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爱,深喜欢》 第一章 这一天傍晚六点,熊橙正要换下厨师服准备下班,服务生小凯快步走进来,轻轻地告诉她:“09桌的客人要见你。” 熊橙停下动作,确认:“是食物出了什么问题吗?” 小凯摇头:“不知道,他不肯说,一脸的高深莫测。” “好,我现在就去。” 脚踩在印有玫瑰图案的丝绒地毯,穿过砖墙装饰的走廊,进入高挑明亮的空间——餐厅大厅,只有三对情侣在安静,惬意地用餐,耳畔的古典乐轻柔舒缓。 熊橙目不斜视地跟着小凯走到角落的09号桌,止步,入眼的是一个小学生模样的圆脸男孩正襟危坐在白色的沙发椅上,双手抱臂,睁大眼睛,嘴角隐约还带着一抹肉酱汁。 小凯恭敬地对男孩点了点头,转而看熊橙:“就是这位贵客,他有些问题想和你当面交流。” 熊橙回过神来,有礼貌地看着这位“小贵客”,不卑不亢的语气:“我是负责您食物的厨师,请问您对我有什么意见或者建议?” 小男孩面无表情,用下巴点了点桌子上那盘吃得很干净,只剩下些许肉酱的东西,姿态颇有些高傲:“这个意大利肉酱蝴蝶面是你做的?” “对,是我。” “味道不赖。” 熊橙在心里松了口气,要知道在这里,任何一个厨师一个月内收到一次以上的投诉,不管是什么莫名其妙的原因,奖金全部归零。 “所以,我决定要给你奖励。”小男孩说完慢悠悠地从身边的书包找出一个印着名牌logo的零钱包,取出一张亮眼的美钞,轻轻地放在桌角,又看了一眼熊橙,“拿去吧。” “谢谢您的喜欢,不过,本餐厅的最终消费已经内含15%的服务费,除此之外,不需要额外的……”熊橙轻轻喵了喵桌角那张大面额的美钞,“奖励。” 小男孩腾地跳下沙发椅,拎起书包,无所谓的态度:“爱收不收,反正我掏出的钱是不会收回的。”他说着,仰起圆脸瞟了一眼熊橙,冷哼一声后转身走人。 小凯立刻跟在他身后,殷切地护送他出门。 熊橙站在原地,一头雾水。 等小凯满面春风地回来,笑着对她说:“准是一个小富二代。” “也许是吧。”熊橙点头。 小凯耸了耸肩膀,走过去,拿起那张“小贵宾”留下的美钞,递给熊橙:“既然是他主动给的,你没道理不收。放心,这样的事情老板不会说的。” 熊橙犹豫了几秒,心安理得地收下。 回去的地铁上,熊橙还在回想刚才那个圆脸小男孩,不免有些感概,现在的小学生都富得冒油了?想她读小学的时候,最多的时候一个月也仅仅是十五块的零花钱,当时为了买一个喜欢的手掌游戏机,整整攒了十一个月的零花钱,拿到手的一刻几乎喜极而泣,哪像刚才那位小祖宗,一出手就是她五天的工资。 什么世道?! * 晚上九点,贝思哲还在皱眉写语文作业。 “西塞山前白鹭飞的后半句?”他咬了咬铅笔头,一笔一画地补充完整,“东村河边乌龟爬。” 肚子咕噜噜地叫起来。他摔下铅笔,第三遍嚷:“我好饿!” 坐在沙发上,专注工作的男人连眼皮都不抬,修长有韧力的手指没有一秒停顿,声音略沉哑:“冰箱有速冻水饺,橱柜有方便面,你想吃哪个?” 贝思哲拉下小脸,嘟囔:“我要吃意大利肉酱蝴蝶面。” “什么东西?” 贝思哲脑海浮现在“艾朵”餐厅吃的那盘美食,口水都快流下来:“超好吃超好吃的!我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意大利面……那个肉酱可香了,面条很q,会弹牙……” 男人沉默地听他说话,表示没兴趣。 贝思哲撅起嘴巴,将铅笔顶到鼻尖:“不过,那个女厨师一点也不可爱,很自命清高的,我给她小费她竟然不要。” “自命清高,你从哪里学来这几个字?”男人蹙了蹙眉。 “因为很多人都那么形容你,我听多了就会了。”贝思哲说完后,周围一阵静寂,顿时有些后悔,在桌位上转了一眼分钟的眼睛后勇敢地偷瞟沙发那边。 已经没有人了,只剩下长几上的满满图纸。 然后,贝思哲听到厨房传来打开冰箱,取出速冻水饺的声音,联想到那盘酱汁诱人的意大利面,吞了吞口水,对现实的惨景倍感失望。 他哼了一声,心想,明天我还要去吃。 于是,连着一周,贝思哲每天光顾艾朵意大利餐厅,酒足饭饱之余不忘慷慨大方地留下小费,每次都是面额不小的美钞,一天又一天,他的行为让熊橙的压力越来越大。 终于,周五傍晚,贝思哲吃完走出餐厅,等在路口打车的时候,熊橙拿着钱追出来。 “小朋友,这些钱你拿回去。” 贝思哲皱起眉头:“小朋友?” 熊橙低头看着不及自己胸口的他,微笑道:“现在出了餐厅,你不是我的客人了,称呼你小朋友你应该不会介意吧?是这样的,我很开心你每天来光顾艾朵,还指定我为你烹饪食物。”她组织了一下语言,继续说,“不过呢,你真没必要每餐都给我小费,因为我为你做的一切都在我职责范围内,不需要额外的费用。” “你是怕别人说闲话吗?” 熊橙在心里“呃”了一声,没想到这孩子这么早熟,她摇了摇头:“也不全是,主要是没这个必要,你不用浪费这个钱,拿这些钱去买自己喜欢的东西不是更好吗?再说,你父母赚钱也不容易,他们要知道你这样做,大概也不会高兴吧。” “才不会,他赚钱很容易,一个小时就能赚900美元了。”贝思哲认真地纠正,“而且他告诉我,嘴上说谢谢是没有价值的,表现感谢唯一的方式就是钱。” 原来有钱人的教育方式这么奇葩,熊橙第一次近距离见识到,对此她也不准备发表意见,直接拉起他的手,将钱塞回给他:“拿回去,别再给我了。” 贝思哲盯着手里的美钞做思考,很快挑眉得出一个结论:“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属于穷人的自尊心。” “……” “你为什么要这样呢?作为一个厨师你赚的一定不多,有钱白给你,你还不要?” “……” “我早就发现你脚上这双鞋子,很丑很旧,没有猜错的话是地摊货吧。看,你穷得连一双新鞋子都买不起。” “……” “还有你的头发,很久没做护理了吧,发尾干干的,是不是没有钱去美发沙龙?” “……” “皮肤好像也不是特别水润,是不是很久没做面膜了,或者晚上总担心生活费而睡不着?” “……” “还有……” “够了你这个毒舌的熊孩子!凭什么对我指指点点?”熊橙忍无可忍,咬牙切齿,“我穷不穷,爱穿什么鞋子,爱怎么弄头发都是我自己的事情,和你没半点关系!别以为你有点钱就可以对所有人颐指气使,还是赶紧回去写作业吧你!” 熊橙说完愤而转身,快步拾阶而上,回到艾朵。 贝思哲静站在原地,表情没有变化:“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熊橙一肚子怨气回到家,后知后觉一个事实,弟弟熊晖还没回家,照例说往常这个时间他已经到家,老老实实地坐在客厅的桌子前写作业,等着她回来做饭。 她正准备拨电话给熊晖,手机音乐响起,正是熊晖。 “姐,我这周不回来了,下周就是月考,周末准备泡在图书馆复习。” “哦,是这样,那你注意休息,别忘记吃饭。” “嗯,我知道了。” 挂下电话,熊橙疲倦地揉了揉太阳穴,慢吞吞地走到厨房,为自己做一个简单的炒饭。 脑海却又窜出那张嚣张的小圆脸。 “没有家教的孩子最讨厌了。”熊橙语气忿忿,“连尊重人都不会,有再多钱也没用。” 起锅后,在炒饭上淋上微微炸过的虾松,立刻勾人食欲。 “厨师怎么了?厨师也可以赚得很多。”她尝了口自己做的炒饭,果然美味至极。 她慢条斯理地吃着炒饭,不由想起曾经有另一个风度翩翩,气质绝佳的男人,轻描淡写地说过一句话: “熊橙不是我的女朋友,呵,我还不至于找一个厨师做老婆吧。” …… 她放下勺子,静静地看着被风吹起一角的窗幔,刚才的负面情绪完全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平静和安然。其实那个毒舌的小鬼头说的没错,她的确很缺钱,父母意外去世后,她和弟弟熊晖相依为命,熊晖还在读高二,这个家的所有负担都落在她一个人的肩膀上。 她刚才不该意气用事,反正那个毒舌小鬼头有的是钱,他要给她小费,她干嘛不收? 此时此刻,她很没志气地后悔了。 第二章 过了清闲的周末,周一的时候,毒舌小鬼头又准时出现在艾朵餐厅,老神在在地点名要熊橙为他做吃的。 只不过这次他吃完抹了抹嘴巴,拎着书包直接走人,没有留下小费。 时间长了,餐厅的服务生私下对这个“小贵宾”议论纷纷: “看见他脚上的那双羊羔皮鞋了吗?是hermes春季的新款童鞋。” “左手上的那块表是jacques lemans的。” “头发又黑又亮,一看就是长期护理的。” “皮肤又白又水润,典型的泡在蜜罐里的富二代。” “千言万语一句话,投胎是个技术活。散了吧,散了吧。” …… 人比人气死人,尤其是当你辛苦工作一周的薪水,还比不上有钱小屁孩的两顿饭费,简直有撞墙的冲动。 想想自己的省吃俭用,再想想别人的挥土如金,熊橙越想越郁闷,喝了两口水就觉得胃胀。 摘下帽子,换下厨师服,熊橙下班。 走出艾朵,发现天空飘起了雨丝,熊橙从包里拿出伞,撑开的同时,余光瞟见一个熟悉的小身影,凝眸一看,正是那个毒舌的小鬼头,正蹦蹦跳跳往停靠在路口的一辆轿车而去,没一会,轿车驾驶座上下来一个个子很高,身材清颀的男人,他绕过车身,亲自抱那个小鬼头上了车,再关门,折身回到驾驶座,拉开车门。 是小鬼头的爸爸?熊橙心里有些诧异,她潜意识认定小鬼头的爸爸就是个脑满肥肠的暴发户,没想到是这个样子。 似乎有感应似的,那个男人突然抬眸,目光往她的方向过来,停留了一秒,就很轻很凉地掠过。 隔着一段距离,熊橙看不清他的五官,只能感受他修长,清隽的剪影在雨幕中,隔离车水马龙,湿漉漉的霓虹,以及匆匆而去的行人,如同一株挺拔的寒松。 车子离开后,熊橙第一时间收回了视线。 坐在副驾驶座上的贝思哲小手臂枕在脑袋后,懒洋洋的看着车外后视镜中的熊橙,小声嘟囔:“自命清高的穷女人。” 下一秒,耳畔传来贝翊宁的冷声:“你今天在学校又闯祸了?” 贝思哲一愣,赶紧问:“海狸小姐又给你打电话了?” 海狸小姐是他的英语老师兼班主任,年轻,温柔,只是有点龅牙,贝思哲就给她取了绰号。 “她说你花钱请人写作业,顶撞体育老师,还欺负女同学。” “她是不是又叫你去她办公室?一定是的!” 贝翊宁修长的手缓缓转着方向盘,目视前方,表情很平静:“我说没时间,立刻挂了电话。” “干得漂亮!”贝思哲握拳击掌,郑重地说,“幸好你没去,否则会羊入虎口的,我和你说,海狸小姐绝对是看上你了,上次你来了学校以后,她总跑来找我说话,问我关于你的事情,假笑的模样讨厌死了。还有,我没有撒谎!我是真的看见她和体育老师在小树林亲嘴,他们……” “闭嘴。” 贝翊宁腾出一只手轻车驾熟地拍了拍贝思哲的脑袋,声音微冷,“再口无遮拦,信不信我真的揍你。” 贝思哲无奈地噤声,心里很委屈,他说的明明是实话,为什么大家都不信? 等红灯的时候,贝翊宁从口袋里取出皮夹,拿出一叠钱,递给贝思哲:“这是本月的零花钱。” 贝思哲接过后数了数,惊讶:“为什么比上月少了一半?” “因为你最近闯祸太多。” 贝思哲立刻皱着脸,泫然欲泣:“不能这样,你忍心这么对我吗?我一个没有妈妈的孩子再没爸爸疼,怎么幸福开朗,无忧无虑地生活下去?” 贝翊宁没有接话。 贝思哲趁机瞟瞟他的神情。 过了好一会,贝翊宁淡淡地开口:“等用完了再问我拿。” “一言为定?”贝思哲目露欣喜。 贝翊宁转头看他,眼眸冷肃,没有半点纵容:“前提是我不会再接到学校方面打来的电话。” “嗯嗯,我保证不再闯祸了!” “还有。”贝翊宁声音微顿,清冷直接,“别总把没有妈妈四个字挂在嘴边。” * 周五下班的时候,熊橙绕道去附近的农贸市场买老字号的牛肉馅饼,弟弟熊晖平常没什么特别喜欢吃的,这个牛肉馅饼是例外,在家的时候,他连吃半个月都不会腻。 幸好还来得及,熊橙赶到的时候最后十个牛肉馅饼出炉,她买了五个,打包带回家。 走出农贸市场,路过几间杂铺,直至拐角处的简陋网吧,她正目不斜视地继续往前走,耳朵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我没有造谣,我真的看见杨老师和体育老师在小树林里亲嘴,还亲了很长时间!” 熊橙一怔,转过身一看,那条灯光昏暗,满是水洼的小巷里站着几个小学生,其中三个高个子围着一个矮个子,将他压在水泥墙上,循声走近几步,仔细一看,那个被压在墙上的不就是那个有钱的小鬼头吗? 贝思哲眼睛很尖,第一时间看见了熊橙,立刻大声嚷嚷:“那个谁,你快过来啊!” 其余三个学生往熊橙的方向看过来,打量了一番后又转头狐疑地问贝思哲:“她是你的谁?” 熊橙心里一乐,哟,小鬼头有麻烦了,她正准备抱臂看好戏,贝思哲转了转眼睛,继续说:“她是我们家的保姆。” “……” 熊橙黑脸,立刻扭头就走,耳畔却源源不断地传来贝思哲的哀嚎,小鬼头似乎被揍了。 她脚步迟疑,一步比一步慢,最终停下来,折身回去。 果不其然,那三个高个子的学生正在对小鬼头拳打脚踢。 “你们干什么?再不住手我要报警了。”熊橙故作严肃,“我数到一二三啊,一,二……” 三个高个子纷纷收手,其中一个狠狠地瞪了一眼贝思哲,匆匆留下一句:“你再背后造杨老师的谣试试看,看我们会不会放过你!”然后快速逃离作案现场。 被揍的贝思哲一屁股坐在地方。 熊橙走近蔫着脑袋的贝思哲,俯身,无奈又认真地说:“需要我拉你一把吗?” 贝思哲抬起一张鼻青脸肿,不屑地冷哼,然后双手撑地,费力站起来,下一秒,又倒了下去。 熊橙伸出手,他犹豫了一会,心不甘情不愿地将手放在她掌心,她一把拉起他,拍了拍他衣服上的灰尘,又抬起他的脸,好好研究他的伤势,幸好,除了两处颧骨是青肿的,下巴被划了道淡淡的口子外,没有其他事情。 贝思哲扭过脸,不领情:“你不是走了吗,干嘛又回来装好人?” 熊橙不理会他的孩子气,直接问:“他们为什么打你?你做了什么事情得罪了他们?” “为什么一定是我的错?!” “凭我对你仅有的了解,我觉得你很多方面的确欠揍。” “你你你也冤枉我……”贝思哲很愤慨,胸口起伏很大,一口气地说完全部事实,“我是真的看见我们的英语老师和体育老师在小树林里亲嘴还亲了很长时间,我告诉大家我看到的,但是大家都说我在造谣,我是卑鄙无耻的小混蛋,其实他们都被英语老师骗了,她才没有表面那么温柔善良,我见过她其他的样子,完全是另一个人,偏偏所有同学都不信我,都说她很好,还警告我不许再造谣,否则就打我。” “就为了这事。”熊橙面无表情,“你爸爸妈妈没有教过你不能随意说人是非吗?” “我是实话实说。” “实话也不行,只要是不好听的就不能随便说,尤其是公开说班主任的坏话,我说你这小子,是不想混下去了吗?” “我才不在意,反正大不了转校。” “就你这样的性格,这样的说话方式,转到别处也是一样的结局。” “……反正我有的是钱,不怕没人要。”贝思哲声音有点弱下去,“其实我知道他们是嫉妒我太有钱,找了个借口来教训我。” 熊橙打量了他的鞋子和手表,淡漠地说:“谁让你要炫富,但凡有点智商的人都不会总拿自己有钱说事。” 贝思哲不说话了,微微垂着脑袋。 熊橙看了看天色,已经有点晚了,不再和他纠结这个话题,转入正题:“现在时间不早了,要不要打个电话给你家长,让他们来接你?” “他今天很忙,没时间来接我。” “你爸爸?”熊橙问。 贝思哲有几秒钟的思考,点头,义正言辞:“对,是我爸爸。” “那你妈妈呢?” “我自己回去就好了,不用你操心。”贝思哲拎起水洼边的书包,慢吞吞地往前走。 熊橙看着这个倔强又傲慢的小个头,心里有些不忍,紧跟上去:“我送你到路口吧,再帮你叫辆车。” 贝思哲适时停驻,状似不可置信地转过头,看着熊橙。 熊橙拍了拍他的脑袋:“走吧,小少爷。” 走到路口,熊橙帮贝思哲叫了一辆车,贝思哲上车之前,漫不经心地说:“看在你今天帮忙的份上,我不介意请你去我家做客。” “不必了,我对去你家做客没多大兴趣。” 贝思哲上了车,却迟迟不报家庭住址,司机纳闷地回过头,问:“小朋友,你到底要去哪里啊?” 贝思哲摇下窗,探出圆滚滚的脑袋,仰着脸看熊橙,很轻很轻地问:“你能不能送我回家?” 熊橙看着这张可怜巴巴的脸,说不出一个“不”字。 高峰期,路况很差,车子开了四十分钟到达本市房价最高的别墅区:欣品一号。 贝思哲跳下车的时候,正好贝翊宁的车从门口开进来,他看到后立刻挥手叫爸爸。 坐在车里的贝翊宁看见贝思哲和一个陌生女人在一块,有些疑惑,他刹车,熄了火,从车上下来。 贝思哲蹦蹦跳跳地过去,到了贝翊宁的身边,仰着脑袋和他解释情况。 熊橙坐在出租车里,正准备吩咐司机开回城东,有一双手轻轻扣了扣车窗,她转头,近在咫尺的是一张足以让女人感到“惊心动魄”的俊颜,清隽的眉,黑色的眸,高挺的鼻,干净菲薄的唇,线条分明,棱角适宜的下颏。 熊橙摇下窗。 贝翊宁直接取出皮夹,拿出几张纸币,递给她,声音如早春的一道冷泉:“这是你的酬劳。” “酬劳?”熊橙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贝翊宁言简意赅,声音没有一点温度:“作为你今天所做的一切的酬劳。” “……”果然是有其子必有其父? “拿着。”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冰凛的黑眸映照一个小小的她。 “不需要这么多。”熊橙伸手抽了薄薄的一张,抓在手里,“来回的车费就够了。” 从市中心到偏僻的这里,再赶回城东,路费不菲,她不吃这个亏,但也不想多占便宜。 “都拿着。”贝翊宁言毕,松开食指和拇指,几张纸币轻轻地落了下去,不偏不倚地落在熊橙的腿上。 熊橙反应过来的同时,丢下钱的贝翊宁已经挪开脚步,往回走了。 第三章 熊橙回到家已经很晚了,打开门,看见熊晖坐在圆桌前,安静地翻看一本军事杂志。 “不好意思,回来晚了,现在就去给你做饭。”熊橙将手里的袋子丢在桌上,一边赶向厨房,一边匆匆说,“饿的话先吃袋子里的牛肉饼,我很快就好啦!” “没事,你慢慢来,我还不饿。”熊晖笑了。 因为食材在早晨出门前就处理好了,下锅简单地炒一炒就行,熊橙表现得游刃有余,不过二十分钟,四菜一汤就端上桌了。 姐弟俩两周没见,自然有很多话聊,他们感情好,彼此之间向来没有秘密,于是,在这样和乐融融的氛围下,熊晖不经意地透露出一个事实:他恋爱了。 “你和谁?”熊橙问。 “高一的学妹。” “很漂亮的学妹?” “不算很漂亮,但很可爱,性格非常好,和我有共同语言。” “你会因为恋爱影响学业吗?” “完全不会,我们很自律的,常常泡在图书馆复习。” 熊橙点了点头,又谆谆教诲:“记得把握分寸,别做出格的事情,你是男人,要学会尊重,保护女人,懂吗?” “这个我知道。”熊晖喝了口啤酒,笑得很灿烂,“我和她说好了,要考一个大学,一起为将来努力。当然我肯定会比她更努力,让她多一点轻松和快乐。” 熊橙抬头看弟弟,有一瞬间,她恍然感觉这张熟悉的面孔有一点的陌生,什么时候,他的眼神如此沉稳笃定,说话的语气也透露出一股大男人的调调,再不似小时候那般跟在她屁股后头,扯着她的衣袖,撒娇要她做好吃的模样。 熊晖轻轻扣了扣啤酒瓶罐,想了想后说:“其实我挺有信心的,尤其是和她确立关系后,感觉目标更明确,动力更足了,每一天都很充实,快乐。她很支持我,常常鼓励我,我们聊天的时候也会规划未来,绝不是那种不切实际的幻想,而是认认真真的规划……姐,我觉得能遇到她我很幸运,也很幸福。” …… 熊晖的一番话让熊橙有些感慨,直到吃完饭,收拾好屋子她依旧一言不发,脑海不由记起自己的上一段恋情。 开始的那会,他也貌似认真诚恳,勤勤勉勉,对感情和未来都有很好的规划,她沉陷在他的才华横溢,温文尔雅中不可自拔,觉得每一天,每一小时,每一分钟都甜蜜有趣,她从没有怀疑过他的真挚情感,直到无意间听他用微醺的声音对几个兄弟朋友说: “熊橙不是我的女朋友,呵,我还不至于找个厨子做老婆吧?” 她当场震惊,这是那个总在她面前深情款款地说“会做饭的女人一定有一颗温柔美好的心”的男人吗?震惊归震惊,她没有就此质问他,有时候看穿了一个人的本质,只剩下做出一个选择,装傻地继续或者毅然离开,她选择了后者。 对于分手,他没有挽留,只是轻叹了一声可惜,强调分手也是朋友,以后她需要帮忙的地方他绝不会推却。 她给他了一个白眼,掉头就走。 他至今不清楚她听到了他醉酒后的真心话,觉得她提出分手有些莫名其妙,却顺水推舟地接受了她的要求。 后来她才知道,他对她从没有认真过,甚至在和她交往的同时,他还和一个比他年长八岁的女人保持暧昧关系,那个女人追他很紧,他一直欲迎还拒,对外声称那个女人是自己事业上的一个贵人;他向来懂得利用自身的优势,譬如英俊不菲的外表,卓越聪慧的头脑,不卑不亢的处事态度,对女人的风度翩翩……大多数女人都吃他那套。 分手近三年,他已经成为某知名集团亚太区的销售总经理,屡屡出现在杂志封面上,西服革履,仪态不凡,眉眼尽是运筹帷幄的自信;与顺风顺水的事业同时开花结果的是,他和本城一位富家千金订了婚,成功拓展社交关系网,跻身上流社会,成为标准的商场新贵。 每次想到那段无疾而终的感情,熊橙觉得自己太傻叉,当时简直是被屎糊了眼睛,竟然将他那样的伪君子当成良人。 自从那之后,她没有再谈过恋爱,不管敢不敢承认,她潜意识的确对男人有了提防。 在艾朵工作后,她也遇到过对她示爱的有钱人,她连想都没想就拒绝。 倒不是因为自己瞧不起自己,确实是双方差异太大会导致各种现实问题,既然懒得去面对和处理,就不要开始,她已经想好了,要找一个和她条件差不多的好男人,简单快乐地过下半辈子。 就是这么简单。 * 周一下班的时候,小屁孩贝思哲守在艾朵门口等熊橙,见到熊橙出来,他拦住她,理直气壮地说:“把你的电话给我!” 熊橙反问:“我干嘛要把电话给你?” “问这么多干嘛,反正把你的电话给我就好了。” “不给。” 贝思哲撅起嘴巴。 熊橙看了他这个小模样,忍不住笑了:“怎么,你想和我交个朋友?” 贝思哲扭过脸:“这是你的荣幸。” “突然变得这么看得起我了?如果我没记错,前几天有人说我只是他家的保姆。” 贝思哲被噎了一下,表情有些不自在,花了很大功夫扭过脸来,状似漫不经心的口吻:“你不要觉得做我们家的保姆很容易,才不是那样呢,我爸爸他很挑剔,被他辞退的保姆就有二十二个。” “为什么?”果然有钱人都这么刻薄。 “因为她们不知羞耻,总想做我的后妈。”贝思哲摊了摊手。 “……” “不过我觉得你还算顺眼,看上去不像是那些不正经的女人,做菜也好吃,做我们家的保姆没问题的,你快给我你的电话,我晚上回去问问爸爸,只要他答应了,我马上打电话通知你。” 熊橙黑脸,一字字地说:“我已经有工作了,我也不想当你们家的保姆。” “做我们家保姆赚的一定是你现在的三倍,不,五倍,不,十倍!”贝思哲亮了亮眼睛,“你不用担心做不好哦,其实很简单的,你只要给我做好饭和甜点,再帮我写作业,和我一起看动画片,听我使唤……” “我,不,想,做,你,们,家,的,保,姆!”熊橙硬声截断他的话,咬牙切齿,“你听不懂人话吗?” 贝思哲一愣,随即嘀咕了一句“不知好歹”,转身就走。 “等等。”熊橙突然叫住他,快步走过去,取出包里的皮夹,将几张纸币塞给他,“把这些钱还给你爸爸,我不是要饭的,不需要他的施舍。” “哼!”贝思哲瞪大圆眼睛。 熊橙狠狠地对他吐了个舌头,然后神清气爽地疾走向地铁站,路途中脑海浮现小屁孩那张气鼓鼓的圆脸,觉得心情很好。 不过转念一想,自己怎么越来越幼稚了?竟然和一个小孩子斤斤计较? * 后面的几天,小屁孩没有再出现在艾朵餐厅,闲暇之余,服务生小凯打趣说:“几天不见那个会烧钱的小祖宗,倒有点不适应了。” 熊橙:“你还真惦记他啊?” “他其实挺可爱的,你不知道,那天来了个贵太太,我上菜的时候不小心将汤摆错了位置,她立刻大声地教训我,坚持要投诉我,我正安静地听训,突然间,那个小祖宗跑过来挡在我面前,义正言辞地对那个贵太太说,我是他的服务生,是他罩的,除了他之外,没有人可以批评我,我当场就乐了,心里还有点感动呢。” “不是吧?”熊橙惊讶,“那个小屁……小祖宗真的这么说?” 小凯点头:“对啊,我在这一行做了四年,被无数的客人骂过,第一次有人站出来为我说话,竟然是一个八岁的小孩子。” 熊橙也有点感动了。 “重点是,你不收他小费后,他就把小费给我了,我和就他交了朋友。” “……” “对了,你知道他爸爸是谁吧?” “是谁?”熊橙脑海浮现那张令人有些反感的脸。 “贝翊宁,国内数一数二的设计师,那个有名的城市花园,珑致会所,还有鸳水路的美术馆,都是他设计的。” “听起来好像很厉害。” “当然,大设计师,一般人花钱都请不到他。” 熊橙若有所思,难怪他那么恃才傲物。 “我知道他爸爸是贝翊宁后更同情他了。” “怎么说?” “设计师都很忙,尤其是名设计师,肯定不太顾得上孩子,不能时刻陪在孩子身边,就只能用钱补偿了。”小凯叹气,语气哀伤了一点,“这个小祖宗一看就是在学校里没什么朋友,平常连知心话都没人说的,内心很寂寞的孩子。” “他也有妈妈吧。”熊橙看着小凯,意外他年纪轻轻,怎么就一副父爱泛滥的模样。 “哦,他和我说,他妈妈在火星。” 熊橙垂下眼眸,不再接话了,一种莫名的同情从心底的一个角落窜上来。 这天晚上,熊橙洗完澡,贴了一张面膜,上网查找做意大利面的某种香料出自何处的时候,手机音乐响了,她接起一看,是一串陌生的号码。 迟疑了片刻,她接起。 “你是熊小姐?” 是有点熟悉的冷声,熊橙瞬间警惕:“对,你是哪位?” “我是贝思哲的爸爸。” “……”熊橙冷静反问,“你怎么知道我号码的?” “我打电话给艾朵总厨部,要到了你的电话号码,有什么问题吗?” “……那你有什么事情吗?” 对方的声音有短暂的停顿,随即平静无温度地继续:“贝思哲三天前出了意外,左手骨折,在医院治疗,他很不配合医生和护士,哭闹着要出院,还拒绝进食,我劝说无效,就让他饿着。” “……”熊橙很无语地听下去。 “现在他饿坏了,愿意进食,不过他提出一个条件,要吃你做的番茄牛肉通心粉。” “现在不是我的工作时间。”熊橙腾出一只手调整了一下脸上敷贴的面膜。 “如果你愿意提供服务,价钱方面没有问题。” “你确定是现在?现在是晚上八点二十五分,我手头没有番茄,没有牛肉也没有通心粉。” “食材我可以准备。”贝翊宁只做了一秒的思虑,直接说,“派人送到你这里来。” “不行。”大晚上让陌生人进她的屋子? “熊小姐,我说过价钱不是问题。” “这不是钱的问题,我不接受不靠谱的陌生人随随便便地到我家来。” 那头突然没有了声音,熊橙静静地等了一会,很快听到贝思哲很夸张的哭喊声,他正嚷着“除了她做的番茄牛肉通心粉我什么都不要吃让我饿死好了!”…… 熊橙可耻地心软了,小屁孩竟然那么喜欢她做的美食…… 十几秒后,贝翊宁的声音再次出现在耳畔: “我可以亲自将食材送过来,外加二十倍的酬劳。” 熊橙犹豫了。 “你不想做也可以。”他的声音突然变低,比刚才更冷漠,丝毫寻踪不到半点属于父亲的爱意,让人感受到一点毛骨悚然,“就让这小子活活地饿死,也省了我一个大麻烦。” “啪嗒”一声,熊橙脸上的面膜滑脱了下去:“等……” 同一时间,贝翊宁利落地掐断电话。 熊橙愣怔了几秒,赶紧回拨过去,足足半分钟后贝翊宁才接起。 “我同意。” “你不需要勉强。”贝翊宁轻描淡写道,“熊小姐,别忘记一个事实,这个世界比你擅长做番茄牛肉通心粉的厨师数不胜数。” 熊橙听到电话那头贝思哲的哭声,咬牙忍了:“我说我同意,不过,价钱需要再提高一倍。” 片刻后,那头淡薄地回应:“钱从来就不是问题。” 第四章 二十分钟后,贝翊宁亲自送来了新鲜的食材。 开门的时候,熊橙谨慎地探出一颗脑袋,入眼的是穿着简单 ,高挑挺拔的贝翊宁,他二话不说,直接递给她一个透明的塑料袋,熊橙伸手拿过,说:“等着,二十分钟。” 言毕,她迅疾地关上了门。 贝翊宁静水深流的黑眸划过细微的变化。 从没有一个人敢用这样的语气和他说话,更没有人有胆让他等一秒钟,今天竟然对一个俗气的女人破例。 熊橙井井有条地忙碌起来,一边将面下大锅水煮,一边将橄榄油和盐渍猪肉倒入一只小锅翻炒,炒到肉的脂肪开始收缩,放入洋葱,芹菜和大蒜,将火开大继续翻炒,两分钟后倒入处理好的牛肉糜,撒盐,加红酒后再炒净酒精成分,加番茄酱,用勺子搅拌,中火熬到酱汁浓稠,熄火,盛放在碗里,再用筷子试试大锅里水管面的软硬,确定时机后,将通心粉沥干水分,盛放在盘子里,最后把浓稠的酱汁淋上去,完毕。 贝翊宁抬起手臂,看了看时间,正是十九分钟三十五秒。 下一秒,熊橙“哗”地打开门,右手提着打包好的意大利牛肉通心粉,左手伸直,掌心摊平:“钱。” 贝翊宁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取出皮夹,将准备好的现金给她。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贝翊宁接过粉蓝色小花图案的保温桶,居高临下之时,不经意地打量眼前这个俗气的女人。 她身上穿的是一套米黄色的居家衣,柔黑蓬松的头发扎了一个花苞,露出光滑的前额,皮肤很干净,眼睛比一般人要大且有神,鼻子有点小,趿了一双黑色小熊的毛绒鞋,身上有一股糅杂洋葱和大蒜的味道。 “你在看什么?”熊橙狐疑,眼神立刻警惕了一点,惯性地抬起手臂挡在自己胸前。 贝翊宁面如冰霜,闻言轻轻折了折眉,低声说了三个字:“就凭你?” 言毕,在熊橙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背过身,迈开长腿,径直下楼。 熊橙后知后觉明白他的意思,气得咬牙:懂不懂尊重女人?再说,我……哪里差了?! 又二十分钟后,地点医院。 贝思哲左手固定石膏,右手握着叉子,正狼吞虎咽,小额头上爬满了晶莹的汗珠子。 坐在病房沙发上看书的贝翊宁听到源源不断的“吸溜吸溜”,目光从书上挪开,看向贝思哲,漫不经心地说:“有这么好吃吗?” “超好吃的!”贝思哲一张圆脸充盈着满足,大方地邀请,“你要不要尝尝看?” “我没有胃口。” 贝思哲吃完最后一口,舔了舔叉子上的酱汁,打了个饱嗝:“好爽啊,要是每天都能吃到她做的东西就好了。” “她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小厨师。”贝翊宁瞟了他一眼,语气是不以为然的清冷。 “才不是,她很厉害的,做的意大利面,炖饭,奶酪饼干和布丁都超好吃的。”贝思哲吮了吮手指,眼睛一亮,“我们请她到家里来干活好不好?” “不行。” “为什么?”贝思哲瞪圆眼睛。 “首先,她太年轻,不符合我的要求,再者,她已经有了自己的工作。” “那有什么问题,你出多一点钱不就可以解决了?” 贝翊宁合上书本,拿过手边的水喝了口,黑眸深不可测,轻启薄唇:“她只是一个平凡,普通到没有任何特色的小厨师,我为什么要花大钱请她为我服务?” “可是我看她顺眼,她做的东西很好吃。”贝思哲情绪强烈,“你再考虑考虑嘛!” “她不值得多考虑。”贝翊宁后靠在沙发背上,缓缓阖上眼睛,闭目养神,“我现在要休息,你不许发出声音。记得十五分钟后把药水喝了,别被我发现你又倒在窗台的花盆里。” 贝思哲不敢再嚷嚷,闷闷不乐地撅起嘴巴。 相比贝翊宁长手长脚在沙发上将就了一夜,小厨师熊橙这晚在柔软的床上睡得十分香甜,直到隔天日上三竿,她才起床洗漱,打扮,因为今天值夜班,交班时间是下午三点,她难得拥有一个清闲的早晨。 充分的养精蓄锐后,洗手间明亮的镜子映照出她一张饱满莹润的脸,她突然有了一点兴致,找出棕黑色的眼线笔,从眼尾开始描画。 整个人的心情随着眼睛的神采奕奕而越发灿烂。 今天真是美好的一天,熊橙在心里淡淡地想。 而晚上重遇“旧人”的事实,充分证明,美好的一天神马的只是熊橙的错觉。 当时,餐厅领班曹丽芝亲自来到后厨房,详细地将今晚一位贵宾的特殊要求转述给熊橙。 “今天是他未婚妻的生日,他需要在她的甜点里制造一个小惊喜,把这个戒指放在香醋巧克力蛋奶冻里,记住别放得太深,在三分之一处。” “好,没问题。”戴着手套的熊橙接过了那个宝蓝色丝绒的钻戒盒,小心翼翼地放在自己看得见的一个位置,钻戒盒上那个知名的logo跃入她的眼眸,她承认自己心里深处有一点艳羡,当然不是羡慕奢华璀璨的钻戒,而是羡慕这份浪漫,体贴的心意。 有一句话怎么说的?哦,不要鄙视男人华而不实的示爱举动,他愿意做那些表面功夫至少证明一点,他在意你的感受,要知道这个世界,还有不少更糟的男人,是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的。 把松子倒进奶冻里,和香醋融合在一起,搅拌均匀后,熊橙把那枚戒指固定在两颗松子间,盖上薄膜纸后放于冰箱冷藏,等凝固后,浇上热腾腾的巧克力酱。 这样一份酸酸甜甜,带着惊喜的点心,满足了所有女孩的幻想。 服务生将甜点端出去,过了十分钟,曹丽芝又过来后厨房,声音有些喜悦:“熊橙,那位小公主感动得当场落泪,夸奖你做的甜点好吃,坚持当面和你说一声谢谢。” “好啊。”熊橙很乐意。 跟着曹丽芝走出去,一路弯弯绕绕,到了专供情侣进餐的包间,推开原木玻璃门,一股清新淡雅的白葡萄酒味萦绕在鼻尖,头顶的水晶灯撒下柔和的暗光,餐桌上的烛台插^入笔直的白色蜡烛,蜡烛边围绕一圈娇美的粉玫瑰,角落的壁炉正在燃烧。 “这就是今晚为你们提供餐点的厨师。”曹丽芝面带微笑,声音不轻不重。 皮椅上的男人正握着未婚妻的手,深情款款地说着情话,闻言缓缓抬头。 四目相对,熊橙认出这张英俊迷人的脸,正是三年不见的叶闻隽。 叶闻隽看到熊橙的刹那,深邃的眼眸波澜不惊,整体神色没有表现出一点异样,甚至没有松开未婚妻的手,反而更温柔地低语:“你不是说要亲自谢谢今晚的厨师吗?现在人已经到了。” 阮羽萱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轻轻抽出自己的手,站起身来,很诚恳地向熊橙表达谢意:“谢谢你做的美食,真的非常好吃。” “不用谢,这是我应该做的。”熊橙不动声色地回以一个微笑,又加了一句,“你能喜欢是我的荣幸。” 阮羽萱转头看叶闻隽,轻轻喊他的名字,提醒他给她小费。 叶闻隽点头,下一秒站起身,仪态完美地拉开椅子,走到熊橙面前,取出皮夹里的三张纸币,递给她,温和地说:“这是你应该得的。” 近在咫尺的距离,嗅到他身上淡淡的古龙水味,熊橙轻轻皱了皱眉,他向她投来的目光有点意味深长,好似对此刻两人的境况感到满意以及有趣,背对未婚妻,他黑眸肆意地流泻出一点真实的情绪——戏谑。 熊橙顿时想到他曾经说的那句话“呵,我还不至于找个厨子做老婆吧?”,心底熟悉的厌恶感迅速蔓延开来,但她不至于在这个关键时刻失控,她不卑不亢地说了句谢谢,伸手接过他的小费。 他温热的指端似不经意地滑过她的掌心,唇角微微漾开涟漪,轻轻做了个口型,准确地说出她的名字。 熊橙笑得很自然,装作没看见:“如果没有其他的吩咐,我先退下了。” 叶闻隽轻轻挑了挑眉。 熊橙和曹丽芝退出包间,叶闻隽回到座位,拿起玻璃杯轻晃,然后优雅地抿了一口酒。 阮羽萱突然笑着提议:“改天我在家给你煮意大利面吃,怎么样?” 叶闻隽放下酒杯,伸手握住她柔软的手,打趣地说:“我记得上一次你做菜给我吃,整个厨房都要起火了,你确定还要尝试一次?” 阮羽萱有些不好意思:“一次失败不代表次次失败,我可以从简单做起。” 叶闻隽抬起她的手,放在唇边贴了贴,认真地说:“不必,我的女人不需要为我洗手作羹汤,她的手是用来握玫瑰花的。” 阮羽萱低下了头,烛光下她的容颜娇美不可方物,声音也尽显小女人的细腻柔意:“我只是看到刚才那个厨师突然觉得很汗颜,没想到她和我年纪差不多,就可以动手做一桌子的大餐,而我连番茄炒蛋都不会。” “傻瓜,人家本来就是学这行的,你和她比这个做什么?相反,你会的那些,她一定不会。”叶闻隽脑海掠过熊橙那张完全没有变化的脸,口吻很自然,“说到底,她只是一个厨师而已。” 第五章 巧遇叶闻隽让熊橙的心情宕到了谷底,夜班结束,乘坐地铁回去的路上,竟然还接到这厮的电话。 “橙橙,我们有三年没见面了,真没想到你在艾朵当厨师了,挺不错的。对了,刚才在包厢里不太方便和你多聊,其实很想问你,现在生活的还好吗?”叶闻隽在电话里的声音和春日的夜色一样温柔。 “我很好。”熊橙斩钉截铁。 “那我就放心了。” 叶闻隽一字字地说,“分手的时候我就说过,我们不是仇人,可以继续做朋友,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我不会推却,现在也是一样。” “叶闻隽,收回你那套假模假样,我没有任何需要你帮忙的,也不想再和你有联系。” “橙橙,你是不是对我有所误会?当年你提出分手也让我莫名其妙,现在的话更搞得我一头雾水。”叶闻隽轻笑。 熊橙这头微微一顿,接着模仿他当年用轻蔑的口吻说出的那句真心话:“呵,我还不至于找个厨子做老婆吧。” 叶闻隽的声音瞬间沉默。 “祝你前途似锦,鹏程万里。”熊橙冷冷地嘲讽他,然后掐断电话。 一分钟后,手机音乐响起,又是叶闻隽?熊橙忽略之。 音乐循环了两遍,熊橙按下接听键,正准备骂他,却听到一个耳熟的清脆童声: “你为什么这么久才接我的电话?!” 竟然是贝思哲那个小屁孩。 “这都几点了,你还没睡觉?” “我睡不着,手上的石膏好重,又热又闷,难受死了!” 想起小屁孩手臂骨折住院的凄惨事实,熊橙的语气不由地放柔了一点:“你爸爸呢?” “他刚才接了个电话就抛下我走了,我问他要了你的电话号码哦。”贝思哲有些得意。 “你手上的伤还好吗?有没有乖乖地打针吃药?” “有啦。”贝思哲拖长尾音,口吻颇为无奈,“爸爸威胁我再不听护士的话,以后就不给我零花钱了。” “你这个小鬼头,都生病了还惦记着钱。” “对了,你明明知道我生病了,为什么不来我看?”贝思哲的声音漫不经心中夹杂着一点小委屈。 熊橙一愣,她还真没想过这点,手指擦了擦鼻尖,轻轻道:“我最近很忙,没时间啊。” “没事,医生说我还要住好多天呢,我可以等你。” “……”我有义务来看你吗?没熟到那个程度吧? “医院真的是太黑暗了。”贝思哲开始嘟囔,“马桶好臭,床硬邦邦的,根本睡不着,重要的是饭菜难吃死了,护士不漂亮也不温柔,我一天都不想再呆了……” “又不是住五星级酒店,要求那么多?”熊橙安抚道,“你乖一点,听医生和护士的话,好好吃药打针,这样病好得快,就能出院了。” “那你真的不来看我吗?” 似乎有什么尖尖的东西戳中了熊橙心头的柔软处,她随便地蹦出一句和自己意愿完全相反的话:“好啦,你乖乖的,这个周末如果没事的话我就过来看你。” “一言为定!”贝思哲的声音几乎要飞起来。 “……那个,我的提前是如果没事,但这个概率很小……” “不管,你刚才说了要来看我的,说到就要做到!一言为定!” “……好吧。” 挂下电话,熊橙叹了口气,自己怎么就一个心软答应了那个小屁孩呢?周末到底要不要去看他?如果对一个小学生爽约,会不会加深他“大人都是爱撒谎的骗子,成人的世界很肮脏”这一观念……甚至对他幼小的心灵造成阴影? 熊橙皱起眉毛,一脸纠结。 这一纠结持续到了周末,最终,她抵不过内心深处某个微弱却正义凛然的声音,前往医院。 贝思哲正躺在床上,右手玩着手掌游戏机,熊橙连扣了几次门,他才抬起头,一双黑葡萄般亮晶晶的眼睛盯着她看了好一会,才咧嘴笑:“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熊橙拎着东西,表情坦然自若:“既然答应了你,我就会做到,大人都是说话算话的。” 贝思哲丢开游戏机,赶紧爬起来坐好,开门见山地问:“你手里拿着的是吃的吗?” “嗯,给你炖了汤品,还做了几个点心。” 贝思哲欢呼起来。 熊橙打开袋子,取出炖好的排骨汤,盛了一碗后递给贝思哲,贝思哲的表情失望:“我不喜欢喝汤。” “这个汤和你平常喝的不一样,不信你尝尝看,保证好喝。” 贝思哲似信非信地尝了一小口,客观地评价:“嗯,是不难喝。” “多喝一点,对你伤口的复原有好处。” 出乎意料的是贝思哲很听她的话,一口一口慢慢地全部喝完了。 “对了,你爸爸呢?”熊橙环顾了一圈这个宽敞,清冷的专属病房。 “他去工作了。” 熊橙若有所思,孩子都生病住院了,做爸爸的竟然忍心丢下他一个人。 贝思哲似乎没有因为爸爸不在身边而表现出半点伤心,相反,他很开心地吃着熊橙做的蜜糖香蕉吐司和什锦鸡蛋卷,时不时地吮吮手指头,似乎能吃到好吃的东西才是大事情,其他都可以忽略不计。 护士端着托盘进来的时候,贝思哲立刻摆起了小脸孔。 “贝思哲小朋友,我们昨天说好了,今天要抽血,你也答应爸爸要好好配合我的,现在把你的右手伸出来。” 贝思哲不情不愿地伸出右手,护士给他的小手臂绑好橡皮管,用酒精棉球擦了擦,快而准地将针刺进去。 熊橙分明看见他的脸皱成了苦瓜样,心想,原来他那么怕扎针。 结束后,护士想伸手摸摸他的小脑袋,被他敏捷地躲开,再狠狠地瞪了一眼,顿时很尴尬,干笑了两声,利落地收拾好东西,转身走出房间。 “你这个小朋友怎么这么没礼貌?” 坐在沙发上的熊橙悠哉地拿起随身杯子,喝了口水。 “我讨厌这里的护士。” “嗯?” “她们都想勾引我爸爸。” 熊橙一口水险些喷出来,勉强咽下去后,手指轻轻擦了擦嘴角,认真地问:“你从哪里学来‘勾引’这个词语?” 贝思哲耸了耸肩膀:“电视上教的啊,咦?你都不看电视剧的吗?” “……”熊橙再次疑惑现在的小孩子都吃了什么饲料,早熟成这个样子。 提到电视剧,贝思哲兴致十足地和她聊起来,当说到某个女主角从现代穿越到了古代,又穿了回去的时候,他忍不住瞌睡开始打哈欠,不由地揉了揉眼睛:“我好困,先睡一会,等睡醒再告诉你大结局,你等我哦,不能趁我睡觉的时候走开。” 熊橙走过去,帮他盖好被子,摸了摸他的脑袋。 贝思哲很快就睡着了,熊橙轻手轻脚地走进洗手间,方便了一下,等拧开水龙头洗手的时候,听到很轻的一声动静,她低头一看,一颗细小的珠子掉到地上,咕噜噜地滚了很远。 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耳垂,果然是耳朵上的那颗珍珠缀饰。 她蹲下去,一点点地找,终于在靠近门口的一块马赛克瓷砖的边线上找到了小珍珠,捡起来吹了吹,握在掌心,正准备起身的时候,眼前晃过一双长腿,她吓了一跳,猝不及防地抬起脸,却撞到了一个硬邦邦,颇具力量的沉物,鼻尖一阵酸楚。 等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撞到的是何物,血液急速上冲到耳膜,脑子和宕机一样,出现丝丝缕缕的白线。 瞬间,全部的声音静止,气氛僵冷到了极致。 面前的男人,俊然如神祇,微微蜷缩手指,清锐的黑眸绽现一道想灭口的暗光。 她不想承认自己的鼻子撞到的是属于一个男人最要命的部位。 她赶紧站起身,掩着鼻子,瞪了一眼贝翊宁:“这不管我的事情,是你自己不打一声招呼,贸然走进来的。” 贝翊宁冷厉地看着她:“你怎么会在这里?” “探病。”言简意赅。 贝翊宁抬起手臂看了看时间,口吻略有不善:“时间不早了,他已经睡下了,你可以走了。” 熊橙皮笑肉不笑:“我正打算走呢。”并且再也不会来了! 她说完,擦着他的肩膀走出狭小的洗手间,来到沙发前,拎起包,准备直接走人。 “等等。” 她的动作一滞,立刻转过身,语气不自觉地带上警觉:“还有什么事?” “这是你的酬劳。”贝翊宁递过来一叠薄薄的纸币,语气凉薄。 “酬劳?” “作为你陪聊的酬劳。” “……” “不要吗?”潜台词似乎是,你需要的不就是这个。 “不需要!”熊橙澄清,“我来看他只是觉得他太可怜,生了病连爸爸都不陪在他身边,一个人孤零零的,饿了都没有人给他吃的。” 贝翊宁收回手,微微点头:“原来熊小姐是来做慈善的,那的确没有这个必要。” 言毕,他走到沙发前,坐下后安静地拿出手机查看未读短信,无声地提醒熊橙:现在你真的可以走了。 熊橙从没有见过这样不知人情世故,不懂得尊重女人的男人,一时间连自己都愣怔了一下,没有时间考虑“这个星球怎么会有这种生物存在?”这个难解的问题,她惯性地转身,迅疾走出病房,一路上,连连深呼吸,提醒自己克制情绪,不要为这样的人动怒。 路过护士台,听到两个护士在议论: “哦,vip房小孩的单亲爸爸来了。” “待会要不要将账单拿去给他看,顺便和他聊几句?” “你打什么主意啊,认真做事啊……嘻嘻。” 竟然还有人觊觎那个贝翊宁?熊橙无语了,使劲摇了摇头,将脑海里那张脸撇开。 * 贝思哲醒来后不见熊橙,又发了一顿脾气,到了晚上又拒绝进食,贝翊宁不再哄他,一个人在沙发上处理公事,罔顾他的死活,直到后来,贝思哲饿得不行,开口求饶:“我好饿,刚才那个炒饭……” “炒饭我扔了。”贝翊宁眼皮也不抬,冷冷地说,“是谁说的,这样的东西扔给狗它都不要吃?” “那还有别的吗?”小心翼翼地试探。 “只有饼干和牛奶,你可以选择吃或不吃。” 贝思哲沉默了。 过了一会,贝翊宁似乎听到很轻的吸鼻子声,抬眸望过去一看,贝思哲正用手背偷偷擦眼睛。 毕竟不过是个九岁的孩子,嘴巴再硬,脾气再倔,生病了没得到悉心照顾总是一件让人难受的事情,加上饿肚子,爸爸的冷讽热嘲……他的头顶顿时积攒了厚厚的乌云,终于忍不住掉了眼泪。 贝翊宁放下手中的笔,推开干净整洁的图纸,起身走到微波炉边,取出藏在后头的一盘炒饭,开始加热。 加热完毕,贝翊宁亲手把盘子放在贝思哲的餐板上:“你要的炒饭在这里,现在可以吃了。” 贝思哲扭过脸:“我才不要吃这个。” 贝翊宁用沉默严肃的眼神看着他。 “我要吃小熊做的东西,她做的肉酱面,千层酥,奶油汤,薄荷烤鱼……”贝思哲喃喃的同时,眼睛又红了,索性又开始无理取闹,“除了她亲手做的东西,我什么都不要吃。” “你要任性到底?” 贝思哲大胆地转过头,对上贝翊宁那双黑眸。 “反正我是没有妈妈的孩子,本来就没有人会真正爱我。” “……” “没有人给我做吃的,没有人给我洗澡,没有人陪我睡觉。” “……” “就让我自生自灭好了。” “够了。”贝翊宁打断了他的自怨自艾,停顿了一瞬,反问,“你真的很想吃那个小厨师做的东西?” 贝思哲泪汪汪地点头。 “好,我答应你。”贝翊宁松口,冷漠道,“不过有个前提,在医院的这段时间不许再胡闹,尤其是别捉弄护士。” 第六章 接到贝翊宁的电话,熊橙很意外,更意外的是贝翊宁电话的来意,他直接提出自己的想法,聘请她为贝思哲的私人厨师,在贝思哲住院的这段时间,提供三餐,汤品和甜点。 熊橙毅然拒绝:“我有本职工作,没时间伺来候你家小公子。” “酬薪方面不是问题。”贝翊宁淡淡的声音透着一点倨傲。 “和酬薪无关,是我愿不愿意的问题。” “你不愿意?”凉凉的声音夹着一点犀利的质疑。 熊橙暗吸气,是谁给这个男人如此庞大的自信? “当然,我是一名有职业资格证的西厨,对现下的工作很满意,没有想过跳槽,更不会选择当有钱人的私厨。” “即使我出的钱是你现有薪水的十倍,你也不愿意?” 十倍?熊橙克制住微微动摇的心念,义正言辞地拒绝:“对,我不愿意。” 贝翊宁那头没有了声音,电波只剩下属于男人特有的,微沉的气流,贴在熊橙的耳朵上,存在感格外明显,给她一种错觉,这一刻会永无止境地蔓延下去。片刻后,那头清冽的声音再次响起:“那到此为止,我从不强人所难。” 熊橙刚张了张唇,通话已经被对方结束。 什么人?! 脑海不禁浮现那天在病房的洗手间,她和他“碰触”的那一下,回家后她狠狠地洗了三遍脸,尤其是反复清洗鼻子,洗得鼻头都发红了。只不过,越抗拒越适得其反,这两天,她做事的时候,那个碰触的画面总是飘过她的脑海,简直和中邪没有两样。 晚上,熊橙又接到贝思哲的电话,小鬼头又不幸地感冒了,声音哑哑的。 “小熊,你说话不算数,明明说好等我醒来讲大结局的,我才多睡了一下,你就走了,哼。” “那个,因为我突然有急事,所以先走了,没等你醒来是我的不对,我向你道歉。” 贝思哲又“哼哼哼”了几下,转了话题:“对了,我想吃芝士海鲜炖饭和提拉米苏!” 熊橙敷衍道:“你爸爸呢?让他给你去买。” “他才不会搭理我呢,他只会给我钱,我想吃什么要自己去买,但是我现在溜不出去,他派了两个护士盯着我,我怎么骂她们都不肯走,脸皮真厚,好讨厌。” 熊橙好气又好笑:“你又要我给你做?” “不行吗?”贝思哲立刻换了一副可怜巴巴的腔调,“我果然是没有人要的孩子,妈妈去了火星,爸爸不疼我,老师讨厌我,同学都不和我玩……” 小屁孩一字一句像电钻一样搅着熊橙的心,当他期期艾艾地说到“以后我只有自己照顾自己了”的时候,熊橙忍不住喊停:“行了,你刚才说想吃什么来着?” “芝士海鲜炖饭和提拉米苏!” “明天下班后我给你带来,你乖一点,别再给医生和护士添麻烦了,知道吗?” “好,那一言为定,你明天要来!” “……一言为定。” 就这样,隔天下班前的三十分钟,熊橙在艾朵的厨房假公济私,给贝思哲做了海鲜炖饭和提拉米苏,偷偷打包好,等下班了,带着出门,坐地铁去第一人民医院。 挤在被压得和沙丁鱼罐头无异的车厢里,熊橙垂眸,面无表情,心想:自己上一辈子一定是欠了那个小鬼头,否则怎么会被他几句话就耍得团团转? 不过,话说回来,她很能理解小鬼头的心情,父母意外过世的时候她十四岁,当时觉得天都塌下来了,纵使还有弟弟熊晖在身边,也掩不住那绝望的孤独,更何况小鬼头只有九岁,虽然还有爸爸,但那么冷酷薄情,有也等于没有。 “叮”一声,车厢门一开,熊橙抱着同情心快步走出去。 贝思哲的病房依旧只有他一个人,不过每隔二十分钟,就会有一个护士走进来看看他的情况。 此刻,贝思哲大口大口地吃着芝士海鲜炖饭,熊橙就坐在他床前的椅子上,一手撑额,眯着眼睛昏昏欲睡。 贝思哲用手背抹了抹嘴角,又吮了吮圆圆的指头,突然起了恶趣味,右手飞快地抓住枕头下的一支黑色水彩笔,在熊橙的脸颊上画了一个猪鼻子,画好后忍不住掩嘴无声地笑。 “嗯……嗯?”熊橙突然抬头,朦朦胧胧地看着贝思哲,脱口而出,“你在干嘛?” 贝思哲已经将手藏在背后,悄悄丢下水彩笔,平静地摇头:“没干嘛,你睡着了,我叫醒你啊。” 熊橙伸了个懒腰,摇了摇昏沉的脑袋:“欸,我真是命苦,白天工作,晚上还要过来伺候你。” “那你就不要工作了嘛,专门伺候我不就行了?我爸爸一定会给你很多钱的。” 提到贝翊宁,熊橙的脑海又浮现那日在这里的洗手间的“碰触”,顿感不自在,再看看贝思哲白白圆圆的一张脸,不免有些疑惑,这父子俩怎么长得不太像?难道贝思哲随妈妈比较多? 贝思哲打了个饱嗝,亮晶晶的眼睛盯着熊橙脸颊上的猪鼻子,一眨又一眨:“小熊,你考虑考虑嘛。” 熊橙摆正脸孔,严肃道:“想都不要想,就算给人打工,我也是要挑老板的,你爸爸那样难搞的人,肯定避而远之。” 贝思哲一听来了精神:“好多人都说他难搞,你也这么觉得啊?” “当然,明眼人一看就能看出。” “可是也有好多女人喜欢他,她们都想当我的后妈,这又是为什么?” 熊橙自言自语:“那些都是肤浅的女人,只看重男人的皮囊和口袋,不看内在。你信不信,如果你爸没有外表又没有钱,就凭他这样的性格……呵,可真难办了,母青蛙都不会看上他。” 言毕,感觉周围有一股寒气逼近。 贝思哲举起手,对着门口的贝翊宁,十分天真烂漫地说:“爸爸,小熊说连母青蛙都不会看上你。” 熊橙“呃”了一声,本能地转头,玉树临风的贝翊宁提着一个袋子站在门口,冷峻的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当看见熊橙的脸,贝翊宁轻轻折了折眉,投以贝思哲一个警告的眼神,转而看熊橙,口吻非常淡薄:“熊小姐,你来这里做什么?” 言下之意,你不是已经拒绝了我的邀请,还来干吗。 “我下班路过,顺便看看贝思哲。”熊橙赶紧起身,找了个借口,“突然想起还有个急事,我先走了。” 不知为何,看见他那张英俊优雅的上等皮相,就想起那天在洗手间的意外,实在太别扭。 贝翊宁不动声色地看着她脸上的猪鼻子,片刻后,口吻越发敷衍:“不送。” 熊橙逃似的离开了病房,一路上屡屡遭受侧目,但没多想。 等回到家,在卫浴间洗漱的时候才瞪大了眼睛,自己的脸上什么时候多了一只硕大的猪鼻子?重点是怎么没有人提醒她? 她赶紧打了洁面皂的泡沫,狠狠地擦洗掉。 人善被人欺,一时心软上了那个小鬼头的套,忘记了他恶劣的本质,还有他的爸爸,竟然选择眼睁睁看她出丑,简直是极品父子。 她暗暗发誓,以后再不会和他们有联系了。 不过,誓言通常是被打破的,没几天,贝思哲一通期期艾艾的电话再次让熊橙心软,她又一次做了红酒牛肉烩饭和芝士煎饼给他送去,幸好这一次没有遇到贝翊宁。 一次,两次,三次……贝思哲住院的期间,熊橙隔三差五地送饭菜过去,菜色丰富,中西贯通,煎炒烹炸煮炖焖,腌卤酱拌生烤蒸,无一不缺,就连贝思哲讨厌喝的汤,她都有法子做得好喝,让他一滴不剩地喝完,更别说他爱吃的甜食,多芒小丸子,薯泥鲜虾蛋挞,南瓜蛋奶布丁,蜜汁核桃酥,焦糖苹果乳酪派等等,他每次都是一边欢呼一边吃得满脸都是。 来的次数多了,连贝思哲的两个责任护士都认识她了,看她的目光带着深深的探究,趁熊橙走了,她们也陆续问过贝思哲:“贝思哲小朋友,方便告诉姐姐刚才那个阿姨是你的谁吗?” “她是谁和你有什么关系?”贝思哲睥睨了护士一眼,“警告你,少来打我爸爸的主意,他才不会看上你。” …… 阴差阳错,熊橙来医院的数次都没碰上贝翊宁,贝思哲对此解释:“我爸爸他最近可忙了,接了一个大项目,设计一个超级豪华的博物馆,是只有富豪才能进去看一眼的博物馆,里面连地板都铺着金子。” 熊橙不解,地板上铺着金子?那也太俗气了吧。 “不过看在你是我朋友的份上,以后我带你进去玩,不用门票。” 熊橙笑了,算了,孩子说的话,随便听听就得了,别当真。 说曹操曹操到,贝翊宁进来的时候,完全没有发出声音,若不是贝思哲甜甜的喊了一声“爸爸”,熊橙根本没意识到贝翊宁已经站在她背后了,她转过头,又一次迎上他那双冷得和雪湖地寒石一般的黑眸。 出了社会的熊橙也见过形形□□的男人,但从没碰到过贝翊宁这样的,即使不开口说半个字,只用这样冷冷的眼神看着你,就好像要把你看到尘埃里去。 “熊小姐,你又是路过?” “……” 熊橙坦然自若地起身,抓起自己的包,和贝思哲说了声再见,径直走出病房,沿着走廊到电梯口,她突然想起自己的门钥匙忘在病房里了,刚才贝思哲看上了她钥匙上挂的小熊猫,拿过去玩了很久,最后也没要回来。 她只能折身,快步走回去,接近贝思哲的病房,正好撞见贝翊宁走出来,反手关上病房的门,站在原地,白衣黑裤,身姿清隽逼人,立刻给人强烈的距离感。 熊橙头发麻,勉强来到他面前,还未开口,他抬了抬手臂,手里拿着的正是她的门钥匙。 “这是我的钥匙,忘拿了。”熊橙说。 贝翊宁冷不丁地松开手,熊橙短促的一声“啊”,迅疾地伸手接住,然后皱眉看了他一眼,这个男人什么态度? “熊小姐,你好像我开出的薪酬不满意?”他突然开口问,声音颇为风轻云淡。 “什么意思?”熊橙狐疑的同时已经存了几分戒备。 “你想要多少钱可以直说,如果在合理的范围内,我都可以满足你。” 贝翊宁语速减缓,强调了一个事实,“你不需要欲擒故纵。” “欲擒故纵?你说我?” “这段时间下来,贝思哲的口味越来越挑剔,连五星级酒店行政主厨的煲汤都嫌难喝,心心念念都是你亲手做的东西,吃不到就发脾气,甚至学会了摔东西。换言之,他对你做的东西上瘾了,连换别家的可能都没有。”贝翊宁神色冷然,语气却越来越平静,“我承认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目的?”熊橙心惊,她的目的是什么? “你的目的就是哄得贝思哲非你不可,越来越会折腾,让我不得不意识到事情的急迫性,不是吗?你所做的这一切只为了——” 贝翊宁的眼眸轻轻掠过她的脸,直接点破她的心机,不留半点情面,“自抬身价。” “……” 贝翊宁又看了她一眼,淡淡地接了一句:“如果没猜错,这应该是你惯用的伎俩。” “你……” “直接开个价吧。”他硬声截断她的解释,再无耐心看这个俗气的女人频频演戏。 第七章 熊橙回去的路上都在思考一个问题:这个世界怎么会允许让贝翊宁这样自我感觉爆棚的男人存在? 当他提出“你直接开个价吧”,她故意报出了一个天价,得到一个冷意逼人,又带着轻蔑的眼神,与此同时,还有一句很浅淡的回复:“你觉得你值这个价?” 结果自然是,熊橙一副“高贵冷艳”貌地甩脸走人,贝翊宁毫无挽留。 不过,此时此刻,熊橙没出息地后悔了。说到底,她一直都缺钱,生活费,日常开销,水费,电费,煤气费,电话费,还有弟弟熊晖的学费,这每一项算计起来能让她瞬间死一堆脑细胞。 如果能有更好的出路,或者是赚点外快也挺好的。 不,熊橙一阵摇头,使劲打消突如其来的可怕想法,她再穷也不屑给狂妄自大的有钱人打工。 熊橙回到家,正好熊晖洗完澡,换好衣服从自己房间出来,一脸神清气爽。 “姐,这大周末的,一大早就不见你人影,打你电话你也不接,要是没看见冰箱上的纸条留言,我就要报警了,你到底去哪儿了?” “哦,我去探望一个病人。”熊橙一边回答,一边翻出包里的手机,果然有两通未接来电,估计是昨晚睡觉前将铃声调成震动后忘调回来了。 “谁啊?” “一个认识不久的朋友,说了你也不知道。” 熊晖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转而提起一件事:“姐,你能给我一些钱吗?晓笙的生日快到了,我想送她一份礼物。” “你要多少?” 熊晖挠了挠头:“我也不知道。” 熊橙犹豫了一下,取出随身的皮夹,抽出一张红色纸钞递给他:“你们还是高中生,用不着送很好的,一百块钱足够了。” 熊晖没有讨价还价,收下了一百块钱,憨笑地说,让她先记在账上,等以后他赚钱了,再还给她,利息按银行标准利率5.6计算。 合上皮夹,熊橙随意地问:“你真的很喜欢这个晓笙?” “当然了,不喜欢她的话我就不答应做她男朋友了。” “不会吧,还是她追你的?” 熊晖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也不是,其实我们挺水到渠成的,只是她先开的口,我没有考虑就答应了。” 熊橙狐疑地看着自家弟弟,突然发现他的确有这个被追的资本,身高一米七八,身材健硕,浓眉大眼,皮肤很白,笑起来腼腆得让人觉得可爱,说话声音低低慢慢的,是可以打动女生的那种男音。 “姐,那个,晓笙的家境比我想象的要好非常多。”熊晖突然想起一事,慢悠悠地说出来,“就是这周二,他爸爸开轿车来学校,还是我们校长亲自出来接待的,我一问她才知道原来他爸爸是我们学校的投资方之一。” “哦,是这样。”熊橙若有所悟,她心知肚明早熟的熊晖在考虑什么问题,不过没去点破,原因很简单:她从不认为高中生的恋情可以开花结果,有很大概率是两人上了大学就顺理成章地分了,所以很多问题真没必要提前操心。 “如果我要和晓笙在一起,我必须很努力才行,至少在将来,我要给她不亚于现在的生活。” 熊橙微微一怔,然后笑了:“没想到我弟弟还挺男人的。” “你会不会觉得我的想法有点天真?” 熊橙轻轻摇了摇,认真地说:“不会啊,未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好,但你现在有这个动力和目标是值得肯定的。再说了,你一直很优秀,在任何方面都不输给别人,成功的几率很大。” 熊晖的眉眼顷刻覆盖一层耀眼的光辉,他又腼腆地一笑,露出两侧的小酒窝,一切看上去青春极了。 熊橙在这一瞬间,感受到他对爱情的真心。 她又犹豫了一下,再次从皮夹里抽出一张红色递给他:“这样吧,我多赞助你一点,你给她买一份好一点的礼物。” * 晚上,贝思哲来电话的时候,熊橙正躺在床上,脸上贴着小黄瓜,双臂举着一本家庭相册,一页页地翻看。 当慢吞吞地接起贝思哲的电话,立刻听到他可怜巴巴的声音: “小熊,爸爸虐待我,他一定要我吃讨厌的青菜和蘑菇,我趁他没看见,都倒在床下面了,什么都没吃,现在肚子好饿啊……” 熊橙叹气:“你怎么那么不听话呢?我在你这个年纪,大人给我什么我就吃什么,根本没权利挑食。” “可是我真的不喜欢吃青菜和蘑菇,不喜欢吃医院的饭菜,爸爸买来的东西我也没兴趣,我就想吃你做的嘛。” “我又不是你们家的厨子,不可能每天都伺候你,你别不乖了……” 话还没说完,熊橙听到电话那头传来贝翊宁的声音,他似乎刚走进来,冷声问贝思哲在和谁打电话。 贝思哲迅速地回答了一声“是小熊”,又转回来和熊橙说话。 “你爸爸来了?”熊橙问。 “对啊,自从我发现医院晚上有鬼来敲门后就不敢一个人睡,他再忙都会在晚上赶过来。” 哦?听起来贝翊宁也不是那么不负责任的父亲。 “小熊,明天你再做那个包着大虾的蛋卷吃好不好?” 熊橙安静地垂下眼睛,思虑了两秒,温和地说:“你现在把手机交给你爸爸,我有事和他说。” 贝思哲说没问题,然后叫贝翊宁过来接电话。 当贝翊宁冷静沉着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熊橙又有点后悔了。 “熊小姐,有事直说。” “那个,我想了一个下午,我不可能辞掉工作专门伺候你家小公子的,不过在他住院的这段时间,我倒可以抽出时间帮他准备点他喜欢吃的,当然也不是全为了钱,我也同情他……” “你理想中的时薪是多少?”贝翊宁看破她的伎俩,没耐心听她絮絮叨叨,直达主题。 熊橙报了一个数目,当然不是之前一气之下报出的天价。 那头声音沉默了好一会,熊橙纳闷他是不是没听见,正准备再说一次,贝翊宁的声音传来,带着公式化的警示口吻:“可以,我给你这个价格,不过前提是你必须做得完美,没有一点差池,否则,我随时有权利立刻辞退你,并且你要不到一分钱。” “……” “明天你过来,和我签一份合同。”贝翊宁说完挂下了电话。 熊橙深呼吸,下巴上的两片黄瓜啪啪掉下来,她告诉自己这回就忍了,别顾及自尊心那种不值钱的东西,既然他愿意开高价,她没有拒绝的理由。 她必须面对现实,生活拮据,肩膀上的胆子很沉重,有好的机会她必须抓住。 * 就这样,熊橙开始了这份兼职工作,她每天提前准备好食材,在艾朵的后厨假公济私,帮贝小公子烹饪美食,踩点下班后亲自送去第一人民医院,如果时间来不及,她就叫快递来取。 短短一周,贝小公子的脸圆了一圈,站在体重秤上一测,重了三斤。 对此,贝翊宁向熊橙提出了严苛的要求:“从明天起,你必须将青菜,蘑菇,胡萝卜,菠菜,苦瓜,莴苣和土豆一起添加入饭菜中,保证他吃了不吐出来。” “这些都是他最讨厌的东西,你让我一起加进去?他怎么可能吃下去?” “这是你应该考虑的问题,不是吗?”贝资本家的声音如冬日结冰的冷湖水,“如果你连这个简单的要求都做不到,就没有资格来拿我的钱。” 言毕,挂下了电话。 整晚,熊橙投身在厨房,熬夜钻研菜谱。 怎么将青菜,蘑菇,胡萝卜,菠菜,苦瓜,莴苣和土豆……做在一块,贝思哲还爱吃呢? 她挠头,拔下了几根头发。 隔天傍晚,她提着准备好的食物到了第一人民医院,走近贝思哲的病房,正要叩门,眼睛瞟见虚掩的门缝里一道挺拔清颀的身影。 正是贝翊宁。 他好像在说电话,语气态度都不太友善。 “我从没有为任何客户妥协过,包括那些所谓的第一富豪,只要是我的方案,没有会说一个不字。”贝翊宁的声音很平淡,却在无形中透出压迫感,“最后,我从不为庸俗的客户做设计,你现在去告诉他,这个项目给我多少钱我都不做,包括他跪着来求我,都没有商量的余地。” 门口的熊橙心脏咯噔一下,感觉今天太倒霉,估计要撞到贝翊宁的枪口上。 正犹豫的时候,贝翊宁挂下电话,转过身来,透过狭窄的门缝,清黑无温度的眼眸看向熊橙。 熊橙硬着头皮,推开门,简单地打了一声招呼,走向对她挥舞手臂的贝思哲。 贝翊宁收了手机,直接问她:“你做好了?” “嗯。” “打开。”声音越发淡薄。 熊橙将袋子放在贝思哲的餐盘上,在贝思哲饱含希冀的目光下,有条不紊地打开。 “这是什么?”贝思哲嗅到了浓郁的香味,忍不住流口水。 “这是杂粮飞饼,你吃的时候要蘸这个调料。”熊橙指了指旁边一碗色泽浓郁的咖喱素菜酱,正是用贝翊宁交代的那些蔬菜材特制而成。 贝思哲捞起一块飞饼,蘸了蘸酱汁,咬了大口,一边咀嚼一边说超好吃。 熊橙偷偷转头看了看贝翊宁,没想到他也在看她,眼神格外冷肃,她有点意外,既然顺利完成他交代的任务,他怎么还一副凶巴巴的样子? “爸爸,你也尝一块嘛。” “我没有兴趣。” “小熊做得真的很好吃,你尝一口,就尝一口嘛。” 贝翊宁垂眸看着盘子里层层叠叠,外表金灿灿,柔亮光滑,香味浓郁的飞饼,随意地伸手拿起一块,捏了捏薄厚,顷刻又丢回盘子。 “我看不出有任何特别,不过是和早餐店卖的烧饼没有区别的东西。”他说着沉沉上前一步,站在熊橙背后,距离有些近,语声低得令人寒颤,“熊小姐,没想到你这么有能耐。” …… 当天,贝思哲吃得很满足,吃完后还拉着熊橙的手说了好久的话才肯放她回去。 熊橙离开之前,看了一眼稳坐沙发,正在处理工作的“大金主”贝翊宁,他微微低头,修长的手握着一支碳素笔,正在一张白纸上随性涂写,只是稍稍一会,就行云流水地勾勒出一个清晰,明确又庞大的构架。 熊橙简直看呆了,等回过神来,轻轻地拉开门,几乎没有声音地走出去,再带上门。 时针转到十点,贝翊宁放下手里的东西,抬眸看了看病床上的贝思哲,小家伙已经闭上眼睛,打起了呼噜,被子却被胡乱地踢到一边。贝翊宁站起身,走过去,拿下他右手握着的手掌游戏机,放在床头,再帮他盖好被子。 转过身的时候,余光看见微波炉上的袋子。 他走过去,取下袋子,打开一看,是贝思哲吃剩的两块杂粮飞饼。 照例说,这种饼冷了根本没法入口,应该直接丢进垃圾桶。 但,他拿起一片,贴近唇,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 饼的温度已经冷却,但酥度和韧劲还在,饼层有蛋片,洋葱和土豆,层次分明,口感竟然偏清爽。 和某个人曾经做的味道有点像,不过要好吃很多。 他又咬了一口。 脑海浮现那张俗气的小脸,以及那天在洗手间,她蹲在地上找东西,猛不丁地抬头,柔软的鼻头直接往自己的那个部位撞上来。 他眉心一折,垂在裤侧的手指轻轻蜷缩,眼眸深邃莫测,再没有半点胃口,将手里的半块饼丢进袋子,连同袋子一起扔到垃圾桶。 第八章 贝思哲住院的这段时间,熊橙为伺候这位小公子忙得精疲力竭,随着贝思哲体重噌噌上涨,熊橙干干脆脆地瘦了三点五斤。 此外,贝思哲越来越粘她了,有事没事打她电话,说自己想吃什么,催她快过来。 有一回,熊橙在后厨忙着烹饪香栗泡芙,耳朵和肩膀夹着手机,耐心地哄贝思哲:“我现在上班呢,等五点钟下班了再过来,你乖一点,要听话……” 挂下电话,站在背后偷听的小凯突然挪到她面前,笑得意味深长:“熊橙,你什么时候当妈了?” 熊橙无奈地澄清:“是贝思哲那个小鬼头。” “啊?”小凯很惊讶,“怎么回事?” 熊橙将事实大致和小凯说了,小凯听了后恍然大悟:“难怪小祖宗这么久没来了,原来是骨折住院了,还顺便挖走了我们的熊大厨。” 熊橙挑眉一笑:“只是在他住院这段时间给他准备好吃的啦,等他出院了就终止合同,时间不长。” “对了,那你最近常有机会看到他的爸爸,那个大设计师贝翊宁?” 脑海浮现贝翊宁那张得天独厚的皮相,熊橙不屑地“嗯”了一声。 “那,”小凯靠近了点,压低了声音,八卦地问,“他真的是单亲爸爸?是未婚有子还是离异后带着孩子?” “这个我真不知道,也没打听过。”熊橙也压低声音,跟着八卦,“但我觉得有点怪怪的,他们父子长得一点也不像,爸爸对儿子还挺苛刻的。” “也许是孩子长得像妈妈呢?” “这个,好像也很有可能。” “据说搞设计的男人都奉行自由主义,外表正经,骨子里很放荡不羁,我估计那个小祖宗是贝翊宁年轻时犯下的一个错误。” …… 晚上,熊橙陪贝思哲用餐,贝思哲闷了一整天,好不容易逮到一个可以说话的,立刻滔滔不绝,当然说得最多是这里的护士太讨厌,总想方设法地和他爸爸搭讪,企图当他后妈。 熊橙停下筷子,状似不经意地问:“你妈妈真的去了火星?” 贝思哲噗地将排骨的骨头吐出来,回答得很干脆:“是啊。” “你……从来就没有见过她?” 贝思哲转了转眼睛,语气有些迟疑:“嗯,我没有见过她。” “你也不想她吗?” “只有小孩子才会想妈妈吧,到我这个年纪就不会想妈妈了。” 熊橙无语,心想说得好像你多大了一样。 “反正我有爸爸,我和爸爸生活得自由自在,妈妈在不在我都无所谓。”贝思哲耸了耸肩膀,握着勺子又舀起一勺浓浓的咖喱酱。 熊橙一下子分辨不清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不过被他虚虚实实的模样勾起了好奇心,忍不住多嘴:“那如果有一天,你妈妈回来找你了,你一定会很开心吧?” 贝思哲正要说话,眼睛越过熊橙的肩膀,看到了门口的贝翊宁,朗声叫了一声爸爸。 熊橙的心咯噔一下,转头一看,身着暗色竖纹衬衣的贝翊宁站在门口,臂弯上搭着一件同色系的西服,略微不同于往常的态度,这回他的目光很平静地投过来,落在熊橙脸上,像是看一片落叶,一根枯枝,或者是一件再无所谓的微生物一般,连敷衍的礼节都没有,连轻蔑的情绪都不屑给她。 从没见过他这样的目光,真是可怕…… 熊橙心虚了,不免挪开目光低下头,她的确不该存有窥人*的恶趣,现在被他逮住,感觉像是读书时候,考试作弊的小抄被老师当场没收一般。 贝翊宁不再看她,径直走向贝思哲,熊橙及时起身,退后一步,堪堪避开他。 这一举动更彰显她的心虚。 “那个。”熊橙拨了拨头发,笑着看贝思哲,“我还有事情,先走了,你乖乖地吃完,里面的蔬菜别剩着。” “嗯!”贝思哲点头,挥了挥手,“小熊,再见!” “再见!”熊橙转身,落荒而逃。 这一回,贝翊宁连平常那冷冷的“不送”两字都没有了。 门被带上,贝翊宁取过一张纸巾,俯身擦了擦贝思哲的嘴角。 “就算妈妈回来了,我也不会很开心,因为我和她根本不熟。”贝思哲突然说了一句,然后摊了摊手,无所谓道,“当然我知道她永远不会从火星回地球了。” 贝翊宁收回手,将纸巾丢在一边,坐在床沿,看着他平静地问:“你听见我和你奶奶说的话了?” 贝思哲点头:“我是听见了,但不是偷听,是你们没关紧门,我就站在门口,光明正大地听。” 贝翊宁抬起手臂,按了按他的肩膀:“下个月的生日想要什么礼物?” “很多很多,那个,我可以列个清单吗?” 贝翊宁声音低缓,却很清晰,带着安抚的力量:“可以,你想要什么就写什么。” * 庆幸的是接下来的几天,熊橙来医院都没有碰上贝翊宁,贝思哲似乎也忘记那天说过什么,看到熊橙依旧没心没肺地喊她“小熊”。熊橙暗松一口气,她发誓从此刻起,彻底打消可耻的窥视欲。 只是,这天坐电梯到一楼,“叮”的一声,电梯门分开,熊橙提包,一脚跨出门,就撞上贝翊宁,他丝毫没有避让的趋势,她及时刹车,收回差点踩上他皮鞋上的鞋尖。 抬头就对上他那双如千年冰封雪山的眼眸,熊橙的心再一次发虚,她自问此时此刻做不到问心无愧地和他打招呼,于是移动身体,准备当没看见他一般绕开而前行。 贝翊宁轻轻挪了挪长腿,封住她的去路,垂眸观察她的脸色。 熊橙愣怔,他干嘛堵住她的路? “记住,做好你的本职工作,千万别多管闲事。”他淡声,字字却带着如千钧的警示。 言毕,他一侧身,绕开她,目光不屑在她身上多停留一眼,伸手一按上行键,依旧停在一楼的电梯门顷刻打开,他清冷颀长的身影消失在熊橙周围。 良久,熊橙轻轻摇了摇头,用手按了按太阳穴,只觉得头疼。 外面的夜色浓浓,近五月的天气已经比前段时间闷热很多,熊橙脱下上身的小外套,随意地挂在手臂上,她没有走向地铁站,而是沿着附近的商圈闲逛。反正不是周末,熊晖寄宿在学校,回到家只有一个人,也怪寂寞的,还不如置身在人潮人海中,沾点闹意。 她一边一边闲逛,思考一个问题,什么时候开始,她习惯了受委屈,习惯了这个划分等级的社会,习惯那些站在金字塔上的人物彰显自身的优越,俯瞰在底层营营役役的蚁群。 她以前并不是这样的,依稀记得,初中时候她是班上的文艺委员,在一次年级文艺汇演上因为质疑评委偏袒隔壁班的表演给出特别高的分数,她当众站出来表示不满,义正言辞地请评委老师指出两个班的表演差距具体在哪些地方。 看,她也做过那样的蠢事。 现在,她的棱角完全被现实磨得浑圆,即使心里有再多的不满和鄙薄,面上绝不会表现出来。 她变得和大多数生活不富裕的人一样,学会克制,压抑私人情绪,不会选择和钱过不去。 熊橙漫无目的地闲逛了很久,喝完了一大杯冰镇橘汁,将塑料空杯捏扁,投进不远处的垃圾箱。 再看一看周围的溶溶灯火,刚才的坏心情似乎褪去了不少。 月底,贝思哲出院,出院前一晚,熊橙发了一条短信给贝翊宁,提醒他记得给她结算这段时间的薪水。 