就在何箴箴准备挂断电话的时候,电话那边又传来简子颐的声音:“箴箴。” “嗯?” “我爱你。” 何箴箴怔了一下,等她回过神,电话听筒里已经传来规律的断音。 何箴箴按掉手机的挂断键,望着天花板,昏暗的灯光将白色的屋顶映上温暖的光晕,她发了会儿呆,翻个身把自己埋进被子里,不知道是错觉还是幻觉,她觉得仿佛可以闻得到简子颐的味道。 最近一段时间,她一直和简子颐住在一起,他在的时候,他们同床共枕,他不在的时候,她自己一个人仍然睡他的房间……他们谈恋爱的时间并不长,中间还有一段很长很长的若即若离,简子颐不是个好情人,她好像也不是个好情人。何箴箴想起下午她说起自己不知道简子颐保释自己的时候是不是生气,那时梁商路看她的眼神……她确实不知道。她真是不了解简子颐,但她好像真的很容易就适应了他的存在。 何箴箴闭上眼睛,被子不仅有简子颐的味道,还有她的。 人生苦短,随意就好。 简子颐说十天之后回国,但是,之后过了一个月,他一直都没有回来。中间,大约半个月的时候,何箴箴给他打过两次电话,第一次,他接的,很言简意赅地说了一句:“在忙,挂了。”就挂断了电话,何箴箴没在意,简子颐一贯忙碌,等忙过回再给她打电话,问她什么事。果然,晚上的时候,她就接到美国的电话,只是,是简子颐的秘书小陈打过来的,说简子颐还在开会,让他问问她,找简子颐什么事。何箴箴摇摇头,把自己要去泰国的事情和小陈说了,让小陈转告简子颐。 她和简子颐谈恋爱归谈恋爱,但工作该做的,也得做。云丽度假村的项目,虽然客户傅先生和傅太太是认识的朋友,项目却是事务所的,她不能因为自己的私事,耽误整个项目组的进度。 上飞机之前,她受到简子颐传来的短讯,言简意赅:“照顾好自己。” 之后,在泰国,她忙项目,第一次独自挑大梁,虽然所里给她配了三个助理,她仍然忙到晕头转向。后来,她又打过一次电话、发过两次邮件给他。这次的电话,直接就是秘书小陈接的,一副很匆忙的样子,匆匆和她说了几句,都是致歉和解释的话,大约就是简子颐忙得厉害,抱歉没办法接她的电话。电话里,陈秘书一副十分紧张的语气,仿佛很担心她不高兴的样子,何箴箴没多想,倒是准备挂电话的时候迟疑了一下,有点不好意思地请小陈转告简子颐注意身体,小陈连连地答应了。之后发的两个邮件,一个,她在设计画图过程中遇到点困惑,向他征求意见,过去五年里,她常这样做,通常他最迟隔天就会给她答复,这一次,不知道为什么,三天之后,他才给她回复邮件;收到邮件之后,何箴箴沉吟了一下,立刻又发了另一封邮件,纯私人的邮件,只问了一个问题,她问他是不是很忙。这封邮件他回得很快、很简单,只有两个字:“想我?” 何箴箴放心了,转头又一头扎进项目里。每天不是在现场就是在傅家临时给他们当做办公场所的小木屋里的绘图室,要不就是在和项目上的人开会。 一正式进组,何箴箴就知道,简芳菲能够短短几年就在圈子里因为建筑项目管理崭露头角,绝对名副其实。 简芳菲做事调理清晰,细节严谨,节奏控制得极好,反应敏捷,应对突发事件手腕灵活,与客户沟通的时候,进退有度、手腕高超。虽然她放弃做设计很可惜,但在管理上,她的光芒丝毫不逊色。 这一点,何箴箴自愧不如,她一向随心所欲,没什么控制欲,做不来项目管理。 第99章 何箴箴从小山一样的资料中抬起头,最近她在看关于这片海滩、甚至这片地区的历史。项目组请来的翻译不给力,译出来的内容怪怪的,她看资料看到天旋地转、看到想撞墙。简芳菲知道这事儿之后,反映很快,半天之内又替她重新找来了一个新的翻译,只是新的翻译,虽然翻译得很到位,但是泰译英。何箴箴英文很好,但毕竟不如读中文读得痛快。 她伸个懒腰,仰望着天空,椰子树阔长的叶子缝隙里,洒下艳阳的点点碎金,不远处,是碧波如洗的大海,海浪声随着波浪一波又一波传来,伴着柔软舒适的海风,像是很远,也像是很近,带着新鲜的海的味道。何箴箴揉揉酸痛的脖子,正要低下头继续工作,就听身后有人叫她:“何箴箴。” 何箴箴回过头,看着来者,对方带着大框的遮阳镜,将秀美的面容遮住大半,穿着很性感的抹胸印花裙子,虽然是十分休闲的款式,艳丽的色彩强烈冲击着人的视觉,无端令人感觉到强烈的女强人气息,何箴箴问道:“找我什么事?” 简芳菲看着何箴箴,何箴箴穿了最简单的吊带背心和热裤,很随意不修边幅的打扮,越发衬得一双修长的美腿,秀美动人,大学时候,同住一个宿舍,简芳菲知道,何箴箴对保养一贯漫不经心,来泰国之后,何箴箴和念书时候没什么两样,就算天天跑现场收集资料,她也很少做防晒,纵然如此,此时的何箴箴,露在衣服外面的肌肤,仍然白暂得仿佛牛奶里浸着,让阳光衬得仿佛在发光。 简芳菲看着何箴箴不经意间浑然天秤的媚态,她扬扬手中的图纸,垂下眼睛,淡淡道:“景观设计的萧哥让我把图纸拿给你,他问你把四面佛供在东面的位置行不行。” “我记得傅先生好像说过,他请了师傅给他看这片海滩的风水,说东面那个位置好像不太适合供佛,我最近在查阅泰国关于信仰供奉方面的忌讳和禁忌。”何箴箴从小山一样的资料中,翻出一本怪里妖气的书,翻开其中一页夹了书签的位置,指给简芳菲:“傅先生要盖一幢作为自己家的私人度假住宅,不对外开放,他女儿从小信仰养古曼童,我还没研究明白这些泰国的神佛和中国的神佛怎么留佛阁才不会形成冲突。” “你的修改图大约还要多久才能画出来?”简芳菲坐在桌子另一边的沙滩椅上:“做结构那边的人,看到你的草图,知道你要用一种新的建筑材料,他们对那种材料不太熟悉,想问你要点详细资料。” “这种材质,我今年初去德国做项目的时候知道的,是很新的技术,回头我让德国的朋友帮我把资料和样品寄送过来。” 简芳菲淡淡地提醒她:“你用的材料越猎奇,将来可能面临的问题就更大。”简芳菲和何箴箴随心所欲的性格相反,以前做设计师的时候,她更喜欢用很成熟的材料,虽然可能创意上趋于保守,但贵在安全。 何箴箴还要在说什么,忽然有人急急忙忙朝着她们跑过来。是梁商路专门派给何箴箴的几个助理之一,他气喘吁吁地跑到何箴箴面前,不等何箴箴开口,便上气不接下气地急促道:“箴箴,梁总让你赶紧去美国。” “啊?”何箴箴茫然地看着对方。 何箴箴 “你不知道吗?简总在美国生病动了手术,现在还没脱离危险期呢,女朋友怎么当得?!梁总让我叫你赶紧过去一趟。”看何箴箴还在发愣,那助理推她一下:“发什么呆啊,箴箴,还不快去!” “啊,哦。”何箴箴赶紧站起来,不小心碰到沙滩桌,桌子上冷饮杯倒下来,她连忙手忙脚乱扶住,然后又去接那些堆在桌子上摇摇欲坠的资料。 对方忙替她一起接住散落的文件放回桌子上,一边说:“你甭管这些了,回头我帮你放你办公桌上,你赶紧回房间收拾一下,等下我在门口等着你送你去机场,机票到机场直接去vip服务厅取。” “好的。”何箴箴说道:“你帮我给傅先生打个电话,先把下午的会议取消。” “知道了。”对方答道。 “不用了,回头我替你去开会,还有很多其他事情要和傅先生谈呢。”简芳菲淡淡道。 何箴箴随口答道:“行。” 助理也应了一声,然后抱起桌子上厚重的材料:“我先过去开车。” 何箴箴也跟着要走,忽然身后传来简芳菲冷淡的嗓音:“这么大的事儿,我哥没告诉你吗?” 何箴箴怔了一下,回头看了简芳菲一眼。 简芳菲不慌不忙拿起放在桌子上的手机,从何箴箴身边走过去,经过何箴箴身边的时候看她一眼,淡淡道:“看来,我哥对你也就这么回事儿。” 何箴箴愣了一下。 “……箴箴你还好吧?”助理看着何箴箴愣住的样子,有些担心地看着她。 何箴箴回过神,笑笑:“我没事。”俩人一起快步向度假小屋走过去。 助理还是有些担心地看着何箴箴,迟疑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问何箴箴:“箴箴,简总生病的事儿,你真不知道啊?” “嗯,他没和我说。”何箴箴老实道。 “……他应该是不想你担心。”助理安慰她。 何箴箴笑笑:“我知道。” “芳菲……”助理看了一眼前面简芳菲的背影,迟疑了一下,这几年何箴箴虽然不在国内,但关于她和简芳菲、简子颐、陆真的事情,事务所里,没有人敢明面上八卦,但私下背地里,传闻不少。何况,就算不知道这些绯闻八卦,平日里,大家都不是啥子,简芳菲与何箴箴的不对付,还是能够觉察出来的。只是,箴箴漂亮、憨厚,有才气,虽然和老板谈恋爱,但却从来不拿乔,待人和气;简芳菲虽然以前有些娇滴滴的大小姐脾气,但她从来不摆架子,后来她转型做项目管理,工作作风严谨利落,事务所里大家普遍对这两个女孩子的评价都不错,若硬要让他们说谁不好,还真不太容易,至于私事,八卦到底是八卦,究竟真相是什么,也只有人家当事人自己知道,他们这些旁观者也只能说,可能两人天生八字不合吧。 他迟疑了一下,安慰道:“芳菲可能只是关心简总,毕竟简总是她的哥哥。” 何箴箴笑道:“我知道,我没事。”对方虽然是帮她做助理,但其实对方是相当资深的建筑师,都是因为简子颐和梁商路主动请对方帮忙,对方才屈才给她做个助理,名义上是助理,其实不知道在工作中给了她多少帮助和好建议,所以她一向很尊重对方,也知道对方是真心关心自己。 简子颐生病这事儿,她确实不知道,但简子颐对她是怎么回事,她却没必要和简芳菲解释。 “没事就好。”对方拍拍她的肩膀:“你快去收拾行李吧,我在门口等你。” “好。” 何箴箴只收拾了几件简单的换洗衣服就跟着助理一路赶到机场,取了票,坐上最近一班直飞纽约的飞机。 十几个小时之后,何箴箴到达纽瓦克机场,顺利通关后,一出海关就看到简子颐的秘书小陈在通道外面举着牌子等她。 车子开往医院的路上,何箴箴问小陈:“陈秘书,子颐怎么样了?” 陈秘书答道:“我来机场之前,简总才刚清醒过来,但人很虚弱,还在icu里面。” 这么严重?! “什么时候的事情?”何箴箴问道,说完不等小陈回答,立刻又一副“我想到了”的表情果断滴自问自答道:“他说回来没回来的时候。”她想到那个他接了就挂掉,然后让小陈回给她的电话。 