贝翊宁的回复依旧言简意赅:“明天下午三点你来医院,我给你算钱。” 熊橙丢开手机,咬了一口自己做的苹果塔,扬了扬眉,她终于可以拿到钱,然后彻底摆脱这对极品父子,此生和他们再无纠葛。 当天,熊晖一早就出去找女朋友晓笙玩了,熊橙睡了一个懒觉,起来后做了一顿美美的滑子菇鸡肉炒饭,吃完后赖在沙发上看杂志,等差不多到了约定的时间,她换了衣服,拎上包出门。 下了地铁,步行前往医院的路上天色骤变,熊橙的眉心突然跳了跳,她放缓脚步,抬头看天,嘟囔:“别下雨啊。” 到了医院,贝思哲病房的门是敞开的,熊橙进去的时候正好看见一幕:贝翊宁正抱着贝思哲从洗手间出来。 “小熊!”贝思哲的脑袋趴在爸爸肩膀上,对熊橙眨了眨眼睛。 熊橙笑了笑,片刻后直接说明来意:“贝先生,我是来领钱的。” 贝翊宁把贝思哲放在床上,弯下腰,提起他的球鞋,亲自帮他穿上,闻言淡淡地说:“等我办好出院手续,再给你算钱。” 熊橙郁闷地“嗯”了一下,无奈地等在一边,看着贝翊宁有条不紊地忙碌,而坐在床上的贝思哲晃着腿,嘴里啃着一只苹果,时不时地和熊橙说话,熊橙今天没有闲聊的心思,只想拿了钱直接走人,因此情绪不高,大多时候,贝思哲说十句话,她才答一句。 贝思哲察觉熊橙对他的冷落,皱起了小眉头,扁了扁嘴巴。 贝翊宁去护士台结账的时候,熊橙坐在沙发上无聊地翻阅手机网页,贝思哲吃完了苹果,又剥开一根香蕉,闷闷不乐地咬一口。 突然间,熊橙听到高跟鞋的清脆声逼近,循声转头一看,一位穿着珍珠白西装,盘着高高发髻,手里拎着香奈儿包包,肤白莹润的大美女站在门口,有点疑惑地和她对望。 “你是?” 熊橙和大美女同时开口。 贝思哲秒速丢开手里的香蕉,规规矩矩地喊了一声:“奶奶。” 奶奶?熊橙惊讶,她是贝思哲的奶奶……?这保养得也太好了吧,乍眼看就四十来岁。 “思哲,怎么就你一个人?你爸爸呢?”大美女的声音也很温柔,看着贝思哲的眼神带着怜惜。 “爸爸去办出院了,要等一会才能回来。”贝思哲突然变得格外乖巧,声音甜甜的,“奶奶,今天外面很热吧,你先坐下,我给你倒一杯水。” 熊橙:“……” 大美女笑了笑,走过去优雅地往床沿一坐,伸手摸了摸贝思哲的脸蛋:“住院反倒胖了嘛。” “是小熊的功劳,她做的东西太好吃了,我每天都很有胃口。”贝思哲说着伸手点了点沙发上的熊橙,示意道,“奶奶,她就是小熊。” 大美女转过头,美眸正视熊橙,皮肤在日光灯的照射下,和剥了壳的鸡蛋一样光洁,嘴角的笑意不减:“哦,前几天听翊宁说过,他专门请了一个很会做菜的私厨给哲哲,原来就是你啊,真是幸会。” 熊橙微笑,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 大美女没有再和熊橙寒暄,转回头,好好打量自己的孙子,继续顺他乌黑油亮的头发,温柔地絮叨:“你呀,什么都好就是太调皮,总不听老师的话,竟然一个人偷偷跑去操场玩单杠,胆子这么大,不怕整个人都摔坏了?以后可不许这样了啊。” 贝思哲点头如捣蒜。 熊橙在心里暗笑一声,这小鬼头还挺会看人下菜碟的。 “这次住院吃的苦要记在心里,以后心痒痒的时候就好好想一想,如果再闯祸,伤及自身,又要再吃一次这样的苦了,那值不值,懂吗?” 贝思哲依旧点头如捣蒜。 说话间,贝翊宁拿着药回到病房,看见母亲素馨正坐在床上对贝思哲说教,而贝思哲耐着性子,装作很受教的模样。 “妈,不是让您别过来了吗?” 素馨闻言抬头,慈爱一笑:“前段时间太忙了,一直在陪你阮叔出国谈项目,知道哲哲住院了也没时间过来看看,挺失责的,正好今天有空就过来看看,顺便带他回家玩一玩。” 贝翊宁思虑了几秒,直接问贝思哲:“你等会想不想去奶奶家?” 贝思哲不得不点头,依旧乖巧万分:“嗯,我想去。” “那好,你在奶奶家乖一点,别调皮。”贝翊宁简单地叮嘱。 素馨包里的手机适时响起来,她拿出来接起一听,笑着说了几句后挂下,然后对贝思哲说:“哲哲,现在跟奶奶回家吧,车子就在楼下等着呢。” “好。” 于是,素馨拉着贝思哲的手,一同离开。 当病房里只剩下贝翊宁和熊橙,熊橙突然有些不自在,提声:“那个,你能不能快点给我算钱,我还有其他事情。” 贝翊宁正抓起床几上的一盒烟,修长的手取出一根放在唇间,垂眸找打火机,听到熊橙的催促,才转过身来,清冷的俊脸对着她,不咸不淡地说:“差点忘了,你还在这里。” “……”熊橙咬牙,心想我忍,反正这是最后一次。 贝翊宁放下手里的烟,看着熊橙的眼睛:“一共是多少钱?” 熊橙从包里取出一个本子,翻到三十二页,递给贝翊宁:“一共是二十五天,这是总数目,你核对一下有没有问题。” 贝翊宁扫了一眼那密密麻麻的数目明细,并没有伸手去接,直接说:“那你要现金,还是打款?” “我要现金。” “跟我去一趟对面的银行。”贝翊宁说完,快步走向门口。 熊橙立刻起身,跟在他后面。 他们一前一后,中间的距离大得可以塞下五六个人,就像是完全不认识的两个人。 一起进电梯后,熊橙主动站到角落,尽量做到能离他多远是多远,但显然,贝翊宁没在意她表现出来的排斥,他双手垂在身侧,微微低着头,安静地看着淡金色印花的地毯,全程没有多和熊橙说一句话。 轿厢突然“轰”一声,熊橙“啊?!”了一声,以为出事了,警惕地看着电梯门,幸好,只是短暂的怪声,电梯运行没有障碍。 贝翊宁在熊橙“啊”的时候,轻抬眼眸,正好看见她惊慌失措的模样,微微蹙了蹙眉峰。 第九章 熊橙跟着贝翊宁走出医院发现天色已经很暗,是下雨的预兆,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正好五点,等跟他到对面的银行取了钱立刻赶回家做饭刚好来得及,不过,她也不确定熊晖晚上回不回家吃饭。 正在思考这个重要问题,手机铃声欢快地响起,熊橙目光一扫,是一串陌生号码,接起一听,也是一个陌生的声音。 “是熊晖的姐姐吗?我是戴晓笙,熊晖他在溜冰场和几个人快打起来了!” 熊橙的太阳穴一阵跳动,赶紧反问:“你们在哪个溜冰场?” 对方立刻报出地址。 挂下电话,熊橙突地迈开大步,追上贝翊宁:“那个,我现在有急事要处理,打款的事情之后再说!” 贝翊宁停步,等转过身的时候,他看见熊橙急急地奔至路口,伸出手胡乱地招车,在他看来,她的肢体动作委实夸张了点。 不过一会,这个女人又掉了个方向,夸张的动作似乎暂停了一秒,而后飞速地跑回来……直到他面前。 “贝先生,我能不能搭一下你的车?”熊橙的语气有些紧张,带着一点恳求,“这个时间点出租车交班,根本打不到车,但我有急事,必须赶去观景大道,你能帮个忙吗?我先谢谢你了。” “我想我们并不顺路。”贝翊宁淡淡地说。 熊橙无语了。也是,他怎么可能会帮忙?她早该清楚他的为人,只不过一时心急忘了这点。 于是,她果断放弃请他帮忙的念头,正要和他擦肩而过,耳畔传来一道不真实的声音: “等一等。” 熊橙刹车,不可置信地抬眸看着面前这张冷血无情的脸。 “走吧。”他言简意赅。 直到熊橙跟着贝翊宁回到医院停车场取了车,她身坐在副驾驶座上,感觉依旧微妙,只不过当下她没时间细想他为什么突然愿意帮忙了,她担心的只有熊晖。 这里离观景大道不远,开车过去不到二十分钟的行程,半路上几个闷雷陆续响起,熊橙心里更忐忑,不免一再请求:“如果可以的话,请开得快一点,谢谢。” 晦暗,沉闷的天气中,熊橙看着窗外急速退后的模糊树影,坐在位置上如芒刺在背。 意外就在这样的状况下猝不及防地发生。 沿着这条路向南行驶的途中,前面一辆车到了某公馆的位置突莫名地减速,贝翊宁没有及时刹车,直接撞了上去,当时熊橙感觉像是发生地震一样,身体顷刻不受控制地往前倒去,片刻后又被重重地弹回来。 眼前骤然一黑。 下一秒,她反应过来的时候,车子已经停在原地,贝翊宁用力推开车门,下了车。 她的脑海有短暂的迷茫,幸而被手机铃声拉回了现实中,紧张地低头一看,是熊晖的来电,第一时间接起。 “姐,我没事了……嗯,刚才是和他们吵架了,不过我忍住了。放心,没动手,我没受伤,现在和晓笙出来了,在外面随便吃点东西,吃完就回家。” …… 挂下电话,熊橙松了一口气,不过很快被眼前的一幕震撼了,细雨中,身穿反光马甲的老交警正在记录两车相撞的情况,贝翊宁微微低头,和对方车主说话。 意识到情况的严重性,熊橙解开安全带,下了车,走到贝翊宁身后,正听到对方车主在滔滔不绝地“控诉”他的罪行,他没有一句辩解,只是直截了当地打断对方:“你到底要多少钱?” 熊橙的头发不由地发麻,心里升起内疚,要不是她一路请求贝翊宁开得快一点,以他的车技,也不至于发生追尾事故。 老交警表示需要扣车和罚款,贝翊宁沉默地接过罚单,签了字。 幸好对方车主没有不依不饶,事情似乎暂告一个段落,只是当熊橙回头的时候,立刻傻眼了,贝翊宁的车头撞了一个大凹陷…… “现在怎么办?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熊橙不想逃避责任,主动向贝翊宁提出自己可以承担部分责任的想法。 细雨中,贝翊宁长身玉立,宽肩上缀满了密密的水珠,听到她的声音,才侧过头,垂下眼眸轻轻地看了她一眼。 一颗雨珠从他眉心处滑落,直到他优雅迷人的下颏。他的眼眸比这场风雨还凛然,对上熊橙眼睛的刹那,她竟然有点胆战心惊。 “除了承担赔款费和修复费,没有需要你做的。” 熊橙被噎住了,她清楚他开的是什么车,这个修复费用可能是天价,不过处于基本的道德责任,她还是鼓足勇气点了点头,“可以,那大概需要我出多少?” “光计算修复费,最低也要二十万。” “……” 贝翊宁转回头,伸手从口袋里取出烟盒,掏出一根后点燃,放在唇上,那姿态怎么看怎么都带着一种无关事事的感觉,声音低哑:“你赔得起吗?” 熊橙闭上眼睛,咬了咬牙,真没想到自己那么倒霉,没问他要到钱,反而还要赔偿巨额费用给他,这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一步?说到底,她今天就不该出门的! 贝翊宁话音落下,站在原地安静地抽烟,似乎在等她给他一个说法。 “那个,贝先生,我的经济状况你也清楚,我赔不起太多,也不可能一下子拿出那么多钱,你看这样行不行,我赔三分之一,然后分月还清。”熊橙一边说话,一边眨了眨眼睛,撇去眼皮上的一颗水珠,水珠突然破了,打湿了她的眼睛,痒痒的有些难受。 贝翊宁夹着烟的手垂在身侧,似乎在考虑这个方案的可行性。 熊橙轻轻叹了口气,认真地说:“我知道如果不是为了送我,你不会发生这个事故,对此我很抱歉,也绝对不会逃避责任,不过话说回来,我能承担的很有限,毕竟我只是一个厨子而已。” 必要的时候,她也懂得示弱,虽然不妄想博取他的同情心,但至少希望他不要再咄咄逼人。 “你不会是在求我吧。”他突然开口。 “……” “对了。”他轻轻转了转手里的烟,语气平静地提议,“如果你赔不起钱,可以赔我点别的东西。” “啊?”熊橙愣了,她总觉得这句话在暗示什么,不动声色地退后一步,双手甚至惯性地要护胸。 “以后贝思哲需要你的时候,你必须第一时间出现在他面前。” “这个……” 贝翊宁转过身,目光挪到熊橙犹豫迟疑的脸上:“他在学校没有朋友,你是第一个他看得上眼的人,这点实在出于我意料。不过,既然他喜欢你,我允许你留在他身边。以后他想吃什么,你就做给他吃,他想和你聊天,你就陪他聊天,不能推却。如果你接受这个赔偿方式,我不需要你付一分钱,而你这段时间的薪水,我一分不差地给你,你觉得怎么样?” 熊橙依旧在犹豫,听他的意思,她有很长一段时间要成为贝思哲的女保姆或者老妈子,再加上面前这个性格阴晴不定的男人,更是雪上加霜。如果可以的话,她真不愿意再和他们父子保持联系,不过事到如今,她好像别无选择。 “当然你要选择赔钱也可以。”他的态度像是完全置身事外。 “……我还是选择和贝思哲交朋友吧,我也挺喜欢他的。”熊橙假笑了一下。 “那好,以后他需要你做什么你不能推却,也不能找任何理由拖延。”他的眼眸在夜色中格外明锐,语气越发的疏淡,“记住我说的话。” * 熊橙回到家问了熊晖才知道在溜冰场发生的事情,原来是两个高校的女生撞倒了晓笙不肯道歉,熊晖为晓笙出头和她们理论,吵了几句之后,她们的几个护花使者赶来了,一过来就准备和熊晖动手,双方剑拔弩张,好在最后晓笙死死地拉住熊晖,一再声明算了,熊晖才平息了怒火。 “晓笙后来和我说她偷偷给你打了电话。” 熊橙一口气喝完了一杯温水,将瓶子重重搁在玻璃几上,无奈地瞪了一眼熊晖:“我当时心都要跳出来了,真害怕你闹出事情!” 不能怪她小题大做,父母意外过世后,熊晖是她唯一的依靠,她对他的感情比一般姐姐对弟弟的要强烈很多。 “我承认当时很激动,她们撞了晓笙,晓笙的膝盖都肿得不能看了,她们呢?非但不肯道歉还出言挑衅,说是晓笙自己不长眼睛,我听了连打人的冲动都有。” “就算你动手了,出气了,结果呢?那个烂摊子不是还要你去收拾的吗?”熊橙情绪有些不好,语气也重了点,“熊晖,你什么都好就是太较真了,凡事都要分出一个是非对错,一点也不肯让步,总是这样以后你会吃大亏的,信不信?” 熊晖低下眼,手指圈着一个易拉罐的拉环,闷闷地说:“我只是说说,她们是女孩子我不会动手的,只是她们做错事就应该道歉,这个要求很过分吗?再说,晓笙受伤了,我不可能就此算了。” 你只考虑晓笙,完全没考虑过你亲姐吗?熊橙瞪了他一眼,将快吐出口的话咽了下去,深深呼了一口气,她直接起身走回自己的房间。 回房后,熊橙扑到在床上,用手狠狠地捶枕头,心想今天怎么那么倒霉,那么倒霉,那么倒霉! 捶了近五分钟,宣泄了心里憋着的一股鸟气,她翻过身,取过床几上“叮叮”响个不停的的手机,打开一看,跳出几条新短信,发信人都是“贝思哲”。 “小熊,爸爸打电话和我说了哦,以后我想吃什么都可以直接告诉你,你会立刻做给我吃的,连我寂寞了你也会陪我聊天,我还可以约你去游乐场玩,这简直是太棒了!么么哒!” “太棒了”三个字在屏幕上显得很惹眼,熊橙头痛欲裂,没想到到了今天,她非但没有摆脱这对极品父子,还要心甘情愿地当小鬼头的贴身女佣。 ! 贝思哲正嘻嘻地看着手机屏幕,房门被推开,素馨亲自拿着一杯温牛奶进来,微笑地说:“你这孩子,看着手机傻乐什么呢?” “我在和小熊聊天。”贝思哲放下手机坐起身来,接过牛奶后一饮而尽,乖乖地说谢谢奶奶。 “小熊?就是你爸爸为你请的私厨?”素馨坐下,好奇地问,“你和她感情很好?” “因为她很可爱,会做很多很多好吃的东西,重点是她不会想别的女人一样对爸爸有企图。” 素馨若有所思,伸手慢慢摸了摸贝思哲的脑袋,语气放得很温柔:“哲哲,你愿不愿意爸爸为你找个妈妈呢?” 贝思哲沉默地看着奶奶,没有立刻答复,因为小脑袋里不由地浮现出那天在书房门口,听见奶奶对爸爸说的话: “翊宁,你总不能一辈子养别人的孩子吧?就算是我们欠她的,那现在哲哲已经九岁了,该还的也早还清了,你是时候安排自己的人生了。” “哲哲是个可怜的孩子,我也很疼他,但要真正当他是我的亲孙子,我做不到。” “没有血缘的感情是维系不了多久的,别看他现在一直黏着你,等他长大了,完全清楚你和他的关系后他就不会再当你是他爸爸。” “我之前就说了,把他送给别人去养,但你就是不答应!欸,我当时拗不过你,勉强同意的前提是什么你不会忘记吧?你答应我以后会给我一个亲生的孙子的,但现在呢,你根本没有这方面的打算,连女朋友都不去找一个,你不会还在想着那个女人吧……” …… “嗯?奶奶在问你话呢。”素馨轻轻抚着贝思哲的头发,精致的眉眼流泻出最自然的慈爱,“你愿不愿意爸爸为你找个妈妈呢?” 贝思哲被奶奶温柔的声音拉了回来,想了想说:“如果爸爸愿意的话我也愿意,我都听爸爸的。” “你能这么想奶奶真的很开心。”素馨将贝思哲搂进怀里,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哲哲,随着时间,你一天比一天长大,长大后呢,就不可能时刻陪在爸爸身边了,现在爸爸还年轻力壮,但总有一天他也会老的,奶奶想你和我一样都不希望爸爸老了后一个人孤零零的。” 贝思哲垂下眼眸,小声地“嗯”了一声。 “放心,如果爸爸找了新妈妈,她一定会和我们一样爱你,疼你,用心照顾你的,这点奶奶对你保证。” “好。”贝思哲又乖乖地答了一声。 第十章 熊橙的生活开启了悲催模式,只要贝思哲那个小祖宗发来一条“小熊,我肚子好饿,好想吃你做的意大利饺子”,她就得咬牙干活,烹饪出色香味鲜的食物,想方设法地送到他面前。 别无选择,谁让她间接造成贝翊宁的爱车被撞了一个大凹槽,又赔不起钱,无奈之下接受了贝翊宁的提议——赔手艺,赔时间,赔聊天。 贝思哲那个小祖宗完全不知道自己爸爸和熊橙之间的交易,天真烂漫地认定熊橙很喜欢自己。 “小熊,明天是周六,早上我要睡懒觉,下午请你到我家来玩,你可不能不来哦。” 熊橙在电话这头皱眉,立刻思索借口:“明天下午?正不巧,我已经有安排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而后响起的童声无比哀怨:“可是我都准备好了。爸爸明天要出门,家里只有我一个人,我很寂寞,爸爸说可以找你来陪我一起玩。” “……”熊橙语塞,那个贝翊宁还能再无耻一点吗? “算了,我现在去和爸爸说,你来不了了。” 贝思哲沮丧地挂下电话后不一会,熊橙就收到贝翊宁发来的短信,言简意赅的一行字: “熊小姐,你好像忘了自己答应的事情,你有义务履行我们口头协议的内容。” 熊橙盯着手机屏幕上的这行字,完全可以想象如果他当面说这句话时语气是多么的风淡云轻,她的心情顿时忿忿。 隔天,熊橙准时抵达欣品一号,贝思哲亲自来开门,看到她的时候眼睛亮亮的和小星星似的:“小熊,你来了!” 熊橙进来后换了鞋子,将带来的东西放在客厅的桌子上。 “小熊,你看我家是不是很大啊?” 熊橙环顾了宽敞的客厅,白色的墙面,除了与吊顶之间的石膏线,再没有别的修饰,简约到了极致,原木色的地板,鸽子灰的槅门,衔接得天衣无缝的落地玻璃窗,明亮的空间,雅致的家居摆设,让置身其中的她顷刻感受到舒适惬意。 她点了点头:“你家的确很大。” 贝思哲得意地耸了耸肩膀,然后伸手去拉熊橙的手:“你快跟我到我的房间看看。” 熊橙被贝思哲拖着来到他的房间。 浅绿色的基调,软木地板,藏蓝色的地毯,星空穹顶,大片的手绘墙,美式实木书桌,可移动的衣架,巨型的玩具收纳箱,折叠的健身器材,橱窗里排列一排螺旋桨飞机模型……不得不承认,贝思哲的儿童房很豪华。 “怎么样,很不错吧?” “你这个小朋友,房间竟然比我的还大一倍,住着不浪费吗?”熊橙小声嘟囔。 贝思哲没听见她说什么,自顾自地开始介绍房间里的各种东西,从头到尾兴致不减: “这个足球是世界杯限量版的,爸爸去南非给我带来的!” “这个红色的电动车是在爸爸在美国给我买的,全世界就只有三辆哦!” “这个草帽是爸爸带我去迪士尼的时候买的,还有我们拍的照片,小熊给你看!” …… 贝思哲源源不断地拿出心爱的宝贝塞给熊橙,熊橙还来不及好好看左手这个,他又塞给她右手一个,让她应接不暇。 直到贝思哲说到口渴了,起身跑出去拿果汁,熊橙才有幸得到一分钟的空隙,她呼了口气,将手里的宝贝放回原处,转过身的时候看见床头上方的墙面上贴着的一张纸,上面罗列了十条生活规则:1:晚上九点后禁食 2:每天练字半小时 3:晨起朗诵语文课本十五分钟 4:每周六必须运动健身一小时 5:每周允许玩两小时的游戏 6:每个月一号问我要零花钱,数目由我定,犯错一次扣十分之一 7:节假日可以得到一份礼物 …… 这显然是贝翊宁给儿子做出的规矩,看起来赏罚分明。 “小熊,给你果汁。”贝思哲拿着两瓶果汁进来,大方地将其中一瓶递给熊橙。 熊橙转过身,接过后说了声谢谢。 贝思哲一屁股坐在地毯上,还坚持要熊橙一起坐下聊天,庆幸的是,熊橙今天穿了一条休闲牛仔裤,不怕走光,就跟着他盘腿坐下。 “你是第一个我请来家里做客的人哦,平常爸爸不在的时候,我都是一个人在家,自己和自己玩。”贝思哲咬着吸管,轻轻歪了歪脑袋。 熊橙放下果汁,双手随意地搁在膝头,漫不经心地说:“你家这么大,玩具又这么多,如果你愿意,完全可以请班上的小伙伴一起来玩啊。” “切,我和他们又不熟。”贝思哲扭过头,小声哼了哼,“他们还总在背后说我坏话。” “既然是背后,你怎么知道?” “有几次不小心听到的啊。” “那他们在背后都说你什么呢?” 贝思哲转了转眼睛,略作思考后,决定当熊橙是自己人,一字不差地和她说:“他们叫我死胖子和矮冬瓜,说我除了钱什么都没有,但明明我就很聪明,上课只听一半,考试分数都比他们好,玩游戏打通关也比他们快。” 他说着停顿了一下,总结道:“我知道他们说我坏话是因为嫉妒。” 熊橙:“那你在学校里一直独来独往,连说话的小伙伴都没有?” 贝思哲点头:“对啊,劳动课上分组,他们都不要我,我就一个人完成任务,做了一只超大的风筝,飞得可高了,其他组四五个人一起做的都不如我做的好,笨死了。” 熊橙看出他眼睛里的落寞,试探地说:“其实你很想和他们一起玩吧?” “哪有?”贝思哲立刻否认,神情很倔强,“我根本就无所谓他们和不和我一起玩。” 熊橙无奈地笑了,点了点头后说:“既然你当我是你朋友,那我给你个建议。嗯,你真不想和他们玩那就算了,但如果,我说如果有一天你突然想加入他们的游戏,那就大胆地走过去,主动说让我和你们一起吧。” “哼,他们一定会说不的。” “你没试过怎么知道?主动说一句又不会怎么样,被拒绝一次也不丢脸,而且我就不信他们每回都拒绝你。” 贝思哲垂下眼睛,似乎在考虑熊橙说的可行性,一时间沉默不语。 熊橙低下头去找他的眼睛,口吻有些戏谑:“你的表情也太纠结了吧,只不过是主动示好而已,又不是要你去上断头台。” “你和爸爸说的不一样。”贝思哲轻声。 “嗯?” “爸爸说不被人拒绝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先拒绝别人。” “……”这的确很像是贝翊宁那种人会说出的话。 贝思哲突然抬头,黑葡萄一样大的眼睛看着熊橙:“被拒绝真的不丢脸吗?” “真的不丢脸。”熊橙认真地回答。 “那……看我心情吧,如果我心情好,突然想和他们玩了,我就去和他们说,但是只会说一次,他们不肯就算了。” “好。” 又聊了一会天,贝思哲提出今天的重点项目:他要和熊橙pk游戏。 熊橙欣然地接受挑战,两人就坐在地毯上,对着房间的大荧幕,戴着耳机,一人一个手柄,在轰隆隆的游戏声中进行厮杀。 这一玩就玩了快两个小时,结果是打成了平手,贝思哲摘下耳机,有些惊讶地说:“没想到你不赖嘛。” “我玩游戏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熊橙嘴上很嚣张,心里明白其实是险胜,如果这小鬼头坚持再玩一局她一定输得很惨,原因很简单,她精力没他旺盛,盯着杂乱的战斗画面超过一段时间,整个人就会晕乎乎的。 贝思哲揉了揉眼睛,连连打哈欠:“我好困,先去睡一会,睡完再继续和你玩。小熊,你可不能像上次那样在我睡觉的时候逃跑。” 熊橙:“那你好好睡一会,睡醒了我给你做吃的。” 贝思哲果真是累了,一上床就睡着了,熊橙贴近他的脸,还可以听到他低低的鼾声。 近距离看贝思哲的睡颜,熊橙不由地摇头,要光看他睡觉的模样,会误以为他是个很乖很老实的孩子。 熊橙轻轻退出房间,心想等贝思哲醒了后给他做点吃的,今天的任务就算完成了,依照和贝翊宁的协议,她依旧按时薪算钱。 沿着走廊走到客厅,落地玻璃窗外的阳光没有之前那么炽盛,温淡的阳光投在身上,好心情一点点升腾起来。熊橙站在原地望过去,隐约望见远处郁郁葱葱,连绵起伏的茶山被镀上一层薄薄的彩光,像一幅雅致,静谧的油画。 对她而言,贝翊宁的豪宅最令人觊觎的就是窗外的这幅无敌山景。 熊橙这么想着,迎着阳光一步步走上去,来到窗前。 至少此刻,她可以正大光明地享受一番。 她一边远眺山景,一边轻轻地哼起了歌曲,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直到右侧的一扇门打开,玻璃窗上隐隐绰绰划过一个修长隽然的身影。 “我匆匆地走入森林中,森林它一丛丛……”她的歌声突然戛然而止,本能地转过头,发现不是自己的幻觉,高个子的贝翊宁真人就站在她面前,俊脸直直地映入她的瞳孔。 他什么时候回来的?回来多久了?怎么一点声音也没有? 贝翊宁从书房走出来,反手轻轻一拉门,也没多看熊橙,光着脚径直走向厨房。 熊橙楞了好一会,才挪了挪目光,透过那道门缝,看见里面的情景——满地的图纸,以及他的手机正躺在地毯上,震动个不停。 当贝翊宁拿着玻璃杯从厨房走回来时,熊橙目不斜视地继续看窗外的山景,此时此刻,为化解尴尬只能当他不存在。 贝翊宁走到沙发上,喝了口水,将玻璃杯放在长几上,手掌扣住瓶口,似乎在思考什么问题,但下一秒却像是和空气说话一样:“你去帮我做点吃的,我付钱给你。” 熊橙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正要确定他说话的对象是不是自己,他补充了一句:“简单的炒饭就可以。” 熊橙转头看他。 他也看着她,目光竟如初雪般清凛,片刻后松开手,放在身侧,口吻很淡薄:“你不会吗?” * 当熊橙端着炒饭出来的时候,贝翊宁已经不在客厅的沙发上了,长几上只剩一个空的玻璃杯,一根未点燃的烟和一个打火机。 她听到右边的房间传出的声音,立刻知道他在里面,走过去,正要叩门,却不巧听到他在说电话。他声音很低哑,似乎是感冒了,听起来有点疲惫。 “那就让他拿着他的钱滚回香港,去找他欣赏的dr.mart做,别再来求我。” …… “我做不好的东西,你觉得国内还有人能做得出来?” …… “你觉得我还缺钱吗?如果是让我有半点不高兴的东西,我为什么要去做?” …… 到后来,她听到他似乎轻不可闻地笑了一下,声音逐渐回复淡漠,透着一点无谓的懒散:“可以,我会拭目以待,那幢写字楼矗立在中心cbd时会是一个多么浮华而脆弱的符号。” …… 熊橙等了一会,里面完全没有声音,像是陷入了无限的黑暗中,她犹豫了一下,正要开口,门被从里面拉开,贝翊宁走了出来,低头看了眼她手里的盘子,伸手接过,说了句“这个炒饭的钱你可以记着”,就走到沙发前,坐下,准备简单地解决晚饭。 “不需要钱,只不过是一碗炒饭而已。”熊橙说。 贝翊宁连眼皮都未抬一下:“这是你自己说的,以后别后悔。” “对,是我自己说的。”熊橙好气又好笑,“我没有你那么斤斤计较,每件事都要用钱算清楚,那样也太累了吧。” “你不是一直都很喜欢钱的吗?” “我是缺钱,但不到饿死的程度,一碗炒饭,我还是请得起的。”熊橙说,“何况米饭和食材都是你的,我只不过是加工了一下。” 贝翊宁不再和她纠缠这个问题,持勺挖了一口,随意地一尝,然后问:“你加了糖?” “一点点。” 他向来讨厌吃甜食,甚至到了触及甜味就会皱眉的地步,因此对甜味很敏感。 只不过这盘其貌不扬的炒饭,加了点糖,似乎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糟糕,他想了想,竟然破天荒地忍了。 “味道应该不差吧。”熊橙嘀咕了一声,声音轻到只有自己听见。 贝翊宁接了一句:“也谈不上好吃,充其量可以称作果腹的东西。” “……” 第十一章 等贝思哲醒来后,熊橙为他做了点吃的,陪他吃完,总算是完成了今天的任务。临走之前,熊橙收到了贝思哲的一份礼物:一只仿古金属的螺旋桨飞机模型。贝思哲得意地说这是他爸爸特地去意大利买回来给他的,是他收藏的宝贝中最喜欢的一个。 “那你怎么舍得送我?”熊橙打量了一下手里的小飞机,欲还回去,“还是放在你橱窗里吧。” 贝思哲双手放在背后,一个劲地摇头:“我送出的东西是不会收回的,你如果不要就扔掉好了。” 他认真执着的眼神让熊橙感动,她想了想点头:“好吧,我收下。谢谢你今天的招待。” “小熊。”贝思哲仰起头,一脸期待,又怕被拒绝的复杂神色,“你以后再来我家做客,我们再pk游戏好不好?” 看来他是真当她是朋友了,不仅仅是觊觎她做的美食。意识到这点,熊橙的心开始软化,她温柔地笑了笑:“如果有时间的话没问题。” “真的?” “嗯。” “你不会说话不算数吧?” “不会。”熊橙说着低下身,伸出小指头,“要不要拉钩钩?” “切,那都是小孩子的把戏啦,我才不要做呢。” …… 如果说刚开始的时候对贝思哲还有点小小的反感,现在完全烟消云散了,她看出他毒舌,倔强,傲慢的表壳下藏着一颗柔软,友善,又时刻都在害怕孤独的心。 真是可怜又可爱。 * 隔天是周日,熊晖安分在家复习功课,熊橙利用难得的闲暇时光,去了一趟天鹅广场shopping mall的进口超市。 这里是素来省吃俭用的熊橙唯一会挥霍的地方。她可以一个月不买衣服,不买首饰,不买化妆品,但不能不来这里买各种进口的生鲜,熟食,蔬菜瓜果以及琳琅满目的调味料。 进入超市后,她对着事先准备好的购物清单,先后来到不同的区域,从找到货架上找到自己需要的东西,一件件地丢进购物车里。 她效率很高,花了三十分钟就把大部分该买的东西买齐了,用笔将购物清单上一个又一个项目划掉,突然想起还需要买熊晖喜欢吃的某类夹心饼干,转而推车去零食区。 途中,她没有发现一道陌生又熟悉的身影,以及对方那略带探究性的目光。 正是叶闻隽。今天是周日,未婚妻阮羽萱心血来潮,提出亲手做菜给他吃,让他陪她来这里挑选需要的食材和烹饪工具。此刻,阮羽萱在导购员的解说下,认真对比眼前两个无烟锅的性能,生产地分别是德国和美国,到底哪一个比较适合做凤梨虾球。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阮羽萱还在就细节问题咨询导购员,叶闻隽已经有些不耐了,目光逐渐散漫,一个不经意就看见了推车而过的熊橙。她穿着再简单不过,彩虹条纹的宽松t恤和七分牛仔裤,扎了一个松松的马尾,路过的时候让他眼睛一亮。 她好像根本没有改变,连穿衣风格都和三年前一模一样,那么简单随意,和阮羽萱截然相反,后者只要出门,无论远近,都会认真上妆,根据场合挑选衣服,搭配首饰,从发顶到脚趾头都没有一点含糊。 “闻隽。”阮羽萱侧过头,温柔地出声,“你在看什么呢?” 叶闻隽收回目光,神情坦然:“没什么,随便看看。” “你是不是觉得很无聊?”阮羽萱微笑,“这样吧,你先别处逛逛,或者到隔壁的咖啡厅点杯东西喝。” “好,那我去帮我带一杯焦糖玛奇朵。”叶闻隽贴心道。 “嗯。” 离开阮羽萱的视线,叶闻隽没有直接前往超市隔壁的咖啡厅,而是悄悄拐了弯,往里面的区域找了找,很快看见熊橙站在一排零食货架后,挑挑拣拣。 “橙橙。” 熊橙转过头,就看见西装革履的叶闻隽站在身后,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正巧,在这里都能遇见你。”叶闻隽不动声色地扫了熊橙的上上下下,以及她右侧的购物车,闲聊似的口吻,“你买了这么多东西?” 熊橙觉得他挺无聊的,不作声地转回去,继续找熊晖爱吃的那个饼干,完全当叶闻隽是透明人。 叶闻隽走上前,和熊橙并排并,装作挑选货架上的东西,实则压低声音和熊橙说话:“那天你在电话里说的我都听清楚了,对此能否容许我解释一下?”没有得到熊橙的回应,他侧过头,目光落在她精致可爱的侧脸轮廓上,态度没有一点尴尬,显得优雅从容,“说真的,我从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那句话只是酒后的玩笑话,没想到被你听见了,你竟然还当真,为此和我分手。我现在该说什么呢?橙橙,我挺遗憾的,原来你比我想象的还要孩子气,那么天真烂漫,会介意一句玩笑话。” 熊橙头也不抬,声音无温度:“你应该感谢我天真烂漫又爱较真,没有了我,你前途似锦,步步高升,还找到了那么美丽有钱的未婚妻,称得上是爱□□业双丰收。” “如果是真心恭维的话,我大方地收下了。”叶闻隽微笑,缓缓地点了点头,补充了一句,“对了,我不是那种分手后希望对方过得不好的人,还是那句老话,有帮忙的地方可以找我,我们又不是仇人,没必要老死不相往来。” 他说完,又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熊橙,而后风度翩翩地离开。 熊橙在心里暗骂,哪里和哪里啊,即使有一天我不幸落魄街头,也不会找你帮忙的。 当叶闻隽和阮羽萱走出超市,坐电梯到地下停车场。叶闻隽将大包小包放在车后座,回到驾驶座上,看见阮羽萱正笑着看手机,不禁好奇地问:“你笑什么呢?” “我在看照片呢。” “什么照片?” 阮羽萱把手机递给叶闻隽,戏言:“是三千佳丽。” 叶闻隽翻了翻手机上的几十张照片,一点兴致都没有,甚至严肃地说:“我怎么觉得,看了你的照片后连别的女人的艺术照都无法入眼了,张张化着大浓妆,又假又俗。” “胡说什么呢。”阮羽萱将手机拿回来,自信的口吻,“她们都是我精挑细选过的。” “告诉我,你在帮谁做媒?”叶闻隽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蛋。 “素阿姨啊,她拜托我介绍优秀的女孩子给贝大哥,但你也知道,贝大哥他比较挑剔,要入的了他的眼很难,我为此愁了好几天了。” “哦,原来如此。”叶闻隽松开了手,坐正身体,心下了然。 在追求阮羽萱之前,叶闻隽已经不动声色地将她的家庭背景,社会关系调查得一清二楚。阮羽萱的母亲早逝,她父亲再娶了一个贤惠,能干的大美人,那个大美人本来就有个儿子,家庭重组后他成了阮羽萱名义上的大哥。阮羽萱性格单纯,心底善良,很快接纳了继母,随着时间,她和继母相处融洽,感情越来越好,现在完全将继母当成亲生母亲,因而对那个名义上的大哥也很敬重。 和阮羽萱确立关系后的三个月,叶闻隽有幸登门拜访,刚好她的那个大哥也在……印象中,那是个很难相与的人物,那天从头到尾,对方都没拿正眼瞧过他,更别说交流了。 事后,阮羽萱有些歉疚地为她大哥解释:“贝大哥的性格就是那样,和谁也不热络,并不是单单针对你。” 话虽如此,叶闻隽对她那个大哥没有半点好感,甚至听到对方的名字都会有点警惕。 “还是她吧。”阮羽萱突然提声,“这个女孩子的眉眼和又宜姐很神似,如果贝大哥还没感觉,我就真没辙了。” 叶闻隽揶揄了一句:“没想到你对你这位大哥挺上心的。” 阮羽萱放下手机,淡然一笑:“虽然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但我很珍惜现在拥有的一切,素阿姨对我来说就是真正的母亲,他呢就是我的大哥,我当然希望他能过得好。” 叶闻隽闻言贴过去亲了亲阮羽萱的头发:“嗯,我知道你一直很善良。” * 熊橙下班的时候接到贝思哲的电话,小鬼头的声音楚楚可怜:“小熊,杨老师不让我回家,她非要找爸爸过来,但爸爸不接电话,我肚子好饿,想回家……” 熊橙一边解开厨师服的扣子,一边问:“你犯什么错被杨老师扣留了?” “哼,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花钱找高年级的同学帮我写作业而已。” 熊橙扶额。 “杨老师不让我回家,我肚子好饿。”贝思哲小声道,“小熊,你快来接我。” “我?”熊橙觉得自己真没立场参与这个事情,但可怜他饿肚子,帮忙出了一个主意,“你爸爸电话真的打不通?要不你先向杨老师认个错,和她说改一天找家长,试试看行不行。” “肯定不行,杨老师她不会轻易放过我的,今天等不到爸爸,她不会死心的,再这样下去我会饿晕的。你快过来冒充我的家长啦,是朋友的话就不能见死不救,嗯嗯嗯,就这样决定了,我等你来。”贝思哲没给熊橙拒绝的机会,直接按下了电话。 熊橙愣怔,反应过来后立刻拨电话给贝翊宁,他的电话是忙音。 贝思哲的学校就离艾朵一条街的距离,走过去也就五六分钟……该不该去呢? 挣扎片刻,熊橙有了答案。 外国语小学,二年级六班,明天的大教室只剩下班主任杨雪晴和学生贝思哲。 杨雪晴正严厉地对贝思哲说:“等你爸爸来了,我得好好和他说一说你在学校的表现,就这一周,你已经犯了三个错误……” “贝思哲。”站在熊橙及时地扣了扣门。 正一脸不屑,耐着性子听教的贝思哲听到熟悉亲切的声音,立刻转过头,黯淡的眼眸一下子亮得和小灯泡一样:“你来了!” 杨雪晴疑惑地看着门口的年轻女人,礼貌地问:“请问你是?” “她是我的家长。”贝思哲飞快地替熊橙回答,“杨老师,你有什么事情可以找她说。” 杨雪晴不理会贝思哲,凝眸向熊橙,非常认真地确认:“你真的是贝思哲的家长?” 贝思哲故意响亮地咳了咳。 熊橙硬着头皮走进来,面带微笑,避重就轻地说:“他爸爸今天有事来不了,亲自打电话给我让我代替他来和班主任谈谈,你就是班主任杨老师吧?贝思哲出了什么问题吗?” 杨雪晴心生不悦,眼眸划过一抹失望,但很快调整好情绪,点了点头,直入正题:“贝思哲最近一周在学校表现很不好,主要有这几个方面,一是和同学关系不好,时常吵架,二是偷偷带游戏机来学校,在数学课上拿出来玩,三是最严重的一点,他用钱贿赂高年级的同学,请他们帮忙写作业。鉴于他屡次犯规,我想有必要请他家长过来谈谈。” 熊橙点了点头,表示了解。 “他爸爸好像一直很忙,很难约一次面谈,我觉得这样是非常不好的。”杨雪晴白皙漂亮的手慢慢转着一支圆珠笔,看着熊橙,态度有些冷淡,“无论有多少事情要忙,孩子的教育是不可忽视的,作为一个父亲,他需要配合我们教师对孩子在学校的学习,生活,交友状况进行监督和管理,并不是说把孩子送到学校来了,就可以不闻不问了。” 杨雪晴停顿了一下,美眸扫了一眼贝思哲,加重了语气:“我说句实话,我来外国语小学三年了,第一次见到贝思哲这么爱耍个性的孩子,他平日就爱和同学,甚至是老师斗嘴,嘴巴里总会蹦出一些非常不恰当的话,人又懒惰,孤僻不合群,喜欢炫富,总体而言算是个问题儿童。我早知道他情况特殊,是班上唯一一个单亲家庭的孩子,平时也会给予比较多的照顾,不过他似乎不领情,错照样犯,坏习惯照样保持,为此我联系他爸爸无数次,他爸爸却多次敷衍我。我不知道他爸爸是怎么想的,到底打不打算不管他了,如果不打算管了,提前和我说一声,我也有心理准备。” 熊橙认真听完杨雪情的“控诉”,不急不躁地说:“也许贝思哲有很多毛病,但我不认为他是问题儿童。” 杨雪晴瞟了一眼熊橙,似笑非笑:“算我用错词了,总之就是那个意思,贝思哲绝对不是一个普通的孩子,他行径独特,想法也很古怪,我们做老师的都猜不透他。” “我回去后会将这些转述给他爸爸的。”熊橙试探道,“但今天他爸爸真的来不了,时间也晚了,小孩子容易肚子饿,我可以先带他回去吗?” 杨雪晴看了看手表,时间的确晚了,淡漠地总结道:“既然他爸爸不愿意来,我也没法子,今天只能这样了,回家后写一份五百字的保证书,签名后明天交给我。” “好的,杨老师你费心了。”熊橙说着伸手去拉贝思哲的手,温柔地说,“走吧。” 杨雪晴轻不可闻地哼了声,拿起保温杯,打开盖子轻轻吹了吹,自言自语地喃喃:“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身份,莫名其妙地就来了。” 贝思哲耳朵很尖,听到后突然抬头,十分认真地说:“杨老师,她其实是我爸爸的甜心哈尼。” 刚一口水含在嘴里的杨雪晴差点把水喷在眼前的讲义上,熊橙也无语了。 “走吧,我快饿扁了。”贝思哲心情很不错地拉过熊橙的手,直接往门口走。 走出教室,下了阶梯,熊橙义正言辞地对贝思哲说:“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以后我不会帮你撒谎。还有一个重点是你千不该,万不该说我是你爸爸的女朋友。” 这太恶寒了。 贝思哲无所谓地耸肩。 走出校门口,贝思哲竟然看见贝翊宁的车停在门口,立刻大喊爸爸。 熊橙看过去,发现从车上下来的的确是贝翊宁,只不过他换了一辆新车。 贝思哲走近后,第一时间想开口撒娇,无奈贝翊宁冷冷的一句话下来:“你又在学校闯祸了?” 贝思哲委屈道:“你看见我发的救援短信了?那为什么还这么晚来,如果不是小熊,我一定会被杨老师虐死的。” 他说着,肚子咕噜噜地叫出来。 “那个,你先带他去吃点东西吧,我走了。”不知为什么,熊橙觉得只要和贝翊宁面对面,她就有点不自在,只想避开。 贝思哲立刻伸手拉住她,眼睛水汪汪地看着她:“小熊,我们一起去吃羊鱼鲜吧。” “你跟爸爸去吃吧,我真的要走了。”熊橙狠心去甩贝思哲的手,无奈他攥得很紧,又回头对贝翊宁响亮地说,“爸爸,今天多亏了小熊冒充你的女朋友,否则杨老师一定不会罢休的,你应该谢谢她。” 熊橙:“……” 她不敢去看贝翊宁的眼神,但完全可以想象,清高孤冷,自命不凡,不可亵渎的他应该会露出多么鄙夷的眼神。 谁知,他没多说什么,转过身,修长的手按在门把上,似乎没听见贝思哲说什么。 “爸爸!”贝思哲急得跺脚。 “上车吧,你们坐后面,我现在带你们去吃饭。”贝翊宁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清冷的脸和夜色融合在一起,看不出真实情绪。 熊橙顿时有不真实的感觉。 他说的是“你们”? 第十二章 羊鱼鲜是一家火锅店,隐藏在一条偏僻的小巷尽头,贝翊宁的车子只能停在巷口,三人下车后步行进去。贝翊宁走在前头,熊橙拉着贝思哲的手跟在后头。 途中,贝思哲喋喋不休地说着羊鱼鲜火锅有多好吃,熊橙有些意外:“我一直以为你只会选择高级餐厅。” 贝思哲摊了摊手:“偶尔我也会尝尝平价美食的嘛。” 走进人声鼎沸的火锅店,只剩下靠门口的一桌,三人坐下后,贝思哲举起角落里一本老旧的菜单,熟稔地喊来服务生朗声点单:“我要2.5斤的鲶鱼,500克的羊肉,魔芋,豆腐,撒尿牛丸,牛百叶,猪脑,串串虾……” 熊橙心想这也点太多了吧,三个人吃得完吗?偷看一眼贝翊宁,他正低头研究似地看手边的一只白瓷水杯,没有出言制止贝思哲的意思。 熊橙有瞬间的恍惚,她很久没有下馆子了,今天竟然和一对认识不久的父子围坐在一张桌子前吃火锅,印象中,火锅店这样的地方只有亲密的友人才会一同前来。 “再来一壶铁观音,我爸爸喜欢喝。”贝思哲合上菜单,小手指扣了扣桌子,“嗯,暂时就这些。” 等待上菜的时候,贝思哲拿出手机,给熊橙看他从网上下载的图片,有车模,有搞笑,有女明星,熊橙一一翻阅,其中翻到一张穿比基尼,扎着麻花辫的小狗照时她扑哧笑出来,对面的贝翊宁闻声,眼皮轻轻地搐了一下。 其实熊橙的真实心情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轻松,毕竟再想熟视无睹,也忽视不了面前的一座大冰山,未免尴尬,她只好热衷于贝思哲手机上的图片和小故事。 庆幸的是这里的服务生效率很高,很快就有一个高个子的走过来帮他们的锅加水,开火,附赠上爽口的小菜。又过了一会,鱼,羊肉,其他生鲜和蔬菜都上桌了。 贝思哲一阵欢呼,立刻拿起筷子,丢了一片肥美的羊肉到锅里。 熊橙夹了一撮海带丝入口。 贝翊宁似乎没有食欲,只是安静喝茶。 似乎感觉到冷场,贝思哲转过头,对贝翊宁老话重提:“爸爸,今天多亏了小熊帮忙,否则我一定会惨遭杨老师的毒手。” “胡说八道。” 贝思哲笑嘻嘻地转头,对熊橙眨了眨眼睛:“小熊,下次杨老师再扣留我,你就再来接我回家,反正我已经告诉她你是爸爸的甜心哈尼了。” “……” 一时间谁也没有声音,只剩下锅里一个个蟹眼泡发出噗噗噗的声音。 熊橙感觉一阵恶寒,很不自在地放下筷子,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桌子下的脚也趁机伸展了一下,却不小心碰到了贝翊宁的长腿,她意识到这点后立刻挪开,和没事人一样。 贝思哲看看熊橙,再看看爸爸,立刻心领神会,爸爸这是默许了。 熊橙放弃了挣扎,多说多错,她还是埋头吃东西为好。 等吃了一半,贝翊宁起身,摸起烟盒,转身走向门口。 “爸爸去抽烟了。” 犯烟瘾了? “他只有心情复杂的时候才会抽烟。” “好好地吃饭,心情复杂什么?” 贝思哲老成地叹了口:“他最近有点烦,是奶奶要帮他找女朋友的缘故。” 熊橙想了想问:“你爸爸现在是单身吗?” “当然啊,他一直是单身,从不带女孩子回家,也从不出去约会,我之前还听爸爸的朋友小马哥哥说爸爸对女孩子特别抠门,连一口水都不给她们喝。” “真的?” “对啊,所以我担心他根本搞不定女孩子。”贝思哲耸肩。 “你还挺关心你爸爸的感情生活的嘛。” “因为奶奶说爸爸年纪不小了,再不找女朋友以后会孤独一生的,我也不想他老了孤零零的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连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嗯,你奶奶的担忧不无道理,其实这对你来说也是好事,你爸爸找女朋友也等于是帮你找妈妈。” 贝思哲摇头:“我才不在意有没有妈妈呢,我只是……不希望爸爸以后是一个人。” 说话间,贝翊宁走回来,落座后拿起水杯喝了一口,又用筷子地涮了两片羊肉,但尝了一口就放下了。 经熊橙的观察,她怀疑贝翊宁除了忌口甜食,也不碰任何腥膻的东西。 在这点上,贝思哲完全不像他爸爸。 这一晚,贝翊宁开车送熊橙回去的路上,肚子吃得像一个球的贝思哲靠在熊橙的身上,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等红灯的时候,贝翊宁伸手调整了一下后视镜,慢慢地问了一句:“他在学校犯了什么错?” 熊橙意识到他问话的对象是自己,将杨老师的话转述给他。 “其实老师说的也有道理,孩子的教育问题很重要,你应该抽时间去一趟学校,和老师面对面地谈一谈。” “你是在教我该怎么做吗?” “我没有资格教你,只是给你点建议。你如果一直敷衍了事,不愿意去见老师,老师会觉得连你这个做家长的都不管孩子了,我们为什么还要管呢?久而久之,贝思哲不仅没有小伙伴,还会被老师轻视。” 贝翊宁安静地听完,这一回,他难得的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直到红灯转绿灯,贝翊宁启动车子,才继续说:“如果下一次他因为联系不到我转而向你求助的话,请你不要拒绝。当然我不会让你白忙的。” 熊橙皱眉,想也不想地就准备撇清:“这不妥当吧,说到底我也不是他的谁,不可能一次次地代替你去见老师。” 贝翊宁的语气平静无波澜:“他不是已经和老师说了你是我的女朋友吗?” “……” 靠在熊橙身上的贝思哲突然晃了晃脑袋,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就醒来了,微微眯着眼睛看窗外,嘀咕:“天好黑啊。”再转回头看熊橙,“咦?小熊,你的脸比天还要黑。” …… 熊橙达到目的地,跳下车的时候依旧顶着一张黑脸,贝思哲则欢快地和她挥手告别。 车子掉头开出小区,贝翊宁接到母亲素馨的电话,没说几句,他就以正在开车为由结束了通话。 耳朵很尖的贝思哲在爸爸挂下电话的刹那立刻出声:“是奶奶喊你回家见你未来的女朋友吗?” 贝翊宁不置可否。 “虽然是你未来的女朋友,但也很有可能是我的后妈,所以我应该有发言权。” “你想说什么?” “嗯,她会和小熊那样会做很多美食吗?” “不知道。” “那她会和小熊一样可爱,笑起来脸颊上有两个小酒窝吗?” “不知道。” 贝思哲蹙起小眉头,陷入了沉思。 “你就那么喜欢她?”贝翊宁从后视镜中瞟了一眼纠结着眉毛的贝思哲。 “嗯,我好喜欢小熊。” 窗外的霓虹飞速地投影在贝翊宁的黑眸里,他垂下眼眸,看了一眼虎口上的一道浅浅的疤,沉吟一会后说:“周末我带你一起去奶奶家,你可以有发言权。” 周末,贝翊宁带贝思哲回阮宅。 他们到的时候,那位姓程的小姐已经坐端坐在沙发上,姿态优雅地品着一杯加了糖的奶茶,偶尔抬眸不动声色地打量这富丽堂皇的客厅。 素馨亲自端水果盘过来,刚弯腰,耳畔传来一声甜甜的童声“奶奶”,她转过头一看,贝翊宁竟然带了贝思哲一同过来,心里顿时有些失望,但没在明面上表现出来。 “翊宁,来了?”素馨放下水果盘,笑容和蔼,“程小姐不仅守时,还早到了二十分钟,刚才我们已经小聊了一会呢,感觉就像是老朋友一样亲切。这样,我先去厨房看看点心做得怎么样了,你们处得随意一点。” 说完,她拉了拉裙摆,翩翩离开,将空间留给他们。 贝翊宁直接坐在程小姐对面,贝思哲也跟着坐下,紧挨在爸爸身边。 “你好。”程小姐主动打招呼,举止落落大方,她早清楚贝翊宁的情况,知道他有个名义上的孩子,这回见到他带了孩子一同赴约也没有太大的意外。 贝翊宁说:“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现在就开始直接聊吧。” 程小姐没想到他如此直接,有点意识到他的确如介绍人所说那样,是个性格有些另类,不太好相与的男人,但眼神依旧镇定,完全没有流露出半点不适,见招拆招:“好,你想聊什么?” 贝翊宁抬臂按了按贝思哲的肩膀,提醒道:“你想问什么现在可以问了。” 在程小姐惊愕的眼神下,贝思哲举起手臂,眼睛亮晶晶的,字字清晰地问:“请问你会做菜吗?” 程小姐说:“一点点。” “你会做西餐吗?海鲜炖饭,奶油火腿意大利面,南瓜芝士焗银鳕鱼,苹果柠香烤鸡腿,这些你会吗?” 程小姐优雅地拨了拨耳后整齐得一丝不苟的秀发,诚实作答:“这些我都不会。” “那点心呢?手指饼干,提拉米苏,戚风蛋糕,紫薯栗子卷和玫瑰松露巧克力,你会不会?” “……这些我也不会。” “啊,你都不会。”贝思哲亮晶晶的眼睛一点点暗下去。 程小姐克制心底窜上来的烦躁,嘴角维持名媛的微笑:“我个人对烹饪没什么兴趣,不过我挺喜欢去外面的餐厅品尝美食的。小朋友,你说的这些,在外面都可以吃到啊,何必要自己亲手做呢?” 贝思哲轻轻晃了晃腿,很快转移了话题:“那你会打游戏吗?” “呵呵,我从不玩游戏。” 贝思哲扁了扁嘴巴,闷声道:“那你平时有什么兴趣爱好?” “我喜欢音乐,书籍,练字,瑜伽,插花,煮茶,还很喜欢旅游。” 贝思哲垂下眼眸,彻底没有了兴致,拖了一个长长,足够余音缭绕的“哦”后噤声。 程小姐将目光挪到贝翊宁那张英俊默然,纹丝不动的脸上,主动地问:“你呢?你喜欢旅游吗?” 贝翊宁口袋里的手机铃声及时打断了程小姐好不容易抓到的机会,他接起后低声说了两句就挂下,而后对程小姐说:“我有工作上的事情需要去处理,今天到此为止。” 程小姐完全愣怔。 贝翊宁转过来,摸了摸贝思哲的脑袋:“你乖乖在这里,替我陪程小姐好好聊聊。” “嗯。”贝思哲点头。 “贝……”程小姐欲开口,但贝翊宁已经起身,没有任何留恋地离开。 从头到尾,连五分钟的时间都没有。 程小姐感觉有一口气想提却怎么提不上来,活活得卡在一个关键的位置,连呼吸都不顺畅了,平生第一次被男人冷落到此地步,她整张脸不自主地僵硬如石膏,而坐在对面的小鬼头还不知好歹,震惊似地盯着自己,张了张嘴巴后问:“阿姨,我还有个问题,你每天都会往脸上抹这么厚的粉吗?” …… 贝翊宁从墨方建筑事务所出来,上车后看了看时间,还不到三点,那位程小姐也许还没走,他索性漫无目的地开车兜圈,直到又一个红灯,他刹车,安静地看着前方,右手按着方向盘,左手臂轻轻搁在车窗上,阳光沿着他清晰,凛冽的脸部线条而下,直到他优雅迷人的喉结,轻轻一折。 下一秒,目光不经意地滑过斜对面的艾朵餐厅,捕捉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是那个瘦瘦小小的小厨师。 她拎着包往前走,后头有个西装革履的高个男人快步上前,伸出手拽住她的手臂。 他黑眸沉静似海,表情淡得若无其事,对这一幕没有半点窥视的兴趣,慢慢收回目光,继续等红灯。 只不过,当红灯转绿灯,他开车过了路口,余光本能地轻掠过那对挨得很近,似乎有些肢体纠葛的男女。 他握着方向盘的手,轻微地加了一点力道,光斑停留在他突出的掌指关节上。 第十三章 今天是周末,正好轮到熊橙上白班,两个实习生学徒都请假没来,熊橙一个人在后厨房忙到下午两点多,另一位西厨陈师傅提早十五分钟来换班,熊橙换了衣服,拎包穿过大堂,而大堂里唯一的客人叶闻隽正买完单,看见熊橙的那一刻,他第一时间站起身,迈着优雅的步伐朝门口走去。 熊橙刚走到门口就听到一个略带轻佻的声音。 “橙橙。” 叶闻隽走上前,来到熊橙身边,语带笑意:“刚才那份酒香牛扒味道很不错,我就猜是你亲手做的。” 既然出了餐厅,熊橙没必要再伺候这位贵客,冷冷地看他一眼,连寒暄都直接省了。 “好久没吃你亲手做的东西了,我记得你以前常常煲汤给我喝,那个味道很令人怀念。” “你特地来和我叙旧,你未婚妻知道吗?” 叶闻隽笑意不褪,眉眼流露出一点风流惬意:“她和朋友去外边玩了,这几天都不在这里。” 听出他话里的暗示,熊橙胃里泛起一阵阵的不舒服,立刻低声斥了一个“滚开”。 叶闻隽的笑意凝结在唇边,浅浅的一条笑纹在阳光的映照下如工笔画勾勒地一般凝重、生涩。 熊橙径直往前走,没前进几步,右手臂就被叶闻隽拽住。 “橙橙,看来你对我的误会很深。”叶闻隽压低了声音,拽着熊橙的手使劲了一下,“我不是已经向你认真解释过,那句话只是开玩笑的,你还真当我是那种有职业歧视,趋炎附势的人?” “你不是吗?”熊橙干脆地反问,眼眸已经带上明确的鄙夷。 “你听信外面的流言蜚语?”叶闻隽的眼眸凉了几分,语气郑重,“我告诉你,我有今天凭的是真本实力,即使没有阮羽萱,我照样可以走到那个位置。” “你和我说这些干嘛?我和你半毛关系都没有,你松开手!”熊橙越想越觉得无聊,自己怎么和他在餐厅门口拉拉扯扯起来。 叶闻隽非但不松开,反而得寸进尺地挨近了她一些,态度优越中夹杂着一点恶劣,声音很轻:“我就不放开,你能怎么样?” 他话音落下的一瞬,敏锐地感觉有一道视线往自己这边投过来,他抬起眼眸,看向石阶下停着的一辆车,坐在驾驶座上的男人正伸手慢条斯理地调整车外后视镜,阳光在镜面上折射出一道灼热、刺眼的光。 待叶闻隽看清楚这是谁的车子,顷刻松开了熊橙的手,退开了一步,略犹豫后,他径直朝那辆车走去。 他相信阮羽萱的大哥已经撞见了刚才那一幕,现下躲开更显得他和熊橙有什么,不如光明磊落地走上前去打个招呼,顺便澄清自己和熊橙的关系,甚至连理由他都第一时间在脑海里编好了。 不过,未等叶闻隽走近,贝翊宁已经下了车,朝熊橙招了招手。 熊橙正意外贝翊宁此时此刻出现在这里,站在原地的贝翊宁平静开口:“熊小姐,我有事情和你说。” 叶闻隽停下脚步,他压根没料到贝翊宁会认识熊橙,本来打算用“她是艾朵的服务生,我怀疑她顺手牵羊,拿走了我的私人物品,特地追出来扣住她”的理由敷衍贝翊宁,现在看来不行了。 熊橙思量了一下,在叶闻隽和贝翊宁两者间做出选择,她快步走向贝翊宁的车。 她宁愿面对莫名其妙的贝翊宁,也不愿意再和叶闻隽有片刻的纠葛。 “上车吧。”贝翊宁简单地说。 熊橙上了车,叶闻隽一脸阴沉地看着贝翊宁载她而去,心里只有一个想法: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熊橙会对阮羽萱的大哥说什么? 叶闻隽想起自己和阮羽萱订婚的那天,场面盛大,宾客盈门,唯独她大哥没有出席,事后从阮羽萱的含糊其辞中他领悟到一点,自己从头到尾都不被对方待见,至于真实原因是什么,他不得而知。 这样想着,他伸手按了按隐隐跳动的太阳穴,在心里低咒了一句,自己怎么会鬼使神差地挑了这个日子来艾朵用餐? 熊橙很郁闷,她上了车后问了三遍“你有什么事情和我说?”,贝翊宁都沉默以对。 又过了一分钟,芒刺在背的熊橙再次开口:“你到底有什么事情和我说?” “你和刚才那个男人是什么关系?”贝翊宁淡声开口,眼睛直视前方,态度令人琢磨不清。 “……你让我上车就是为了问这个?” “你认识他?和他关系很深入?” “天,你别胡乱猜测行不行,我和他压根就没有关系。”熊橙的脑袋往后一仰,闭了闭眼睛又睁开,决定实话实说,“准确来说,他是我以前交往过的一个对象,不过时间很短,分手后就没关系了。” “你确定自己不是他在外面的女人?” 熊橙一怔,飞快地转过头狠狠瞪了一眼面无表情的贝翊宁,没好气地回击:“你有毛病吧?满脑子的龌龊想法。” 贝翊宁缓缓打了方向盘,拐入另一条安静的马路,沉吟一会后叮嘱她:“既然不是,以后别再和他拉拉扯扯的,太难看。” “……” 熊橙的确不会再和叶闻隽有任何纠葛,这是事实,她不会否决,但关键是,贝翊宁是站在什么立场管教她?语气和态度还如此不容置喙,难道是那个千万分之一的概率…… 贝翊宁的余光瞟了一眼熊橙,见她一脸瞠目结舌,反问:“有什么问题吗?” “你,不会是,不会是……”熊橙索性豁出去,猛地眨了眨眼睛,质问道,“不会对我有那方面的意思吧?” 问出的话如泼出去的冷水,狭小,逼仄的车内温度骤降至零下。 “那方面的意思?”他低声重复。 “……” 他转过头,目光随意地扫过她的眉心,眼眸,鼻梁,粉唇,下颏,暂停后没有半点兴致往下,风轻云淡地下了结论:“你未免想太多了。” 熊橙暗松一口气的同时也感觉憋屈,他从打量到否决只用了两三秒的时间,给她一种错觉,自己像是刚跨进初赛现场就被面试官直接淘汰了……她有这么差?突然好想拿出镜子照一照。 她暗自琢磨的时候,某人又从容,镇定地补充了一句雪上加霜的: “你根本不是我会多看一眼的类型。” “……”熊橙气结,本能地转过身,跃跃欲试地拉车门,“我要立刻下车,立刻!” “这里怎么能停车?等到下一个路口,有个百货商场,我会放你下去。”贝翊宁的情绪完全没有被这个女人的恼羞成怒影响。 熊橙无奈坐直,急躁地等待下一个路口。 “不过。”贝翊宁继续说,“我意外的是贝思哲他很喜欢你,也许是你会做菜的缘故,比较容易讨好小孩子。” 熊橙冷哼:“你儿子比你可爱一百倍。” 贝翊宁沉默。 熊橙的手烦躁地扣动包带,听到他沉着的反问:“我为什么要和儿子比可爱?” 熊橙回过神,认真反驳:“你完全错了,无论大人还是孩子,可爱是一种美好的特质,很讨人喜欢。具体表现在说话的方式,内容,仪表,举止和风度上。而你,一看就知道是那种在学校里最不受欢迎的类型。” “是吗?”贝翊宁面无表情。 “至少我在学校里不会和你交朋友。” “为什么一定要在学校里交朋友,一个人独立自主不行吗?” “你看,正因为你错误观念的灌输,导致贝思哲在学校里不合群,没有一个朋友。你就从不为他担心吗?他还是个小孩子,成长的路上需要小伙伴一起说说笑笑,玩游戏,分享小秘密,而显然他都没有享受过这些快乐。你可以耍性格,一个人独来独往,不可一世,甚至独孤求败,但他才九岁,情况怎么能和你比?你如果一直不去教他如何融入集体,赢得小伙伴的喜欢,不怕他长大后成为爱无能的人?” 熊橙一口气说完的刹那,贝翊宁突然半踩油门,加速向前,窗外的一阵热风拂过熊橙的耳畔,在她还没反应过来之际,贝翊宁已经刹车,打开门锁。 “你可以下车了。” 熊橙的身体本能地往前倾,瞬间后又被弹回来,她解开安全带,随意拨了拨头发,拿起包准备下车。 “其实你没必要恼羞成怒。” 熊橙按着门把的手一滞,不由地竖起耳朵,难道他意识到自己那句“你根本不会是我多看一眼的类型”很过分,准备勉强道一下歉…… 贝翊宁自顾自地伸手到收纳格里,取了一块干净的绒布,擦了擦车玻璃上的一点灰,再放回原处,干净的指腹轻轻摩挲着玻璃,眼睛凝视明亮清晰的前方风景,缓缓起音:“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没有故意给你难堪。” …… 熊橙忿忿地下了车。 贝翊宁重新启动车子出发,脑海萦绕她刚才说的那句话:“不怕他长大后成为爱无能的人?” 类似这句话的意思,也曾有人和他说过。 她说:“贝翊宁,我放弃你了。如果你以前没有爱过我,以后爱我的概率也很低,也许我不是你注定的那一半,也不愿意和你凑合在一起一辈子。” 她说人人都有另一半,但她不是他的那一半。 她又说你从没有心动吗?在某个瞬间,你会感觉整个天地都因为某个人的存在变得很明亮。 像是一直行走在黑乎乎的隧道里,突然到了出口,天光乍现。 …… 他安静地抬眸,望向远处广场东侧的一幢豪华写字楼,几何造型的建筑主体,个性鲜明的斜坡屋面,极具光影表现力的鳞片状玻璃幕,犹如一块冰晶矗立在城市中轴线的门户,高雅,冷漠。 那是他初出茅庐的作品,业内人士赞口不绝,而后被很多人争相抄袭,借鉴。 他从没真正引以为傲,那不过是他信手拈来的玩意,呈现出来的实体更不过是一个冰冷无温度的钢筋水泥罢了。 他曾在夜晚坐观光电梯到楼顶,远眺夜景,夜幕宛若镶嵌了千万颗宝石一样璀璨万丈,但他心里没有一点动容。 在他看来,那些灯火是无趣的缀饰,何必一定要把黑夜呈现出那么媚俗的一面。再如何伪装,夜就是黑的,不会改变。 第十四章 晚上吃饭的时候,熊晖猛不丁地问熊橙:“姐,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没有啊,你怎么这么问?”熊橙很惊讶。 熊晖舀了一口汤汁浇在米饭上,慢悠悠地搅拌了一下,目光含笑地打量熊橙:“我只是觉得你突然变漂亮了。” 熊橙摸了摸自己的脸,狐疑地反问:“真的假的?” 脑海却窜出某人的脸孔,以及他的那句充满恶意的台词“你根本不是我会多看一眼的类型”。 “真的。”熊晖点头,补充道,“姐,你早到了该找对象的年纪了,如果遇见合适的男人可要好好把握住。” “我需要你来提醒我?”熊橙嘀咕,“我心里有数。” 熊晖继续拌着汤饭,漫不经心地说:“其实我也挺想有个姐夫的,他可以好好照顾你,体贴你,让你过得更好一点。” “如果我找不到呢?” “那只能由我来照顾你一辈子了。” “什么叫‘只能’,回答得那么勉强?” “因为我还要照顾女朋友……” “难道在你心里,老姐我不是最重要的女人?”熊橙硬声截断熊晖未说完的话,佯作发怒。 “当然不是……好了好了,我保证你真的嫁不出去我负责你一辈子。” “那还差不多。” 吃完饭,熊晖回房复习,熊橙收拾完桌子,洗完碗碟后懒懒地窝在沙发上发呆。 看,连熊晖都催她找对象了,她好像还没有一点谈恋爱的*。 准确来说,这和她过去两场无疾而终的恋爱不无关系。 她二十四年的情感生涯只记录了两段恋爱。 第一段是在读初中的时候,对方是同班同学,长得有点小帅,性格是好到没有脾气的那种,他们当时是班上半公开的一对,有时候也敢在校园里手拉手,被路过的同学揶揄几句心里的小鹿立刻砰砰地撞起来。 中考后的那个暑假,她的父母意外过世,她变得沉默不语,郁郁寡欢,性格的骤变让对方不能接受,他小心翼翼地提出分手:“我们还是暂时分开吧,毕竟我想你现在也没有心思谈恋爱,你看你连话都不怎么说了,我呢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你,现在和你在一起我觉得压力很大……真的很抱歉……如果他们问起来你就说是你甩我的好了。” 第二段是毕业后刚刚参加工作,遇到了正在事业拼搏期的叶闻隽,他的聪慧,上进,温柔风趣打动了她,她陷入了久违的蜜恋,感觉很幸福。尤其是叶闻隽很擅长说甜言蜜语,常常握着她的手,亲吻低喃:“橙橙,长辈们都说做得一手好菜的女孩子通常有一颗温柔美好的心,以前我不信,现在遇到你我才信了。我们会一直在一起,以后的每一天我都要吃到你做的东西。” …… 现下回想起那两段模模糊糊的恋爱过程,已经全然没有感觉,似乎连当时的心动都只是一种错觉。所谓爱情小说里描述的那种刻骨铭心,念念不忘,她从没有体会过,偶尔也会好奇那是一种怎么样的感觉,但不会因为没有经历过而有太大的遗憾。 这也许和她的性格有关。她是脚踏实地的人,她期待的爱情也是脚踏实地,完全在意料中的,可以预见结局,重点是没有风险。 耳边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熊橙转头一看,下雨了。 * 雨断断续续地下了一周。 放晴的那天,熊橙难得在家休息,正在阳台晒被子的时候,接到了贝思哲的电话。 “小熊,爸爸好像要死了!”贝思哲的小声音第一次听起来让人觉得惊悚。 “啊?”贝翊宁要死了? “我怎么摇他他都不醒来,和小花死之前一模一样。”贝思哲的声音出现了哭腔。 熊橙来不及问小花是何方神圣,贝思哲已经崩溃地哭出来:“小熊,你快过来!来救救爸爸!” …… 熊橙赶到贝宅的时候,贝思哲跑着出来开门,见到她的第一眼,万分庆幸地喊了一声:“小熊!” 熊橙连鞋子都没换,就被贝思哲拉进去,一路快跑,走近一扇黑色的静音木门,推开。 室内没有一道光,充盈着淡淡的剃胡水的凉意,沾在皮肤上让人发寒。穿着睡衣的贝翊宁侧躺在床上,薄被只掩在小腹的位置。 他安静地躺着,没有一点声息,连周遭的空气都凝结了。 熊橙的心咯噔一下,呼吸一窒,背对着他,完全看不出他是睡着了还是……往生了。 贝思哲使劲拉了拉熊橙的手臂。 “你等一等,我去看一看。”熊橙压低了声音,快步走上前,绕过大床,来到另一边。 映入熊橙眼眸的是一张英俊逼人的睡颜,皮肤和平常比起来显得苍白许多。 熊橙伸出一根手指试探他的鼻息,幸好,呼吸虽然轻浅,但没有暂停。再戳一戳他的脸颊,顺便叫他的名字,没有得到回应,连连戳了十几下,都是一样的结果。 站在一边的贝思哲急红了眼睛:“我刚才打了他好几下,他都没有反应!” 熊橙皱眉,犹豫了一秒钟,用大拇指掐住他的人中,慢慢使力,直到最大力度,他还是没有反应,她心里嘀咕:糟了。 松开手,熊橙即刻在包里乱翻一阵,找出手机准备叫救护车。 贝思哲站在一边惶恐地哭出来。 手指刚按下1,熊橙的耳畔传来一道比冰霜还冷几分的声音: “是谁在吵吵嚷嚷,打扰我睡觉?” 熊橙的手一顿,立刻抬眸看床上的人。 贝翊宁挪动了身体,轻轻睁着眼睛,黑冷的眼眸掠过熊橙的脸。 “你……醒了?没事吧?!” 站在窗边的贝思哲立刻跳上床,一个飞扑,钻到爸爸怀里,等看清楚爸爸醒着的俊脸,扁了扁嘴巴,哭嚷道:“爸爸,我以为你要死了!” 贝翊宁蹙眉,垂眸看着趴在自己胸膛的小脑袋,低哑道:“谁说我要死了,有你这样咒你老子的?我只是累了在睡觉。” 贝思哲擦了擦眼睛,破涕为笑,一双眼睛和水洗过的黑葡萄一样:“只有爸爸会这样说话,嗯,爸爸没事了!” 熊橙尴尬地将手机塞回包里,打量贝翊宁的脸色,猜测了一个可能,他应该生病了,刚才她的手指触碰到他的脸颊,察觉温度很高。 贝翊宁轻轻推开胸膛上的小脑袋,说道:“我还要睡觉,你该做什么继续去做,给我一个清静的空间。”说着,他又看了一眼熊橙,声音没有半点怜香惜玉,“你也一样。” 熊橙和贝思哲退出房间,她轻轻带上门,弯下腰对贝思哲说:“你爸爸之前有没有说自己不舒服?” “没有啊。” 贝思哲摇头。 熊橙垂下眼眸思考了一会,拉着贝思哲的手沿着走廊走回客厅,将他安置在沙发上,找到沙发角落塞着的一本书递给他:“你自己看一会书,我去厨房看看。” 打开冰箱,除了角落里仅有的两袋蔬菜外,空空如也。 熊橙叹了口气,勉强拿过那两个袋子,打开一看,幸好有可以做成粥的食材,还算新鲜干净。 过了很久。 安静看书的贝思哲突然嗅到一股香味,立刻丢开书,跳下沙发,跑去厨房一看,他的小熊正手持勺子在舀锅子里的东西。 “小熊,你在做什么好吃的?” “蔬菜粥。” “没有肉吗?” “生病的人应该吃得清淡点。” “生病?”贝思哲很惊讶。 “我说的是你爸爸,你爸爸很可能发烧了。”熊橙继续舀粥。 “爸爸生病?怎么可能呢!他是铁人,从来不生病的。” “是人就一定会生病,你爸爸再强壮也一样,而生病的时候是非常孤独的,如果这时候有一碗热乎乎的粥,那他的感觉会好很多。”熊橙慢条斯理地说。 贝思哲点了点头,又走近几步,踮着脚尖,深深吸了口气:“这个粥好香,我想吃一口。” 熊橙换了一个小勺子,轻轻地舀了些许,吹了吹,递到他唇边:“当心烫。” 贝思哲很认真地尝了口,很认真地咀嚼,很认真地回答:“味道好淡。” “偶尔尝尝淡的也不错,小朋友,你别餐餐都是重口味。” 贝思哲有些不好意思。 “对了,我问你,小花是谁啊?” “小花是我养过的一只仓鼠,它死之前和刚才爸爸的样子好像。” “……你爸爸听到这样的话应该会发飙吧。” “爸爸也很喜欢小花啊。” “真的?”熊橙意外,贝翊宁那样的冷血动物会喜欢仓鼠? “小花死了后,爸爸抱着它和我一起去花园的小坡把它埋掉了,我说要为小花建一块墓碑,爸爸也同意,所以我知道爸爸虽然嘴上嫌小花又脏又臭又会吃,其实心里也舍不得小花。” 熊橙笑了,转念一想,贝思哲说的有几分道理,也许贝翊宁心里的想法和表现出来的完全不一样,他本来就是一个难以琢磨的男人。 等粥起锅了,熊橙对贝思哲说:“你爸爸病了一直闷头睡觉也不好,至少得吃点东西,我们现在把粥端过去给他。” 贝思哲点头。 又走近贝翊宁那扇静音木门,贝思哲推开门走进去,爬上床叫爸爸起床。无奈,贝翊宁是资深熟睡协会的成员,非地震叫不醒他的耳朵,任贝思哲在一旁叫他,挠他痒痒,整个人趴在他身上,他都纹丝不动。 熊橙放下手里的碗,走到窗边,安静地看眼前这个厚重的窗幔,一秒后,她作出决定,动手拉开。 哗的一下,室外的阳光直直地流泻进来,映照在贝翊宁的脸上,从眉心到下颏,一路锋楞毕现的线条,顷刻被镀上了一层柔和的淡金色。 惹眼的阳光在他的眼皮上不停地跳跃,他不得不睁开眼睛,而第一瞬间,映入眼眸的是站在窗口的女人的背影。 米黄色的紧身t恤,水蓝色的牛仔七分裤,后脑勺有一颗松松的花苞。 俗气至极的打扮,没有半点美感可言。他不禁皱眉,深刻的不悦从心底升腾。 而她似乎松了口气,转过身来,看见他睁开了眼睛,拍了拍手,笑容镶嵌入溶溶阳光:“你的房间乌漆墨黑的太像鬼屋了,你又不是吸血鬼,还害怕见阳光啊?来,坐起来吃点东西。” 他的黑眸微微一折,自己都没察觉,片刻后漠然地挪开目光,声音沉哑:“谁允许你进入我的房间?” (如果说多年之后贝先生出个人传,他一定免不了要交代一下自己的情史,譬如和贝太太的相遇相知相识,譬如他何时对贝太太动心?那么他会不由地浮现这一幕,金色的阳光,飞舞的尘埃,清粥的香味,还有这个女人的笑靥。 有时候,一秒钟可以迎接一道光,迎接一个微笑,以及人生第一个爱的人。 他很久以后才意识到,那一秒,他冰封千年的心为她轻轻地动了一下。 当然,关于这点,贝太太不得而知,因此至始至终,他没有承认过。) 第十五章 熊橙秉着不和生病的人计较的原则,语气很平和:“你再不爬起来吃点东西,不睡死也要饿死,到时候谁来照顾贝思哲?” 站在一边的贝思哲配合地点了点脑袋,表示赞同:“爸爸,你肚子一定饿了,因为从昨天晚上到现在你都没吃过东西。” 贝翊宁蹙了蹙眉,正想说话,鼻尖萦绕一阵淡淡的,十分清爽的糯米香,他侧了侧头,看见香味的来源——一碗东西。 “爸爸,这个香喷喷的粥是小熊做的,吃了病就会好的。” 贝翊宁缓缓地撇过头,一手垂在身侧,一手枕在脑后:“谁说我生病了?” “你的身体明明就很烫啊。”贝思哲立刻驳了爸爸的面子。 贝翊宁没有接话。 熊橙从阳光下迈开脚步,款款走到贝思哲面前,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一本正经地说:“肚子饿了要吃饭,生病了要吃东西,是小孩子都明白的道理。” 贝思哲点头。 贝翊宁抬眸看了一眼熊橙,目光依旧没有温度。 “我煮了点粥,就搁在这里,你爱喝不喝。”熊橙说着加了一句,“对了,你别自作多情,我只是出于人道主义的关怀,不忍心眼睁睁看见有人饿死在一间乌漆墨黑类似鬼屋的房间里。” 说完,她拉起贝思哲的手,温和地说:“我们先出去吧。” 房门被轻轻带上,房间里只剩下贝翊宁一个人,他安静地闭上眼睛,欲继续补眠,只是扎眼的阳光不停地跳跃在他眼皮上,让他不得好眠,而床柜上那碗粥散发的淡香一直干扰他的嗅觉,让他不悦。 他低咳了一声,转过身,伸出手碰了碰白瓷碗的碗壁,指腹感到一阵微烫。 他想也没想地就将碗拿过来看了看,白白稠稠的一碗粥,上面飘零着一些绿绿的油菜,切得细碎的香菇丁和淡黄色的姜末,除此之外,没有放别的任何东西。 袅袅热气氤氲在他清隽的脸部轮廓上,他垂眸看着这碗蔬菜粥,许久后拿起勺子随意地舀起一口品尝。 米粒饱满,粒粒酥稠,入口鲜滑,油菜脆亮,香菇丁被处理得很干净,没有丝毫生涩味,些许的生姜添味更有暖胃的效果。 贝翊宁不得不承认,这碗粥味道还凑合,比他想象的要好一点,他慢慢地喝了几口。 