小陈秘书点点头:“您那次给简总打电话的时候,其实简总已经因为心肌炎住院了,后来简总的心肌炎症状忽然严重,手术之后,又出现并发症,引起急性心衰,一直在icu里就没出来。前几天,简总刚又动了一场大手术。”说到这里,小陈秘书顿了一下,补充道:“梁总告诉您,也是因为关心简总。之前,简总怕您担心,一直瞒着您,不肯让您知道。您第一次打电话过来的时候,其实当时简总正要进手术室,他特地叮嘱我,让我问问您是不是有事情找他帮忙,如果能解决,就让我尽量帮您解决,解决不了,等他出来再说。后来您再打电话过来的时候,简总在加护病房里,根本没有力气说话。您发来的那些邮件,虽然是我代为回复的,但每一封邮件,简总全都看过,给您回的内容也都是按简总的意思写的。” “我明白。”何箴箴说道:“他现在怎么样了?脱离危险期没有?” “已经脱离危险期了,只是人还是太虚弱。” 何箴箴点点头,之后就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坐着。 车厢里,一时间安静得厉害。 因为何箴箴一副交谈结束的态度,有一个刹那,陈秘书心中其实有微微的不满。他想起收到何箴箴邮件的时候,简子颐一直在昏迷,那一次,简子颐昏迷了整整两天,醒过来,听说何箴箴发了邮件给他,躺在icu病床上,几乎一动都不能动,甚至连说一句话都吃力的简子颐,让他把何箴箴的问题一句一句念给他听,然后,用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强撑着精神,断断续续口述了答复,让他回复何箴箴后,才昏昏睡去。 那段时间,他曾经几次问过简子颐,要不要通知何箴箴,但简子颐都不肯。甚至连梁商路亲自打电话过来,简子颐也不同意。 他记得听到简子颐对电话那边的梁商路说:“那个项目是她第一次独立承接,我不希望她分心。” 陈秘书想起来机场之前,简子颐刚刚从昏睡中醒来,听说何箴箴的飞机已经快要落地,他只是叹口气,然后立刻要他来机场接何箴箴。 虽然简子颐没说,但他看得出,简子颐眼底那抹一闪而逝的期待。 陈秘书从后视镜,不着痕迹地看了何箴箴一眼,何箴箴低垂着头,靠在后排的座位上,仿佛睡着了一样…… 睡着?!何箴箴……陈秘书不能理解,何箴箴怎么会表现得这样淡然、从容…… 他跟在简子颐身边很久,知道上司一贯冷静内敛,他见过简子颐与女人交往,却从没见过他会为一个女人做到这个地步。 陈秘书分神了刹那,立刻因为路上川流不息往来的车辆又重新收敛了精神。说到底,他只是个秘书而已,老板的事情,他无缘置喙。 陈秘书安静地继续开车,何箴箴也安静地坐在车子里。大约又开了十五分钟左右,医院的楼角已经在望,再过一个路口就要到了。 在十字路口等绿灯重新亮起,陈秘书重新启动车子,拨开转向灯。 转弯的时候,陈秘书下意识又从后视镜瞄了一眼何箴箴,因为角度的关系,这一次,他正好将何箴箴完整的神情看得一清二楚。陈秘书脸上不动声色,心中微微一惊。何箴箴用双手紧紧抱住了自己的身体,看着窗外的眼睛极为平静,平静得仿佛充满了惶恐。 何箴箴见到简子颐的时候,他正在沉睡。 何箴箴按照护士的指挥,换好消毒衣,轻轻走进icu。仪器规律的声音中,即使隔着厚厚的口罩,也能够闻到浓浓刺鼻的消毒水味道。她悄无声息地接近简子颐的病床,看清楚他憔悴的脸。 简子颐的样子很憔悴,本来就偏向清瘦的脸颊凹了下去,只是睡着的神情看起来还平静,从他身上盖着的被子下面伸出了许多花花绿绿的电线,连接在病床旁边大大小小的仪器上,仪器发出规律的,让人心安又不安的声音。 何箴箴上上下下打量了简子颐好一会儿,小心翼翼地捧起他露在被子外面的右手,上面淡青色的血管若隐若现。 何箴箴感受着那双手似温似凉的温度,长长缓缓地吐出一口气,心脏像终于从捏碎一样的闷痛中挣扎出来一样,放松了下来。 原来,她比她以为的要喜欢他。 何箴箴来了之后,简子颐又睡了整整四个小时才缓缓醒来。 他一醒来,就看到一个白色的身影站在自己床边,虽然消毒服将对方的脸几乎整个遮住,一看到那双眼睛,他立刻认出她。 隔着氧气罩,他微不可见地动动嘴唇。 立刻,被人握住的手上传来不轻不重的力道,隔着口罩,何箴箴有些陌生又熟悉的声音传出来:“我在,是我。” 简子颐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眨眨眼睛。 何箴箴一边按下呼叫器的同时,也从观察窗看到一直在外面观察监控的护士已经站起来。 她又轻轻捏了捏简子颐的手,轻轻地说:“我来了,简子颐。我很想你。” 简子颐没说话,又眨了眨眼睛,氧气罩下面,隔着呼吸的雾气,看得到他的唇角勾起微微的弧度,虽然很微弱,但同他的目光一样,传递出相同的愉悦。 隔离门被轻轻打开,医生和护士走进来。 何箴箴轻声说道:“我等下再进来陪你。”她又捏了捏他的手指,眼睛里第一次毫不掩饰自己依依不舍的情绪,她看他一眼,慢慢放开他的手指,转身离开icu,站到玻璃观察窗前面,看着他。 医生和护士为简子颐仔细地做过各种检查之后,重新放何箴箴进去。 何箴箴走到简子颐的床前,看到他的氧气罩被拆了下来。 她皱起眉头,问还没走出去的护士:“那个,可以摘下来没事吗?” 那位护士看了他们一眼,蔚蓝的眼睛里流露出不掩饰的笑意,用英文回答道:“暂时摘下来一下没关系,简先生说要和你说几句话。” 何箴箴握着简子颐的手,柔声问:“你要说什么?” 简子颐却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目光柔情似水。 很快,何箴箴的脸就红得厉害:“简子颐?”她忽然强烈地觉得害羞。 简子颐眼底的愉悦更盛,他动了动唇角,用微弱得几乎让人听不清的声音,对何箴箴说道:“我听说,你在我身边一直站了四个多小时?” 何箴箴顿了一下,慢吞吞地说:“好像是有那么长时间吧。” 简子颐的眼睛笑得眯弯了:“我想你,箴箴。” “我也想你。”看着简子颐眼睛里盛满了星光一样的光芒,何箴箴忽然间心里变得十分平静,她轻手轻脚地将氧气罩重新罩住简子颐的口鼻,轻轻地说:“不许再说话了,休息,我陪着你。” 简子颐对她眨眨眼睛,闭上眼睛,被氧气罩遮住的嘴唇微微动了动。 虽然很微弱,何箴箴立刻看清楚那个口型,他说“真好。” 第100章 简子颐又在重症监护室里观察了三天,医生才让他转入普通病房里。虽然医生保证,他的手术十分成功,但这一次,他的身体恢复得出乎意料地缓慢,整个人虚弱得厉害。何箴箴一贯只见过简子颐清冷、优雅的贵公子模样,如今这种软趴趴的简子颐,让她各种不习惯之余,也让她忍不住有些担心。 何箴箴把熬得很软的粥小心翼翼地吹温、送到简子颐的嘴边,看着简子颐含下一口,立刻皱起眉头,一副忍耐的表情咽下去。 她忍不住抿着嘴“吃吃”地笑着,又舀起一勺粥送到他嘴边。 简子颐淡淡看了一眼何箴箴不怀好意的偷笑脸,伸手接过粥碗和汤匙,三口两口,飞快地将粥吃光,将碗还给何箴箴,立刻拿起床头柜子上的水杯,连着喝了好几口水,才重新靠回床头,只是表情仍然是一副仿佛吃了毒药一样的模样。 何箴箴忍着笑收起碗,替他把被子掖了掖:“贵姨手艺很好很好的。”简子颐叔公一家从民国时便移民到美国,贵嫂是特地从国内请的,已经在简子颐叔公家服务了十多年。 简子颐接过何箴箴递来的温毛巾擦擦唇角,淡淡道:“我没说贵姨的手艺不好。” 何箴箴囧囧地看着他:“你的表情可不像。” 简子颐撇她一眼,何箴箴囧囧的表情让他微微勾起唇角,伸手拦住她的后颈微微用力,在她唇上吻了一下,简子颐低笑着在她耳边低语:“我不喜欢粤式的汤汤水水。” 何箴箴不客气地反亲他一口,笑嘻嘻道:“贵姐说了,如果你老老实实喝她的养生汤,等你出院的时候,她就做一次西红柿鸡蛋汤给你喝。” 简子颐靠回床头,淡淡看她一眼:“你看起来好像特别愉快。” 何箴箴把饭后要吃的药片递给简子颐,哈哈笑道:“我没想到你最喜欢的竟然是西红柿鸡蛋汤嘛!简直太……太……”何箴箴卡住,一时想不出合适的词。 简子颐挑挑眉,就着何箴箴手里的水杯把药片吞了。 “一点都不简子颐!”何箴箴下个结论,然后又笑了,她觉得自己的形容词实在是既匮乏又贴切。 简子颐掩口咳嗽了一阵,慢慢地问:“我平常看起来什么样子?” 何箴箴漫不经心地随口道:“就是简子颐的样子啊。”看到简子颐坐起身体从床上下来,她连忙扶着他:“你要干什么” “那是什么样子?”简子颐随意地问道,指指窗外淡淡的阳光:“天气真好,出去走走。” 何箴箴犹豫了一下:“医生让你出去吗?” “我问过医生了,只是出去走走,没事。”简子颐活动活动手脚:“躺了好几天,要生锈了。” 何箴箴拿过一件薄外套披在他的肩上,扶着他慢慢走出病房。两人沿着走廊走出住院部的大楼,在草地上漫步。 户外新鲜的空气,让何箴箴深吸口气,唇角不自觉扬起明媚的笑,她侧头看了一眼简子颐,也许因为生病的缘故,也许因为阳光太好,衬得简子颐身上疏远的清冷气质弱了几分,反而凸显了他温润如玉的俊美,何箴箴一时心动,踮起脚在他脸颊亲了一口。 简子颐转过头,眼底漾着温柔,揶揄道:“原来一场病就可以让你变得主动热情起来。” 何箴箴一本正经道:“我好色嘛。” 简子颐似笑非笑看她一眼,何箴箴回给他皮皮的笑脸。 两人挽着手在草地上慢慢地走着,简子颐说道:“箴箴。” “恩?” “简子颐的样子是什么样子?” 还想着呐?!何箴箴惊讶地看了简子颐一眼,见他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她认真想了想,才不太确定地答道:“……高不可攀吧……”何箴箴其实也有些迟疑,总是觉得这个词好像也不太能准确描述,但也实在想不出其他的词来。 果然,简子颐淡淡道:“我和你还不一样都是人。” “……”boss,任何人不都是一样的人好不好?!何箴箴打个哈哈,心里不以为然。 简子颐一看何箴箴的表情就将她的想法猜到*分,他抬手不轻不重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滑头鬼,又和我耍太极。” 