同一时间,熊橙陪贝思哲盘腿坐在客厅的地毯上玩耍,贝思哲一边手指灵活地按着游戏键盘,一边嘟囔:“爸爸这个铁人也会生病,真是奇怪。” 熊橙说:“你以为你爸爸是神仙,既不会生病也不会变老?” 贝思哲放下游戏机,很认真地为贝翊宁护航:“爸爸变老后也是很帅的。” “都老了,谁还管他帅不帅。”熊橙转了转手里的苹果,脆脆地咬了一口,“平安,健康才重要。” “那如果爸爸再不找女朋友,以后老了就会很孤独吗?”贝思哲始终记得奶奶对他说的话。 熊橙实话实说:“大概吧。” 瞬间,她的脑海浮现英国老电影里的一个画面,一个满脸沧桑的老绅士,身着平整的西服,梳着一丝不苟的头发,握着怀表,面目严肃,一个人坐在黑暗的房子里,悄无声息的,连壁炉的火焰都熄灭了,他还是睁着眼睛,执着地目视前方。他至始至终就是那样,不说话,不出门,不微笑,不哭泣,安静地守着这个老屋子,和活死人一样。 她觉得贝翊宁的晚年很可能就是那样一派光景。 贝思哲的脸皱成了一个苦瓜:“那爸爸该怎么办呢?” 熊橙将啃得干干净净,没有一点果肉残留的果核丢进垃圾筐,干脆利落地说:“什么怎么办,想老来有人陪伴,现在就积极地去找女朋友呗,不过话说回来,你爸爸的性格这么怪异,估计挺难有女孩子会真心喜欢他。” 贝思哲慢慢抬起脸,盯着熊橙,突地蹦出一句:“小熊,你能不能真心喜欢爸爸?” 熊橙面露平静的震惊,反问:“小朋友,你是从哪里看出来我会喜欢你爸爸?还真心喜欢?” “你不是刚刚才做吃的给他吗?这不是代表女人的心意吗?电视剧上都是这样演的哦,一个人生病了,另一个人就给他做饭,等他病好了,他们的关系就会和以前不一样了,连看对方的眼神都很奇怪。” “……你好像看了不少爱情电视剧的样子。” 贝思哲点了点头,两只手飞快地按在熊橙的大腿上,仰起身体,姿态如同一只热情的犬类,水葡萄的眼睛满是亮光:“小熊,如果我们能天天在一起就好了,还有爸爸……” “暂停。”熊橙打断他的憧憬,澄清道,“我对你爸爸完全没有感觉,更谈不上喜欢。” 贝思哲的眼睛顿时黯了下去,心不甘情不愿地撇了撇嘴巴:“那……那算了。” 其实这不能怪贝思哲小小年纪说话没分寸,准确来说,他最近一直有些迷茫。 那天在奶奶家,他说了让程小姐很不高兴的话,程小姐黑脸走人后,奶奶第一次用很严厉的口吻教育了他,他除了委屈,还很沮丧。虽然明白奶奶说的话有道理,但他真的不喜欢那个锥子脸的程小姐,更不愿意程小姐做他的后妈,搬过来和他一起住。 如果爸爸非要找一个女朋友做他的后妈,他觉得没有人会比小熊更合适,原因很简单,小熊是他唯一的朋友,又正好是个女的。 熊橙扶正贝思哲的身体,把游戏机重新塞回他手里:“不许再说这个了,换个话题。”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很快一个小时又过去了。 熊橙伸手戳了戳贝思哲的手臂:“你去你爸爸的房间看一看,检查他有没有乖乖地把东西吃完。” 贝思哲不答应:“我在玩游戏呢,正是最关键的时候不能停的。” 熊橙无奈地摇头,直接起身,朝贝翊宁的房间走去。 贝思哲立刻转过身,转了转眼睛。 熊橙来到贝翊宁的房门口,先扣了扣门,里面没有人答应,再轻轻贴近,试图听见里面的动静,但一点点声息都没有。 她挺直背脊,手本能地按在门把上,却很快收回。 都这么久了,他也不起床,房间里一点动静也没有,不会有什么问题吧?刚才他熟睡的样子还真够吓人的,她差点以为他晕死过去了。贝思哲说他从来不生病,而往往就是这样的牛人会病来如山倒,有很多出人意料的状况。 她很自然地想起报纸上曾经刊登过一则新闻,某个中年妇女扁桃体发炎后睡了整整十八个小时,最后竟然“睡死”了,事后究其原因是她在睡眠中暂停了呼吸。 贝翊宁不会也…… 她这么一想,又伸手按在门把上,旋即开门走进去。 房间里一切照常。 厚重的窗幔阻隔了外面的一切光线,周遭温度很低,黑暗中没有一点属于人的声息。 和深海底的黑暗一样,带着不可名状的恐惧。 熊橙凝眸看床上侧躺的男人,他睡姿沉静,如同一座坚硬的山岩,她顿时不好的预兆。 “贝先生?贝翊宁?”她连喊了几声,没有回应,她立刻绕到床的另一边,弯下腰观察他的生命状态。 贝翊宁身上的薄被依旧只及小腹,一手随意地放着,另一手轻轻掩住了自己的脸。 熊橙看不清他的脸,伸手将他的左手拨下来。 没有光线,他清隽的轮廓淹没在暗色里。 熊橙再次伸手去试探他的鼻息。 “你做什么?”他闭着眼睛,突然出声。 她吓了一跳,手指像是被烫了一下,立刻缩回来。 他缓缓睁开眼睛,专注地看着她,声音很沉:“你又想趁机掐我几下?” “我是怕你睡得太熟,熟到醒不过来了。”她见状得知他一切正常,迅疾地起身,幅度有些大地退开,却听到“咣当”一声,脚不小心碰翻了角落里的一个接线板,又不幸地顺势勾到某条连接加湿器的电线,整个人摇摇晃晃,往前倾。 插头咔嚓地滑脱,绽放一个微小的火花,连同圆形的加湿器也倒在地上。 一时间兵荒马乱,她的双手欲本能地抓住什么东西,却没有任何支撑点。 一秒后,熊橙直直地往贝翊宁的床上倒去。 再一秒后,熊橙和贝翊宁滚烫的身体来了个近距离的接触。 又一秒,熊橙耳畔听到属于男人冰冷,危险的低沉警号:“你在做什么?” 熊橙反应过来才意识到自己双手正抵着贝翊宁结实,微微有湿意的胸膛,立刻抬起头,撞上他那双喜怒难测的黑眸。 近在咫尺,近到他呼出的气可以窜入她的鼻孔,近到她可以看清他干净光滑,毫无毛孔的皮肤,近到她可以数清楚他的长睫毛究竟有几根,近到她可以看见他眼眸里那个属于自己的小小缩影。 “把你的手从我的胸上拿开。”他垂下眼眸,看清楚抵在自己胸膛上的那双白皙,柔软的手,直接下了命令。 熊橙赶紧松开手,想撑着什么东西起身,却发现什么都不合适。 “你还不站起来?”他的声音沉厉了两分,那属于女人的馨软香味源源不断地萦绕在鼻尖,他优雅迷人的喉结轻微地动了一下,闭上眼睛,莫名的躁动泛开,随即,他的声音冷到了极致,字字紧绷如弦,“立、刻、离、我、远、一、点。” 熊橙终于费力撑起身。 贝翊宁睁开眼睛的同时,见她一个踉跄,又直直地朝自己倒下来。 眼见这一回,她试图往自己脸上贴来,风驰电掣间,他伸出手挡她。 熊橙眼见他的俊脸越放越大,那菲薄优雅的唇似乎就在自己唇下,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幸好下一秒,她的身体被一股力量果断地定格。 她松了口气,却发现有些不对劲,不对,是非常不对劲…… 她低头一看,一只修长,温厚的手掌正按住她的……一个胸部,且是完整地,不留缝隙地掌握住。 贝翊宁面无表情。 熊橙像是被电触了两下,整个人都要弹起来,僵直地站好后,连退两步,双手护胸,用看“禽兽”的目光看贝翊宁:“你,你怎么挡我这里啊,你不会是故意的吧?” “故意的?”贝翊宁看着熊橙惊慌失措的模样,表情很淡薄,声音亦是,“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 熊橙本能地转过身,耳畔传来他很低,却不容略过的淡漠补充: “仅仅是75b罢了。” “……” 第十六章 熊橙顾不上计较贝翊宁的言语侮辱,当下只有落荒而逃的冲动,她转身快步走向门口的途中,余光不经意地瞟见床柜上的那碗粥,似乎已经被动过了。 随着“砰”的关门声,贝翊宁收回追随熊橙背影的目光,表情更清冷了一点,手背探了探额,没有之前那么烫了,空空的胃也舒服了很多,他又闭上眼睛。 熊橙走到客厅,无目的地在原地转了一个圈,纳闷:“我的包呢?” 贝思哲放下手里的游戏机,仰着脑袋直直地盯着她看。 熊橙终于在沙发的靠垫下找到了自己的拎包,拿好就要告辞,低头的时候发现贝思哲一双眼睛睁得圆鼓鼓的。 “怎么了?” “小熊,你的脸好像一块猪肝。” 熊橙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热脸:“可能太热的缘故。” “不会啊,家里明明就很凉快。” 熊橙干咳一声,装作没事人一样:“我还有事先回去了,你乖乖地在家,别淘气。” 说完,她匆匆走向玄关,贝思哲立刻站起来,跟在她屁股后头,开门告别的时候,他依旧仰着脑袋,看着她的小眼神满是郑重其事的探究。 熊橙坦然自若地说了声再见,立刻离开。 接下来的时间,熊橙总觉得有些怪怪的,具体哪里怪她也说不上来,也许是她的潜意正在躲避某个事实。直到晚上在卫浴间洗澡的时候,她观察自己身体的某个部位,脑子里一阵静音,嘶的一下,闪现一根白线,她终于清晰意识到一点:她被占便宜了。 第一次有异性触碰她的那个部位,还不是轻轻一擦,而是牢牢地附着在其上超过五秒。 …… 更可怕的是,她的脑海不停地闪现贝翊宁的脸,挥之不去,还有他的那句刻薄的台词:仅仅是75b罢了。 等等,75b还好吧?虽然从小到大没有人赞她大,也绝没有人说她小,重点是,贝翊宁有什么资格对她的胸部做出评价?明明被揩油的是她,他竟然摆出一副嫌弃的姿态。 熊橙绞着手里的热毛巾,心里忿忿地诅咒:贝翊宁这样不懂得尊重女性的傲慢男人一定会独孤终生的! 入睡前,她刷完手机网页,打开收件箱翻阅未读短信,其中两条都是贝思哲发来的,一条写着“小熊,爸爸乖乖地把你做的东西全部吃完了呢!”,另一条是“我问爸爸你的脸为什么那么红,爸爸回答说人在没自信,特别是自卑的时候脸就会发红。” 没自信?自卑?熊橙风中凌乱,贝翊宁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吧,她有必要为了他的区区一句评价而耿耿于怀? 她不会承认自己刚才花了十五分钟在手机百度上搜索一个问题:“为什么男人都喜欢大胸的女人?” 答案五花八门,其中按科学家的研究结果是:男人身上水分最少的地方是双手,而女人身上水分最多的地方是胸部,当女人的胸部弧度和男人伸展开的手掌弧度吻合,可以带来不可思议的美妙…… 熊橙立刻点叉,停止一晚上诡异的联想。 幸而后面的半个月,贝家父子都没有和熊橙联系,熊橙意外地得到了一段清静时光。 这天午休时分,领班曹丽芝过来和熊橙打招呼:“12号桌的尚先生想见一见你。” 尚先生?那位近来最会烧钱的贵宾?据说他第一天来就开了一瓶天价的艾美拜耳白葡萄酒,总消费破三年之最,当即升级成为艾朵最高级的vip会员。 熊橙不知所以地跟着曹丽芝出去,径直走到整个大堂靠着窗,视野最明亮、最开阔的座位。 穿着铁灰色西服,打着淡紫色条纹领带的尚先生四十余岁,五官端正,黑发一丝不苟,气质儒雅,正握着刀叉安静地用餐。 在曹丽芝介绍完熊橙的身份后,尚先生对着熊橙很温柔地一笑:“谢谢你提供的食物,每一样我都很喜欢,尤其是白酒熏鲑鱼面,让我想起了已故的妻子,因为我很喜欢吃,以前在家的时候她常常亲手做给我吃,你做的味道和她做的很像。” 熊橙立刻客气了几句,表示不敢当。 尚先生只是简单地说了几句,递给熊橙恰当的小费表示感谢。 熊橙转身离开的时候,尚先生充满善意,温和的视线还停留在她身上。 回到后厨房,熊橙逮到正在偷吃奶油布丁的小凯,她不轻不重地拎起小凯的耳朵,低声喝斥:“你吃一个就够了,别像上次那样贪心连吃三个,你要知道我做这个很费功夫的!” 小凯笑呵呵地求饶,将最后一口松软滑溜的布丁送进嘴里,舔了舔手指后转了话题:“刚才你被曹姐叫出去做什么了?” 熊橙摸出口袋里的小费,说明了情况。 “是那位大名鼎鼎的尚至如啊,听说他是个情圣,妻子病逝八年,他没有续娶,也没有交女朋友。”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是你什么都不知道吧,尚至如是互联网大亨,热心做慈善,电视上隔三差五宣扬他的美好品德,市井百姓都知道他。” 熊橙若有所思:“是这样,难怪他看起来很面善,待人又和气。” “对了,他说你做的东西和他妻子做的味道很像?还为此把你叫出去,和你聊了几句,再给你小费?” “嗯。” 小凯突然明了地一笑,自言自语道:“我觉得吧,他以后会常来。” 事实被小凯料准,后面的几天,尚至如连续来艾朵吃午餐,他吃的算简单,通常就是一盘沙拉,一份主食和一碗汤,其中的主食他钦点熊橙做的白酒熏鲑鱼面,从不换样。 熊橙原本很开心得到尚先生的赏识,能为这样气质优雅,心地善良的名人提供服务她也很自豪,但当周五的那天,尚先生提出邀请她一起用餐,她感觉有了负担,毕竟餐厅从没有这样的先例。 不过,很显然,曹领班和总经理都会无条件满足尚先生一切天马行空的要求,何况是和小厨师面对面用餐这样的小事。 盛情难却,熊橙换下了工作服,穿上了自己的便服,慢慢走到大堂,来到尚至如面前,认真地说了声谢谢便坐下了,顺便快速打量了一下尚至如,察觉他今天穿着并不正式,身上是一件深蓝色格子的衬衣,胸口打开了两颗扣子,显得轻松随意,也比平常感觉年轻很多。 “原来你头发这么长。”尚至如微微后仰身体,看了一眼摘下厨师帽的熊橙,微笑如春风,“挺好看的。” 感受到多金熟男悄无声息的“放电”,熊橙有些尴尬,照例说了句谢谢。 “你不需要感觉不自在,我们只是坐在一起吃一顿饭而已。”尚至如声音很沉稳,表情也带着长辈的和蔼友善,“谢谢你这段时间为我提供如此丰美的食物。” “这是我职责,您不需要特意道谢。” 尚至如微微一点头,沉吟了片刻后说:“其实我很久没有吃得这么舒心,这里的环境不错,音乐也好听,可以让我真正放松下来,度过一段悠闲的时光。” 熊橙安静地听。 尚至如唇角的微笑一点点加深,声音平缓,娓娓道来:“当然最幸运的还是品尝到了你亲手烹饪的食物,怎么说呢,味道是其次,重要的是感觉,你给我了一种回到过去的感觉。” “我做的东西让你想起了你的太太?”熊橙确认。 提到已故的妻子,尚至如的眼眸闪现一点遗憾,他也没有刻意遮掩,很坦然地承认:“是的,你做的白酒熏鲑鱼面,杂菜汤和蒜蓉面包都有她的味道。” 略微停顿后,他看着熊橙,直接说:“也许你会觉得不可思议,其实我也这么觉得,你和她的模样也有几分像。” 熊橙心想,完了,这样俗气的台词从尚至如嘴里蹦出来了,她突地失望,本以为他真的是一个情圣。 想归想,她回答的态度更客气疏离:“尊夫人一定容貌非凡,怎么是我能够比的?” 尚至如的眼神突然变得柔情似水,像是沉浸在美好的旧年华里,低声说:“她倒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美女,但所有见过她的人都会夸她可爱。” 说着,他拿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酒,兀自地说起关于已故妻子的事情。 熊橙开始耐心地做一个听众,不得不说,尚至如有一种吸引力,他说话的时候语速,节奏都控制得很好,声音不低不高,却给你一种“这个秘密我只和你说”的错觉,让你全心投入他说的内容,全然忘了周遭的其他事情。 因此,当贝翊宁带贝思哲进餐厅的时候,熊橙也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存在。 贝思哲一进来,环顾四周,就发现了坐在窗口的熊橙,立刻拉了拉贝翊宁的手臂,郑欲大声说“小熊坐在那里”,却被贝翊宁伸过来的手按住了嘴巴。 贝思哲抬起脸,转了转眼睛,不明所以。 “公共场所,禁止大声喧哗。”贝翊宁垂眸看着他,眉眼郑重。 等服务生引领贝翊宁和贝思哲到了一处安静的座位,贝翊宁坐下后,发现自己只需轻轻抬一抬眼皮,就能看见穿着长裙的熊橙规规矩矩地坐在沙发椅上,一头黑软的头发披散在后背,姿态是安静的倾听状。 他的目光微冷,略略看了看就收回,表示毫无兴趣,低头研究手上的菜单。 贝思哲双手托着脸颊,嘀咕:“小熊怎么坐在那边,那是不是表示等会是别的厨师做菜给我们吃呢?可是我只要吃她做的东西。” 贝翊宁放下菜单,推到一边,拿起水杯喝了口水,淡淡道:“她并不是唯一会做菜的厨师。” 贝思哲很死忠地摇头,一字字地说:“她做的是最好吃的。” 贝翊宁沉默,放下水杯的同时,目光又一次不经意地掠过左前方的熊橙。 尚至如正说到动情处,声音停滞,唇角的微笑一点点变涩,目光聚焦在白色桌巾上的一点。 熊橙惊讶地发现他的眼眸有泪光,不动声色地递过纸巾。 尚至如的掌心覆盖在她手背上。 熊橙一惊。 不远处的贝翊宁表情漠然,握着玻璃杯的手掌却没有及时松开,黑眸凝固。 “小熊和那个大叔是什么关系?他不会是小熊的爸爸吧?”贝思哲很天真地琢磨,又看了一眼身边的爸爸,发现爸爸的神色有点奇怪,很难看出是喜是怒,立刻小声叫了两声爸爸,但都没被理睬。 贝思哲有些不高兴,他觉得从刚进来餐厅爸爸就怪怪的,既不让他和小熊打招呼,还对他爱理不理的,又想起这段时间爸爸不准他联系小熊,逼他写作业,上家教班,没收了游戏机和零食,他的不高兴越来越多。 一不高兴就没胃口吃饭,贝思哲索性来了一个惊人之举,他灵活地从沙发椅上跳下来,和一阵风似地朝熊橙跑过去,一边跑一边喊她的名字。 第十七章 尚至如的掌心在熊橙的手背上不经意地停留了一下,而后从容地挪开,接过她递来的纸巾,却没有擦拭嘴角,只是轻轻地握着,说:“谢谢。” 熊橙收回自己的手,无所事事地开始摩挲一只银勺,耳朵边传来一个非常不真实的童声:“小熊!” 转头一看,贝思哲正朝自己的方向飞奔过来。 熊橙愣怔的时候,贝思哲已经冲到她面前紧急刹车,双手按在她的腿上,姿态亲昵,眼睛亮亮的:“小熊,你在这里做什么呢?” 未等熊橙回答,贝思哲小脑袋一转,直直地看着尚至如,蹦出一句话:“你不会是小熊的爸爸吧?” 尚至如讶然,反应过来后对这位突然冒出来的小朋友和蔼一笑:“小朋友,我看上去年纪很大?” 熊橙尴尬,贝思哲则诚实地点头。 尚至如完全不介意,笑容不褪,温和地说:“我今年四十二岁。” “四十二岁,那……”贝思哲正要继续发表可怕的意见。 熊橙立刻堵住他的嘴巴:“他是我的朋友,我正在和朋友用餐。” 贝思哲又转过脑袋,认真地看着熊橙,说道:“小熊,好久没有见到你了,都是爸爸不好,他最近心情很差,不让我吃零食,还没收了我的游戏机和手机,所以我没给你打电话。” “你爸爸……” 话还没说完,熊橙察觉一道熟悉的身影从容地靠近。 贝翊宁走上前,伸手按住贝思哲的肩膀,眼眸轻扫面对面坐着,犹如情侣的男女,不咸不淡地说了三个字:“打扰了。” 然后秒速地提起贝思哲离开。 直到他们回到座位,熊橙才转回头,对上尚至如那双平静中带着一点茫然的眼眸。 “尚先生?” “你认识贝翊宁?” “算是,怎么?您也认识他?” “见过一次面,不算熟悉。”尚至如很客观地评价,“他非常有才华,作风低调,又有性格,很多人簇拥他,通过各种渠道邀请他设计项目,不过成功者寥寥,据说他是第一个会挑客户的设计师,筛选的标准还很严苛。” 熊橙一时间听不出这是褒是贬,也不方便发表意见。 “刚才那个小朋友是他的亲戚?”尚至如又问。 “我也不太清楚。”熊橙不想曝人*,敷衍地说,“他常来这里用餐,所以就认识了,但也不算不上熟识。” 尚至如微笑,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酒:“刚才我们说到哪里了?” “您和太太结婚第五年的夏天,一起去台湾花莲度假,您水土不服上吐下泻,您太太放弃了摄影和购物,整整六天都待在宾馆里照顾您。” 尚至如顿了顿,没有选择继续说下去,他看着熊橙,安静了一会,轻轻一叹:“谢谢你听我说了这么多,你是个很好的倾听者。” “应该是我谢谢您,让我有幸听到了这么美好的爱情故事。”熊橙态度真挚,“你们从相识到结婚,十年的相濡以沫让我觉得很羡慕。” “羡慕?” “嗯,我也希望找到一个好男人,和我从零点开始,相守相伴,无论阳光还是风雨,不离不弃,彼此除了对方没有其他人,干净,简单又美好。” 尚至如听出了她的暗示,没有接话,只是淡淡地品酒。 这一餐结束平平静静地结束,熊橙回到后厨房,小凯趁空溜进来揶揄她:“那个尚先生对你说什么了,有没有提出非分的要求?” “没有,他全程在说他和太太的情史。” 小凯笑得很有内容:“那你感动了吗?对他的好感是不是更多了?” 熊橙摇头:“我又不是未经世事的小姑娘,别人的爱情故事再美也是别人的,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向来对有丰富过去的男人敬而远之。” “你真的对尚先生没有感觉?” “完全没有。”这点熊橙很确定。 小凯面露一个“真是遗憾”的表情,然后突然想起什么,靠近了一点:“刚才贝小祖宗和他爸爸一起来吃饭,你看见没有?” 提及那一大一小,熊橙有些无语,心想何止是看到了。 “我给他们上菜的时候听见他爸爸在低声批评他,他扭着脑袋,一脸不爽,后来收盘子的时候发现他竟然一口没动,简直不敢相信。” “是吗?” “估计是又闯祸了,挨爸爸的骂了。” …… 熊橙走出餐厅后直接往地铁的方向走,身后突地传来很短促的鸣笛声,她仿佛听错了,向来清静的地方怎么会有这么突兀的声音?她好奇地转过身一看,竟然是贝翊宁的车,而那个探出脑袋,使劲挥舞着手臂的不是贝思哲又是谁? 熊橙太阳穴一跳,硬着头皮走过去,来到车前。 “小熊。”贝思哲探出身子,很执着地看着她。 熊橙发现他的眼睛肿得和核桃一样,一看就是刚才哭过,心里有些不忍,柔声问:“怎么了?” “没什么。”贝思哲闷声,“明天周六你来我家玩吧。” 熊橙瞅一眼驾驶座上的贝翊宁,晚霞的余晖正投在他侧脸,他的轮廓沉没在光影中,看不太清楚他此刻的真实情绪。 想到那天发生的意外,熊橙又有些不自在,找了个理由:“明天我要和朋友出去,没时间呢。” 贝思哲的双手木木地按在窗框上,眼眸最后一点光芒消失,他迟迟没有说话。 直到贝翊宁把手伸过来,把他的身体掰过来,低头教育他:“坐好。还有,以后不许乱按车喇叭。” 话毕,贝翊宁干净利落地摇上窗,熊橙的鼻尖差点擦在车窗上,有一瞬间,她几乎忘记自己和贝翊宁的约定:只要贝思哲这个小祖宗有所求,她必须满足。 只不过,这一回,贝翊宁自己好像也忘了,他的车子很快绝尘而去。 熊橙没有多想。 只不过这个小插曲没有结束,周日的时候,熊橙意外接到贝翊宁的电话,得知一个不幸的事实:贝思哲上完家教班后自己搞失踪。 贝思哲失踪和贝思哲自己搞失踪,这两者是有本质区别的,熊橙第一时间听明白了,反问:“你怎么知道是他自己搞失踪?” “以我对他的了解,没有人能骗得了他。” “……”熊橙无语,懒得挑他话里的错,继续,“他没有和我联系。” 电话那头短暂的沉默后,声音慎重了一些:“我以为他一定会和你联系,你是他在这座城市唯一的朋友。” 唯一的朋友,几个字触动了熊橙的心弦。 “如果你不亲自出现在他面前,我想他不会愿意回家。” …… 二十五分钟后,贝翊宁的车停在熊橙的楼下。 熊橙上车后就感觉到贝翊宁的“无视”,他甚至没有多看她一眼,自顾自地启动车子。 “你觉得他会去哪儿呢?公园?游戏屋?书店?球场?冰激凌店?”熊橙问。 贝翊宁:“不知道。” “你是他爸爸,怎么什么都不知道,他平常喜欢去的地方你不会也不知道吧?”熊橙的笑意有点冷。 贝翊宁依旧没有看她,慢慢地说:“你是在质问我?” “对,就质问你了怎么样?你真的太不负责任了,我从没有见过你这样做爸爸的,对儿子的一切了解甚少。”熊橙不知是对贝思哲搞失踪有情绪,还是对贝翊宁本人有情绪,第一次把心底存在的不满吐露出来,“不管你再忙,性格再难搞,他是你的亲生孩子,你怎么能不多用点心思?你已经将他制造出来了,不管当时你是不是愿意的,慎重还是草率,现在已成了事实,你无法后悔,唯一能做的就是好好用心地爱护他,别将他当成一只小猫或者小狗,心情好的时候就逗逗,心情不好就置之不理。” 贝翊宁的黑眸无波无澜:“你好像没有任何立场对我说这番话。” “那你把我叫出来干嘛?你不是说我是贝思哲唯一的朋友吗?那我就是站在他朋友的立场上发表对你这个做爸爸的不满,也挺合情合理。” 贝翊宁没有说话。 熊橙继续:“其实我多少清楚你们这些客观条件算不错,年纪轻轻就生孩子的男人根本没有准备好怎么当一个爸爸,你们自我感觉优越,缺乏责任心,凡事都以自己为中心,把孩子当成一个额外的,不得不应对的责任,勉勉强强供他吃饱穿暖就觉得自己做得很不错了,至于他心里在想什么,他精神上需要什么,你们根本懒得去关注,说到底,就是自私。” 随着“吱”的一声,贝翊宁突地刹车,转过头来看熊橙。 熊橙的身体惯性地前倾,又被弹回来。 明明是初夏时分,车玻璃却像是结了一层冰霜,熊橙直直地和贝翊宁对望,两人似乎无声无息,只用眼神较劲,只不过熊橙瞪得眼睛都酸了,贝翊宁技高一筹,他根本没有怎么用力,就传达出了高冷的情绪。 “利用职务之便,试图攀附有钱人,对自己都不负责的人,有什么资格和我谈责任心三个字。” 熊橙用了十秒钟才消化这句话,贝翊宁指的是那天在艾朵撞见她陪尚至如吃饭的事情。 “你思想太龌龊,价值观太偏差,难道厨师就不能坐下来陪有钱的客人吃一顿饭,聊聊天,交个朋友?” “是这样?”他口吻越发淡薄,神情没有什么变化,却是一副了然在胸的姿态,“不过据我了解,你是个很缺钱的女人,面对一个知名的丧妻富豪,你另有想法和打算也不一定。” “……” 熊橙怒了,克制住跳车的冲动,一字字地说:“你必须收回这句话,这是对我人格的侮辱!” 见贝翊宁没有反应,她转过身,伸手欲按门把。 下一秒,他的长臂一伸,修长的手先一步按在门把上,低声在她脸颊旁:“如果你没有那么想,就无需把我的话放在心上,就如同我不会真的在意你刚才那番言论。现在坐好,我要继续开车了。” 第十八章 没有给熊橙犹豫的时间,贝翊宁收回手,扶上方向盘,启动车子。 之后,他们没有再说一句话。 贝翊宁很有耐心地开车找了这座城市大大小小的游戏厅和网吧,直到近傍晚,终于在城西一条小巷尽头,一家无证营业的游戏厅找到了贝思哲。 贝思哲就坐在门口第一台游戏机前,双手握着手柄,安静又认真地玩,旁边的一张小桌上摊满一堆垃圾——喝了一半的奶昔,吃光了的冰激凌纸盒,汉堡包装纸,啃得干干净净的鸡骨头…… 贝翊宁站在贝思哲的身后,迟迟没有出声,用一种熊橙看来十分微妙的眼神盯着贝思哲的背影。 熊橙不理会莫名其妙的贝翊宁,朗声叫了贝思哲的名字。 贝思哲正流畅地操控手柄,猛不丁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背脊一僵,转过头看清楚来者何人后,垮下脸来,冷哼一声。 熊橙见状走过去,关切地说:“你上完家教班怎么不立刻回家呢?就算要出来玩也要和爸爸说一声,就算不吱声也要开着手机啊。” 贝思哲第二声冷哼。 “玩的够久了,该尽兴了吧?现在快跟爸爸回家吧。”熊橙拍了拍他的背。 贝思哲第三声冷哼。 一直保持沉默的贝翊宁终于开口:“你在不高兴什么?” 贝思哲正欲冷哼第四声,贝翊宁提前他一步,平静地警告:“你再发出这样的怪声音试试看。” 贝思哲噤声,当即转过身,继续操控手柄,陶醉在游戏世界里。 贝翊宁上前一步,利落地按掉了那台游戏机的总开关。 “你干什么啊!”贝思哲终于大声抗议,“我已经很久没有玩游戏了,今天才玩了四个小时不到!” “游戏在家也可以玩,为什么要来这个地方?”贝翊宁说,“你不会不清楚自己正处身于一个很危险的地方。这里偏僻,肮脏,非法营业,来来往往的都是善恶难辨的人,他们如果要对你图谋不轨是轻而易举的事情,而你根本没能力自救。” “你说得好听,家里的游戏机被你锁起来了,你都不让我玩,我就只能到这里玩了。”贝思哲一脸毫不在意,“我觉得这里挺好的,刚才有个胖乎乎的大哥还请我喝可乐呢。” 贝翊宁一把将贝思哲提起来,贝思哲憋红了脸,晃着腿叫嚷:“放我下来,我就喜欢在这里玩,我不回家,永远不回家!” “你先放他下来,他看起来很难受,你这样会适得其反的。”熊橙立刻抗议贝翊宁的粗暴行径。 贝翊宁似乎迟疑了片刻,将贝思哲放下。 贝思哲立刻绕开他们,走到小桌子前,死死地抱起自己的书包,不上前也不后退,就背对他们,一声不吭地站着。 熊橙走过去,想摸摸他的脑袋,被他敏锐地躲开,她干笑了一记,很耐心地哄:“怎么了?你和爸爸闹别扭,还要连坐我啊?刚才来的路上我已经替你向爸爸抗议过了,这事一定是他的错。” 贝思哲又冷哼一声,稚嫩的声音带着倔强:“你也当我是个包袱罢了。” 熊橙一愣,立刻问:“你从哪里得出这个结论的?” “我有眼睛,就看得出谁是真心对我好,谁是在敷衍我。” 熊橙:“……” “其实我无所谓,一个人自由自在最好了,没有人管我,没有人骂我,我可以一直玩游戏不写作业,不去读书,不去上家教班,太开心了。”贝思哲说着耸了耸肩膀,好似很潇洒。 “你已经很自由自在了。”贝翊宁慢慢地说,“我从没有对你在学校的表现和考试分数做出要求,也没有逼你学那些你不喜欢的东西,你吃穿无忧,想要什么基本都能得到,还有什么不够满足?” 贝思哲沉默了。 “很多孩子刚出生就有先天性缺陷,他们看不见,听不见,不能说话,还有很多孩子到你这个年龄连冰激凌都没有尝过,和他们比一比,你觉得怎么样?” “我为什么要和他们比,我又不认识他们。”贝思哲眼睛陡然红红的。 “所以你觉得拥有现在的一切是理所当然,你本就该有健康,财富,漂亮的衣服,高级的玩具,求学的资格,而那些你不认识的同龄人,他们有灾有难也是很正常的。”贝翊宁看着他的背影说,语气微冷,“不过我要问一句,这是凭什么?” 贝思哲依旧死死地抱住书包,不放弃爱辩驳的本性:“凭他们投胎不好,这是上帝的安排,又不是我害的!” 贝翊宁走上前,伸手按在贝思哲的肩膀上,平静地说:“你说的没错,这个世界本来就不公平,没有人能拥有一切,有得必有失,但对于拥有的,就应该好好珍惜。” 贝思哲闷哼一声。 “回家吧,下周开始,如果你不愿意上家教班,我不再勉强,你的游戏机我会还给你,还有——”贝翊宁说着轻轻地看了一眼身边的熊橙,“你想找她玩,我不会阻止。” “小熊她很忙,没时间理我。”贝思哲嘀咕一声。 没等熊橙回答,贝翊宁说:“她会抽出时间来的。” 熊橙看了贝翊宁一眼,后者一脸坦然自若,似乎她的时间是由他全权掌控的。 两人带着贝思哲出了游戏厅,天色已晚,贝思哲是不能饿的主,三人在游戏厅附近的一家面馆解决晚餐,期间贝翊宁出去接电话,熊橙立刻对贝思哲摆脸孔:“小没良心的,我对你这么好,你竟然说我是敷衍你?” 贝思哲的脸从盛牛肉面的大碗中抬起来,将嘴里一根长面条溜溜地吸进去,睁着眼睛说:“那你为什么总是拒绝我?” “我不是拒绝你,因为我也有工作,有自己的一堆事情,忙起来的时候不能陪你玩。” “真的是这个?不是因为其他的?” 其他的?熊橙尽力忽略另一个难缠的人物,点了点头:“对。” 贝思哲放下筷子,手背擦了擦嘴巴,直说:“这段时间我超级郁闷的,爸爸都不准我联系你,我想来想去还是不知道为什么,难道是上次他生病,被你看见了窝囊的样子,他觉得不好意思?” “很有可能,你爸爸一看就是死要面子的人。” 贝思哲顿了顿,突然开始为爸爸护航:“小熊,其实爸爸还不错的,他长得很帅。” “长得帅的人很多。” “大家都夸他有才华。” “有才华的人也很多。” “他还很有钱。” “有钱人也很多。” 贝思哲沉思了几秒,跳脱地问:“你真的不会喜欢他?也不考虑做他的女朋友?如果那样的话,我们可以天天在一起了。” “……这个问题我上次已经回答过你了。” “你是第一个不喜欢爸爸的女人,这是为什么呢?” “因为我喜欢简单一点的男人”熊橙半认真半敷衍道,“有时候并不是条件越好就会越喜欢,欸,我忘了,你这个年纪还不能理解成人的感情世界。” “我懂。” “啊哈?” 贝思哲站起身,招了招手,让熊橙凑过去,熊橙照做,耳朵沾上一股热乎乎的湿气,随即她听到一个小心翼翼的声音:“告诉你一个秘密,不要说出去,我不是爸爸生的。” 他说完就立刻弹回座位,看了看周围的人,像是很怕泄露了秘密。 熊橙斥责:“就算你对爸爸有意见,也不能说这样的话。” “是真的。”贝思哲低了低脑袋,实话实说,“我是听奶奶亲口说的,妈妈已经不在了,永远不会回来了,爸爸是冤大头,帮别人养孩子,奶奶还说明明是他们先做了不好的事情,还要让爸爸收拾烂摊子。” 熊橙震惊,反问:“你说的是电视剧上的台词吧,或者,其实你是在梦里听到这些?” 贝思哲摇头:“是奶奶说的,而且我有眼睛,一看就知道奶奶到底是不是真心喜欢我。” 说话间,贝翊宁结束通话,走了回来,贝思哲立刻暂停了话题,低头喝汤。 贝翊宁坐下,拿起筷子搅了搅碗里的蔬菜面,还是没动一口。 熊橙仍处于震惊中,直到贝翊宁的手肘不小心碰到她的手臂,她转过头一看,看见他面前那碗面,问了一句:“你怎么一口都没吃?” “因为难吃,青菜叶发黄,汤汁油腻,面条不够筋斗,香菇丁切得不够规则整齐。” “十块钱不到的东西,你竟然这么挑剔。” 贝思哲趁机举手:“我要揭秘,其实爸爸比我还挑嘴,他爱吃的东西很少,但小熊你上次做的粥,他全部吃完了!” “那只是饥不择食。”某人从容地接了一句。 熊橙看了眼他淡定又无耻的俊脸,飞快地用力顶了顶他的手肘,示意他拿开。 “才不是,小熊做的东西最好吃了。” 贝翊宁继续用筷子搅拌面条,建议儿子:“你应该多出去见见世面。” 熊橙正要发作,他又加了一句:“不过,她做的东西不算太差。” 这是肯定?第一次从贝翊宁口中得到一个差强人意的评价,她自己都不敢相信。 出了面馆,贝思哲提出一起去附近逛一圈,他很清楚走出这条小巷,再往前几百米,穿过红绿灯,一个左拐就是城西最大的喷泉广场。 贝翊宁很难得地应允了,熊橙顾虑贝思哲刚受过伤的幼小心灵,也没有找借口离开。 三人漫步到了喷泉广场,人潮人海中一片霓虹闪耀,喷泉边正播放着轻松的蓝调音乐,贝思哲欢快地跑了一圈,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两串糖葫芦,并把其中一串递给熊橙。 熊橙接过后,正准备咬一口,听到贝翊宁冷不丁地对贝思哲说:“你以为她和你一样只有九岁吗?” 熊橙立刻拿开糖葫芦,握在手里悠悠地转了一圈,心里在挣扎,该吃还是不该吃? 算了……管他呢,何必在意贝翊宁的有色眼光? 她这样想着,果断地咬下一颗在嘴里咀嚼,抬起眼皮看了看贝翊宁,他的眼神果然带着淡淡的鄙夷。 熊橙不怕死地将沾着自己口水的糖葫芦串递到他面前:“你要不要尝一个?” 贝翊宁用冷若冰霜的眼神告诉她答案,她“嗤”地一笑,收回了手:“忘记你不喜欢吃甜的了。” 贝思哲像是找到了同类,满足地依偎在熊橙身边啃糖葫芦。 其实今晚温度挺高的,吹到脸上的风都是热的,熊橙吃了几口甜的就觉得嘴巴发腻,将剩下的糖葫芦递给贝思哲。 贝思哲反问:“你不吃了吗?” “天气太热了,刚吃完牛肉面再吃这个太腻了,其实应该来一碗李子糖水的,酸酸甜甜又凉爽,喝下去就很舒服。” “李子糖水?”小吃货的眼睛一亮。 “用新鲜的李子做的糖水,颜色很漂亮。” “我也想喝。” 熊橙温柔一笑:“没问题,有机会我做给你喝。” “你还会做别的吗?” “当然,冰糖水果羹,糖水小番茄,椰糖银耳糖水,腐竹鹑蛋糖水,芋头冬瓜糖水,这些我都会做。” 贝思哲的口水已经滴下来了,熊橙从包里取出纸巾盒,抽出一张帮他擦了擦,又报了几个糖水名称。 贝翊宁对这些完全不感兴趣,全程冷场。 当提及“南北双杏会雪梨”,贝思哲仰着脑袋说:“爸爸肯定喜欢吃这个,因为他很喜欢吃梨。” 熊橙看了贝翊宁一眼,后者连回视都没有,她扬了扬眉,和贝思哲扯开话题。 等贝思哲把一颗颗的糖葫芦吞进肚子,整条舌头都红了,熊橙再次帮他擦了擦嘴巴,三人才慢慢地离开原地 走了几步,熊橙“啊”了一声,低头一看,是谁那么缺德?将碎了的玻璃片丢在人行道中央。 她今天穿了一双凉鞋,玻璃片扎进大脚趾的肉里,血渍浸润了整片指甲。 “爸爸,小熊流血了!你快帮她!”贝思哲夸张地要跳起来。 熊橙想说这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她自己来就好了,但意外的是贝翊宁已经上前一步,弯下腰认真地研究她的大脚趾,熊橙本能地想往后缩,他低斥一句“别乱动”,她停住。 后面的一幕在熊橙看来完全匪夷所思,贝翊宁屈尊蹲下,取出口袋的一条帕巾在她的出血点上压了压,几秒钟后松开,双指在她的大脚趾头上一按,然后弯了弯修长的指关节,将那片扎进肉里的小玻璃片取出来,丢开,再用帕巾按压她的出血点。 熊橙瞠目结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面前,表现出绅士风度的男人是贝翊宁。 贝思哲在旁边不停地说话:“爸爸不愧是万能爸爸,以前我也这样流血过,他很快就处理好了。” 熊橙终于向贝翊宁投以一个“刮目相看”的眼神。 等贝翊宁松开手里的帕巾,视线还停留在她的大脚趾上,好似研究一个活标本。 “怎么了?”熊橙有些紧张。 “你的大脚趾一直是这样往□□斜超过十五度?”贝翊宁的口吻很淡,目光无关事事。 “……对,我就喜欢这样斜着,很舒服。” “脚趾外翻,这是先天性畸形。” “……” 第十九章 贝翊宁抬头的时候,黑眸在耀眼的夜景下流光四溢,熊橙对视他,片刻后说了谢谢。 当然贝翊宁不会还她一句不客气,他站起身,顺手将沾了血渍的帕巾丢到后头的一只公共垃圾箱,再兀自地往前了一段路,找到广场角落的某个感应水龙头,冲洗被弄脏的手。 贝思哲对熊橙说:“爸爸一直都有严重的洁癖。” “看得出。” “不过爸爸还是很帅的。”话锋陡然一转。 熊橙低头瞟了一眼贝思哲:“这是今晚的第几遍了?” 贝思哲竖起两个手指:“第二十二遍?” 熊橙叹气:“你再向我推销你爸,我就不和你玩了。” 贝思哲闭上了嘴巴。 熊橙看着夜色下他一张白白净净和馒头一样的脸,感悟一个事实,这孩子的长相和贝翊宁是两种风格,从眼睛,鼻子,嘴唇到下巴……没有一点神似的。 难道他说的那些话是真的? 如果是真的,他的身世算很凄楚,亲生父母不在身边,在学校没有朋友,还有一个贝翊宁这样奇葩另类的监护人,当真令人同情。 她的心软得和棉花糖一样,正欲伸手摸摸他的脸,他却郑重地亮声:“其实你不需要自卑,我觉得你不错,勉强的话可以配上爸爸。” “……” 贝翊宁回来的时候一身风光月霁,尤其是那双修长,干净的手在夜光的映照下似乎会发亮。 熊橙和他对看一眼,默默无言。 “玩的够久了,现在回家了。”贝翊宁对贝思哲下了命令。 贝思哲意犹未尽地看着熊橙,熊橙赞同地点了点头。 贝翊宁开车送熊橙回去,一路上,贝思哲又和熊橙窃窃私语了很久,透过后视镜,贝翊宁看见他们亲密的姿态,贝思哲仰着脑袋在熊橙耳朵边说话,熊橙低下头,很耐心地听他说话,时不时地一笑。 “爸爸在偷看你。”贝思哲在熊橙的耳畔嘟囔了一句。 “嗯?”熊橙看了一眼贝翊宁,他正襟危坐,双手轻轻按在方向盘上,目不斜视,安静专注地等红灯,何来偷看? “就是刚才,一共偷看了七次。”贝思哲小声说。 熊橙看着神神叨叨的小鬼头,想了想问:“我脸上有东西吗?” 贝思哲用手摸了摸熊橙光溜溜的脸,诚实地摇头:“没有啊。” 熊橙无奈一笑:“那就行了。” 车子到了熊橙的小区门口,熊橙跳下车,隔着车窗和贝思哲拜拜,转身往回走的时候正好撞见下楼倒垃圾的熊晖。 熊晖一脸惊讶:“姐,那个胖胖的小朋友是谁?” 熊橙和他解释了一下情况。 “这么说来他是你的忘年交?还有他那个爸爸,你这段时间常和他们来往?” 熊橙没有否认。 熊晖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盯着自家老姐:“姐,我的确很希望你尽快找个对象,但你千万别找有孩子的男人,多吃力不讨好啊,以后有你累的。” “谁说我要和他爸爸处对象?完全没有的事。对了,你年纪不大,怎么摆出一副居委会大妈的姿态?” “是吗?”熊晖的两只眼睛犹如一对探照灯,试图寻找出蛛丝马迹,慢慢地说,“三年以来,这可是头一回,有男人开车送你回来,你下车的时候还笑得特别开心。” “笑得开心就是恋爱了?我平时也常笑啊,你别多想了。”熊橙无意和熊晖继续这个话题,迈着轻快的脚步往前走。 熊晖愣在原地,过了一会再慢慢跟上去。 上楼回屋后,熊晖还有些不依不饶的,反复询问,熊橙的耳朵烫烫的,不耐烦地说:“我说了没有的事,你怎么就不相信?” 熊晖气定神闲地坐在沙发上喝冰可乐,咽下一口后说:“那你敢不敢发誓,以后不会找有孩子的男人?” 熊橙思考了一下,竟然没有第一时间蹦出一个自信十足的“敢”。 “果然是这样。”熊晖十分失望地看着她,“你肯定和那个小朋友的爸爸有什么,你们已经手拉手了吗?” 电光火石间,熊橙的脑海窜过一幕,那天她重心不稳地倒向贝翊宁,而他及时伸手牢牢地挡住她某部位。 这似乎比手拉手更严重。 当然,关于这点绝不能告诉第三人。 熊橙长时间的沉默足以让人浮想联翩,熊晖突地将可乐罐重重地放在玻璃几上,一脸怒容:“下次再让我看见那个男人,我一定要上去警告他,少打我姐的注意,这也不照照镜子,自己多大年纪了,还带着一个孩子,怎么好意思和黄花闺女处对象?” …… 后面的几天,熊橙的心情有点复杂,具体因为什么变得复杂她也不知道。 其实生活还是老样子,她安安分分,规规矩矩地工作,按照顾客的吩咐,在艾朵的后厨房烹饪一道又一道精致可口的菜肴,准点上班,准点下班。 贝家父子那边暂时没有动静。 贵客尚至如倒是又来了艾朵两次,其中一次,他提出和熊橙见面,等熊橙来到他面前,他似笑非笑:“熊小姐,其实你和贝大设计师关系挺好的吧?” “啊?” 尚至如很娴熟地晃了晃手里握的一支郁金香型玻璃杯,从容地说:“前天晚上的酒会,我有幸和他碰上了,简单地聊了几句,还提及了你。” “我?”熊橙不觉得自己可以成为他们之间的谈资。 尚至如的神情依旧和蔼友善,眼眸却让人有点难以揣测,淡淡地品了一口酒后笑道:“也没说什么。” 熊橙识相地不再多问。 尚至如没有告诉熊橙在前天酒会上发生的小插曲。当晚他依旧单身赴约,赶到现场就看见了几位熟悉的朋友,走过去热络,发现贝翊宁在其中,他主动打招呼,贝翊宁只是冷漠地点了点头。之后他和那几个熟悉的朋友相谈甚欢,朋友们不免又老话重提,要给他物色一个德貌双全的伴侣,他正要婉拒,站在一边,全程冷场的贝翊宁突然开口,说了一句:“我听说尚先生是难得的深情人,至今对发妻恋恋不忘。” 尚至如有些意外贝翊宁会主动提及这个,微笑地点了点头,直接承认:“自从内人去世后,我对这方面看淡了,也习惯一个人的生活,暂时没有打算重觅人生伴侣。” 贝翊宁举起酒杯和他碰了碰,评价道:“真是令人感动。” 说完,就和众人擦肩而过,径直走向别处。 而后,尚至如用目光搜寻到靠窗独自欣赏夜色的贝翊宁,快步走近那道清冷孤傲的身影,主动和他说话,自然免不了提及那天在艾朵的巧遇:“贝大师,你是不是认识艾朵的厨师,那个熊小姐?” 贝翊宁侧过身,轻轻地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尚至如笑了:“熊小姐她做菜精致可口,人也很可爱。” 贝翊宁用手指缓缓地摩挲玻璃杯,淡淡道:“我以为尚先生除了已故的发妻,不会认为别的女人有可爱之处。” 尚至如从他的话里嗅出了挑衅两字,应对自如:“说实话,我挺欣赏她的,她总给我一种亲切的感觉。” 贝翊宁面无表情,风淡云轻地说:“你不觉得和她比,你的年龄大的有些多?” 堂堂互联网大亨,素来清贵儒雅,谈笑间墙橹灰飞烟灭的尚至如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有人来踢馆了。 “尚先生?”熊橙轻轻地喊了他一声,他已经握着酒杯,维持发呆的模样几分钟了。 尚至如点了点头,反问:“什么?” “没什么,我想问您还需要什么服务吗?” “不需要了,你去忙你的好了。” 熊橙点了点头,正要退下。 “对了,还要说一句,很高兴认识你,也很荣幸能和你分享我和太太的故事。” “这也是我的荣幸。” 尚至如停顿了一下,语气依旧很温柔:“我太太是我今生唯一的挚爱,从以前到现在都没变,以后也一样。” 他坐在靠窗的位置,外面的阳光投映在他略带沧桑的脸上,清晰地描绘出他眼角和额头的细纹,带着时光流逝感觉的镜头让人惆怅万分。 熊橙不由地动容了。 “最后,我也祝福你和贝大设计师可以水到渠成,有好的结果。” “啊哈?”熊橙楞了,赶紧解释,“我和他……” 尚至如摆了摆手:“你不用多说,我大概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不是,真的不……” “难道你觉得我是个多嘴的人,会到处去说?”尚至如的笑容很宽厚,如同一个长辈,“放心,我不会的。” 熊橙百口莫辩,张了张嘴,乖乖地闭住了,现在说什么都是欲盖弥彰,越描越黑。 沉默是金,时间会证明她和那个高冷的贝大设计师完全没有关系。(真的?) 这天坐地铁回去的途中,熊橙接到贝思哲的电话。 “小熊,你那天说做糖水给我喝的,到底是什么时候啊?” “后天吧,我会去一趟超市,买饴糖和新鲜的李子。” “那我等着,最喜欢吃甜的了!么么哒!” 挂下电话之前,熊橙突然听到贝翊宁的声音,他似乎刚开门进来,悠悠地问了一句“你在和谁打电话?” 熊橙果断地挂电话,心跳竟然不自主地加快。 不知道为什么,她有点不敢听到他的声音。 几分钟后,贝思哲的电话又响起。 熊橙接起,然后那个她刚才试图躲避的声音,很直接地贴在耳畔,像是一股热风慢条斯理地抚摸着耳朵,她呼吸不由地一窒。 “少放点糖,他这几天长了一颗蛀牙。”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的声音有点哑。 一阵静默。 “你还在吗?” “嗯,我在。”熊橙故作镇定。 “没事了。”他说完挂了电话。 熊橙耳畔的那股流动的热风静止了。 贝翊宁挂了电话,贝思哲跳下沙发,走到他旁边,抬头问:“爸爸,你喜欢小熊吗?” “你想问什么?” “我觉得小熊比奶奶给你找的那几个女朋友可爱多了。” 贝翊宁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 “我不喜欢她们当我后妈,搬过来和我一起住。”贝思哲抱住了贝翊宁的长腿,“如果你一定要找女朋友,就去追小熊,我喜欢她。” 贝翊宁冷冷地看着贝思哲,没有说一个字。 贝思哲被这样的眼神“注视”久了,有点发怵,小心翼翼地问:“你不会真的要和奶奶介绍的那几个女的其中一个在一起吧?” “不会。”言简意赅。 贝思哲松了口气,又吞吞吐吐地继续问:“那……那……你到底喜欢谁啊?” “你的功课做完了?”贝翊宁突地反问。 “你还没给我做吃的,我好饿,没力气做功课。”贝思哲松开了爸爸的大腿。 “等着。”贝翊宁丢下两个字,走向厨房。 他简单地给贝思哲下了一碗速冻水饺,然后自己没吃任何东西,径直回到书房,关上门。 他没有开灯,手在桌面上摸了摸,在一堆图纸下方摸到了一个烟盒,倒了倒,是空的。 他在暗色中许久地沉默,如同一座冷峻的雕塑。 …… “你到底有没有喜欢过我?” “喜欢一个人不是这个样子的,你竟然整整二十天不联系我?!你就完全不想我?” “你连我生日都记不得,你根本觉得无关紧要是不是?” “你的生活除了设计,还有没有别的?你不觉得这样的日子很枯燥吗?人生有很多乐趣,你都没有体验过。” “欸,喜欢你这样的男人真是自讨苦吃,我有点后悔了。” “对,二月十四日我和郗明哲去看电影了,就我和他两个人,怎么?你觉得很奇怪?奇怪的是你好不,你眼里究竟有没有情人节这个概念?!你之前答应我会赶回来,但日子到了,人在哪呢?打给你电话没有人接,最后还是从你导师那里知道你去参加国际比赛了,这么大的事情你都不和我说一声?我靠,你到底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 “我早明白了,你对我只有同情,我不需要这些,也不想当你感情的试验品,我们分手吧。” “我在他出事后的一天就知道自己怀孕了,我选择生下孩子是因为这是他唯一留给我的,有一天我老了,什么都记不清了,还有小思哲,那就很满足了,你看思哲和他爸长得多像。” “我恨过你,曾恨到想杀了你,但后来想通了,我祝你幸福。” “试着去喜欢一个人,我指的是真正的喜欢,也许你会感觉很不错哦。” …… 试着去喜欢一个人。 许久后,他沉沉地咳了咳,拿起手边的水喝了一口,打开台灯,投入工作。 熊橙入睡前收到贝翊宁的一条短信,内容是一句话: “顺便帮我做一份杏仁炖雪梨。” 第二十章 当贝思哲美滋滋地喝完一整碗熊橙亲手做的冰镇李子糖水,打了个响亮的饱嗝,目光投向正坐在沙发上,左手端着一碗杏仁炖雪梨,右手持勺慢慢搅拌的爸爸。 贝思哲转了转眼睛,跳下凳子,跑到贝翊宁面前,提出要求:“我也要尝尝这个。” 贝翊宁喂了他一勺,他吃了后摇了摇头:“没有放糖,我不喜欢。” “本来就不是给你吃的。”贝翊宁淡淡道。 “爸爸,你说小熊是不是很可爱?” 贝翊宁连眼皮都不抬:“这是今晚的第几遍了?” 贝思哲竖起两个手指:“第二十二遍。” “如果有第二十三遍,你这个月的零花钱归零。” 贝思哲只能作罢。 过了一会,客厅的座机电话响起,贝思哲拔腿跑过去接起电话,听出对方的声音后乖乖地叫了声奶奶,又乖乖地应了两声后转过头:“爸爸,快来接奶奶的电话。” 贝翊宁放下白瓷碗,拿起纸巾擦了擦手指后,起身走去接电话。 他说电话的时候贝思哲就黏在他大腿旁偷听,等挂下了,贝思哲一阵见血道:“奶奶又让你回家去挑选妃子吗?” “不是。奶奶说她想了,让我周末送你过去住两天。” “能不去吗?”贝思哲委屈地试探。 “你不想去?” “也不是。”贝思哲有些吞吞吐吐,考虑了一会后妥协,“好啦好啦,我去。” 贝翊宁弯下腰,和儿子的眼睛对视,认真地说:“不管怎么样,你要记住,她就是你的奶奶,她对你的关心和爱护是真的。” 贝思哲慢慢地点头。 周五下午学校放假,贝翊宁早早地接贝思哲去奶奶家,到了那发现妹妹阮羽萱也在,她穿了一件宽松的素色长衫,微卷的长发及背,神态安静地坐在沙发上练习插花。 “阮姑姑。”贝思哲很有礼貌地叫人。 阮羽萱放下手里的马蹄莲,笑盈盈地看着贝思哲,打趣道:“哟,这是谁来了啊。” “是贝思哲来了。” “快过来让阮姑姑好好看看你。”阮羽萱向来很喜欢这个可爱的小侄子,每次看见他都忍不住逗他。 贝思哲快步走过去,站在阮羽萱面前,任她伸手在自己脸上摸来摸去。 素馨从二楼款款走下来,看见贝翊宁人到了,忍不住给他一个“恨其不争”的眼神,而显然,贝翊宁没有成功接收这个信号,他依旧漫不经心地低头翻阅工作上的短信。 阮羽萱看出了素馨的意思,一边顺着贝思哲油亮的头发,一边微笑地问贝翊宁:“哥,我费心给你物色的几个女孩子,你对她们一个都不来电?” “嗯。”贝翊宁低声。 “那个程小澜,你也不喜欢?”这些女孩子中,阮羽萱对程小澜最有信心,因为她长得和过世的左又宜有几分相像。 贝翊宁抬起头,反问:“程小澜是谁?” “就是那个锥子脸,粉涂很厚的女人。”贝思哲立刻提醒爸爸。 阮羽萱哭笑不得:“你那天就是当着她的面说的吧,难怪把她气走了。” “哦,是她。”贝翊宁口吻淡淡的,“我怎么不太记得了?” 一边沉默的素馨终于开口,直接诘问儿子:“你根本没有这心思是吧?之前答应我要好好找一个女朋友,原来都是糊弄我的!” “我依照你的尊旨见了好几个,没觉得有特别好的。” 素馨气得说不出话来,提了提漂亮的裙摆,优雅地转身离开客厅,走向后花园。 “去陪奶奶说会话。”阮羽萱拍了拍贝思哲的背,贝思哲得令后,立刻跟了上去。 只剩下贝翊宁和阮羽萱面对面地坐着,阮羽萱看着这位名义上的大哥,不禁摇了摇头,轻声问:“哥,你迟迟不肯找对象不会是因为还惦记着又宜姐吧?” “和她没有关系。” “那是其他的原因?” 贝翊宁没有回答。 “你应该积极起来,就算不为了素阿姨和哲哲,为了自己也该去找一个心仪的女孩谈恋爱,别总埋头工作,钱是赚不完的,再说,我们家也不缺钱啊。”阮羽萱说,“过得开心,快乐,圆圆满满才是最重要的。” “你呢,最近过得还好吗?” 阮羽萱意外这位大哥突然关心起自己的生活,有些受宠若惊,摸了摸鼻子:“我老样子啊,挺好的。” “还是那个叶闻隽?” 阮羽萱笑了:“当然,除了他还有谁?哥,我和你说过,闻隽他是个好男人,对待感情很认真,待我非常好。他选择我不是为了其他的,你千万不要听信外面那些流言蜚语,对他存有偏见。” “我不听外面人怎么说,我只认定自己看到的。” “你指的还是那次你在酒吧看见他和一个女孩举止亲密的事情?”阮羽萱神情坦然,口吻流露出对男友全然的信任,“你告诉我后,我对他旁敲侧击过,问他那天晚上在哪里,和谁在一起,他都和我说了实话,那只是他一个朋友的女友,他只不过和对方跳了一支舞,下来的时候对方脚崴了一下,他扶她回座,别的什么都没有。” “也许他不止和一个女人拉拉扯扯。”贝翊宁反问,“你确定自己喜欢他?” 阮羽萱点头,语带恳求:“哥,他已经是我的未婚夫了,在订婚之前我就很确定自己对他的感情。哥,我不期待你会和我一样欣赏,喜欢他,但至少不要对他表现出敌意可以吗?就算看在我的面子上,以后碰到他多少和他打个招呼,聊几句。” “我答应不了你,因为我从没有看他顺眼过。” 阮羽萱面露失望,在心里叹了叹气,转移话题:“刚才我和哲哲在聊天,他小声告诉我想找一个会做菜的妈妈,我说这小吃货真够可爱的,看来以后帮你物色对象,第一条必须是擅长烹饪了。” 贝翊宁安静地思考了一会,说道:“你不需要再帮我介绍对象了。” * 这天贝思哲在奶奶家过夜,贝翊宁独自开车回去。 窗外是璀璨的夜色,跳跃的明珠映在车窗上,影影绰绰的一片。车子开过十字路口的时候,他看见前方红绿灯旁那黑压压的人群,似乎可以近距离感受到那股流动的热浪。 这个不夜城,永没有停歇的一刻。 熊橙刚洗完澡,拿过干毛巾绞头发,门铃竟然响了,她吓了一小跳,熊晖这周选择呆在学校复习不回家,那还会有谁?重点是,楼下有电子安全门,刚才也没听到电子对讲器的铃声,莫非是邻居又跑来告状,说她晾衣杆上的衣服湿水滴到他们窗台的植物上了? 带着困惑打开门,当看见来者何人后熊橙有一种如遭雷劈的错觉。 贝翊宁站在她的门口,一手垂在身侧,一手插袋,神情没有惊喜和哀恸,或者也可以称作是完全的面无表情。 “你……来干嘛?” 贝翊宁从口袋里取出一张白纸,递过去,淡声:“这上面记录了你这段时间的酬劳,用来抵消你欠我的债务,你核对一下。” “等等,你是怎么进来的?” “刚好有人开门,我就进来了,有什么问题吗?” “……”熊橙接过贝翊宁递过来的白纸,低头扫了一眼,发现他记得还挺清楚的,包括她做过什么好吃的,陪贝小公子聊天n小时。 她简单地看完后说:“基本没有问题。” 贝翊宁:“你确定没有问题就好。” “你大晚上来我这里就是为了这件事?” “否则呢,我来找你还能为了什么?” 熊橙正无语的时候,耳朵传来“吃吃吃”的三记,然后屋子里的光线完全灭了。 “停电了?”熊橙脱口而出的同时,探出脑袋望了望对面的那幢居民楼,很显然,那里一片灯火辉煌,唯独她一家没有光源,了解情况后,她对贝翊宁说了声等等,转身去检查玄关墙上的总电闸。 摸黑找了一张小板凳,取了桌子上的小电筒,她爬上小板凳,借着小电筒的光看电闸的情况。 好像也没有跳闸,是怎么回事? 正在琢磨的时候,身后有人无声无息地靠近,声音沉沉在黑暗中尤为突兀: “你下来。” 熊橙转过去一看,贝翊宁堂而皇之地走进来,还用命令的口吻让她下来,正想问“你干什么”,他又补充了一句:“我来。” “……” 熊橙狐疑地下来,贝翊宁拿过她手里的小电筒,走上前。 他根本不需要小板凳,直接上手,片刻后说:“有手套和螺丝刀吗?” “你等一等。”熊橙转身,摸黑到厨房,在橱柜下方的收纳柜里找到了工具箱,里面有螺丝刀,也有一副绝缘手套。 一分钟后,贝翊宁戴上了手套,关闭电闸后用螺丝刀拆开,检查了里头的一堆电线,找到出故障的一条,这过程中,熊橙一直站在他身边,手拿小电筒帮他照明。 “有胶布吗?”他低声问。 “等等。”熊橙立刻转身去找胶布。 黑暗中,贝翊宁转头看了一眼匆匆跑去厨房的熊橙,她披头散发,让他突然想起某部恐怖电影里头的一个女鬼。 熊橙回来后大呼一口气:“幸好,还剩最后一点了。” 贝翊宁淡定接过,淡定地看她一眼,淡定地收回目光,吩咐她举好小电筒,保持亮光,然后继续动手处理那条出故障的线。 熊橙只见他两只白皙如玉石的手在一堆错综复杂的电线和保险丝里活动,十指娴熟,连贯地穿梭,将其中一条烧了胶皮的电线用胶布包裹好,再将压在底部的一条抽出来,接到另一处。 十分钟后,贝翊宁动手重新盖上电闸,按了按总开关,客厅的灯立刻亮了。 重获光明的熊橙仰头看天花板,忍不住笑了:“你挺能干的啊。” 贝翊宁无谓她的恭维。 熊橙放下脖子,看着贝翊宁:“谢谢你。” 贝翊宁摘下手套,递还给熊橙,顺便问:“洗手的地方在哪里?” 熊橙想起他是严重洁癖,立刻带他去厨房。 贝翊宁拧开水龙头,洗了手,接过熊橙递来的干毛巾,擦拭干净。 他擦手指的时候,熊橙脑海浮现一个问题:为什么他的手指比女人的还要漂亮?他平时常做护理? 她想起哪本杂志上写过一段话,如果一个男人有一双干净好看的手,那么他身上被衣服遮住的细节也一定经得起考量。 “你在看什么?”他问。 “哦,你的手,挺有艺术感的。” “什么意思?” “就是书上描写的,适合弹钢琴的手。” “我不会弹钢琴。” “只是一个比喻,用来说明你的手很漂亮,你不用较真。” 贝翊宁没有再和她纠缠这个无聊的问题,擦干净手后往外走。 熊橙跟在他身后,准备送他出门。 下一秒,他突然停步,她没有来得及刹车,差点撞上他。 “你这里有吃的吗?” “你想吃什么?”该不会,他大晚上来她家的真实目的是“吃”? “随便给我做点吃的,除了甜食。”他从容地下了命令。 “那你坐一会,我去看看冰箱里还有什么东西。” 熊橙快步走到冰箱面前,打开一看,幸好还有饼皮和卤牛肉,可以做个牛肉卷饼。 她将自制的卤汁倒进小锅里加热,用小火煮了十分钟后把牛肉和蔬菜叶倒进去,再煮了一会熄火,取出后把牛肉放在盘子里待凉,把蔬菜叶切成一小段一小段的,最后放在如荷叶大的饼皮上,淋上香油,醋和鲜酱汁,慢慢卷成一个长筒。 她端着牛肉卷饼出去,呈上桌。 贝翊宁打量了一下盘子里的牛肉卷饼,不作声地拿了筷子夹起,尝了一口。 “好吃吗?”虽然给无数人做过吃的,但对于这位“特殊贵宾”,她还是很在意他的评价。 “不算难吃。” 她听到这四个字,瞬间释然了,能从他口中得到这个评价已属难得。 贝翊宁吃了半个,放下筷子,吩咐熊橙:“剩下半个帮我打包。” “……好。” 两分钟后,贝翊宁接过打包好的袋子,平静地提醒一句:“别忘记,我还是你的债主。” 熊橙无语,这个大债主大晚上跑过来,打着确认还债进度的名号,实则是来要吃的,真的有点无耻。 不过看在他帮她修理电闸的份上,不和他多作计较。 “嗯,那个,需要我送你下楼吗?” “不需要。”贝翊宁冷声,随即转身出了门。 “欸,这人……”熊橙不由地嘀咕。 “什么?”贝翊宁逮捕到她对自己的不满,再一次停步,却没有回头,“你想说什么?” 熊橙的唇角不知不觉地流露出无奈的笑意:“其实我早就想说了,你这人怎么总这样自说自话,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好像从不把别人放在眼里,永远高人一等的。” 贝翊宁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缩,眼眸陷入了另一种陌生的情绪。 这句话很耳熟,曾经有个女人跟在他身后,一边追一边这样说,她责怪他不顾虑别人的感受,从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高高在上,不可一世,还狂妄自大。 “嗯?”熊橙见他驻步许久,整个人几乎要凝固成一座雕塑,忍不住发出声音,“你不会因为我说的话生气了吧?” 贝翊宁没有理会她,提了提手里的袋子,迈开脚步,很自然地下了楼。 熊橙松了一口气,关上门,眼睛掠过玄关墙上的电闸,脑海浮现刚才那一幕,他站在这里,动手帮她检查停电的原因,修理出故障的线路,偶尔回头不经意地和她目光对视,那双眼眸又冷又亮,像是深海三万里唯一的一道光源。 她感觉很不可思议…… 比这都不可思议的是,熊橙这晚做了一个梦,梦中有一双修长,漂亮的男人手正在弹钢琴,弹了一会画面一转,那双手轻轻如雾地靠近她,很温柔地从她头顶抚摸到她发梢。 画面还出现一个比这双手的抚摸更温柔的熟悉声音:“橙橙,其实你做的牛肉卷饼味道很好,我很喜欢。” 她抬起头,如期看见一张可恶的俊脸。 熊橙醒来后,木然地伸手擦了擦额头,全部是冷汗。 她觉得有必要去医院检查一下自己的心理状态是否正常。 第二十一章 熊橙没空闲的时间去分析为何自己会梦到贝翊宁,因为隔天一大早,她就接到了熊晖班主任的电话,班主任告知她,熊晖闯祸了,他涉嫌藏带“违禁药”被治安拘留五天。 就在昨晚近凌晨的时候,熊晖和戴晓笙偷偷溜到学校不远处的某个小酒吧玩,遇到了邻校的几个男女,双方发生口角后动手,有旁观者报了警,警察来后制止了闹事的双方,而后在熊晖随身包里搜出了一小包黄色晶状体的药粉。 熊晖对打架供认不讳,但拒不承认那包药粉是自己的。 熊橙赶到派出所,正好戴晓笙也在,她认出熊橙后主动叫了一声熊晖姐姐。 这个时候,熊橙没有心情和她闲聊,认真地问了她昨晚的情况。 “昨晚在酒吧,我们遇到了上次在溜冰馆的那帮人,他们过来挑衅,熊晖一急就和他们动手了,我拦不住他,也上去帮忙了……有人报了警,警察来了后我们谁都不敢动了。后来警察要检查我们的学生证,熊晖在包里翻找的时候,掉出来一个东西,捡起来一看竟然是包药粉。” 戴晓笙有些紧张,说话的时候,握着矿泉水瓶的手一直在发抖。 “那肯定有人趁乱塞进熊晖包里的,我估计就是其中那个穿短裙,黄头发的女的,但没有证据。”她说着低下了头,声音很歉疚,“熊晖姐姐,这次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一直提出想去那个酒吧看看,熊晖也不会陪我溜出来,你骂我打我都行。” 熊橙无语,看了一眼这个高高瘦瘦的女孩,慢慢撇过头去。 酒吧当晚的监视器坏了,无法追究事实真相,到底是谁把那包违禁药粉塞进熊晖的包里。 熊晖彻底倒霉了,他因为早恋,打架,喝酒,藏带违禁药等几宗罪被勒令开除。 五天后的下午,熊晖从派出所出来,熊橙一脸平静地站在门口等他。 熊晖迈着沉重的步伐走过去,熊橙递给他一罐冰可乐,没有多说一句话。 姐弟并排走在那条炎热的街道上,听着嘈杂的知了声,漫步目的地走了十多分钟。 “姐,我错了,你怎么罚我都行。”熊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 熊橙:“学校都要开除你了,我还罚你什么呢?” “我去求班主任,年级主任和校长,我会写检讨书,跪下来求他们都行。” “你觉得他们会同情你?” “我想试试看。” 熊橙慢慢停下来,侧过身对熊晖说:“戴晓笙的爸爸已经为这事找过你们校长了。” “晓笙的爸爸。”熊橙神色恍惚,自言自语,“难道晓笙为了我去求她爸了?” “她爸爸向校长郑重表态,他从头到尾都强烈反对你和他女儿早恋,他女儿就是被你带坏的,去酒吧也是你怂恿的,要求学校严惩你。” 一滴饱满的汗珠从熊晖的鬓角流下来,亮晶晶地折射出一道一闪即逝的光,熊晖看着姐姐镇定又悲哀的脸,握着可乐瓶罐的掌心湿漉漉,强有力的心跳一记高过一记,似乎就贴在耳畔,很久后他点了点头:“哦,他爸爸也许对我有误会,但晓笙她不一样。” “她是千金大小姐,和你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确定要为了这样虚幻又短暂的爱情放弃自己的前途?” “姐,你之前是同意的。”熊晖的声音变得很涩。 “那是之前,现在我改变主意了。” 熊橙简单地说完,转过身以最快的速度往前走,她不想看熊晖此时此刻的表情,看了一定会可怜他,忍不住去拥抱他,但这一次,她不能那么做,他必须从这件事中得到一个教训。 熊晖站在原地很久,终于累了,坐在地上,臀贴着滚烫的地面,手轻轻地开启可乐罐的拉环,顷刻,泡沫咕噜噜地扑出来,他眼睛又酸又涩,表情麻木到僵硬。 * 熊橙的狠心没有持续多长时间,周一她请了一天假,赶到熊晖的学校,亲自找校领导求情。 年级主任完全不通情理,反复说:“这是马校长的决定,我们没权干涉,你要说情就去找马校长。” 熊橙转去校长办公室,门上了锁,敲了敲没有人应答。 “你找谁?” 听见身后的声音,熊橙转过去,带上笑脸:“请问老师,马校长今天在学校吗?” “我不是老师,我是图书馆的管理员,到隔壁领取材料的。”矮矮胖胖的中年女人说,“你找马校长啊?他今天陪贵宾团参观图书馆,现在应该在那边。” 熊橙说了声谢谢,立刻跑去图书馆。 一中是省重点高中,校区很大,熊橙绕了一圈才找到校图书馆。 巧的是,马校长正和五六个贵宾从图书馆大门走出来,谈笑风生,一步步地走向阶梯。 熊橙不敢贸然上前,找了一处有树荫遮日的阴凉处站在,静等马校长的空闲时间。 时间又过去二十分钟,马校长和贵宾们站在阶梯上谈了很久,颇有点要谈到天荒地老的架势,熊橙心里着急,又不得不耐心等待,外面的阳光炽热,头顶的知了声很吵,她今天穿了短袖t恤和七分裤,露出的手臂和腿肚被蚊虫连咬了好几口,整个人又烦又沮丧,似乎再多一分钟都撑不下去了。 她探出脑袋,再次看向图书馆门口,这一看才发现其中有张面孔很眼熟,她怕是自己头晕眼花看错了,还伸手揉了揉眼睛,使劲眨了眨,凝眸再看,站在人群中央那个颀长清隽的身影,分明就是贝翊宁。 她刚才的注意力都放在马校长身上,竟然没发现那五六个贵宾中的其中一个是贝翊宁。 贝翊宁很安静地站在那里,听马校长不停地说话,而后他转身,抬头往图书馆的顶层看了一眼。 事实证明,熊橙干等了半小时完全是白费功夫,因为当他们轻松,惬意地谈完后,立刻有穿着短袖旗袍的礼仪小姐引领他们去学校食堂用餐。 熊橙根本插不进去,她也不能突然跑上前拽住马校长的衣摆,当着贵宾们的面向马校长求情,那马校长岂不得恨死她了? 只不过,等他们一群人离开后,熊橙的心倒比刚才要平静了许多,她拧开矿泉水的瓶盖,一直喝到没有一滴水。 她坐了近一个多小时,直到余光瞟见几辆车缓缓而过,她抬了抬眼皮,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又垂下眼眸。 经过一个多小时的犹豫,思虑,挣扎,她终于拿出手机拨了贝翊宁的号码。 片刻后,那头传来清凉如水的男音。 “我想问你一个事情,你认识一中的马校长吗?” 那头短暂的静默,然后直接反问:“你找我有什么事?” 熊橙把熊晖的事情告诉贝翊宁,说的时候心情很忐忑,脑子也时不时地出现空白,但语速很快,因为不知道贝翊宁会在何时硬声截断她的话,冷冷抛来一句 “这些和我有什么关系?”,所以必须一鼓作气地说完。 不过,直到她说完最后一个字,对方也没有出声音,她的耳畔只有源源不断的知了声,她轻轻挪开手机一看,的确还在通话中,于是又“喂”了一声。 像是过了半个世纪,贝翊宁的声音再度响起,没有任何情绪:“你找错人了,我和一中的校长连朋友也算不上。” 熊橙悬着的心咯噔地落下,强笑了一声,说了句不好意思就挂下了电话。 等冷静下来,她怀疑自己刚才脑子搭错线了,怎么会冲动地去找贝翊宁帮忙?她和他算什么关系,他凭什么会帮她?简直是病急乱投医。 她还是决定自己去求马校长。 等到下午四点,马校长才姗姗回到办公室,走近看到站在门口的熊橙,眼神带上惯有的警惕和威严:“你是哪位,怎么站在这里?” “马校长,我是熊晖的姐姐,我来找您是……” “国有国法,校有校规,学校对熊晖的处理是严格依照校规执行的,没有任何问题。”马校长口吻冷静,目光犀利,“如果你是来求情的,现在就可以走了,原则性问题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我知道,但是……”熊橙费力想了想,还是打出最老套的同情牌,“能不能看在熊晖平时表现不错的份上给予点宽容呢?我请求您再给他一次机会,他父母早逝,我工作很忙,他常常就是一个人……” 马校长呵呵笑了一下,打断了熊橙的述说。他拿出钥匙慢慢对准锁孔,说道:“熊晖平时的表现不错?你是蒙我的吧,他和戴晓笙谈对象的事情谁不知道?老师们只是通情达理,睁一眼闭一眼罢了,但你不会以为早恋在一中是被允许的吧?至于他的父母,你的工作,这些和他犯的错误有什么关系?错误是他犯的,又不是别人逼他犯的,他这么大的人了,自己犯错,不勇敢承担后果,还找家长来求情?有没有出息!” 他说完,开了门闪身进去,重重地关上。 熊橙站在原地,一分钟后掉头离开。 外面的阳光依旧很炽热,地面冒着热气,这是入夏来最热的一天,也是熊橙感到绝望的一天。 虽然早知道没有人会同情弱者,更没有人会拿她和熊晖的那些不幸当回事,但真正对视那冷漠的眼睛,听到那无情的声音,她还是觉得全身发凉。 * 熊晖不接受学校的开除,依旧每天按时进教室听课,摆明一副“你怎么撵我也不走”的姿态,几个老师轮流劝他,他只是微笑,一句话也不说。 熊橙心里清楚他的抗议非常微弱,一旦被开除学籍,丧失高考的资格,傻坐在教室里还有什么意义? 就在她为这件事做最坏打算之际,意外地接到了马校长的电话。 马校长在电话里的态度有些微妙,虽然依旧严肃,但没有了上回在办公室门口的冷硬。 “我们校领导刚开了一个会,针对熊晖的问题展开讨论,最终决定给予他留校察看的处分。” 熊橙简直不敢相信,本以为事情毫无转圜余地,没想到绝处逢生,电光火石间,她的脑海冒出一个念头,脱口而出:“马校长,是不是有人和您说了什么?” 马校长闻言竟然笑了一声,慢悠悠地揶揄道:“这个你心里肯定比我清楚,还反过来问我?” 挂下电话的第一时间,熊橙发短信给贝翊宁,简单的两个字试探:“是你?” 过了很久,贝翊宁回复:“什么?” 熊橙突地笑出了眼泪,发过去:“一定是你。” “我不知道你说什么。”他回复。 熊橙想了想,拨了他的电话。 “你不是说和马校长不熟吗?”她声音柔柔的。 “我和马校长确实不熟。” “那你去替我向他求情了?” “我只是随意地提了提,没考虑事情能不能成。” “但你……怎么会愿意帮我?” “你可以当做是我无聊了,想找点事做。”某人声音顷刻冷淡了几分。 “……谢谢,真的,谢谢你。” “别说没有意义的话。” “什么?”她怀疑自己听错了。 他顿了顿,挂下了电话。 熊橙怀着匪夷所思的心情,坐在电脑桌后发呆了很久,直到手机铃声响起,她刚接起电话,贝思哲欢脱的声音就如一阵清风袭来,瞬间扫去了她多日的阴霾:“小熊,马上到六一儿童节了,你要陪我一起过!” “六月一日?我看看有没有时间,有时间的话就带你出去玩。” “还有爸爸,他刚才答应陪我一起过儿童节,真是太难得了,他一直嫌我年纪大,没资格过儿童节,这次竟然同意了,么么哒!” “你爸爸?”熊橙轻声问。 “对啊。” 熊橙轻笑了一下,声音变得格外温柔,慢慢地说:“你爸爸真的那么说你?他……还真可爱啊。” 贝思哲震惊得一抖:“小熊,你吃错药了吗?爸爸怎么会是可爱的呢,他一直都是高贵冷艳的呀。” “这个,我收回刚才的话。”熊橙蜷起食指,轻轻地摸了摸鼻子,感受到心底淌过一道小溪流,起起伏伏的,难以言喻。 即使她不想承认,也不能否认有一种久违的情绪从那条小溪流边冒芽。 在中二的少女期,她也有过这样的经历,几分不安,几分欣喜,几分向往,几分难以启齿,调配成一种世间最大众俗气的体验,名曰心动。 通常它不会来得无缘无故,但绝对是猝不及防,不可预期;它可以很短暂,也可以很长久,但从这一刻开始,它开始主宰你。 第二十二章 最终,熊晖得到一个留校察看的处分。他本人因为这件事沉默了很多,虽然没有和熊橙保证他会和戴晓笙分手,但不再提起戴晓笙三个字。 事情似乎告了一个段落。 眨眼间,六一儿童节到了,正好那天是熊橙的休息日,她要履行和贝思哲的约定,陪他过节,而贝翊宁这个男人显然没有把承诺当回事,一大早接到建筑事务所的电话就出门了,无情地将贝思哲丢在家里。 熊橙赶到后,贝思哲扁着嘴巴,双手抱胸坐在沙发上冷哼:“爸爸真的太过分了,明明说好要陪我过节的,现在又去工作了,难道工作永远比我重要?” “他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没有——”贝思哲拖长了音,大眼睛突然一亮,看着熊橙的眼神很讶异,“小熊,你今天比平常要漂亮很多。” “我只不过是穿了裙子,是不是在你眼里,穿裙子的女人都比较漂亮?” 贝思哲点头,很认真地说:“女人穿着白色的长裙子,大风哗啦啦吹过来,她用双手去遮是最具风情的。” “你懂得挺多的嘛。” 贝思哲摊手:“多看几部电影就全懂了。” 熊橙陪贝思哲玩了两个钟头的游戏,到了十一点,贝思哲喊饿,她起身去厨房帮他做吃的。 门的锁孔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她突然停下脚步,耳朵后的一撮头发柔软地滑下脸颊,心却微微一提,连气流都有些微妙的变化,她用不快不慢的速度转过头去,看见开门进来的贝翊宁。 “嗨。”熊橙先打了招呼。 “嗯。”贝翊宁换了鞋子,非常自然地走进来。 “爸爸?”贝思哲听到声音,赶紧小跑过来,一脸惊喜,“我以为你会和去年儿童节那样,到晚上十一点多才会回来呢。” “我不是答应了今天会陪你过节的吗?” 贝思哲在原地跳了跳,欢呼道:“那我们现在就出发吧,外面天气好好,我不要呆在家里。” 贝翊宁点头应允。 熊橙站在贝思哲身后,微笑地看着这对父子,心里带点难以描绘的感觉,这样的感觉从看到贝翊宁的刹那开始明显起来,尤其是当他和她对视的时候,她的眼眸竟然微微地闪烁了一下。 因为贝思哲想吃洛洛花园的三层奶油冰激凌,贝翊宁开车载他和熊橙一块去。一路上,熊橙看见街上不少大人带着孩子出来玩,孩子手里都拿着各色气球,飘在半空中成了一个色彩缤纷的海洋。 后知后觉地感受到节日的气氛,熊橙的唇角流露出惬意的笑容,贝思哲探出整颗脑袋,好奇地张望大千世界,她伸手拍了拍他肩膀:“坐回来一点,当心小脑袋。” 洛洛花园是一个休闲餐厅,以玻璃房为特色,外面一片郁郁葱葱,兼有白色秋千架和复古的木马摆设,还有两颗仿真的桃花树。里面的餐饮区很安静,头顶的玻璃覆盖上一层朦胧的薄纱,浮动其上的天光隐隐约约。 三人坐下后,贝思哲飞快地点了儿童套餐和三层奶油冰激凌,熊橙点了一个披萨,贝翊宁随便翻了翻餐单,点了一个便饭和一杯薄荷汽水。 熊橙低头问贝思哲:“你和爸爸常来这里吧。” “不是经常,只来过两次,两次都是我求他很久他才肯的,他说他不喜欢来这里,因为很幼稚。” 难怪,贝翊宁一脸不太愉悦的表情。 贝思哲吃了一半就跳下椅子,跑去外面玩秋千了。 熊橙和贝翊宁面对面用餐,默默无语。 窗外的阳光明媚灿烂,投射在雪白干净的餐巾上,耀眼得想让人眯起眼睛,她对安静用餐的贝翊宁说:“我弟弟的那个事情,真的很谢谢你。” 贝翊宁闻言看了她一眼:“你忘记我在电话里说的话了?” “你觉得说谢谢没有意义,但我还是坚持当面向你道谢。如果不是你帮忙,我弟他现在已经被学校开除,待在家里,前途未卜,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贝翊宁放下筷子,端起玻璃杯喝了一口汽水,打量着熊橙的脸:“你觉得我是特地为了你去找校长帮忙的?” “也许只是你举手之劳,不过真的解决了我们家的一个大问题。” 贝翊宁只是看着她,没有说话。 熊橙被他“注视”的时间长了,有点不自在,脸上也烫烫的,装作不经意地撇开目光,看了一会窗外的贝思哲,小鬼头正蹲在草坪上,小手臂一摆一摆,好像在拔草,等她转过头来,再次和贝翊宁的视线碰在一起。 这一下,她掩饰不住脸上的尴尬,只好问他:“我脸上有东西?” “左边,有一颗米粒。” 她立刻伸手去摸左脸颊,指尖刚触碰到皮肤,就想起自己吃的是披萨而非米饭的事实,尴尬地收回手,低声:“你干嘛骗我?” “想试试看你反应是不是很迟钝。”他看到了她的动作,口吻没有揶揄,像是陈述一个答案,“果然很迟钝。” 换做平常,也许熊橙会回一句“你才迟钝,你们家都迟钝”,不过此时此刻,她垂下眼眸,不知如何应对,也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 也许是对他的感觉有了改变,现在和他相处总有点别扭,即使再试图掩盖真实情绪,竭力表现得和以前一模一样,但凭他那么聪明,一定看得出端倪。 “你……”贝翊宁开口。 熊橙心想,果然,被他看出了,他不会就这样点破吧? “你是不是想去一趟洗手间?”他平静地问。 “嗯?” “你看上去一脸便秘的样子。” “……” 熊橙暗自咬牙,自己怎么会对这样一个男人有了感觉?真是作死,她这么想着,人已经站起来,不咸不淡地说:“对,我要去一趟洗手间,不过只是想洗双手。” 熊橙刚离开一会,有个穿着休闲,身材枪手的男人走近贝翊宁,礼貌地低声询问:“如果没有认错的话,你应该是贝先生吧?” 贝翊宁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你应该不记得我了,很多年以前,我刚高中毕业,在一家五星级酒店的餐厅做实习服务生,当天是你女朋友的生日,我上菜的时候不小心打翻了你们桌子上的蛋糕,你们不仅没有投诉我,在结束的时候,你还给了我一笔小费。你们走后,我发现你女朋友落在沙发上的一本小册子,里面有几幅草稿图,左下方还署名你的名字,当时没有你们的联系方式,无法归还,我等了你们一个月,你们没有人来取,我就保留了那本小册子。后来过了几年,我无意间在电视上看见你领奖的画面,才知道你是个年轻,有名气的设计师,之后也一直追踪你的相关消息,在网上浏览你的作品。” 男人继续笑说:“没想到今天这么巧,会在这里遇上你,就冒昧上前和你问一声好,感谢你当年给我人生中第一笔小费,我用那笔钱买了一只小相机,从而喜欢上了摄影,现在成一名专业的摄影师。” “对了,你那本小册子我保留至今,如果你还需要,我会尽快还你。” 贝翊宁静静地听完他的絮叨,表情没有任何波澜,连投射在眉眼,脸颊处的阳光也骤然失去了温度似的,他拿起一张纸巾擦了擦手指,声音很冷:“你认错人了。” 男人有点愣怔,随即识相地说:“也许是我认错人了,很抱歉,打扰你了。” 男人悻悻回座,继续和老婆孩子用餐,他老婆直率道:“我怎么说的,他对你有印象就怪了。” 男人只是摇头。 “我说你不会是认错人了吧?” “怎么可能呢?”男人无奈地笑了一下,“绝对是他。” 熊橙在洗手间呆了很长时间,等确定妆容没有问题,她收起粉饼和口红,快步走回去。 贝翊宁正在说电话,熊橙在他对面坐下,不刻意去听他说了什么,转头找了找窗外的贝思哲,发现小鬼头竟然还蹲在原地拔草,她无语了。 下一秒,贝思哲转过身来,手里举着一跟树杈,看见熊橙后小脸蛋绽放一个天真烂漫的笑容。 熊橙朝他招了招手。 贝思哲站起来拔腿跑回来,等他回座,熊橙问他蹲在外面在做什么,他回答说有一只毛毛虫差点蛰了他一口,幸好他反应快躲开了,毛毛虫狡猾地钻进洞里,他就拿了树杈挖洞把毛毛虫揪出来。 熊橙笑了,拆开一包湿纸巾,擦了擦他的双手。 贝翊宁挂下了电话,贝思哲又把毛毛虫的事情重复给他听,他听后直接说无聊。 熊橙敏锐地察觉到他的情绪和刚才不太一样,虽然他一进来就表现出兴致缺缺,但现下更心不在焉。 他们又坐了一会,贝翊宁买单,女服务员递上三张奖券,微笑地对贝思哲说:“小朋友,今天是六一儿童节,你和爸爸妈妈来我们这里玩,三个人都可以抽奖哦。” 熊橙没有机会澄清“我和他们不是一家人”,因为贝思哲已经朗声在问服务员具体的奖品是什么。 “你拿一个硬币刮开这个地方,上面会告诉你有没有中奖,奖品是什么。”服务员指点贝思哲。 结果,三人都刮开奖券,皆有奖品,熊橙得到一张餐厅二十元的折扣券,贝翊宁得到一盒水彩笔,贝思哲捡到了一块肥皂。 当听见后面一桌的孩子在欢呼“我中了一只学习机”,贝思哲果断垮脸:“为什么我的奖品是一块肥皂?” “你又不喜欢学习,要学习机做什么?还不如一块肥皂,回家好好洗个澡。”贝翊宁的目光落在他玩得脏兮兮的胳膊上,无情地说。 “爸爸真的是太讨厌了。”贝思哲嘀咕。 走出门口的时候,正好一群学生模样的人嘻嘻哈哈地走进来,熊橙往边上退开一步,撞到了贝翊宁的肩膀,她转头看了他一眼,他却没有看她,她说了句不好意思,他也当没听见似的,没有理会。 他怎么了?熊橙在心里琢磨这个对她而言困难度不亚于“世纪十大难以破解的迷”的问题。 离开洛洛花园,贝思哲提出去海洋馆玩,但不巧的时,熊橙接到了曹领班的电话,得知一个不幸的消息,十五分钟前,方师傅在后厨房犯心脏病晕过去了,人已经送往医院,她必须立刻赶回艾朵顶方师傅的班。 贝思哲依依不舍地拉住熊橙的衣摆:“小熊,你真的要回去上班?” 熊橙无奈地点头。 贝思哲依旧拉着熊橙的衣摆不肯松手。 贝翊宁拉回贝思哲的手,低头叮嘱他乖一点。 就这样,这个晴朗的休息日被打断,两人分道扬镳,熊橙回去艾朵上班,贝翊宁开车带贝思哲去海洋博物馆。 熊橙在后厨房有条不紊地处理食材,心里直骂自己傻气又冲动,一大早就起来翻箱倒柜,找到了那条压箱底的浅绿色过膝长裙,配了一双高跟鞋,还化了妆,用卷发棒做了个下垂自然卷的造型,所作所为简直和第一次约会的无知少女无异。 结果当然是她一个热的独角戏,虽然一切早在她的意料之中,但还是不免失落。 夏天天气变得很快,傍晚时分就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熊橙等到另一位师傅来交班,她才换下厨师服,离开艾朵。 天色已晚,熊橙撑了一把伞,慢慢地走在路上。 走着走着,高跟鞋的鞋跟别了一下,她站稳后低头一看,浅绿色的裙摆不知什么时候沾上了一团污渍,她用手随意掸了掸,环顾四周,才发现自己早就走过了地铁站,正身处市中心的商圈。 而雨势越来越大,啪嗒啪嗒地打在伞面上,她加快脚步,往离这里一站路远的公车站前行。 风雨飘摇中,斜落的水珠沿着她的脖颈滑落至衣服内,又黏又湿,小腿酸得抽搐,高跟鞋里了水,伞被突如其来的一阵狂风吹得左摇右摆,令她差点握不住……情况糟透了。 终于,“扑扑”两下,大风把整个伞吹反了,她只能停下来,伸手去折伞面,脑袋离开遮蔽物,雨水浇注在头顶。 不远处的一辆车停在十字路口等红灯。 贝翊宁的双手搭在方向盘上,悠悠地看着这个女人在街边的狼狈模样,顺手打开了音乐调频。 红灯非常漫长,他想到中午在洛洛花园遇到的那个摄影师,却无法把摄影师的脸和当年打翻生日蛋糕的服务生的脸重叠在一起。 他记性很好,但不屑去记无关紧要的事情,他有记忆点的人和事都和他人生历程的标志有关。 譬如此时此刻,他看见街边的熊橙弯腰去捡伞,这一幕很鲜明地重播在他脑海里。 那年,他高考结束,是三年来h城最大的一次暴雨,也有个女的一边啊啊地叫,一边追着被吹远的雨伞,而那一次,他站在原地,没有追上去。 其实她们完全不像,从头到尾没有重合点,却屡次有这样的巧合。 熊橙捡起伞的同时,整个人被淋得湿漉漉的,她索性也不急了,慢慢地把伞面翻正。 蓦地,有一只手按在她的肩膀上,她吓了一跳,脱口一个“谁?”的同时,伞再次掉在地上。 贝翊宁就站在她身后,近在咫尺的距离,她完全傻了,入眼的是他眉心的一颗水珠,停留了些许就沉沉下坠,此外,他额角,鬓发,宽肩上都缀着细细密密的晶莹。 下一秒,按在她肩膀上的手下滑,揽住了她的后背,雨中他的声音又近又远,有些不真实,却不至于令她听错。 他说的是:“现在跟我上车。” “你说什么?”她的声音被雨水掩盖。 他的手掌隔着她薄薄的布料,温热地熨帖在她的后背,冷静重复了一句:“跟我上车。” 她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一时间彻底失去了反应,因为无法辨认他眼眸中完全陌生的情绪。 “你不愿意?”他侧了侧身,手依旧按在她后背,对视她一脸不可置信,又抬起另一只手臂,轻拨她湿漉漉的头发,垂下的眼眸绽现一片清明的洞察,声音和这场雨一样又沉又冷,“你今天打扮得和平时很不一样,难道不是为了我?” 雨水彻底模糊了她的视野,她只能感受到他按在自己背脊上的手掌力道越来越大,她的鼻息离他的轮廓锋棱的下颏越来越近,他的鞋抵上她的鞋尖,抚在她发间的手下滑,轻落至她的腰上,骤然一收。 她落入了那个梦中的怀抱。 抬眸,一片迷茫中,勉强看到一条水流从他修长的脖颈往下,消融在他的宽肩上。 “你是不是在喜欢我?”他的声音就在她的头顶,状似平静的确认。 得到她的默认后,他将怀里的人按得更紧了一点,片刻的沉默后,雨水从他的长睫毛上滑落,落在她的脸颊上,他突然腾出一只手,擦了擦她的脸,当手指擦到她柔软的唇,指腹立刻印上了属于她的唇色,他微微停顿后用力一擦,好似在修正她的唇色。 在大雨中做完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他稍稍用力,就抱起她转了个身,单手开车门,把她塞进副驾驶座。 第二十三章 熊橙被贝翊宁安放在副驾驶座上,他上车后,抽了几张纸巾递给她:“擦一擦。” 熊橙接过纸巾擦了擦脸和手臂,一颗心还是咯噔咯噔的,从刚才被他抱上车到现在,短短的几分钟,她就有点记忆断层,刚才似乎发生了什么,似乎又什么也没发生。 贝翊宁安静地开车,一言不发。 “贝思哲呢?”熊橙问。 “送去他奶奶家了。” 简单的两句交流后,一切恢复静默。 雨越下越大,使劲冲刷玻璃窗,却冲刷不去熊橙越来越鲜明的记忆点——在雨中和贝翊宁的那个拥抱。 那一刻,她感受到何谓冰火两重天,一面是冷雨的浇灌,一面是他胸膛的热度,他箍得她很紧,把她整个人塞进车子才松开手,关上车门,绕到另一边上车,整个过程动作连贯老练,和抱贝思哲上车是一模一样的。 如果她和他不熟,那可以把他的行为解读为绅士的风度,但和他打过交道后就知道这个男人完全没有绅士风度可言,他这么做的唯一理由只会是……她最不敢相信的那个。 “你。”她再一次主动开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想问什么?” “你刚才,脑子被雨淋坏了?”她蹦出口这么一句话。 他立刻转过头看,冷淡地看了她一眼,黑眸隐隐闪过危险的暗光,声音微沉:“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我是问,你为什么突然下车追上我,还抱我上车?”她索性直接问出来,看他怎么回答。 贝翊宁没有就这个问题进行回答,他减缓车速,更安静、专注地开车。 熊橙不知道他是不屑回答,还是不知道怎么回答,总之这个问题石沉大海。 两人一路沉默,直到熊橙的楼下。 “我不知道为什么刚才会抱你。” 正在解安全带的熊橙动作一滞,缓缓抬起了头,等着他说完整句话。 车内开着一盏小灯,暖色光束映照贝翊宁的脸,清晰地描摹出他线条隽然的侧脸轮廓,他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俊脸寸寸映入熊橙的眼眸,有点模糊又真实的复杂。 片刻后,他转过头,看了一眼熊橙:“如果你觉得不舒服,就忘了它。” 熊橙怔然,好一会后才反应过来,慢慢转过身,手按在车门把上,用力往下,打开车门,跳下车。 刚冒雨走了几步,她又折回身,疾走回来,伸手拍车窗。 贝翊宁摇下车窗,看见她一张被雨水打得凌乱的脸,唯独眼睛黑亮得和宝石一般。 “我今天穿裙子,弄头发,化妆,这一切和你完全没关系。”熊橙字字锵然,瞪了他一眼,“你少自作多情了。” “是吗?”他目光淡淡的,“那再好不过了。” …… 熊橙上楼后立刻洗了个热水澡,将身上的污水和某人留下的记忆点洗干净,用浴巾擦干的那一刻,她誓言忘记发生在雨中的一切。既然他都承认是自己一时冲动,她就没必要再浪费时间去解读“一个男人一时冲动下对一个女人动手动脚”有何意义。 压根就没有意义。 熊橙昏昏欲睡到凌晨,头痛脑胀地睁开眼睛,伸手摸到床柜上的纸巾盒,抽了一张擤鼻涕,直到鼻子被擦得红红的,她用手背探了探额头,发现温度不低。 后面两天,熊橙工作状态很差,在第三次把黄油错当橄榄油淋在蔬菜沙拉上,总经理终于“赶”她回去休息了。 熊橙去了一趟社区医院,耐心地花了三个半小时挂了两瓶水,回家后蒙着被子呼呼大睡,一觉醒来已经过了晚上七点。 肚子咕噜噜地叫起来,她俯趴在床上,喃喃自语:“有没有人帮我做点东西吃?” 答案是没有,她费力把自己撑起来,下了床,认命地走去厨房。 她垂着脑袋,神色疲惫地为自己煮蔬菜面,窗外突然刮起大风,她放下筷子去拉窗,却瞟见了楼下的一辆车。 她再头晕眼花也认得出那是谁的车。 那辆车安安静静地停在那里,和一个巨大的摆设无异,熊橙探着脑袋看了好一会,它还是没有动静,她都怀疑自己看错了,那辆车根本不是贝翊宁的。 锅子里的水快熬干了,她才反应过来,站直身体,拿起凉水壶往锅里加了一半的水。 既然他的车都停在她楼下了,他人在不在车里?她疑惑归疑惑,却也没有选择打电话给他,问他为什么停车在她楼下。 就当他是开车来她楼下睡觉的好了,她这么想着,整个人释然了一点。 只不过,五分钟后,玄关处的电话铃响了,她一愣,调整好心情走去接电话。 是二楼二零四的老大爷,他运动归来发现忘带电子门的钥匙,老伴正在洗澡,没法给他开门,他就按了熊橙的门铃,请她帮忙开一下门。 熊橙为他开了门,心情失望,慢慢走回餐桌,坐下继续吃面。 等吃完面,她收拾了碗筷,端回厨房,又顺便瞟了一眼楼下的那辆车,依旧纹丝不动地停在那里。 这一回,她真的有冲动拿起电话打给他,问他在她楼下搞什么名堂,正欲行动,他的车突地启动,然后直接开走了。 …… 贝翊宁的车在夜色中缓缓前行,等红灯的时候,他打开调频,一男一女嘻嘻哈哈的声音窜出来,他正要转台,听到男主持人洪亮的声音:“下一个问题,手机末尾号是6447的朋友发来问题,请教如何攻陷他一直爱慕的女神的芳心?” 女主持人笑说:“首先你要确定她对你有感觉,否则就算你死缠烂打到末日,也是白费功夫。” 男主持人:“那有感觉的话,该如何逐步攻陷?” 女主持人:“女神也是女人,攻陷女人最佳时机不外乎三个,失业时沦落街头,失恋时寂寞无助,失去健康时奄奄一息——前两者概率很小,小弟你不如等她生病的时候趁虚而入,指不定就成了。” 贝翊宁皱眉,手指轻轻一按,结束了这档无营养,无内涵,聒噪的口水节目。 红灯转绿灯,他继续开车,目光直视前方的苍茫夜色,完全的无动于衷。 …… 熊橙刷牙的时候,听到玄关处的电话铃又响了,大晚上的,那猝不及防的铃声和鬼来电无异,她有些慌张,放下杯子和牙刷,匆匆拿毛巾擦了擦嘴巴上的泡沫,快步走到玄关处,接起电话,语带警惕:“是谁?” 没有声音。 她正要挂掉,一个冷静的男音贴在耳朵旁:“是我。” “你这么晚来干嘛?” “问你要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你上次给贝思哲做意大利面搭配的肉酱调料包。没记错的话,你说那是你自调的,外面买不到。” “……” “他从晚饭开始闹到现在,坚持要吃你做的意大利面。”某人的口吻云淡风轻,没有一点异样,“既然你生病了,我不要求你动手,你把酱料给我,我带回去帮他做。” “你怎么知道我生病了?” “我带他去艾朵吃饭,你们总经理亲口说的。” “……” 大晚上的赶过来只为了要她自调的肉酱调料包?那刚才他的车停在她楼下那么久,也是在研究这个问题? 熊橙无语了。 第二十四章 当贝翊宁从熊橙手里接过那一小包调料酱,悠悠地放进口袋,既没有说谢谢也没有立刻掉头走人,而是冷冷静静地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熊橙匪夷所思。 “你生病是因为那天淋雨了?”他问。 突如其来的关心让熊橙感到意外,她探究性地看着他的脸,然后点了点头。 “有没有需要我帮忙的?” 熊橙更加愣怔,料她怎么猜也猜不到贝翊宁会主动开口帮忙,他向来是一个冷漠,孤僻,自视甚高,没有爱心、同情心的男人,怎么会冷不丁地说出这样一句话? 贝翊宁静水无澜的黑眸一如既往的从容镇定,似乎对周遭的一切都漠不关心,只不过接下来,好像怕她没听见似的,他又清晰地重复了一次:“有没有需要我帮忙的?” “没有。”熊橙说,“只是感冒而已,休息一下就好了。” “是吗?”他说,“那你好好休息。” 熊橙缓缓关上门,和石膏像一样驻在原地很久,过了一会才走向卧室,只不过背脊尾椎处突然窜上一股凉意,她的脚步和情绪同时一滞,意识到什么后立刻转过身,回去打开门。 贝翊宁还没走,就站在她的门口,慢慢地掏着口袋里的烟。走廊的感应灯没有打开,唯独阳台外的夜光投射进来,微微照亮他颀长,清隽的剪影,他很安静,安静到连呼吸声音都淹没在夜色中。 瞥见她的身影,他把口袋的烟盒推回去,轻抬眼皮,声音是惯有的清冷:“你怎么又开门了?” “你呢?为什么还站在这里不走?” “抽一根烟再走。”他解释。 “赶紧回去吧,贝思哲不是一个人在家饿肚子吗?” “他不饿。” “嗯?”那你大晚上赶来问我讨要做意大利面的调料包? 他侧头看了她一眼,淡淡地解答她的疑惑:“那只是一个借口,事实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突然赶过来和你见一面。” 熊橙沉默了一秒,镇定了心绪:“你到底想和我说什么?” 良久,他才开口:“我想问你,你有没有喜欢过别人?除了那个叶闻隽。” “有,读初中的时候喜欢同班的男生。” “喜欢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你问我?你又不是没有恋爱过。” 他不置可否,又回答原来的问题上:“我问的是,你的喜欢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和大部分人没有区别,忧喜掺半,有快乐也有烦恼,不过回想起来,应该是快乐多过烦恼。” “快乐多过烦恼。”他低声重复了一遍,“原来如此。” “你大晚上过来的真实目的不会是向我讨教感情经验吧?” “不用讨教,我想直接和你试试看,如果你愿意的话。” 熊橙再一次意识到眼前这个男人总有一种远甚于旁人的功力,他可以用最轻淡的口吻告诉你一个最惊悚的事实,譬如此刻,她在心里默默咀嚼了两边他说出口的台词,终于确认他是何意思。他的意思和那些堵在女生宿舍门口的捧花男生,羞涩忐忑地开口“你能做我女朋友吗”是同一个。 当然,他那么高冷又奇葩,绝对不会有羞涩忐忑等那种正常人的情绪。 “和我试试什么叫做喜欢?” 他默认。 “你在装纯情吧?”熊橙试探,“儿子都九岁了,你还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我不相信。” “贝思哲应该已经和你说过,我和他的关系不是表面上这样。” 熊橙闻言,心咯噔一下,原来小鬼头没有撒谎,他真的不是贝翊宁的亲生儿子。 “那他怎么会留在你身边?他是你亲戚的孩子?” 走廊外的光暗了下去,一瞬间,熊橙完全看不清贝翊宁的神情,只听到他藏在黑暗中的声音:“不是亲戚,是我两个过世的朋友。” 熊橙的心又一沉,虽然她也暗自猜测过贝思哲的身世,也许是很凄凉,但没想到比想象的凄凉还要凄凉,真难得他能无忧无虑地长大到现在这个模样。 “你愿意吗?” 就在她沉浸在略微伤感的情绪中时他又将话题绕了回去。 “你现在向我开口,是为了替贝思哲找一个可以照顾他的女人?”她逻辑清晰地进行确认。 “照顾他我一个人足够了,不需要别人帮忙。”他看着她的眼睛,直切重点,“我现在只是问你,愿不愿意和我试试看。” 一个晚上,熊橙的心情三番五次地被他搞得七上八下,鉴于他行径诡异,口吻随意,态度完全不诚恳,她没法判断这是不是他的一个恶作剧,仿佛下一秒他就会冷冷一笑,轻蔑又恶劣地说:“逗你玩的,你不会当真了吧?” 很多时候,面对贝翊宁这样不按理出牌的男人,要保持几分警惕心,熊橙了悟这一点,看着他不说话。 贝翊宁也一言不发地看着她,脑海浮现那档口水节目中女主持人给广大男同胞的金玉良言“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你想要她就必须耐心等待”,他微微沉思,然后说:“我可以给你考虑的时间,你考虑好后再回答愿意还是不愿意。” 说完,他留下一句好好休息就离开了。 熊橙木然地用手探了探自己的额头,有点烫,刚才不会是她的幻觉吧?那个高冷,傲慢无礼的贝翊宁提出和她试试看的要求,并给她一周的时间考虑是否接受他? 好像不是幻觉,因为她隐约听到楼下车子启动的声音,和一阵微风似的,转眼消失了。 她回到屋子,安静地思考了一会,自己是什么时候认识贝翊宁的,两人是怎么从陌生人发展到现在这样既不是熟人,也不算陌生的程度? 如果对他有感觉,好像也不是特别强烈;如果对他没有感觉,为什么在雨中拥抱的那一刻,她心动得很厉害? 她深深地困惑了,原本以为这晚一定会胡思乱想至睡不着,不料一躺下,脑袋沾到枕头就有了困意,很快就睡过去了。 梦里的那双堪比钢琴家漂亮,优雅的手又如轻雾似地靠过来,温柔地轻抚她的头顶,脸颊,最后手指停留在她的唇上,指腹一点点地擦掉她的唇色。 …… 她不知道总梦见某个男人是什么寓意,低调地查了百度,答案是:梦境会揭晓你压抑很久的*,梦到男人的意思是你有这方面的渴求,简单来说你想恋爱了。 话说回来,她一共就谈过两回恋爱,其中一回还遇到了一个渣男,以至于有段时间对男女之情看得很淡,如果没有这个梦的提示,她根本不会想到自己有压抑的*。 午休的时候,小凯悄无声息地接近坐在椅子上打瞌睡的熊橙,猛地伸手拍她肩膀,想吓吓她,谁知她反应十分平淡,缓缓转过脸:“你干什么?” “你没睡着啊?” “不困。” “好像有点心不在焉,病还没好?” 熊橙看着眼前这位貌美如花,年仅二十一岁的艾朵头牌,认真地问:“男人在空虚寂寞的时候会不会突然放弃以往的择偶标准,随便找一个女人恋爱?” 小凯认真地想了想:“我再无聊都不会找曹领班谈恋爱。” “曹经理的女儿都三岁了,你拿她举例?” 小凯笑了:“我的意思是我不会找曹领班那种短头发,长眼睛,颧骨凸出,声音又尖又细的女人,怎么都没可能。换言之,就算我空虚寂寞发如雪,想打发时间谈个恋爱,也只会去找一个自己看得顺眼的女人,这是底线。” “是只有你这样想,还是所有男人都这样想?” “我应该可以代表绝大部□□心健康,风华正茂的男人吧。” “那你实话告诉我,我是你们这些身心健康,风华正茂的男人愿意追求的类型吗?” 小凯凑近熊橙,仔细的一番观察后得出结论:“其实我早就想说,你长得挺好看的,尤其是眼睛和鼻子,生的很标致,只不过你不会化妆,鲜少穿高跟鞋,从来不喷香水,身上隐隐有股葱花炒蛋的味道,完全缺少男人最看重的东西——女人味。” “给我一个痛快,我是不是你们会追求的类型?” “这个也没有太绝对的答案,我个人觉得你被吃货看上的几率比较大。” 熊橙默默地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怎么了?真有吃货对你展开了追求?”小凯追问。 “没呢……他不是吃货。” 只不过,他有个吃货儿子。 下午,小吃货贝思哲背着书包来艾朵吃晚餐,顺便等熊橙下班,向她透露一个事实:“爸爸这几天很像中邪,每天晚上都面无表情地听一档很没有营养的口水节目,里面有一男一女不停地说废话,叽叽喳喳得吵死人了,而且他每次听完后脸色就变得和冬天湖里结冰的水一样。” “真的?” “嗯,还有,他这两天比平时吃得还要少,在书房里的时间比平常还要多,根本不愿意和我说话。”贝思哲委屈道。 熊橙揉了揉他的脑袋以作安抚。 把贝思哲送上出租车,熊橙和他挥了挥手,坐地铁回家。 洗完澡后,她盘腿坐在沙发上吃水果,吃了一半想起什么,起身找出埋在角落里的一只旧旧的随身听,打开后一个个频道调过来,很快找到贝思哲说的那档一男一女嬉笑怒骂的节目,这期的主题是“失恋后最适合独自旅行的城市?”,他们从丽江,阳朔,凤凰说到厦门,期间还回答各种短信疑问。 “呵,这里有个手机末尾号是8867的男士,他的感情困惑是这样的。”男主持人的口吻很揶揄,“他在对某个女人说出‘你愿不愿意和我试试看’后,对方没有及时给出答复,他也十分善解人意,宽宏大量地表示愿意给对方时间考虑,但问题是这个考虑的时间究竟是多长?” 女主持人懒懒地说:“关于这样的问题我已经懒得回答了,反复告诉你们这些男同胞,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真的喜欢多等几天又怎么了?在这几天里好好反省一下为什么她没有及时给你答复,自己究竟哪里让对方看不上眼。” 熊橙正在吃葡萄,慢慢吐出葡萄皮,听完这个耳熟的问题,突然捕捉到一个关键的信息:手机末尾号8867? 她迅速丢掉手里的葡萄皮,用纸巾擦了擦手心,拿起玻璃几上的手机,翻阅通讯录。 贝翊宁的手机末尾是8868 不是他。 想来也是,他怎么可能发短信询问这么无聊的问题? 不过,她当下又一次确认一个事实:贝翊宁那晚的一通话让她心情复杂到了现在,这两天,她几乎做任何事情,思绪都会在中途慢悠悠地飘到他那张脸上。 第二十五章 熊橙准备下班的时候接到贝思哲的电话,他在电话里说自己被体育老师打了,要讨回一个公道,但联系不上爸爸,现在正孤立无援地留在教室里。 贝思哲说到这里就没有继续了,呈现罕见的沉默。 熊橙很严肃:“你被体育老师打了?” “对,他打我耳光。”小声音终于有了点破绽,流露出愤怒和委屈。 “你等我来。” 熊橙赶到的时候,看见贝思哲正安静地坐在角落里,脑袋倔强地扭向一边,他的班主任杨雪晴站在他座位边,轻声和他说着什么。 “贝思哲。”熊橙出声。 “小熊。”贝思哲转过头,眼睛落在门口的熊橙身上,迫不及待地告状,“高老师他打了我,我要跑去告诉校长,但杨老师一直拦着我不让我去。” 杨雪晴尴尬地咳了咳,转而地对熊橙解释:“这件事情是这样的,下午的体育课上,贝思哲和体育老师发了矛盾,他说体育老师动手打了他,但体育老师坚决否认他说的,在场的同学也都表示没看见,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现在也说不好。” “他就打我耳光了!我没有撒谎。”贝思哲瞪大眼睛怒道,“同学们不说是因为不敢得罪他。” “可是,大家都说是你先上前扒高老师的裤子,让他摔了一跤。”杨雪晴皱眉。 “是他先整我,我就不可以以其人之还治其人之身吗?”贝思哲一声冷哼,眼睛突地有些红。 杨雪晴正要说话,熊橙抢先一步问贝思哲:“他怎么先整你的?” 贝思哲飞快地把体育课上受欺负的事情说出来。 下午体育课上,高老师教大家新一套的广播体操,其中有个下肢运动,贝思哲做得总比慢别人一拍,在队伍里显得很不和谐,反复几次后,高老师把他单独拎出来,命令他去角落好好练习。因为太阳很大,贝思哲练了一会就连连打哈欠,没了耐心,索性转过身蹲下来拔草,拔着拔着,屁股被轻轻踢了一下,他警觉地转过脸,看见高老师一脸铁青地站在面前,问他在做什么,因为被踢了一下,他很不高兴,顶撞了高老师几句,高老师罚他站在原地,不到放学时间不许离开。等高老师转身走回去,贝思哲突然跑上去,冲到他背后,伸手用力一扒他的沙滩裤,高老师吓了一跳,重心不稳,左脚绊了右脚一下,整个人摔在地上,而裤子也滑落至膝盖的位置,他爬起来后恼羞成怒,想也没想地扇了贝思哲一个耳光。 熊橙听完整个过程,对面露不安的杨雪晴表明态度:“我相信贝思哲说的,虽然他平时很调皮,但不会在这事上撒谎。” 杨雪晴慢悠悠地说:“我也没说他撒谎,只是觉得他有点夸大其词了,也许高老师只是轻轻地碰了他一下,他硬说是打耳光。不管怎么说,他自己也承认先上前扒老师裤子的。” “但是他先踢我的!”贝思哲闻言又怒了,“杨老师你真的太不公平了,你和高老师根本就是一伙的。” 杨雪晴闻言表面无动于衷,心里却咯噔一下,很早的时候,她和高远有过一段暧昧,有一次在树林里亲热,被贝思哲偷看去了,之后贝思哲就四处传播这事,让她极为恼火,但因为心虚,不敢把他叫到面前批评,纠正,现在听他说“你和高老师是一伙的”,免不了又心虚了一下。 她咳了咳,语气有些严肃:“贝思哲,我知道你一直不喜欢我,对我有意见,但在这件事上我是公事公办,不偏不倚的,你说高老师打你,但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你作证,我怎么能听信你一面之词?如果你平时就是一个认真,乖巧,守规矩的学生,我现在不会质疑你说话的真实性,偏偏你平时表现欠佳,和同学老师斗嘴是常事,还屡屡违犯校规校纪,品行操守没得过一次优,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情,我肯定不能全信你说的。” “哼,我知道你为什么不信我去信高老师,因为你们是一对,还躲在树林里拥抱亲嘴。”贝思哲突然大声地把话挑明了。 杨雪晴倒吸一口气,羞恼地胸脯一上一下,语气变得十分严苛:“你胡说八道什么?家里人就是这样教你说话的?就算你没有妈妈,难道连爸爸都不教你什么是尊重,礼貌和规矩吗,我从来没见过像你这样的孩子,年纪小小口无遮拦,撒谎成性,浑身上下就没有一点讨人喜欢的地……” 熊橙硬声打断她:“杨老师,你现在说的话就是一个老师兼班主任应该说的吗?你就懂得怎么尊重,礼貌地对待自己的学生?” “我怎么样对待学生不需要对你交代吧,说到底,我都搞不清楚你究竟是谁,一次两次跑来学校帮他解围,次次纵容他犯错,让他越来越肆无忌惮。现在你又以什么身份对我的教育方式提出质疑?” 杨雪晴的笑意有些冷,眼眸露出被挑衅后的愤怒,“麻烦你搞清楚这点后再开口质问我。” “爸爸!”坐在座位上的贝思哲眼尖地看到门口闪现的贝翊宁,站起身来,和熊橙示意,“小熊,爸爸终于来了。” 话毕,贝思哲从杨雪晴的眼皮底下“溜”地跑了出去,到贝翊宁面前,伸手抱住爸爸,闷声:“高老师打我耳光,大家明明看见了都装没看见,杨老师还冤枉我撒谎。” 贝翊宁立刻举起贝思哲的脸,垂眸认真地检查,并问:“你说他打你哪里?” 贝思哲吸了吸鼻子:“右脸。” 贝翊宁用手轻轻抚摸他的右脸,而后抬眸看向熊橙身后的杨雪晴,语气淡薄到了极致:“杨老师,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杨雪晴换了一副柔软,好商量的腔调,避重就轻地解释了下午体育课上发生的事情。 “大致就是这样,我之所以不让他跑去校长那是因为事情没有到那个严重的程度,而作为班主任我完全有处理这事的能力,在没有彻底搞清楚事实之前,大张旗鼓地把事情扩散出去不利于问题的解决。” “那现在解决得如何了?”贝翊宁反问。 “现在体育老师他否认自己对贝思哲动过手,贝思哲坚称老师打了他,他们各执一词,我也不好完全听信一方。”杨雪晴语速很慢,神情也有点迟疑,“不过,既然贝思哲现在好好的,没有什么问题,我看事情要不就……” “我只相信贝思哲说的话,既然他说被打了,那就是事实。”贝翊宁截断她的辩解,黑眸覆盖上一层冰霜,“我的孩子在学校被老师扇了一个耳光,在校方无法给出合理解释,又无力解决问题的情况下,我只能选择报警。” 杨雪晴的脸刷地白了,急道:“贝先生,你不要这么冲动,任何事情都有解决的办法。” “我给你两天的时间,如果两天后还不能给我一个交代,我会报警。” 杨雪晴在贝翊宁那双冰封千里的黑眸注视下,不敢再说一句,暗自咬了咬唇。 “我们先走。”贝翊宁拉过贝思哲,又看了一眼站在原地不动的熊橙,“你还愣着干嘛?跟我回去。” 熊橙闻言点了点头,立刻跟了上去 杨雪晴又是一楞,本能地脱口而问:“请问她,她是?” 贝翊宁脚步一停,回过头来说:“对了,她完全可以代表我和老师进行谈话,也有资格对你的教育方式提出质疑。” 片刻后,他又补充了一句,“我刚才已经听到你对贝思哲的批评,但不接受你说的任何一个字,相反,如果你无法做到公平,公正地对待贝思哲,我会向校方申请给他调班,换一个合格的班主任。” 站着的杨雪晴脸色糟糕到了极点,整个人僵硬如石,小腿肚却不受控地发起颤来。 走出校门口,直到上车,贝思哲一言不发,贝翊宁难得地问他想吃什么,可以带他去吃,他也难得地回答:“我没有胃口。” 熊橙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我给你做吃的好不好?” 贝思哲还是摇头:“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吃。” “那赶紧回家好好休息。”熊橙说。 “我也不想回家。”贝思哲想了想对他们开口,“你们可以陪我去喷泉广场散散心吗?” 贝翊宁应允,熊橙表示没问题。 到了喷泉广场,贝思哲提出要一个人静一静,独自走到一张桔色的休闲椅前坐下,老成地叹了一口气后,慢悠悠地托起两腮,思考人生。 熊橙和贝翊宁就站在离他不到十米的地方。 喷泉广场很热闹,水柱音响正在播放一首烂大街的网络神曲,东边的一角有老太太在跳广场舞,西边的一块区域,滑板少年们正在展现惊人的速度和完美的技巧,南边的一排银杏树下,热恋的情侣正在拥吻,自成一派风景。 “你肚子饿吗?”身边静默的男人突然问道。 熊橙抬头看了看贝翊宁,老实地回答:“有点。” “你等着,我去买点东西回来。” 过了十多分钟,贝翊宁提着一袋子回来了,他买的是汉堡和汽水,对熊橙说:“附近只有一家汉堡店,没有其他选择。” “谢谢。”熊橙接过袋子,打开后发现除了汉堡和汽水,还有两串用纸袋包装好的糖葫芦,便问,“你特地给贝思哲买了糖葫芦?” “一串给他,一串是你的。” 熊橙眼神疑惑。 “你上次不是和他吃得很开心吗?”贝翊宁淡淡地说,“考虑到你的心理年龄和他差不了几岁,我也给你买了一串,当餐后甜点。” “……” 两人找了个位置坐下,安静地吃汉堡和汽水,很显然,贝翊宁对这类快餐没有兴趣,敷衍地吃了一半就放下了。 熊橙正在喝汽水的时候,听到他用一种漫不经心地语气问道:“已经过了六天半了,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熊橙咬了咬吸管,含糊地问:“其实我不懂你的意思。” “不懂?”他压低声音,一秒的思考后反问,“什么不懂?” “你说的试试看,是想找一个女人谈恋爱?” “对。” “因为空虚寂寞?” “空虚、寂寞?我的人生不至于出现这两个词。” “那到底是为什么?你不会真的只是突然想谈一场恋爱吧?恰好看我顺眼,又擅长做菜,可以哄贝思哲开心?” 他没有回答,直视前方:“你可以直说愿意还是不愿意,没有人会逼你。” 熊橙安静不语,把喝完的饮料杯放在手边,又看了看远方,似做最后的思考,然后郑重其事地说:“我不愿意。” 他连表情都没换:“不愿意的理由是什么?” “我不知道你的真实意图,换句话说,你到底是真心的还是逗我玩的?前者的概率太低,后者倒比较有可能,不过你为什么要逗我玩呢?”她似乎很实诚地分析这个问题,并陷入了思考中,“我实在搞不清楚。” “我为什么要浪费时间逗你玩?”他开口,黑眸直视夜色中浮起的盏盏灯火,“况且,你有什么好玩的?” “那你为什么会选择我呢?” 良久,他说出了答案:“也许,你身上有我感觉熟悉的东西。” “什么意思?”熊橙不明白。 他转过头,没有解释何为熟悉的东西,却切入了另一个重点:“你一直习惯刨根究底?如果真的不愿意直接说对我没有感觉,或者是讨厌我不就行了,何必这么多废话。” “事实是……”她一边斟酌,一边思考,作为女人,要确定“追求者”的态度是否真诚的,这点无可厚非吧?何况这个追求者如此另类,从不走寻常路。 他未给她辩驳的机会,靠近了一点,黑眸的晶状体如同漂亮的钻石,对准她微微一缩的瞳孔,清晰道:“事实是,你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你愿意、甚至是渴求和我试试看,只是嘴上还不想承认。” “是谁给你这个自信的?”她不可置信的同时,想到了这几天做的那个梦,梦里那张优越,清贵又傲娇的俊脸和现在面前的这张完全重叠。 他的晶状体像是一个漩涡,无限地吞噬她的魂魄,声音依旧沉稳好听:“那天我抱你上车,你的心跳快得像是要跳出来一样。那一刻,我或多或少明白了你对我有点心思。” 熊橙完全说不出话来,不摇头也不点头。 他又靠近了一点,眼睫和她的睫几乎擦在一起,声音清凉如泉:“我说的不对吗?那这样吧,我们对看一会,让我认真地观察你一下,看看是我的判断出了错,还是你在撒谎。” 他温热的呼吸沾染她的脸颊,弄得她痒痒的,心又一次扑通扑通地加速。 彼此安静对视,安静到了彻底。 “你的心跳好像又快起来了。”不到十秒,他平静地点破。 “……” “耳根怎么出现了一抹和糖葫芦一样的颜色?”他微微蹙眉反问。 “……” “呼吸加快,瞳孔放大,耳朵的红色蔓延到了脸上。” “……” “到此为止,你给我的身体反馈和我的判断吻合度高达99%。”他悠悠地总结道。 第二十六章 熊橙被他的一番言论堵得说不出话来,她不否认对他的心动,但此刻脑海涌上的问题是:她哪根脑筋搭错了,竟然对这样一个男人心动? 贝翊宁收回目光,转而欣赏远处的热闹夜景,说道:“你不愿意我无所谓,这个世界不只有你一个女人。” “……” “爸爸,小熊,我肚子好饿。”不远处的贝思哲已经盯着他们看了很久,无奈一直没得到渴求的关注,忍不住出声。 “饿了就自己过来吃东西。”贝翊宁无情地对他说。 贝思哲撅起嘴巴,一声不吭地坐着看他们。 熊橙看不得他委屈的小模样,立刻拿起吃的,走过去亲自递到他手里,并坐在他边上,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 贝思哲闷闷不乐地啃着汉堡。 “你在想什么呢?” “高老师打我的时候,大家明明都看见了,但他们没有一个敢说真话。”贝思哲目露鄙夷,又嘟囔了一句,“一群胆小鬼。” 熊橙试探道:“他们都不说实话,你是生气多一点呢还是难过多一点呢?” 贝思哲沉默。 “你以为总有人会站出来作证老师打了你,结果一个也没有,杨老师又怀疑你在撒谎,你因此难过了。” “才没有。”贝思哲倔强地撇过小脑袋。 “这没什么丢脸的,我们任何一个人在需要帮忙的时候得不到援助,一个人孤军奋战都会感觉不好受。”熊橙的声音很温柔,“拿这件事来说,如果你平时有几个要好的小伙伴,老师打你的时候,他们就会站出来帮你说话。” 贝思哲的小脑袋一直没有转回来。 “老师打你一定是错的,必须受到惩处,但你有没有想过自己的问题呢?你为什么不讨老师喜欢呢?” 歪着脑袋的贝思哲闻言小背脊一僵。 “你这么聪明,如果想讨得老师喜欢,和小伙伴们打成一片这都不是难事,你现在做不到只是因为你没有真正地去尝试,对吗?”熊橙语重心长地开导他,“有一句话一向不好听,但很有道理,叫做死要面子活受罪。对你来说,面子和快乐哪一个比较重要?” 贝思哲终于转过脑袋,两颗大眼睛红红的,粗声道:“我不知道怎么和他们交朋友。” “其实很简单,早晨见面的时候和他们打一声招呼,在他们有困难的时候主动上前帮忙,脸上多多带着微笑,这样就差不多了。” “可为什么不是他们主动和我打招呼?” “你看你又绕回去了,我刚才就问过你了,面子和快乐哪一个更重要,你自己好好想一想。” 贝思哲闷哼一声,垂下眼睛,纠结地思考。 这天,贝翊宁的车开到熊橙楼下,贝思哲已经脑袋枕在她腿上睡得很熟了,她轻轻摇了摇他的肩膀,他没有反应,小声叫他名字他也没听见,后来是贝翊宁亲自开门,直接扒开了贝思哲,熊橙才顺利下车。 熊橙下了车,和贝翊宁面对面地看了一眼,此刻,他的眼里早没了刚才近距离观察她时带着的“勾人魂魄”,全然恢复平素的沉静,像是看陌生人一样。 他主动让了让,她沉默地往自己的那扇电子门走去。 等熊橙进了楼,贝翊宁坐回驾驶座,乱着头发的贝思哲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说:“我刚才都看见了,你靠的她很近,还不停对她放电。” 贝翊宁索性反问:“你想问什么?” 贝思哲缓缓地转了转眼睛,吞了吞口水,小声问:“你说实话,当时是不是很想亲她一口?” 时间过了很久,久到贝思哲有点发毛,贝翊宁冷声:“没有。” “上次我问你妈妈是不是已经不在地球上了,你也是和现在一样过了好久才说没有,但事实证明你当时撒谎了。”贝思哲不怕死地顶了一句。 …… 两天后的下午,熊橙收到贝思哲的短信,短短的一句话洋溢着成功的喜悦。 “爸爸坚持要报警,把杨老师和高老师吓得屁滚尿流,高老师已经承认他打我的事了,还写了一张道歉书给我。” 熊橙对这个结果有点意外,以她原本的猜测,高老师会打死不认,这件事要僵持很久,却没想到在两天内顺利解决了,安心之余又觉得是贝翊宁在背后做了什么。 贝思哲虽然看起来不好惹,但并不是一个睚眦必报的孩子,高老师对他道歉了,他也不再嚷着要跑去校长那里告状,获得心理平衡后,他又有心情做别的闲事了。 这不,礼拜六熊橙接到贝思哲的电话。 他是躲在奶奶家的洗手间里偷偷打给熊橙的,声音很轻:“小熊,爸爸现在坐在客厅和那个叫猪肉丸的阿姨聊天。” “猪肉丸?” 贝思哲郑重点头:“嗯,她和锥子脸的程阿姨相反,她的脸圆得和一个烧饼一样。” 熊橙一头雾水,想问他到底在说什么,他已经紧张道:“门外有脚步声,我先挂了哦。” “喂……” 贝思哲已经挂下了电话。 阮羽萱推开洗手间的门,找到站在马桶边的小侄子,微笑:“你在这里呀,快洗洗手,到我房间里来,我有礼物送给你。” “好的。”贝思哲乖乖地转过身,洗了一双手,擦干净后跟着阮姑姑走出去。 同时,一楼的客厅里,贝翊宁垂眸喝着清茶,坐在对面的朱柔婉正兴致勃勃地讲述她在欧洲度假的趣闻。 只是她已经滔滔不绝地讲了大半个小时,对面这个男人无动于衷,似乎对她说的内容完全没有兴趣,她不免沮丧地停了停,端起咖啡抿了一口,笑盈盈地问:“你是不是觉得我讲的东西很无聊?” 贝翊宁放下茶杯,抬头正视朱柔婉。 朱柔婉感觉一阵强烈的“滋滋”电流,心狠狠地颤动了一下,享受着他的“欣赏”,等待他说话。 贝翊宁专注地看着她的眼睛,双手交叠在膝头,认真地问她:“你会做菜吗?” 朱柔婉心头一喜,点头:“会啊,我常常下厨招待来我家做客的朋友,她们都夸我做得好吃。” “哦,是吗?” “如果你不嫌弃,我可以做给你吃。” 脑海闪现某个女人的影子,贝翊宁的语气淡了下去:“不用费心了,我只是随便问问。” 朱柔婉一个愣怔,没听清楚似的“啊”了一声,素馨适时从厨房端了一盘水果出来,愉悦地说:“你们聊了那么久,一定口渴了,来吃一个水果拼盘。” 独角戏唱了那么久,朱柔婉的确挺口渴的,不客气地拿起叉子戳了一块香梨吃。 素馨眉开眼笑地看着朱颜玉润的朱柔婉,越看越喜欢,更难得的是这次儿子没有找借口溜走,老老实实地待在这里和她谈了那么久,应该是看对眼的缘故,想到这里,她很舒心。 朱柔婉连吃了八块香梨,拿出手帕擦了擦嘴角,转头笑着对素馨说:“素阿姨,我平日里就喜欢下厨做菜,您喜欢吃什么尽管告诉我,我回头做给您吃。” 素馨目露赞许:“现在会做菜的女孩子可不多了,真难得你如此贤惠。” 朱柔婉笑着接受了赞美,目光又软绵绵地落在贝翊宁身上:“贝大哥,你刚才说你喜欢吃什么?” “我很挑食,大部分东西都不喜欢吃。” 朱柔婉被他清清冷冷的态度搞得有些下不了台。 素馨立刻打圆场:“我这个儿子从小就挑食,甜的不吃,油腻的不吃,炸的烤的不吃,太咸的不吃,太淡的也不吃,到现在也没改善多少。对了,小时候我都不敢带他去别人家做客,因为在饭桌上他从头到尾一口都不动,完全不给人家面子。” “哦,是这样。”朱柔婉干笑了一声。 贝翊宁淡着一张脸,又拿起茶杯,专注地喝清茶,仿佛清茶长得都比对面的朱小姐要好看。 素馨见氛围不对劲,有重蹈覆辙的预兆,生硬地挽救:“对了,刚才羽萱说最近有一部新上的文艺电影挺好看的,你们吃完饭一起去看看吧。” “文艺电影?我还挺喜欢看的。”朱柔婉委婉地表示期待,目光又一次黏在贝翊宁的俊颜上。 “我不喜欢看文艺电影,不巧,晚上也没有时间。”贝翊宁这回连眼皮都没抬。 …… 朱柔婉走后,素馨第一次真正动怒,对贝翊宁大发脾气。 阮羽萱带着贝思哲下楼,听见素馨的指责声,不免面面相觑。 “真的是气死我了,再这样下去我没有两年可活了。”素馨扶了扶额,贴坐在沙发上,无奈地长叹。 贝思哲松开阮姑姑的手,小跑过去,坐到奶奶身边,张嘴甜甜地说:“奶奶你一定可以长命百岁的。” 素馨听了敷衍一笑,伸手摸了摸贝思哲的脑袋:“哲哲你告诉奶奶,你喜欢不喜欢刚才那个朱阿姨?” 贝思哲眨了眨眼睛,回道:“还行吧,如果她的脸不像烧饼那样大就好了。” 站在旁边的阮羽萱闻言扑哧一笑。 素馨皱眉,轻声道:“哲哲,你小小年纪怎么也懂得以貌取人。” 贝思哲在心里嘀咕我没有撒谎。 坐在对面一言不发的贝翊宁平静地跟了一句:“她的脸确实不小。” 其余人:“……” 贝翊宁说完起身,双手插袋,对贝思哲说:“让奶奶好好午睡,我们回去吧。” 他们走后,素馨在房间里生闷气,阮羽萱端着温水和药片进来,喂她用下,想了想说:“素阿姨,您不用担心,依我看,贝大哥八成是有喜欢的人了。” “你从哪里看出来的?” “我也不知道,但是这样的感觉很强烈。”阮羽萱说,“上一回他和我说不用再帮他介绍对象了,我就隐隐有感觉了。” “怎么能由着他胡来?他那么说一定是嫌谈恋爱麻烦。”素馨轻笑,目光却一点点深刻起来,“或者还是因为那个左又宜。” “我觉得不是,如果当年他爱又宜姐,以他的性格,又怎么会拱手让人呢?而且那天他亲口对我承认,这事和又宜姐没关系。” “那他也不能总和哲哲两个人过一辈子,先不提哲哲不是他亲生的,等哪一天哲哲知道亲生父亲的意外死亡和他脱不了干系……哲哲会恨他的。” 阮羽萱:“哲哲不会知道的,再说了是他们先不要哲哲的,如果没有贝大哥,哲哲就是孤苦伶仃的一个人。” 提及郗家二老,素馨一肚子的气,冷哼一声:“那个郗家不是好东西,左又宜也不是好东西,我一直就不喜欢她,女孩子没有女孩子的模样,野丫头一个,心还特别狠,拿那么尖锐的东西往翊宁的手上戳,现在那个疤还很深。” 第二十七章 虽然贝思哲话说到一半就挂了电话,熊橙已经猜到贝翊宁在相亲,想起那天他淡漠,骄傲的一句“世界不只有你一个女人”,不由地觉得他的行动挺快,效率甚高。 说起来那天最后不了了之,她也没有多大的纠结。的确,她对他有心动,尤其是那个雨天,他抱她上车的那一刻,她很明确地有了那种恋爱感觉,只不过后续糟透了,他的态度,说出口的话让她没法接受。 她早不是十五六岁的小女孩,你挑衅一句“你敢和我试试看吗”,就立刻回嘴“试就试试,谁怕谁啊”,她二十四岁了,开始一段恋情之前,至少要搞清楚对方心里的真实想法。 贝翊宁那个男人……她至今没有琢磨透过。 …… 隔天,熊橙上半天班,下午的时间完全属于自己,熊晖在学校准备月考,她回家也是一个人无聊,不如偷得浮生半日闲,出去逛逛。 熊橙转到了绿茵路,一家一家小铺子逛过去,左挑右选,只看中了一对创意调味罐和一双黑色的檀木筷,除此之外,别无收获。 到了绿茵路尽头,转个弯就是桃山路,这一片是湖景区,首先入眼的是h市知名的美术馆。 熊橙突然想起小凯说过,这个美术馆的设计师是贝翊宁,情不自禁地驻步细看了一会。 眼前这座四层的暗灰色美术馆不太高,甚至对比其他四层建筑显得有些矮,矮到远远望去和湖景区完全融合在一块;外观上,方锥和水平块互相穿插,在周围茂林修竹的掩映下,好似一座粉墙黛瓦的江南民居,头顶的全玻璃设计极却具现代感,看上去既矛盾又和谐。 熊橙走近美术馆的侧门,看见那不大不小的铭牌右下角题了贝翊宁三个字。 她暗暗诧异,虽然早知道贝翊宁是知名设计师,但总把他的名字和钢筋水泥,霸气嚣张的摩天大楼联系在一块,没想到这座平日路过扫一眼顷刻感觉心旷神怡的建筑是出自他手。 那么低调,谦和,柔软的风格,和他的性格很违和。 又也许,这是他性格的另一面?只是她无缘窥见? 此刻,她置身于竹林清风,在间隙投射下来的淡煦阳光下,安静思考,悠闲回忆。 也想到了另一件几乎要被遗忘的事情,很小的时候,妈妈问她长大后想嫁什么样的男人,她当时回答是建筑师,妈妈问为什么,她天真烂漫地回答,因为很拉风。 高三的时候,课间同学们谈起以后要从事什么行业,有人坚持说学建筑,当时的班主任听了诚心实意地劝诫:“学建筑很苦逼,一千个里出名的也就一两个,大部分人只能设计公共厕所。” 当时她觉得班主任说的很有道理,学建筑很不切实际,建筑师和她也不是一个世界的。 谁会料到,多年以后,她会认识一个姓贝的设计师。 离开美术馆,熊橙在桃山路的一家甜品小栈吃了点心,读了一份周刊,十分悠闲地待到了太阳下山的一刻才离开。 回家的公车突然抛锚,熊橙下车后闷热口渴,冲过马路到对面的饮品店买喝的。 因为附近有一家电影院,来这里排队买饮品的情侣特别多,熊橙边排队边想,自己好像有三年没去过电影院了。 上一次看电影是和叶闻隽一起去的,看的是一部无聊的商业片,中途叶闻隽借口去方便溜了,熊橙坐着等了他很久,怕他掉进厕所,起身出去找他,却看见他站在走廊上和一位穿超短裙的女孩贴得很近,她立刻喊他的名字,他坦然自若地转过头,目露笑意,语气轻松地为她们介绍彼此,称对方是他一个兄弟的女朋友。 直到他们分手后的某天,熊橙收到了一条陌生号发来的短信:“听说你和叶闻隽分手了,正巧,我最近也打算和他分了,说实在他除了器大活好技术深之外,也没什么可留恋的。” 熊橙震惊地反问你是谁,对方回复:“我们见过,上回在电影院,你出来的时候我和他已经在洗手间亲热了一回。” 那件事让熊橙对电影院有了阴影,后面的三年她一次也没有跨进电影院一步。 但今天,熊橙突然来了兴致,想一个人去看一场电影。 周末的电影院人山人海,热门电影的票已经一张不剩,幸好有一部冷门的文艺电影,上座率不高,熊橙成功地买到了一张票。 坐在十七号放映厅倒数第二排的中间,熊橙一边喝饮料一边看大屏幕。 电影剧情果真如评论所说的一样,极其沉闷,前二十分钟基本都是长镜头,台词甚少,熊橙打了个哈欠。 黑暗中,有人走出去,也有人走进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没有停过。 当剧情进展到深夜,整个放映厅没有了一丝光线,熊橙耳畔听到一声低咳,下一秒,屏幕上天亮了,小镇的河面雾气腾腾,一只水鸟划过,叫声划破静谧,她转过头,惊讶地看见贝翊宁就坐在她后排的位置上。 她愣住的同时,他垂下眼眸,不带情绪起伏地打了个招呼:“真巧。” “你怎么一个人来看电影?”熊橙问。 他松开交叠在双膝上的手,反问:“我为什么不能一个人来看电影?” “我的意思是……你也喜欢看文艺片?” “不怎么喜欢。”他掸了掸膝头上不存在的灰,补充了一句,“我是来打发时间的。” “哦。”熊橙默默转过身,目光继续投向屏幕,却感觉芒背在刺。 片刻后,余光看见一个黑压压的身影逼近,然后贝翊宁就落座她身边的空位。 “你怎么坐到我边上来了?”熊橙意外。 “你这里的视线比较好。” “……” 两人继续看电影,一个面色冷淡,一个面色不安。 熊橙没心思再关注剧情发展了,侧头问他:“你真的是一个人来电影院看文艺片的?” “有什么问题吗?” “你看起来不像是那么闲的人。” 贝翊宁不置可否,一会后转移了话题:“那你怎么一个人来看电影了?” “我回家是一个人,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到这里自娱自乐。” 他又不说话了,十分安静地专注在屏幕上的剧情上,待她误以为他非常痴迷这部电影,转头看了他一眼,发现他已经闭上眼睛……睡着了。 她轻轻靠近了他,手指迅速地在他眼前一晃,他没有反应,她立刻想起他好像是某类睡着了就叫不醒星人,嘴角微微抽了一下,他不会睡死在电影院里吧? “贝翊宁。”她试探性地叫了他一声,“你睡着了?” 他果真没有反应。 她又靠近了他一点,手在他鼻尖不停地晃,担忧道:“真的睡过去了?” 顷刻,她的手腕被攥住,他睁开眼睛,淡淡地扫了一眼:“我还以为是一只苍蝇。” “……” “你好像很喜欢打扰我睡觉。” “谁让你上次睡得那么死,连地震都叫不醒,我怕等会电影结束了,你还醒不来。” “睡眠有深有浅,个人习惯不同。” “那你继续睡吧,我不大惊小怪了。” “迟了,已经被你吵醒了。” “好吧,是我打扰你了。”熊橙有点内疚,转而想起什么,后知后觉地问,“你怎么还不松开我的手?” 他攥着她的手腕,顺势把她的手压在自己的大腿上,已经超过二十秒了。 暗光中,他垂眸看着被自己扣住的柔软,没有选择立刻松开。 熊橙有点陌生怪异的感觉,又一次提醒:“你还没松开我的手。” “我知道。”他声音很低,低得让她有些听不清楚,“你急什么。” “嗯?” 他修长的手指摩挲她的手背,指腹一寸寸地在她皮肤上滑行,似乎把玩得正在兴头上。 当他的指尖轻扣她的无名指,她的心随着那个节奏又加快起来。 气氛很诡异。 一分钟后,他停止了摸索,但依旧没有松开她的手,还是按在自己大腿上,想了想说:“你的手很柔软。” 她正想说什么,他及时开口:“我再睡一会,你不用叫醒我,时间到了我自己会醒的。” 说完,他闭上眼睛,握着她的手,面色自若地睡了。 她瞠目结舌,也没有其他法子,任由他握着了。 屏幕上的一道光映照过来,打亮他长长的睫毛,俊挺的鼻和削薄的唇,整张勾人魂魄的脸映入她的瞳孔。一瞬间,她有点摸不透他是真的睡着了还是在装睡。 同一时间,朱柔婉打电话给素馨,声音十分委屈:“素阿姨,我都等了一个小时了,贝大哥怎么还没出现?我打他电话他关机,快急死了,只好冒昧来打扰您了。” 素馨惊讶:“他没出现?不会吧,我亲手把两张电影票给他了,是七点整的那场,他答应去的。” “是啊,我从六点半就在国光电影院门口等了……” “国光?怎么会是国光电影院?应该是新光电影院。” “……” * 电影结束,熊橙悄悄地凑过去,盯着他的脸看,他突地睁开眼睛,专注地回视她。 “幸好醒了。”熊橙松了口气。 刚想说现在可以松开我的手了吧? 贝翊宁拉起她的手:“走吧。” 熊橙来不及做出反应,就被他拉起来了,只好飞快地抓起自己包,跟着他出去。 他们走出去放映厅,新的一群观众走进来,其中一男一女撞见贝翊宁,齐齐喊了一声:“贝老师,您好。” 贝翊宁朝他们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那一男一女的视线很敏锐地落在贝翊宁拉着熊橙的手上,顿悟了什么,尴尬地笑了笑:“周末愉快。” 熊橙听出了这四个字的别有内容,而身边的贝翊宁完全没察觉似的,反而很坦然地提醒了他们一句:“别玩得太晚。记住,周一迟到的人要打扫厕所半个月,禁止戴口罩。” “呵呵,贝老师,您晚上也别玩得太累了,否则明天讲课会打瞌睡的。”两个勇敢,无畏学生巧妙地回击。 熊橙顿时石化。 贝翊宁又看了他们一眼,风轻云淡地说:“不用你们操心,就算玩到天亮也累不着我。” 第二十八章 走出电影院,熊橙立刻问贝翊宁:“你为什么要和他们说那些会引起误会的话?” 贝翊宁有些好奇:“我说什么了?” 熊橙皱眉,知道他开始装蒜了。 “应该是你自己在不停地遐想。” “……”显然,他比她想象的还要无耻一点。 “你直接回家?”他突然问。 熊橙点头:“对,时间已经不早了。” “还不到九点,也不算晚。” 熊橙琢磨着他的神情,猜不出他下一句会说什么。 没想到这一回他没有故弄玄虚,直截了当地说:“陪我走走,等会我可以送你回去。” 提出散步的是贝翊宁,但走着走着,熊橙就跟不上他了,直到他驻步,回过头来:“你怎么走得这么慢?” “是你走得太快了。”熊橙嘟囔,“又没有人和你竞走。” 贝翊宁想了想,放缓了脚步,等着熊橙跟上,并排和她走在一起,无奈她走得太慢,不一会又落在了后头,他只好又一次放慢脚步,和她并肩。 熊橙看他颇为诡异地走走停停,一时间没了想法,刚想叹气,肚子发出咕噜噜的声音。 贝翊宁转过头来:“很响亮的声音,是你肚子饿了?” 熊橙忽略了前半句话,认可他的后半句,点了点头。 幸好这一带很热闹,到处都是明亮的小店铺,这不,前面五十米处有一家卖台式饭团的店铺。 他们走到店铺前,熊橙点了一个芝士鲔鱼饭团,还特地要了一勺辣酱,浇在饭团尖上,正准备要,脸颊感受到一道执着而诡异的视线,贝翊宁正安静地看她。 “你想吃吗?”她一时错觉,以为自己面前的是小吃货贝思哲。 “你自己吧。”贝翊宁淡淡地挪开了目光。 下一秒,他鼻尖嗅到了一股浓浓的蒜蓉辣椒酱味,垂眸一看,她竟然把饭团拿的离他这么近。 “你吃一口看看,这个饭团我在别的地方吃过,味道很不错。” 在她的邀请下,他勉为其难地尝了一口,不觉得好吃,但也不到难吃的程度,充其量是果腹的东西。 “这个给你吧,我再买一个。”熊橙把饭团塞到他手里,转头又问老板娘要了一个。 贝翊宁的眼眸瞬间冷了下去。 熊橙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行径透露出一点嫌弃他口水的意思,轻轻松松地等老板娘新烤的饭团出炉,接过一个后转过身,撞上贝翊宁的一张冷脸。 “你怎么了?”她问。 “没什么,只是觉得这个东西太难吃。”他言简意赅,利落地把手里的饭团扔到脚边的塑料垃圾桶。 “……” 后面的时间,两人走了长长的一段路,双方都没有主动说话。 熊橙有点郁闷,提出到这里走走的是贝翊宁,结果他全程冷场,还越走越快,她根本跟不上,索性不跟了,闲逛似地这里看看,那里看看,最后停在一个小摊位面前不走了,眼睛被眼前用古法琉璃烧制而成的香薰瓶黏住了,在卖家的介绍下这个摸摸,那个玩玩。 她曾在一档旅游节目上看到意大利某个小岛上有纯手工的琉璃精油瓶,非常心仪,和眼前这些迷你的小香薰瓶长得很像。 问了问价格,二十五块一个。 熊橙在一堆漂亮的香薰瓶中挑来挑去,自言自语:“哪个颜色好看呢?” “你在看什么?”身边冷不丁冒出一个疑惑的声音。 熊橙侧头一看,竟是贝翊宁掉头来找她了,于是把掌心里的四五个香薰瓶一起举到他面前:“你觉得哪个颜色比较好看?” “有什么区别吗?看起来差不多。” “怎么会没有区别?这个是蓝紫色的,这个是粉紫,这个是粉蓝,这个是西柚粉,这个是葡萄紫……我想买一个,你觉得哪个好看?” 贝翊宁目光敷衍地一扫,直接问卖家:“多少钱一个?” 卖家郑重出声:“二十五块一个,不还价不抹零,今天就是亏本甩卖,要就要,不要就算了。” “还价?这二十五块钱的东西?”贝翊宁的目光由从容转向淡淡的倨傲,“麻烦你把她手里的几个东西都打包。” 卖家立刻换了一张面孔,笑嘻嘻地点头。 “我又不需要这么多。”熊橙提醒他。 贝翊宁没有理会她,取出皮夹,掏钱买下了五个,一眨眼,就把包装好的小袋子递给熊橙:“送给你。” 熊橙迟疑几秒钟才接过,说了声谢谢。 “这个到底是做什么的?”他问。 “把香水灌到小瓶子里,再把小瓶子串在项链上,可以挂脖子上。”熊橙说,“其实我只要一个就够了,你买太多了。” “你可以一天换一个挂在脖子上,这样不是更高兴吗?”贝翊宁说完迈开脚步往前走。 熊橙在原地困惑了一会,随即跟上去。 长街走到了尽头,两人又折身而回,因为贝翊宁的车停在影院附近,走了一半,天下起了毛毛细雨。幸好熊橙包里有一把折伞,她立刻拿出来撑开,递给贝翊宁:“你个头高,你来撑。” 贝翊宁接过伞,看了一眼伞面上的碎花,悠悠地转了转伞柄,撑在两人头上。 过了一会。 “你的肩膀不冷吗?”某人淡声。 熊橙瞧了瞧,果然右肩膀被雨水打湿了。 “你好像越走越远了。”某人的声音更淡了一分。 熊橙悄悄走近了一点。 贝翊宁把伞往她的方向斜了一斜。 …… 雨势没有加大,但也没有小下去,一直淅淅沥沥,夜幕中,湿漉漉的路灯晕开一圈圈金色光环,从半空俯视,朵朵伞花起起伏伏,汇成了好看俗气的花海。 贝翊宁放缓脚步,完全和熊橙一致。熊橙低头的时候,发现当自己迈开左脚,他也是,她迈开右脚,他亦然,不会快一步也不会慢一步。 直到他突然一停,她立刻刹车看他:“嗯?” 伞下的他眉眼如画,黑眸沉静,冷瞳映照出她的脸,缓缓地说:“你是真的不愿意和我试试看?” 熊橙的心咯噔一声,快速镇定了自己,又问了一次:“那你呢,你究竟为什么要选择和我试试看?” “你想要什么答案。” 他倒直接。 熊橙无奈地一笑:“好吧,我承认你上次说的没错,我对你有感觉,但是不算很强烈,我也不确定这是不是错觉,但我不会仅凭短暂的心动就和你开始,还有……” 她还没说完,嘴唇沾上和雨一样的凉意,垂下眼睫,入眼的是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按在她的唇上,阻止了她说下去。 他无师自通一般,手指沿着她的唇廓描摹,然后缓缓分开她的两瓣唇,在她欲退缩的时候,直接俯下身来,她吓了一跳,张口就咬住了他的手指,他蹙眉,却没有动弹,任由她咬着。 等她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很奇怪,赶紧松开他的手指,他犹豫了0.1秒,脸继续靠近她,在她要躲的时候,突然覆盖上她的唇,同时垂下眼眸把她脸上一切的细微变化收入眼底。 他的初衷并非逗弄她,就算要逗弄也不是这个时候,于是,等要到答案后就撤了攻势。 很轻很凉的一个吻,是他的试探,是他的挑衅,也是他的最后确认。 只不过,熊橙的脸颊立刻成了火烧云。 说起来,和叶闻隽谈恋爱的那会,他每每施展高超,精湛又持久的吻技,她最多也只是红一红耳朵,总的来说也能从容应对,不至于像现在这样,被一个轻吻弄得溃不成军,整个人像是被电流击中一般,一动不能动。 她激烈的生理反应有点出乎他的意料,但他显然对此表示满意,继续注视她,冷声:“这就是你所谓的对我没有强烈的感觉?还是你一贯喜欢口是心非?” “……” “对你而言,和我试试看是那么可怕的事情?” “……” “你要的答案,我上次说了,你让我感觉很熟悉。”他微微沉思,坦然地说,“就像是一个故人。” 这一刻,熊橙的心弦被眼前男人的这句话打动了,以前读书的时候,在一本诗集上读到那首诗“白首如新,倾盖如故”,她觉得很心动,誊抄在小本子上,每每翻看都会觉得这句话美好又实在。 很多人相交已久,还是和初识一样,但又有一些人,刚刚见面就像是认识了很久一样。 她没有想到有生之年,有一个男人会在雨天,亲了她之后说出这句令她欢喜的话。 他站直,挪了挪手里的伞,遮住她整个人,不让雨水淋到她半点,声线低而缓:“既然你不排斥我的亲近,表示你愿意和我试试看,我这样理解有问题吗?” 熊橙长久地沉默。 “你不说话是什么意思?”他说,“这样吧,我给你半分钟,你如果一直不说话,我就当你是愿意的了,相反的,这半分钟内,你随意发出一个音节,我就算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直到第三十秒,熊橙还是保持沉默。 他很娴熟老练地握住她的手,往自己的方向一拉:“走了,我送你回去。” “我……” “我知道你的答案了。” “我……” “我没有和人讨价还价的习惯,男女都一样。”他的手掌不经意地摩挲她的手背,黑眸如一个深渊,口吻很平静,“熊橙,我刚才给过你逃跑的机会,你没有抓住。” “……”她终于不再说话了。 第二十九章 很多时候,我们清楚自己的想法,但搞不清楚自己的行为。譬如熊橙,在贝翊宁提出试试看后,她考虑过也纠结过,心中的天平慢慢向“不愿意”那边倾斜,原因很简单,她琢磨不透他的真实想法,以及,他还带着一个贝思哲。 这些都是实实在在,摆在眼前的问题。 但现实是,她没有在这半分钟里说“不”,鬼使神差地任由时间一秒一秒过去,贝翊宁拉过她的手,带她回家。 这个夜晚,路灯一直泛着湿漉漉的光晕,飘浮在空中的伞花一朵朵地浮浮沉沉,在半清明半迷惘的状态下,熊橙默认了和贝翊宁的关系。 很久以后,她回忆起当年怎么会栽在贝翊宁手里,那就是从“搞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开始的。在这个男人面前,她总会出现一些不太合理的行径。 …… 贝翊宁工作很忙,到了下一个周末才联系熊橙,他在电话里言简意赅:“我今天有时间可以带你出去,你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熊橙正准备出门去天鹅广场shopping mall的进口超市,恰好接到贝翊宁的电话,邀她出去,冷不丁地想起答应和他试试看的事情,说:“我正打算去超市买东西。” 贝翊宁很快开车来接熊橙,当熊橙问起贝思哲,他说丢在奶奶家了。 她还想问,贝思哲知道我们现在的关系吗?不过看了看贝翊宁无风无浪的表情,她摸了摸鼻子,把问题藏在心里。 对于把第一次正式约会的地点选在超市,熊橙表示她没有想到,在她的印象中,超市这种太食人间烟火的地方不适合贝翊宁,还有,依照传统惯例,不是只有深入交往一段时间的男女才会携手来超市吗? 此刻,熊橙看贝翊宁站在冷冻蔬菜区前,手握一个卷心菜,面露似研究似摸索的神情,熊橙觉得匪夷所思。 不消片刻,贝翊宁做出了决定,把手里的卷心菜丢进购物车,又看了看牛蒡,芦笋,甜椒和朝鲜蓟,纷纷拿起丢进购物车。 熊橙低头扫了扫满车的绿色蔬菜,好奇:“你就没有想吃的荤菜?” “多吃蔬菜有益身体健康。”贝翊宁沉吟后说,“荤菜的话蒸鱼和排骨汤不错。” 两人转而去买鱼和排骨。 在超市买东西对贝翊宁来说是一件不含娱乐性的事情,他锁定目标后迈开长腿前去鲜肉区,迅疾利落地拿了需要的东西丢进购物车,全程面无表情,更别说看闲杂人等一眼。 待他回过头看,看到熊橙目光略有茫然地盯着自己,淡淡地问:“你有什么问题吗?” 熊橙无语,周围的夫妻和情侣都是边聊边逛,挑来挑去,十足的悠闲,只有眼前这位大人急着要去投胎。 “你还需要买什么?”他问得很直接。 “给我弟弟买点零食。”熊橙推车走向零食区。 到了零食区,熊橙从货架上拿下熊晖喜欢吃的饼干和巧克力,回头丢进购物车,却意外发现购物车里有五袋棒棒糖,仔细一研究,全部都是山楂味的,她很疑惑,抬头问贝翊宁:“这个都是你放进去的?” 玉树临风的贝翊宁看了她一眼:“嗯,你不是喜欢吃糖吗?” 熊橙反应过来,难不成是上次她和贝思哲一人一串糖葫芦吃得很开心,他认定了她喜欢吃糖果? “难道不喜欢?” “……是喜欢,不过要换换口味吧,别全是山楂啊,有苹果,芒果和荔枝的吗?” “我看看。”贝翊宁又凝眸在货架上,修长的手捞起一袋,“凤梨的喜欢吗?” “嗯,凤梨也喜欢。” 贝翊宁又拿了五袋凤梨口味的棒棒糖。 熊橙这下忍不住笑了,这人的思维是多么直线。 “还需要买什么?”他问。 熊橙耸肩:“不需要买什么,我们随便逛逛。” “随便逛逛?”他反问,似乎觉得这是浪费时间。 “随便逛逛怎么了?我们又不赶时间。”熊橙用眼神示意不远处,“应该像他们一样。” 贝翊宁抬眸望过去,一男一女正在各色马克杯中进行挑选,还时不时地耳语,看起来无聊又愚蠢。 她喜欢那样?他若有所思。 五分钟后,熊橙指着挂起来的两条围裙,问贝翊宁:“哪个比较好看?” 贝翊宁没有什么兴趣:“有区别吗?” “当然有区别,一个有荷叶边,一个没有荷叶边。” “我问的是,它们的功能性有没有差异?” “没有。” “那有什么值得挑选的?随便拿一个就是。” “有荷叶边的代表田园风,没有荷叶边的偏向简约风,当然值得挑一挑。” 贝翊宁沉默,目光露出五分不解,五分不屑,淡淡地敷衍:“选简约风。” “啊,但是我比较喜欢有荷叶边的。”熊橙失望,他怎么没和她的答案保持一致。 贝翊宁黑眸无波澜,语气微冷:“你既然早有了答案,为什么还要让我选?” “……”熊橙和他对视十秒钟,没好气地回答,“因为女人都是这样的。” “无聊,浪费时间,毫无意义。” “……” 下一秒,贝翊宁直接拿下两条围裙,丢进购物车,推着走了。 熊橙待在原地,顿悟一个事实,如果说女人来自火星,男人来自金星,那么她和贝翊宁就是火星的南端和金星北段的距离。 结了账,两人走出超市,当路过一楼的某家发饰专柜,熊橙立刻说我要看看这个,便走过去挑漂亮的发圈。 早到了夏天,她一直想买一个发圈扎头发,此刻刚才路过这里,当然要好好看一看。 当服务员把一个网纱刺绣的粉色花朵发圈拿出来给她,她刚要试戴,一直在旁边安静等待的贝翊宁突然出声:“等等。” “嗯?”熊橙停顿了一下,微笑地看他,“干嘛?” “我来帮你戴。”贝翊宁拿过她手上的发圈,低声,“你把头发放下来。” 熊橙解开了马尾上的头绳,束缚的黑发顷刻释放,披散在肩膀,如同一匹上好的绸缎,在灯光下泛着动人的柔亮,仿佛被晨露沐浴过。 贝翊宁的黑眸注视着熊橙的长发,很本能地伸出手轻轻地拢了拢,享受那蓬松如云的柔软。 “你会吗?” “这有什么难度?”他说着,把她的所有头发,包括耳朵边碎发一丝不苟地顺过来,一点点地拢在掌心,再箍上发圈,轻松地扎了两圈就成功了。 “好看吗?”熊橙照着镜子,心情愉悦地问。 