何箴箴嘻嘻哈哈地笑:“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嘛。” 这个回答很坦白,但也很有问题。简子颐深深地看她一眼。 见简子颐看自己,以为他不信,何箴箴举起三只手指发誓:“我是真的不知道怎么回答。” 见他简子颐额角已经起了薄汗,何箴箴扶着他在草地上的一张长椅坐下,她老老实实地看着他:“你看,我觉得你和我不是一样的人,但你让我说怎么不一样,我也说不上来。反正……就那个意思。”她烦恼地敲敲头。 简子颐静静看着何箴箴明艳的大眼睛里认真的烦恼,有一瞬间的晃神,箴箴极美,但他身边从不缺美女,箴箴的特别之处在于,她总是会不经意间让人怦然心动。 简子颐垂下眼睛,摸摸她的头,淡淡道:“箴箴,我不是个好男朋友是不是?” 何箴箴惊讶地看他一眼:“你挺好的呀。” “但还没好到足以让你付出信任。” 何箴箴刚想反驳,但看到简子颐看着自己的眼神,她顿了一下,谨慎地斟酌用词道:“咱俩之间问题比较复杂一些,信任的建立也是一个复杂的过程。”说完,她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简子颐反而微微一笑,一副安心下来的表情。 何箴箴疑惑地看着简子颐。 简子颐在她雪白的额头亲了亲:“你肯和我说实话,至少,让我觉得心里踏实些。” 何箴箴囧囧地看着他。 简子颐搂她在怀里,轻轻地说:“我做不到为了你不顾一切,也不会这样做。但并不代表你在我的心里不重要,也不代表你在我心里比谁轻。箴箴,你明白吗?”他认真地看着何箴箴,眼神前所未有地郑重。 第101章 何箴箴下意识想回避开简子颐的目光,却也因为他的目光无法回避,她沉默了一下,轻声道:“未来太遥远,我不喜欢做太多规划。”她贪欢,但并不贪心,高兴的时候高高兴兴就行,不高兴了,离开就好。 “是不喜欢规划,还是不敢?”简子颐看着她,说出的话温柔却犀利。 何箴箴苦恼地看着他:“能不能不回答?” 简子颐摸摸她的头:“箴箴,那你愿意嫁给我吗?” 何箴箴吓了一大跳,她真的跳了起来:“嫁嫁嫁嫁……”她结巴到只能重复一个字,不明白怎么突然就说到婚姻去了?她闭上嘴,深吸口气,干笑道:“扯得太远啦。”结婚?那得是哪辈子的事啊! 简子颐把她搂回怀里:“不算远。先给你点心理准备。”他安抚地拍着她的背:“我没自以为是到以为现在就可以把你娶回家。”说到这里,简子颐有些自嘲地笑笑:“本来还想慎慎的,只是,你这样的好姑娘太抢手,我走运,下手快,还是觉得先和你说一下比较好,我是奔着结婚和你谈恋爱的。” 何箴箴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你夸我啊?谢谢啊。不过为了结婚而恋爱,听着好像相亲啊。” “提醒你啊。免得你老拿咱俩这事儿不当回事,整天一副可有可无的样子,我心里不踏实。” 何箴箴脸红得厉害,她伸手去摸他的心口。 “别闹,痒。”简子颐低笑着躲闪,三下两下把何箴箴的毛手毛脚缚在自己的怀里:“干嘛?” 何箴箴一本正经地说:“我看看你这心脏还是不是简子颐的,怎么一场手术,人就变得这么会花言巧语了。” 简子颐笑着亲她:“你刚才结巴起来很可爱。” 何箴箴红着脸,忍不住在他的腰上不轻不重捏一把:“你有完没完?!” 简子颐松口气,搂着她:“箴箴,我很开心,至少你没拒绝我的求婚。” 何箴箴迟疑了一下,轻声说:“但我没做好心理准备。” 简子颐看着何箴箴秀美的侧脸,轻声问:“没想过嫁给我还是没想过嫁人?” 何箴箴下意识瑟缩一下,她总觉得她和简子颐之间的恋爱其实有点*型,但她不明白为什么简子颐总是能够一针见血把她看到透透的。 她看了一眼耐心等着她答案的简子颐,撇撇嘴:“都没想过。”说完,她看着简子颐认真点点头,然后用一种怜惜的表情亲亲自己,何箴箴忽然觉得又窝心又生气,她赌气道:“我看不出结婚有什么好的。嫁给你更愁人,你那个姑姑、你那个活祖宗妹妹,还有你那个继母、我的那个动不动就哭天抹泪的亲妈,真嫁给你,我还活不活了?” 简子颐深深地看着何箴箴,不知道她发现没有,这是她第一次真正地对他“抱怨”他的家人,对他说出她的“不满”。 他却反而心里更加踏实。她不抱怨才令他不安。 摸摸她的头,简子颐坦诚道:“箴箴,每个家庭都有各种复杂的关系,矛盾与和谐常常是共存的,这就是人生。” 何箴箴瞪着他,忽然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她简直不能想象简子颐一脸语重心长地说出这种感情专家一样的话:“简子颐,拜托,别破坏你无坚不摧的高冷形象好不好……” 简子颐拉她的头发:“土豪也是普通人。” 何箴箴笑倒:“拜托,你跟土豪的形象不搭边好不好!” 简子颐把差点滚到地上的何箴箴捞回怀里,自嘲道:“哄女朋友开心嘛。”他贪看何箴箴如花的笑靥,就连他自己都很难想象,自己有一天会只是看着一个女孩子的笑就满心愉悦的情景,但现在,他确实只是看着她笑,就会跟着欢喜,然后怦然心动。 他抱着她,把下巴搁在她的头顶摩挲,低声呢喃:“箴箴,我只能给你普通人生,会有高兴,也会有不高兴,我有时候会偏心一点,让你受委屈,但你受的委屈我不会忘记,你的委屈我也不会让你白受。”这些年,他亏待她的地方,他怎么会不知道?因为知道,所以更加害怕失去。 简子颐的语气情深意重又实在,让何箴箴想挑毛病都不知道从哪里挑起,她叹口气:“算啦,这世上哪有没受过委屈的人生。我要求不高,大部分时候能高高兴兴就行。” 简子颐亲亲她:“我的好箴箴。” 何箴箴笑着反过来也亲亲他,感慨:“原来你谈恋爱的水平不咋地。” “你也不太像个正常的女朋友。”不提要求、不生气、不抱怨,即使两人若即若离的那几年,她不曾提过分手,但也没想过与他更进一步,见到他开开心心、见不到他也高高兴兴,把自己经营得很好。也是那几年,让他开始正视、开始忐忑,他在她心里也许并不重要。 简子颐看着何箴箴沉思的侧脸,轻轻地说:“你在欧洲那几年,我发现你很重要,也发现我没自己想得那么重要。” 何箴箴摇摇头:“没有,我一直挺喜欢你的。”怕简子颐不相信,何箴箴加重语气道:“真的。只是……强求只会让人痛苦,我不想过得太辛苦而已。”她想起自己的父亲和继母,那种卑微的爱、疯狂的恨,都令她毛骨悚然。 她托着腮:“不过老实说,我最近才真的有谈恋爱的感觉,好像……好像……” “好像我这次生病,才让你发现我在你心目中的重要性吗?”简子颐漫不经心道。 何箴箴再次笑倒,一边笑一边不客气地捶他:“没羞没臊。简子颐,刚夸你实在,你就开始不要脸。” 简子颐淡淡道:“是吗,我倒觉得我猜中你的心事了。” 她瞪他。 简子颐低笑,在何箴箴耳垂呼出微热的气息:“我醒来时看到你看我的眼神,虽然刀口痛得要死,但很开心。” “臭美!”何箴箴扮个鬼脸,却红着脸没有反驳。听说他病危的时候,她确实吓坏了,那种以为可能一辈子再也见不到他的念头让她第一次不得不面对自己的内心,虽然这恋爱谈得实在乱七八糟,但她比自己以为的要在意他很多很多。 “爱情真是没有道理。”何箴箴沮丧地说,她看他一眼:“你别得意,我觉得我主要是栽在贪恋美色上了。”她是肤浅的以貌取人党。 简子颐心有戚戚焉地点点头:“你的确是个小色鬼。你圣诞夜拉着henrik弟弟舌吻的照片可让我在事务所受了好长时间的同情。”都以为他被她甩了。 何箴箴抽抽鼻子,笑嘻嘻地问:“喂,简子颐,你改行啦?” 简子颐挑挑眉:“是呀,酿醋四五年了吧,哪天请你喝一壶呗?” “哈哈……”何箴箴笑倒:“简子颐,原来你这么有幽默感。” 简子颐看着何箴箴明媚的笑容,唇边挂着淡淡的笑:“哄女朋友高兴嘛。” 何箴箴笑得眉眼弯弯,趁他不注意,在他脸上亲了一下,迎着简子颐看着自己的目光,柔声道:“简子颐,我喜欢你。我知道你对我很好,分开的那几年也知道。” 淡淡的风吹过,何箴箴替简子颐拢拢身上披着的薄外套:“起风了,我们回去吧。”她扶着他站起来。 挽在简子颐手臂上的纤细手指被修长的手包握,简子颐与她一同慢慢往回走,一边问:“你知道什么?” 何箴箴扮个鬼脸:“干嘛?现在换成你要听我说甜言蜜语吗?” 简子颐耸耸肩:“因为你都没跟我说过。” “大庭广众,很多人耶!”她娇嗔,像个小女人。 “外国人听不懂中文。” 何箴箴瞪他,没想到简子颐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表情。两人僵持了一会儿,何箴箴看着简子颐无辜的样子,实在没有忍住,“扑哧”笑了出来,她捏了他的腰一把,开始掰着手指头一条一条给他数:“好吧,虽然你这个男朋友不称职,我这个女朋友也非主流,在欧洲那几年,咱俩联系也不多,但我一直挺不要脸地觉得,你的心在我身上。” “谁点化你的?” “我洞若观火、心如明镜呗。”她大言不惭。 “看不出来。” “简子颐,你再糗我,我不夸你了。” “不糗了,我好好听。” 何箴箴顿了顿,忽然脸红了起来,但还是老老实实地说:“我听说分开那几年,你一直守身如玉,你姑姑给你找了至少一卡车美女,环肥燕瘦,才貌双全,结果,你每次相亲都放人家鸽子,把你姑姑气得到医院挂了一个星期的水,整整半年不理你。” “嗯,差不多吧。”那段时间因为何箴箴,姑姑气他气得厉害。 “对了,那半年,你姑姑没少找我麻烦,还给我开了一张五十万的支票,我添了点钱做首付又买了一套房,梁学长推荐的楼盘哦,这几年升值超猛。”何箴箴慢吞吞地说。那段时间,她难听话听了不少,那钱,她拿着也就不觉得烫手。 简子颐淡淡道:“是我让他推荐的那个楼盘。”姑姑将箴箴收了五十万的事情说出来,他才知道,那段时间姑姑没少找箴箴的麻烦,只是箴箴竟然从来没有提过。那一次,他真正与姑姑动怒,直截了当拒绝姑姑再插手他的私人生活,也是那个时候,他第一次发现箴箴在心里的分量,却捉摸不透自己在箴箴心中的位置。 