贝翊宁认真地欣赏,然后评价:“颜色花哨,款式太俗。” “……” “换一个。”贝翊宁吩咐专柜服务员,“拿那个紫色的。” 当熊橙戴上紫色的发圈,贝翊宁看了后淡淡地说:“不适合,再换一个。” 于是,一连换了九个,贝翊宁一次次地帮熊橙梳理头发,手在她的头发上摸来摸去,最后她的头皮都出汗了,他终于对她头上那个黑色镶钻的丝绒发圈表示满意:“就这个。” “你比我还挑剔。”熊橙嘟囔,“早说你喜欢这个黑色的不就好了?” 贝翊宁听清了她的抱怨,但没加理睬,一手从容地整理着她的发尾。 “哥?” 身后传来一个讶异的声音。 熊橙回头,错觉一般地看见叶闻隽和他的未婚妻,如偶像剧的男女主角一般手挽手地站在离自己和贝翊宁不到十米的地方,重点是,叶闻隽的未婚妻开口喊的对象似乎是……她身边的男人。 阮羽萱早想不起和熊橙在艾朵的一面之缘,此刻她惊愕多于惊喜,贝大哥竟然带一个女孩来这里,还在大庭广众之下,旁若无人地摸她的头发,姿态亲昵甚至有些轻佻。 果然,女人的第六感是很准的,她之前就隐隐猜到贝大哥有心上人了,现在看来完全没错。 相比阮羽萱面上的惊讶兼惊喜,叶闻隽的脸色就简单多了——难看之极。 阮羽萱松开叶闻隽的手,快步上前,主动问贝翊宁:“哥,她是你新交的女朋友?” 贝翊宁承认得很直接:“对。” 阮羽萱心头一喜,转而微笑地打量熊橙,有礼貌地打招呼:“你好,我叫羽萱,是他的妹妹,很高兴认识你。” 熊橙强笑了一下:“我姓熊,单名一个橙字,我也高兴认识你。” “你看起来年纪好小,还很可爱。”阮羽萱嘴巴很甜,“和我哥认识多长时间了?” “我们认识没多久。”熊橙实话实说。 “那就是一见钟情了。”阮羽萱说着朝贝翊宁眨了眨眼睛,“哥,没想到你挺有效率的,准备什么时候带回家给素阿姨看看?” 身后的叶闻隽面色已经铁青,目光铮铮地看着熊橙。 贝翊宁的手臂很自然地落在熊橙的肩膀上,对此简单地表态:“我不会给她压力。” “那我先不多嘴告诉素阿姨了,等你的好消息。”阮羽萱语调俏皮,表现却很识相,“不打扰你们了,我和闻隽上楼买衣服去了。” 当阮羽萱挽着叶闻隽的手臂离开后,熊橙终于明白为何那日在艾朵门口,贝翊宁会为她解围,还警告她离叶闻隽远一点,原来他们之间有这一层关系。 传闻中,叶闻隽的未婚妻,身价几十亿的百货大亨的千金,竟然是贝翊宁的妹妹。 “她是你的亲生妹妹?”熊橙问。 “不是,她是我继父的女儿。” “那叶闻隽是她的未婚夫,也就是你的准妹夫?” 贝翊宁看了她一眼,口吻十分淡漠:“谁告诉你我会和他有这一层亲戚关系?” 熊橙默默点头。 “你在意他?”贝翊宁突地反问,语气更淡一分。 “没有,我在意他干嘛?”熊橙看着他有些意思的眼眸,轻声戳破,“好像是你比较在意他。” * 同一时间,阮羽萱挽着叶闻隽,一边逛一边不停地说:“真没想到贝大哥会交一个这么可爱的女朋友,我一直以为他会喜欢御姐型的,没想到我竟然猜错了,他原来喜欢这样的。对了,你看见他刚才摸她头发了吗?他会做那些,真的太意外了……” 叶闻隽耐心地听着,等她全部说完了,微笑地回应:“那个女孩很可爱吗?我看很普通的,根本不及你的十分之一。” 阮羽萱瞪了他一眼:“你这话哄哄我就可以了,千万别在贝大哥面前说。” 叶闻隽懒懒地“嗯”了一声,又道:“你不觉得她有些面熟?” “面熟?” “好像在哪里见过。”叶闻隽试探。 阮羽萱认真地想了想,还是摇头:“没有啊,难道你见过她?” “没有,可能她太大众脸,我把她和某个客户的助理搞混淆了。” “你怎么对女孩子那么刻薄?”阮羽萱伸手捶了他一下。 叶闻隽扣住她的手,挪到唇边轻轻一吻,眉目流露倜傥之意,笑容越发迷人:“我对别的女孩子刻薄,只对你一个人温柔,你不喜欢吗?” 阮羽萱垂下眼眸,脸有些热热的,也是,叶闻隽在处理异性关系这方面做得非常好,他从不和女下属,女客户有任何纠葛,甚至连她们发过来的暧昧短信,他都会第一时间拿给她看,以证清白,更严肃拒绝,划清界线,这也是他当初打动她的一个原因。 “羽萱。”叶闻隽突然提议,“我们尽快完婚,怎么样?” “我们不是说好订婚后至少三年才考虑完婚的吗?”阮羽萱斟酌道,“至少要等我研究生毕业。” 叶闻隽的手掌搂住她的纤腰,低头在她的额头上印上一吻:“可是我已经等不及了,怎么办?你要不要答应我,现在开始考虑正式成为叶太太?” 阮羽萱看着他炽热执着的眼神,心中一动,点了点头。 之后,阮羽萱在试衣间里换衣服,叶闻隽坐在外头的沙发上一边等她一边以手支颐思考某个问题,直到“叮”的一声,手机跳出一条新短信。 叶闻隽摸出来一看。 “尊贵的叶总,我最后一次提醒你,再不汇款到我账上,我会把那晚我们俩的禁照全部发给你的宝贝未婚妻,让她欣赏一下你的好身材。” 叶闻隽勾唇一笑,片刻后回复:“我没忘记,你别胡闹。” “说着玩的,给我十个胆子都不敢那么做,大人您行行好,快快汇钱给我,快快快。” “知道了。” 而后,修长的食指一按,冷峻的容颜无一点慌张和忐忑,果断地删除了这条短信。 第三十章 和一个知名建筑师“谈恋爱”是一件不太爽快的事情,原因很简单,他很忙。 这不,两人走出天鹅广场,贝翊宁接到事务所的电话,要赶回去和一位刚飞来的加拿大客户洽谈新项目合作的事宜。 一边是工作,一边是首次约会,孰轻孰重? 不用考虑,贝大设计师的选择自然是前者。 于是,熊橙看着贝翊宁的车子消失在视野内,拎着两袋东西转身上楼。 失望么?好像有一点,但也不太强烈。 她推开门,放下手里的东西,脱了高跟鞋发现小脚趾的右边有两个晶莹剔透的泡泡,她想自己果真是不适合穿这样尖头高跟的鞋子,还有身上这件掐腰的牛仔连衣裙,穿得时间长了,胸口有些气闷。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为了谁刻意把自己打扮成十八岁的少女模样,结果呢,某人对他的衣着打扮没有一句好坏评价,好似她穿漂亮的连衣裙和穿白色的厨师服对他而言根本没有区别。 这一些她在出门之前就隐隐料到了,她没有天真到认为贝翊宁会突然变成体贴,细心,浪漫嘴甜的谈情高手。 熊橙盘腿坐在沙发上,用酒精棉花球擦过的银针小心翼翼地把脚上的泡泡挑掉,耳边听到手机铃声,随手拿起一听,竟然是叶闻隽。 “你竟然和贝翊宁好上了。”叶闻隽开门见山,“那他知道你和我以前有一段吗?” “我干嘛告诉你?真无聊,没要紧事我挂了。” “熊橙,我给你一个忠告。”叶闻隽不急不缓道,“如果你想和他顺顺利利的,就不要和他提及那些不愉快的事情。” 熊橙冷笑:“谢谢你为我操心,不过没猜错的话,你更担心的是他妹妹会清楚你究竟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叶闻隽轻不可闻地笑了一下:“关于这点,我还真的不担心,我是怎么样的一个人,羽萱在认识我的第一天就清清楚楚了,我们的感情一直很好,不会受一些流言蜚语的影响,反倒是你,我和你直说,我和羽萱她哥,你现任的男朋友一直不太对盘,如果被他知道我们曾经热恋过,你觉得他还会像现在这样对你好?” “我不屑去说你的那些事,怕脏了我的嘴,至于我的感情更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熊橙挂了电话。 过了一会,熊橙又收到叶闻隽的一条短信:“如果你还有点脑子,应该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别总想记恨我,最后把自己拖下水,亲爱的橙橙,看在我们过去的情分上,我再警告你一句,贝翊宁那种眼高于顶的男人怎么可能真的看上你,你不小了,少做灰姑娘的梦。” 熊橙干脆地回了一句:“你去死吧。” 丢开手机,熊橙懒懒地闭上眼睛,打起盹来,出去了一趟让她很疲惫,很快就睡了过去。 这一觉她睡到了傍晚,醒来后神清气爽地去厨房做了一个打卤式凉拌面,吃完后回房看下载的泰剧,直到七点多,听到门铃响了。 “是我。” 当电子对讲器传来贝翊宁低而清晰的声音,熊橙意外:“你?” “刚才事务所回来,还没有吃晚饭。”他语气十分从容。 “……”每每大晚上出现在她家门口,都是为了蹭饭。 贝翊宁进门口,闻到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问:“这是什么味?” “什么味?”熊橙吸吸鼻子,恍然大悟,“我吃了打卤面,盘子还没洗。” “打卤面?还有吗?” “没面条了。” 贝翊宁看着她,英隽的眉间无声地透露一个疑问“那你打算做什么喂饱我?” “我们在超市不是买了鱼和排骨吗?我可以做给你吃,不过需要等一个多小时,你等得了吗?” 贝翊宁拉开一张椅子,淡定地坐下,淡定地说:“我有什么等不了的。” 说完,他坦然自若地低头看了看腕上的时间,漫不经心地说:“现在是七点十六分。” 熊橙立刻钻进厨房。 一个小时后,熊橙上菜,清蒸柠檬鱼,陈皮排骨,调味肉酱卷心菜,蛋黄芦笋,翡翠虾羹。 坐等伺候的贝翊宁气定神闲地扫了一眼满桌的菜,低声说:“一个小时十一分钟,效率还可以。” 熊橙瞪了他一眼,递给他碗筷。 清蒸柠檬鱼拌以鱼露和些许白葡萄汁,配上切好的柠檬片,撒上的香料,色香俱全,一筷子戳下去,鱼肉如白雪,尝一口,鲜嫩饱满,没有一点腥味。 陈香排骨外酥里嫩,甜味不重,咸味刚好,中和陈皮的酸涩,很易入口。 调味肉酱卷心菜,把卷心菜掰片,简单地炒热后把自调的肉酱浇在其上,看起来非常有食欲。 蛋黄芦笋,把芦笋拦腰截断,只取最嫩的部分,切整齐后下锅煮熟,再剥开煮熟的鸡蛋,取出蛋黄,与之拌在一起。 翡翠虾羹,把菠菜用沸水烫过后榨汁,和调过味的蛋液搅拌在一起,蒸六分钟再加入早腌制好的有胡椒味的虾仁,继续蒸十分钟,成品色泽如翡翠,口吻清爽,很适合夏天。 …… “好吃吗?”熊橙托腮看着贝翊宁不紧不慢的优雅吃相,他淡着一张脸,根本无法琢磨这些菜合不合他胃口。 他停了停筷子,评价:“就一个小时十一分钟来说,你做的算不错。” “你的夸奖一定要留有余地吗?什么叫做就一个小时十一分钟来说,我做的算不错?” 贝翊宁反问:“那你还想要什么评价?” “……”算了,不指望他会说出什么好听的。 贝翊宁这回放下筷子,认真地看她:“如果每个人都和贝思哲一样,对你做的菜赞不绝口,夸张地吹捧,时间长了,你不会有任何进步。” 熊橙佯怒:“你大晚上来蹭饭,我大晚上牺牲休息的时间伺候你吃的,你竟然一句好话都没有?!” “原来想听好话。”贝翊宁收回目光,极为不诚心,敷衍地夸了一句,“你做的菜味道不错。” 怎么一点被夸奖的喜悦都没有呢?好像是自己硬讨来的一句夸奖。 “不过,你本职是厨师,会做菜是理所当然的。”他补充完整。 “……” 为了让自己保持心情舒爽,熊橙拒绝和贝翊宁交流。 贝翊宁吃完后,熊橙把盘子和碗端到盥洗盆,正对着唉声叹气,身后的男人已经走进来了,问道:“手套在哪里?” “手套?” “我来洗碗。” “……”熊橙震惊,她没听错吧?这位大人要屈尊洗碗。 贝翊宁对此的解释:“有什么可惊讶的?之前你做菜,我都付钱,没有欠你半点。” 熊橙明白了,他的意思是,以他们现在的关系,不适合再有金钱交易,而他又有一副风光月霁,不喜欢亏欠人的品性,因此他用刷碗来抵钱。 “问题是你洗得干净吗?”熊橙担忧。 贝翊宁仿佛没听到她的质疑,又问:“手套在哪里?” 熊橙只好从抽屉里帮他找出了一双手套,他戴上后,侧头看她,简洁地下了命令:“出去。” 熊橙更纳闷,又不是洗澡,为什么怕她窥视?不过既然他已经准备洗碗了,她应该见好就收,走出了厨房,悠闲地坐在沙发上啃苹果。 等贝翊宁洗好了碗,熊橙才走进去,检查他洗的情况,不检查不知道,一检查吓一跳,他洗碗的功力很强,每一只碗都锃亮发光,在灯光的照耀下,如初雪一样清澈干净。 “你好像洗得比我还要干净。”熊橙惊叹。 贝翊宁:“洗碗向来不是什么难事。” 熊橙把碗盘碟放进消毒柜,而后削了水果,泡了茶招待贝翊宁,贝翊宁象征性地吃了一口梨,目光顺着熊橙穿居家衣的上身蔓延到她的腿,最后落在她的脚趾上。 “你的脚趾怎么了?” “穿高跟鞋时间长了,多了两个泡。” “既然不会穿高跟鞋,为什么要逞强?” 熊橙无言地看着这不解风情,不怜香惜玉的男人,片刻后用很自然的口吻解释:“穿高跟鞋比较有女人味。” 贝翊宁一手搁在膝头轻扣,另一手放在沙发背上,黑眸专注地凝视熊橙,直到她感觉脸颊要被他的眼神戳出一个洞,他才开口:“你穿了高跟鞋也没有增添女人味,以后别自找麻烦。” 熊橙暗暗一惊:“你觉得我没有女人味?” 贝翊宁有意无意地扫了扫她身上那件宽松到他都能穿的居家t恤,左胸口还印着一只滑稽可笑的黑熊,目光淡了两分,语气稀松平常:“不然?你不会以为自己是性感的吧?” “……” 贝翊宁放在沙发背上的手轻轻挪了挪,在灯光的照耀下,俊颜如玉,声音是惯有的低沉动人,说出的话却反之:“你没有必要刻意追求那些,因为你本来就和那些不搭界,勉强为之不伦不类,不如维持自己原来的风格。” 熊橙一口气就憋在胸口,提不上来,原来他早注意到她初次约会的穿着打扮,没评价只是觉得她东施效颦,最后搞得不伦不类,滑稽可笑。 就算她没指望他深情款款地看着自己,说一句“宝贝,你今天非常美丽,让我心动”,也没料到他会全然否定她的一切。 “既然你觉得我没有女人味,为什么还要选择我?” 贝翊宁蹙眉,不解状:“你觉得我选择你,是为了要那些?如果是那样,我找谁都不会找你。” “……” 贝翊宁拿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 第三十一章 鉴于他身体力行地洗了碗,熊橙表示不和他计较。 “痛吗?”贝翊宁又看了一眼她的脚趾。 “用针戳破的时候有点痛。” 贝翊宁想了想说:“如果你一定要穿高跟鞋,就在磨脚的地方涂点白酒,会有软皮的效果。” 熊橙有点意外,她当然也知道这个小贴士,意外的是贝翊宁怎么清楚这个。 “你怎么知道?”她问的同时,心想八成是他以前的女朋友教他的。 “我妈告诉我的,她每次买新鞋都会这么做。” “骗人吧,是不是你以前的女朋友告诉你的?” 贝翊宁把目光挪到清茶上,否认:“不是。” “对了,我还没问过你,你交过几个女朋友?” 贝翊宁连眼皮都没抬:“你问这个干什么?” “互相交代情史啊,那我先说好了,我交过两个男朋友,一个是初中时候的同伴同学,还有一个是你知道的。”熊橙目光灼灼地看着他,“该你说了。” 他的手掌按在杯口,安静地看着热气袅袅上升,微微的湿气熏热了他的指端。 “你怎么不说话了?你是不是交过一打女朋友?” “交过一个。” “贝思哲的妈妈?” 贝翊宁抬眸,清黑的眼眸凝视在熊橙的脸上,淡声:“你怎么知道?” “你上次说贝思哲是你已故朋友的孩子,我就隐隐猜到了,你和那个朋友的关系一定不一般,否则怎么会把贝思哲留在身边?”熊橙有条理地分析,“小说都是这么写的。” 他蹙眉:“什么小说?” “你没看过的爱情小说。” 他保持安静。 “我猜对了?” “你猜对了。”他倒承认的直接。 熊橙还有一堆疑问,但看出贝翊宁神情安静得有些诡异,觉得不该在今晚刨根究底,于是转移了话题:“你平时喜欢做什么?” “在家看书,去图书馆查资料,爬山和钓鱼。” “除了这些就没有了?” “差不多就是这些。” “你的爱好和楼下的薛大伯一模一样。” 他没什么情绪地看了她一眼,反问:“那你又有什么高雅的兴趣爱好?” “我喜欢逛街,尤其是去夜市淘小东西。” “真是不错。”他略带讽刺地夸了一句。 熊橙瞪了他一眼:“你一定没去过夜市,所以不懂领略其中的趣味。” “我不觉得那里会有什么趣味。” “你又没去过,凭什么下定义?” “那改天你带我去。” 熊橙一楞,确认道:“你真的要去?我提醒你,那里人很多,你可能会不习惯。” “不是你建议我去领略一下那里的趣味吗?”他反问。 “好,那要不要带上贝思哲,那里有好多小吃,他一定会喜欢。” “再吃他体重就要超标了。”他立刻否决了带上贝思哲,思考过后说,“到了那天,我把他丢去奶奶家。” “可以让他少吃点,多玩玩啊。” “我们的约会,为什么要带上他?” “……”好吧。 这晚,贝翊宁走之前,熊橙多嘴问了他一句:“你真的确定了?” “什么?” “我问你说的和我试试,有没有经过深思熟虑?” “你觉得我是那种喜欢浪费时间的人?” “也不是,我就是觉得怪怪的,说不出的感觉。” 他闻言,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和摸一直小猫似的:“你为什么总是喜欢想那么多?跟着自己的感觉走不行吗?” “……嗯。” “对了,忘了提醒你一件事,少吃一点糖,贝思哲最近吃了太多生了两颗蛀牙。” “你真当我是九岁的孩子?我都二十四了。” 他专注地看着她,淡淡纠正:“我指的是心智。” “……” 送走贝翊宁,熊橙从厨房找出一瓶白酒,在高跟鞋的磨脚处涂了点,她一边涂一边看这双鞋,心想这双鞋子她还是会穿的,不为了讨好任何人,是她突然想穿了。 就穿着高跟鞋和他恋爱一回。 即使她和他有太多不合适,即使她清楚自己和他不一定会有结果,但至少此时此刻,她就想当他的女朋友,那就听从内心做快乐的事情,不去问是缘是劫。 * 贝翊宁本打算把贝思哲丢到他奶奶家,谁知前一天和熊橙打电话的时候被他偷听去了。 他转过身来的时候,贝思哲已经叉腰站在面前,仰着脑袋质问:“你太狡猾了,明天晚上要约小熊出去玩的事情为什么没有和我说?是不是不打算带我去?!” “本来就没打算带你,因为你要去的是奶奶家。” “我不要去奶奶家,我要跟你们一块。” “你必须去奶奶家。” “我不要去奶奶家,我要跟你们一块。” “你只有去奶奶家一个选择。”声音冷了几分。 “我不要去奶奶家,我要跟你们一块。” “你还想不想要这个月的零花钱了?” “我不要去奶奶家,我要跟你们一块。” …… 贝思哲磨了很久,直到贝翊宁的耳朵都起茧,最后才勉强同意带上贝思哲,但事先说好不会给他买吃的,他委委屈屈地答应了。 隔天晚上,贝翊宁开车来接熊橙,她下楼的时候就瞧见贝思哲探出小脑袋,对她挥手,童声清甜:“小熊!” 熊橙上了车,摸了摸贝思哲的脑袋:“好久不见了,最近在学校表现好不好?” “很好啊,最近都没有人敢找我茬,连杨老师都不敢说我一句。” 坐在驾驶座上的贝翊宁闻言冷声:“你不去找别人的茬已经万幸了。” 被拆台的贝思哲变了脸,严肃道:“爸爸,你忘记奶奶批评过你什么了,你说话总是戳人心窝子,这是不对的。” “哦?奶奶真的这样批评过他?”熊橙好奇地问。 贝思哲点头:“对啊,因为爸爸和猪肉丸说不要她的原因是他喜欢小脸的女人,猪肉丸就和奶奶告状,奶奶批评了爸爸。” “猪肉丸是一个女人?”熊橙隐隐觉得这三个字很耳熟。 “是爸爸的相亲对象啦。” “哦。”熊橙拉长了尾音,目光若有若无地投向贝翊宁。 贝翊宁双手按在方向盘傻瓜,从车前镜里看了一眼熊橙,不屑解释一句。 “不过,猪肉丸已经被爸爸pass了。”贝思哲再次强调重点,“因为她的脸大。” 熊橙捏了捏贝思哲的脸,而后前倾身体,悄悄地凑近贝翊宁:“你不会真的以脸大为由拒绝人家吧,这么毒舌?” 贝翊宁侧过头,不咸不淡地说:“既然要拒绝,何必再留有余地?” “……” 逛夜市最开心的莫过于贝思哲,几乎每路过一个摊位,他都要停下来,掏出小钱包买一个东西,没一会功夫,怀里就兜了小山堆的东西,贝翊宁帮他把东西一件又一件地放进小包里,让他自己拎着。 “太重了,我拿不动。”贝思哲提了提自己的包。 “谁让你要买这么多东西,自己拿着。”贝翊宁冷眼旁观,丝毫没有帮忙的意思。 熊橙看贝思哲提得有点费力,主动分担:“我们一人拎一条带子。” 贝思哲眼睛一亮:“还是小熊好。” 站在一边安静看着他们的贝翊宁终于开口:“算了,都给我。” 在熊橙和贝思哲疑惑不解的目光下,贝翊宁一只手提过那只满得快溢出来的小包,径直往前走。 来到小吃区,贝思哲就只有流口水,干瞪眼的份了,因为事先被爸爸警告过,来这里什么都可以买,除了吃的。 他眼睛又特别亮,环顾了一圈,就搜到了各式好吃的,鱿鱼羹,烤冷面,胡椒饼,香煎蛋饼,生滚鱼片粥,蚵仔煎,香葱牛肉面,鸭肉滚米线,地瓜球,香芋酥……他站在原地,吞了吞口水,想了想仰起脸对熊橙:“小熊,你看起来好像有点饿。” 贝翊宁正在入口处打电话,熊橙俯身,拍了拍贝思哲的肩膀:“我看是你饿了吧。” 贝思哲无奈又痛苦:“爸爸他不准我买吃的。” “趁他在说电话,我带你偷偷去买一点,你想吃什么?” “我想来一碗香葱牛肉面,加一个荷包蛋,再来两串烤鸡翅,一个蚵仔煎,一份地瓜球加一杯冬瓜奶茶。” “没那么多,我们只有一会功夫,你只能吃一个。” “那就凑合来一份地瓜球好了。” “好,赶紧的。”熊橙拉着贝思哲的手就往卖地瓜球的方向走。 没走几步,身后传来贝翊宁的声音:“你们去那里干什么?” 贝思哲失望地叹了口气,和熊橙一起转过身,面对贝翊宁。 “贝思哲,你忘了自己来之前已经吃过晚饭了?” 贝思哲一本正经地摇头:“不是我要吃,是小熊想吃地瓜球,爸爸你不会那么小气,连地瓜球都不肯请她吃吧?” 熊橙立刻配合:“嗯,我突然想吃点甜的。” 贝翊宁:“……” “我能买吗?”熊橙朝他眨了眨眼睛。 结果是贝翊宁掏出钱买了一份地瓜球亲自交给熊橙,一份里有八个,熊橙吃不完,趁贝翊宁不注意的时候,喂了贝思哲两个。 贝翊宁睁一眼闭一眼,但想到贝思哲近来的体重超标的问题,很是头疼。 肩膀蓦地被一拍。 转过头,看见熊橙用竹签递过来一颗地瓜球,笑盈盈:“这个味道不是很甜,你也尝一个。” “我没兴趣,你自己吃吧。” 熊橙也不勉强他,自己慢慢地吃完了,只是她吃的时候,贝翊宁一直盯着她的脸看,让她有些尴尬,忍不住问:“你是不是又想吃了?不好意思,刚才是最后一个。” 贝翊宁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轻轻地在她唇角一擦,然后把她垂在耳朵边的头发拨到耳后。 熊橙说了声谢谢,从包里拿出小镜子和纸巾细致地擦了擦唇角,又整了整头发。 拿下镜子的刹那,熊橙仿佛错觉一般,好像看到贝翊宁微微地扯了扯唇角,于是问他:“咦,你在笑什么?” “我哪里笑了?” “刚才有一秒钟,你好像在对我笑。” “你看错了。”他已然恢复了冷峻的容颜。 熊橙也搞不清楚是不是自己看错了,他到底有没有笑,不过既然他否认,她就算了。 被没收小钱包的贝思哲在小吃区溜达了一圈,又跑回来,抱住熊橙的大腿,声音软绵绵的:“小熊,你刚才说你超级,超级想吃加了香菜和胡椒粉的鱿鱼羹。” 又故技重施了,熊橙哭笑不得,只好配合地抬头对贝翊宁说:“我还想吃鱿鱼羹,你能不能请我吃?” 贝翊宁不想再陪他们演这出幼稚无聊的戏码,直接把贝思哲的钱包丢还给他:“我管不了你这么多了,你想吃自己去买吧。” 贝思哲简直要欢呼,立刻拉着熊橙的手钻进了热火朝天的小吃区,熊橙转头笑着对贝翊宁说:“我会看着他的,你放心,在那里等我们。” 贝翊宁安静地站在入口,把贝思哲的小包放在地上,微微低头,从口袋里掏出烟盒,取出一根,正欲点上火。 有人叫了他一声。 “贝大设计师。” 他抬起头。 眼前一个穿着朴素,盘着发髻,挎着一只小牛皮包的小个头女人微笑地看着他。 “没想到你也会来这种地方,真是稀奇,说起来我们好多年没见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你了,谁让你总那么帅呢。”女人的语气很自来熟,“如果刚才我没看错的话,那个孩子是思哲吧?时光飞逝,思哲都这么大了,还长得壮壮的,如果又宜地下有知,也算是唯一的欣慰了。” 贝翊宁收回烟和打火机,目光冷然,口吻淡薄:“你想和我说什么不妨直说。” 女人笑了,笑声破有些夸张:“你这么紧张干嘛啊,我只是路过这里,无意中看见了你和思哲,哦,还有一个女孩子,就走过来和你打个招呼。” “现在打完了没有?” 女人装作没听出他的意思,自顾自地说下去:“我挺想念思哲的,刚才离得有点远,没看清楚他现在长什么样了,要不我在这里等一会,等他回来了,好好看一看?毕竟是又宜留下的孩子,我对他也有一份特殊的感情,又宜生前没什么朋友,大家都不要看她,就属我和她感情最好了,当年她生思哲的时候差点出事,坐月子的时候都没人伺候,还是我去看她的……” 贝翊宁只是看着她,任由她说下去,黑眸一点情绪也没有。 女人知趣地住嘴,朝贝翊宁笑了笑,然后转了话锋:“那个,我老公这个月开始读夜校了,就在这附近,再过半小时课就结束了,他人特别好强,下岗后就报了夜校,打算学点知识补充自己,以免被社会淘汰,我开始是反对的,你说读一个学期多贵啊,我攒了几个月的工资都不够他几周课,再说我的工资还要用来生活开销……” 话没说完,眼眸看见几张红色的现钞靠近自己。 女人一点也不尴尬,行云流水地收下,迅疾地放进自己的挎包里,小声说:“这钱我替又宜收下了,改日我得买点水果去又宜的坟头看看她,告诉她思哲现在挺好的……” “收了钱立刻给我滚。”贝翊宁突地截断了她的絮叨。 女人笑意不减,立刻闭嘴离开。 贝思哲吃饱喝足后,熊橙牵着他的手回来了,贝翊宁说了句“回去了”,掉头就走。 开车到了熊橙的公寓楼下,贝思哲已经打呼了。 贝翊宁亲自下车,帮熊橙开门,熊橙下了车,他走近了她一点,伸手拉过她的手臂,在她“呃?”的时候,他贴过来以唇碰了一下她的唇。 依旧是蜻蜓点水的一下,顷刻后放开她,声音低哑:“赶紧上去吧。” 熊橙愣在原地,压根没有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 他已经回到车上,摇下车窗,又提醒了一句:“你在想什么?还不上去?” 第三十二章 等熊橙反应过来,她意识到这个吻算是goodbye kiss? 幸好车里的贝思哲睡着了,否则以后有何颜面对他? …… 不过,相较害羞,尴尬这些情绪,更多的是心头浮上的,那丝丝缕缕如麦芽糖一般的甜蜜。 她想起初中恋爱那会,晚上溜出去约会,虽然只有一两个小时的时光,但总是很满足,睡觉的时候还会反复回味约会中的小细节。 没想到十年过去了,那样的感觉竟在今晚复现。 恋爱总会让人找回过去的东西,也容易把人变得幼稚。 熊橙摸了摸自己越来越烫的脸颊,不禁莞尔。 当然,恋爱中的人也是掩藏不住的,周末熊晖回家,发现了一些端倪,直接问熊橙她是不是真的谈恋爱了,这一回熊橙没有否认,闷闷地说了个“嗯”。 都说女人的直觉是最准的,但熊晖这个大男生也不例外,他接下来的一句话:“是上次那个开车送你回家的人?” 熊橙向来不会对弟弟撒谎,又闷闷地回了个“嗯”。 熊晖皱了皱眉,把吃完的西瓜皮整理到盘子里,又拿纸巾擦了擦手上沾着的黑籽,声音很不高兴:“他带了一个孩子?” “嗯。” “那你和他处对象,是因为他很有钱?” “你是这么想我的?” “否则呢,我找不到别的理由,一个带着孩子,离异过的男人,你找他干嘛?” “他没有结过婚,那个孩子也不是他亲生的。” “真的?”熊晖眼神充满了质疑,“你确定你了解他,搞清楚他的情况了?” 熊橙没说话。 熊晖站起身来,眼神有点倔强:“他是干什么的?是不是本地人?到底有没有过婚姻关系,如果没有怎么会带着一个孩子,他家里人又是做什么的,这些你总要搞清楚吧。” 熊橙敷衍一笑:“老实说,这些我还真不太清楚。” “那你就敢和他好了?你不怕他是骗骗你的?”熊晖一脸不可置信,“姐,你一直是很谨慎的人,怎么在谈恋爱这方面如此草率?” “你也说了是谈恋爱,我是和他谈,又不是和他家里人谈。” “你又不是十八岁了,现在谈恋爱当然是要以结婚为前提的,这个你不会不懂。” 熊橙默了默后直说:“你说的这些道理我当然懂得,只不过这次我不准备考虑那么多。熊晖你知道吗?爸妈走后,我一直过着循规蹈矩的生活,甚至连几点钟该做什么事情都给自己安排好了,时间长了感觉透不过气来,晚上睡不着的时候会问自己,是不是一辈子就这样了……如果他没有出现,也许这辈子就是这样了,但他出现了,我突然觉得未必是这样,也许重点不是他这个人多么得特别,而是他在我需要的时候刚好出现了,你明白我说的吗?” 熊晖想说什么,又被自己压了下去,他有点明白了,姐姐遇到那个人就如同他遇到戴晓笙,在戴晓笙出现之前,他也是一个循规蹈矩,恪守本分的好学生,很能适应沉闷的学习生活,朝着一个唯一的,绝不会动摇的目标前进,但有了戴晓笙,一切都变了,有变好的也有变不好的,对于那些不好的,他不会完全没有料到,但还是义无反顾。 他自己都如此肆意任性,又有什么资格去说姐姐呢?何况,他也明白姐姐很久没有真正快乐过。 熊晖坐下,语气比刚才轻松了一点:“那你会把他带来家里,介绍给我认识吗?” “嗯,如果有机会的话。” 熊晖安静地点了点,一会儿后又问:“那如果最后你们没有在一起,你会不会很难过?” “这个我不知道。” 熊橙说不知道是真的,她现在没法想象以后的事情,如果最后没有结局,那就当失恋了一次,既然她选择开始那多少会有所准备。 * 另一边,阮羽萱撞见贝翊宁和熊橙在大庭广众之下的亲昵行径,回去后一个没注意,对她素阿姨说漏了嘴。 素馨忍了很久,直到这一天终于忍不住了,打电话给贝翊宁让他赶紧回家里一趟,她有重要的事情要问他。 贝翊宁赶到的时候,阮羽萱正坐在沙发上捧着一本书看,他来了,她抬头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 贝翊宁当即明白何谓重要的事情。 果不其然,素馨开门见山地问他是不是交了女朋友,贝翊宁没有否认,但拒绝详说熊橙的情况。 素馨忍不住抱怨了几句,阮羽萱劝她:“素阿姨,就让贝大哥自己去搞定,您乐得轻松啊。” 素馨想了想也是,现在儿子肯谈恋爱已经算是一个大进步了,她再刨根究底,指不定惹他烦了,他就和对方散了,还是静观其变的好。 于是,她浅浅地试探:“听羽萱说那个女孩子挺可爱的。” 贝翊宁:“如果她不可爱,我干嘛找她?” 阮羽萱忍不住笑了,挽起素馨的手臂:“看来贝大哥这次是非常认真的呢。” 素馨欣慰地点了点头,然后对贝翊宁提及阮羽萱和叶闻隽准备年底完婚一事。 “他们订婚的时候你没露面,正式婚礼的那天你可不能再甩脸子不出现。”素馨叮嘱。 贝翊宁看了看阮羽萱,问她:“你真的要嫁给他?” 阮羽萱大方地承认:“对,他已经向我正式求婚了,我也接受了。” “你想过没有,他急着娶你也许是别的原因。” “什么?” “譬如和阮式集团明年进军电商的计划有关。电商这一块利润丰厚,集团的大小股东都觊觎这块肥肉,他不可能例外。也许,他希望自己的婚事和出任电商事业部总经理的消息同时刊登在报纸上,那样爱情名誉双丰收,风光无限,羡煞旁人。” 贝翊宁的一番话不冷不热,好像只是一个与己无关的闲谈,说完还拿起茶杯喝了口茶,转了转杯子。 但谁都知道他暗指的是,叶闻隽的婚事是他最大的筹码,有助于他在集团内数十个竞争者中脱颖而出,最终出任电商事业部总经理一职。 阮羽萱的目光有些错愕,随即摇了摇头:“不会的,哥你多虑了,他不是那种人。” “我很好奇,他究竟凭什么博得了你百分之百的信任?” 阮羽萱强笑了一下:“我也不明白你为什么总是对他有偏见?你没有真正和他相处过,又怎么清楚他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呢?说到底,也许是外面的流言蜚语太多了,不止你,很多人都对他有误解,但是我不会。” 她说完起身,径直上了楼,只是脚步有些不稳。 片刻后,素馨对儿子皱眉:“你这个人啊,说话总是戳人心窝子,他们的婚事早就定了,你阮叔在电话里也同意了,板上钉钉的事情,你改变不了的,何不说些好听的话呢?” 贝翊宁十指相叠,搁在膝头,目光浅淡。 “别总对闻隽抱有那么强的敌意,说到底,他也没有得罪过你,你别一味凭着自己的感觉去判定一个人。” “我相信自己的感觉,它从不会出错。”他说。 素馨忍不住追问:“你现在交往的女孩子,也是凭感觉的?” “当然。” * 显然,贝翊宁的一番话让阮羽萱心里起了一点微妙的变化,她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听了一下午的歌,到了晚饭时间也没多大胃口,让阿姨做了个凉拌面,勉强尝了几口就放下了。 她无所事事地翻着手机,脑子里某根神经越绷越紧,像是随时要断裂一样。 预感什么要发生。 一条短信突然跳了出来。 “知道你未婚夫此刻在做什么吗?去润拓1902房间看看就知道了。” 阮羽萱的心一提。 这样莫名其妙的匿名短信一个月会发来几次,她每次都直接删除,顺便把号码拉进黑名单。 不过,此时此刻,她目光幽幽地看着这条内容,嘴里念了两遍:“润拓,1902。” 二十五分钟后,阮羽萱开车到了润拓门口,下了车她快步进了酒店,问了前台,得知1902房间的确在一个小时前有人入住,她木然了一会,反问那隔壁的房间有空的吗? “有的。” 阮羽萱拿着房卡刷了电梯,顺利抵达楼层。 脚踩柔软的印花波斯地毯,沿着长长的走廊,一步步地来到1902房门口,阮羽萱深呼了一口气,还没叩门,已经听见里面传来的笑声。 正是叶闻隽的声音。 顷刻,她反倒冷静下来,蜷起指关节,直接敲了敲门。 十几秒秒的等待如同半个世纪,当门缓缓地打开,叶闻隽站在她的面前,身穿那件她所熟悉的烟灰色竖纹衬衣,领口豁开一点,熟悉的气息扑鼻而来。 “羽萱?”叶闻隽目光讶异,但声音很温和,“你怎么在这里?” 还没等阮羽萱开口,里面一个爽朗的男声响起:“stephen,是谁来了?” 阮羽萱的目光往里面一看,沙发上坐着一个商务精英打扮的男人,疑惑道:“他是?” “新加坡来的文先生,我们刚才一直在谈公事。”叶闻隽说,“对了,你还没有回答我,你怎么在这里?” 阮羽萱一颗心瞬间落回远处,整个人轻松下来,呼出一口气,有些心虚地支支吾吾:“那个,我等会和我解释,你先去谈事吧。” 叶闻隽摸了摸她的脸颊,笑道:“已经谈得差不多了,我正要送文先生,你先进来吧。” 文先生已经起身,很有绅士风度地和阮羽萱握手,寒暄了几句后就告辞了。 房间里只剩下叶闻隽和阮羽萱,他为她煮了一壶热奶茶,安静地等待她的解释。 当他把煮好的奶茶递到她面前时,碰到了她的手背,蹙眉:“怎么这么冷?我把温度调高一点。” “闻隽。”阮羽萱突地紧握他的手,眼睛湿润,整个人都在发颤,“对不起,我不该怀疑你的。” “什么?”叶闻隽状似不知,放下杯子,安抚般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别紧张,慢慢告诉我。” 阮羽萱满心的歉疚,把那条短信内容告知叶闻隽。 叶闻隽轻叹:“羽萱,我以为我们之间足够信任,不会受任何人挑拨。” “对不起。”她主动靠过去,小鸟依人般贴在他的胸膛,垂下眼眸,“你怎么骂我都好。” 叶闻隽把她搂进怀里,声音低而宠溺:“我怎么舍得骂你?但说实在的,我有些失望。” “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以后不会再那么傻,去轻信别人的话,我只信你。” 叶闻隽低头,和她以额抵额:“那一言为定?” “嗯。” 他笑了一下,随即低头精准地攫住那柔软甜蜜的唇瓣,温柔地碾转,她配合地伸出手,紧紧地缠住他的脖子。 当叶闻隽把阮羽萱安置在床上,温柔地哄她入睡,他才缓缓收回枕在她脖子下的手臂,又摸了摸她白净如瓷的脸颊,嗅了嗅她发间的清香,站起身来到吧台前,惬意地为自己调了一杯酒,取了三个冰块丢进去,晃了晃,一饮而尽。 清冽的酒意充塞喉头,他黑眸镇定如常,手指轻扣台面。 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中。 吧台上的手机轻轻震动,跳出一条短信,内容俏皮又促狭:“叶总,您老交代我的任务已经顺利完成,有没有什么奖励啊?” 叶闻隽从容回复:“别急,我会给你一个大奖励的。” 第三十三章 贝翊宁开车到熊橙楼下的时候,熊橙正在洗手间刷牙。 他只在电话里说了一句“还没睡?下来陪我去兜兜风。” 熊橙下来的时候连正式的衣服都没换,穿的是家里的那套印有小熊图案的居家服,脚上是一双黑色的球鞋,头发随便扎了扎,恰好有一缕从耳边滑落,贴在脸颊上。 贝翊宁闻到了她脸上的牙膏沫子味道:“你刚刚刷了牙?” “对啊。” 难怪有一股淡淡的白茶味。 “贝思哲呢?”她问。 “他睡觉了。” “你就把他一个人丢在家里?” “没事,他很小就习惯一个人在家。” “因为你工作很忙,没什么时间陪他,是吧?” “对。”贝翊宁想起什么,又说道,“我工作的确很忙,估计也没有多少时间陪你。” 熊橙顺便照了照车外镜里的自己,闻言点头:“我早知道了,你这不是好几天没打电话给我了嘛。” 似乎听出她话里的指责,他侧头看了她一眼,直问:“你会介意这个?” “还行,我也不是那种很粘人的,彼此留有一定的自由空间挺好。”她慢悠悠地说,声音不经意地轻了一点,“不过,没时间见面的话多聊聊电话也不错。” 转了个弯,她还是透露了自己所期待的。 “五天没见,你想我了。”他的声音从容笃定。 “……” 一般男人都会在这个时候说“五天没见,我想你了”,他竟是反着来的,熊橙无语,承认想吧,他会更嘚瑟,承认不想吧,是在撒谎,折中后保持沉默。 贝翊宁心下明了,她这么快就默认了。 …… 所谓兜风,大多数男人都是载着女友开往欣赏夜景的绝佳之处,譬如江边和小河,不过贝翊宁显然不是那大多数之一,他漫无目的地开车,车速越来越慢,眼前的街景屡屡重复无新意,熊橙终于打了个哈欠,在等红灯的时候问他:“我们究竟要去哪里?” 贝翊宁一手按在方向盘上,一手支颐,声音很淡:“我也不知道。” 熊橙又一次无语,撇头看了看窗外,一眼就看见一幢几何造型的建筑楼,在夜色中闪着优雅的亮光,提议:“我们去那幢楼顶层看夜景好了,很多人去过,说非常漂亮。” 宛若一块冰晶矗立在城市中轴线的门户,高雅又冷漠的建筑楼此刻在霓虹的点缀下熠熠生辉,那正是贝翊宁早期的一个作品,不过熊橙并不知道。 “你真的想去那?”他确认。 “对啊,我还没去过呢。”她说,“反正你也没有目的地,转来转去我都快晕了。” 贝翊宁开车过去,直达那幢建筑门口。 两人坐观光电梯到了顶层,熊橙是第一次站在这么高的位置俯瞰城市夜景,难免兴奋,双手贴着窗玻璃,低头睁大眼睛看得很认真,但在贝翊宁看来有点孩子气,他丝毫不觉得这有什么乐趣。 “你看那个电视塔,站在平底的时候还要仰脖子看,现在往下看只有这么一点。”熊橙开心地张开手,“我一手就能把它按住了。” “有这么好看吗?” “你不觉得夜色很美吗?重点是我们站在这么高的地方,地上的车子都很蚂蚁爬似的,多好玩。” “不觉得。” 她抬起头,眼神无奈:“你怎么那么扫兴啊?” 贝翊宁走近熊橙,和她并排并,远眺夜景,一边回忆一边说:“这座写字楼刚完工的时候,有一天晚上我来到这里,那时候还没有一盏led灯,望下去只能看见一些模模糊糊的线条和物体轮廓,到八点后除了黯淡的星空,什么都看不见,天地安静,让人舒服。” “那么黑,不会可怕吗?” “晚上本来就是黑的。”他说,“城市和建筑也需要睡觉,和人一样。” “那睡不着的时候怎么办?现在有很多失眠患者啊,考虑过他们的感受吗?开了灯,他们可以来这里看夜景打发时间,如果一走出去全是乌漆墨黑的,和鬼城一样,吓死人了。” 他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她双手按在玻璃上,低头看着万盏灯火,兀自说下去,“我小时候看过一部动画片,里面有一个长得很可爱的小男孩,每晚等大人睡着了,就展开翅膀从窗口飞出去,四处溜达,夜晚的空中漂浮着大大小小的水晶球,他就摘下一颗,飞到喜欢的小女孩的屋顶,放在上面,但早上就会消失不见,所以从头到尾小女孩都没有亲眼看见那颗水晶球。” 她说着停顿了一下,又继续:“我觉得夜晚就应该是亮晶晶的。” 她说话的时候,慢慢眨着眼睛,瞳孔的色彩斑斓变化莫测,像是从罐头里洒出来的水果糖。 他一直看着她,没有挪开目光,然后把手掌覆盖在她贴着玻璃的手背上。 她楞了一下,食指在他温热的掌心下屈了屈。 “贝翊宁?!” 身后有声音脱口而出。 熊橙转过头,看见一对男女站在那里,其中的女孩神色激动:“您是贝翊宁,我没认错吧?我们是n市建筑学院大三的学生,来h市旅游的,没想到能在这里碰上您,您一直是我的偶像,给我签个名吧!” 贝翊宁口吻冷淡:“你们认错人了。” 一句话浇灭了一男一女的热情。 说完,他随手拉过她的手,掉头就走。 熊橙莫名其妙地跟着他的步伐,耳朵隐约听到背后两个议论的声音: “不可能认错的啊,我在电视上见过他。” “也许现在是他的私人时间,不高兴被人打扰。” 女孩叹气:“他……态度不太友善。” “他大牌嘛,总有点个性的,哪会随便答应我们的要求。” …… 熊橙停下脚步,压低声音对贝翊宁说:“你为什么不承认自己的身份?我看他们挺喜欢你的,算是小粉丝了吧,问你要一个签名真的不行吗?” “我为什么要给陌生人签名?”他说,“还是打扰我约会的人。” “你这人……”她嗔怪,拉了拉他的手,“给他们签一个吧,也不浪费你多少时间。” 贝翊宁侧头看她,眼眸冷沉,一脸“我凭什么要听你的命令”的表情。 “行吗?” 他还是不说话。 她拉着他的手晃了晃,他任由他摆布。似乎得到了他的默许,她笑了笑,然后拉着他走了回去,那两个学生还留在原地,小声议论,见贝翊宁又回来了,立刻噤声,有点敬畏地看着这位冷漠,尊贵的大人物。 贝翊宁冷峻的容颜没有一点缓和,直接伸出手:“笔和纸呢?” 一瞬间,两个学生的情绪从惊愕转为惊喜,立刻点头,从包里拿出笔和本子,小心翼翼地递给贝翊宁。 贝翊宁接过,面无表情地签下自己的名字,站在一边的熊橙不怕死地飘来一句:“记得画两个爱心。” 他皱眉,随便地画了个潦草的爱心。 两位学生收下亲笔签名后激动不已,滔滔不绝地对贝翊宁表达爱慕之情,当说到自己来这里就是为了瞻仰他设计的建筑楼,熊橙惊讶,这才知道这幢以观赏夜景出名的写字楼是贝翊宁设计的。 “还有别的事吗?”贝翊宁淡声截断了他们无止尽的表达。 两个学生面面相觑,然后干笑:“没别的事了,不好意思占了您的私人时间。” 贝翊宁很自然地拉过熊橙的手下去了。 上了电梯,熊橙揶揄贝翊宁:“原来这幢楼是你设计的,你低调得过分了,都不告诉我一声。” “很早的设计了,现在看看很多地方自己都不太满意。” 原来是这样,所以他不想提。 “但我觉得这楼很漂亮,你设计得很棒。”她真心地给予肯定。 “是吗?” 她很郑重地点了点头,他转过身来,和她面对面。 下一刻,她感觉他的寸寸靠近。 他俯身,伸手轻按她的下巴,黑眸压下来,薄唇覆盖在她的唇上,开始亲她。 她心一提,呼吸急促,一时间双手不知该往哪里摆,胡乱地按在他的腰上,还用指甲掐了一下,他感受到那柔软的手劲,立刻给出回应,用舌尖抵开了她的唇瓣,一点点地侵略进去。 她很久没有这样的热吻,倍感不适,一个没注意,牙齿一合,咬了一口他的舌尖,他没有因为她的抗拒而退缩,另一手扶上她的脸颊,大拇指固定在她的下颏,把她的头往后仰,舌头又顺势深进了两分。 这一回吞没了她所有的抗议,也淹没了她所有的知觉,她只觉得口腔很热,味道从起初那淡淡的辛辣到一点点地变甜。 他的膝头抵住她的腿,把她压在轿厢壁上,慢慢地热吻。 电梯门开了又合上。 过来很久,他们还是没有出来。 …… 直到密闭的空间传出声音。 “唔。”声音很低沉,“你又咬我?” “我快透不过气了……让我喘口气。” …… “喘够了吗?” “什么?” “可以继续了。” “……” 第三十四章 出了楼,两人漫步到对面的花园,择了一张水磨石凳坐下。 刚才在电梯里吻的时间有点长,熊橙的嘴唇至今还麻麻的,忍不住抿了抿,转过头的时候发现贝翊宁正用一种微妙的眼神看着自己。 “你干嘛?”这眼神和刚才要吻之前一模一样,他该不会是想再来一次? 果不其然,他又贴了过来,在她刚准备躲的时候,伸出一根手指压在她的唇上,轻轻地揉了揉。 仅此而已。 熊橙在心里松了口气,和他接吻也是力气活,她真的没体力再应付一次。 “你的技术一直这么差?”他突然开口。 “……你也不怎么样。”她反驳。 “不怎么样?”他没有露出被挑衅的恼怒,神情很平和,“那就再练练,练到你满意为止。” “别别,我开玩笑的,你技术挺好。” “那你很喜欢?” “……”这让她怎么回答。 他看着她尴尬羞涩的表情,心知肚明,她默认了。 默认就好,他不再追究。 夏日的暖风熏人醉,周围还有一圈栀子花,抬头望天空,也能找到几颗稀疏的星子,平心而论,这是一个适合恋爱的夜晚。 熊橙摸了摸上衣口袋,发现正好有两颗巧克力,拿出来递给贝翊宁一颗:“请你吃巧克力。” “我不喜欢吃甜的。” “这个不怎么甜,你尝尝看。”她亲手剥了一颗,放到他唇边,“张嘴。” 他勉为其难地吃了,舌尖尝到甜味的时候轻轻皱了皱眉,不过看她好像吃得挺乐的,表情和偷吃了糖果的贝思哲一模一样。 她一边吃还一边拿巧克力的锡箔纸折了一只纸鹤,折好后送给他。 他接过,垂眸看了看正反面。 “这个玩意,你不会吧?” 他看了她一眼,然后就动手了,拿过另一张锡箔纸,把右顶角对折到左边,展开后留下一个折痕,再折成一个三角形,把三角形的底角向顶点折叠……不一会儿功夫就折好了一颗精致小巧的爱心,平放在掌心,递给她。 锡箔纸在夜色下流动着金色的光,有棱角的小爱心显得很可爱。 熊橙惊喜地收下:“你竟然也会折这个。” “这有何难度?” “那纸玫瑰呢?你会折吗?”她在网上看过一个帖子,有个大男生折了九十九朵纸玫瑰送给心仪的女生,那些用纸折的玫瑰花看起来逼真又浪漫。 “我没有折过,不过一听就是没有难度的东西。” “你的手真这么巧?”熊橙好奇了,拉过他的手好好看了看。 他的手背皮肤偏白,手指修长笔直,指关节有点硬,指甲圆润干净,掌心温热,还有点软,让她想到那句老话“有些人天生就是靠手吃饭的”,指的就是他这样的一双手。 她还在研究,他已经反手覆盖住了她的手,慢慢握住,低声:“别挠我痒。” 她一愣,随即不动了,乖乖地被他握住手。 背后的隐蔽草丛传来特有的唇舌交战声,且动静越来越明显,口水粘着皮肤的声音越来越响亮,让旁听的人尴尬不已。 贝翊宁蹙了蹙眉,拉起熊橙的手:“走吧,我送你回去。” 回去的车上,熊橙问:“对了,贝思哲知道我们的事情了吗?” “我还没告诉他,不过他早就把你当成我女朋友了。”他实话实说。 熊橙莞尔。 贝翊宁想起一件事,又说:“上次你教他的那些道理,他都记住了,现在学会主动和别的同学打招呼,上周还和几个同学打赌玩游戏,赌输了后请他们吃了烧烤。” “真的?”她惊讶。 “但烧烤的东西不干净,吃了拉了两天的肚子,那几个同学的家长都打电话质问我。” “……” “不过,也许你说得对,他是应该在学校多交几个朋友。” “本来啊,小孩子和成人不一样,总需要几个玩伴的。”她笑了,“你小时候也一定有小伙伴吧。” “不,我在他这个年纪没有朋友。” “一个也没有?” “没有。” “是他们不和你玩,还是你不想和他们玩?” “他们不想和我玩,我也不想和他们玩。” “你不喜欢热闹?” “大部分时候,我更喜欢一个待着。” “贝思哲随你?” “他和我不一样,他是因为调皮捣蛋爱炫富,同学们才不想理他,但骨子里是渴望和他们亲近。” 熊橙默了默,明白贝翊宁话里的意思,他和贝思哲确实不同,他不爱和人打交道好像是天生的,从她第一眼看见他就有点清楚了,当时他那双眼睛冷得像是结了一层冰渣子。 就算是此时此刻,她很享受和他在一起的感觉,和他相处得很愉快,却也很清楚自己始终和他的内心世界隔了一面墙。 这晚,熊橙睡觉之前把贝翊宁折的那颗爱心夹在一本自己喜欢的书的九十九页,正好那页的第三行有一句很文艺的话:“快乐是禁地,生死之后,找不到进去的钥匙。” 她把书放回原处,闭上眼睛入睡。 * 隔天,熊橙下班走出餐厅,贝翊宁的车停在艾朵门口,副驾驶座上的贝思哲古灵精怪地探出脑袋,响亮地对她喊话:“小熊,你现在是爸爸的女朋友了吗?” 熊橙赶紧走上前,对他“嘘”了一声:“你要不要这么大声呀?” 贝思哲的眼睛瞪得又圆又亮:“所以,是真的?” 熊橙点了点头。 贝思哲以拳击掌:“这才几天的功夫,爸爸出手果然手到擒来。” “……” 驾驶座上的贝翊宁把贝思哲拉回来,对熊橙说:“本来想带他进去吃饭的,没想到你已经下班了。” 贝思哲可怜地眨了眨眼睛:“小熊,我很久没有吃你亲手做的美食了,好想吃。” “我请你去我家吃。” 贝思哲立刻欢呼。 车子到了熊橙的楼下,贝翊宁刚下车就接到事务所的电话,挂下后和熊橙解释他有事要去处理,让她带贝思哲先上去,他忙完后过来接贝思哲,说完就回到车上。 车子走了后,贝思哲在原地摊手:“爸爸总是这么扫兴。” 熊橙拍了拍他的脑袋:“我们上去吧。” 贝思哲笑嘻嘻地牵起她的手。 熊橙用南瓜,鸡肉和奶酪给贝思哲做了一个奶香南瓜鸡肉焗饭,贝思哲一边吃一边天真烂漫的口吻:“小熊,你和爸爸进展到哪一步了?” 熊橙简直要喷饭。 “你们手拉手了吗?” 熊橙没说话,变相默认。 “你们亲亲嘴了吗?” 熊橙继续默认。 “那你们什么时候生小宝宝啊?” “……你太跳跃了,亲嘴后就是生小宝宝?” “难道不是这样吗?婚礼上的新郎和新娘都会亲嘴,然后大家就让他们赶紧生小宝宝,那就是说亲嘴后就差不多要有小宝宝了。”贝思哲有些困惑,他其实也不太清楚宝宝是怎么出来了的,学校六年级才会开生理课,他已经迫不及待了。 熊橙突然发现贝思哲这小家伙也有天真可爱的一面,强忍住笑意。 贝思哲却放下勺子,双手托腮,认真地回忆:“不对,我突然想起来,以前幼儿园一个女孩子告诉过我,亲嘴和生小宝宝中间还有步骤,好像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小熊,难道我遗漏了什么?” “你没有遗漏什么,赶紧把饭吃完。”熊橙正色。 贝思哲的注意力又回到鸡肉饭上,一口又一口地吃,很快吃得满嘴的米粒,熊橙见状,抽了一张纸巾帮他擦嘴巴。 饭后,贝思哲拿出手机给熊橙看他最近收集的图片和好玩的笑话,无意中按到通讯录,熊橙看见两个称呼,一个是“爸爸”,一个是“小爸爸”,好奇地问他“小爸爸”是谁,贝思哲回答:“小爸爸是爸爸的小号啊,不过他不常用。” 电光火石间,熊橙想起了什么,立刻追问:“这两个号码的末尾不会只差一个数字吧?” “这个,我看一看。”贝思哲低头认真地看了看,然后点头,“是的!” 熊橙恍然大悟,原来那天发短信咨询电台节目的男士果真是贝翊宁。 得知真相的她感觉很微妙,一想到他表面傲娇自满,不可一世,其实暗地里偷偷发短信咨询情感问题,怎么想都觉得不符合常理。 贝思哲没有察觉熊橙的神情变化,滔滔不绝地和她说着学校里的事情,他最近终于有了两个小伙伴,虽然知道他们是看中自己鼓鼓的钱包,为了骗吃骗喝才和自己交朋友的,但是自己不介意…… “小熊,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贝思哲有点生气,伸出手捏了捏熊橙的脸,“你在傻笑什么啊?” 熊橙回过神来,声音更温柔了:“啊?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 过了八点,贝翊宁才从墨方建筑事务所出来,正要去取车,身侧传来一个耳熟的声音。 “贝大设计师。” 他转头一看,又是这个女人,这些天她总是在这附近打转,他已经看见她好几次了。 女人十分自来熟地上前,咧嘴一笑:“我上周末去又宜的坟头看她,给她带了喜欢吃的水果和点心,陪她聊了很久,告诉她你把思哲养得很好,你好像还交了新的女朋友,过得挺好……” “你找我有什么事?”贝翊宁没耐心听她兜圈子,直截了当。 “我不是特地来找你的,刚好路过这里,看见你了就过来告诉你一声,你上次给我的几百块钱,我都拿去给又宜买水果和点心了。” “你这次想要多少?” “也不能说要,我是想问你借点钱,我可以打欠条的。” “多少?” 女人从小挎包里拿出早准备好的一张纸,递给贝翊宁。 贝翊宁接过一看,上面写着她需要的数目和她的银行卡号。 他把纸片放进口袋,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转身拾阶而下。 女人很识相地留在原地,没有跟上去,等贝翊宁开车离开,她才慢悠悠地走到对面的公车站,跳上车坐了两站抵达老公就读的夜校,在正大门等了一会,直到夜校铃声打响,一群人鱼贯而出,她一眼看到了自己的男人,上前挽过他的手臂,亲昵地说:“走,我们去吃骨头王火锅。” “麻辣烫就行了,火锅多费钱。” “不怕,我快要有一笔钱入账了。” “你买的彩票中奖了?” “不是,是有人白送我的。” “神经错乱说胡话吧你?” “等会坐下再和你详说。” 二十分钟后,骨头王火锅店,两口子面对面地大啖肉骨汤,男人喝了口啤酒,回到正题:“郝玫啊,到底是谁要白送你钱?” 郝玫放下筒儿骨,津津有味地吮了吮手指:“你还记得我有个叫左又宜的小姐妹吗?” “就是那个命特别苦,后来得病早逝的?” “就是她没错,我不是和你说过,她刚怀孕没多久未婚夫就出意外身亡了吗,而造成这个意外的就是她原先的一个男朋友,他们三个的关系一直挺复杂的,这等会再和你说,重点是她一个人生下孩子后整日发神经,不肯打针也不肯吃药,身体越来越糟,孩子不到一岁,她就去了,她的养父母不肯要那个孩子,她未婚夫家里人恨死她了,当她是个扫把星,也不肯要那个可怜的孩子,后来不知怎么回事,那个孩子就被她原先的男朋友带去养了,我也没机会再见那个孩子了,但巧了,前段时间被我遇上他们了,那孩子白白胖胖的,长得特别好,我想了想就直接上去和他打了招呼,拐弯抹角地提起了左又宜,果然如我所料,他一听左又宜三个字就心虚了,急着拿钱打发我,我琢磨着他其实挺怕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被孩子知道的,我就拿住他这点,问他要钱。” “这不好吧?这是变相勒索啊。”男人蹙眉,不以为然。 “什么变相勒索?我又没有逼他给我钱,是他自愿给的,为了求一个良心安稳。”郝枚冷笑,“再说了,这点钱对他而言根本就是九牛一毛,哪里值得一提,他给了也不肉痛。” “我总觉得你这么做不合适。” “你懂什么,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善人,别忘了是他害死左又宜未婚夫的,难道这不要偿还?就让他一直无风无浪,开开心心地过日子,没有一点报应?换作是你,你看得过去吗?说句实在的,我现在向他讨债就是为了给左又宜出口气。” “你少说冠冕堂皇的话了,就算他欠左又宜,但也不欠你的,他干嘛要还你?再说,他不是已经把左又宜的孩子养得这么大了吗?” “你忘记我对你说的了?当年左又宜生完孩子大出血,身边没有一个人陪,是我风雨无阻,每天送鸡汤到医院喂她,她才捡了一条命的,就凭这点,他就要还我。”郝玫又冷笑,“至于养那个孩子本来就是他该的,那个孩子也怪可怜的,还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爸爸就是被他害死的,这叫什么,老戏文上唱的认贼作父。 男人不敢苟同,却也知道老婆的性子素来如此,认定了的理谁也劝不了,只好小声嘱咐她:“你别太出格了,小心惹毛了人家。” “我自有分寸。”郝玫说着瞪了他一眼,“你以为我想贪这个便宜啊?我还不是为了这个家,你看你下岗了,还要花钱读夜校,儿子九月就要上小学了,你妈生了一场病花光了我们所有的积蓄,再下去都揭不开锅了,你不会不知道吧?” 男人噤声。 * 贝翊宁开车回来接贝思哲,贝思哲走之前还在熊橙的脸颊上亲了一下,然后一本正经地提醒旁边的男人:“爸爸,你要不要也和小熊来一个goodbye kiss?” 贝翊宁往他的小脑袋上打了一下,和熊橙说了声再见就带他回去了。 “你小心开车。”熊橙嘱咐。 他回过头,看见她唇角漾着温柔的笑,不由地凝眸,慢慢地点了点头。 回去的车上,贝思哲双手枕着后脑勺,闲闲地晃着腿,很好奇地提问:“爸爸,亲嘴和生宝宝中间是不是还有步骤,要做一件痛苦的事情?” 贝翊宁:“……” “那个到底是什么事情,真的会很痛苦吗?” 贝翊宁淡淡地纠正这句话:“准确的说,那应该是一个快乐多过痛苦的事情。” “我听不懂,你说的详细一点嘛。” 贝翊宁不准备和他多说,敷衍道:“你现在不需要知道得那么清楚,对你的身心成长没有好处。” “到底是什……” “我说了你现在不需要知道答案,可以闭嘴了。” (请花一点时间往下,看作者有话说) 第三十五章 一大早熊橙来到艾朵,小凯就跑过来问明真相:“你和小祖宗他爹谈情说爱了?” “你怎么知道的?” “昨天小祖宗他爹的车就停在餐厅门口,小祖宗对你喊的话我们几个都听见了。” “……你们几个?” “是啊,我,阿花,虫虫,小猪还有曹领班,大家都听到了。” 熊橙无语,她也清楚昨天贝思哲喊出那句话的声音有多响亮,想让人装作听不见也难。 “我说熊橙你真的准备好了?现在这个时代,最难做的就是后妈,吃力不讨好。” “这个,我暂时还没有想那么远。” 小凯笑了:“不过话说回来,小祖宗挺喜欢你的,你们相处问题不大。” 想到贝思哲那张吃货脸,熊橙笑了。 “只是没想到小祖宗他爹也是一个吃货,真的太意外了。” “咦?”熊橙回过神来,听到小凯把贝翊宁形容成吃货,愣怔了一下。 “难道不是吗?”小凯笑得很有内容,“我们昨天开了个小会,讨论了很久,还是找不出贝翊宁会喜欢你的其他原因。” “……” “没想到你用一把勺子勾住了一个小吃货,还连带勾住了他爹。” “……” 一个上午,陆续有人溜进后厨,对熊橙似笑非笑,欲言又止,时间长了,熊橙有点别扭。 并不是她习惯以最大的恶意揣度别人,而是他们的眼神着实有点……善恶难辨。 果不其然,在洗手间的时候,隔着门,熊橙听到了花花和晓猪的对话。 “你觉得熊橙运气好啊?我觉得没结婚之前一切都难说,你想啊,那个男的有身份有地位,为什么要找个厨子?” “不是有句话是说抓住男人的心首先要抓住他的胃?也许他真的就是这样被熊橙抓住的。” “骗骗小女孩的一句话,你还真的相信啊?真要如此,男人找的压根不是老婆,而是老妈子了。” “那你说他为什么看上熊橙?” “熊橙倒追的呗,好不容易遇到一个有钱人,可不得使劲,想方设法找机会啊?你忘了莉莉姐那个先例了?” …… 她们走后,熊橙才从里面出来,拧开水龙头洗手的时候,自然而然地想起已经退隐江湖的莉莉姐。 莉莉姐是艾朵的前任副总厨,和一位知名台商展开了一段美食情缘,两人异地恋不到一年就修成正果,莉莉姐很辉煌地嫁到了台北,住进帝宝,为台商生了一个白胖胖的儿子后不再抛头露面,安心做家庭主妇,闲暇之余出了一系列以幸福人生为主题的菜谱,卖的很好。 由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西厨升级为富商的阔太太,莉莉姐在很多人眼里可谓人生赢家。 论样貌,莉莉姐中上之资,论教育背景,莉莉姐也不是法国蓝带厨艺学院毕业的,论家庭环境,莉莉姐只有一个修皮带的爸爸,因此很多人想不通莉莉姐有什么特别之处让台商为之倾倒。既然想不出,那只能归咎于莉莉姐的“心机”。 据说,那位台商第一次和客户一起来艾朵用餐,莫名其妙地提出要吃卤肉饭,明明是意大利餐厅,哪有什么卤肉饭?服务员明确地告知台商,我们这里没有卤肉饭,台商脾气有点倔,反问你们厨房有五花肉吗,服务员说有,他接着说那米饭,酱油,桂皮,八角,葱姜蒜有吗,服务员说这些好像也有,台商冷冷道,那不就可以做了吗? 那碗卤肉饭正是莉莉姐做的,被台商一扫而光后还邀请出来见了一面,这一面就是别人求也求不得的缘分,接下来的两周,台商每天准点来艾朵,点一碗莉莉姐亲手做的卤肉饭,慢慢地,开始邀请莉莉姐看电影,送她玫瑰花和珠宝,两人水到渠成地走到一起了。 明明是缘分,为什么每当大家提起这段情缘,都会有意无意地暗示莉莉姐是一个有心机的女人呢?这是什么道理呢?也许不需要任何道理,他们一早就这样认定了。 熊橙曾买过一本莉莉姐的菜谱,其中有一篇文章是台商亲手执笔写的,文字质朴无华,真情流露。他说在h市工作的那几个月,找不到一家靠谱的台式餐厅,到最后他连在梦里都对家乡的卤肉饭流口水,没想到某一天,他竟然在一家意大利餐厅吃到了一碗正宗的卤肉饭,他永远忘不了那碗卤肉饭的滋味,卤肉肥美多汁不油腻,米饭又香又有韧劲,是他此生吃过的最好吃的美食,而这份美食正是他的爱人赐予他的,很久以后他回忆起这段经历,依旧觉得那是命中注定。 所以别人说什么都不是绝对的真理,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当事人的感觉。 熊橙对同事的非议一笑了之。 当贝翊宁载着贝思哲再次出现在艾朵门口,熊橙大大方方地上了车,没有再掩饰什么。 “小熊,我们去吃手工米粉和白糖糕好不好,我知道有一家特别好吃。”车里的贝思哲非常认真地建议。 贝翊宁反对:“你好像忘了自己长了两颗蛀牙,医生叮嘱过你不能吃甜食。” 贝思哲皱眉,然后拉了拉熊橙的手臂,理直气壮:“是小熊想吃。” 熊橙配合地点头:“嗯,我想吃白糖糕。” 贝翊宁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这一眼足够让她心虚。 不过幸好,他没有多说什么,载他们到了吃手工米粉和白糖糕的小店铺。 等待上菜的时候,贝思哲忍不住对熊橙抱怨:“小熊,爸爸给我报了四个夏令营,我真的要死了。” “四个?” “嗯,其中还有数学和英语夏令营,这和上学没有区别啊,好不容易等到放暑假,不能在家打游戏,还要去读书。” 熊橙摸了摸他的脑袋,转头看正拿纸巾擦竹筷子的贝翊宁,帮贝思哲说话:“暑假报名四个夏令营会不会太多了?” “不多,一个三到四天,四个也就半个月的时间。” “半个月很久很久啊,夏令营不允许带游戏机,我该怎么活?”贝思哲说着要泪奔。 “夏令营可以让你长点见识,学习生活常识,有益你的身心健康。”贝翊宁说着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熊橙。 不知是不是错觉,熊橙从他的眼睛里得到了一个信号:他帮贝思哲报名夏令营的目的不纯。 “小熊。”贝思哲转过头,紧急求援,“我不要去。” 熊橙咳了咳:“其实你爸爸说的也有道理,你去参加夏令营还可以交到新朋友。” “我才不要交什么新朋友。”贝思哲扁嘴。 贝翊宁:“我已经交了报名费,这事已定,没有可商量的余地。” 贝思哲低下头,想到有大半个月要离开自己心爱的游戏机,去那种连吃都吃不好的山沟沟过夏令营,神情绝望。 熊橙劝了他很久,他才闷闷地“嗯”了一声。 这晚,熊橙回到家,洗漱完后躺在床上,发了一条短信给贝翊宁:“说实话,你到底为什么帮贝思哲报了四个夏令营?” 一分钟后,贝翊宁回复三个字:“你说呢?” “你不会是为了打发走他,一个人乐得清静吧?” “你确定是我一个人乐得清静?” “……” 好吧……她突然明白了。 贝思哲放暑假的第一天就收拾好了自己的小行李箱,赶赴山沟沟过夏令营,临走之前,贝翊宁还无情地没收了他偷偷藏带的糖果和鱿鱼条。 送走贝思哲后,贝翊宁打了个电话给熊橙,对她说:“这个月我有一个短暂的假期,大概一周左右,你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我好像也没有特别想去的地方。” “你不想出远门?” “不想,天气太热了,我也请不了两天以上的假。”她思考了一下,“你等到我周末,陪我逛逛这座城市就行啦。” “可以。” 因为熊晖也放暑假了,熊橙周末出去约会的事情逃不过他的眼皮,对此他只说了一句约会愉快,转身回房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熊橙下了楼,贝翊宁的车已经停在门口了,她上车后对他很自然地笑了笑,他凝眸在她的笑靥上,一会后视线才缓缓挪到她带的一只鼓鼓的包上,不露声色地问:“你包里放了什么东西?” “这是个秘密。” 贝翊宁没有追问,直入正题:“你想去哪里?” 熊橙从牛仔裤的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好的纸,打开看了看:“首先,我想去坐摩天轮。” “摩天轮?”他的声音顿时冷了一份。 “对。” “给我看看你那张纸。”他突然命令。 “这是我定制的约会行程,和你没关系啦。”她立刻叠起来,塞回口袋。 “你约会的对象是我,怎么会和我没关系?” “那也不准你看,是你自己说的,今天由我来安排,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不会是说话不算话吧?” “我说的由你安排并不包括要陪你一起做很幼稚的事情。” “可是我就是想坐摩天轮。”她卸下肩膀上的包,抱在怀里,态度有点倔强,“这是我今天的第一个安排,如果你不愿意,那就别开始了。” 两人僵持了半分钟,贝翊宁启动车子,熊橙紧紧地抱着包,偷偷地瞟了他一眼:“你答应了?” 他不说话。 她试探性地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手臂:“既然答应了,就不要一脸勉强嘛。” “你看错了,我根本没有答应,何来勉强?” “我刚才说了我今天就要坐摩天轮,你不肯带去我现在就要跳车了?”她威胁。 “我带你去。”他从容不迫,慢悠悠地补充,“不过,是你一个人上去玩,我在下面看着你,这样各得其所。” “……” 第三十六章 城东商业核心圈的广场中央矗立着一个摩天轮,每逢周末就有很多人结伴前来,当然大部分都是情侣。 贝翊宁载熊橙开车到了这里,他下车后直接拎过熊橙的包,说道:“你自己上去玩,我在这里等你。” 熊橙无语地看着他。 “你不会是真的想让我陪你玩这么幼稚的东西吧?” “很幼稚吗?你看看那边一对男女,年纪比我们大多了,人家也不是大大方方地去买票了吗?” “他们自愿,他们喜欢,但我不喜欢。” “……”熊橙沉默了几秒,开始生闷气。 “你这是什么表情?” “你说话不算数,说好了今天由我安排,我想做什么都可以,现在又不肯陪我上去坐摩天轮。” “我以为你会安排一点正经的项目。” “坐摩天轮哪里不正经了?” 熊橙正在辩解,不远处传来一个脆脆的童声,转头一看,一个五六岁的孩子正拽着爸爸的衣袖,嚷着:“我们去坐摩天轮,快一点!”,那位爸爸好像有点纠结,但过了一会就拍拍他的脑袋,带他去了。 熊橙转过头,响亮地说:“我们去坐摩天轮,快一点。” 贝翊宁:“……” “既然是约会就要两个人一起啊,为什么让我一个人上去,你留在原地啊?你要不答应陪我上去,我也不去了。”熊橙索性和一个五六岁的孩子一样耍无赖。 贝翊宁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两人僵持了近一分钟,他突然拉过她的手:“去买票吧。” 熊橙的眼睛立刻绽露喜悦,跟着他的脚步,不禁轻声:“你这样才识相嘛。” “什么?”他的声音暗带危险。 “我说你这样才可爱嘛。”立刻改口。 …… 两人买了票,排了一会的队,终于坐上摩天轮,相比熊橙的兴奋,贝翊宁表情始终淡淡的。 熊橙拿出手机对着窗外的风景连拍了几张,然后让贝翊宁靠过来一点,他们合影一张。 贝翊宁起初不肯配合,但为避免熊橙在他耳边不停地唠叨,勉强合作前倾了一下身体,靠了过去,熊橙一手持着手机,一手按着他的肩膀:“再过来一点。” 贝翊宁又靠近了一点,抬眸就看见她白净如瓷的侧脸和近在咫尺的,一眨一眨的睫毛,和某种昆虫的小翅膀很像,唇角的笑容犹如夏日湖面的涟漪,很轻很小,仿佛用手一擦就没有了。 熊橙按了键,她和他就被固定在手机里。 她低头看了看,发现这张照得很不错,她笑得很自然,他虽然还是英俊冷漠貌,但眉眼平和,没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真是难得。 她决定把这张照片当成手机屏幕背景。 “要传给你吗?”她问他。 他扫了一眼照片,拿出自己的手机:“传给我。” 熊橙把照片传给他,又抬眼看看远处,不由地笑道:“你看,那么多年纪和我们差不多的人都来玩了,你又什么不好意思的?” 贝翊宁看了她一眼,转而问:“接下来的行程是什么?” “不能提前告诉你啊,否则你不是没有惊喜的感觉了吗?” 惊喜?贝翊宁蹙眉。 熊橙忽略了他的神情,远眺风景,当摩天轮抵达最高点,视野开阔,她俯瞰贯穿城东区的那条运河,阡陌河面舟楫往来,果树鱼塘成林成片,风光无限。 见她看得如此出神,贝翊宁也转过头,闲闲地看了一下,在他眼里,这些景致谈不上美丽,城东的空气不怎么样,阳光下还有雾霾,丝毫没有可欣赏之处。 过了顶点后摩天轮的盒子慢慢下降,贝翊宁看见对面的一对男女在光天化日之下抱在一起,蹭来蹭去,若有所思,便侧过头看她,她还是目不转睛地看着下面,似乎这片谈不上美丽的景致比他本人更好看。 下一秒,他伸出手,按在她的左肩。 熊橙“嗯?”了一声,发现是他的手落在自己肩膀上,又坦然自若地继续观赏景致。 “你觉得很好看?”他问。 “对啊。” “比我更好看?” 如果现在嘴里有口水她一定会直接喷出来,她囧了囧,回过头认真地看他,故作思考后回答:“差不多吧。” “差不多。”他的口吻很淡,眼眸却有些不善。 “重点是,你为什么要和这些高楼大厦,房子,运河,鱼塘比好看?” 贝翊宁:“……” “我懂了,你是希望我转移注意力看你是吧?”熊橙侧了侧身体,靠近他,开始凝视他的脸,“早说不就行了。” 两人对视许久,直到她眼睛被阳光刺得有点酸,轻轻摇了摇头,下巴就被他握住了,她回过神来以为他要亲她,也准备好配合,谁知他只是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地印了一下,一本正经地说:“别再使劲看我了,我们一起看看风景。” “……”熊橙失笑,他竟然也有不自在的时候。 从摩天轮的盒子里俯瞰下方,大千世界尽在眼底,辽阔的一切变得渺小,似乎什么都不重要,人们也不需要刻意赶赴远方追求幸福,因为幸福就在身边;更不需要把握其他的,只需要把握身边陪你一起坐摩天轮的人就够了。 “对了,你听说过一个传言吗,一起坐过摩天轮的情侣都会以分手告终?” “那你还要求和我一起来坐?”他反问。 “因为我不信这个。”她说,“在不在一起和坐没坐过摩天轮有什么关系,我也不信所有坐过摩天轮的情侣都会以失败告终,但如果真的是这样,我认了。” “你认了?” 她点头:“对啊,因为这样分手只能说明根本就不合适在一起,你说呢?” 他垂眸,把她搂得离自己近了一点,低声说:“你说的很有道理。” …… 坐完摩天轮,差不多到了中饭的时间,按熊橙的约会行程,下一站是去鸳水路的小巷吃虾爆鳝面。 当贝翊宁开车到了鸳水路,下车后两人步行至小巷的尽头,眼前的景象颇为壮观,队伍从店铺里头的收营台前一直蔓延到门外一百米处。 “没想到今天人这么多。”熊橙说,“看来我们需要等很久。” 从没有排队买吃经验的贝翊宁:“难道我们要在太阳下傻站着一直等,就为了吃一碗到处都能吃到的面?” “这才不是到处都能吃到的面,这家面馆有七十五年的历史,现在是第三代在经营,他们的面是有传家秘籍的,尤其是虾爆鳝面,只此一家,没有分店。” 未给贝翊宁开口反对的机会,熊橙拉过他的手,温和地说了一句:“陪我等一等。” 他本来准备掉头走的,被她及时握住手,又软软的类似撒娇的一句话弄得没辙,勉强忍了。 这一忍就忍了近一个小时二十分钟,等轮到他们的时候,熊橙还说了一句“咦,比我想象的快嘛。”,就拉着他的手赶紧走进去了。 进去之前,贝翊宁无意间看到门口那块招牌上的“年”字已经模糊掉了。 这家面馆以虾爆鳝面闻名,虾仁鲜活,洁白如玉,鳝片金黄爽脆,面条柔韧透鲜,汤汁浓郁。 两人面对面吃的时候,熊橙低头把面里的几个大鳝片拣出来,丢进贝翊宁的碗里:“我这碗太多了,吃不完。” 礼尚往来,贝翊宁把碗里的几片猪肝丢还给她。 “嗯?” “你需要多补血。” “嗯?!” “因为你一个月要流一次血。” “……” 熊橙瞟了一眼碗面上叠起来的猪肝,嘴上没说,心里有些无语,她其实不太吃猪肝,小时候有段时间她贫血,妈妈总是炒猪肝给她吃,她嫌有股味道,口感涩涩的,总是当着大人的面吃几片,趁大人不注意,偷偷扔掉。 现在贝翊宁就坐在面前监督她吃,她有点压力。 “你怎么还不吃?”他问。 “嗯。”她夹起一片咬了一口,口感香嫩滑溜还不错,咽下去没有困难。 “全部吃完,一片也别剩下。” “……”她反诘,“那你也不许剩着。” 两人吃完后都有些热,出了面馆,在对面的饮品店买了一杯冷水和一杯冰镇酸梅汤。 贝翊宁把酸梅汤递给她,顺便问:“你接下来准备带我去哪里?” “本来安排一起去打网球的,现在天气这么热,没劲了,我们找一处安静的地方看看书怎么样?” 说出口的瞬间,熊橙也意识到找地方看书好像有点无聊,不过贝翊宁的反应出乎意料,他几乎想也没有想就说:“那我们快出发吧。” 直到两人坐在“非书店”二楼里头靠空调的卡座上,熊橙随性地翻着一本英文漫画,偶尔抬头看贝翊宁,他微微低头,很认真地阅读放在膝头的一本创意设计书,姿态轻松惬意,她才顿悟:原来他喜欢的约会方式是这样的。 找一处安静,有冷气的地方,有一杯咖啡,一份能填饱肚子的小吃,一本书,然后两人各看各的,互不打扰。 熊橙轻叹。 “为什么叹气?”他问,眼皮都没抬。 “原来你还是喜欢一个人安安静静地看书,我真是多余。” “谁说你是多余的?你不是正陪着我看书吗?” 原来她的功能突出在这个“陪”字上。 贝翊宁调整了坐姿,又微微陷进沙发一点,修长的手指翻了一页书,神情更放松,随意地说:“我喜欢女人陪着我看书。” 她有些愣怔,反应过来后觉得他的癖好实在有些沉闷,不过倒也符合他的性格。 “你以前和女朋友也是这样?两人什么也不做,面对面地看书?” 贝翊宁抬头,略略思考:“印象中只有两次,因为她坐不住,喜欢跑去外面玩。” “那她想去外头玩的时候,你会陪她吗?” “不会,我当时还不懂得迁就人。” “听起来你现在懂得迁就人了。”她的语气略带嘲讽。 贝翊宁又低头专注在书上,语气平平,却带着理所当然:“如果不是迁就,我今天会陪你做那些幼稚无趣又没意义的事吗?” “……”好吧。 他修长的手指又翻了一页书,漫不经心地问道:“怎么总是让你来问我,你自己呢?你以前的男朋友会陪你做什么?” “他们啊,我想想,嗯,基本上我提出的任何要求他们都会无条件满足。” “是吗?”他手指略略停顿了一下。 “我说实话,绝对没撒谎。” 贝翊宁合上手里的书,起身走到书架前,放回去后又挑了另外一本,回座后继续安静地阅读,再也没有说一个字。 熊橙明显地感到气氛一点点地冷了下去,瞅瞅他的神情,不似刚才的轻松惬意,变得难以琢磨。 她喝了口抹茶雪芙,悠悠地补充了一句:“不过,他们后来一个主动说厌倦了,另一个呢一直在骗我,我从中得出了经验,在热恋中对你百依百顺的男人不一定是靠谱的。” 贝翊宁再一次合上书,抬头看她,眉目舒展,略带愉悦,而后投以肯定的目光:“前车之鉴,后事之师,你总结得非常好。” 熊橙无奈一笑,在座位上伸了一个懒腰:“我昨晚没睡好,现在有点困了,先补个觉,你继续看书,不用理我。” 说完,她双手枕着脑袋,趴在桌子上闭上了眼睛。 这一觉睡得很酣甜,朦胧中,她感觉有暖暖的掌心覆盖在自己的头顶,很轻柔,孜孜不倦地抚摸,就像是主人在抚摸自己心爱的小猫一样,后来还沿着她的头发往下,掌心贴在她的脸颊上,许久没有离开。 等她睁开眼睛,发现肩膀上多了一件东西,仔细一看,是一条柔软的毛毯,哪里来的?她不知所以地问贝翊宁。 贝翊宁的注意力还集中在书上,听到她的问题,简单地回答:“我问服务员拿的,这里冷气太强,对着风口一直吹会得偏头痛。” 她摸了摸肩膀上的毛毯,心里暖暖的,想到刚才做的梦,又问:“对了,我睡觉的时候你是不是对我做了什么?” “我对你做了什么?”他很淡定。 “你是不是一直不停地摸我脑袋,额头还有脸颊?”她说话的同时随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竟然有些热。 “没有。” “难道是我做梦了?” 他又翻了一页书,表情无波无澜,整个风光月霁,与此事划清界限:“准确地说,还是个白日梦。” 恰好,端着托盘上楼的服务生微笑地走过来,帮他们桌子上的茶壶蓄热水,熊橙说了声谢谢,她轻声说不客气。 又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贝翊宁,脑海浮现的是刚才自己上楼的时候,看到他一手摸着女朋友的脸颊,一边低下头研究似地盯着女朋友的睡颜,神情颇为冷肃,正误以为他要杀人灭口的时候,他竟然直接贴过去亲吻女朋友的额头,那画面真是有点诡异。 亲完后发现有人在偷看,他完全没有被窥视的不好意思,反而从容地吩咐:“请帮我拿一条毛毯给她盖上。” 然后又低头注视他女朋友。 第三十七章 他们在“非书店”待了很久,等吃完简餐后才离开,出门暮色正浓。 按熊橙的约会行程,晚上这一站是蓝之船酒吧。 蓝之船作为本市环境最好的慢摇吧,既不同于迪斯科的喧杂,也不同于静吧的清闷,里面有柔和浪漫的蓝紫光线,也有温柔沙哑的爵士女伶,重点是有专为女士特调的各色果酒,果香浓郁,绚丽多姿,酒精度很低,喝多了也不会醉。 熊橙很向往。 当两人坐在吧台前的座位挑选酒单,熊橙问贝翊宁要不要尝一款含少许酒精的果酒,贝翊宁拒绝:“我不喜欢喝酒,喝了会不舒服。” “酒精过敏?” “和过敏无关,不喜欢喝而已。” 于是,熊橙椰子力娇酒,贝翊宁点了一杯柠檬汽水。 椰子力娇酒端上来的时候有一股淡淡的面包烘培味,上面浮着一个草莓味的冰激凌球,很讨女孩子喜欢,熊橙先喝了一口,品了品:“嗯,味道不冲,甜甜的,和饮料差不多。” “肯定有酒味,你比较迟钝。” 果不其然,贝翊宁的话落下,熊橙的舌根就窜上一阵淡淡涩涩的酒精,她张嘴吸了口气又呼出,果然有点酒味。 贝翊宁悠闲地喝了口汽水。 不远处的小舞台上有穿着性感的女人慢舞,姿态撩人,熊橙都看得目不转睛,贝翊宁全程都没有多瞄一眼。 “你怎么都不往台上看看,这么难得又精彩的表演?” “精彩?”他淡声,“我看非常普通。” “难不成你看过更‘精彩’的?” 他平静地反问:“在你看来,我的品味如此低俗不堪?” 熊橙自讨没趣,又转过头看了。 因为喝完了大半杯椰子力娇酒,熊橙的脸覆上了一层薄红,有点“林花着雨胭脂湿”的感觉,她一手托着脸颊,看着舞台上的表演,贝翊宁悠悠地转着玻璃杯,目光从头到尾没有挪开她的脸。 直到手机响了,他接起电话,伸手拍了拍熊橙的肩膀,示意这里太吵,要去外面说话,熊橙善解人意地点了点头。 熊橙一个人坐在原位,一边吃着鱿鱼干,一边看向台上。 正好一曲结束,台上的女人款款走下去,曼妙的身姿最终隐没在暗下去的光线里。 熊橙刚打了一个哈欠,背后有人叫了她的名字。 她转头一看,竟然是叶闻隽。 叶闻隽近日春风得意,亲自出马为阮氏拿下了一个大项目,博得了几个老股东的青睐,加上和阮雨萱的婚事已定,公司上下的人对他尊敬有加,连以前爱给他使绊子的几个小人也开始对他忌惮几分,他日子过得不能再舒坦了。 今天他结束会议,一个人惬意地用了晚餐,独自来这里放松,刚从洗手间出来,回座的途中看见了吧台前的熊橙,她是一个人。 “没想到你会一个人来这里,怎么,心情不好还是单纯地寂寞了?”叶闻隽眉眼含笑,声音有些温柔。 熊橙觉得这厮太无聊,转回头不理会。 叶闻隽无所谓她的态度,语气很亲切:“你最近还和贝翊宁在一起?” 熊橙用手指弹了弹玻璃杯的杯壁。 “作为你的‘老朋友’,有些话我知道你不爱听但还是得说,你觉得贝翊宁他看上你什么了?橙橙,虽然你不差,但也没有特别的过人之处,他看上你,我总觉得没那么单纯。”叶闻隽语气慢条斯理,“你说呢?” 熊橙还是没说话。 叶闻隽一手撑着吧台,一手扶在熊橙的椅背上,低头靠近她:“算了,我不多说扫兴的话了,最后提醒你一句,真的想攀上他,你应该懂得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尤其是,”他说到这里有意地停顿,而后语气暧昧了几分,引人遐思,“尤其是我们以前的那段情。” 熊橙抬头:“你少再来提醒我就可以了,以前的那些破事我忘得差不多了。” 淡雅的灯光下她的脸绯红一片,一向清澈的眼眸添了几分醉意,吐气间有股淡淡的奶油味,叶闻隽看着有些心生涟漪,黑眸出现细微的破绽,忍不住想用语言逗她:“宝贝儿,原来你比我还薄情,连我都会在晚上回忆我们之间的那段情,你全部不记得了?需要我来提醒你一下?呵呵,你以前总是亲自下厨给我做吃的,我带你骑车环湖,我们去烟泷山上野营,你生日我带你去绿茵路买小礼物,这些你现在想起来了吗?” 他说话的同时身体越贴越近,缓缓松开扶在她椅背上的手,探向她的头发。 只是还来不及触碰到她,他的肩膀被身后的人按住。 叶闻隽回头,看见是贝翊宁,眼眸划过惊讶,镇定微笑:“好巧。” “巧”字落下的瞬间,他的脸猝不及防地被挨了一拳,吃痛得很,颧骨处像是要裂开一样,紧接着整个人连带身侧的高脚椅滑落下去,若不是他及时用一手撑地,就会彻底倒在地上。 贝翊宁上前一步,黑眸覆盖上一层冰霜,轻声警告:“不想死的话就离她远一点。” 叶闻隽尝到嘴角的咸味,擦了擦血渍,慢慢地站起身,掸了掸自己衬衣和袖口,对贝翊宁说:“你误会了,我和她根本没什么,既然你这么介意,以后我会离她远一点。” 叶闻隽故作轻松地走人,背过贝翊宁和熊橙,神色阴郁如夜色。 熊橙瞠目结舌,立刻走到贝翊宁身边,质问的语气:“你干嘛打他?” 贝翊宁平静地看她,眼眸却不剩一点温度,真正冷如地狱。 而熊橙下一句是:“他那么厚脸皮,你打他,要是打疼手怎么办?” 说着就拉起他那只完美的手,宝贝似地看了一会,嘟囔:“幸好没受伤。” 他慢慢握住了她的手,越来越紧,然后把她拉到自己怀里,另一手环住了她的腰,侧脸贴在她的黑发上,垂下眼眸,微沉的气息萦绕在她的耳畔,却让她感觉有点温柔。 熊橙被他箍得动弹不得,只好任由他抱着,没有再说话。 周围的八卦党都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们。 …… 走出蓝之船。 “你刚才为什么让他靠近你?”他终于开口,声音清冷。 “……那我应该怎么办?在他过来的时候一脚踹过去?” “不应该吗?” “那我下次试试。” “嗯。” “对了,你刚才是不是在吃醋?” “我为什么要吃醋?” “因为叶闻隽想对我动手动脚。” “我从没把他放在眼里,何来吃醋?刚才打他是看他不顺眼。”他坦然地补充,“我已经看他不顺眼很久了。” 她侧头看他,心里一个大疑惑:你刚才那么可怕,真的仅仅是因为“不顺眼”?那如果真正得罪你的人,你不是要将他碎尸万段? * 一天的约会结束,贝翊宁送熊橙回家,停车后,他打开小灯,发觉她的脸还是红红的,看起来像是某一种被染红的水果,说道:“你不胜酒力,以后还是别沾酒了。” “也许我不是因为喝酒而脸红的呢?”她轻声。 “什么?”他没听清楚。 “没什么。”她心跳如雷,赶紧拉门,“我下车了,再见。” 刚拉开车门,就发现有人拿着手电筒矗在面前,吓了一跳,等听到一声“姐”,才知道来者是熊晖。 熊晖对熊橙一笑,然后走近贝翊宁的车,弯下腰和驾驶座上的人对视:“你好,我是熊橙的弟弟熊晖。” 贝翊宁看清楚这张和熊橙相似的脸,口吻淡漠:“你好。” “你有名片吗?”熊晖突然问。 贝翊宁打开车内抽屉,拿出名片盒,取了一张递给他。 熊晖友善地一笑,说了声再见。 贝翊宁开车走后,熊橙立刻问熊晖为什么大晚上地堵在大门口。 “我就想看看他长什么样子,为什么你会喜欢他。” “现在看了之后呢?” “他长得很帅,但一看就不靠谱。” “哪里不靠谱?” “眼神那么冷,连笑都不会笑,一看就不是一个热心的人。” “笑眯眯的人也许更坏。” “他还有个儿子。” “都说了那不是他亲生的。” “你都不了解他的家庭!” “这个……你怎么管那么多?” “因为我是你弟弟,我们相依为命这么多年,你的婚姻大事我当然要管。” “你先管好自己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根本没和戴晓笙分手。” “我和晓笙知根知底,我们是认真的!” “我只知道你上次为了她差点被开除,自毁前途,你不会好了伤疤忘了疼吧?” 两人一路争执到楼下。 “总之,我提醒你,我真的提醒你啊。”熊晖急了,脸还红了,“你不要一时头昏脑热就答应他的非分要求,小心他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就立刻把你甩了,到时候你哭都没地方。” 熊橙正色:“你觉得以他的姿色和条件,如果要的是这个,他会找我吗?” 熊晖想了想说:“这难说,因为我一直觉得你长得挺好看的。” 熊橙顿时没气了,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背:“你别多虑,我有判断力,他不是……不是你想象的色^欲熏心的人,他其实很善良的。” 熊晖狐疑地看她:“我怎么觉得他有点衣冠禽兽的感觉?” 熊橙抬手拍了拍他的后脑勺:“别乱用成语,赶紧上楼,我给你做宵夜吃。” 熊橙在煮汤圆的时候,熊晖坐在客厅里研究手里的名片,上面有贝翊宁的工作地址和联系方式,他看了很久,捏在了手心。 第三十八章 贝思哲从夏令营回来,不但黑了一圈,还瘦了四斤,他迫不及待地打电话给熊橙哭诉:“太狠了,他们太狠了,每天都要奴役我,早晨六点多要起来跑步,中饭和晚饭只能吃一碗米饭,肉是有味道的,青菜的叶子是黄的,饭后甜点只有苹果,我快饿死了,还有超多超多的毒蚊子,我的血都被吸干了!” “这么艰苦?那你能撑下来真的太坚强了,值得表扬。” “小熊,还是你好,爸爸他就太过分了,我回家他立刻掐我的脸说你怎么一点也没瘦,魂淡,我明明瘦了四斤啊。” “他真的这么说?那太令人发指了!” 贝思哲委屈地吸了吸鼻子:“对了,小熊,我这两个礼拜做梦都想吃你做的菜,一想起就流口水,你能不能过来做给我吃?” “好,我明天抽空去一趟超市买东西,后天到你家给你做大餐。” 贝思哲:“嗯!” 后天傍晚,贝家。 茄汁彩蔬鱼卷,蒜蓉丝瓜鲜虾盅,花菜蒸肉丸,橙子排骨,小鸡面包披萨,牛油果芦笋意面,蜜豆欧芹煎牛扒,紫薯烤冰激凌……满满一桌子的美食。 贝思哲吞埋头苦吃。 熊橙叮嘱他慢点吃,时不时地拿纸巾帮他擦擦嘴角:“你在夏令营交到朋友了吗?” “找到了两个跟班。” “跟班?你当他们的老大?” 贝思哲抬起一张沾着米粒的圆脸,鼓着腮帮子:“是啊,他们听我的命令,我会带他们去吃香喝辣。” “电视剧看多了吧?还吃香喝辣呢。”熊橙笑了,“不过没想到你进步这么大,挺过了艰苦的夏令营,还交到了朋友。” “小熊你呢?这段时间和爸爸进展如何?” “呃,你怎么对这个这么关心?” 贝思哲欢乐地咀嚼肉瓦子,很有远见地说:“因为这关系到我以后晚上的伙食怎么样,如果你们进展得快,你很快会搬过来和爸爸同居,那就可以天天做饭给我吃了。” 熊橙被“同居”两个字囧到了,想了想说:“我不会和你爸爸未婚同居的。” “那结婚呢?”贝思哲疑惑,“结婚总要住在一起的吧。” “这个你也想得太远了。”熊橙拿起筷子帮他加了一块排骨,放进他的碗里,“还是乖乖吃你的吧。” 等贝思哲吃完饭后甜品,跳下椅子,玄关的门被打开,贝翊宁走了进来。 贝思哲想到什么,立刻走过去仰起脑袋,响亮地说:“爸爸,小熊说了她不会和你未婚同居的。 贝翊宁面无表情:“是吗?” 熊橙:“……” 贝思哲没察觉自己说错了话,见爸爸面色不虞,低下头打了个嗝,转身溜了。 贝翊宁把钥匙丢在桌上,扫了一眼满桌的狼藉:“你怎么给他做了这么多菜?” “犒赏他挺过了艰苦的夏令营啊。” “夏令营有什么艰苦的?别听他的,作为男孩子,他一直比较娇气。” “但他真的瘦了四斤。” “四斤而已,离我预期的目标还有距离。” “……你太狠了吧?” “对了,还有饭菜吗?”他突然问。 “你还没吃过晚饭?” “刚才吃了一点,不过现在有点饿了。” 熊橙收拾了一下桌子,把饭菜热了热,盛了一碗白米饭给贝翊宁,他安静地吃,然后竟然把贝思哲吃剩下的吃干净了。 “你看起来真的很饿。” “今天工作很多,中午没来得及吃,下班之前吃了一包饼干,其他就没了。” “怎么能这样?再忙也要定时吃三餐,否则会弄坏身体的。” 他闻言抬眸看了她一眼,简单地说了一个好。 也许是暖黄的灯光映照,他的黑眸被洒上了一层璀璨,表情依旧安静,但眉眼平和还带着一点暖意。 就这样看着她,看得她耳廓一点点热起来。 她挪开目光,一会后低下头,看着碗盘升起的袅袅热气,很自然地想到了一个场景,爸妈在世的时候,一家人围着圆桌吃饭,她急着写作业,熊晖急着看动画片,两人匆匆吃完就走了,饭桌上只剩下他们夫妻两人,慢慢地吃。通常,爸爸会喝一点葡萄酒,妈妈很温柔地给他夹菜,听他叨叨地说单位里的琐事,两人可以面对面地吃上一个多小时。 不记得哪本书说的,两个人中间隔着一碗饭,就是家的感觉。 此时此刻,就是这样。 “同居的事情。”他突然开口。 “嗯?”她回过神来。 “你放心,我从没有想过。” 她诚实回答:“我也是。” “你喜欢我们现在相处的模式吗?”他又问。 “嗯,喜欢。” “你愿不愿意一直和我这样下去,没有改变?” 她看着他的眼睛,突然有些不了解他话里的意思。 他放下碗和筷子,拿纸巾擦了擦手背:“你可以慢慢想。” 吃完后,熊橙正要起身,贝翊宁把她按住:“我去洗碗,你坐着休息。” 熊橙乖乖地坐下,等贝翊宁洗好碗走出来,叫她去客厅的沙发:“陪我看一会片子,等到八点我准时送你回去。” 她坐下后,他找出了放在柜子顶的糖罐(以防长蛀牙的贝思哲偷吃),打开后取了几颗水果糖,走过来递给她:“你爱吃的糖。” 熊橙笑着接过,剥开一颗塞进嘴里。 他播放了一部很老的片子,片名是《去年夏天在马里昂巴德》 讲述的是一个男子在一座巴洛克式建筑风格的城市里回忆一段爱情故事,经典的黑白电影,沉肃清冷的调调,优雅缓慢的台词。 熊橙看得很认真,当手伸向玻璃几拿水杯的时候,手肘碰到了贝翊宁的身体,他低声说了句“小心点”。 影片播放到四十分钟,熊晖的来电打断了专注的氛围。 “姐,你现在在哪里?怎么还没有回家?” “哦,我再过一会就回来了。” “快一点,天色已经暗了。” 熊橙这才转头看了看窗外,天色已经暗下去了,夏天本来就是白日长,夜晚短,此刻天色暗下去表示真的不早了。 挂下电话,贝翊宁拿遥控按了暂停,站起身:“我送你回去。” 下楼的时候,他问了一句:“刚才的片子好看吗?” “很文艺,很怀旧,我喜欢。” “文艺,怀旧?”他略略疑惑,“原来你不觉得这是爱情片?” 她顿悟,原来他特地找了一本爱情片给她看,她还一直在想,究竟要从电影里看出什么宏伟又深刻的主题……看来是她多虑了。 下一秒,他拉过她的手,挪到自己的下颏,很轻地擦了一下,有些亲促狭的亲昵,然后拿下来,却一直没有松开,一点点地摩挲她的手指。 他们就这样手拉手地走出去,手拉手地上了车。 车子抵达熊橙的小区,还没到大门,熊橙就看见拿着手电筒的熊晖徘徊在门口。 显然,贝翊宁也看见了熊晖,若有所思:“你弟弟管你管得很紧?” “其实还好,我们平常不太干涉对方的交友状况。” “你的意思是,因为对象是我,他才特别不放心?” “……”没错,是这个意思,不过她不能承认。 贝翊宁看了她一眼,知道她默认了。 车子到了大门口,熊橙跳下床,熊晖依旧弯腰,微笑地对贝翊宁说话:“谢谢你送她回来。” 贝翊宁:“这是我应该做的,你不用对我说谢谢。” “不过,下一次可以尽量早一点让她回来吗?”熊晖的语气还是客客气气的。 贝翊宁对视熊晖,轻描淡写:“现在不晚,才八点二十七分。” “是吗?可能是我搞错了,我总觉得已经很晚了。” 熊橙赶紧拉了拉熊晖的胳膊,把他拖过来,笑着对贝翊宁眨了眨眼睛,示意他可以开车走了。 贝翊宁的车子离开后,熊橙对熊晖皱眉:“你干嘛和他说那些话?” “我得提醒他,你不是一个人,家里还有一个男人,别以为你好唬弄。” “谁唬弄我了?” “如果不是我打电话提醒你,你是不是打算更晚回家?” “熊晖,我今年二十四岁,不是十四岁,你是我弟弟,又不是爸爸。” “正因为爸爸不在了,我才代替他监督你的感情生活。” “你管好自己的事情就行了。”熊橙不领情,加快脚步往前走。 熊晖在她身后提声:“是谁之前说我交了女朋友忘了姐姐,现在又是谁交了男朋友忘了弟弟?” 熊橙止步,转过身来,看着越来越高的熊晖,路灯把他的身影拖得很长,长得有点忧伤,她有点五味杂陈。 两人四目相对,一时间都安静下来了。 过了一会,熊橙才听到一个轻而压抑的声音:“如果他对你是认真的,他愿意娶你,那我什么话都没有,不过,你觉得这现实吗?” * 等待红灯的时间总是很漫长。 贝翊宁的手机响起,他接起。 “贝大设计师,是我。”郝玫的笑声从电话那头传来,“你最近有时间吗,我可以和你见一面吗?” “你有什么事?” “是有一件事,不过需要当面和你说,电话里头说不方便。” “那算了,你不用告诉我。”他欲挂下电话。 “等等。”郝玫加快了语速,“那我就直说了,给我一分钟的时间就好。其实呢,对你来说也不是特别重要的事情,我婆婆又住院了,你上次汇来的钱已经用得差不多了,我现在手头很紧,你能不能慷慨解囊,再借我一些,当然我可以打欠条……” “我记得上一次和你说清楚了,那是最后一次。”贝翊宁打断了她的絮叨。 “这不是突发情况嘛,我也没料到啊,老人家说发病就发病了,一住院就花钱如流水,欸,老话说得好,穷人生不起病,我也是真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才来向你开口的。” “你山穷水尽和我有什么关系?”他冷声。 电话那头短暂的沉吟后,郝玫又笑了:“行了,当我没说过,我以后也不提借钱的事了,不过呢,我挺想念贝思哲的,作为他的干妈总有权利看一看自己的干儿子吧。” 贝翊宁没急着说话。 “他刚刚出生的时候我还抱过他呢,想那时候他才那么小一点,现在已经那么大了,日子过得真快,如果又宜地下有知,你把他养大成人,将功赎罪,她也一定会感到欣慰的。话说回来,你可害的她不轻啊,如果不是你,郗明哲不会死得那么惨,她也不会生完孩子还郁郁寡欢,最后跟着郗明哲去了,对吧?她给孩子取名思哲,代表什么意思你不会不知道,你到今天为止还欠着她呢,不会不清楚吧?” “我欠谁不欠谁和你无关,但我没欠过你的,你没资格对我说教,更别拿贝思哲来威胁我,这很无聊。”贝翊宁的黑眸凝视前方的霓虹,声音很低,却给人一种切实的扼喉感,“你想做什么可以试试看,但记住后果自负。” 第三十九章 “你愿不愿意一直和我这样下去,没有改变?” 这是贝翊宁亲口说的,也是熊橙亲耳听见的,他说出口的瞬间她有些恍惚,但过后想起这句话,不会不清楚他的意思就是,他愿意和她保持目前的关系,但不会进一步去维持、稳固这个关系。 这段关系的最初,用他的话说是“我想和你试试看,什么叫做喜欢”,她答应了,也知道他们的开始不以结婚为前提,因此面对熊晖的诘问,她保持了沉默。 她心知肚明,自己和他一样享受目前的状态,没有考虑未来。 这是放纵吗?也许是的,她很久没有随心所欲地去做一件事,在此之前,她甚至打算在三十岁的时候,规规矩矩地找一个其貌不扬,有一份稳定的工作,能理解她,陪伴她的男人结婚,不需要鲜花和钻戒,也不奢求浪漫华美,只要能陪她过平实、温暖的日子就够了。 但贝翊宁的出现打乱了她的计划和心绪,她承认自己被他蛊惑了,主动去掩饰一些内心深处的东西。 一辈子的现世安稳和当下的快乐,哪个更重要?其实也没有一个标准的答案。 至少,她现在对他有感觉,和他在一起很开心,这种感情不到爱的程度,却又不仅仅是喜欢。 熊晖的话说得没错,他没想过娶她,她也没敢想过有嫁给他的那一天。 * 后面的日子熊橙忙起来了,或许是因为暑假的关系,来艾朵的小情侣多了不少,有几天甚至午休的时候她都在后厨忙碌。 相反,贝翊宁的工作似乎清闲了许多,有时间会带贝思哲来艾朵用餐,吃完后顺便接熊橙回家。当然贝思哲总会提出去哪里逛逛,等约会结束,贝翊宁开车送熊橙回家,小家伙依依不舍地和她挥手告别:“小熊,明天见。” 她越来越感觉和他们在一起很快乐,这样的快乐很久违。 某个下午,熊橙结束夜班,躺在床上打盹,突然接到了贝翊宁的电话。 “你一个人在家?” “嗯,熊晖和朋友去游泳了,晚上也不回来吃饭。” “我等会来你家。” 她有一瞬间的愣怔,随即挠了挠头发,轻声:“你要来我这里?贝思哲呢?” “我送他去奶奶家了。”言下之意,已经撇清了小吃货。 “哦,那你过来吧,我现在爬起来梳个头发。”睡了那么久,头发都压坏了。 “不用特地打扮取悦我,我不介意。”他淡淡地说完就挂下了电话。 等等,谁要为他打扮?她不过是起床梳个头发而已。 熊橙洗了个脸,扎了一把头发,喝了一杯水的功夫,门铃就响了。 贝翊宁左右手都提了东西,左手是一个礼品袋,右手是一个塑料袋,熊橙问各是什么,他表示右手的塑料袋是在超市买的东西,右手是送她的礼物。 “礼物?” 熊橙惊喜后的两秒内立刻警惕,贝翊宁的礼物,好像会是一件很诡异的东西。 “自己打开就知道了。” 熊橙打开礼品袋,取出一个深咖啡色的盒子,上面印着一个对她而言陌生的logo,掀开盒子的瞬间,闻到一股皮革的淡雅香味,低头一看,竟然是一双女鞋。 黑色缎面,水钻方扣的坡跟女鞋。 “这个……是我的尺码吗?” “36.5,是你的尺码。” “你怎么知道的?” “目测。” 熊橙压根料不到贝翊宁会送她一双女鞋,记得他以前还特地强调她穿了高跟鞋也没有女人味,让她受了一点小小的打击,现在这个情况是怎么回事? “你不试穿一下?”他提醒。 她回过神,拿着鞋子坐下,弯下腰,从拖鞋里抽出脚,伸进新鞋里,凉凉软软的缎面紧贴脚上的皮肤,脚尖很快抵达鞋头,脚后跟一落,发现大小刚刚好。 穿好后她站起来走了两步,转过身到他面前:“好看吗?” 他没回答好看还是不好看,反而问:“你穿得累吗?” “不累,很舒服,重点是这个跟也不高。” “因为太高的跟不适合你,我就选了一双跟比较矮的。” “你亲自选的?” “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问题……只是我太意外了,你以前不是说我不适合穿高跟鞋,穿了也没有女人味?” “的确是那样。”他缓缓地说,“不过后来我发现你穿球鞋的感觉更糟糕,有必要提高一下你的品味。鉴于你穿着保守,我没有买风格太鲜明的款式,选的这双中规中矩,你平日里就可以穿。” 熊橙无语,虽然他是一番情意,但为何说出来的话让她又受了一下打击? “不喜欢?” “不是,我挺喜欢的。”她想起什么,“你等等,我回房换一条裙子,看看鞋子的效果怎么样。” 等熊橙换了自己新买的一条宝蓝色,修身束腰的连衣裙出来,站在贝翊宁面前,双手叉腰:“现在你可以直接说了,好看吗?” 她个头不算高,但身材比例很好,小腿笔直修长,穿上高跟鞋后更显得拔高了一点,腰肢很细,颈部和手臂的线条都很漂亮,加上皮肤一直很好,特别水润,宝蓝色更打亮了她的肤色,此刻的她看起来漂亮得有点耀眼。 “谈不上让人惊艳,但比你穿球鞋和帽t要好太多。”他漫不经心地评价。 她一听就乐了:“真的那么好看?” “我从来没用‘那么好看’四个字。”他风轻云淡地纠正。 “我了解啊,你那么毒舌,怎么可能直接表扬我?说到这份上,我就懂了。” 贝翊宁不置可否。 熊橙坐回椅子,伸直长腿,又臭美地看了一会自己脚上的鞋子,越看越喜欢。 直到贝翊宁走过来,慢慢蹲下,一手握住她的脚踝,一手帮她脱下鞋子。 “我还想多穿一会呢。” “急什么,现在在家穿着不方便做事。” “做事?” “你还要进厨房做菜。” “……”原来是这样,他花钱买了一双鞋子,不是单纯地讨好她,而是为了她投桃报李,乖乖进厨房掌勺,给他烹饪大餐。 他帮她脱了鞋,手还扣着她的脚踝,慢慢地往下,摊平掌心,贴住了她的脚心,注视手里这只漂亮的脚,白净无瑕疵,轮廓纤细,脚背线条流畅,趾头圆润,在灯光下如同玉石一样,他就这样看了一会。 “你又在检查我的脚趾有没有畸形?”熊橙觉得他认真专研的眼神很奇怪。 “没有,随便看看。”他否认,轻轻放下了她的脚。 熊橙站起来,掸了掸裙摆,回过身看桌子上的塑料袋:“你饿了是吧?我去做饭了。” 说着走向厨房。 “等等。”贝翊宁说,“我和你一起。” 于是,他们一起走进厨房,熊橙掌勺,他给她打下手。 这也似乎是她唯一可以指挥他的机会。 “排骨要洗干净。” “牛肉切叮要斜切。” “芥菜皮要在热水里过一遍。” “秘制酱料等会放,不是现在……” …… 贝翊宁转头,声音有些冷:“你好像一直不停地‘质疑’我所做的一切?” 熊橙不敢作声,她实在不忍直视他把牛肉切得乱七八糟,含蓄地表示不用他帮忙,他却没听懂似的,兀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慢条斯理地一刀又一刀。她总不能说“你做得都不对,放手,一边歇着去”,只能旁敲侧击。 “你不会认为我连做一顿饭菜的能力都没有吧?” “当然不是,我只是提醒你一下。”熊橙干笑,“不过你怎么会想到和我一块进厨房?” 贝翊宁忽的想起昨晚的电台节目,那档一男一女一唱一和,嘈杂无比的口水节目上说,会下厨的男人最有魅力,和情人一起下厨是最浪漫的事情。 当然他不会直说,转移了话题,说道:“做这个对我来说没有难度。” 熊橙看了砧板上被切得面目全非的牛肉叮,善良地保持沉默。 一个多小时后,完成了五菜一汤,彩椒牛肉粒,芥菜皮炒肉丝,南瓜山药盏,鲜蔬肉酱卷和薏苡仁冬瓜排骨汤。 “你多久没下厨了?”熊橙忍不住问他。 “水饺,方便面和速食汤算吗?” “不算。” “那很久了,读书的时候常常下厨,做饭给自己和妈妈吃。” “那是你十多岁的时候吧?” “嗯。” “你爸爸呢?我问的是你亲生爸爸。” “我八岁的时候,他和我妈离婚,之后去了美国,没有再联系过。” 熊橙点了点头,以为他会反问她的父母,她也做好了告诉他的准备,不过意外的是他没有问。 她暗自松了一口气,如果没有必要,她也不希望一次次地回忆父母出事的细节,那对她来说过于沉重,也许情绪上也难控制,幸好,他没有问。 吃完饭,照例是他洗碗,她在一边洗水果,顺便偷看他安静,傲岸的刷碗英姿,她突然有冲动从他身后抱住他,幸好克制力好,勉强忍住。 把葡萄放在一个透明的玻璃碗里,均匀地撒上些许盐,打开水龙头加水,浸泡十分钟后再用水冲洗干净。 贝翊宁正在擦碗,熊橙递过来一颗葡萄:“尝尝看甜不甜?” 他看了一眼,高高在上,若有所指:“我不吃带皮的。” “……”好吧,是让她剥皮是吧。 她剥了皮,再递到他唇边,他咬下尝了尝:“过甜。” 熊橙不信,自己尝了一颗,咀嚼后点头:“好甜。” 因为他不喜欢吃甜的,她没勉强他再尝一颗,没想到他意外地开口:“再给我一个,剥了皮的。” 她又剥了一颗,递到他唇边喂他吃,笑得说:“你和孩子似的,还要人喂。” 他看着唇边的葡萄,又看看她的眼睛,觉得很像,一样的圆,一样的黑,还亮晶晶得泛着一层光泽,心里微微的一动。 他吃完的同时,碗也洗干净,脱下手套,搁在一边,非常自然地把她拉到自己怀里,低头亲了一下她的唇,她稍微配合了他一下,回应了这个亲吻,舌尖不小心碰到他的齿,这下子引火自燃,逃不掉了,他一手按住她的后腰,一手按住她的后脑勺,慢条斯理,彻彻底底地品尝她的味道。 她的围裙还没摘下,他的身上还有点洗洁精的味道,严格来说,此时此刻不是接吻的好时机,只不过她不明白简单的蜻蜓点水怎么会变成这么冗长,有力? 慢慢地,她的手攀上他的后背,任由他把她抱起来,放在流理台上,一手撑在她的身侧。 他松开她的唇,目光执着地往下研究,入眼的是她白皙如雪的脖颈,他贴过去轻啄,她顿时像是被通电一样,整个人往后缩了缩,他顺势前倾,继续认真地轻吮她的脖颈,很快,在她的脖颈上留下无数的专属印记。 “姐,你在干嘛?” 像是平地一声惊雷,熊橙回头神来,吓了一跳。 熊晖什么时候进门,还站在厨房门口……? 显然,熊晖也傻了,没想到他们会在厨房就迫不及待地亲热,一时间和个木头似地矗在原地。 贝翊宁松开了熊橙,对她说:“碗已经洗好了,你自己放进消毒柜,我先走了。” “哦,好的。”熊橙耳朵很热,又很尴尬,闻言立刻点了点头。 赶紧送走贝翊宁,熊橙回来一看,熊晖还傻傻地矗在原地,不禁说:“你怎么了?” “姐,你让他登门入室,还让他对你动手动脚?”熊晖回头神来立刻怒了,“你完全不懂得保护自己?” “他又不是陌生人,他现在是我男朋友,动手动脚什么的也还好吧。” “你们才好了多久,他就亟不可待地在厨房里对你做这样的事情,人品可见一斑,如果不是我及时赶到,他很可能提出更过分的要求,你也答应?” “说来说去你就是对他有偏见。”熊橙正色,“熊晖,我不喜欢你这样。” 熊晖固执地盯着她,一会后沉默地离开,回到自己房间,重重关上门。 熊橙被他突如其来的情绪吓了一跳,闷闷不解。 她把碗放进消毒柜,走去洗手间的时候对着镜子一看,自己脖子上满是狼藉,像是被吸血鬼啃了一遍,不忍直视,难怪熊晖反应那么大。 细想一下,熊晖对贝翊宁的偏见会不会只是因为他在吃醋?就和当初她得知他和戴晓笙恋爱后的感觉有点类似?一时间的别扭,随着时间就会好转。 熊橙摇头失笑。 只不过,熊晖这次气得很大,隔天早晨就出门了,到熊橙下班回家还没回来。 她打电话给他,他说和朋友在外面,要晚一点回来,她嘱咐了几句挂了。 另一边,夜色下,贝翊宁走出建筑事务所,一眼就看见了站在门口的大男生。 熊晖和他面对面,表情严肃,开门见山地说:“你有时间吗?我有很重要的话和你说,当然是关于熊橙的。” 第四十章 夜色下,眼前的大男生面容严肃,略显青涩的眉眼透出一股郑重其事,贝翊宁一眼看清了他眼里的警告。 “你想和我说什么?” “我是熊橙的弟弟,也是她唯一的亲人,有些话必须事先和你说清楚,如果你是真心喜欢她,可以对她的未来负责任,我一定支持,不过如果你只是玩玩的,那我请你放过她,她玩不起,而我也不会允许你这么做。” “这是我和熊橙两个人的事情,和你没关系。”贝翊宁的眼睛冷了下去,声音疏淡,“我为什么要听你的?换句话,你凭什么来干涉我的事?” 熊晖的脸上隐隐浮现怒意,勉强镇定自己:“我就知道是这样,你根本不是真心对她,你也没有想过和她结婚,虽然我不知道你的意图是什么,但现在你已经快达成目的了,我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一味地相信你,你下一步准备做什么?” “我说过了,我和她的事情无关第三人,你没资格来过问。”贝翊宁收回了目光,和他擦身而过。 “如果你还有一点良知就不要害她,她不是你以前遇过的那种女人,骨子里很保守,她玩不起。” 熊晖一字字地擦过贝翊宁的耳朵,他的脚步一滞。 “她也没有父母撑腰,她只有我一个弟弟,如果你要欺负她,我会和你拼命。” “她的父母。”贝翊宁低声。 “很早就不在了,有一年他们结伴去旅游,在汽车站被两个歹徒砍死了,当时新闻闹得很大。”熊晖状似冷静,垂在身侧的手却在发颤,“她当时读初中,还不到十八岁,承受的压力外人根本不能想象,亲戚里只有一个姑姑帮过我们,但也很有限,为了能早点赚钱解决生活,她读了技校,本来以她的成绩肯定可以考上最好的大学……她没有享受过一个女孩子应该有的快乐,但一直很乐观,我从没见她哭过,也没听她抱怨过一句。” 贝翊宁安静地听着。 熊晖轻轻吸了口气,意识到自己刚才情绪差点失控,短暂的静默后冷冷地说:“你有钱有身份,如果想玩就去找别人,不要害她。” 贝翊宁没有回头,片刻的止步后径直走向自己的车,在夜色的笼罩下,他的背影格外的清隽沉郁。 熊晖回到家,熊橙问他去哪里了,这么晚才回来,他坦言自己去找了贝翊宁。 “你去找他做什么?”熊橙震惊。 “我问他对你是不是认真的,他没说话,明显就在回避问题,我和他直说了,要玩找别人去,不要来害你。” 熊橙像是看一个陌生人一般看着熊晖:“你真的和他这么说?” “对。”熊晖走向冰箱,拉开门取了一罐可乐,利落地拉开,“难道我说错了?” 熊橙沉默,转过身回自己的房间。 “姐,你想一想,自己和他有未来吗?如果没有为什么还要继续,就为了图一时间的快乐?那等快乐过去了,你怎么面对结果?” 熊橙的手按在门把上,轻轻地收了收,声音冷静:“熊晖,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不过这件事我早和你说过。既然我敢做出这个选择就不会后悔,以后你不许再背着我去找他。” 她回房间后关上门,坐在电脑桌前,拿过一张纸,一支笔信手涂鸦,这是她惯用的解压方式,每当要胡思乱想,她就安静地画点什么,过一会就好了。 正画了一朵玫瑰,手边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一看是贝翊宁的短信。 “睡了?” 这好像是他第一次发短信过来问如此无聊的事情。 “还没有,我刚才在发呆。” “时间不早了,上床休息。” “嗯,你也是。” 发完短信,熊橙心情舒畅了一点,她向来就是不太会在心里压很多事的人,也不是事事都要算计清楚的人,事无完事,她明白自己现在需要什么,那就够了。 隔天下班的时候,贝翊宁撇开贝思哲一个人来接熊橙,熊橙已经穿上了新鞋,袅袅婷婷地站在他的面前。 他平静而温和地看着她,轻声说了句“不错”。 熊橙上了车,贝翊宁问她想去哪里吃饭,她提议去“老地方”吃水煮鱼,他说好。 水煮鱼鲜美,鱼片如纸薄,汤里的佐料丰富,豆腐很嫩,金针菇爽脆易入口。 熊橙低头吃的时候,贝翊宁一勺子过来,放在她的碗里,她一看,里面是满满的豆腐和金针菇。 “你不是喜欢吗?都给你。” “……”她望了望满是鱼片和辣椒的汤,有些不适应。 他拿起水杯喝了一口茶,看着她的吃相。 “你怎么不吃?没有胃口?” “来之前吃了一点,现在不太饿。” 熊橙点头,不勉强他多吃,自己开心地吃起来。 吃完买单,熊橙正要起身,贝翊宁走上前伸手拉了她一把。 “地有点滑,小心点。”他清声嘱咐。 熊橙低头一看,果然地面油亮油亮的,她穿了一双新鞋,比较容易滑倒。 他突然松开她的手,改成扶腰,很自然地把她揽进自己怀里,慢慢走出去。 对于他突如其来的温柔,她感觉有点莫名其妙,准确地来说,今晚他在很多细节上表现得很温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上了车,贝翊宁还亲自帮她系好了安全带。 她更是瞪大了眼睛,他却很从容地坐正,然后开车。 开了一小段路,就遇到了一个红灯。 等候的时候,他很平静地开口:“你弟弟昨天晚过来找我。” 熊橙侧头看他。 “他问我对你是不是认真的,如果不是就早点放过你。” 熊橙听他继续说。 “他说的内容有点让人反感,不过都是为你着想。” …… “有一点他说错了,我没有玩弄你。” …… “但是我到目前为止没有想过和你结婚,这点必须清楚地告诉你。” …… “如果你不能接受,我们到此为止。” 他的侧脸融在夜色中,看不清他眼睛,只能看清一个俊挺的轮廓,很奇怪,虽然他就在她身边,但距离很远。 他停顿了一下,补充了一句:“熊橙,你可以选择离开。” 许久,熊橙才开口:“你要对我说的就是这些?你不会和我结婚,但也没有玩弄我,如果我不接受,可以离开你,是这样吗?” 他沉思了一会,认真道:“是这样。” “那如果我选择离开,我现在就跳下了车,你会追上来吗?你会后悔吗?” “我不知道。” 熊橙歪了歪头,靠在车窗上,看着这个始终清冷有距离的男人,无奈一笑:“你为什么要这么诚实呢?骗骗我不行吗?其实我也知道你不会娶我,我也没想过要嫁给你,真的,如果不是你来招惹我,你这样的男人,我一辈子都不会主动去碰。” “算是我招惹了你,但是我现在给你机会摆脱我,只要你不愿意,随时可以离开。” 熊橙挪了挪身体,坐好了:“让我想一想。” 红灯转绿灯,他继续开车,车厢很安静,旖旎妩媚的流光夜色投映在他脸上,好像一个电影的特写镜头,反反复复地描摹他精湛的眉眼,鼻梁和唇,却始终看不明白他的全部。 熊橙摊开搁在膝头的掌心,又轻轻握住,等彻底安静下来,他的味道无处不在,萦绕在她鼻尖。 没想到他会这么快把话说开,让她连自欺欺人的机会都没有。 如果现在答应了他,就是真正表示明知道和他没有未来,她一意孤行,将来好聚好散,也不需要他负责任,但不答应他,她愿意吗? 他为何要把话说得直截了当,不留余地,逼她做出一个选择,是不是因为清楚她会怎么选? 也许,他看出她的用情,知道她离不开他,至少是目前离不开。 她突然怀疑这个男人不如想象中的低情商,他很早就看透了她,否则不会在那个雨天走上前,直言“你是不是喜欢我?”,说是他招惹她也不全对,在之前她就在他面前泄露了自己对他的心动,他是趋势而上。 第四十一章 车子开了很久,直到一家便利商店的门口,贝翊宁停下车,对熊橙说了声等等,然后下了车。 太阳正下山,窗外余晖溶溶,看起来很温暖,熊橙辗转手掌,眼看阳光将白皙的皮肤映成了淡淡的粉色。 慌乱的心绪已经平静下来,此刻,外面的景色如此慵懒,她好像也懒得再去思考了。 不一会,贝翊宁上了车,塞给熊橙一个袋子,她打开一看,有茶叶蛋,奶黄包,栗子粽和一杯热的红茶。 咦?他怎么知道她肚子饿了,还没吃过东西? 熊橙没多思考,挑了一只茶叶蛋,剥开后狠狠咬了一口。 贝翊宁帮她把红茶的盖子打开,按上吸管,递到她手边。 熊橙接过,喝了一口,发现很甜,不止加了一勺糖。 “慢慢吃,吃完再走。”贝翊宁说。 “你呢?肚子不饿吗?” “不饿。” 然后就没有话可说了,车厢内只剩下食物的味道,还有彼此沉静的呼吸。 她侧头看了看他,他眉眼安然,神色沉定,依旧是以前的模样,却是她真正熟悉的模样。 真的只是一周未见?她迷茫了,怎么有种好久没见的错觉?一周之前,她感觉他们之间已经谈不下去了,时光而去,他会成为她人生中的一个过客,很快被淹没。 表面装作无所谓,但内心却不是这样。 此刻,心底升腾上一种很真实的情绪,看到他的欣喜和惆怅,都是真真实实的。 “吃完了?”他见她停下了动作,似乎在发呆。 她回过神来:“嗯,饱了。” 他也没多说,慢慢启动车子,送她回去。 到了离小区大门还有几百米的位置,熊橙喊停,她私心怕熊晖又在大门口转悠,撞见贝翊宁。 贝翊宁停下车,然后说:“你想要的,我现在给不了。” 熊橙听到他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心又咯噔一下。 “不过,我可以试试看。”他轻声说完,伸手覆盖在她的手背上,“如果你愿意等我。” 他最后几个字说得特别慢,最后像是一滴露水落在她的心坎上,漾开了一圈的涟漪。 她慢慢抽走自己的手,有些别扭的说了一句:“我先回去了。” 熊晖正坐在圆桌前,一边听音乐,一边写作业,熊橙进来后,他抬头叫姐,她应了一声,走回自己的房间。 侧身躺在床上,伸手拉开抽屉,取出收音机,调到那档无聊的口水节目,一男一女戏谑的声音立刻跳入耳朵。 男主持人:“今天的主题是,‘剩女必知,为什么男人不想娶你’……嗯,这是为什么呢,请我们美丽又聪明的女王崇崇解答一下。” 女主持人:“这不是关于男人的问题吗?为什么要由我来回答呢?” 男主持人:“呃,因为我没有多少恋爱经验,不能替广大男同胞回答这个深邃的问题,崇崇,你研究□□问题多年,应该早看穿了男人的一切心理,还请你亲自指导。” 女主持人:“这个嘛,不外乎以下七个原因,一是恐惧婚姻,二是没有做好思想准备,三是害怕承诺,四是害怕改变自己的生活模式,五是不想放弃整座森林,六是没有钱,七是不爱你。” 男主持人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女主持人:“大家可以对症下药,但切忌不要逼婚,婚姻这个东西靠逼是逼不来的,水到渠成才是真理。” 男主持人:“顺便替虫迷们八卦一下,崇崇,你什么时候和男朋友水到渠成啊?” 女主持人:“这个不好说,也许我明天就和他扯证了,又也许我会拖到八十岁生日那天走入婚姻,我觉得这个问题不值一提,今晚的宵夜吃什么更重要。” …… 熊橙关闭了收音机。 为什么要结婚呢?其实她也不知道。 熊晖扣了扣门。 熊橙坐起来,理了理头发:“进来。” “姐,他又来找你了?” 熊橙默认。 熊晖低头,想了想说:“对了,我那天和他说了爸妈的事情。” “啊?”熊橙愣怔,“什么爸妈的事情?” “就是他们发生意外的事情,我和他说了。” 熊橙突然有点无措,关于父母的事情,她没想过隐瞒贝翊宁,但一直没有主动提及,一方面是谈及细节,自己情绪会控制不住,另一方面是,她不希望他因此怜悯她。 没想到熊晖把一切都和他说了,难怪他会突然和她坦白内心的想法,让她猝不及防。 “我只是不想你受伤害,我不想看他欺负你。” 熊橙轻叹:“他没有欺负我,他一直对我坦诚相待,我知道他是一个怎么样的人,你以后别再拿这事试探他了,没有这个必要。” 熊晖沉默很久,问:“你是不是很喜欢他?” “喜欢吗?对,我很喜欢他。”熊橙说,“坦白说,我从没有想过会喜欢他这样的人。” 这句话是实话,她从没有想过会喜欢贝翊宁这样的男人,甚至在第一次见面,他给她留下了恶劣的印象。 但什么时候变成了喜欢这种情感?哪一分哪一秒?这真是一个很玄妙的问题。 * 临睡前,熊橙收到贝思哲的短信: “小熊,请不要再生爸爸的气。” 熊橙:“你爸爸拿什么收买了你?” 贝思哲:“我绝不会告诉你他提前给了我下个月的零花钱。” 熊橙:一个鄙夷的表情。 贝思哲:一个无赖的熊猫脸。 熊橙的唇角不自主地弯了弯,一字字地敲打过去:“你去告诉他,我没有生气。” 贝思哲:“真的?” 熊橙:“是真的,他没有错,不过我也没有错。” 喜欢有什么错,他们在一起本来就没有签合同,定下了一个永生永世在一起的结局。 不是吗? 隔天早晨,熊橙走出小区大门,步行三百米就看见了贝翊宁的车停在那里,她转了转眼睛,周围只有一个清扫马路的环卫工人。 她快步走过去,对着他的车窗:“你停车在这里干嘛?” “怕被你弟弟看见,不敢开车进去。” “你怕我弟弟?我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她笑他。 “不敢当。”他淡淡地说,看着她,“我来接你上班。” 她在原地考虑了一秒后跳上了他的车。 “贝思哲呢?” “还在睡觉,放心,我留了早餐给他。” “还算你有责任心。” 夏日的早晨很清爽,碧草连片的小道时不时绽现一朵桃粉色的野花,轻松地跃入眼眸。 她安静地看着窗外的景致,以至于很长时间都忽略了身边的人。 直到红灯的时候,他伸手把搁在她膝头快掉下去的包扶正,她才转过脑袋,和他对视。 他的眼睛特别干净,和洗过一样,眼神直接,一点婉转都没有,和他说的话一样,不给人留有余地。 她突然意识到好他相处,自己也应该直接一点。 “你想说什么?”他看出了她的欲言又止。 “我想说的是,不管你信不信,和你在一起我没有想到那么远,你说目前没有和我结婚的打算,其实我也一样,我也没有这个念头。”熊橙正色,“你完全不需要怜悯我。” “你没有生气?” 熊橙摇头,实话实说:“没有生气,只是有点纠结。” “你愿意等我?” “现在愿意等你,也许明天就不愿意了,谁知道呢?”她笑了,伸了伸手臂,慢慢按住后脑勺,“所以,趁我还愿意的时候,表现好一点。” 贝翊宁微微皱眉。 “嗯?” “……好。” “不过,我有个困惑。”熊橙放下手臂,擦了擦自己的鼻子,“你之前把话说得那么满,什么如果我不愿意,可以离开你,终止这段关系,但为什么短短一周就出现在我面前?你是不是觉得没有我不太适应,后悔了自己说的……” 话还没有说完,他不动声色地踩了油门,加快车速,外头的风急速而过,吹乱了她的头发,模糊了她的声音,也遮掩了真相。 …… “你想要的,我现在给不了。” “不过,我可以试试看,如果你愿意等我。” …… 与其说她是相信他,不如相信自己笃定的感觉。 第四十二章 九月开学前,熊橙带贝思哲外出玩了一个上午,中午吃完披萨饼,又陪他去市中心的文化宝贝买文具。 过了一个暑假,贝思哲的个头蹿高了一截,人也黑了,整体壮了一点,穿了一件海风蓝的t恤和黑色的小短裤,十分的健康活泼。 “小熊,爸爸最近变了很多。” “是吗?” “以前他吃到甜的东西都会吐出来,但那天晚上我看见他在厨房找东西吃,最后把我的戚风蛋糕吃掉了。” “真的假的?” “千真万确!”贝思哲说,“还有,他以前和别人讲电话都凶巴巴的,还老喜欢挂人家的电话,但是现在和别人讲电话会主动说再见和谢谢。” 熊橙笑了:“这是好事,说明他进步不小。” 贝思哲晃了晃她的胳膊:“是不是你在□□他啊?” “嗯,这个嘛,有一句话叫近墨者黑,近朱者赤,懂不懂?” 贝思哲摇头,认真地纠正:“我觉得这是爱情的力量,爱情会让人变得温柔。” “……你从哪里学到这句话?” “电视剧啊,暑假黄金档每晚连播三集,可以学到很多。” 熊橙转头,默默地扶了扶额。 “小熊,我们去那边!快,已经好多人了,东西就要被他们抢光了!”贝思哲拉着熊橙的手,飞快地冲过去。 等把新学期需要的东西都买齐了,熊橙推着购物车去结账通道排队,贝思哲一边玩着手掌游戏机,一边跟在她后头。 队伍很长,都是家长带着孩子来买文具的,童声四起,叽叽喳喳的,听起来很欢快。 “啊,没电了!”贝思哲忽地对黑屏的游戏机哀嚎了一声。 “带电池了吗?”熊橙问。 “没有。”贝思哲沮丧着脸,又看了一眼前面密密麻麻的人,不禁嘟囔,“怎么还有这么多人?这个队伍到底有没有动过?” 熊橙也很无奈,这不,已经排了二十多分钟了,站得脚都有点酸了。 贝思哲把游戏机塞进自己包里,对熊橙说:“我去那边逛一圈,等会来这里找你。” 熊橙点头,又叮嘱:“就在这个楼层啊,不许走远。” “知道了。” 等轮到熊橙,她特地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竟然排了整整一个小时。 付完钱,拿过一袋东西,环顾四周,没有贝思哲的身影。 熊橙拎着东西,找了一圈,幸好很快找到了贝思哲,他就站在玩具区的入口处,只不过不是一个人,还有个女人弯腰和他聊天。 熊橙在原地叫了一声贝思哲,贝思哲听到后转过头来,飞快地冲跑过来,那个女人缓缓站直身体,目光落在熊橙的脸上。 不知是不是错觉,熊橙觉得她的眼神有点怪,随后的笑容也有点诡异。 总之是让人不舒服的。 “你认识她吗?”熊橙低头问贝思哲。 贝思哲耸了耸肩:“不认识,反正闲着也是无聊,就随便聊聊。” “东西都买好了,我们走吧。”熊橙拉过贝思哲的手。 坐电梯下去的途中,贝思哲好像有点累了,一句话都不说。 “怎么了?”熊橙摸了摸他的脑袋,“是不是想睡觉了?” 贝思哲轻轻点了点头:“嗯,我想睡觉。” “那我现在带你回家。” “好。” 熊橙和贝思哲打车回去,到了公寓楼下,正好碰上贝翊宁的车。 贝翊宁最近接了一个项目,连续加班了三天,今天周末也不例外,从早忙到了中午,离开事务所的时候近两点,他连中饭都还没吃。 贝翊宁停车下来,走到熊橙和贝思哲面前,看了看熊橙手里的一袋东西:“怎么买了这么多?” “今天全场优惠,满两百减五十,不知不觉地就买多了。” 贝翊宁点了点,又看看贝思哲昏昏欲睡,眼睛都睁不开的模样,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上楼再睡,现在站好。” 贝思哲本来赖在熊橙身上,口水都快粘在她裙子上,听到爸爸的声音,微微睁开眼睛,勉强站稳,叫了一声爸爸,然后伸手要抱。 贝翊宁当然没打算要抱他。 贝思哲只好垂下手臂,转了个身,迷迷糊糊,东倒西歪地走了几步,差点撞上路灯,贝翊宁看不过去,一把提起他,又拎过熊橙手里的袋子,快步上楼。 跟在后面的熊橙扑哧一笑。 回到家里,贝翊宁把贝思哲扔到床上,盖上毛毯,拉紧窗帘,轻轻带上门,走回客厅。 熊橙正坐在沙发上,利落地削一只苹果。 果皮削落,她放下小刀,右手腕被坐过来的人扣住,随即,苹果被他夺走。 他叠腿而坐,十分悠闲地咬了一口。 “你怎么好意思夺食?这明明是我削的。”她无奈,只好又拿了另一个苹果。 “因为我还没有吃过饭。”他淡淡的说。 “不是吧,你又忙晕头了?”她利落地放下苹果和小刀,准备去厨房,“我帮你做点吃的。” “等等。”他及时拉住她,又按她坐下,“先陪我坐一会。” 说起来,他们也有一周没见面了,她考虑到他的工作性质没有打电话,发短信打扰他。 “很累吧?”她说。 他丢开苹果核,伸臂轻轻地揽住她的肩膀,闭上眼睛,声音有点哑:“嗯。” 她乖乖地依偎在他怀里,抬眸的时候发现他一向干净的下巴有了一层淡青色,想必是因为忙碌忘了刮胡子,这对一个有重度洁癖的男人而言,实属难得。 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下巴,还好,不是很扎人。 慢慢地,他真的睡着了,她连连戳他的脸,他都没有睁开眼睛,她歪了歪脑袋,轻轻地拿起他搁在自己肩膀上的手,站起身走去厨房。 就在她离开的瞬间,他的眼皮动了一动,睁开了。 向来睡着了就不愿意醒来的他,第一次这样被惊醒,在手臂里的温暖落空之时,顷刻没有了睡意。 等厨房传来动静,他又垂下了眼睫,试图再次入睡。 熊橙端着饭菜出来的时候,贝翊宁已经睁开眼睛,一手枕着后脑勺,安静地在沙发上休息,她很意外:“你这么快就醒了?” “不太睡得着。” “那先吃饭吧,吃完了再睡。” 熊橙做了一碗简单的豆角焖饭,饭上铺了一个嫩嫩的荷包蛋,正冒着热气。 她亲自把碗筷递过去。 贝翊宁接过,一边吃一边听她说最近遇到的各种事情,她说艾朵近日来了一个大胃王,连吃了五份黑胡椒牛扒,简直吓死人,她说前天看了一部悲剧电影,哭了整整一个晚上,她说小区门口卖的小西瓜,一个个和碗一样大,味道可甜了,她说熊晖喝可乐中了个二等奖,是双人环游欧洲的机票,他转手卖给网上的一对新婚夫妇,赚了一票…… 她突然停下来,伸了个懒腰,总结道:“整体来说,这一周好事比坏事多,我真的太幸运了。” “听起来你并没有发生任何幸运的事情。”他不留情面。 “幸运这东西很主观,你觉得不幸运是因为你太不知足了吧?” “是吗?” “你看你有稳定的工作,有很好的收入,有一个虽然调皮捣蛋但只要喂饱就不哭不闹的儿子,还有一个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女朋友,这不都是幸运吗?”熊橙一手拖腮,很认真地看着贝翊宁,“你说呢,贝先生?” 贝翊宁看了她一眼,不屑应和她的论调。 熊橙无声地笑了,默默感觉他已经承认了。 吃完饭,熊橙帮贝翊宁刮了刮胡子,却一个不小心,把他弄伤了,刀片的锋刃在他的左下颏近脖子的脖子留下了一条“血迹”,熊橙安静地瞪大了眼睛,心虚地停下来手上动作。 贝翊宁睁开眼睛,看清楚她的表情,什么都知道了,轻描淡写地直指重点:“你把我弄伤了?” 熊橙赶紧找来药箱,帮他止血敷衍。 他躺在沙发上,她双膝跪在他的一侧,俯下身,把蘸了药粉的棉签反复涂抹在他的伤口处,中途一个重心不稳,差点往后倒,幸好他及时伸手揽住了她的腰。 她稳定了自己,继续帮他处理伤口。 “你怎么笨手笨脚的?” “我是第一次帮男人刮胡子,以前都没有尝试过,刚才让你配合我,你就是不肯抬下巴,现在好了吧,出血了,痛了吧?” “你的意思是我咎由自取?” “也不到咎由自取那么严重,就是有点不识相……别瞪我,我手会抖的……啊,已经抖了。” 苦涩,微凉的药粉不小心撒到了某人的眼睛里。 …… 等结束了,熊橙拿镜子给贝翊宁照了照,他英俊无敌到夺人心魄的容貌不幸略有受损,下巴到脖子的部位贴了一条细细的,歪歪扭扭的白色绷带。 他漠然开口:“这就是你所谓的幸运?” 熊橙噤声。 他看了她一眼:“上得厅堂下得厨房?” 熊橙继续噤声。 他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水,唇角绽现了一点似有若无的笑意,很短暂的一瞬,并没有被她发现,甚至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 下一秒,玄关处的锁孔有窸窸窣窣的动静,而后门被打开,穿着优雅连身裙,戴着草帽和的素馨走了进来,提声地叫了一声“翊宁。” 熊橙真的吓了一跳,转过头就和突然进来的素馨面对面,彼此无言以对。 素馨见过熊橙,不过印象不深,此刻就觉得她面熟,好像是之前贝思哲住院的时候请来的私厨,但又不太确定,见她大大咧咧地和儿子坐在一张沙发上,挨得很近,举止怎么看都超出了一般的关系,一时间感觉很复杂。 “妈,你来之前怎么不通知我一声?” “哦,我刚才和几个姐妹在这附近的酒店喝下午茶,就顺便过来看看。”素馨强笑,有礼貌的对熊橙点了点头,并没有问她是谁。 熊橙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也对素馨点了点头,叫了声阿姨,然后匆匆对贝翊宁告辞:“我先走了。” 她坚持不让贝翊宁送,直接拿起包,快速离开了屋子。 等熊橙走后,素馨问贝翊宁:“她就是你的女朋友?” “对。” “我怎么看她有点面熟?不会就是之前你请的那个私厨?” “就是她。” 素馨不免失望了,并非她势利眼,她总觉得以自己儿子的标准,怎么说都该找一个条件匹配的女人,就算不是名媛或者中产阶级,至少也应该是一个职业不错的女人,没想到只是一个女厨师。 她有些五味杂陈,过了一会后才知后觉地发现儿子的脸破相了,惊道:“你的脸怎么回事?” “不小心抓伤了。” “抓伤了?”素馨联想到别处,不由地对熊橙的感觉又复杂了一些。 “没事,一点擦伤。” 素馨往沙发上一坐,摘下草帽,连同包放在一边,思量了一会还是按捺不住心底上涌的别扭情绪,斟酌地说:“你真的考虑清楚了,确定是她?千万别像上一回那么糊里糊涂的,最后搞成了那样。” “我说句实在话,你别不爱听,上一回我反对那个左又宜,是因为我打第一眼看见她就觉得不喜欢,她压根就不是讨人喜欢的那种女孩子,刚才也是一样,看到那个女厨师,同样是一种类似的,说不上来的感觉,直觉她和你也是不搭。你是在这方面没有多少经验,还载过跟头的人,要特别小心谨慎一点,其他的先不提,至少要搞清楚她的为人品性,别是和左又宜一样的女人,脚踏两条船,招蜂引蝶,你就是会被这种类型的女人欺骗……” “够了。”贝翊宁冷声打断了母亲的话,“她除了我,没有别的男朋友。” “你当年也是这么维护左又宜的,结果呢,你得到了什么?一个别人的儿子!”素馨压低声音,却控制不住情绪。 客厅和卧室的一条走廊上,赤着脚,头发乱蓬蓬的贝思哲愣愣地站在角落里,完全听到了素馨的话。 他低下了脑袋,木木地看自己的脚丫,脑海浮现今天在文具店遇到的那个女人,她亲口告诉他,他的亲生母亲叫左又宜,他的亲生父亲姓郗,他根本不姓贝,和贝家完全没有关系,贝家养他是因为对他的亲生父母有所亏欠,并不是对他有感情。 最后,郝玫还强调:“你要知道,这个世界上只有亲生父母才会真正爱你,其他人就不可能平白无故地对你好。” “傻孩子,给你好吃好穿的都是骗骗你的,懂吗?” “你一定要记住,你只有一个爸爸,他姓郗,叫郗明哲,是一个消防员。” “你现在认的这个假爸爸,他压根就不是好人,如果不是他,你亲生爸爸就不会死,你也不至于现在没有爸爸,也没有妈妈。” “你不信?那你看一看这张照片上的男人,你是不是和他长得一模一样?” …… 贝思哲握了握拳头,转身回房间,轻轻地关上门。 客厅里,素馨沉默地看着儿子,眼里满是压抑的情绪。 气氛已经骤降到了冰点。 许久后,贝翊宁才开口,声音轻淡。 “我最后说一遍,贝思哲是我养大的,他是我的孩子,除非他不再需要我,我不会放弃他,以后别再拿这个说事,毕竟他才九岁,我不会让他知道太多,等他长大了,我会告诉他,到时候他怎么看我,怎么选择都是他的权力,我无所谓,也从没指望他会给我养老。” “至于熊橙,她是不是一心一意对我,我比谁都清楚,这一点还不用你质疑。”他略微停顿,继续,“她和左又宜完全不一样,包括我对她的感觉。” 素馨震惊,慢慢地收拾好东西站起身,失望地看着他,疲惫地丢下一句:“看来真的是我多管闲事了,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以后我不会插手你的任何事情。” 第四十三章 熊橙一回家,熊晖就告诉她一件事情,身在r市的姑姑熊春雯上个月做了肠癌手术,刚刚出院回家休息。 “不会吧?”熊橙有点惊讶,说起来很久没有和熊春雯姑姑联络,没想到她得了肠癌,已经做完了手术,这真是无常,“那她现在在家有人照顾她吗?” “好像没有。”熊晖说,“我还问她需不需要帮忙,她说不需要,就是有点想我们才打电话过来问一问。” 熊橙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了一半,往椅子上一坐,安静地担忧起这事来。 当年父母意外过世后,姑姑熊春雯特地赶来h市照顾了他们姐弟一段时间,还给他们了一笔钱,回去后被姑父打了一顿。 姑父是一个势力,凶狠的男人,性格软弱的姑姑嫁给他后一直过得很不好,也没有生孩子,不幸的生活压得她喘不过气来,自身难保的情况下也无暇顾及熊橙和熊晖,时间长了,和他们的联系越来越少。 一年前,熊橙和姑姑通过一次电话,得知姑姑和姑父分居的事情。 记忆中的姑姑熊春雯是一个文静,温婉的女人,相貌平平,但笑起来很美,她的职业是中学的音乐老师,弹得一手好琴,熊橙小的时候熊春雯送了她一只手风琴,她一直保留到现在。 父母过世后的一段时间,熊春雯从r市赶来陪在他们身边,抱着他们哭,给他们做饭洗衣服。 现在…… 熊橙轻叹。 “姐,我们要不要去看看姑姑?” 熊橙想了想:“我去吧,你就不必了,已经开学了,你不能请假。” 于是,熊橙请了四天的假,坐汽车到r市探望熊春雯。 r市是一个热热闹闹,有人情味的小城,熊橙来过几次,记得这里的路边有卖一袋袋的桑葚,袋子是透明的,洗干净的桑葚搁在里面像是一粒粒宝蓝色的珠宝,咬一口非常甘甜。 她对这座城市的印象一直很好。 打车去熊春雯住的地方,途中接到了贝翊宁的电话,突然意识到自己忘记和他说这事了。 “你在r市?” “嗯,我姑姑生病了,我看看她。” “为什么不提前和我说?” “我忘记了。” 那头略略停顿了一下,说道:“你什么时候回来?” “下周三。” “注意安全,小心一点。” “嗯。” 挂下电话,熊橙不由地有了错觉,贝翊宁好像对她离开h市有些舍不得? * 到了熊春雯的住处,熊橙拎着东西上楼,按铃后很快听到里面传来的细弱声音:“是谁啊?” “姑姑,是我,橙橙。” 熊春雯打开门,见到熊橙的刹那就红了眼睛,双唇发颤,一时间百感交集,一个字都不敢说出口。 昔日素衣裙,黑长发,白皮肤的熊春雯被时间和病魔夺去了青春和健康,此刻站在熊橙面前的女人削瘦如骨,面色晦暗,短发夹杂着银丝。 几分钟后,两人面对面坐在沙发上,轻轻地聊天。 “我真没事,伤口养得很好,这几天逐渐恢复胃口了。”熊春雯强笑,拨了拨自己垂下来的头发,“早知道你会特地赶来看我,我就不打这个电话了。” “别这么说,我们是亲人,你生病了应该通知我们的。” 熊春雯摇头:“我怎么好意思呢?这么多来我也没能力照顾你们姐弟,现在病了更不能麻烦你们。” “哪里的话,当年爸妈出事后,姑姑你立刻赶过来照顾过我和熊晖,还给我们做饭洗衣服。” “那是小事。”熊春雯的声音更轻了,甚至有点哽咽,“不值得再提了。” 熊橙沉默,不敢再说当年,生怕勾起姑姑的其他情绪,转了话锋,问起她其他的方面。 “再休息个把月就要回学校上课了,放心,课程任务不重,一周只教四节课,身体吃得消,再说我一个人在家也没事做,时间长了也会无聊。”熊春雯扯开了一包开心果,放在熊橙面前,兀自说下去,“他早不和住在一起了。” 熊橙知道“他”指的是姑父,问道:“那你们不联系了?” “有八个月没见面了,我也不知道他住在哪里,和谁在一起,做什么,我管不了,也懒得管,反正他回来也是和我吵架的,吵着吵着就劈头盖脸地打我……”熊春雯停了停,露出一个悲哀的笑,“我没被他打死算是我的福气。” 熊橙不知道该说什么,既然她过得如此不好,却依旧不选择离婚,一定是有她的理由,自己再劝说也没用。 “谢谢你特地过来看我,这几天就住在这里吧,当是陪陪我。” “好。” 晚餐是熊橙亲自下厨做的,熊春雯尝了后夸她的厨艺越来越棒,以后娶她的男人真有口福。 说到这里,熊春雯顺便问了一句:“橙橙,快二十五岁了吧,找对象了没有?” “现在有对象了。” “哦?”熊春雯微笑,“他的性格好不好?” “嗯,挺好的。”熊橙的脑海浮现某张冷冰冰的脸,顿时觉得自己在撒谎…… “性格好,对你好,有这两点就足够了,其他的根本不重要。”熊春雯说,“橙橙,你这么好的女孩子应该找一个能温柔对你的男人。” 熊橙“嗯”了一声,硬着头皮继续言不由衷:“他对我很温柔。” “那我就放心了。” 饭后,姑姑打开钢琴,轻轻弹了一首《给母亲的信》 ,熊橙坐在一边手剥石榴。 窗外的余晖投映在梨花木的地板上,一点点地勾勒姑姑纤瘦羸弱的身姿,她虽然病了,但弹琴的背脊很挺,表情认真带着一点温柔,和以前一模一样。 等碗里堆满了娇艳可爱的石榴,一曲近尾声,熊橙忽地伤感,为眼前的姑姑,为逝去的亲人,为某些物是人非,总之,心情一点点地低下去。 晚上,姑侄女两人睡在一张床上,又闲聊了一会,熊春雯再次问及熊橙的对象,熊橙笑着解释:“他是建筑设计师,性格有点沉闷,不太爱说话,但做事很认真,对我也很好。” “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这个还没有决定。” “也是,毕竟你才二十四岁,没什么好急的。以前我和你爸爸聊天,他的意思是让你嫁的越晚越好,因为舍不得。” “那时候我很小啊,如果他还在,说不定想法就变了,怕我嫁不出去一个劲地催呢。” 提到已逝的亲哥,熊春雯吸了吸鼻子,伸手温柔地拢了拢熊橙的头发:“如果他地下有知我这些年对你们姐弟俩不闻不问,一定会骂我的,不过我不会回嘴,这些的确是我的错,我没有尽到做姑姑的责任。” “别提那些了。”熊橙诚实地说,“姑姑,不管你信不信,我一直过得不算差,而现在是我最开心的日子。” 熊春雯收回手,慢慢侧过头,无声地掉下了眼泪。 一夜好眠,隔天熊橙起来做早餐的时候,接到了贝翊宁的电话。 “你在r市的哪个地方?” “我在我姑姑这里,你问这个干嘛?” “具体位置是哪里?我大概在中午赶到。” “……你、赶、过、来、干、嘛?” “你说干嘛?”他淡淡的吐出两个字,“找你。” “找我?真的不必了,我周三就回去了。” “周三我要飞去巴塞罗那,一个月后才能回国。” 熊橙明白他的意思了,错过这短暂几天,他们也许要一个月后才能碰面,所以他才会选择特地赶过来,心里顿时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似感动,似惊讶,似欢喜。 挂下电话,熊橙把贝翊宁要过来的事情和熊春雯说了,熊春雯听了有点不好意思:“你看,我就不该打那个电话,现在你赶过来了,还累着你男朋友。” “没事,他开车过来大概一个多小时,还算方便。” “等会你带他出去逛逛吧,不用都闷在家里陪我。”熊春雯善解人意道。 中午的时候,熊橙接到了贝翊宁的电话,立刻跑下楼梯去接他,一到楼下,没有第一时间见到他的人,问电话里头的人:“我已经下来了,你在哪儿呢?” “转一个身。” 一瞬间,电话里低沉有磁性的声音和耳畔更饱满有力的声音重叠,熊橙的心差点漏了一拍,转身就看见了站在面前的他。 “你躲在我背后干什么?”为掩饰突如其来的紧张,熊橙提声,目光闪烁。 “大门明明在那个方向,你怎么看另一边?分明是你自己搞错了。” “你你你,累吗?” “嗯?” “开车这么长时间,累不累?中饭有没有吃过?” “不累,不过有点饿。” “那跟我上去吧,我姑姑想见一见你。” “等等。”他上前一步,手按了按她的肩膀,把她的人转过来,对着自己。 “什么?” “熊橙,你好像很紧张。” “……” “从刚才到此刻,你都没有正视我。”他认真地反问,“你是不是不希望我过来?” “不是,我我是太意外了,没想到你会赶过来,心里很很开心。” 阳光下的贝翊宁干净清隽,眉眼如画,气息清雅,真真实实地站在她面前,在异乡的某个小区楼下,就算他从头到尾没有承认是因为想她才赶来,但所作所为代表了一切。 “那就好。”他松开她的肩膀,反握住她的手,“我们上去吧,放轻松一点。” 门已经开了,姑姑熊春雯就站在门口,慢慢看见一个高个子的男人牵着熊橙的手上来,唇角不禁浮上了笑意,当近距离看清贝翊宁的长相,她一眼认准这是个帅哥。 熊橙为熊春雯介绍贝翊宁,贝翊宁简单地问好之后就没有说话了,熊春雯亲手给他泡了茶,拿出点心招待他。 熊橙事先忘记和姑姑说他不吃甜食,现在看姑姑拿出来的都是甜的,有些尴尬。 出乎意料的是,贝翊宁各样都尝了一点,还说味道不错。 “你等一等,我去厨房给你煮一碗面吃。”熊橙起身,拍了拍贝翊宁的后背。 贝翊宁点头。 只剩下熊春雯和贝翊宁面对面坐着,她微笑地问他:“你来过r市吗?” 贝翊宁:“以前来过几次。” “出差吗?” “对。” 熊春雯看出他不热衷聊天,又客气地一笑,没有立刻问下去。 就这样沉默了一会。 “听说您身体不好,刚动了手术。” 熊春雯微微一怔,随即温和地说:“是啊,上个月做的手术。” “如果您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可以找我。”贝翊宁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找出一张名片,递给她。 熊春雯赶紧说谢谢,接过后详细地看了看,上面有他的名字,工作地址,职位和联系电话。 只是电光火石之间,她仿佛在哪里见过这个名字,再抬头看他,更后知后觉有些眼熟。 熊春雯有点疑惑。 等熊橙做好了面,贝翊宁吃完后,熊春雯让熊橙陪他出去逛逛,她也好睡个午觉。 熊橙和贝翊宁出了门,熊春雯走回房间,躺在床上睁着眼睛思考了许久,脑海里浮现某个名字,是她曾经教过的一个女学生,左又宜。 她突然起身,走到书桌前,拉开抽屉里找到一个陈旧的饼干盒,取出里面一叠厚厚的,用牛皮筋捆绑着的旧信封,一封封打开看。 (请花一分钟往下来看作者有话说) 第四十四章 r城的九月阳光和煦,空气中弥漫开成熟的花果香,无疑是外出散心的好时光。 熊橙和贝翊宁在路口挑担卖水果的大伯这里挑了一袋冬枣,几个柑橘和一个石榴。 吃着清香四溢的水果,漫无目的地走在马路上也是人生中一件很惬意的事情。 “你发现没有,这里茶馆特别多,像这条街就有三家,对面还有一家,树下下棋喝茶的大爷也特别多。”熊橙吃了一枚冬枣,把枣核丢进小塑料袋里,“可比我们那边的生活悠闲多了。” “你是说幸福指数?” “对啊,幸福指数很重要,如果赚很多钱,买很多吃的、穿的却还是郁郁寡欢,心情不爽,那有什么意义?” “所以你认为一个既没有工作也没有钱,整日躺在太阳底下发呆的人,他是幸福的?” “我可没这么说,你太极端了,我的意思是劳逸结合,放慢生活节奏,把压力都释放出来。”她暗指他的工作压力太大,忙起来连三餐都不准时。 “我从没觉得自己有压力。” “是吗?”她看了看他的脸,阳光下干净清隽的轮廓,皮肤略有些白,除了眼底有些青涩,整体精神很好。 她不甘心,拉过他的手仔细一看,皱眉道:“你看看,你指甲上的月牙都不太明显,你知道吗,指甲上的月牙弧度越大,光泽越好,说明人的气血旺盛,反之就是气血衰弱。” “这是一个误解,医学家对此辟谣过,手指上的月牙大小和健康没有直接的联系,之前有一个86岁的心脏病患者,气血虚弱,但十个手指都有完整的月牙。” “是吗?”熊橙不太相信,从小就听妈妈说,指甲上的月牙大小代表你是否健康,这个观念根深蒂固,无法动摇。 “男人是不是气血旺盛应该看眉毛和牙齿。”贝翊宁淡淡道。 熊橙狐疑地看了一眼他的眉,很黑,至于他的牙齿,她早就知道是又白又净,可以直接拿去代言牙膏广告。 这么说,他应该很健康。 “还有手指的长度,食无指的比例。”他补充。 “手指长度代表什么?食无比又代表什么?” 他略略一顿,没有说下去。 “为什么不说?” “没什么,我随便说的,没有科学依据。” “……” 两人都有点懒,沿着几条马路反复走来走去,结果还是没有兜出老城区,熊橙累了,拉贝翊宁在一颗老树下的石板登上坐下。 她取出袋子里已经劈开的石榴,用手挖了几颗放进嘴里一尝,酸酸甜甜,味道很好,只是被太阳晒得有点烫了,不如冰镇过的味道爽口。 “对了,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吃甜的了?”熊橙好奇地问。 贝思哲说他在厨房里偷吃戚风蛋糕,刚才姑姑拿出甜食,他也大大方方地吃了。 “刚才是为了给你面子才勉强吃一点。” “……那在家里偷吃儿子的戚风蛋糕呢?” “那是因为太饿,饥不择食。” “所以你还是不喜欢吃甜的?” 