何箴箴呆了一下,挠挠头:“你知道这事儿啊?” 简子颐淡道:“知道得有些晚,但知道。”他摸摸她:“让你受委屈了。” 何箴箴实事求是地说:“你姑姑比较亏。”其实听简子颐姑姑的电话没有想象中那么痛苦,大部分时间她就把手机放在那里,自己该做什么就做什么,等她吼够了就会挂电话了。 第102章 简子颐笑笑没说话,他多少猜得到箴箴应付姑姑的方式,以箴箴的性子,肯定不是故意气姑姑,但却让姑姑束手无策。 “我告诉你一个秘密。”简子颐忽然附在她耳边低语。 “嗯?” “我爷爷很欣赏你。” 何箴箴一头雾水地看着他。 简子颐但笑不语,不等何箴箴再问,他轻轻推她:“继续。” 何箴箴顿了顿,立刻识趣地说道:“我知道henrik这么照顾我,是你特地托他。” “嗯。” “我这几年发展得这么顺利,多亏你的提携和安排。好几个项目都有贵人相助,也是你动了人脉。”即使现在,她也不过只是个刚刚崭露头角的小角色,何况当年在欧洲默默无闻,她能参与到很多项目,能够得到客户甚至设计师的认可,简子颐功不可没。 “嗯。” “我这几年发展得很顺利,哪方面欠缺就能得到哪方面的历练、需要进修的时候,事务所就替我安排好课程,既发挥了我的长处又对我的短板进行了锤炼,我知道,每一步的背后都有你精心的安排。”起初不觉得,后来她慢慢发现她的事业之路,缺什么来什么、求什么得什么,太过顺遂的背后是因为简子颐密切的关注和深刻的了解以及巨细无遗的规划。 “嗯。” “我去进修深造,带我的导师赫赫有名,他肯收我,是因为他的得意门生特地飞去英国拜托他,听说那个本来已经淡出建筑圈的得意门生为了还导师的人情,还接了导师的一个case。” “嗯。知道得挺详细的。”简子颐笑:“看不出你还挺八卦的。” 何箴箴挠挠头,老老实实地说:“有次教授喝多了,说了出来。” 简子颐淡淡道:“教授什么都好,就是那张嘴靠不住。” 何箴箴哈哈大笑:“教授自己也这么说。” 俩人又聊了几句教授的趣事,回到屋里,何箴箴替简子颐脱掉外套,扶着他靠躺回床上。 他问她:“还有吗?” 何箴箴瞪大眼睛:“还要说?!” 简子颐耸耸肩。 何箴箴想了想,见简子颐又是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她忍不住哈哈大笑:“简子颐,你真赖皮!好吧,我念你的好,一直念着呢,所以,这么多年,心里一直都有你,也从来没想过什么分手之类的事情。” “喂,简子颐,我已经词穷了。”她眉眼弯弯:“再夸,我就只能夸你丰神俊秀、玉树临风啦。” 何箴箴背后毛了毛,老老实实道:“我都没想过,如果你不提分手,我就不会去想这个问题。” 简子颐浅笑,伸手揉乱她的短发:“好吧,我心里总算平衡点了。” “切,”何箴箴咬着嘴唇笑:“你懂不懂什么叫默默的付出啊?真没有雷锋精神。”做好事应该不留名才对。她眯着眼睛看简子颐,她可不会傻到以为能够知道简子颐为自己做的这些事,都是意外得知的,这个精明的家伙常说,他不做亏本生意的。 果然,简子颐摇摇头,淡淡道:“我才没那么傻。不让你知道,怎么留住你的心?” 奸商,奸商啊!何箴箴囧囧地看着简子颐。 简子颐看着何箴箴炯炯有神的灵活表情,浅笑,感慨着拉她到自己怀里:“那几年,我想过放弃,为了自己,也为了你,但始终放不下。”他坦诚,唏嘘不已:“到底是我亏待你了。”那五年,对何箴箴并不公平。 何箴箴耸耸肩:“也谈不上吃亏,没有你的帮助,我的事业发展不会这么顺利。” “让你忙于事业,也是我的私心。”简子颐坦言:“我知道你没想过分手,但也没有刻意为了我停留。”何箴箴是执念很寡淡的女孩子,没有喜欢就一定要在一起的想法。如今,他只庆幸,她至今尚未遇到第二个令她心动的男人。 何箴箴惊讶地看他一眼,没想到他看透了她,更没想到他说了出来。 沉默了一下,何箴箴轻声说:“我只是觉得,人生顺其自然就好。” “我知道。”简子颐捏捏她的手,温柔而坦诚地看着她:“箴箴,人生总是会有起伏,未来还长,我们慢慢走就好。” 何箴箴微笑,笑意从眼瞳深处渗出明亮的光芒,她第一次觉得,其实考虑一下她和简子颐的未来也不错。 第103章 何箴箴在美国陪了简子颐两个星期左右,泰国的傅先生夫妻因为与何箴箴关系好,没有对此事提意见,傅太太林枫华反而还特地打电话给箴箴安慰她。但私人关系是私人关系、公事是公事。就算傅先生夫妻不计较,何箴箴也要考虑整个项目的其他人。因此在美国陪简子颐的期间,她也没有停下工作,通过电话、e-mail、视讯一直与项目组保持着联系推进工作。所以,她忙的一塌糊涂。 也因此,两个星期之后,简子颐直接开口让她回泰国。 何箴箴有些犹豫:“设计图其实已经基本上画完了,傅先生那边也已经基本点头,余下的主要是收尾工作,我在这边也可以做。” “基本完就是没完。”简子颐言简意赅:“你在这边拖得太久了,我没事了,你尽快回泰国。这个项目是你第一次挑大梁,不能出纰漏。” 何箴箴没说话。简子颐说的没错,这个项目,她第一次独立承接,做砸了,她很难翻身。这段时间,大家体谅她,但公事就是公事。 何箴箴看着简子颐,实事求是地问:“那你怎么办?” 简子颐摸摸她的头:“你先回去,我过段时间也过去。” 何箴箴惊讶地看着他。 简子颐伸个懒腰,浅笑:“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好好度个假、休息一下。” 何箴箴苦着脸说:“你还是别去了。” 简子颐挑挑眉。 何箴箴老实地说:“你很挑剔啊!去了泰国,肯定会过问项目的事,然后就会对我的设计图挑三拣四。”谁不知道,简子颐虽然在事务所不太管事,但最挑剔的就是他! 简子颐眯眼看着何箴箴理直气壮的表情,不知道她有没有发现,她在他面前越来越大胆了,眼底略过一丝笑意:“知道就好。” 揉乱何箴箴一头柔亮绒软的短发,简子颐淡淡道:“你懒散成性,我多盯着点,总没错。” 何箴箴的脸皱成一团。 回泰国之后,何箴箴立刻又投入紧张的工作中。大约又忙了一个多星期,简子颐果然也飞来泰国了。 先见到简子颐的人是简芳菲。她正和另外一位事务所的同事说话,听到门外车子响,抬起头,就看到简子颐从车里出来。 简芳菲一怔,立刻迎出来,见简子颐脸色苍白,忙上前扶住他的手臂:“哥,你怎么来了……”说完,不等简子颐回答,她立刻明白他为何而来。 一瞬间,心思的千回百转,流露到简芳菲脸上,只是轻微的一顿之后,似笑非笑地看着简子颐:“哥,怕我欺负你女朋友呀?” 简子颐看她一眼,淡淡道:“那你欺负她了没有?” 简芳菲耸耸肩:“有你罩着,谁敢欺负她呀。” 简子颐看着简芳菲微微撅起嘴唇、有点软、有点委屈的样子,笑笑,眼底闪过一丝暖意,忽然伸手揽住妹妹的肩膀,将她搂进怀里:“累了,进去说话。” 看着简子颐眼底淡淡的青影,简芳菲立刻点点头,从身后反搂住简子颐的腰,与他一同进入度假别墅:“什么时候飞过来的?” “刚到。” “身体怎么样了?” “挺好。” “你说你,刚动了手术才多久?就这么乱跑!回头我告诉奶奶,让奶奶好好收拾你!” 简子颐似笑非笑看她一眼,不客气地抬手弹她的脑门,力道一点都不含糊。 简芳菲捂着脑门撅撅嘴,问道:“住家里的房子还是和我们一起住这边?打算呆多久?”简家在泰国有几处房产,其中一幢离这里很近。 “住家里。打算在泰国休息一阵子。”和走个照脸的事务所同事点头打个招呼,简子颐淡淡地说。 “嗯,不放心你的心头肉。”简芳菲似笑非笑道:“我们可都把她当女王伺候呢。” 简子颐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简芳菲心里不自在了一下,她眨眨眼,对他扮个鬼脸。 简子颐刚抬起手,她立刻捂住脑门:“再弹我,我就给姑姑打电话,让她骂你。” 兄妹俩说说笑笑穿过客厅,走上二楼一间带着露台的宽敞起居室里,简芳菲对简子颐说:“我平常在这里办公。你坐会儿,我和同事说点事就过来。” 不等简子颐回答,简芳菲立刻又说:“你的小心肝儿和傅先生、傅太太讨论图纸,今天一大早就去了曼谷,估计晚上才能回来。”说完,摊开手耸耸肩,一副谁让你不告而来的表情。 简子颐只是挥挥手:“忙你的。” 简芳菲离开办公室,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刚刚在屋外,阳光下简子颐惨白的脸色重新浮现在简芳菲的眼前,显得分外刺眼。她没想到,他病成这样,竟然还跑来泰国。别人也许不清楚,但作为妹妹,她自然知道这一次,简子颐几乎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一度医院甚至给家里下了病危通知。幸好大哥挺了过来,只是,这一次他元气大伤,美国那边的医生千叮咛万嘱咐,让他至少好好休息半年以上,可没想到,他的身体刚有起色,就飞来泰国……这一切都是为了何箴箴! 简芳菲用力握紧拳头,有一个瞬间,只觉得妒忌的大火几乎将她整个人烧成灰烬,她咬紧牙根,不动声色地深深呼吸了好几次,才慢慢平静下来。 简芳菲长长缓缓地吐出一口气息,张开眼睛,脸上已经一片平静。 跟项目组的人交代,让别打扰简子颐,她到厨房亲手榨了新鲜的果汁端回起居室给简子颐,看到简子颐正在她的电脑前不知道在看什么,他看得很专注,唇边带着似有若无的笑,眉目间全是轻松惬意,她进来的时候,他似乎刚好看到什么有趣的东西,微微挑起眉,然后很愉快地笑起来。 简芳菲若无其事地走进去:“喝果汁。”她把果汁递给简子颐,目光略过电脑屏幕,上面一张放大的照片,是何箴箴和几个同事的合照,晚霞和烟火的映衬下,何箴箴笑容灿烂,脸上用颜料画着黑黑的圆鼻头、俏皮的小胡子,显得滑稽又可爱。 她轻描淡写道:“前些日子泰国过节,傅先生搞海滩party时候拍的照片,有同事传到了事务所内部的服务器上。” 简子颐点点头:“挺有趣儿的。”他接过果汁,随手移动鼠标,继续一张一张地浏览照片,漫不经心地问道:“项目进行得怎么样了?” “整体建筑图已经基本定稿,但是还有一些细节在推敲和沟通。”