他沉吟了一会:“除非没别的东西吃,我才会试试看。” “看来你不算太固执。” 他蹙眉:“你觉得我很固执?” “这个……”她想了想,“我已经习惯了。” “……” 他虽然固执,但不代表从头到尾都不退让,反而在小细节上,他愿意容忍,体谅她。相处的时间越长,她越能体会到这点,他这个人也有很温柔的一面。 人无完人,谁让她喜欢的是贝翊宁,如果他突然变得温柔,浪漫,擅长说甜言蜜语,那她也不会适应,甚至也不敢确定会不会为此感到高兴。 她不会强求他改变,正如同她也不愿意别人强求自己改变。 绿树婆娑下有一股难得的凉风,她低头惬意地吃水果,后知后觉身边的人没有了声音,转头一看,他坐姿端正,背脊依旧很挺,但闭上了眼睛,她立刻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别晃来晃去。” 她松了口气:“我真怕你又醒不过来。” “有点困,打个盹而已。” “这样睡累不累?要不我借你一个肩膀靠靠?” 他没有再说话,身体也没有再动,似乎已经认真,专注地开始打盹。 她转回头,继续剥柑橘,忽地,肩膀一沉,她慢慢挪开目光,看了看自己右肩,他已经闭着眼睛靠过来,一点也不客气,正大光明地把她的肩膀当枕头靠。 阳光下他的睫毛根根下垂,笔直纤细,随着微风吹拂,就在她眼皮下掀起细微涟漪,她的心咯噔一下,似乎有点被他的色迷住了,想挪开目光又忍不住继续看。 怕什么,看自己的男朋友又不犯法,趁他睡着了看个够本…… 贝翊宁这个盹打了很久,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阳光暗了不少,清声问:“几点了?” “快四点了。”熊橙说,“你睡了一个多小时。” “为什么不叫醒我?” “看你睡得很熟,好像几天没睡饱的样子,不忍叫醒你。”其实是她一直窥视他的颜,也忘记了时间。 “肩膀酸吗?” “肩膀像是吃了一个柠檬。” “你的冷笑话好像很没营养。” “有营养的还叫冷笑话吗?” “这要看是谁的冷笑话,譬如我说的就不一样。” “哦?说说看看。” “穿山甲为什么每天都要挖洞?”未给熊橙回答的机会,贝翊宁淡淡不失倨傲地公布答案,“因为它要寻找另一半——穿山乙。” “……”熊橙五味杂陈,表情复杂地看着他好一会,长大嘴巴,“真的很有意思。” “当然。”贝翊宁点了点头,然后拉着她起身,“走吧,坐的时间长该走走了。” 他们又在老城区逛了一会,路过一家文艺范十足的小店铺,熊橙进去买了一对马克杯,一枚羊毛毡的胸针和一叠明信片,结账的时候发现吧台角落有个迷你的建筑模型,她问老板娘那是什么,老板娘说:“去葡萄牙旅游时带回来的模型,是贝伦塔。” “这个能卖吗?” “你喜欢的话可以卖给你。” 熊橙拎着东西走出店铺,贝翊宁刚结束了一通电话,收回手机。 “喂!”熊橙突然伸手一拍他的后背,试图吓他一跳。 贝翊宁无惊无喜地转过身:“都买好了?” “嗯,我们回去吧。” 他握住她的手,突然说:“我们在外面吃饭吧。” “但是姑姑一个人在家,我想陪陪她。” “我想多和你呆一会。” 她被他的这句话扣动了心弦,犹豫了几秒就答应了:“那我打电话给她,告诉她我们在外面吃饭,吃完了就回去。” 熊橙打电话给姑姑说明了情况,熊春雯善解人意地说,没事,你们多玩一会,冰箱里还有很多菜,我热一热吃就好。 挂下电话,熊橙有点愧疚,不过立刻被心底的喜悦取代。 她和贝翊宁找到附近的一家小馆子,点了几个地方菜,简单地吃完,吃完后赶去这里有名的桃叶园玩了玩,悠闲地挥霍时光,直到夜色已浓。 “好了,我该回去了,你也应该回酒店好好睡一觉。”熊橙说。 贝翊宁来之前预订了一个四星级酒店的房间,离熊橙姑姑家不远,走路也只要十分钟功夫。 “陪我去酒店坐一会,等到九点我再送你回去。” 熊橙看了看时间,现在是八点十分,还不算晚,可以再陪他一会,于是笑着答应了。 两人到了酒店的房间,贝翊宁嫌身上有汗,径直去卫浴室冲凉,熊橙在房间里忙碌,先帮贝翊宁煮了一壶红茶,又拿出白日买的水果,搁在长几上的果盘里,然后坐在沙发上整理自己的包,拿出偷偷买给他的礼物,走过去放在他的床头。 贝翊宁出来的时候,熊橙已经泡好了两杯红茶,招了招手:“快来喝茶,加糖的一杯是我的,不加糖的一杯是你的。” 他往她身边一坐,拿起茶杯喝茶,喝了一口觉得不对劲:“你故意的吧,拿加了糖的这杯给我?” 熊橙眨了眨眼睛:“我就加了一勺,你的舌头要不要这么灵?” “一勺?”他声音微冷,垂眸看着红茶里漂浮的细微颗粒,有点敏感,“红糖?” “嗯。” 他默不作声地放下杯子,取过她手里的一杯:“换回来。” “我已经喝过了。” “我知道。”他完全不介意,对着她喝过的位置抿了一口。 “我发现你吃糖的表情和孩子吃药的表情一模一样,太有意思了。” “下次再敢这样试试看。” “谁让你下午睡了那么久,我的肩膀都动不了,作为报答,给你一点糖吃不为过。” 他闻言放下杯子,伸手按在她肩膀上,黑眸凝聚在她脸上。 “干嘛?”难道要杀人灭口? “我给你按摩,不是肩膀酸吗?” “你会按摩?” “试试不就知道了?”他命令,“转过去。” 熊橙转过身,背对贝翊宁。 他开始捏她的肩膀,力道很重,疼得她喊出来:“你是在下死手吗?” 他减轻了力道,问道:“现在呢?” “再轻一点,轻一点……轻一点。” “再轻就没有效果了,淤结打不散,血脉不能通和。” 他帮她按摩了好一会,结束后她感觉肩膀处热乎乎的,扭一扭胳膊,十分轻松。 “我伺候的舒服了?”他的声音就贴在她耳朵处,声音再自然不过。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她的耳朵浮上了红晕,她在心里想:这是不是*? “你以前有没有帮女人按摩过?” “从来没有。” “难怪劲使那么大,疼死我了。” 回应她的是他无声地贴上来,双手环住了她的腰,下巴轻抵她的肩膀:“下次我会轻一点。” 感觉到氛围的异样,她屏气敛息,笨拙地转移了话题:“你没发现床头上多了一个东西吗?” “什么?” “你自己过去看看。” 他迟疑了一会,松开她,走到床边,注意到床头上的一个小礼品袋,打开后看见是葡萄牙知名的贝伦塔建筑模型:“你什么时候买来的?” “就是刚才在店里,你在门口接电话的时候我买的,觉得很适合你,送你当礼物。” 他在手里把玩了一会,认真地翻来覆去地看。 “你喜欢吗?” “很喜欢。” 这三个字出乎熊橙意料,她原以为他会说“这么幼稚的东西,谁会喜欢?”“我房间里这样的模型多得是,早看厌了”“全世界的知名建筑我都亲眼目睹过,你这个小玩意入不了我的眼”等等,没想到他会说很喜欢。 “需要我回礼吗?”他抬头看了坐在沙发上的她一眼。 “不需要了。”不知为何,她觉得他的眼神有点奇怪,低下头看了看时间,不早了,于是说,“我要回去了,你送我吧。” “好。”他放下东西,淡淡道,“我送你回去。” 熊橙收拾好包,贝翊宁取了房卡,两人正跨出门,眼见一对大学生模样的情侣手拉手地走进对面的房间,门还来不及关,他们嘻嘻哈哈地抱成一团…… 熊橙越发尴尬,想着得赶紧离开这里,把包往肩膀上一挎,准备往外走。 却被他及时拉住了手腕。 她一怔,也没有转头,轻轻的“嗯?”。 “能不能不回去?” “……” “我们之后有一个月不能见面。” “……” 他收紧了手上的力道,慢慢地把她拉回来,贴回自己的胸膛。 她的脚像是生根在柔软的地毯里,无法动弹,任由他一点点地拉了回去,重新地抱住了她。 她第一次有这么陌生强烈的意识,明知这件事不可以,却偏偏不敢,也不想说不。 之后的一个月不能见面,她一定会很想他,此刻他的怀抱温暖宽厚,让人眷恋不已,一点也不想走开,甚至有冲动转过身,狠狠地抱住他的脖子。 她承认,这一刻,身体有些奇妙的变化,她在情动。 后来的一切水到渠成,和无数个第一回历经此事的男女一样,彼此试探,摸索,会有障碍,也会有剧痛,直到融合在一起。 他颀长温热的身体一直贴着她,双手也没有离开过她片刻,那些独属于她的,从没被人看见的地方,他用手,用唇一一,细致浏览。 她的身体变得不是自己的,好像一滩水,任由他掬起,变幻形状。 天光乍现,她被他抱在怀里,鼻尖下是他结实紧绷的胸膛,迷迷糊糊地问:“几点了?” “四点多了。” “我好累。”她的声音弱得和小孩一样。 “闭上眼睛好好补一觉。”他低头看了看她微红的倦容,搁在她腰间的手往上,温柔地挑了挑她的长发,低声,“等醒来我叫餐点,我们再一起吃早餐。” 她闭上眼睛,一手抵在他的胸口,一手环住他的腰,十分安心地入睡。 一床薄被如云似地包裹住他们,她轻轻伸了伸脚,就能碰到他的硬邦邦的腿,第一次如此亲密无间。 身上是细细密密的汗,额头的发也是湿的,她很想洗个澡再睡,不过太累了,完全不想再耗费半点力气,直接把他的胸膛当枕头,闭上眼睛的瞬间就入睡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他的黑眸就在眼前,很认真,专注地看着她,手臂依旧搁在她的腰间,胸膛口有一串她的口水…… 两人平静地对视,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沉默中,他用右手握住了她的手,一点点分开她的手指,和她十指紧扣。 她眨了眨眼睛,认真地看着两人相握的手。 他突然开口,声音有些沉哑:“你现在知道手指的长度和食无比代表什么了?” 她看着他修长干净的手指,愣怔了一会,恍然大悟,在被窝里的脚狠狠地踢了他一下。 45第四十五章 醒来后,贝翊宁叫了餐车,两人坐在床边吃东西。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床上的被子还是乱的,熊橙头发也没梳,披头散发地吃西多士,喝小杯的牛奶红茶。 贝翊宁放下水杯,拿起烟盒:“你慢慢吃,我去阳台。” 熊橙恍然,他去抽的是……事后烟?昨晚的一切重新浮现,她的脸一点点地热起来。 原本以为都是第一次的关系,缺乏经验,一定会成为痛苦又折磨的经历,没想到他领悟性很强,孜孜不倦地钻研,顺利切中要害,融会贯通,最后她还不禁地配合了他一番。 熊橙放下刀叉,拿纸巾擦了擦唇角,详细忆及昨晚的表现,心跳加速。 一会后,贝翊宁走回来,又坐回床沿,熊橙先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烟味,再镇定地转头看他,装作若无其事。 他也看着她,表情很自然。 “你干嘛看我?”她问。 “你不是也在看我。” 她一下子说不出话来,因为从没有这个经验,不知道男女双方发生完这个事情后应该说什么,显然互诉衷情,山盟海誓这样的浪漫桥段不适合他们,但还是忍不住猜他会说什么呢……? “过来。”他揽过她的肩膀,看着她的脸,然后伸出手指擦掉她唇边的果酱,问她,“你后悔吗?” “……” 她的无语在他眼里是一种肯定的答案,他淡淡地说:“好像后悔了也没用。” 她伸手狠狠地掐他的腰,眼眸浮现薄怒:“你会不会说话?哪有人在事后问对方后不后悔,既然你知道后悔没有用,还问什么问?” 看来她的情绪完全不低,他刚才的顾虑顷刻消散,一边抚摸她的长发,一边观察她的脸色,低声:“还痛吗?”没记错的话,昨晚刚开始的时候不小心把她弄痛了。 她摇了摇头,心底莫名地升起一点委屈,不由地想靠近他的怀抱,整个脑袋顺势埋在他的胸口。 “怎么了?” 她还是摇头,闷声:“没什么。” 他停下手中的动作,垂下眼眸,安静纵容地看她。 片刻后,才听到她很轻地说了几个字:“我才没后悔。” 他久久没有回应,直到她纳闷地抬起头,撞上他一双清黑耀眼的眸子,且离自己越来越近。他一手捧住她的脸,骤然压下来,亲吻她的唇,带上了强烈又缱绻的情愫,铺天盖地地朝她袭来,让她再无处可躲。 他们吻了很久,中途,他松开她,轻轻呢喃了她的小名“橙橙”,她还来不及确认自己有没有听错,又被他吻住。 …… 熊橙下床之前,发现自己的袜子不见了,低下头往床底找,也没有。 “你找什么?” “我的袜子去哪里了?” 贝翊宁低头巡视了一圈,顺利在沙发的角落边找到了她的袜子,弯腰捡起来,熊橙正要去接,他却直接蹲下来,亲自帮她把袜子穿上,认真地抚平袜子上的褶皱,站起来的时候还十分顺手地把她头顶翘起来的一撮头发压平。 熊橙有些不自在,多少年了,她都没有被人像这样对待孩子一般地对待过了。 等她慢吞吞地站起来,冷不丁地发现左腿有些麻,站不稳太,幸好他及时伸手扶住了她,声音擦过她的耳朵:“还觉得累?” 她耳朵一红,瞪了他一眼:“没有。” 两人出了酒店,走回姑姑家的途中,熊橙一直想等会该怎么面对姑姑呢?虽然昨晚决定留下后打了电话找了一个假模假样的理由逃脱,但姑姑一定知道真实原因是什么…… “你在想什么?”贝翊宁问。 “我在想等会见到姑姑该用什么表情伪装呢?”熊橙认真地纠结起这个问题。 贝翊宁奇怪看了她一眼,说道:“你姑姑不是小孩子,当然清楚我们昨晚干了些什么。” 熊橙略囧,他有必要把话说得如此直白? 庆幸的是熊春雯对他们一夜后归来没有任何好奇,甚至问都没问,从头到尾神情自然,她还去厨房沏了一壶花茶给他们,然后微笑地问:“今天外面天气热,你们下午还要出去玩吗?” “不出去了。”熊橙偷偷伸了伸桌底的腿,心想精力已经被榨干,哪有力气去玩? 贝翊宁则十分气定神闲地喝茶。 中饭过后,医院的主治医生来了电话,有一份复检报告已经出来,让熊春雯去取一下,挂下电话,熊春雯对熊橙说:“橙橙,你帮我去一趟医院,取一份报告。” 贝翊宁拿开腿上的杂志,说道:“我去吧。” “不用了,怎么好意思麻烦你呢?让橙橙替我去拿,医院很近,过一条马路就到了。” 熊橙点头,又对贝翊宁眨了眨眼睛:“我去就行啦,正好中午吃得有点多,出去消化一下,你留在这里陪我姑姑说话,顺便帮我把石榴剥好在碗里,我回来要吃的。” “把手机带上。”贝翊宁叮嘱。 “嗯。” 熊橙把熊春雯的病历簿放进包里,拎包出门,熊春雯关上门,转过身对贝翊宁轻声:“那个,其实我是有话要单独和你谈才特地把她支开的。” “您有什么话要和我说?”贝翊宁问。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我以前见过你。”熊春雯笑得有点尴尬,“左又宜是我的学生,那年她带你来三中看我,我当时在音乐教室弹琴,她走进来和我聊天,你就等在门口。” 贝翊宁沉默。 “在那之前的两年,她66续续地写信给我,报告她在h市的新生活,也多次提到你的名字。没想到这么巧,你现在成了橙橙的男朋友。” …… 熊春雯停顿了一下,继续说:“后来有了电脑,又宜就不写信了,改发邮件,我不太会玩电脑,她帮我设置的账号被我搞丢了,之后也没有什么联系了,我也挺不好意思的,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不知道她现在是什么情况,过得怎么样。” 贝翊宁沉吟了几秒,淡声:“我早就和她断了联系,对她的事情不清楚。” “哦,是这样啊。”熊春雯语气遗憾。 “您还有其他问题吗?” 熊春雯有些局促地拨了拨垂下来的头发,神色迟疑,她想起左又宜在信上说的那些关于贝翊宁的话,她说喜欢上了一个很帅很有才华的男生,一直倒追他,却一直不被理睬,整整一年多的时间,他才愿意和她说话,后来她得偿所愿和他在一起了,起初很幸福,但很快有了浓浓的忧虑不安,因为他性格太冷淡,不够在乎她,也不够关心她,很多时候她质疑自己是不是爱错了人,为什么付出的没有收获,为此她常常在夜晚哭,意气用事地提出分手,他也无所谓,更不会挽留。 “您可以直说。”贝翊宁看她陷入了沉思,提醒道。 “我想说的是,请你好好对待橙橙。”熊春雯回过神来一鼓作气地说下去,“橙橙她是个很好的女孩子,人好,心地也好,性格随她爸爸,对感情很认真,不太会计较自己的得失,被她喜欢的人会很有福气的。她之前过得很苦,我没能力帮她,现在我只希望你能多多珍惜她,爱护她。” 熊春雯说着眼睛有点泛红,飞快地用手指擦了擦眼角,声音轻了下去:“你别嫌我多事,她父母不在了,外婆外公爷爷奶奶都不在了,没有其他的亲戚,我做姑姑的……” “我会好好照顾她的。”他突然开口,一句直接,坦然的承诺。 有点出乎熊春雯的意料。 熊春雯噤声,撇过头抽泣,好一会后才控制好情绪,转过来对贝翊宁和蔼一笑:“抱歉,我刚才太激动了。” * 熊橙回来后,检查了一下贝翊宁手边的一只碗,他已经把整颗石榴剥完,放满了整整一只碗,蕊珠如火,心想,难得他这么乖。 她抓起几颗塞进嘴里,其中一颗从嘴边滑落,恰好掉在贝翊宁的掌心,他看了看,然后出乎熊橙意料,缓缓举到唇边,慢慢把掌心的石榴吃了,吞咽的时候优雅的喉结轻轻一动。 熊橙愣愣地看着他,然后意识到他在故意对她施展“男□□惑”。 “味道还可以。”他评价。 “你故意的吧?” “什么?”他完全不知道的模样。 “故意这样舔一舔,扭一扭,再慢慢吃下去。”做出这么性感的样子,是要诱惑谁? 他挑了挑眉,正当她以为他会默认,他慢悠悠地开口:“你的脑子到底在想什么,怎么会有这些不健康的东西?” “……” 周二晚上,贝翊宁和熊橙动身回去,临走之前,熊橙和熊春雯待在房间里聊了一会,熊春雯说:“姑姑没有别的东西可以给你,就送一个祝福吧,希望你和他能够好好的,顺顺利利地走下去。” 熊橙淡淡一笑,也让她好好保重自己。 他们走后,熊春雯回卧室的途中瞟见沙发的缝隙露出白色的一角,走过去拿起来一看,竟然是一个信封,打开后是一叠现金。 她突然想起来了,午后贝翊宁出去了一趟,回来后什么也没买,当时就有些奇怪他是去哪里了,现在才知道他是去银行取钱。 很自然地又想起左又宜,那个无父无母,一直被养父养母苛待的可怜女孩,熊春雯不禁唏嘘,不知道那孩子现在过得怎么样了,但不管如何,左又宜只是一个她很欣赏喜爱的女学生,相比起来,她现在更在意自己侄女的幸福与否。 希望那个贝翊宁可以好好待熊橙,她真心地祈求熊橙可以过得幸福。 回到h市的第二天,贝翊宁收拾好行李,飞往巴塞罗那。 临走之前,他和熊橙通了一个电话。 背景是候机厅里连续不断的英文广播,熊橙偷偷关闭操作台上的搅拌机,到安静的一隅接听电话。 他只说了四个字:“等我回来。” 却刹那让她心底涌动,像是有一朵花破土而出,很快漫山遍野的一片灿烂。 “好。” 挂下电话的一刻,她开始想念他。 46第四十六章 一日未见,如隔三秋,就是熊橙现在的状态。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贝翊宁走后,她整个人变得懒洋洋的,工作也有点心不在焉,甚至小凯来找她聊天,她也没有兴致,敷衍的“嗯,嗯?嗯!”,其实根本没听清楚他说的是什么。 “你男朋友呢?”小凯问。 “出国了,去巴塞罗那。” 小凯恍然大悟:“难怪,难怪。” “难怪什么?” “难怪你一张怨妇脸。”小凯说完偷了一个焦糖布甸,若无其事地飘走。 熊橙愣了一会,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又拿起操作台上的大银勺当镜子照。 怨妇脸? 也不至于吧,顶多是有点小埋怨,为什么他昨晚没有打电话给她而已…… 没想到她也会有这么一天,为了小情小爱,做事无法集中精神,思绪飘渺,某人的影子无时无刻不在她的脑海里晃悠。 怪了,以前谈恋爱都没有这么夸张的经历,难道是因为她和他已经不那么“单纯”的缘故? 因为昨天是夜班的关系,下午三点,熊橙结束工作,换下厨师服,整理拎包的时候,手机响了,一看是贝思哲那个小祖宗的电话,接起一听,背景音一片嘈杂,好像有踢球的声音。 “小熊,下午只有两节课,等自由活动结束了我去艾朵找你。” “我已经下班了,这样吧,我到学校门口来接你。” 艾朵到外国语小学的一段路正在施工,熊橙绕道走,花了点时间来到外国语小学门口,放眼看去,不少背着书包的小学生6续从大门里头的一条绿茵道走出来,她等了一会不见贝思哲,拿出手机打电话给他。 “我在后门,在等烤羊肉串啦,中午没吃饱,都快饿死了。”贝思哲一边说电话,一边对着烧烤炉子流口水,“大叔,不要这么小气,多给我撒一点孜然粉。” 熊橙把手机塞回包里 ,不禁莞尔,走去后门找贝思哲。 学校后门比较小,路又窄,只有一家文具店和一个烤羊肉串铺子,显得僻静。 熊橙一眼就看见了贝思哲,不过不仅是贝思哲,还有一个女人,正站在他面前说话。 “你不姓贝,你姓郗,你亲爸爸叫郗明哲,是一个消防队员,他死了后,你妈妈因为太想他了才给你取名叫思哲的,你亲爸爸的照片我上次给你看过了,你和他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至于你现在认的这个假爸爸,他从来就不是好人,当年他把你亲爸爸胸口的骨头打断了,当晚你爸爸带着伤出任务,被一个大火球击中,当场昏过去,再也没有爬起来,事后大家都说如果他没有被打伤,也不会逃不出来。” 郝玫正喋喋不休地和贝思哲说话,熊橙迅速走过来,警惕地叫了一声贝思哲。 贝思哲钉在原地低着头,仿佛陷入了恍惚,根本没有听见熊橙的声音。 郝玫第一时间转过身来,上上下下地打量熊橙。 “你是谁?”熊橙神情严厉,“和我的孩子胡说些什么呢?” “你的孩子?不可能。”郝玫笑了,“我认识他的父母,两个人都不在了,他是被人家收养了的,什么时候变成你的孩子了?” 熊橙的心一惊,镇定地反问:“你到底是谁?” “我是他的干妈,他亲妈还在的时候就认了的。”郝玫说,“我过来找他只是想告诉他一些真相,不愿他一直被人蒙在鼓里,连自己的亲爸亲妈是谁都不知道。” “请你走开,不准再来找他,也不准再和他胡说八道。” “我说的都是实话,没有一个字是假的,不信你尽管去查,他的爸爸叫郗明哲,是一个消防员,在一次任务中牺牲了,但那不能称作是一个意外,因为当晚他身带重伤,就是被贝翊宁打的,胸肋骨都断了两根,导致他在火里呼吸窒息至死亡。” 郝玫说着冷冷地笑了一下,目光又落回贝思哲脸上,一字字地说:“贝翊宁害死了你的亲爸,还间接害死了你的亲妈,他因为良心不安才会收养你的,贝家人也都在骗你,因为你年纪小什么都不懂,他们就把你蒙在鼓里,眼睁睁看你对他们感恩戴德,认贼作父,转过身背地里都在嘲笑你。” 上一秒发呆不知想什么的贝思哲突地抬头,小脸涨得血红,奋力冲郝玫撞过去,一边撞一边疯喊:“你才是骗子!我不听你胡说八道,走开,走开!再不走我就报警!” 郝玫被往后撞了几步,勉强站稳后,又被贝思哲弯腰捡了一颗小石子丢过去,砸中手臂,“诶呦”了一声。 贝思哲转过身,回到熊橙面前,眼睛泛红,眼眸满是痛楚,鼻子一抽一抽的。 熊橙把他抱进怀里,厉声对郝玫:“你再不走我立刻报警!以后再过来胡说八道你试试看!” 郝玫摸了摸自己的手臂,冷哼了一声,走之前使劲地瞪了熊橙一眼。 …… 夕阳下,熊橙和贝思哲手拉手地走在回去的路上,一高一矮两条身影蔓延在炽热的地面上。 贝思哲一路沉默不语,熊橙低头看他的脸,眼角还是红的,唇抿得很紧,像是还在和谁较劲一样。 “思哲,你已经长大了,很多事情可以自己判断,谁对你好你肯定知道。” 贝思哲闷闷地“嗯”了一声,声音粗哑。 “也许,你以后还是会听到很多‘别人的话’,但那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自己看见的,感受到的。”熊橙另一手点了点自己的胸口,“每个人的这里都会有一个答案,这是最真实的。” 贝思哲吸了吸鼻子:“我知道,爸爸虽然话少又没趣,但是他对我很好,我想什么他都会给我,他还去意大利给我买车模呢,我生病的时候他陪着我……我不想离开他。” “谁说你会离开他了?”熊橙柔声道,“你是他的儿子,当然会一直和他在一起。” “可是奶奶她不喜欢我,她知道我不是她的亲生孙子。”贝思哲小声。 熊橙有些心疼他,斟酌了一下说:“我觉得你奶奶不是不喜欢你,只是有些观念比较根深蒂固,一时间不能扭转。不管怎么样,你要相信,人和人的感情维系不只是靠血缘,还有很多方面,譬如时间。” 贝思哲轻轻地点了点头,紧紧地握着熊橙的手,又陷入长时间的沉默,直到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发出。 “肚子饿了?” “……嗯。” “想吃什么?” “茄汁海鲜大虾面和嫩煎小牛排。” “咦?胃口不错嘛,看来心情好点了?” “哼,我才不会被那个坏女人的胡说八道影响呢,心情一直很好。”他撇过头,倔强地撑着,握着熊橙的手微微发颤。 熊橙温柔地摸了摸他的脑袋:“走,我们先去一趟超市,买好食材后我亲手做给你吃。” 当天晚上,熊橙发了一条短信给贝翊宁:“你在做什么?” 贝翊宁没有及时回复。 熊橙又发了一条:“忙完后记得回复我短信。” 一分钟后,她又发第三条:“我想你了。” 直到近凌晨,熊橙迷迷糊糊地睡过,“啪嗒”一声,握在掌心的手机滑落,掉在地板上,她揉了揉眼睛,赶紧捡起来,正好屏幕一亮,一条短信跳出来,打开一看: “想我了?有多想?” 熊橙无语,想了想不打算回复他,晾一晾他。 果然,一分钟后,贝翊宁又发来:“这几天都在开会,手机关机,你的短信没看见。” 熊橙还是没有理会他。 “你现在应该睡着了,我先去吃早餐,晚安。” 熊橙立刻回复:“我还没有睡觉!你有这么忙吗?两天都不发给我一个短信,表现太差了吧?当人家男朋友怎么能这么没自觉?” 显然,她嗔怪似的语气让他有些不适应,他回复了一个“?” 熊橙扶额,又发过去:“好了,不和你说了,我好困,继续睡了,你去吃早餐吧。” 贝翊宁:“明天,后天,之后的工作日都不会忘记给你发短信,别熬夜等我。” 熊橙顿时有一种被识破的窘迫,简直想钻进被窝。 贝翊宁继续:“作为补偿,我晚上睡觉的时候也会想你。” “……”她突然体会到他很有耍流氓的潜质,且是一本正经,循序渐进的。 放下手机,躺进被窝,熊橙没有睡意,她想起白日里那个女人对贝思哲说的话。 那个女人口口声声称,贝思哲的亲生父亲是贝翊宁害死的,贝翊宁是处于愧疚才收养贝思哲。 真的是这样? 不,她不相信。 几乎不用亲耳听他的解释,她的直觉再说:事实不是这样。 贝翊宁不会那么做,他虽然对人冷淡,说话苛刻,但他很正直。 * 贝翊宁回来的那天是周六,熊晖在家写作业,看见老姐从房间走出来,化了淡妆,长发飘飘,上身是一件浅黄色的波点雪纺娃娃衫,下身是一条深蓝色的丝绒短裙,腿上是黑色丝袜,还穿了高跟鞋。 “你去哪里?打扮得这么隆重?”熊晖疑惑。 “随便去逛一逛。”熊橙拎着包出门,丢下一句,“你今天自己解决吃的。” 门关上后,熊晖愣了三秒,反应过来,知道她是去找谁了,立刻皱起了眉头。 熊橙亲自接机,因为飞机延误她足足等了一个多小时才等到了贝翊宁。 他穿着一件款式再简单不过的白衬衣,一身白衣黑裤,修长清隽,拎着行李箱走过来,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她的心尖。 这一刻,她才意识到分开的一个月自己有多么想他,想看见他,听他的声音,和他拥抱、亲吻。 “等了很久了?”他的情绪掩饰得一向很好,分开一个月,再次见到她,开场白依旧很简单。 “都快一个小时,我的腿都酸了。” 他看了一眼她的鞋子,她穿得是高跟鞋,再慢慢往上扫,是一条蓝色的包臀短裙,贴身的娃娃衫,精致的淡妆,明眸皓齿,肤如凝脂,黑发柔顺地披在肩头。 熊橙被他两道雷达似的目光看得很不自在,咳了咳:“你干嘛这么看我?” “你好像瘦了一点。”他专注地看她,得出结论。 “这个月吃得不多。” “没有胃口?是因为我不在你身边?” “……当然不是,我是在减肥啦。” “为了我减肥?”他目光清湛,悠悠道。 “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自恋,好像我做什么都是为了你似的。” 他淡笑,伸出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手:“走吧。” “去哪里?” “先去吃点东西。” 他们手拉手走出去的时候,她发现旁边有几个男生偷偷瞄她的腿,正准备和贝翊宁换位置,他却直接停下来,把她拉到身后,冷冷地看那三个学生模样的男生,声音很轻淡:“你们在看什么?” 三个男生面面相觑,尴尬地一笑,立刻逃开了。 熊橙突然觉得他小气得很可爱。 两人走出机场,贝翊宁开车载熊橙到湖景区的一家酒店二楼吃粤菜。 熊橙美滋滋地喝着一碗“薏米莲子鲫鱼汤”,抬头的时候发现他正一手支下巴,悠闲地看着她。 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流在彼此之间涌动。 他动手帮她夹了一块甜酒鸡在她碗里:“别为我减肥,我不喜欢太瘦的女人。” 她咳了咳,乖乖低头吃菜。 吃完后,贝翊宁刷卡结账,然后用很自然的语气说:“我在楼上订了一个房间,要不要上去坐一下?” 熊橙恍然大悟,原来他打的是这个主意。 她的耳朵一下子红了起来,迟疑地不说话,这个问题到底让她怎么回答。 “放心,只是坐一坐,休息一下,没有你想象中的事情。”他一脸风光月霁,语气也十分正直。 熊橙觉得自己想的有点多了。 只是一跨进房间,熊橙的腰上就多了一股力量,转过身,门已经被某人关上。 他的俊颜已近在咫尺,清雅干净的气味就在鼻尖,黑眸的漩涡亮得耀眼。 未给她时间说不,他低下头,锁定了她的唇,舌尖轻抵她的唇瓣。 吻了很久,熊橙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他才松开她。 “一个月零一天。”他伸手把她垂挂下来的头发拨到耳朵后,声音低缓,一字字扣在她的耳膜上,“七小时十六分四十秒。” 墙上的挂钟无声地走着,她的心跳比秒针快多了。 他报出了他们分开的准确时间。 …… 当他抱着她上床的时候,手掌一点点地摩挲她腿上的丝袜,声音有些意味:“黑色的?” “?” “我很喜欢。” 47第四十七章 室内暖意融融。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熊橙翻了个身,趴在贝翊宁的胸口上,低下头瞪着眼睛,嗔道:“你真是一个大骗子,以后再也不能相信你说的每一个字。” 他伸手扶住她的腰,凝眸她的面若桃花。 她的长发落在他的胸口,柔软的发尾一点点地掠过他的肌肤,他凝视她许久,松开她的一侧腰,抚上她的脸颊,嗓音有些低哑:“你喜欢我吗?” 问出口的刹那,不仅是熊橙,贝翊宁自己都有点诧异,贴在她脸颊上的指腹微顿。 她伸手覆盖上他贴在自己脸颊上的手背,笑着“嗯”了一声。 “嗯?”他仿佛没听懂。 “你知道的。” “什么?”看来某人要不到答案不会善罢甘休。 “喜欢。”她认真地说。 …… 什么是喜欢?看见他的脸,听见他的声音,依偎在他怀里,心里有种简单的欢喜,希望这一刻可以永远地蔓延下去。 就像是喜欢春天的花,夏天的绿植,秋天的桂花酿,冬天的小火炉是一个道理,不,又好像有点不同。对他的喜欢更心动一点,带着一点能占有的希冀。 他听到她的答案,按下她的脑袋,贴在自己的胸膛,她的耳朵伏贴在他的胸口心跳处,试图听一听他此时此刻有没有心跳加速。 “我喜欢你。”隐隐约约,似有若无的四个字,声音很低。 她的心咯噔一下,随即加速跳起来,镇定地反问:“嗯?你说什么?” “没什么。”他风轻云淡地否认。 “你刚才好像说了我什么什么你?” “你听错了。”他抚摸她的长发。 “……说了不肯承认算什么英雄好汉?” “我刚才说什么了?”他试图诱导。 “我喜欢你啊。 “哦,我知道了。”他垂眸看着她仰起的脸,尤其一双犹如蕴着湖水的墨瞳,理所当然地接受了她的再次告白。 “……”她伸手狠狠在他腰间掐了一下。 * 他们一直在房间里待到了傍晚,一起用了晚餐,才下床穿好衣服,离开酒店。 开车回去的途中,熊橙拿出随身携带的小镜子,仔细照了照自己的脸,察觉唇有点红,拿出纸巾擦了擦,又瞟见两脸蛋绯红如霞,轻轻的压了压。 “怎么了?”贝翊宁问,“一直在照镜子。” 熊橙拿开镜子,心虚地说:“我要把自己弄得憔悴一点,否则熊晖会起疑心的。” “起疑心?你指的是我们有了那层关系?” “嗯。” 他默了默,又问:“你打算瞒他到什么时候?” “当然是永远,要是让他知道我们未婚就做了这样的事情,他会拿刀追杀你的。” 贝翊宁没有说话。 熊橙后知后觉刚才那句话很不妥,好像委委屈屈之余还有逼婚的嫌疑。如果没有记错的话,他很明确地和她说过,没有结婚的打算。 何况,她和他的事情是情到浓处,自然而然发生的,她没有顾虑其他,也没有后悔。 熊橙回到家,却不见熊晖,只看见桌子上的一张纸条:有事出去,晚归。 她换下衣服,洗了一个脸,躺在床上随手拿一本杂志翻开,看了一会把杂志盖在脸上,轻轻地叹气。 自己是怎么了?心情突然乱起来了,一个月后的今天见到他,激动,紧张,甜蜜之余还有些害怕,害怕他的下一次消失。 如果和以前一样当他是生命中的过客,她不会有现在这样的感受。 客厅传来开门的声音,熊橙回过神来,懒懒地坐起来。 很快,熊晖来敲门:“姐,你回来了?” “嗯。” 熊晖推门进来,直快地问:“你到底和谁出去了?” “你又和谁出去了?” 熊晖噤声。 熊橙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不聊了,都洗洗睡吧。” 熊晖的手依旧搁在门把上,似乎在酝酿情绪,直到熊橙抬眸,奇怪地看着他,他才开口:“如果你非要喜欢他,和他在一起,那要记得保护好自己。” 熊橙楞楞的,点了点头:“哦。” 门被轻轻关上。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脚趾甲淡薄到透明,看起来很是单调,想到抽屉里还囤着一瓶指甲油,慢慢翻找出来,在灯光下一看,透明的玻璃瓶里流动着浅浅的薰衣草紫,煞是好看,令人欢喜,她打开后,用指甲油刷蘸取液体,细致地为自己指甲涂色。 涂完后,借光认真地欣赏,不由浮现一个问题:他会喜欢吗? * h市的冬天来得早,十一月的天气已经变得湿冷。 贝翊宁从机场出来,接到了阮雨萱的电话。阮雨萱说贝思哲偷吃了一包糖后晚上牙疼得厉害,早晨带他去儿童牙科医院打了针,回家后喝了药水就睡下了,迷迷糊糊中喊了几声爸爸。 “我知道了,现在过来接他。” 贝翊宁开车到阮家,母亲素馨见他来了,淡着一张脸,一句话没说就上楼回房了。 阮羽萱为贝翊宁泡了一杯花茶,好奇地问:“你和素阿姨是不是在冷战?” 贝翊宁:“没有。” “那为什么她现在都不爱说你的事情,连你的名字都不提了,你一来她也不给你好脸色看?” 贝翊宁沉默了一会,直言:“也许她心情不好。” 阮羽萱狐疑地看着他:“老实话,是不是和你谈恋爱的事情有关?” “不是。” 阮羽萱识趣地不再过问,转而说起贝思哲牙疼的事情,笑道:“昨晚他牙疼得差点要滚地上了,给他喂了一片消炎止痛片,勉强睡了一觉,早晨起来后还是说痛,我就带他去牙科医院,医生给他打了一针,针头还没有碰到他皮肤,他就大喊大叫……回家我问他以后还敢不敢偷偷吃糖了,他支支吾吾说不敢了,你都没看见他当时的模样,鼻子一抽一抽的,和一只可怜巴巴的小狗似的。” 贝翊宁放下茶杯,无情的两个字:“活该。” “你总是这么嘴硬,其实心里一直把他当亲生儿子疼爱。” 贝翊宁无声地看了一眼阮羽萱。 “不好意思,说错话了。”阮羽萱有点不好意思,赶紧道歉。 贝翊宁没有斥责她的失言,却说起了另一件事:“我有一个东西要给你。” “什么?” 贝翊宁从黑色的商务包里拿出一个封口的牛皮纸袋,放在玻璃几上。 “这到底是什么?”阮羽萱不解。 “你未婚夫的私生活。” 阮羽萱一怔,小心翼翼地拿起来,用手指摸了摸,里面是一张很轻薄的光盘。 她的神色瞬间变得复杂,有隐忍,有彷徨,有挣扎,片刻后摇了摇头,轻轻道:“我不想知道这些。” “你是真的不想知道,还是知道了装作不知道?” “哥,还有两个月我就要结婚了,从做出这个决定的一刻起,我就发誓要全心全意地信任他,不管别人说什么,甚至不管事实是什么……我都不会理会。”阮羽萱的声音坚定中带着一点轻颤,与其说她在说服别人,不如说她是在说服自己。 贝翊宁看着她逐渐泛白的脸,明确了她心里的答案,不愿再干涉她的决定,声音很平静:“你不想看就丢掉,我不想再带回家。” 他说完站起身,上楼去叫醒贝思哲。 贝翊宁接走贝思哲走,阮羽萱独自回房,失魂落魄地在床沿,目光茫然没有聚焦,很久后,她肩膀抽搐,无声地哭出来。 * 贝思哲坐在车上打哈欠,对着车窗很帅地理了理自己凌乱的头发,问道:“我们是直接回去,还是要去别的地方?” “去艾朵接她。”贝翊宁言简意赅。 贝思哲眼睛陡然一亮:“我就知道你在打这个主意,你出差一个礼拜了,现在一定很急着见她,和她说一说话,再抱抱她。” 贝翊宁侧头看了他一眼,一针见血:“你的牙齿不痛了?” “啊,不要提牙齿好不好,我好不容易才忘记自己在牙痛,你干嘛提醒我。”贝思哲皱眉,用手揉了揉自己的腮帮子,那隐隐的疼意又窜上来,“被你一说,我又痛了。” 熊橙出来的时候,一大一小都在车里,唇角不由地浮现笑容。 上车后,贝思哲立刻对熊橙诉苦自己的凄惨经历:“我再也不要去牙科医院,里面机器都会发出轰轰轰的声音,医生还拿着一个和锯子一样的武器放进我嘴巴里,超级可怕。” “谁让你总是偷吃甜食?”熊橙命令他张开牙齿,立刻看见了里头两个黑乎乎的窟窿,严肃地说,“你再不克制自己,牙齿会全部变成黑色的,到时候你都不能张嘴和别人说话。” 贝思哲赶紧闭上嘴巴,勉强妥协,闷闷道:“大不了以后少吃点。” “少,吃,点?”驾驶座上的的贝翊宁慢悠悠地反问。 “好吧,我再也不吃甜的了。”贝思哲咬了咬牙,闭了闭眼,下了决心。 熊橙突地笑了出来,摸了摸贝思哲的脑袋:“说到底,你最怕的还是爸爸。” 贝思哲拼命点头,凑到熊橙耳边,悄悄话:“爸爸最凶残狡诈了,还很腹黑。” 熊橙偷偷瞟了瞟车前镜,正好对上贝翊宁一双沉静中略有琢磨的眼睛,心跳加快。 说起来,他们有一周没见了,虽然每天都通电话,但还是会暗暗掰手指头数日子,离他回来的日子近一天,她的情绪就高涨一分。 因为贝思哲牙疼不能吃别的,三人只好去了喷泉广场附近的一家老字号粥铺喝营养粥,喝完后闲步到喷泉广场,贝思哲眼巴巴地看着广场上买冰糖葫芦的阿姨笑容热情,却不能过去捧场买一串,表情很纠结。 “你去那边的溜冰场玩一会吧。”贝翊宁指了指广场西北角落新开的露天溜冰场。 贝思哲放眼一看,不少小朋友在冰面上滑来滑去,玩得很惬意潇洒,果断地点了点头,直奔过去。 支开了贝思哲,贝翊宁问熊橙:“你想吃冰糖葫芦吗?” “嗯,想吃。”说实在,刚才她一看到卖冰糖葫芦的就有点馋了,但贝思哲不能吃,她一个人买来吃也不厚道。 贝翊宁走过去,帮熊橙要了一串冰糖葫芦,亲自递到她手里。 熊橙接过后,咔嚓咬了一口,薄脆的糖衣碎了,舌尖触碰到红果的味道,十分美妙。 “你要吃一颗吗?”她晃了晃手里的糖葫芦。 本来以为他一定拒绝,她也是随口一问,谁知他迟疑了一下,伸手按住她的手,挪近自己,从容地咬了一口。 “你不吃完?”她问。 “饱了。” “……”好吧,她也不嫌弃他,直接往他尝过的地方咬下去。 吃完冰糖葫芦,熊橙把竹签儿扔到角落的垃圾箱,走回来的时候就接到了熊晖的电话。 今天是周五,熊晖回家的日子。 这个时间点打来电话,自然是问她人在哪里,怎么还不回家等等,熊橙随便找了个借口搪塞。 “是你弟弟?”贝翊宁问。 熊橙把手机塞回包里,点了点头。 “他管你管这么紧,是害怕我占你便宜?”他问。 “……有点。” “如果他知道我已经占了你便宜,会拿刀追杀我?”他放眼看向远处的溜冰场,认真地考虑起这个问题。 “……”他倒还记得那天晚上她无意说的那句话。 “那么为了避免悲剧,我应该想一个完整,周翔,没有后顾之忧的办法?”他微微蹙眉。 “呃,什么办法?” 他安静地看她。夜色下,他身姿挺拔,俊颜不变,眉眼间内敛的情绪却流露出一点和平素不同的细微差异。 许久,他伸手按了按她的肩膀,声音轻淡:“等我想好了再告诉你。” (也是,求婚怎么能如此草率~) 48第四十八章 贝思哲跑回来的时候满身是汗,熊橙问他牙齿还疼不疼,他好似才想起自己在牙疼,摇了摇头:“不疼了。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熊橙拿出纸巾帮他擦汗,他顽皮地吐了吐舌头,她也跟着吐舌头。 “小熊,你是不是背着我吃过冰糖葫芦了?”贝思哲眼尖地发现她的舌头红红的。 “嗯,你爸爸给我买的。” 贝思哲立刻哀怨地转头向贝翊宁:“怎么可以这样呢,你们支开我偷偷吃冰糖葫芦。” “你忘了自己刚才做出的承诺了?”贝翊宁提醒他。 贝思哲皱了皱眉头,表情很沮丧。 “走吧,时间不早了,回去后还要吃药。” 贝思哲撅起嘴巴,钉在原地不肯走,抗议大人无良的偷吃行径。 “不用管他。”贝翊宁直接拉过熊橙的手离开。 他们走了没几步,贝思哲就摇头晃脑地跟上来:“等我!不许再搞小团队!” 回去的车上,贝思哲在玩手机,熊橙转头看车窗外的霓虹斑斓。 “啊,圣诞节快要到了。”贝思哲突然出声,“你们谁要送我圣诞礼物?” 贝翊宁没理他,熊橙转过头“嗯?”了一声。 “下个月二十五号是圣诞节,是一年中最重要的日子。” “是吗?”熊橙笑了,心想自己上一回过圣诞节好像还在念大学。 贝思哲重重点头:“去年圣诞节,爸爸在家泡方便面给我吃,第二天去学校,大家都在炫耀圣诞节吃到了火鸡和海龙虾,还买了圣诞树和帽子,只有我什么都没有,气死人了。” 熊橙闻言对贝思哲抱以同情,严肃道:“爸爸太过分了。” 贝翊宁调整了一下车内后视镜,对准了她所在的位置,不知耻地解释:“我煮的不是普通的方便面。” 贝思哲更不满:“是啊,你还加了一只乡巴佬鸡翅和一只荷包蛋。” “还不够丰盛吗?” 贝思哲简直要抓狂,熊橙忍住笑,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以作安抚。 “小熊。”贝思哲转而投怀送抱,依偎着熊橙,“爸爸实在太不解风情了,你确定要和他过一辈子吗?” 话音刚落,“吱”的车轮摩擦声响起,驾驶座上的人突然刹车,气定神闲地看前方的红灯闪现。 后座上的两人惊魂甫定,面面相觑,不敢再说一句话。 红灯变绿灯,车子继续不缓不慢地行驶,窗外的夜色婉转,间隔的路灯一个个后退,蘸着灰尘的晕黄影影绰绰地映照在车窗上,带着俗世的温暖,熊一手支着下巴,看着夜色越来越浓,心里的疑问越来越大:他说的想办法指的是什么呢? 那么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她会有那么一点点期待? * 很不幸的是,圣诞节那天贝翊宁出差,贝思哲被送去了奶奶家,熊晖在学校准备月考,于是,这么有代表性的日子,熊橙一个人度过,且是在艾朵悲催地加班。 艾朵的圣诞节之夜推出了1314元/2人的套餐,包括熊橙在内的四位厨师从早晨开始准备,一直忙碌到晚上九点。 熊橙换下厨师服,收拾好包走出去的时候,大堂里正在播放欢乐悠扬的圣诞音乐,壁炉的火摇曳着浪漫的情怀,扮成圣诞老人的工作人员正一桌一桌地派送小礼物,惊喜声不绝于耳。 走出艾朵,寒风迎面拂来,熊橙很自然地感到了一点落寞。 她赶上了回家的最后一班公车,投币完后,老司机师傅笑着说:“圣诞节快乐。” 她回以一个微笑:“圣诞节快乐。” 然后坐到最后一排的角落位置,慢慢闭上眼睛打盹。 公车到站后,熊橙跳下车步行回家。 她刚走进小区大门,身后一辆轿车疾驰而来,两束车前灯白亮如雪。 车子几乎是擦过她的人骤然停下,随即从车上下来一个沾着酒气的男人。 竟然是叶闻隽。 “熊橙,你站住。” 熊橙皱眉,脱口而出:“你来干嘛?” 叶闻隽上前一步,用力扣住熊橙的手腕,把她拉近自己,面色阴冷:“是不是你在从中作梗?” “我不知道你说什么,放开我!” 叶闻隽攥得更用力,面色阴冷:“别想骗我,你是不是对姓贝的说了什么?否则羽萱为什么会突然提出延迟婚礼?熊橙,是不是你在背后搞花样破坏我的好事?” 熊橙大致清楚他的来意,反而冷静下来:“我为什么要在背后说你的是非?我还怕脏了我的嘴。” “除了你,我想不出别人,羽萱一直很单纯,对我百依百顺,从不会理会外面的流言蜚语,十有□□是你对贝翊宁说了我们以前的事情,他知道后对我恨之入骨,从而想方设法教唆羽萱离开我。” “你疯言疯语什么。” 叶闻隽的唇角浮现一抹讥诮,轻轻道:“我是疯了,所有人都知道下个月二十一号是我的婚期,现在新娘子不肯见我,不肯听我解释甚至不接我电话,摆明着要和我闹掰,作为男人我还能保持冷静?” “那你去外面发疯,别来骚扰我。” “骚扰你?”叶闻隽居高临下地看她,收敛了笑意,声音更为轻蔑,“你还挺看得起自己的,以我现在的身份,要什么女人没有,会看得上你这个厨子?” 因为离得近,他身上的酒气喷到她脸颊上,举止显得轻佻放肆。 “别以为你傍上贝翊宁就万事无忧了,他根本不是什么好东西。告诉你一件事,他以前有个女朋友,感情不错,后来他去国外读书,他女朋友劈腿了他兄弟,他知道这件事后把他兄弟打死了。” “你胡说八道!”熊橙厉声喝斥。 “是不是我胡说的你去问问不就知道了?哦对了,当时那个女的已经怀孕了,就是他现在养的儿子,这些都是羽萱亲口告诉我的。”叶闻隽攥着熊橙的手腕更紧,目光逼近她,“你真的确定自己喜欢的是一个杀人凶手?” “住嘴,你这个疯子。”熊橙挥起另一只手往他的俊脸砸去。 叶闻隽眼疾手快,用另一手招架,同样攥住她的手腕,猛地把她的人往车上压。 熊橙用力挣扎:“滚开,你滚开!” 叶闻隽不松手,悠哉地欣赏她在他的钳制下挣扎的狼狈,呵呵地笑出来:“我本来不打算招你的,谁让你在背后搞花样,破坏我的好事?橙橙,我该不该认为你如此恨我是因为对我念念不忘,爱而不得,所以也不愿意让别的女人得到我?” 熊橙恨不能一拳头砸在他脸上。 叶闻隽的目光沿着她白皙修长的脖颈曲线往下,一边浏览她美好的景致一边轻叹:“可惜,你只是个厨子,又没有家世,怎么和身价几十亿的百货大亨千金相比呢?” 熊橙咬牙切齿:“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 “千万别这么说,我是凭实力走到今天这个位置,羽萱也是我凭真本事追到手的,何来卑鄙无耻?”叶闻隽低语,“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你也不是一样吗?你喜欢贝翊宁什么,他的长相,才华?呵呵,谁信?你图的分明就是他的钱,他可以给你好的,满足你的虚荣心,你为此卑躬屈膝地讨好他,不惜做一个九岁孩子的后妈,不是吗?” “既然你和我没什么不同,都想过更好的日子,不应该更惺惺相惜?为什么要在背后搞小手段破坏我的好事?你明明知道羽萱对我来说代表着什么。” 叶闻隽说话的时候,眼眸覆盖薄薄的醉意,双手牢牢地钳制住熊橙,轻声在她耳边字字警告:“如果我失去了羽萱,我保证你也没有好日子可以过。” 在她竭力挣扎的时候,他贴过去,狠狠地咬了一口她的耳垂,再骤然松开她。 熊橙喘着气,目光凛凛地看着他,他掸了掸衣摆,回到车上,用力关上门,松了松领口,摇下车窗:“记住我说的话。” * 熊橙上楼后洗了个澡,照镜子的时候发现右耳垂又红又肿,伸手捏一捏,一阵吃痛,她在心里骂了几句。 回房后,她慢慢回想郝玫和叶闻隽说的,从他们似真似假的话里隐约知道了一些关于贝翊宁过去的事情。 但不管怎么样,她不信他是杀人凶手,也不信他对贝思哲的感情是假的。 如果这些不是由他亲口告诉她,无论别人说什么,她都不信。 她只信他。 正充电的手机跳出一条短信,她回过神,伸手拿过来一看。 是他发来的,一张下雪的曼哈顿街景,从高处俯瞰低处拍的。 她看着漂亮的雪景,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回复:“圣诞节快乐。” “想我吗?” 呃,这么直接的问题,她迟疑了一秒,发过去:“想你。” “我后天下午会回来。” “不是说要下周回来吗?” “你不是想了我了吗?”他反问。 原来是为了她才提前赶回来的……她欣喜和甜蜜之余有点感动。 “那好,我等你回来,还有一天十几个小时。”她的脸在暖黄色床头灯下温柔得一塌糊涂。 他们聊了一会,结束之前,她发过去一句话:“等你回来,我有一件事要问你。” 有点出乎她的意料,他很快回复:“可以。” 49第四十九章 周五,贝翊宁提前从曼哈顿回来,去艾朵接了熊橙。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熊橙上车后摘下手套,对着掌心哈了一口白气:“思哲呢?” “我提前回来的事情没有告诉别人。” 言下之意,贝思哲也不知道爸爸偷偷地提前回来,还没有及时出现在他面前的事实。 熊橙点了点头,纤细干净的手指一根根地交叠在一起,温柔地问:“这是为了和我有更多的独处时间?” 贝翊宁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不屑多说。 被猜中了不好意思承认?熊橙默默地想,她对他各种无表情的默认已经熟悉。 “对了,想喝咖啡吗?”她低头从大包里拿出一个有花朵图案的保温瓶,拧开盖子,缓缓地倒了一杯热咖啡,递给他,“我中午泡的,现在还是热的。” 他接过,喝了一口后成功皱眉:“怎么这么酸?” “因为是速溶的。” 他勉强喝完,把盖子递还给她,却瞟见她左手小指上贴了一个ok绷,问道,“你的小指怎么回事?” 熊橙蜷了蜷小指关节:“切牛肋排的时候伤到了。” 他拉过她的手,仔细地看了一会,又用食指轻轻摩挲她的ok绷:“痛吗?” “不痛,很小一个口子。” “厨师也会切菜切到手指?” “我不小心走神了。” “走神了?”他抬眸看她的眼睛,直指重点,“你当时想什么了?” “没什么。”熊橙总不能承认自己是因为想他才走神的。 他似乎猜到了一点,目光变得柔和,慢慢放下她的手:“我们现在去超市买点东西,等会去我家。” 等去了超市买好东西,再开车回到贝翊宁的地方,时间已经有些晚了。 熊橙下厨做了三菜一汤,分别是朗姆酒芝士焗大虾,酱烤鳗干,芦笋炒鲜贝和莲藕花生排骨汤,贝翊宁只负责轻松的淘米和蒸饭。 当菜和汤端上桌,隔着热气腾腾,看见对面的男人卷起一寸衣袖,安然地坐下,一手端碗,一手持筷进食,熊橙心里有种久违的满足。 怎么形容这感觉呢?当厨师久了,她习惯了倾心倾力地为顾客提供食物,把做菜作为一项技能和服务,精益求精,却少了一份平常心。 像是第一次为熊晖下厨做蛋炒饭,他狼吞虎咽,吃得干干净净,一粒米饭都不剩,抬起头,嘴巴抹油,对她说:“真的好好吃。” 她为此感到幸福,比起最挑剔刁钻的顾客给出的满分评价,她更满足于自己爱的人简单的一句“好吃”。 原来那句“给心爱的人做饭是最幸福的事情”是真理,当看着他一口口地把她做的饭菜吃完,她心里暖洋洋的。 “你在想什么?”他优雅地舀了口汤,持勺在碗口,疑惑地看着她莫名地陷入沉思。 “我在想自己好命苦。”熊橙弯了弯小指,叹气,“负伤了还要伺候你吃喝。” “谁让你在工作的时候胡思乱想,开小差?”他语气无情又刻薄。 熊橙害怕他会追问她到底在想什么,低下头吃东西,不再说话。 贝翊宁喝着排骨汤,吃着鲜贝,姿态从容闲适,完全地放松下来。 吃完饭,贝翊宁坐在沙发上整理行李箱,熊橙在一边帮忙,翻开一只收纳袋,发现里头有一个包装精致的礼盒,诧异了一会,默默和贝翊宁对视。 “哦,这是我散步的时候路过一家小店顺手买的。”他淡定地解释。 一副“你爱要不要,我没那么幼稚,特地给你准备惊喜”的语气。 熊橙笑了,盘腿坐在沙发上,慢慢拉开礼盒上的黑色缎带蝴蝶结,打开盒子,是一个圆乎乎的东西,用好几层磨砂玻璃纸包裹,一层层打开,原来是一只小水晶球,里头有一只小麋鹿拉着雪橇。 熊橙伸手捻了底座的按钮,圣诞音乐顷刻响起,麋鹿拉着雪橇快速转动起来,雪花纷纷旋舞。 “这是圣诞节礼物?”她轻声问。 “喜欢的话就拿去。” “我很喜欢。”她对着玻璃球里的景致眨了眨眼睛,“说起来很巧,有一年的圣诞节,我爸爸也送过我一个水晶球,里头是一座小房子,门口站着圣诞老人,音乐和这个一模一样,雪花也会转。” “你第一次主动说起爸爸。” “因为他们的死一直是我的阴影,有段时间我整晚做噩梦,梦到他们满身是血站在我面前,然后慢慢地倒下,我伸手去摸,又是一片空气,醒来后一身冷汗,就睁着眼睛看天花板到天亮。”她说,“时间长了,我有点神经衰弱了,视力变差,耳朵常常嗡嗡的,同学和我说话我也听不太清楚,人变得迟钝,沉默,也不愿意和外人说话。” “那后来呢?” “后来我看了一本书,书上说死亡是一种平常的状态,死者的身体消逝,但灵魂还在,我无条件地相信这句话,觉得爸爸和妈妈依旧陪在我身边,只是我看不见他们的肉身罢了,这样想着,我才逐渐走了出来。”她说着认真地反问他,“你相信灵魂永存吗?” 他安静地看着她,沉吟一会后,首次说出违背自己价值观的话:“我相信。” 她坦然地笑了:“当然前提是好人,好人才能灵魂永存,坏人死了就立刻灰飞烟灭。” 水晶球里的麋鹿转了两圈,慢慢停下来,音乐声渐消。 “你也和我说说你的事情吧。” “什么?” “譬如思哲的亲生妈妈,她是怎么死的?” “有人和你说了什么?” 她没有撒谎,也没有回避:“对,我一直没有和你说,之前你出国的时候,有个女人自称是思哲的干妈,到学校门口找他,和他说了很多话。” “是吗?”他丢开手里的袋子,语气变得很淡,“她说什么?” “她说思哲应该姓郗,他爸爸的死和你有关。” “她真正说的应该是,我害死了他爸爸。”他拿起玻璃几上的水杯,晃了晃,喝了一口。 熊橙的心咯噔一下,鼓起勇气继续:“她的确是那么说的,但我不才相信。” 他转过来,目光锁定她,声音轻浅无恙:“如果她说是真的呢?你怕不怕?” 熊橙摇头。 他和她静默地对峙了一会,才挪开目光:“事实的确如她说的那样,思哲应该姓郗。如果不是我,他爸爸不会出意外,要说是我害死他爸爸,也没什么错。” 熊橙垂下眼眸,固执地摇头:“我才不相信。” “你不相信?那你觉得我为什么要替别人养孩子?”他补充,“我又不是做慈善的。” “……” “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她如鲠在喉,心脏在低压下跳得很不舒服,与其说没有勇气问下去,不如说她不想再去触及这个话题,如果这个话题会给他带来任何一点不舒服,她宁愿好奇一辈子,也不去剥丝抽茧。 反正,她相信他,这样就足够了。 他站起身,把收拾好的东西拿回房间,过了一会才出来,发现她还傻愣愣地抱膝在沙发上,盯着玻璃几上的水晶球看。 直到他的脚步近了,她抬起头,看他微微低头,目光打量似地看着自己。 她伸手抱住他。 他沉默了片刻,无声地揽住了她的肩膀。 “你下次出差是什么时候?”她的语气有些撒娇。 “再过两周。” “这么频繁?” “嗯?” “告诉你一个秘密,你不在的时候,我都是掰着手指头数日子。” 他没说话,直接俯下身,在她目光的迎接下,唇压在她的唇上,温柔地碾转,顺便低声提醒她闭上眼睛。 她闭上眼睛,感觉肩膀上的手臂落在腰上,然后有一股力道把她整个人托起来。 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稳稳地在他怀里,隐约地听见他含糊地说了句:“我现在都还给你。” 夜色含雾星辰满,仙峤浮空岛微屿。 一切似人间仙境。 …… 当最后一点星光消散,身边的女人迷迷糊糊地踢开了被子,他感受到动静睁开眼睛,帮她把被子拉好,胳膊放回被窝,然后下了床,慢条斯理地走到厨房,给自己倒了一杯冷水。 客厅里没开暖气,有些冷,他拿着水杯,赤脚走到沙发前,独自坐下,一手撑额。 他想起当年得知郗明哲发生意外后,那个晚上也如同今晚一样,冷冷的,空旷的。 左又宜为郗明哲的死诅歇斯底里,她拿剪刀刺伤了他的左手,她泄愤地诅咒他去死,称他不配拥有美好的一切,他只是活在阴暗中,没有心的机器人,别说感情,他连对人基本的尊重,平等都没有,他的世界只有自己,为了自己无止境地伤害别人。 曾有一度,他也是这么觉得,左又宜说的并没有错。 他独来独往,早习惯了一个人的清净生活,一个人做自己感兴趣的事情,他从不顾及别人的感受,他没有什么朋友,甚至对女人也不感兴趣。 而此时此刻,他看着眼前黑暗,空旷的客厅,感觉有些不舒服,不想再待下去片刻。 他把冷水一饮而尽,放下水杯,转身走回卧室。 床上的女人在被窝里轻轻地翻了一个身,还吸了吸鼻子,发出一个类似小动物呜咽的声音。 他躺回床,垂下眼眸看她,她小巧的鼻翼轻轻煽动,显然已经进入了睡梦中,他面无表情地欣赏她的睡颜,突地伸出一根修长的食指轻点她的鼻尖,又拨开她脸上的乱发。 过了很久,才把她揽入怀里。 50第五十章 相聚的两周很快过去,贝翊宁又出国,熊橙的状态自动调到了 “寂寞”这档,开始掰着手指头数日子。 十五天,整整十五天……让她怎么熬下去。 无聊的周末,熊晖在学校进行期末考试,熊橙一个人去外文书店淘书,她挑了几本特色菜谱,漫不经心地走向b区,突然有个熟悉,活泼的声音传来。 “小熊!” 回头一看,是贝思哲,他身边还有姑姑阮羽萱。 贝思哲拔腿跑过来,仰着脸:“小熊,你也来买书吗?” 熊橙笑了:“对啊。” 贝思哲亲热拉过她的手臂晃,眼睛亮亮的:“小熊,是阮姑姑带我来的。” 熊橙很自然地把目光投向款款走来的阮羽萱身上。 “你好。”阮羽萱微笑地打招呼。 “你好。”熊橙见过她两次,不过相比那两次的优雅精致,她今天穿着朴素,也没有化妆,素颜的模样显得很少女。 “阮姑姑,你还不知道她是谁吧?我告诉你哦,她是我的好朋友,也是爸爸的女朋友,我和爸爸都很喜欢她。” 熊橙:“……” 阮羽萱笑意不减,伸手拍拍贝思哲的小脑袋:“我知道了。” 既然碰上了,贝思哲不轻易让熊橙走,非要拉她一起去书店对面吃冰淇淋班戟饼,阮羽萱见状也友好地邀请:“今天很难得,熊小姐和我们一块吧,我请客。” 盛情难却,熊橙点头同意了。 三人一同到对面的露菲娜酒店一楼喝下午茶,阮羽萱是这里的常客,落座后,餐厅女经理就殷切地走过来,亲自问候:“阮小姐,您有段时间没有来了,叶先生今天没有一同吗?” 阮羽萱点了点头,很自然地说:“嗯,我今天和朋友一起来的。” “好的,那这是我们新推出的下午茶套餐,您过目一下。”女经理呈上菜单。 阮羽萱慢悠悠地翻看,贝思哲已经拿起刀叉,一脸等不及,忍不住小声嘀咕:“阮姑姑,你快一点,我好饿啊。” “给我一份a款的双人下午茶和一份儿童套餐。”阮羽萱合上菜单。 女经理刚退下,阮羽萱包里的手机就响了,她拿出看了看,似有点犹豫要不要接听,抬眸看了熊橙一眼,熊橙正在喝水,和她的目光相撞,很自然地一笑,阮羽萱也笑了,只是稍有尴尬。 她接起电话,转过头去,声音轻不可闻:“我在外面,有什么事情回去再说吧。” 简单的敷衍了两句,她挂下电话,停顿了两秒后直接按下关机键。 不一会,三层的下午茶点心架端上桌,阮羽萱和熊橙边吃边聊。 “说实话,我很想象贝大哥谈恋爱的模样。” “为什么?” “他一向严肃,难亲近,最早的时候连我都不敢和他说话。” 熊橙对贝翊宁的话题有兴趣,好奇地问:“那后来呢?” “后来我逐渐知道了,他就是那样的性格,虽然不好亲近,但也不会无缘无故地讨厌一个人,和他相处顺其自然就好。”阮羽萱一边用刀叉往司康饼上涂抹奶酪,一边说。 “作为大哥,他表现得还合格吗?” 阮羽萱笑了:“还好啦,读书的时候我那些不及格的卷子都是他帮我签名的,我写作业遇到不懂的题他也会教我,他在国外读书的时候,还给我寄过生日礼物。” 熊橙突然有点羡慕,似乎有这样一个大哥照顾,惦记着挺幸福的。 “总体来说,他除了性格孤僻之外,其他方面都挺好的,像是做事认真,执着坚持,又有才华等等。” “嗯,阮姑姑说的一点都没错。”贝思哲突然从食物中抬起脸,郑重地应和。 熊橙和阮羽萱都笑了。 差不多吃完了点心,买单的时候,餐厅女经理殷切地呈上了一份精致的小礼物:“阮小姐,预祝您新婚快乐。” 阮羽萱面色微变,迟疑了一小会接过礼物,说了句谢谢。 穿过大堂,走出旋转门,阮家的私车已经等在门口。 阮羽萱对熊橙说:“我送你回去。” “好的,谢谢。”相处了几小时,熊橙对阮羽萱这个单纯,漂亮的姑娘有了很强烈的好感,不再拒绝她的好意。 正要上车的时候,另一辆轿车急速而来,堪堪擦过阮家的私车停下,开门后,下来的男人是叶闻隽。 “羽萱。”叶闻隽一眼就看见了阮羽萱,立刻下车,走近才意外地发现熊橙竟然也在,他顾不上心底的那丝微妙,直接伸手握住阮羽萱的手腕,“我猜你会来这里,果然如此。” “你来干什么。”阮羽萱表情仓促,试图收回自己的手。 “羽萱,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不肯见我,我打电话给你,你还关机?” “我和你说过了,我需要冷静一下。”阮羽萱声若蚊呐。 叶闻隽皱眉,追问:“到底是因为什么需要冷静?我们快大婚了,连请帖都准备好了,你该不会是想临时后悔吧?” “你别这么激动。”阮羽萱看了看旁边的熊橙和贝思哲,急着提醒,“我的朋友还在呢。” 叶闻隽不松开阮羽萱的手腕,冷冷地瞟了一眼熊橙,声音硬邦邦的:“她是我未婚妻,我有重要的事情单独和她说。” “叶闻隽!”阮羽萱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你为什么要这样咄咄逼人。” “不是我咄咄逼人,是你的态度太莫名其妙。羽萱,如果我有做错的地方,你直接告诉我,我会改的,请再给我一个机会。”叶闻隽提声,“逃避永远不是办法。” 阮羽萱犹豫了片刻,转过头对熊橙强笑:“我让师傅先送你们回去,路上麻烦你照顾一下思哲。” “那你呢?”熊橙反问。 “我和他有些问题需要解决。放心,我没事。” 熊橙点了点头,拉着贝思哲的手上了车。 贝思哲上车后就撅起嘴巴:“阮姑姑的男朋友真讨厌。” 熊橙:“怎么?你也讨厌他?” “是啊,他和阮姑姑订婚的那天我去了,他在台上说了好多假模假样的话,说的我肚子都饿了,还没说完。” “因为他让你饿了肚子,你就讨厌他了?” “还不止,他第一次见我就伸手捏我的脸,我最讨厌这样自来熟的人了,一点礼貌都没有。” * 叶闻隽开车载阮羽萱去了时常约会的运河边。 停下车,叶闻隽转过来,伸手轻轻抚摸阮羽萱的脸颊:“羽萱,我承认自己刚才的态度很差,对此向你道歉,不过我是真的急了,我压根不知道自己做错什么了,你竟然生这么大的气。” “我不想这么早结婚。”阮羽萱侧了侧脸,躲开了叶闻隽的手。 叶闻隽的目光很敏锐,思想也是:“是不想这么早结婚,还是不想和我结婚?” 阮羽萱不说话。 “我猜一定是有人对你说了什么,挑拨我们之间的关系。”叶闻隽试探道,“是不是那个熊橙?” “熊橙?”阮羽萱转过头,一脸疑惑,“和她有什么关系?” “她一定和你说了什么,好吧,我承认自己以前和她谈过恋爱,不过仅仅是很短暂的恋爱,还不到一年,什么都没发生就结束了。” 阮羽萱倒吸一口气,迟钝几秒后才消化了他完整的话:“你和熊橙恋爱过?” “她不可能没告诉你,你不用再试探我了,我光明磊落,做过的会承认,没做过的绝不会承认。我的确和她恋爱过,后来因为性格问题分手了,她这个人吧,因为职业和家境的问题敏感又自卑,总觉得自己配不上我,害怕我和别人好,对此疑神疑鬼的,时间长了我压力很大,她也一样,彼此的关系就开始冷淡了,很快就分手了。” 阮羽萱脸色苍白:“你和她有过这样的关系,但那次在商场碰面你竟然装作不认识她。” “我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想你胡思乱想,再说她现在是你大哥的女朋友,有这层关系在,我也不好多说什么。” “你一直在骗我。” “羽萱,我没有骗你,这事瞒着你是有原因的。”叶闻隽认真地解释,“我现在告诉你,只是想提醒你,那个熊橙说什么都别去信,她知道我和你好了,一定对你有点嫉妒,想破坏我们,说到底,她就是那种典型的自己得不到,也不希望别人得到的女人。” 阮羽萱胸口起伏得厉害,好久后开口:“不,除了这件事,你还有其他事情骗我。” “羽萱,你到底怎么了,还有谁和你说了什么,你现在对我连这点信任都没有了?” 阮羽萱呼吸轻而急促,紧紧地攥手,使劲摇头:“我不敢再相信你了,叶闻隽,你一定有很多事情没有对我说实话,就像是现在,你还在骗我。” “羽萱。”叶闻隽本能地贴过去,欲安抚她的情绪。 “你不要碰我!”阮羽萱突然紧张地出声,伸手拉开车门把,跳下车。 叶闻隽立刻下车去追。 阮羽萱跑得急,一不小心就摔了一跤,叶闻隽上前扶她,她警惕地甩开他的手,气喘吁吁地看着他,颤声:“我早就该猜到你追我,讨好我都只是因为我能够给你带来你想要的,在你眼里,我和别的女人唯一的区别就是这个,你一直在骗我,而我像个傻子一样,被骗了装作不知道,还以为自己是最幸福的女人,如果不是贝大哥……我还会一直骗自己。” “你说什么?”叶闻隽的一颗心慢慢下沉。 阮羽萱撇过头去,声音失望到极点:“你做过什么你自己非常清楚,还需要我说吗?叶闻隽,我对你已经没有信任了,没有办法再和你一起走下去。” * 一周后,叶闻隽和阮羽萱被传出婚期无限搁置的小道消息,而后的周五,阮氏集团旗下的电商分公司事业部总经理人选公布,并不是大家之前预料的叶闻隽。 消息公开的那天,熊橙收到了叶闻隽发来的一条信息:“你们现在让我没好日子可过,我将来也不会让你们有好日子可过,小心点。” 熊橙行得直,做得正,不怕他的威胁,直接点了删除,把这条莫名其妙的信息丢进垃圾箱。 相比这莫须有的罪名指控,她更在意另一件事。 她这个月的例假还没来。 而贝翊宁明天就要回来了,她第一次陷入了隐隐的恐慌中。 51第五十一章 熊橙从小就老老实实,安安分分一孩子,从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和“意外怀孕”四个字扯上关系。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按她妈妈的说法是,恋爱,结婚到生子,这三个步骤必须一个一个来,不能有跳跃。 遇到贝翊宁后,全部乱套了。 熊橙在被窝里翻了个身,一双眼睛在黑暗中显得有些迷茫。 好像只有一次,他们没有做措施,不会真的中了吧?如果有了,该怎么办? 好像只有两条路,留和不留。 留,好像不行,不留,好像更不行。 她摇了摇头,把被子拉至头顶,屏住呼吸,二十秒后,扯下被子,呼吸通畅了,整张脸涨得有些红。 算了,先睡,反正靠想是不能解决问题的。 她闭上眼睛,手按在腹部,有种陌生奇怪的感受:如果真的有了他的孩子,好像很不可思议。 他的孩子,有他的基因,继承他的性格?想一想就奇妙。 顿生了一点淡淡的向往,和他一模一样的生命,只是更小,更软,更圆,更柔顺,可以抱在怀里,抚摸他的脑袋和小脚丫。 她睁开眼睛,眼眸不由地绽现一道柔软,慈爱的光芒。 第二天,贝翊宁五点十五分的飞机回来,到艾朵接了熊橙,两人照例去超市买吃的。 买牛奶的时候,熊橙看见一个高挑靓丽的女孩抱着一个二三岁的孩子,孩子转过头,响亮地喊了一声妈妈,她顿时陷入了思考:现在的妈妈越来越年轻了,从侧影看,这个女孩就一学生模样。 “喂……”熊橙用手肘轻推贝翊宁的手臂。 “嗯?”贝翊宁侧头,看了她一眼,有些莫名其妙。 “对面那个孩子,刚才转过头叫妈妈,吓了我一跳,我以为在叫我。” “哦。”贝翊宁转回头,继续挑选货架上的牛奶,认真地看牛奶纸盒后的厂家和生产日期。 熊橙干咳:“如果突然出现一个孩子喊你爸爸,你不会吓一跳吗?” 贝翊宁风轻云淡地回答:“会。” “是吗?你是不是不太喜欢小孩子?” “有谁养过贝思哲后,还会对小孩子三个字有特别的好感?”贝翊宁说完,把牛奶纸盒丢进购物车,推车向前,慢悠悠地补充一句,“真是麻烦。” 熊橙楞在原地,片刻后才反应过来,他说的麻烦指的是什么。 两人走到生鲜区,熊橙拿起一颗西红柿捏了捏,随口又问:“那你就没有期待过除了贝思哲外,还有人叫你爸爸?” 贝翊宁似乎沉吟了一会,这几秒的时间足够使得熊橙一颗心七上八下。 “没有。”他口吻平静。 熊橙的心直接沉到了谷底,盯着手里被揉捏得变形的西红柿,淡淡地说了个“哦。” 买好了东西,结完账走出超市,熊橙转身的瞬间,突然感受到身体某处的异样,等清晰地确定那是什么后,她急着对贝翊宁说:“你等我一下,我去一趟洗手间。” 当她快步走进洗手间,关上门,拉下裤子一检查,果然是延迟了一周的老朋友来了。 幸好包里准备了苏菲。 幸好。 她处理好突如其来的情况,走到盥洗盆拧开水龙头,认真地洗手,整个人有些飘乎乎,似真非真,似喜非喜,好像一只泄气的气球。 拧上水龙头,擦干净手,烘干,涂抹了护手霜,再照了照镜子,一切都和慢镜头似的,花了十多分钟才完成。 走出超市,熊橙对贝翊宁说:“我有点不舒服,不去你家了。” “哪里不舒服?”他问。 “就是那个来了,想回家睡觉。” “那我带去附近吃点东西,再送你回去。”他拉过她的手。 熊橙点头。 他们在超市对面的中式快餐店吃了东西,没有再做其他安排,他开车送她回家。 熊橙到了家,熊晖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眼皮都没有抬:“是他送你回来的?” “啊?” “我刚才在窗口看到他的车了。” “嗯。”既然看到了,也没法否认,何况他们姐弟太了解彼此,不可能刻意隐瞒。 出乎意料的是,熊晖没有说什么,只是不停地按着遥控器,调换频道。 熊橙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你寒假有什么安排吗?” “同学们都去上刘梦老师的补习班了,但我不想去。” “因为补习费?” “不是,就是不想去,整日做卷子头痛。”不断转幻的电视光投映在熊晖脸上,他木着一张脸,一点表情也没有,多少有点诡异。 “如果不想去的话就在家好好休息吧。”熊橙看过他的期末成绩单,各科名列前茅,令人欣慰。 熊晖点头,这才转过来看熊橙:“姐,你看上去很累。” “嗯,我等会洗个脸就上床睡觉了。”熊橙懒懒地丢开拎包,整个人贴在沙发背上,看着一闪一闪的电视屏幕。 有一则新闻。 一女子欲殉情,割脉熏煤气自杀不成后跳楼,千钧一发,民警拽住腰带救其一命。 “真傻。”熊晖不屑道,“简直是神经病。” 熊橙默然,看着画面上的医护人员用担架抬起那名女子,一同上了救护车。 换做平常,她也会骂一句“神经病”,不过,此时此刻,她有点唏嘘。 爱情中的女人都是傻的,有人症状轻,有人症状重,程度不同罢了。 她很累,洗了一个脸后回房睡觉,躺在床上,觉得很奇怪,明明很累很困,脑子里始终有一根神经紧绷如弦,松懈不了。 她辗转反侧,终于在漫长的困顿中清明了一件事,原来她很介意他的态度,他说对孩子没有期待的那个当下,她除了基本的失望还有恐惧。 她真的就这样一直和他过下去?过一天算一天,享受眼下的美好时光,没有未来,也没有承诺。 平常无所谓,也不会多想,当有了小意外,潜藏在深渊处的恐惧一点点冒出来。 相比女人的安全感,她好像更介意一件事情,他对她的感情程度。 仅仅是喜欢?会不会比喜欢更多一点? 她开始衡量这个的时候,已经意识到自己对他的感情远远超过了单纯的喜欢。 她喜欢和他在一起,他不在的时候她度日如年,心情好和不好的时候都想看见他,听见他的声音。即使什么都不做,和他安静地面对面看书,她也觉得很美好。甚至想到他,都觉得一颗心微微沸腾。 害怕这样的幸福会流失,害怕现在的时光会戛然而止。 她患得患失,因为她陷入了感情中,她渴求更多,也是因为自己对他的感情不受控地越来越深。 虽然不敢轻易触及那个字眼,但内心的情感早一步抵达。 于是,自然而然地,想和他一直,一直在一起,天长地久。 她闭上眼睛,埋头在柔软的枕心,深深地吸了口气,克制住那突如其来的强烈情绪。 * 贝翊宁回阮家接贝思哲。 素馨正拿着毛巾帮贝思哲擦脸蛋,听到脚步声,贝思哲第一时间转过头,叫了声爸爸。 素馨对贝翊宁依旧没有好脸色,不咸不淡的几个字:“回来了啊。” “嗯。”贝翊宁点了点头,往沙发上一坐,认真地看着贝思哲的眼睛,“这段时间在奶奶家有没有闯祸?” “没有。”贝思哲斩钉截铁,“我一向文质彬彬,怎么会闯祸?” “不会用成语就不要乱用。”贝翊宁拿起玻璃几上的报纸,慢慢地翻看。 素馨摸了摸小乖孙的脑袋,依旧是不咸不淡的口吻:“他的确比你懂事。” 