简芳菲实事求是地说:“傅先生、傅太太对设计图很满意,但是何箴箴对于建筑靠近海边,对于气候和地理位置对于建筑的影响一直存在着思虑,另外,因为傅家人信佛、在意风水,这方面是何箴箴的短板,她也一直在反复推敲,所以,终稿一直没有敲定。” 简子颐淡淡点点头,从他的表情,简芳菲看不出他的想法,也没有特别强烈的*去探索。她的这个哥哥,一贯深沉缜密,他不想让人知道的事情,就没有人可以知道。 “你最近怎么样?”简子颐随意地将装载了照片的文件夹关闭,抬头看着妹妹。这段时间他身体不好,对她也就不免疏于关照。 简芳菲耸耸肩:“你看到了,挺好的。” 简子颐挑挑眉:“我听卢医生说你最近没有定期去医院检查。” 简芳菲摇摇头:“统共在泰国也呆不了几个月,飞来飞去太麻烦了。等回去再说。” 简子颐拧起眉头,不赞同地看着她。 简芳菲笑笑,随意地坐在简子颐旁边的沙发扶手上:“哥,我没事啦,我平常很小心的。” 简子颐叹口气,拍拍简芳菲清瘦的手:“大家都很担心你。” 简芳菲眼底略过微微的情绪,她勉强地勾起唇角:“你们把我保护得那么严密,不会有事的啦。” 不等简子颐再说话,简芳菲连忙又道:“不跟你闲扯了,哥。我还好多事儿呢。服务器上,芭堤雅的文件夹里有个叫苦中作乐的文件夹,大家丢了好多‘杂物’上去,好好欣赏你的何箴箴吧。”说完,她冲他挤挤眼睛,用半真半假的酸酸口气挤兑简子颐道:“我已经交代大家,别打扰你干正事。” 说完,简芳菲脚底抹油就溜出了办公室。 第104章 何箴箴大半夜才被傅先生、傅太太开车送回到海边度假小屋。 她醉得一塌糊涂,被傅太太几乎是半拖半抱着,跌跌撞撞刚走进度假屋,就一头栽在客厅的沙发上,任凭谁推她也一动不动。 傅先生、傅太太显然没想到会遇到简子颐,更加没想到,简子颐会一直等到何箴箴回来。所以,见到他,俩人俱是一愣。 傅先生最先回过神来,他忙上前一步对简子颐伸出手,同时有些尴尬地看着简子颐,目光中满含歉意地同他打招呼:“简先生,你什么时候来的?”他上前的时候,有意无意地半挡在妻子身前。 简子颐倒是神情平静,看不出丝毫不悦的意味,一边与傅氏夫妇简单地打过招呼,同傅先生握手道:“今天刚到。箴箴给你们添麻烦了。”他从傅先生手里接过何箴箴的背包和装图纸的桶包。 傅先生连忙道:“简先生客气了,是内人任性,给何小姐添了不少麻烦。”他歉意地看了一眼趴在沙发里一动不动的何箴箴。 简子颐摇摇头,淡淡道:“两位女士尽兴就好。” 不等傅先生开口,傅太太一掌拍在丈夫厚实的背上:“听见没有!我们高兴才重要!”说完,连忙捂住嘴,打了一个闷嗝。 傅先生无奈地把人夹在怀里:“老实点吧你!”是教训人的话,却也透着无奈的爱溺。 与简子颐又简单说了几句话,傅先生识趣地带着妻子与简子颐告别离开。 简子颐送傅家夫妇离开,等车子渐渐融入夜幕,简子颐回转屋里,走到一动不动的何箴箴旁边,语气淡淡地道:“箴箴,起来。” 何箴箴一动不动,睡死了一样。 简子颐看着何箴箴的后脑勺,唇角勾了勾,淡道:“他们已经走了。” 何箴箴这才慢吞吞地翻身坐了起来,淡淡的月光下,小脸红扑扑的,精神有点萎靡,但远还不到神志不清的程度。 她没醉。 何箴箴如释重负地松口气。 简子颐把手里的茶杯递给她:“喝水。” 何箴箴接过来,一口气灌了大半杯,才重新喘口气,瘫坐在沙发上。林枫华,简直太能喝了! 简子颐坐在她旁边的沙发里,姿态放松而优雅,正似笑非笑看着她。 何箴箴脸一红,歉然道:“不好意思,我回来晚了。”上飞机前,简子颐给她打了电话,但今天的沟通会面是早就安排好的,为了见简子颐,她本想和傅先生协调重新改个会面时间,但简子颐不同意。 她还记得,当时在电话里他这样对她说:“你该做什么就去做什么,我到了会自己过去。”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 仿佛她肚里的蛔虫,不用她开口,简子颐继续道:“你把我放在心里就行了,接机只是形式。” 何箴箴趴在绘图桌上,脸涨得通红,血管要爆了一样,她觉得,从她到美国去看他之后,他的脸皮简直厚了好几层,和以前那个清冷、遥远的简子颐完全不是一回事。 她装作没有听到前面那一句,硬着头皮说:“没关系,我可以早点过去找傅先生。” 简子颐的回答驴唇不对马嘴:“你把我放在心里没有?” 何箴箴一头撞在桌子上,哀嚎:“简子颐!” 电话那头简子颐泰然自若:“嗯?” 何箴箴囧囧地沉默了好一会儿,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她闷笑了好一会儿,软软地对着电话柔声说:“你身体不好,这得飞二十来个小时呢,我总觉得不去接你,心里有点别扭。”他身体还没好呢,还急急忙忙跑来泰国,她知道,因为她的项目快要收尾了,他是为她而来。 简子颐低笑:“这话我爱听。” 两人又隔着电话对着笑了一阵子,简子颐温声道:“以后日子还长,你总不能每次都上着班开小差,傅总是熟人,已经给我们行了很多方便,不好得寸进尺。我过去,有人接,你专心做你的事情。” 所以,简子颐来的时候,她也没有更改和傅先生夫妻的约会。 何箴箴上上下下看简子颐,和她离开美国的时候差不多一样瘦,但没有变得更瘦,而且,看起来精神还不错:“一路飞那么久,怎么不早点休息?” 简子颐坐着没动,抬起修长的手指点点自己的脸颊。 何箴箴脸又红了一下,但还是走过去,正经八百地在简子颐的脸上亲了一口。 腰间一紧,何箴箴贴进一个仿佛被薄冰包裹的滚烫怀抱,灼热柔软的唇狠狠印在她的唇上。 这个吻深刻、悠长,像久旱之后的甘霖、像烈酒里绵绵的蜜糖,让人沉沦,对他,也是对她。 当简子颐终于放松环抱何箴箴的手臂,何箴箴一双美目已经水色迷蒙。 简子颐唇角勾起淡淡满意的浅弧,重新将何箴箴搂进怀里。 窗外月色正好,海浪似远忽近。两个人靠在沙发里,谁也没有动,静静地享受重逢的拥抱。 大约酒精的作用,何箴箴忍不住小狗一样去闻简子颐的味道,简子颐身上的味道一贯清冷干净,他不用香,身上通常都是沐浴乳、洗发水或者衣服上洗衣精的气味和似有若无的药气混合了,让人闻起来很舒服。 简子颐慢慢地撩弄何箴箴的耳垂和发尾,漫不经心地问:“装醉是傅先生的主意?” 何箴箴张大眼睛:“咦?真的被你发现啦。” 简子颐淡淡道:“你们俩眉来眼去挺明显的。” 何箴箴傻笑,老老实实地说:“阿花酒品特别不好,傅先生让我偷偷装醉,他才能在阿花喝醉之前把她带回家。”想了想,她又说:“其实也不能算装醉,我现在确实晕乎乎的。”只是没到胡来的程度。 简子颐点点头,问她:“喝了多少?”何箴箴身上酒味有些浓,但并不呛人,混着似有若无的薄荷玫瑰味,十分诱人。 何箴箴想了想,犹豫地说:“多半瓶二锅头吧,红酒也喝了点,不多。” 简子颐惊讶地看她一眼:“这么能喝?”以前听henrik和商路都说过这丫头酒量大,他一直没当回事,原来是真的。 何箴箴挠挠头:“一般般吧,我爸他们家人都挺能喝的,我的酒量也就是个中等偏下。”但她酒品还不错。 简子颐笑:“从哪儿弄来的二锅头?”泰国的华人虽多,但二锅头这种酒并不常见。 何箴箴老老实实道:“我帮阿花带过来的。”来泰国之前,林枫华特地打电话找她帮忙的:“你知道,阿花也是b市人。” 简子颐笑:“两个酒鬼。” 何箴箴正经八百道:“我不是酒鬼,阿花才是。”她对喝酒没爱好,只是酒量比较好而已。 两个人偎偎细语,直到何箴箴的声音越来越低,慢慢不再言语。 简子颐低头看着何箴箴靠在自己怀里安然沉睡,唇边勾起浅浅的笑,用力将她抱起,上楼,在她的房间相拥而眠。 他的女孩,他的箴箴,在他的怀里。 第105章 简子颐来了之后,何箴箴主动给他看了自己的设计图。 箴箴的项目,简子颐了若指掌却几乎从不主动干预,不论项目管理还是创意设计,但只要何箴箴求助,他总是尽心尽力。 这次的项目也是一样,他虽不过问,并不代表他不了解。只是,之前因为他病重,加上箴箴一贯独立,他到今天才真正完整看到何箴箴的全部设计方案以及更加细致的细节设计。 何箴箴把茶杯递给简子颐:“休息一下再看吧,你已经看了一个上午了。”前天把图纸交给简子颐后,他就一直在看。 简子颐放下手中的图纸,接过茶杯,抬起头对何箴箴露出浅浅的笑:“不是去和景观师开会了?” “开完啦。”何箴箴慢吞吞地说:“芳菲和结构的人还要开会,所以我就先回来了。” 简子颐喝了一口茶就皱皱眉头,把杯子放下。 何箴箴把茶杯推回他面前:“芳菲说,让我盯着你把你家管家阿姨送来的茶喝光,这才第一杯而已。”她在厨房找到那个保温桶,一看就是一口都还没喝过的样子。 简子颐皱了下眉,低笑:“她倒是会想辄。” 何箴箴看着桌子上的图纸,有几个地方用铅笔很轻地做了标记。她问道:“有不妥?” 简子颐顺着何箴箴的目光看过去,摇摇头:“谈不上,只是一点小看法,介意吗?” 何箴箴求之不得:“请指教。” 简子颐笑,看着她被太阳晒得红扑扑的脸蛋,随手替她把短发别到耳后:“坐。” 简子颐没有动何箴箴的设计,只是在建筑材质方面根据泰国独特的特点以及度假村临海的特殊性给了一些建议,他指出其中一些容易被海洋气候侵蚀的材料,同时列出了一些可以替换的材质。另外,在风水方面,他帮何箴箴挑出了几个毛病来,何箴箴根据简子颐的建议重新对设计图进行了调整。 在项目组同事的帮助下搭好建模那天,傅太太林枫华刚好来找何箴箴,见到完成的建模,当时就把丈夫叫了过来。 傅先生当时正同泰国一位有名的华人风水师傅喝茶,因为何箴箴曾经对他提及,风水是自己在设计上的短板,按照何箴箴的意思,他邀请了这位风水师傅帮助调整建筑设计在风水方面的缺陷,接了妻子电话便一同来到度假小屋。 见到建筑模型,那位风水师傅赞不绝口,直言,以他的能力,对这组设计实在已经挑不出任何毛病。 傅先生没想到简子颐会亲自出手,自是感谢不尽。 简子颐只是淡淡道:“箴箴是我的女朋友,项目做得太烂,我的面子也过不去。” 何箴箴囧倒。 设计图全部完成之后,作为设计师,何箴箴就没什么事情了。闲下来后,何箴箴没有急着回国,而是和事务所请了假,陪着简子颐在泰国休养。 箴箴填休假申请的电子流的时候,刚好被同事看到,那个同事是这两年新近的员工,知道箴箴是大老板的女朋友,因此还大惊小怪了一番:“箴箴,你请假还要填假单?” 何箴箴莫名其妙:“请假不填单,会被记旷工。” “……” 何箴箴跟着简子颐住到了简家在芭堤雅的房子,没有想到,距离傅家的度假小屋竟然很近。简子颐动的是心脏手术,虽然已经没有了大碍,但还是需要好好休养一段时间。何箴箴以为就是陪他每天看看书、在海边散散步。没想到简子颐竟然很贪玩,隔三差五带着她跑出去,从曼谷到清迈,从苏梅到普吉,安帕瓦、kansanabuli、素可泰,什么王朝遗址、蝙蝠洞、死亡铁路……。次数多了,何箴箴心里就开始打鼓。简子颐让自己陪他休养,医生不许他做剧烈运动,也不能太劳累,他却带着自己游山玩水。一次两次……次数多了,她就是个傻子也能明白简子颐的用心。 然后,何箴箴就不肯再出门了。简子颐自然明白她的心思,同她道:“我有分寸。” 何箴箴想了想,老老实实地说:“来日方长,等你好利索,我们再去玩个痛快。” 那一句来日方长,让简子颐勾起唇角,在她粉润的樱唇深深印下一个吻:“听你的。” 这一天,简子颐午休的时候,何箴箴在沙滩的凉椅上看书,看得津津有味的时候,忽然从她身后传来一个有些苍老的声音:“你不喜欢游泳吗?” 何箴箴惊讶地回过头,在她的椅子后面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一名精神矍铄的老人,穿着浅卡其色的亚麻长裤、很花的半袖棉杉,鼻梁上架着一副很潮的墨镜。 何箴箴眨眨眼,把书放下,站起来,老老实实说道:“喜欢。” 墨镜的后面,老人挑起的眉让她想起一个人。 “那为什么不去游泳,反而躲在树底下看书?” 何箴箴老老实实地说:“这本书没看完呢。”这个作者写的书超好看,在国内的时候,她有一整套他的书,前几天她和简子颐去逛书店,发现泰国引进了他新书的英文版,她赶快买了下来,这几天看得如痴如醉。 老人又挑了挑眉,指指她的椅子:“坐。”说完,很随意地在她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何箴箴坐下,倒了一杯凉茶送到老人面前:“请喝茶。” 老人接过来,不客气地喝了半杯,又问她:“知道我是谁吗?” 何箴箴迟疑了一下,但还是回答到:“我猜您是简子颐的爷爷。” 老人点点头:“我听说,你把舜英和菲菲气得要死要活,雅娴也为了你整天愁眉不展。” “……”何箴箴犹豫了一下,坦白道:“算是吧。” “你把我们家闹得鸡飞狗跳,不怕我们不让你进门吗?”老人问得很尖锐,但语气偏偏平板得听不出情绪,加上隔着墨镜,让人摸不准他的态度。 何箴箴呆了一下,想了想,委婉地答道:“这个话题,我和简子颐没有谈过。” 老人似笑非笑看了她一眼。 两人还要再说什么,就听简子颐清冷干净的嗓音从身后传来:“爷爷,怎么来了不说一声?我好叫司机去接您。” 简老先生和何箴箴一同回头,看到简子颐已经近在咫尺。 何箴箴惊讶地站起来,走到他身边:“哪里不舒服吗?”他平常会多睡一些时候。 “没有。”简子颐拍拍她的头,牵着她的手一同走向简老先生。 第106章 一同在阳伞下坐下,简子颐随手拿起何箴箴的杯子,把剩下的半杯茶喝掉,重新倒好,问简老先生:“爷爷,奶奶没一起过来吗?” 简老先生淡淡道:“她买榴莲去了。”说完,他上下打量了一下简子颐:“气色还不错。” 简子颐点点头:“最近比较放松。” 简老先生“嗯”了一声,忽然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这姑娘不错。” 简子颐拍拍何箴箴的头:“当然。” 简老先生又问何箴箴:“子颐对你好吗?” “好啊。”何箴箴想都不想,笑着回答。 老人认真审视何箴箴比天空还要明朗的笑容,半晌,点点头:“嗯,我们家子颐还不错,小姑娘没事儿就考虑考虑他。” 何箴箴囧。 简老先生看着简子颐,语气显得有点不满意:“手脚够慢的,不像你的风格。” 简子颐挑眉看了何箴箴一眼,何箴箴无辜地回给他一脸囧囧有神。 简老先生似笑非笑地又看了他们一眼,站起来摆摆手:“我和你奶奶住几天,你们该怎么玩怎么玩,没事儿别来打扰我们。”说完,慢悠悠地踱着步子离开了。 等简老先生的身影消失在度假屋的门里,简子颐看着一脸无辜的何箴箴,云淡风轻地说:“想笑就笑。” 何箴箴忍着笑说:“不笑,不笑。”说完,两个人却忍不住都笑了起来。 简子颐搂着何箴箴,两个人亲亲热热地亲了好一会儿,他附在她耳边低语,把情动的气息吹在她敏感的耳垂:“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嗯?” “记不记得以前我说过,爷爷很欣赏你。” 何箴箴慢吞吞地说:“记得,现在也看出来啦。”还嫌简子颐追自己的手脚太慢呢。 简子颐笑,捏住何箴箴的鼻尖:“奶奶也很欣赏你。” 何箴箴惊讶:“我没见过你奶奶。” “让我想想奶奶的原话。”简子颐搓搓下巴,悠闲地说道:“舜英耍了半辈子的浑,总算踢到铁板上了。这姑娘,不错,我中意。” 何箴箴呆了半晌才明白,这是说他姑姑呢,她干笑:“哈哈,这……”这让她说什么好? 简子颐点她的鼻尖,翘翘的鼻头让他爱不释手:“我爷爷奶奶现在也学着你这招对付姑姑。气得姑姑已经跑到丽江散心一个多月了。” 何箴箴合十拜拜,罪过,罪过。 简子颐站起身来,顺便拉起何箴箴:“进屋吧,奶奶估计快回来了。” “哦。”何箴箴听话地跟着站起来。 她刚要把桌子上的书拿起来,忽然腰间一紧,整个人贴进一个宽广的怀抱:“简子颐?” 简子颐双手揽在她的腰间:“嫁给我好不好?” 何箴箴挺痛快地答应道:“好啊。” 何箴箴回答得太痛快,简子颐反而怔了一下。不久前在美国和她说起,何箴箴还显得不情愿。 何箴箴摸摸他的脸:“傻了。” 她拿起书,拉着简子颐,一起往回走。 简子颐反手握住她的手,一边走一边摇摇头,问她:“怎么想通了?” 何箴箴摇摇头:“没想。” 简子颐挑挑眉。 何箴箴老老实实道:“嗯。就是觉得嫁人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 简子颐洗耳恭听。 何箴箴说:“阿花问我为什么和你谈了这么多年恋爱还不结婚。”前天林枫华带着她去酒吧看。那天其实她们两个都喝醉了,醉倒差点回不了家那种,但后来醒酒了,那段对话,何箴箴却记得特别清楚。 “你怎么回答的?”简子颐也挺好奇。 “我说,结婚干吗?” “嗯。”像是何箴箴的回答。 “然后,阿花就问我干吗不结婚,我就说我没想过。她就跟我说,那就想想呗。” “嗯,提醒我送她一份大礼。”简子颐点点头,一副很感谢的语气。 何箴箴不轻不重地拐他一肘子:“你还要不要听?” “听,听。你说了什么?”大约看出何箴箴小小的恼羞成怒,简子颐连忙亲亲她。 俩人笑了一阵,何箴箴继续说道:“我当时和她说,我怎么知道结婚好不好?”她当时大约喝得有点高,已经有点晕乎乎的,但居然真的认真地想了半天,然后正经地回答林枫华,她不知道结婚好不好。 简子颐忍不住提醒她:“没结过婚永远不会知道。” 何箴箴闷闷地瞪他:“你也这么说。” 林枫华当时看白痴一样看她:“你又没结过婚,当然不知道!” “然后呢?”简子颐好奇地问。 “我跟她说,我爸和我妈结婚,没好下场,我继母和我爸结婚也不算有好下场,就算我生母后来和你爸结婚了,虽然婚姻幸福,但也得承受痛苦,最后还连累子女。” “傅太太怎么回答你的?” “……阿花问我,她和大傅结婚,老幸福了,我怎么没看到!” 简子颐点点头:“有道理,然后呢?” “然后,”何箴箴顿了一下,一本正经地说:“后面就是乱七八糟女人之间的色情话题,不适合男人知道啦。” “她这么简单就让你改变看法了?”简子颐轻笑,有点抱怨有点感慨:“原来我做人这么失败。” 何箴箴摇摇头:“不是,我们还聊了很多啊。我觉得这个有点当局者迷吧,我们是局中人、她是局外人。我觉得阿花有句话说得挺在理的……” “嗯?”见何箴箴忽然不说话了,简子颐挑挑眉。 “嗯……”何箴箴看看简子颐,忽然有点为难。后面那句话,他应该不爱听。 简子颐看她一眼,随意道:“是不是大不了离?” 何箴箴脚步顿了一下,一拍手,傻笑几声,又拍下手:“回屋,回屋。”说完,加快脚步朝着房子走过去。 简子颐看着何箴箴一溜小碎步,唇边勾起淡淡的笑,大步追上一把将她重新搂到怀里,他低头深深地吻了她。 何箴箴沉醉在简子颐的怀抱和亲吻里,心中对自己微笑,既然我爱他,他也爱我,干嘛不结婚呢?至于以后的事儿,哦,以后的事儿交给以后去吧! 第107章 番外 何箴箴终究没有嫁给简子颐。 一步之差,谬以千里。 那年,泰国的项目结束之后,她和简子颐回国准备婚礼。 试婚纱那天,发生两件事情,像一首歌唱的那样,那一年,让一生,改变,留不住,算不出,流年。 那天,何箴箴在试衣间晕倒,送到医院,查出她怀孕七周,胎儿不稳留院保胎。 那天,自从知道他们打算结婚就远避欧洲的简芳菲白血病发病,在法国住进重症室,亟待骨髓配型。 何箴箴住院保胎当晚忽然大出血,流产。何箴箴大受打击,之后就一直沉默。 第三天的时候,朱雅娴来到病房找何箴箴,哀求何箴箴捐骨髓救救简芳菲。 原来,简芳菲遗传了朱雅娴的地中海血液病,这种病,注意治疗和保养,通常不会转为癌症,但只是通常,不是绝对。简芳菲大约从两年多以前开始发病,开始只是弄破的伤口流血不易止住,然后是止不住…… 何箴箴从欧洲回来的时候,简芳菲已经处于身上不能有任何出血点的状态,只是,因为二人之间特殊的关系,这件事情没有人刻意告诉过何箴箴,而简芳菲平日很注意保护自己不受伤,所以,不止何箴箴,事实上,出了何家人自己之外,连事务所的同事都没有人知道简芳菲得病的事情。 何箴箴想都没想就同意了。朱雅娴感激涕零。 然而,当简芳菲听说,为她配对骨髓的人是何箴箴,却坚决不同意做手术。她的抗拒极激烈,一度割腕。 她绝对不接受何箴箴的“施舍”。 这个时候,何箴箴也发现了一个秘密。 何箴箴一辈子都忘不了那天。 那天,是何箴箴出院的日子。她收拾好东西等简子颐来接她回家,临走之前,她打算去给这些天照顾过自己的护士小姐道谢,走到护士站,刚要推门进去的时候,正好听到里面传出自己的名字。 “不管怎么说,那个何小姐长得真漂亮,我还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人。”何箴箴认得这个声音,是负责照顾她的那个年轻小护士。 “漂亮又有什么用?再也生不了孩子了。”何箴箴觉得脑子有点木木的,但她认得这个有些冷淡的声音,是个年长一些的护士,不爱笑,但非常负责,前几天她曾经轻微出血,连护士长都没有当回事,但这个护士却立刻叫了医生来,幸好她这样做,避免了她再次大出血。 “只是几率低而已,不是生不了。”年轻小护士小声说。 “几率低?!”那位不爱笑的护士似乎冷哼着低嗤了一声:“小程,骗不懂行的病人还行,咱们内行人说这个就没意思了,她的病历你最清楚,那几率是多少?” “……”小护士沉默了好一会儿,嗫嚅着低声说:“我不明白她为什么把好好的孩子给打了……多可惜啊……” “听说是为了救小姑子。” “咦?” “她小姑子得了急性白血病,俩人骨髓配对吻合度很高。”年长的护士冷笑一声:“豪门的金丝雀,哪儿那么好当。” 后面,两个护士还在说些什么,何箴箴就不清楚了,她慢慢地离开护士站,回到房间的时候,刚好看到来接她的简子颐。 简子颐温柔地搂着她,柔声对她说:“去哪儿了?” 何箴箴对他笑笑:“怎么晚了?” “路上塞车。” “哦。”何箴箴点点头:“我们走吧。” 她对帮忙拿行李的陈秘书笑着说了声谢谢。 陈秘书连忙说:“不客气。” 简子颐拿起外套准备帮何箴箴穿上。 “我自己来。”何箴箴淡淡地说,接过外套穿好,抬起头从窗户的玻璃上看到凋零的枯树枝和自己模糊的影子,她自言自语道:“住了这么久,憋死了。” 简子颐知道,何箴箴一贯不喜欢医院,温柔地摸摸她的头,柔声道:“好。” 坐上车,简子颐对何箴箴说:“奶奶的意思是,想让你到老宅住些日子,那边环境好一些,也清净,我工作的时候也有人照顾你。” 何箴箴摇摇头:“你爷爷奶奶年纪都大了,不好打扰老人家。” “那就回市区公寓吧。”简子颐摸摸她的头,轻声问 何箴箴无所谓道:“好。” 他们回了市区的公寓。何箴箴刚刚流产,需要好好调养,简子颐特地把陈嫂从老宅调过来,专门为何箴箴做饭、炖汤。 晚上,吃过饭,陈嫂收拾好一切,送陈嫂出门后,简子颐回到客厅,看到何箴箴站在落地窗前。 他走过去,轻轻搂住何箴箴的腰,让她与自己面对面:“怎么了?”从离开医院到现在,除了见到陈嫂的时候,何箴箴对陈嫂问过一声好,她几乎没说过话。 何箴箴抬起头,很认真地看着简子颐,看他的脸,看他的表情,看他的眼睛。 她认真看了好一会儿,然后,垂下眼睛,笑笑:“没事。”从他的脸上,她什么都看不出来。 “箴箴……”简子颐皱眉,心里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只是不等他开口,何箴箴已经先开口,她随意地往前走了一步,去看靠墙摆着的一盆金桔,小小的金桔坠了满树,她随手摘了一个放到嘴里,酸得她舌尖发麻,她连忙吐出来:“好酸。” 简子颐看着虚空的怀抱,又皱了下眉,抬起头,刚好看到何箴箴被酸得小小的脸皱成一团,心里那股奇怪的感觉立刻被忽略了过去,他走过去,无奈地接过何箴箴手里咬下一口的金桔:“别乱吃东西。” 何箴箴满不在乎地“哦”了一声,随手拨弄着金桔树,有些漫不经心地问:“芳菲怎么样了?” 简子颐皱眉,眼底略过淡淡的忧虑:“病情已经稳定下来了。” “什么时候做骨髓移植?” 简子颐怜惜地看她一眼,将手环过何箴箴的肩,轻轻搂着她,柔声道“不急,等你身体恢复好了再说。” 何箴箴看他一眼:“不是说急性白血病,必须立刻尽快移植?” “医生给芳菲用了一种新药,控制病情的效果很好。” 何箴箴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唇边略过一瞬极浅的弧度,她看着窗外一轮高挂的冷月,漫不经心地说:“我听说她不愿意动手术?” 简子颐皱了下眉,刚想问何箴箴怎么知道,立刻就想到:“朱姨和你说的?” 何箴箴淡淡地点点头:“嗯,提过。”事实上,不止提过,朱雅娴为此特地来找她,悲痛欲绝地哀求她去劝劝简芳菲。 何箴箴想起朱雅娴悲痛欲绝的泪容,却只觉得好笑。她去劝简芳菲……劝什么?怎么劝? 简子颐的表情显得有些冷淡,他淡淡道:“朱姨最近头有些昏,我会提醒她。” 这件事从一开始,他就坚决反对,若不是后来奶奶亲自出面…… 可没想到芳菲竟然不肯接受何箴箴的骨髓!简子颐的目光冷了冷,想起得知这个消息当天,他在老宅同家人摊牌。 当时全家人都在,他与爷爷、奶奶、二叔、姑姑和朱雅娴直言,骨髓移植手术,芳菲愿意做就做,不愿意做拉倒。 他对芳菲,太失望。 “我也觉得她可能急糊涂了。”何箴箴心有戚戚焉地点点头:“她求错人啦。”朱雅娴应该求简芳菲,而不是求何箴箴。 简子颐唇角动了动,没说话,只是摸摸何箴箴的头。 过了一会儿,何箴箴又问:“骨髓移植可以等很久吗?” 简子颐摇摇头:“暂时不做骨髓移植也可以,但前提是不能再发病。” 也就是说,如果再发病,简芳菲不做骨髓移植就只有死路一条。 何箴箴点点头,淡淡地说:“那你们努努力吧,替她再找找其他人配对骨髓。” 简子颐淡淡道:“她愿意做手术就做,不愿意做,随她。” 何箴箴惊讶地看了简子颐一眼。 简子颐冷淡道:“自己的性命自己都不珍惜,还想地球绕着她转吗?” 何箴箴看着简子颐冷然的目光,怔了怔,他…… 简子颐看着何箴箴发愣的表情,月光下,因为流产失血太多,虽然已经一个多星期,她的嘴唇仍然没有一丝血色,简子颐轻轻把她搂紧怀里,怀里的女子身躯娇弱得仿佛暴风雨里的花,轻轻一碰就会折断一样,他觉得心如刀绞:“箴箴,让你受委屈了。” 何箴箴原本软下的心忽然又硬了起来。 她一动不动,任凭简子颐拥抱着自己,她平视着简子颐的肩膀,这个怀抱充满强烈的男性气息,清冽、干净,让人充满安全的归属感。她有些恍惚地回想第一次被抱进这个怀里的情景,已经想不起来了,但那种踏实的感觉让她一直迷恋到现在。 何箴箴垂下眼睛,淡淡地说:“简子颐,我想问你几个事儿。” “你说。”简子颐柔声道。他低着头注视着何箴箴,从这个角度,他看得到她轻轻颤动的长睫,浓密、长翘。简子颐的心里,又怜又痛。只是,接下来,何箴箴的话,让他万劫不复。 何箴箴问了三个问题: 我是意外流产还是人为流产? 我和简芳菲何时做的骨髓配对? 这两件事你知道不知道? 简子颐沉默了许久,就在何箴箴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终于回答了她。 他只回答了一句话:“我知道。” 然后,何箴箴知道了所有答案。 她笑了笑,轻轻说:“简子颐,谢谢你对我说实话。” 隔天,何箴箴早上醒来的时候,简子颐不在家。 她出了卧室,看到陈嫂,陈嫂对一切显然一无所知,像过去每一次见到那样,笑眯眯地请她吃早餐。 她谢过陈嫂,坐在餐桌前,认真地吃了一顿营养又美味的早餐。 吃饭的时候,陈嫂递给她一张字条,是简子颐留给她的。 字条上的内容很简单,像是匆匆忙忙写的,只有一句话:箴箴,先别走,等我回来。 何箴箴随意看了一眼,丢在旁边。她喝一口猪肝粥,笑眯眯地对陈嫂竖起大拇指:“陈嫂的粥,天下第一好喝。” 陈嫂回应她的笑容慈祥又温柔,让何箴箴心里暖洋洋的。 等陈嫂离开,何箴箴坐到起居室的桌子前写信。 信的内容很简单,一封辞职信,一封给简子颐。 写好信,何箴箴开始翻自己的护照,在乱七八糟的签证戳上面计算日期,终于发现,她的希腊签证还没过期,她高高兴兴地打开电脑订机票,订好机票开始慢慢地收拾行李。 她在这里住了很久,东西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何箴箴随意地捡了一些必要随身衣物和生活用品,行李不大,重量也不沉,虽然她现在身体还没恢复得像过去一样壮壮的,但一个人拎绝对没有问题。 走的时候,她把公寓的智能钥匙卡放在那两封信上面。 可惜,何箴箴没走成。 在机场,(此处内容见本故事开头的楔子,内容一样,免得重复花钱) 这么想着,一路穿过机场里琳琅的免税店,何箴箴很快找到登机口,也看到等在登机口的简子颐。 何箴箴怔了怔,心里不是没有遗憾,只是,对于简子颐能够找到她,却也并不奇怪。她本来也知道,躲不过这个人。 她叹口气,朝他走过去。 简子颐静静地看着她走到自己面前。 “简子颐……”何箴箴刚叫出他的名字,就被他狠狠地拥进怀里。 何箴箴被抱得喘不过气来,她连忙叫他放开,可是简子颐的手臂越箍越紧,直到她感觉自己快要窒息的时候,他才仿佛知道她的痛苦慢慢放松了一些手臂的力量,但仍然紧紧抱着她。 “简子颐……”何箴箴有些艰难地从他的怀里挣扎出头:“我们……旁边说行不行……”又不是演韩剧,大庭广众,太不要脸了。 简子颐又放松了一些,虽然还是抱着她不放,到底姿势像一对正常拥抱的情侣了,他对她说:“这么说就行。” 何箴箴囧了一下,看着简子颐“面瘫”的脸,叹口气,幸好离登机还有一些时间,登机口这里候机的人还不多。 她拉着保持拥抱她状态的简子颐,绊手绊脚往人更少的地方挪了挪,停下,又叹口气:“其实也没什么可说的了。就这样分开不是挺好?” 简子颐板得脸紧紧的,语气倒是还平和,他静静地同她说:“配对是我看着做的,替你做手术的决定也是我做的。”不论他起初同意还是反对,不论是不是因为老人的哀求,他最后的决定是舍掉他和箴箴的孩子救妹妹芳菲。这是他做出的决定,结果他必须承受。 何箴箴微哂:“我知道。”昨天他说他知道的时候,她就全都明白了。 简子颐看着何箴箴唇边似有若无的笑和漂移到不知名地方的目光,他忽然抬手扳正何箴箴的脸,让她直视自己,让她看清楚自己的眼睛,他轻声说:“箴箴,重来一次,我还是会做这样的选择。” 何箴箴唇边勾起无奈的一丝弧度:“我知道。”她知道简子颐是这样的人。 简子颐看着何箴箴,好一会儿,轻轻放开捧着她脸的手,抱她在怀里:“箴箴,我做出这个选择的时候,已经想过可以想到的结果,包括你离开。我不拦着你。” 何箴箴愣了一下,不太明白地看着简子颐。 简子颐继续说道:“我今天早上到公司去开会,把手里的工作安排了一下,告诉他们,我会暂时放一段时间的假。” 何箴箴茫然地看着他。 简子颐深深地看着她,轻轻说:“我把你弄丢了,只能努力重新把你找回来。” 何箴箴微微一震,不能置信地看着简子颐。 简子颐轻轻地把她抱进怀里,把下巴顶在她的头顶,低声道:“重新追你会比第一次追你难很多很多,但我只有这一个办法才能有机会让你回到我身边。” 好半天,何箴箴才回过神,她晕沉沉地看着简子颐认真的眼,却好像不认识他:“你疯了吗……”这种决定根本不可能是简子颐会做出来的。 简子颐静静地看着她,不说话。 何箴箴涩涩地说:“我这一趟旅行没什么计划。”她没想过要去哪里,没想过要在某个地方停留多久,甚至没想过要走多少个地方,她只是想先到处走走再说。 “你想先到处走走再说,对不对?” “……” 简子颐一直抱着她,不肯让她与他之间的空间拉开半分距离,他低声说:“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你打算一直跟着我……就算我理都不理你?”那她当他是空气一样不存在行不行? “把我当成空气也可以。” “……” “那你怎么重新追我?”何箴箴愕然。 简子颐轻声说:“你想理我的时候,我就在你身边。” “……,……” 何箴箴沉默了好久好久,或者说,她傻了好久好久,都说不出话来,……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直到简子颐轻轻推她:“箴箴,我们该上飞机了。” 何箴箴艰难地回过神,果然听到机场广播里正在播放她要乘坐的航班已经在登机的消息,她还看到身边的小等候区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排了不长不短的检票队伍。 “……”何箴箴傻乎乎地问简子颐:“我们?” 简子颐点点头:“我们。” “……你到底是什么人的后代?没签证就进海关就算了,没飞机票也能上飞机?……” “……”简子颐无奈地看着她:“谁跟你说我没有?” “……” 简子颐从大衣口袋取出机票和护照:“我拿的是瑞典签证而已。”瑞典是申根国家,拿着瑞典签证也可以去希腊。 “……你连我去希腊都知道?” “我昨天晚上在你睡下之后,翻了翻你的签证,只有希腊的签证没过期。” 何箴箴呆呆看着简子颐好像说“今天天气不错”一样说他看过她的签证,好一会儿,忽然一屁股重重地在身旁的小消防箱上坐下来,她泄气地低喊:“我不走了!” 简子颐静静地看着她,耐心地等她的下文。 何箴箴看着简子颐认真、平静的目光和表情,忽然觉得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怎么会遇到这么个……无赖!…… 她垂头丧气地站起来,慢吞吞地往外走。 很快,她身后传来脚步声,不急不缓,和脚步声的主人一样,冷静,任何时候都冷静,就算耍无赖都冷静地耍。 等脚步的主人和她并肩同行,何箴箴漫不经心地说:“你们去找别的骨髓配对者吧,我的骨髓,她这辈子也别想了。”说她自私也好、冷血也罢,不管简芳菲愿意不愿意,反正她不愿意。 “已经找到配型的人了。” 何箴箴脚下硬生生一顿,扭头就要回登机口,被简子颐一把拉住。 何箴箴静静地看着他,一句话不说,眼里的疏离像隔着千山万水。 简子颐轻声说:“两年半前,芳菲第一次发病的时候,我们就开始在世界各地帮她进行骨髓配型。如果不是因为芳菲这次发作得急,我们也不会……” 何箴箴认真看着简子颐的眼睛,审视他,简子颐坦然地迎视何箴箴的目光。 半晌,何箴箴眼底终于流露出软化的柔和。以她对他的了解,她知道,简子颐不屑说假话。 何箴箴叹口气,回转脚步,慢吞吞地继续往出口走:“你们什么时候找到配型的人的?” “今天早上四点,法国那边的医生打电话给我,他们从新送到的一批捐献者数据库里找到了和芳菲配型的人,配型的比例比你和芳菲之间还要高一点。”何箴箴与芳菲的配型其实吻合度并不算特别完美,只能算是勉强合格而已。 何箴箴脚下一滑,差点跌倒。幸亏简子颐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她。 何箴箴心有余悸地站稳,半晌,苦笑着摇摇头:“这世界真复杂。”怎么会这么巧?! 简子颐难得也微微苦笑,他摇摇头,半晌,语气复杂地说了一句:“天意弄人。” 何箴箴叹口气:“天意弄人。”她完全同意。 两个人一路不快不慢走着,在出入境工作人员有些诧异的目光中出了关,到服务台办理退行李和退机票的手续,因为飞机已经起飞,何箴箴的行李只能等到了希腊再弄回来。等办完所有手续,两人慢慢朝机场的停车场走去。 “箴箴。” “恩?” “谢谢你留下。” “不客气。”何箴箴叹口气,随即潇洒地摆摆手:“反正和你谈恋爱的感觉也还不坏。”平心而论,简子颐是个不错的情人。重要的是,她喜欢他。不知道这样说,算不算是没出息,但,就算她对这次的事情非常生气,但她确实一时间不太可能说不喜欢就不喜欢。只是…… “结婚的事情,就算了。” “没关系,等你想结的时候,我们再结。” 何箴箴淡淡地提醒他:“我不能再生小孩了。”只有这件事,是何箴箴心头的痛。 简子颐清俊的脸上,素来平冷沉静的表情终于龟裂,破碎得七零八落,这一次,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这件事,是他的致命伤。当时做出替何箴箴人工流产的决定时,他已经做好承受一切的心理准备,只有这一件事,听到何箴箴用这样一种他没有办法形容的平静语气说出来,所有的心理准备都变成徒劳。 何箴箴好一会儿没有听到简子颐的回答,忍不住回过头看他,一看之下,何箴箴愣住。她从没见过简子颐的脸上出现这种表情,一种……她根本没有办法用语言来形容出来的表情。 两人都不由自主地停住脚步,沉默。 良久,简子颐轻声说:“箴箴,只有这一件事,如果你想生,我们去看最好的医生,只是,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何箴箴不是不能再孕育生命,只是几率太低,极低。 何箴箴摇摇头:“我上辈子到底造了多大的孽,这辈子这么倒霉……也好,这辈子都还清了,下辈子省点心。”她顿了顿,笑:“生不了孩子也好,没得让孩子跟着我出来遭罪。” 简子颐忽然抱住她,把头埋到她的颈窝:“箴箴,别说了。” 何箴箴呆了呆,感觉到似有若无的液体,冷冰冰地顺着她的颈子留下来,她傻了好一会儿,心里却忽然之间有种可以重新呼吸的轻松感,原来,他的痛不比她少…… 何箴箴不知道自己这叫不叫释然,她只是觉得,不管怎么样,事情已经发生了,也过去了,日子还得过,哭天抹泪是一天,高高兴兴也是一天,一辈子还那么长呢,天天要死要活,多痛苦啊……太痛苦了!…… 她叹口气,回抱住简子颐:“别想太多了,我就是随口说说……” 好一会儿,简子颐从何箴箴颈窝重新抬起头的时候,脸上已经恢复了素日的平冷沉静,只有微微湿润的睫毛,流露出一些什么。 他搂着何箴箴,两个人重新慢慢地往前走,他轻声说:“箴箴,我等你。” 何箴箴摇摇头:“还是算了,我看咱俩就这么着挺好,结婚这种事,不是每个人都适合。”她可能没有结婚的命。 “你想结就结,不想结就不结,我等着。” “……那你慢慢等吧。” 第108章 算是一个多此一举的尾巴 尾声 简子颐慢慢等了一辈子,也没有等到与何箴箴结婚,但他们也一辈子没有分手。 等到他和何箴箴的长子出生,等到他们次子出生、小女儿出生。 等到长子娶妻生子、等到次子娶妻生子。 当儿子的求到母亲面前,希望母亲能够给父亲一个身份,两人一起接受儿子、媳妇的敬茶。 何箴箴就是一句话:我结不结婚都是你妈,不结。 一直到他们最疼爱的小女儿出嫁,小女儿从小到大是简家的掌上明珠,真正的掌上明珠,连与何箴箴不对付了大半辈子的简舜英、简芳菲都一向对她疼爱入骨,她结婚前唯一的请求,是希望父母能够合理合法合情坐在高堂上接受女儿、女婿的敬茶。 因为是最疼爱的小女儿,何箴箴总算多说了几句,但意思还是那个意思,婚,她不结。 很久以后,小女儿问何箴箴,为什么你和爸爸相爱却不肯嫁给爸爸? 何箴箴想了很久,认真地回答女儿,我爱他,但没有爱到愿意嫁给他。 回答之后,母女二人才发现,简子颐正站在起居室的门口,不知道看着俩人看了多久。 小女儿忐忑地站起来,何箴箴只是坦然地回视他。 简子颐慢慢走进来,这些年,他身体不太好,但何箴箴对他照顾得很精心,为他保养得很好。 小女儿小心翼翼地走到父亲面前,在她眼中的父亲,完美无缺,所以,她不能明白母亲为什么没有爱到愿意嫁给父亲。 简子颐看着小女儿,这个孩子像他,也像她。 他拍拍女儿的肩:“每个人的生活方式不一样,用自己觉得幸福的方式去过就好。” 等小女儿离开,采光良好的起居室,只剩下简子颐与何箴箴。 何箴箴站起来,扶着他坐到沙发里:“不怕我教坏女儿?” 简子颐摇摇头,拉着她的手一同在沙发里坐下:“我们的女儿有独立思考的能力。” 何箴箴笑:“不生气?” 简子颐摇摇头:“等着你。” 何箴箴心里暖洋洋的,在他唇上亲了一下:“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