贝思哲仰头,十分规矩的微笑:“谢谢奶奶夸奖。” 贝翊宁看了一会报纸,合上,对贝思哲说:“时间不早了,你自己去收拾一下东西,跟我回家。” 贝思哲点了点头,跳下沙发,直接往二楼跑。 恰好,阮羽萱面无表情地从二楼走下来,看见贝翊宁,有些恍惚。 “羽萱,你饿了吧,我让阿姨帮你把饭热一热,赶紧吃了。”素馨友善地说。 阮羽萱摇头:“我没有胃口。” “没有胃口也要吃一点的啊,否则身体会垮的。”素馨有些担忧,“你今天一整天都没怎么进食。” “没事,我等会饿了再吃。”阮羽萱对素馨微笑,转而看贝翊宁,“贝大哥,我有件事情想单独问你,可以吗?” “可以。”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小花园。 阮羽萱轻声问:“贝大哥,你是不是早知道了?” “知道什么?” 阮羽萱有些吞吞吐吐:“叶闻隽他以前交过哪些女朋友。” 贝翊宁侧头看了她一眼:“你指的是熊橙?” “……嗯。” “对,我之前就知道了。” “所以你后来越来越讨厌他了。”阮羽萱涩笑。 “我一直都很讨厌他,这和熊橙没有什么关系。” 阮羽萱沉默了,长长的眼睫毛垂下,投在眼底是一片忧伤的阴影,许久后才说话:“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傻,心甘情愿地被骗,自欺欺人地活到了现在?” 贝翊宁声音没有情绪:“有点。” “但他愿意骗我,哄我,甚至为此下了很多功夫,给了我一段很幸福的时光。”阮羽萱的声音越来越轻,目光幽静,“我不想再去怪他了。” 贝翊宁不置可否。 阮羽萱走到秋千前,坐下,轻轻地晃绳子:“对了,你和她现在还好吗?” “还不错。” “如果你是认真的,就应该坐下来和素阿姨好好谈谈,让她早日答应你们的事情。” “什么事情?” “当然是结婚啊,你早就到娶妻生子的年纪了,而热恋中的女孩子又有哪个不期待做新娘的?”阮羽萱说,“不瞒你说,前段日子我带贝思哲去书店,巧遇到她,我们一起喝了下午茶,还开心地聊了很久,我看得出她很喜欢你,只要谈到你的话题,她就听得特别认真,眼睛亮亮的,一副快乐又满足的样子。” “你也觉得她很好?”他低声问,声音柔和了许多。 “对,她是个很讨人喜欢的女孩子,即使我知道她和叶闻隽以前有过那样的关系,对她的感觉有些复杂……想讨厌又讨厌不起来。” 夜色笼罩在贝翊宁的俊颜上,他的脑海浮现熊橙某个时刻娇憨的模样,淡淡地说:“那本来就不是她的错,怎么能迁怒于她。” 阮羽萱惊讶他护短到如此,短暂的错愕后说:“不会,我不至于那样。” “那就好。” 她在心里暗暗松了口气,继续说:“说实在,我感觉你和以前不太一样了,我指的是你以前和又宜姐在一起的时候,你对她始终不怎么上心,冷冰冰得和一块石头一样,说到她的时候你也绝对不可能露出刚才那样的表情……现在的你让我有些陌生。” “是吗?”贝翊宁慢慢的说,“也许人都会有改变。” 阮羽萱再想说一句,身后传来贝思哲的声音:“阮姑姑,你和爸爸在说什么?” 阮羽萱立刻噤声,转过头对贝思哲抱歉一笑:“没什么,我们随便聊聊,就快结束了,我马上把爸爸还给你。” 贝翊宁接走贝思哲后,素馨亲自热了饭菜,送到阮羽萱房间。 阮羽萱还是没有胃口,但不忍拒绝素馨的一片好意,拿起勺子轻轻地舀汤,小口小口地喝。 素馨伸手拢了拢她的头发:“别再想其他事情了,一切都交给我和你爸爸,我们一定会帮你做主的。” 阮羽萱急道:“不用了,我不需要谁帮我做主,这件事情的错误在我,是我看错了人。” “不管怎么样,他做了那些对不起你的事情,以后阮氏集团不会再留给他一席之地了,他必须给我滚出去。” 阮羽萱放下勺子,拿过纸巾轻轻擦了擦嘴角:“素阿姨,你真的不用为我担心,也不用想着为我出气,其实我已经不怪他了,以后也不打算见他,他的事情再和我无关。” 素馨无奈地摇头,笑得略带宠溺:“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你这孩子从小就心善,以前养的小兔子死了都要哭上整整一周,哭得让人心疼。翊宁他就不同了,心又冷又硬,我真是越看他越讨厌。” 阮羽萱想到了什么,笑道:“人都会变的,我觉得贝大哥会变得越来越温柔。” 素馨安静了一会,反问:“你知道他现在谈的女朋友吧?” 阮羽萱想了想点头。 “欸,不是我嫌贫爱富,只是对方的条件着实差了我想象中的一大截,仅仅是一个小厨师。以前思哲住院的时候她来当私厨,两人大概就是那会好上的。说实话,我真不放心,总怕那个女的心术不正,是来骗他的。”素馨愁道,“不过,他那天竟然为了她呛我,我面子都没有了,放话说不会插手他的事情,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所以现在想管都管不了,只希望他别再上第二次当。” 想起当年,贝翊宁被左又宜骗的事情,素馨又不禁担心起来。 52第五十二章 回去的路上,贝思哲睡着了,贝翊宁把车内的温度调高了一点,让他睡得比较舒服。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等红灯的时候,他翻阅手机短信,又收到好几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别忘记,当年你害死了谁。” “天理昭昭,善恶总有报,你会有报应的。” 已经有段时间了,对方换着手机号码,不停地发来这些内容,他懒得删除,完全置之不理。 迅速地一条条往下翻,翻到熊橙的一条短信:“工作之余别忘记休息,不许熬夜,也不许不吃早餐。” 是他出国的时候,她发来的,当时他工作太忙,忽略了这一条,现在才看见。 他动手把这条短信保存下来。 副驾驶座上的贝思哲睡得很舒服,还打起了呼噜。 贝翊宁侧头看了看他,不由地想起熊橙在超市里问的那句话“那你就没有期待过除了贝思哲外,还有人叫你爸爸?” 当时她的语气很轻,有点随意,却又不太随意。 他陷入思考的时候,贝思哲突然“啊”的一声,猛地睁开眼睛。 “怎么了?”他回过神,微微蹙眉。 贝思哲打了个哈欠,使劲揉了揉眼睛:“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一只很大的蜂王,朝我飞过来,还蛰了我一口,真的太讨厌了。” 贝翊宁双手闲闲地搁在方向盘上,闻言说:“谁让你总吃甜的东西。” 贝思哲楞了几秒,嘟囔:“好冷。” 贝翊宁又说:“对了,如果有陌生人跑来你面前骚扰你,别去理他,他说什么都别去相信。” 贝思哲拨了拨头发,慢慢地点头:“哦。” 不远处的红灯转绿灯,前面的车流前行,贝翊宁低声补充了一句:“或者,你可以及时打电话给我,我会立刻过来接你。” “可是你工作很忙,总不接我电话。”贝思哲趁机抱怨。 “以后不会了。” “咦?”贝思哲惊讶老爸会如此直接地做出承诺,还有点不太适应,想了想后很认真地说,“你和小熊在一起后变了好多。” “是吗?”他口吻平静,“哪里变了?” “脾气,态度,还有眼神。” “那你喜欢吗?” “啊哈?” “我问你喜欢吗?”贝翊宁面无表情地重复。 “什么喜欢不喜欢的。”贝思哲转过头,有些局促地挠了挠头发,声音越来越轻,“我才不会回答这么幼稚的问题。” 贝翊宁继续开车,贝思哲偷偷摸出手机,发了一条短信给熊橙:“小熊,爸爸刚才竟然问我喜不喜欢他,真的太别扭了。对了,他有没有这样问过你,你是怎么回答的啊?” 另一头,熊橙已经睡着了,没来得及回复这条信息。 她好像做了一个梦,梦到远处的草坪上有一个白皙,圆滚滚的小动物在爬来爬去,却朦朦胧胧不太看得清楚,走近才知道,那不是一个小动物,是一个小婴儿,正在自己和自己玩耍。 * 整个寒假,熊晖几乎都在家,熊橙不敢太放肆,尤其是晚上,最晚也在八点之前回家。 这天,贝翊宁加班,熊橙一个人回来,刚走进大门,就听到一个女孩子的声音。 “熊晖姐姐。” 熊橙转头一看,门口的大树边站着一个高挑,清瘦,背着双肩包的短发女孩子,有点面熟,不过她既然开口叫“熊晖姐姐”,熊橙自然很快想起她是谁。 戴晓笙快步走过来,很礼貌地和熊橙打招呼:“熊晖姐姐,你好,我是戴晓笙。” “哦,你来找熊晖?” 戴晓笙摇了摇头,迟疑地说:“我是有话想和你说。” “哦,你想和我说什么?” “我是来向你道歉的,就是上次熊晖带我去酒吧后来闹出了事情,大部分责任在我,但事后我爸爸对校长说了很过分的话,校长就严惩了熊晖……”戴晓笙说到这里,叹了口气,“真的很抱歉。” 熊橙没有急着说话。 戴晓笙继续说:“那件事对熊晖的影响挺大的,之后我和他的关系也不如以前了,虽然偶尔周末还是会出去,但我看得出他对我的态度冷淡了很多,对此,我也很理解他,没有多说什么。不过,他放寒假前找我谈话,提出了分手,这我真的没有想到。” 听到这里,熊橙也惊讶了:“他提出分手?” “嗯,他给我的理由是今年六月要高考,他不想再分心了。我说那等我们考上大学再在一起,他沉默了一会说不行,我问他为什么,他说我和他不合适,我问他哪里不合适,他给我六个字,门不当户不对,我真的是哭笑不得,从来没想过这么老套的话会从他嘴里说出来。”戴晓笙说着眼睛红了,难受地哽咽,“我求他别这样放弃,但他态度很坚决,我后来哭了,他也不摇头,我不知道怎么办,心里很难受,我不想他讨厌我……” 熊橙见不得小女孩当着自己的面哭,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你慢慢说,别哭。” “不是。”戴晓笙的眼泪哗啦啦地掉下来,肩膀一抽一抽的,“熊晖姐姐,不瞒你说,我很看重这份感情,我很喜欢熊晖,和他在一起很幸福很踏实,我很早就想过要嫁给他的,上次我爸爸和校长说了乱七八糟的话,害了熊晖,为此我再也没有理他了,我现在是真的很着急……我不知道熊晖怎么会变了,也不肯接我电话……” “那这样吧,你现在跟我上楼,熊晖就在家里。”熊橙给出建议,“你有什么要说的就当面告诉他。” 戴晓笙摇头,吸了吸鼻子,哭得更丑了:“不,我现在说什么他都不会听的,他对我已经有成见了,所以我来找你,请你原谅我。” “我原谅你?” “对,请你原谅我,上次的事情的确是我的错,是我害了熊晖,但我保证以后不会再出错,也不会再害他,我真的不会影响他学习,也不会影响他的前途。” 熊橙有些奇怪:“可是我原谅你,熊晖还是坚持自己的,这也没用啊,你有什么话应该和他说吧。” “不是这样的。”戴晓笙急了,解释道,“虽然熊晖他没有直说,但我知道他提出分手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不想你再为他担心,他平常就总和我说,你为他付出了很多,甚至放弃了考大学的机会,他以后要买大房子,接你一块住,他要一直照顾你,所以我知道对他而言,你很重要。” 熊橙没料到熊晖会对小女友说出这么感性的话,一时间也有点错愕。 戴晓笙继续说,不停地说,看起来是真的很着急,还带着很多委屈,她说话的时候包里的手机音乐源源不断地响起,她仿佛没听见似的,专注地倾诉自己的的情绪。 到后来,熊橙让戴晓笙别再说了,这一切她都清楚了,熊晖的决定是他自己作出的,她会去问的,但不会干涉熊晖的决定。 戴晓笙这才停止了倾诉,愣愣地站在路灯下,木然地点了点头。 熊橙掏出一张纸巾递给她,她接过后擦了擦眼睛,揉在手心里,又小声说了句对不起。 “现在有点晚了,我送你到路口,帮你叫辆车。” “没事,我自己可以的。”戴晓笙强笑。 熊橙摇了摇头:“我陪你出去吧。” 两人并排并地走在这条长长的小巷里,居民楼下的夜宵摊已经摆出来了,老板娘在炒牛肉面,老板用勺子舀着大锅的卤汁,小儿子坐在角落里,借着灯翻看书本。 一切都透着平实的人间烟火味,冲淡了戴晓笙那点小情小爱的悲喜哀愁。 “你好像很喜欢熊晖。”熊橙突然开口,声音带着一点笑意。 戴晓笙正在思考什么问题,闻言“啊”了一声,回过神认真地说:“我是很爱熊晖。” 熊橙又一次被她的话惊讶了,反问:“你确定自己爱他?” “至少目前很确定,我喜欢和他在一起,一天看不到他就会想他,只要一想到我和他的将来就感觉很兴奋,也很幸福。” “可是你们连二十岁都不到,也许以后会有很多变数。” “这个我知道,但也说不定啊,我表姐和表姐夫就是在高中恋爱的,他们大学毕业就结婚了,现在孩子都两岁了,我一直很羡慕他们。” “那你爱熊晖什么呢?” “我觉得他有很多优点,像是他很认真,思想很成熟,他会照顾我,包容我,站在我的角度为我考虑,甚至连我喜欢什么,他都会试着去了解,从来不对我发脾气,他对我真的很好。还有,他长得高,打球很帅,声音很好听,唱歌很动人。” 熊橙笑了,没有说话,心里有种描绘不出的奇妙感觉,戴晓笙说的分明是熊晖,却好像又不是熊晖。 戴晓笙说的是一个陷入爱情中的男人。 是熊橙不了解的熊晖。 送戴晓笙上了车,熊橙回到家,熊晖正一边听音乐一边写作业。 “熊晖。”熊橙拉开椅子,坐在他对面,“我有事情问你。” 熊晖摘下耳机,放在一边:“什么?” “你向戴晓笙提出分手了?” “你怎么知道的?”熊晖皱眉。 “她刚才在楼下等我,对我说了很多话。” “她说什么了?” “她为上次的事情向我道歉,还告诉我你坚持要和她分手。” “那她现在回去了?” “对,我送她上车。” 熊晖安静了一会,承认了这个事实。 “你为什么突然决定和她分手?” “也不是突然决定的,是想了很久,我和她并不合适。姐,你说得对,她是千金大小姐,性格单纯,直率,想法有点天真,不切实际,我不可能总是陪她一直沉浸在虚无缥缈中。” “你真的是因为我说的才和她分手?” “也不全是,我自己也认真想过这个问题,我现在什么也没有,连零花钱都要问你要,我能给她什么呢?就算等我找到工作也是好几年以后的事情了,期间指不定会发生什么呢,既然不能保证以后在一起,不如现在结束。” “你真的想通了?”熊橙反问,“你不再喜欢她了?” “我还是喜欢她,但是光有喜欢是不够的。” 轮到熊橙没话说了,如果说在这之前,她很希望熊晖和戴晓笙结束关系,但此时此刻听到这个“好消息”,她的心情没有一点轻松,脑海浮现戴晓笙哭哭啼啼的泪脸,再看看熊晖现在这副故作老成的模样,顿时五味杂陈。 “姐,你不是很希望我和她分手吗?怎么这个表情?” 熊橙拿过玻璃壶摇了摇,为自己面前的小杯倒满水,喝了一口,再次确认:“你和她分手不会是因为我吧?” 熊晖懒懒地笑了:“因为你不好吗?说明我不是见色忘姐的人,在我心中姐姐你还是最重要的女人,别人都不能和你相提并论。” 熊橙“呃”了一下,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别扭地说:“你自己再想想吧,别因为我的话做出冲动的决定。” 熊晖放下手里转着的笔,前倾身体,郑重地问:“姐,那你呢?” “我什么?” “你会不会为了我和他分手?” 熊橙说不出话来了。 “在你心里,我比较重要,还是他比较重要?” “……” 熊晖伸手握住熊橙的手,轻轻晃了晃,半撒娇半认真:“如果只能选择一个,你会选择他还是选择我?” 熊橙一阵恶寒,抽走自己的手:“熊晖,你几岁了,怎么还恋姐啊?” “姐,我是认真的,我很讨厌你和他在一起,我觉得他是一个特别冷漠的男人,他不会真心待你的,也不会和你结婚,你如果执意和他继续下去,以后受伤的会是你自己。” 这一次,熊橙无法反驳熊晖。 “你和他分手吧,反正你们也没有在一起多久,分手也不会多么痛苦。”熊晖紧追,“难道在你心里,他真的比我重要?即使我反对到底,你还是选择和他在一起?” “你别说了,这是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会解决的。”熊橙起身,径直走回房间,几步后又转过身,说了最后一句,“熊晖,你也一样,别为了我做决定,你应该考虑的是你自己。” 熊橙回房后,发了一条短信给贝翊宁:“明天有时间吗?我有件事想和你说。” 几秒钟后,贝翊宁回复:“明天下班后我来接你。” 53第五十三章 熊橙下班后在艾朵门口等了一会,贝翊宁的车来的时候正好艾朵的几个同事一块出来,她没有避嫌,从容地上车,然后摇下车窗,朝他们招手拜拜。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转过头对贝翊宁说:“我们去吃牛肉饺子吧。” 二十分钟后,灯火明亮的手工饺子铺。 熊橙夹了一只水饺慢悠悠地蘸香醋,反复地蘸,直到整个饺子都泡在醋里,还不准备捞起来。 突地,对面一双筷尖探过来,抢过她的水饺,丢进自己碗里。 熊橙一个恍惚,抬头:“你抢我的饺子干嘛?” 贝翊宁:“换一个给你。” 说着,把自己碗里的一只干净的水饺丢进她的碗里。 熊橙这回轻轻地蘸了点香醋,趁热咬了一口,满嘴的芹菜牛肉馅,点头赞许道:“真好吃。” “你昨天在电话里说的事情是什么?” “哦,等吃完再说。”她又夹了第二只饺子,慢悠悠地蘸着醋。 贝翊宁狐疑地看了她一眼。 一会儿,服务生端上一盘卤味,熊橙夹了一块豆干往盛醋的小碟蘸。 贝翊宁:“你最近很爱吃酸的?什么都要蘸醋?” 熊橙这才发现自己失误,收回筷子,豆干却已经掉进了醋碟,醋汁溅在桌自上。 贝翊宁用筷子把豆干捞起来,丢在一边,拿纸巾擦了擦桌子。 “不好意思。”熊橙尴尬地一笑,收回飘渺的思绪,慢慢地吃饺子。 吃完饺子,两人在附近漫无目的地散步。 这个时间段,遛狗的人特别多,有小狗特别热情,看见熊橙就过来嗅她的脚趾,熊橙被弄得痒痒的,不由地笑出来,贝翊宁趁机把她拉近自己一点,叮嘱:“当心一个不注意,它扯破你的袜子。” 熊橙今天穿了一条很薄的打底袜,的确有这方面的危险,经贝翊宁提醒,立刻躲了躲那只粘人的小狗。 狗主人对他们抱歉一笑,把自家爱狗拉回来。 小狗离开后,熊橙还回头看它。 贝翊宁把她的注意力拉回来:“对了,你想和我说什么?” 熊橙回过头,食指轻轻擦了擦鼻尖,支支吾吾了一会:“其实也没什么。” “没什么?”贝翊宁低声琢磨这三个字,清晰反问,“那你一个晚上心不在焉?” “可能是有点困。” “你最近爱吃酸的,还嗜睡?” “爱吃酸,嗜睡?还好,我又没有怀孕。” 话音刚落,熊橙意识到自己脱口而出的是什么,不免尴尬。 他好像说过对孩子没有任何期待,她还哪壶不开提哪壶。 贝翊宁就此问题思考了一会,认真地分析:“我记得我们这几次都是做了防备,你怀孕的可能性非常低。” 熊橙:“……” “不过,如果真的怀孕了……” 话说了一半,被不远处传来的尖叫声截断:“起火了,那边的施工地起火了,烧坏了电缆,一片都没电了,几个工人都被烧伤了。” “起火了?”熊橙焦急地抬头一看,果然是一团又一团的浓雾。 很快又传来警车和消防车的声音,贝翊宁握住熊橙的手腕:“别往前走了,我们回去。” 熊橙点头。 往回走的路上,因为电缆被烧坏了,路灯,周围一排小店铺的灯,还有幢撞居民楼的万家灯火都灭了,老百姓们都走出来,彼此打探消息,彼此慰问,笑着聊天,或者点一根烟,悠哉地吸起来。 冬日的街头,失去光明的街景有点仓皇失措,熊橙的手被贝翊宁紧紧握着,跟在他的身后,一步步地走回去,周围的景象有点失真,好像只有他的背影,他手掌心传来的温度,他靠过来的气息才是真实的。 唯独他才是依靠。 到了十字路口,连红绿灯都不亮了,交警正在动手指挥车行,他们安静地等着。 熊橙看着来去匆匆的车流,似乎正把她内心的东西一点点带走。 她紧紧地攥了攥他的手,他侧头,低声“嗯?”,她抬眸看他的眼睛,有瞬间的失语,但下一秒,涌上喉头的话已经自然地出来了:“我们会一直在一起吗?” …… “我们会不会分开?像是有首歌里唱的,过了这个红绿灯,就走散了。” 交警在路中央不停地指挥,车流汇在一块,然后分开,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只是一个红绿灯的时间。 外面热闹,忙碌,她心里却空了起来。 “不会。”他拉着她穿过十字路口,步伐沉稳地走到对面,“我们不会分开。” “就如同现在这样一直相处下去,不改变这样的形式?” 他终于找到了重心,认真地反问:“这样的形式?你指的是什么?” “我指的是,你有没有想过结婚?” “……” “你之前和我说过你不打算结婚,现在也是一样吗?”她问,“你只恋爱不结婚?” “你要和我说的事情是这个?”他反问。 “嗯,因为我们之间从没有谈过这个,我想清楚你的内心想法,换句话说,”熊橙停了停,索性把真实的想法说出口,“你有想过我们以后会怎么样吗?就像是刚才那边突然起火了,就是生活中的一个意外,正因为有很多意外,我们才会在现在,去想象以后会变成什么样,会过怎么样的生活,和什么样的人在一起。” “我很少想以后的事情。” 熊橙慢慢拉起他的手,轻轻晃了晃:“那可以为我去想一下吗?我不要求你现在给我答案,我可以给你时间让你去想,但是你必须告诉我。” 她在意他愿不愿意和她结婚,但她更在意他想象中的未来有没有她。 人生有很多意外,大大小小的,猝不及防,她想那些劫后余生的人最幸福的莫过于第一眼看见自己心爱的人。 刚才他拉着她走回来的那段路,她不止一次有这样的念头,她很想就这样和他一直一直地走下去。 即使会遇到困难,即使不会一帆风顺,她都不会害怕,只要他在身边。 夜色中,贝翊宁看着面前这张直率,坦诚又略带紧张的脸。 准确的说,这是她第一次向他提要求,在这段恋爱中。 “我答应你,我会认真地去想一想以后的事情,给你一个答案。”他的声音很低,但非常郑重。 印象中,他是第一次用这么认真的口吻对她说这样的话。 在她愣怔的时候,他自然地拉着她的手,说了句“回去了”,就继续往前走。 寒风凛冽,他走在她的左边,替她挡住了风,随着左手掌心传来的温度,她的心也跟着暖起来。 似乎达成了一个默契,她会给他时间,让他去想一想和她的以后。 某种程度上来说,她理解他,以他的性格,恋爱经历和生活习惯,他很少会去思考以后的事情,他一直没什么朋友,向来孤僻,也许还未适应那种长久不变的亲密关系。 她不会去逼迫他,那样会让他感觉不舒服,不是她的初衷。 而且,她应该对他和自己有点信心,也许他需要的只是时间。 时间到了,他会给她一个交代。 贝翊宁开车送熊橙回去,熊橙下车前,他蓦地说了一句:“下周我去s市,有个项目要实地勘测,大概需要七八天。” “好。” “年初总是比较忙。”他淡淡地补充,“事情很多。” “好。” “我回来后,就来找你。”他伸手覆盖在她手背,声音低低的,竟让她感觉有点温柔。 她明白了他的意思,等他回来,他会告诉她答案。 她下了车,走了几步又停下来,回过头看着他的车,路灯下的车影有些茫然,透过光,她看见他清隽的轮廓,很安静地固定在画面里。 仅仅这几步的距离,她竟然有些不舍,感受到某种淡淡的,别离的哀愁。 直到他侧过头,对她摆手,示意她上楼。 她克制住这突如其来的,陌生又奇怪的情绪。 * 熊橙回家,熊晖正在洗手间低声说电话,她走过的时候听到他态度冷淡地说:“除了高考,我现在不想考虑其他的,该说的我都和你说过了。” 不用说也知道他在和戴晓笙打电话。 熊橙回了房间,坐在床沿,脑海浮现戴晓笙一张哭啼啼的脸,她说她爱熊晖。 不到二十岁,没有多少阅历,还没有经历过人生的女孩,如此轻易地说出了爱这个字。 她呢?她经历过生离死别,还是不敢说出这个字。 简直是一个胆小鬼。 但……如果这一次,他回来告诉她,他的未来有她,那么她会勇敢地告诉他,她爱他。 如果他心里有她,她主动一点又何妨,她计较的是他对她的感情,而不是其他形式化的东西。 正想着,熊晖叩门进来。 “姐,肚子饿不饿?要不要吃藕粉?” “我不饿,你自己吃吧。”熊橙的声音很温柔。 “对了,我和晓笙说清楚了,我和她分手和你无关,是我自己的决定。” “那她也接受了?” “她同意了。” 熊橙默然,轻轻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放心,我分得清轻重,对我这样的情况来说,高考是唯一的机会,我必须好好把握,不为别的事情分心。” “你明白就好,其他事情等高考结束了再说吧。” 熊晖看着熊橙,似乎欲言又止,但还是没开口,他走出去带上了门。 熊橙清楚他想说什么,她也理解他的担忧和顾虑。父母走后,他们一直相依为命,彼此是对方唯一的亲人,说实在的,除了熊晖,谁还会这样关心她? 只是,熊晖不了解贝翊宁,她了解贝翊宁,她信任他,所以她才会选择给自己多一次机会。 * 一辆又一辆的车子行驶在s市和h市交界的工业区。 这里是外商投资的基地,白日里喧嚣,夜晚平静寥廓,鲜有的私家车和货车驰骋在道路上。 贝翊宁提前结束在s市的实地勘测,开车回h市。 从傍晚起一直下小雨,天空一片鸽子灰,他不喜欢这样的天气,也不喜欢开夜车,但他驳了主办方的面子,拒绝了宴会邀请,没有吃晚饭就匆匆赶回h市。 也许是这几天总惦记着那晚她坦诚,直率又略带紧张的一张脸。 为此,这几日的工作他不能完全集中精神,偶尔走神,会想起她轻轻地晃着他的手,用撒娇的口吻说的那句“那可以为我去想一下吗?” …… 他第一次沉下心去考虑自己的以后,他不再是一个人,而是有另一个人陪伴。 这个人不是别人,而是真正的,唯一的一个女人。 他也是第一次能接受这样一种长久的亲密关系,让她留在自己的身边。 其实并没有考虑多长时间,很快就能得出这个结论。 在某个夜晚,他坐在空旷的客厅沙发上,想起房间里的她,不想再面对无尽的黑夜,只想和她待在一起。 那一刻,他必须承认自己明白了什么。 左又宜说过,他不懂爱情,他没有爱的能力,他只是一个没有情感的,冰冷的机器,甚至连简简单单的喜欢一个人都做不到。 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他想去尝试一下什么是简简单单的喜欢一个人,什么是爱的能力,为什么别人可以做到,他不行? 但和熊橙在一起后,他并没有刻意去改变自己,也没有去学习那些爱情的技巧。 一切自然而然的,因为太自然,反而觉得少了什么,似真非真。 但现在他明白了,这样的事情不用去学,也不用人去教。 他只需要寻找,直到找到自己的某部分缺失。 人人都是天生一半,找到她之后,他才承认自己一直活得封闭而孤独。 也许,还少了一点乐趣。 如果婚姻是唯一可以留住她的形式,他似乎没任何理由排斥,反正他就是和她两个人,不需去理会其他。 这个世界怎么样,别人眼中的婚姻是怎么样,都和他无关。 对他来说,只要是和她在一起就行了。 她弟弟曾过来找他,告诉他她吃过很多苦,她从没有享受过一个女孩子应有的快乐,警告他不要去害她,但那些她的过去和他无关,只要从现在起,他把她留在身边,让他一个人照顾她保护她就行了。 她有他就够了。 …… 雨下得有些大,天色越来越暗,不幸的是,后面一段路的路灯全灭,黑夜只剩下微弱的车前灯光束,甚至看不清前面车子沾着水珠的车牌。 转弯的时候,后面一辆车没了耐心般地突然加速,超车后打滑,车头直刺过来之际,耀眼如雪的车灯投射过来的光让贝翊宁微微蹙眉。 他本可以躲开,只不过那一刻,他看清楚了驾驶座上那张沧桑的老人脸。 片刻的迟疑,车子已经飞速,恶意地撞上来。 雨水,轰鸣声,支离破碎声,电光火石,猝不及防,然后消匿在阵雨中。 肇事车逃逸,只留下几块散落的车灯碎片。 …… 雨持续地下,贝翊宁动了动手指,雨水从破碎的车窗外飘进来,融着他头部的血水一起往下,他持续地动手指,费力拿出手机,按了救援的号码。 发不出声音,甚至连呼吸都很困难,慢慢地,手指没了力气,源源不断的血水滴滴答答落在他的手背上。 他依旧很冷静,思维尚且清晰,知道自己出事了,伤口很严重,直到剧痛后知后觉地升腾,他垂下眼睛,没有力气去思考。 身子像是无止尽地往下坠,坠至一片虚无。 沉睡之前,他轻声地说了句:“真够倒霉的。” 然后极其疲惫地闭上眼睛。 …… 54第五十四章 贝翊宁回来的前一天,熊橙加班到晚上八点,下班后在地铁上,她打开手机浏览今日新闻,眼睛漫不经心地在一行字和一行字间跳跃,而后疲倦地眨了眨眼睛,退出网页,用指关节揉了揉眉心。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又一站到了,上上下下的人都风尘仆仆,窸窸窣窣的动静后,车厢转眼又恢复了平静,却多了一点浑浊的气息。 熊橙的胸口莫名地有些堵,轻轻攥了攥拳头,摊开掌心,有些微微的汗意。 她突然很想念他,想知道他在做什么,有没有吃过晚饭,想听一听他的声音。 他们已经长达十一天没有联系。 他说过会好好考虑他们的以后,回来后就立刻找她,给她一个答案。不过,很显然,她已经有点等不及了,甚至无所谓他给她什么答案,她只是想尽快看见他,听一听他的声音也好。 她轻轻吸了一口气,又打开手机,给他发短信,很简单的几个字:“你现在在干嘛?” 发送成功的那一刻,她心情有些忐忑。 等待回复的途中,她看着对面车玻璃上自己的脸,影影绰绰,模模糊糊,看不清真实神情,很快消融在一片暗色中。 随着一声“叮”,她低头,看见了他发过来的新信息,打开一看: “在忙工作。我会在这里多待几天。” 顷刻,她很失望。 “是吗?还多待几天?” 如此一来,明天又见不到他了。 片刻后,他又回复:“别等我了。” 周围有人起身,又有人坐下,带着一股陌生的酸涩味,她一动不动,看着屏幕上的四个字,确认自己没有看错,慢慢地敲了一个字过去:“嗯?” “你不用再等我,这几天我已经考虑得很清楚,我不会和你结婚。” …… 熊橙清清楚楚地看着这句话,握着手机的手指僵硬麻木,尽管感受到胸口某处一点点地塌陷下去,她还是费力克制了情绪,让自己冷静下来,回复:“等你回来后我们再谈。” “没那个必要,我的意思就是这样。以后我们不需要再有联系。”他的答复很平静,好似一个最终决定,和他一贯的风格一样,没有拖泥带水。 “你真的确定这是你的答案?你要和我分手?”她按键的手指慢慢地发颤,简单的一句话敲了很久。 “我确定。” …… 车厢里的异味越来越重,坐在熊橙身边的一个妇女忍不住低头吐出来,周围的人立刻嫌恶捏起鼻子散开,恨不能离她越远越好,唯有熊橙一个人坐在原位,低着头,对着手机一动不动。 那个妇女依旧在难受地呕吐,过了一会,熊橙才反应过来,木然地把手机塞回包里,顺便找出纸巾,递给那个妇女:“你没事吧?” 妇女终于止住了呕吐,摇了摇头,声音虚弱:“没事。” 然后接过熊橙递来的纸巾,说了声谢谢,擦了擦嘴巴,看清楚熊橙的脸后反问:“小姑娘,你没事吧?” 熊橙轻轻说了句“我没事”,然后转回头,一手撑额,目光聚焦在茫然的一点上,脸色越来越白,表情越来越僵硬,车厢的光很亮,如雪刃切割她的瞳孔,一阵又一阵的刺痛后,她垂下眼眸,清晰而艰难地消化巨大的情绪。 她想起哪本书里写过的一句话:百分之八十的分手是兵不血刃的,甚至没有拉锯,没有挣扎,没有彷徨,只是一个人平淡地说“我们到此为止”,另一个人说“好。” 大多时候是通过一通电话或者一个短信。 她一直觉得分手不可能这么容易,但这一刻切实的体会告诉她,分手的确就这么简单。一个人提出,一个人接受。 没有追问,没有指责,没有嘶声力竭、歇斯底里,一切如同默片一样,无声地结束。 她,失恋了。 她后知后觉地伸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掌心很快湿润开来。 不知过了多久,地铁到站了,她用手背擦了擦眼睛,站起身来,装作没事人一样下车,从后上来的人不小心用力踩了一脚,她也没有反应过来,直到对方说不好意思,她低头看了看皮鞋尖,一个灰扑扑的脚印。 …… 凌晨。 入睡前,熊晖摘下耳罩,关闭电脑,去了一趟洗手间,出来后发现厨房的灯还开着,熊橙正站在厨房的流理台前。 “姐,你还没睡?”熊晖看了看客厅的挂钟,一点二十五分。 “我肚子饿了,煮一碗面吃。”熊橙的声音很轻很哑。 “哦。”熊晖点了点头,正要走开,却感觉有点不对劲。 …… “姐,你还和那个谁在一起吗?” 熊橙仿佛没听到,没有发出声音。 熊晖在心里轻轻叹气,挠了挠头,转身就走。 “熊晖。”熊橙突然叫住了弟弟,心平气和地说,“我和他分手了,你以后不需要再为我担心了。” 熊晖脚步一停,听错一般,回过头来反问:“你和他分手了?真的?” “嗯,他今天发短信和我说清楚了。” “只是一个短信?真够没品,我早知道他就是那种人。”熊晖突地恼怒,问道,“对了,你们前段时间还在一起,怎么突然就分了?” 熊橙关了火,把挂面捞起来,盛在白瓷碗里,撒了点葱花和蛋沫,然后静了静,说:“因为我向他提出了结婚的想法,他不同意。” “果然如此。”熊晖不屑道,“这样不负责任,随随便便的男人分了是好事,姐,你完全值得更好的。” “你去睡觉吧。”熊橙抽出一双筷子轻轻搁在面碗上,“时间不早了。” 熊晖回房后,熊橙一个人待在厨房里,砧板上的葱花面慢慢冷却,涨得一塌糊涂,她用筷子拌了拌,一口未动。 明明刚才是很饿的,现在却没有半点胃口。 明明不打算和任何人说自己失恋了,但还是忍不住告诉了唯一的亲人。 明明在以前想过有一日会和他分手,但真的到了这一天,发现自己很难接受这个事实。 明明开始的时候只有喜欢,为什么会到现在这个地步? …… 她思绪杂乱,没有去梳理,没有用力伤悲,和以往遇到任何不开心的事情一样,她选择最笨的方式:慢慢地接受现实,随着时间治愈自己。 只是这一次,不知道需要多久才能恢复。 回房后,关上灯,一片黑暗。 熊橙再次拿出手机,翻到贝翊宁的那条短信,反反复复,逐字逐句地看很久。 他的意思再清楚不过,他没有和她结婚的打算,他也不接受她的逼婚,他只是给她一个时间缓冲,然后彻底拒绝了她。 她说过,可以给他时间考虑,但他必须给她一个答案。 现在,他给出了她答案,即使和她内心的期待完全不同,但作为一个成年人,她必须接受。 她必须输得起。 她删除了这条短信,把手机放回去,盖好被子,一手枕着脑袋,安安静静地看着天花板,等着睡意袭来。 只是睡神一直没有临幸,直到窗外泛起朦胧的亮光,天空一点点地变成淡青色,她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失眠了。 她很久很久没有彻夜失眠过了,印象中上一次是得知父母的噩耗,那个晚上,她和熊晖一起哭到天亮,而这一次,她一个人睁眼到天亮。 * 二月十四日的情人节,艾朵推出了1314元的情侣套餐,从前菜到餐后甜点,每一道菜肴的名称都和爱情有关,充分地满足了小女孩们的梦幻遐想。 穿着整套西服西裤,打着温莎结的小凯笑容可掬地站在门口赠送玫瑰花。 熊橙从早忙到了中午,间歇休息的时候,小凯溜进来,送了一朵玫瑰给她:“happy va1entine\\\&#o39;s day。” “谢谢。”熊橙接过那朵娇艳欲滴的玫瑰,在手里转了转。 “每年的今天都是我的爱情祭日。” “为什么?”熊橙认真地问。 “我的初恋就是在二月十四日向我提出分手的,那年我才十八岁,如花少年,额头上有痘痘,皮肤嫩得可以掐出水,但她肆无忌惮地伤害我,特地挑那一天提出分手,把我和玫瑰花丢在马路边,任由寒风肆虐,当时我觉得自己活不下去了。” “现在不是活得好好的吗?” “我是硬撑过来的,失恋后瘦了八斤。”小凯叹气,“说多了都是泪。” 熊橙失意地一笑,劝慰他:“再去找一个更好的啊。” “我也想啊,但怪了,整整过了四年我还是没找到一个喜欢的。”小凯十分惆怅,“你说我是不是一辈子都找不到喜欢的人了?” “才二十二岁,你有什么可急的?” “也是。”小凯转过头,没心没肺地问,“对了,你还好吧?” 熊橙顿了顿,点头:“我没病没灾,挺好。” “你能这么想就对了。”小凯斟酌用词,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其实呢,嫁入豪门也就是表面光鲜亮丽,短暂的荣耀,后妈也不是那么好当的,你懂我意思吗?” “行了我都懂。我现在准备打个小盹,储存精力,奋战到晚上。”熊橙拿出随身携带的午睡枕,放在自己脖子后,懒懒道,“所谓中午不睡,下午崩溃。” 这浪漫无限,充满纪念意义的一天,有一部分人沉浸在玫瑰花,巧克力,奢华礼物,甜言蜜语,你侬我侬中,也有一部分人挣扎在嫉恨,幽怨,诅咒,谩骂,借酒消愁,阴谋诡计,自残轻生中。 可谓世间百态,尽显在这一天。 作为一个刚失恋,就逢情人节的悲催女人,理应受到和平常不一样的特殊待遇。 客人吃得差不多了,情人节套餐活动即将结束,熊橙刚松了一口气,曹经理很难得地走过来拍拍她的肩膀,露出一个友善的笑:“挺晚了,出门估计是打不到车了,这样吧,等会我老公来接我,顺便载你回去。” “这太麻烦了。” “不麻烦,反正顺路的嘛。”曹经理笑得更用力,“就这样说好了。” “那好,谢谢曹经理。” 曹经理又拍了拍她的肩膀,扭着臀出去了。 熊橙发现很诡异的一点,自从艾朵的同事得知她失恋的事实,不少背地对她的遭遇调侃几句,但当着她的面倒比以前客气很多,准确来说是一种表现刻意的“关心”,让她有些别扭,但也不好意思拒绝。 * 曹经理拉着熊橙一起走出门,她老公的车就停在门口。 曹经理一上车就和老公来了一个脸贴脸,分开后,她那个胖乎乎的老公递过来一盒巧克力,实实在在地说:“单位里发的。” “我就知道你能省一点都是好的。”曹经理看了看手里的巧克力,不满道,“现在谁还吃德芙啊,最低也得是高迪瓦啊。” 不过说归说,她还是拆开尝了一口,还掰了一块给后座的熊橙。 “谢谢。”熊橙接过,轻轻咬了一口,觉得味道不错。 “熊橙,你肚子饿不饿?要不要我们三一块去吃热乎乎的牛肉米粉?” “不用了,我不饿,就是很困,想回家睡觉。”熊橙心想自己再没眼力,也看得出这个邀请只是客气,再说了,情人节当人家夫妻的大电灯泡是毁人品的。 曹经理的老公把车开到巷子的路口,熊橙跳下车,低下头对车里的人道谢,然后走进巷子。 天有点冷,熊橙双臂抱胸,慢慢地走。 走到一盏路灯下,脚步莫名地停了下来。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耳畔好像有一个忽远忽近,似真非真的低沉声音:“你是不是在喜欢我?” 她一惊,立刻环顾周围,确定没有一个人,只是自己的幻觉。 他怎么可能在这里?他们早分手了,在一座不大不小的城市后没有再碰上。他更不会和上一次那样突然跑到她面前,拉过她的手,淡定地赖皮:我收回分手的决定。 她不该再抱有任何幻想了,也不该再一次次不经意地想起他的模样。 事实是,他已经退出她的生活,彻彻底底地和她结束了。 她应该当他是自己生命中的匆匆过客,本来他的出现也只是一个意外,那么他的离开也是合情合理。他走了她不应该再有留恋。 想到这里,她狠狠地吸了吸鼻子,抬头凝视寂寥的夜色,片刻后,把那代表怯弱的液体逼回鼻腔,低头一拉肩膀上的包带,轻轻跨过面前一个小小的水洼,径直走向前。 55第五十五章 悲剧似乎刚刚开始。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情人节后的第三天,艾朵就接到一个投诉。身穿超短裙,踩着十公分高跟鞋,戴着口罩的女孩子趾高气扬地走进艾朵,声称要找总经理投诉,正好餐厅总经理不在,曹经理出来替服务生解围。 女孩子摘下口罩,露出一张满是红疹的脸,理直气壮道:“那天情人节,我在你们这里吃了情人套餐,当晚就拉肚子,还过敏了,脸上又痒又疼,第二天去医院检查,医生说我是吃了不熟的海鲜才会这样的,正好那天你们的套餐里有一条清蒸鱼,当时吃的时候我就发现鱼鳞没剥干净,鱼肉半生不熟,吃了有点恶心,你说这是不是你们的责任?!” 未给曹经理解释的机会,女孩又气势逼人道:“我本身也是服务行业的,靠脸吃饭的,因为你们的关系,我已经被公司辞退了,现在男朋友也要和我分手,我事业爱情一夜之间都没了,这个责任我一定要追究到底!” 曹经理正要说什么,女孩子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从包里掏出自己的医院检查报告单丢过去,尖声:“白底黑字都写着呢,你们可别想抵赖,那条鱼是哪个厨师做的立刻叫她出来给我道歉,否则我就喊记者来,早报,晚报,行报,一周生活,还有电视台的记者我都认识,光脚不穿鞋的,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也不怕把事情闹大!” 其实那条鱼是谁做的一查就知道,因为情人节套餐的餐单上就附有厨师的名字。当天共有四位厨师,负责这位十七号座女顾客的的厨师正是熊橙。 熊橙出来的时候,满脸红疹的女孩像是逮到了罪魁祸首,劈头盖脸地骂熊橙,熊橙第一次遇到这样不讲理的顾客,仅凭一张医院检查报告单就给她定了罪,认定是她没有处理干净那条鱼,鱼肉没蒸熟,肉里有血丝,还有小的寄生虫,就是吃了这样的鱼肉才会拉肚子和皮肤过敏。 熊橙想辩解,但对方完全不给她机会,只要熊橙一张嘴,对方就提高声贝,甚至不合常理地尖叫,到后来,熊橙隐隐感觉到这人目的不纯,是来找碴的。 但对方掌握医院的证明,脸上过敏情况的确严重,又一次次扬言要找记者来曝光艾朵的饮食卫生问题,事至此,必须有人出来承担直接责任。 而这个责任似乎只能由熊橙来承担了。 服务行业就是这样,要么就不出事,出了事一味的辩解只会把事情迅速推向坏的方向。于是,那个当下熊橙选择道歉,曹经理也提出了用赔偿的方式来弥补女孩的生理心理创伤。 谁知,那个女孩子不依不饶,用手指着熊橙,冷冷道:“光是赔偿是不够的,你们必须辞退她,这样偷工减料,不负责任又技术不精的小厨师你们还敢继续用下去?事到如今,我也无所谓什么金钱赔偿了,我要的是一个公道,为自己也为别人,你们如果一直留着她这样的小厨师,将来还会祸害其他顾客的。” 熊橙很平静地面对她的欲加之罪,然后转身对曹经理说:“曹经理,我已经道过歉了,赔偿方面我也愿意承担,至于其他的,我没什么可说的。” 曹经理很清楚熊橙的工作和人品,对她轻轻点了点头,让她先退下,而后对女孩子微笑:“是我们的责任我们一定会承担,但若不是我们的责任,就当别论了,如果您愿意接受赔偿的方式来解决这个问题,我们很高兴,如果您不愿意,那我们也无能为力。” “好,你们等着!”女孩说完狠狠瞪了一眼曹经理,重新戴上口罩,转身昂首挺胸地走了。 隔天一大早,一周生活的几位记者就声势很大地光临艾朵了。 事情闹大了,曹经理吃了总经理的批评,原因是“没有协调,解决问题的能力,没能处理好公关危机”,被扣了三个月的薪水,而熊橙不得不成了代罪羊,暂时取消进入后厨的资格,扣留工作证,回家等结果。 祸不单行,熊橙在家的第二天就接到r市派出所的电话,得知姑姑熊春雯被姑父暴打的消息,现在姑父逃走了,熊春雯受了伤,一个人生活没法自理,也没有别的亲戚朋友,民警就联系了熊橙。 熊橙和熊晖说了一声,收拾行李赶到了r市,见到了熊春雯,她被打得不轻,脸上,身上满是淤青,腰和膝盖都有绷带,走路一拐一拐的。 见到熊橙,熊春雯什么都没说,无声地落泪。 熊橙叹了口气,给了她一个拥抱:“你报警是对的,以后他不敢再打你了。” 后面的几天,熊橙留在熊春雯这里照顾她,帮她做饭,洗衣服,涂药,闲下来就和她聊天,安抚她的情绪。 “你来这里,告诉你男朋友了吗?”熊春雯问。 熊橙坦白:“姑姑,我和他已经分手了。” “分手了?”熊春雯惊讶地要坐起来,“怎么回事?” 熊橙赶紧按她躺下:“没怎么回事,是和平分手。” “那到底为什么要分手?” “因为在某些问题上产生了分歧,我想结婚,但是他不愿意。” “他不愿意和你结婚,你提出了分手?” “不,是他提出分手。” 熊春雯皱着眉,目光担忧,一时间好像说什么都不合适。 “别为我担心,反正我和他没在一起多久,分开了也不是很难接受。” “橙橙,其实我以前见过他。” “啊?” “我一直瞒着你,我以前有个学生叫又宜,他那会是又宜的男朋友,陪她来学校找我,我和又宜聊天的时候,他就站在门口,我记得很清楚。后来又宜给我写信,信里提的最多的名字就是他。”熊春雯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会,又说“那些信还在我抽屉里,你想看可以拿出来看看。” “不用了,我不想看。”熊橙竟然有些慌张,本能地拒绝。 “其实信上写的是差不多的事情,我看了好几遍,就清楚一个事情,又宜很喜欢他,但是他没有那么喜欢又宜,对又宜很冷淡,没把她放在心上,为此又宜很伤心。”熊春雯说,“所以上回你带他来家里,我支开你去医院,和他单独谈了谈,我嘱咐他好好对你,他答应了,说会好好照顾你的,当时我安心了。” 熊橙一句话也说不出,她没想到贝翊宁会在姑姑面前做出承诺,如果是那样,为什么又拒绝她。 也许他只是说说场面话而已,又也许那一刻他的承诺是真实的,但很短暂。 不管怎么样,都和她没有关系了,他们已经分手了,以后连路人都算不上,她没必要再去想那些细节问题。 晚上,熊橙帮熊春雯洗了澡,安置她睡下,回到客厅,坐在沙发上翻看杂志,却发现沙发的夹缝里有一叠信封,她拿出来一看,正是左又宜写给熊春雯的信。( 平南文学网) 熊春雯什么时候把信拿出来了?还放在她唾手可得处? 熊橙微囧,到底要不要看? 毕竟是人家的**,她没资格看,但一想到信里写的是有关贝翊宁的内容,她又抵制不了这个诱惑。 挣扎了五分钟,熊橙打开了信封,借着沙发边那盏橘黄色的小灯,慢慢看起来。 信纸陈旧,泛着淡黄色,文字是用钢笔写的,有些地方已经模糊了。 “对了,熊老师,我好像喜欢上班上的一个男生,他长得很帅,个子很高,人偏瘦,穿丑巴巴的校服都很有范。他成绩也很好,不用复习都能考第一名,上语文课还趴在桌上睡懒觉,老师从不说他。他在班上就是一个绝缘体,和谁都不说话,不交朋友……” “我和他打招呼他不理我,我向他请教数学问题,他直接把自己的作业本推过来,让我去抄,然后低头睡觉,当我是透明人。” “但他是全班唯一一个不排斥我的人,其他人都讨厌我,欺负我,他们把我的作业本扔在水池里,他们在我的车链上涂了五零二胶水,他们在我午睡的时候拿荧光笔涂我的校服,但是他不会,他愿意给我抄作业,我没带三角尺,他也愿意借给我用。” “我不想和其他人交朋友因为他们很恶心,他不想和其他人交朋友,大概也觉得他们很恶心,本质上我和他是一类人,所以我对他特别有亲切感。” “我每天用不同的方式向他示好,他都不理我,我塞在他抽屉里的巧克力饼干,他好像没有看见,也没有拆开。” “我像是跟屁虫一样跟了他十一个月,连寒暑假,他去图书馆,去骑车,打球,我都跟着,他还是不理我,但我还是孜孜不倦地对他好,帮他占位置,买冰可乐,做吃的送给他。” “那些女生又在说我坏话了,我根本没有做过那些,她们胡编乱造,把那些最恶心,最龌龊不堪的事情强加在我头上,我今天和她们打了起来,指甲都被她们折断了,我很难受,为什么她们的心可以脏到这样的地步?我从来就没有得罪过她们。回家后我和爸妈诉苦,他们说是我没用,连同学间的关系都处理不好,我听了后哭了一个晚上。是不是因为我不是他们亲生的,所以他们也不会管我死活?” …… “熊老师,你知道今天对我来说有多特别吗?他竟然答应和我在一起,我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是这样的,今天我又被欺负了,她们叫了外校的男生助威,一起捉弄我,把我按在学校不远处的施工水泥地上,她们用尖尖的高跟鞋踢我的腰,还抓我的脸,而他正好路过,她们大声把他叫住,问他是不是喜欢我,我知道她们是想整我,看我的笑话,让我痛苦,但是意外的是,他走过来用力推开她们,把我拉起来,然后对她们说他是喜欢我,郑重警告她们以后不准再碰我。我知道他说喜欢我只是帮我解围,但我还是高兴得不行,后来他骑车送我回家,到了家门口我问他,我可以和你在一起吗?他好像认真思考了好一会,说可以。” …… “熊老师,您觉得青春期的恋爱是不是注定没有结果?我总觉得自己和他没有将来,说实话,他对我一直不太上心,和他在一起总是我在叽叽喳喳,他没什么话讲,有时候我心情很不好,希望他安慰几句,但是他好像压根没有察觉,有时候我只是想和他出去散散步,聊聊天,他却说要去图书馆看书。我一天见不到他就会很想他,但是他一周见不到我都不会打电话给我。” “其实我知道他对我不是那种喜欢,他只是同情我,觉得我很可怜才答应我做他女朋友,我一开始就知道,当时无所谓,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我想要的越来越多。” “我觉得很累,现在越来越忍不住对他发脾气,甚至想骂他打他,我知道这样的心理不正常,但我克制不了,我想和他分手算了,但是没有他,我还有什么呢?” …… 熊橙读完信,脑海勾勒出一个十七八岁的贝翊宁,那时候的他远比成年后的他更孤僻,更冷漠,更封闭,永远带着对这个世界的抵触,拒绝融入,拒绝接纳,顽固地以自己的意愿行事,不屑理会别人的看法。 但他还是有很柔软的一面,他有同情心,有善心,他不会瞧不起生活在底层的人,他没有高高在上的优越感,他甚至会为了保护一个弱者,让她当他的女朋友。 很多事情,他会去做,但他不知道怎么做才是对别人好的,是别人所需要的。 也许,他尽力了。 这一刻,熊橙释然了,如果说之前对他还有怨恨,看了近两个小时的信,她对他的那点负面情绪慢慢消散。 自己没有错,他也没有错,错在他们不是一类人,错在她向往的是俗世的温暖,花好月圆的结局,而他一直活在一个属于自己的,无人可以干扰的世界。 他喜欢她,但是不爱她,这是没法勉强的,他一早就坦承自己没有结婚的打算,她清楚也接受。 那现在,更应该彻底告别。 她会有新的生活,继续去找一个适合她的爱人,追求自己真正需要的东西,他也一样。 熊橙把信都整理好,微微侧身,把那盏灯关了。 窗幔的一角轻轻浮动,月光温柔,淡淡地流溢进来,逶迤在地板上。 * 熊橙在r市的第五天,接到了艾朵总经理的电话,总经理言简意赅地说,抱歉,你被辞退了,这是总部的命令,请相信我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无奈这次事件上了新闻,闹得太难看了。 这个消息在熊橙的意料之中,她没有多大的情绪起伏。 只是后面一通电话让她意外。 一个陌生的号码,她接起后就听到叶闻隽的声音:“亲爱的橙橙,最近过得怎么样?生活上有没有困难,有困难的话记得来找我,我这人向来大方慷慨,不计前嫌,能帮上忙的地方一定会帮的。” 熊橙那根纤细的神经顿悟了什么,压低声音狠狠道:“叶闻隽,你这个小人,活该你现在被阮氏集团扫地出门。” 戳中了叶闻隽的痛脚,他悠哉一笑,语气变得阴险诡谲:“我有本事,东山再起是迟早的事情,而你这个小厨师失去了工作还有活路吗?熊橙,我早就警告过你,别坏我好事,你不听劝,今天的一切是你自找的。你想方设法毁了我的婚姻和前途,我也不会让你好过,别小看我这几年积攒的人脉,你现在有这样的黑历史,看看以后h市哪家高级餐厅敢用你。” 56第五十六章 一切被叶闻隽料准,回到h市的熊橙一直没有找到新工作,投的履历大部分石沉大海,偶有几家答应她面试的,在看过她的履历后摇头表示不行。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有很长一段时间,熊橙心灰意冷。厨艺曾是她最自信的优势,但如今,她被一次又一次地否定,没有一家高级餐厅要她,甚至连一些普通的连锁餐厅也拒绝了她,为此,她在家待业了很久。 直到这一年的五月,熊春雯离婚,熊橙又去r市照顾了姑姑一段时间,正好碰上熊春雯的一个老姐妹回国,得知熊春雯离婚,她特来探望,和熊春雯聊了很久,聊天中,她说起自己回r市开餐馆,正缺人手,每天都手忙脚乱的,熊春雯默默记在心里,等她走了后,熊春雯找熊橙问了问,熊橙失业一段时间,现在只要有工作她都愿意尝试。 熊春雯又打电话给老姐妹,向她推荐自家侄女,老姐妹很爽快地说,行啊,让她明天来我这里,我先看看。 就这样,没什么曲折的,熊橙就被录用了,开始在这家叫“沐风”的简餐厅工作。 从h市到r市生活,熊橙倒很适应,她和姑姑熊春雯一块住,不用在外面租房子,经济负担不大。 七月,熊晖收到b市名校的录取通知书,他到r市玩了几天,熊橙带他去商场买了衣服和鞋子,还动手做了一只果仁蛋糕为他庆贺,姑姑熊春雯则赠送给侄子一套价值不菲的文房四宝。 熊晖回去的前一天,吃完晚饭,熊橙和他到楼下散步。 “姐,你在这里工作还习惯吗?”熊晖问。 “很习惯啊,这里离h市不远,气候也差不多。” “b市的空气会干燥很多吧。” “那是,你记得每晚睡前涂抹我给你买的保湿霜。” “我一个男人,涂那个干吗?” “男人也要护肤,你别不当脸皮是一回事,我给你买的洗面奶,保湿水和保湿霜都要用啊。” 熊晖无奈地点头。 “时间过得真快,一眨眼你就上大学了,如果爸爸妈妈知道这个好消息一定很高兴。” “改天我去墓园,把好消息告诉他们。” “熊晖,你真棒。”熊橙由衷地说,“我弟弟能考那么高分,读那么好的学校,说出去我都觉得自豪。” “我只希望以后也能找一份好工作,赚很多钱,让我姐不那么辛苦。” 熊橙停下脚步,想了想说:“熊晖,我不觉得辛苦,这份工作是我喜欢的,喜欢的事情做起来就不会辛苦,你别再为我操心了,把自己照顾好就行了。” “姐,你也一样,别为我操心,照顾好自己。” “好。” 淡淡的夜幕下,姐弟俩并肩慢慢地往前走,没有再多说一句话,但都清楚对方的关心和担忧。 熊橙心里自然是不舍的,从小到大一直在身边的弟弟要去远方读书,以后见面的次数少了,又也许他会留在那里安家立业,如果是那样,真的就是见一面少一面。 所谓亲人,就是从小就在一起,但最终你要目送他背影远去的人。 她为熊晖感到高兴的同时又有点淡淡的伤感。 九月,熊晖去学校报道,上火车的时候打了个电话给熊橙:“姐,我一定会回来的,你要等我。还有,我没有反对你谈恋爱,相反,我还希望你早点结婚呢,但前提是找一个肯对你负责的好男人。” 熊橙哭笑不得,说了句好。 * 沐风简餐厅因为选址和定位的错误,生意惨淡,不到一年就关门了。 关门前的一周,一个在附近读书,常常光顾的女学生结账的时候还和服务生说:“真可惜,再也吃不到你们的牛肉滑蛋饭了,我吃遍了东西区的简餐厅,就属你们的牛肉滑蛋饭最好吃。” 正好,熊橙从厨房出来,听到女学生的评价,又想到自己下一份工作还没有着落,心里五味杂陈。 晚上,熊橙和姑姑熊春雯说起这事,熊春雯突发奇想:“橙橙,要不你自己做吧。” “啊?” “我们把店铺盘下来,试着自己做,你厨艺那么好,人又聪明,也许能成功呢?就算失败了,最多就是亏本,也不可怕。” “这个太冒风险了吧,再说我也没多少本钱。” “钱的方面你别担心,姑姑借你。” 熊橙疑惑地看着熊春雯,想了想还是摇头:“我怎么能拿姑姑你的钱冒险呢?我只是一个厨师,也不懂得经营之道,自己做不了这么大的。” “我们小区拐弯的那条街,好几家餐馆都是五星级大厨师辞职后自己开的,我这段时间有空没空就跑去那里看一看,问一问,那几家生意都不错,口碑也好。他们能成功,为什么你不能呢?也许你差的就是一个机会,有了机会比谁都干的好。” “可是……” “橙橙,钱的事情你别担心。”熊春雯正色道,“当年你爸妈出事,我没能好好照顾你和熊晖,后面几年对你们不闻不问,真的失职,如果这一次还不让我好好补偿一下,将来有一天我去了,真没脸见你爸爸。” 熊春雯说了很久,最后熊橙被她心动了,接受了她的提议。 把沐风盘下不是一件小事,除了钱之外,重新开店的事情非常多,大到装修,聘人,买设备,起店名,设计店名招牌,小到桌子的摆放,买锅买碗,买哪个牌子的调料……这一切都由熊橙一个人负责,后面的两个月,她起早贪黑,忙得脚不沾地。 忙归忙,心里是充实的,因为有所期待。当然,熊橙不期待赚多少钱,只想能够把生意做起来。 店名是她自己取的,叫作“熊的食堂”,很朴实可爱的名字。 然后,她做出一个极有风险的决定,“熊的食堂”只卖中餐,且菜单不固定,每日都有变化,具体由她来决定。 这个创意是从一档美食节目中获取的,那档节目介绍了日本一个小地方的一家餐馆,他们只卖中餐,食材都是有机健康的,每天最多只招待十五位顾客,过了下午两点就停止营业,因为供不应求,这家餐馆的生意火爆的程度超出了大家的想象。 当然,参考这个模式也是考虑了现实情况。 餐馆位于一条僻静的小路中央,背靠cbd商务中心,出入商务中心的大多是白领和中产阶级,他们早有固定的用餐场所,像是高端的日式料理,海鲜小火锅,粤式小点心,亚洲美食汇,连锁咖啡厅,谁也不会注意到后面那条破旧的小马路上的小餐馆。 之前,沐风之所以经营惨淡,是因为定位严重错误。白领和中产阶级不会过来吃一份十五块到二十五块的牛肉滑蛋饭,或者是价格不到四十元的牛扒,而学生族又觉得价格普遍偏高,也不会特地光顾,于是沐风就卡在一个尴尬的位置,既吸引不了上,又吸引不了下,生意越来越差。 但如果“熊的食堂”主打有机健康,味美又养生的私人料理,会不会打开一个局面呢? 也说不定。 开张的第一天,只有两位顾客光临,熊橙亲自烹饪了四菜一汤,分别是时蔬拌蛋丝,盐烤神户牛肉,迷迭香黑椒炒杂菌和芝士虾球,汤是萝卜丝海米汤,还附赠一个自制的饭后甜点:椰浆椰蓉西米布丁。 两位顾客本来是抱着随便吃吃的心情进来的,当尝到第一口就觉得有所惊喜,最后四菜一汤一扫而光,连吃不下的西米布丁都打包回去,临走之前和服务生笑说:“你们的东西可真好吃,连青菜和萝卜都是甜的,真不错啊。” “是我们老板娘亲手做的,我们的蔬菜和肉类都是一大早从有机农场运来的,绝对没有农药和化肥,非常干净,吃了放心。欢迎您下次再来光临。” 第二天,该位顾客又来光临,笑着说:“我还要昨天的那个盐烤神户牛肉。” 服务生:“不好意思,我们今天菜单没有盐烤神户牛肉,但有松茸黑毛猪肉卷,味道也非常好,您可以尝试一下。” “你们的菜单每天都不一样?” “是我们老板娘自己写的菜单,周一到周六都不一样。” “好吧,那就按你们的来吧。”顾客也很爽快。 然后,这一道松茸黑毛猪肉卷也让顾客赞许不已,饭后他得到了一份熊橙现做的,热腾腾的南瓜糯米糍,他笑称女儿很爱吃糯米糍,打包回去带给她。 第三天,该顾客就喊了五六个同事一起光顾“熊的食堂。” …… 口碑似乎是慢慢做起来的,因为没想过赚大钱,熊橙不急不躁,保证每一天每一道菜都用料新鲜,营养搭配,色香味俱全,又赋有自己的创意,基本上进来的每一位客人吃完她做的饭菜都会心满意足地离开。 四个月后,熊橙翻了翻账本。 四月,赔钱,五月,收支平衡,六月,略有盈余,七月,盈余不少。 她松了口气,唇角泛起一个满足的笑容。 八月,熊橙推出了儿童套餐,因为正值暑假,6续有家长带着孩子来用餐。 “你们的米饭是甜的,孩子爱吃,还有花生酱冰激凌,孩子吃了一回就惦记上了,现在一天吃不到就生闷气。”一个妈妈一边摸着女儿的脑袋一边说。 小女儿猛地抬头,响亮地补充:“还有凤梨酱冰激凌我也爱吃。” 妈妈笑了:“对对对,只要是小熊阿姨做的你都爱吃,小熊阿姨比妈妈做得好吃多了。” “是啊,小熊阿姨做的萝卜一点都不苦,我昨天吃了好多块。” 妈妈笑意不减,对服务生解释:“她呢从来不爱吃青菜和萝卜,但你们家做的,她竟然可以吃完,真是不可思议。” 八月底,熊橙看了看账本,盈余火爆。 逐渐地,口耳相传后,工作,居住在这一带的人都知道cbd商务中心后的小马路上有一家餐馆专做美味午餐,食材都是有机的,荤素营养搭配齐全,而且,这家餐馆的老板娘厨艺高超,连简单的清炒青菜都能做出令人热泪盈眶的味道,重点是一天只招待十五个顾客,不预定的话去晚了就没有座位。 那些cbd的白领吃厌了咖啡餐厅,听说有这么一家餐馆专做私人料理,纷纷抱着猎奇的心态前来,但吃过一次后就念念不忘了,靓汤纯正鲜甜,河鲜肥美,米饭弹牙,还有那道饭后甜点,味道真的不输五星级酒店的小蛋糕,重点是价格适中,物超所值。 又因为每天菜单不同,提前预定座位的顾客到了九十点,就开始猜测今天中午那位姓熊的老板娘会做什么好吃的呢?甜点会是凤梨酱冰激凌还是焦糖奶布丁呢?真是令人心痒痒。 年底的时候,r市生活周报的某主编来“熊的食堂”吃饭,尝了味道后大为惊喜,打算为“熊的食堂”做一个专题,放在饮食版块上,她为此找熊橙商议。当然,有推广是好事,熊橙很快答应了。 半个月后,生活周报刊登了“熊的食堂”的专题,大标题是:这家小餐馆,吃什么由老板娘做主。 过年的时候,熊橙为自己放了一周的假,好好休息了一下。 等年后第一天营业,预订电话就被打爆了,熊橙和六个服务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个事实,他们的餐馆火了。 57第五十七章 熊橙的小餐馆火爆程度超过了预期,打出口碑后,慕名而来的人越来越多,餐馆在露天也摆起了座位,热闹归热闹,饭菜的品质没有下降,依旧是一人一餐制度,四菜一汤盛放在和风式的原木盒里,干净,清爽,分量刚好。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几乎所有客人吃了都心满意足,给“熊的食堂”最多的评价是厚道,因为用的食材是有机的,肉类和海鲜非常新鲜,不放味精,原汁原味,自然烹调,让人吃了放心。 附近cbd的一些白领将这里当成了个人食堂,一周起码过来四次。 熊橙针对这些白领的喜好,推出了减压瘦身餐和滋补养颜餐,她们很捧场,尤其喜欢里面的靓汤和精致小巧的点心。 巧的是,某天客满,熊橙亲自端菜出来,室内的客人看到这位老板娘的真容都很惊讶,她看起来年纪挺小的,身材苗条,皮肤又白又亮,素颜就和一个大学生一样,这些美味的饭菜真的是她的手艺? 于是,有些东西被传得越来越夸张,譬如“熊的食堂”的老板娘只是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小丫头,头发又黑又长,眼睛很大,皮肤特别水嫩,她的祖上是宫廷御厨,给慈禧太后做菜的,她有一份祖传的菜谱…… 渐渐的,开始有人抱着目睹老板娘芳容的目的过来吃饭,而大多时候熊橙都在后厨忙碌,压根没时间出来露一面,那些来猎奇的客人抱憾而归。 服务生小梓揶揄熊橙:“熊姐,你知道吗?刚才有个客人结账的时候偷偷问我店里有没有你们老板娘的照片,我坚决说没有,他走之前还对我翻了个白眼,真的是太有意思了。” 熊橙举起勺子,当镜子照了照:“怎么越传越夸张啊,我就一中等姿色,顶多比实际年龄小两三岁,整日说我是大美女,我都不好意思了出去了,怕让粉丝幻灭。” “才不是,熊姐你看你的皮肤多好,又水又嫩,好像一碗嫩豆腐。” 熊橙:“我才不会因为你说了真话给你涨工资的。” …… 不知道是不是r市的水土养人,熊橙来r市之后气色变得比以前好多了,皮肤白白嫩嫩的,像是一枚刚剥壳的滑溜溜的鸡蛋。 当然也和她的心情有关,餐馆经营顺风顺水,她不仅开始赚钱,还有了源源不断的信心和活力,因为每天的忙碌都有收获,这样的日子自然让她整个人都充盈起来。 她忙着记账,采购,调整菜谱,经营推广,想着拓展门面,调整服务内容……忙到回家身体一沾到床就呼呼大睡,任谁都叫不醒。 这个晚上,她梦到了贝翊宁。 她很久没有做梦了,还是如此清晰的梦,她梦到自己和他一起打了一把伞,走在一条安静的小路上,没有手拉手,只是并肩走,走到后来她困了,拉了拉他的袖子,说休息一会,他停下来,让她枕着自己的肩膀。 醒来后,熊橙一头雾水,她不清楚这个梦代表什么,反正她以前也会做各种乱七八糟的梦,从不当一回事。 但她有点没法否认,梦里的雨,小路,还有他,都让她觉得很安心,还有点快乐,以至于她不太想醒来。 她坐起来,披头散发,一手托腮,专注地看着自己的脚丫,心想,干嘛还梦到他呢?如果梦可以屏蔽某些人某些事,她一定把他列入黑名单。谁让每次一想到他,她就觉得心烦意乱,必须赶紧找点事情做做,忽略脑海里不停跳跃的身影。 譬如现在,她抓了抓头发,冲进洗手间,开始刷牙洗脸,准备迎接新的一天。 年中的时候,“熊的食堂”改了制度,每天提早营业时间,从十一点开始到中午两点,不再限制人数,但每天前十位顾客可以得到一份时令水果甜羹。 生意越来越好,熊橙一个人忙不过来,又聘请了一个厨工,手把手地教他怎么做。在这一方面,她一丝不苟,苛求完美,对她来说,赚钱从不是最重要的,品质才是首位。 因为对品质坚持不懈的追求,“熊的食堂”的名气越来越大,甚至有些人专门开车从邻市赶来尝鲜。 熊橙的干劲越来越足,找了一家本地的创意设计公司,给“熊的食堂”设计了一个风格鲜明的logo,一个系着围裙,握着大勺,笑容可爱的小熊,此后这只熊就是“熊的食堂”的标志物,印在桌巾,杯垫,纸巾和菜单上,让进来用餐的人印象深刻。 来餐馆的人多了,熊橙虽不是常常露面,但也认识了一些朋友,其中也有对她展开追求的男人。 她试着和其中一个常来吃饭的小学男老师交往过,但最后不了了之。 怎么说呢?感觉总是不对劲,好像无法投入对方的眼神和语言中,约会的时候,她听对方说学校里的趣闻,一点点地走神,直到对方温和地提醒“你在想什么呢?”,她才回过神来,抱歉地摇了摇头。 如果要找一个人结婚的话,这个小学男老师是一个不错的人选,五官端正,身材中等,性格开朗,重点是脾气特别好,对谁都像是对孩子似的,很有耐心。 嫁给这样一个温柔,有耐心的男人,应该会岁月静好什么的。 但她还是拒绝了。当对方第三次打来电话,约她去文化博物馆逛逛,她说我这个周末没时间,对方说那下周?她不好意思地说下周也没有时间。 对方也是聪明人,知道她的态度没有勉强,依旧是温和地说了再见,然后挂下电话。 后来在手机qq上,对方又主动找她聊了几句,她也是敷衍地回应,他发来一个笑脸,加一个问题:“一直没有问你,你喜欢什么类型的男人?” 熊橙迟迟没有回复。 他又说:“应该不是我这个类型吧。” 熊橙快刀斩乱麻:“嗯,抱歉。” 下了线,她久久沉浸在茫然中,回过神后开始思考:我究竟喜欢什么类型的男人?为什么连这样温柔,体贴,细心又有耐心的男人都没感觉?从小到大,我不都是喜欢这一类型的吗?什么时候变了? 她不想去深究原因,即使她潜意识已经清楚是为何而改变。 * 附近cbd的商务中心在改建,每天的施工声不绝于耳。休息的时候,大家闲聊,小梓说:“真是可惜,那幢漂亮的写字楼被拆掉了,新盖的那个我在海报上看过,超难看的,比大裤衩还雷。” 另一个服务生小橘一边咬着橄榄,一边说:“据说预算严重超标,只好请了一个三流的建筑团队来设计。” 小梓惆怅托腮:“欸,要是请墨方来设计就好了,墨方最牛了,他们有很多王牌建筑师,李朗清啊,徐澄因啊,吴开达啊,还有我的本命贝翊宁,他最帅了。” 熊橙的心咯噔一下,试探地问:“怎么?小梓,你好像对建筑挺了解的。” “我哥哥学建筑的,现在读大四,我从小跟着他看了很多高楼大厦,建筑学的一些基本常识,还有国内有哪些名建筑师我都知道一点。” 熊橙笑了笑,没多说什么,幸好其他人对建筑都没多大兴趣,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只是,后面的半天,熊橙都有点心神不宁。 晚上吃饭的时候,姑姑熊春雯问她:“你想不想交男朋友?” 熊橙想也不想地就说:“不想。” “没遇到喜欢的?” “嗯,没遇到。” “你喜欢怎么样的?” 她随便开口:“我喜欢话少一点的,性格安静,有思想有才华的男人。” 熊春雯一愣:“这个不是……” 熊橙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立刻堵住姑姑的嘴:“我胡说的!” 熊春雯嘴巴一张,然后闭紧,善意地点了点头。 只是当晚,熊橙洗完澡,出来的时候听见熊春雯在小声地说电话: “对啊,我侄女快二十七岁了,还没有对象,她长得挺漂亮的,性格也好,自己开餐馆做老板娘,现在收入很高……嗯,对的对的……那麻烦你帮我留意一下周围有没有合适的,她的要求啊?其实也没有特别的要求,只要人好,有稳定工作就好了,什么?她喜欢对方是做什么的?我想想,哦,如果是学建筑的就最好了,她肯定喜欢的。” 熊橙听了简直要喷饭。 …… 因为忙碌,时间过得很快,八月的时候,熊橙给自己放了四天假,坐汽车去n市参加农博会,顺便看了大海。 一个人坐在细白的沙滩上,吃着当地人腌制的嫩五花肉,再配一杯农人酿的米酒,吹着暖暖的夜风,看着海上生明月,真是人生最大的享受。 也在这一刻,她发现烦恼离自己很远很远,心里的事还有人,都可以暂时放下。 熊橙多留了几天,玩了蹦极和潜水,还逛街血拼,买了十顶五颜六色的草帽,五条款式不同的连衣裙,材质不同的项链和耳环,还尝遍了当地各种特色美食,满载而归,虽然人晒黑了一圈,但气色更好了。 坐汽车回到r市已经是下午四点了,本来不打算回餐馆的,但怕随身携带的食材变质,她还是回去了一趟,把从n市带回来的食材分门别类地放在各个冰柜里。 这个时间段餐馆空无一人,她走出来后锁门,耳边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请问这里有没有一个餐馆叫熊的食堂?” “就是这里。”熊橙锁好门转过身来。 面前这个穿着白色菱形格纹连衣裙,戴着草帽的中年女人迅速摘下了墨镜,短暂的惊讶后说:“熊小姐,我是来找你的。” 熊橙也楞了。 她绝对想不到,会在自家餐馆的门口遇到贝翊宁的母亲。 58第五十八章 贝翊宁的母亲素馨和以前一样,穿着得体,妆容精致,只是举手投足间不复以前的优雅自得,摘下墨镜认出熊橙的一刻,她神情有些急切。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熊橙太意外了,以至于干瞪着眼睛,不知道该说什么。 “熊小姐,我是特地来找你的。”素馨意识到自己语气有些急,刻意放软了态度,“为了和你谈谈翊宁的事情。” “什么事情?”熊橙的心咯噔一下,反问。 “你现在有时间吗?我可以和你坐下谈吗?因为也不是一两句可以说清楚的。” 在贝翊宁母亲开口的当下,熊橙已经有了点不好的预感,右耳朵像是被什么东西蛰了一口,嗡嗡的,一切似真非真,她伸手擦了擦脸上汗,木然地点了点头,转过身,重新拿钥匙开了门。 关上门,不大不小的餐馆里只有素馨和熊橙两个人,她们随便找了一张桌子坐下。 “您要喝点什么吗?”熊橙客气地问。 “不需要,我自己带了喝的。”素馨把自己的包和墨镜轻轻搁在桌子上,看着熊橙,开门见山地说,“也许你还不知道,翊宁出了非常严重的车祸,至今还没有恢复。” 素馨的一句话就把熊橙拉到了另个空间维度,她花了好一会功夫才消化这句话的意思,脱口而出:“这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就是在两年零六个月前,他从s市连夜赶回h市的途中,因为下了大雨,那段路的路灯出了故障,看不清路况,转弯的时候被后面一辆车撞了,肇事车逃逸,而他,当救护车来的时候整个人已经陷入了昏迷,抬出来的时候满身是血,生命信号都很弱,当场送到就近的医院,动了手术,术后第十一小时才睁开眼睛,我们都万幸他没事了,但两天后他又陷入了昏迷。”素馨回忆起那段可怕的日子,忍不住哽咽,发颤地从包里取出纸巾擦了擦眼睛,“前前后后在鬼门关徘徊了两个多月才被拉回来。” 熊橙的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撞了一下,难受得喘不过气来,脑海浮现支离破碎的画面,全部都是和血有关的,她喉头很干,连呼吸都艰涩无比:“他现在怎么样了?” 素馨丢开手里的纸巾,声音压抑:“他左腿的大腿骨断裂了,打了钉子,在床上躺了一年多,之后才能下地,但右手就不好了,伤了肌腱和神经,没了知觉,连牙刷都握不住,医生说因为错过了最佳急救时间,失血过头,神经断裂严重,已经治不好了。” 熊橙胸口起伏得厉害,简直无法想象这一切,震惊的同时,难以承受的痛苦一阵阵地袭上身,她握了握右手,又轻轻摊开,掌心上是一滩冷汗。深深吸了口气。 素馨低头哽咽。 “可是他发给我短信,说要分手,他不可能出事的……”熊橙眼神晦暗到了极致,开始自言自语。 她拒绝接受这个事实。 “那是他在手术后清醒的时候发的,当时他已经知道了自己的情况是多么严重,你知道的,他就是靠右手吃饭的,右手废了对他来说是致命的打击,尤其是他那个性格,更难接受自己的残缺。” “你的意思是他不愿意再面对我了?”熊橙的声音轻弱。 素馨抬眸看她,突地反问:“如果当时如实告诉你他的状况,你还愿意接受他?你们都没有认识很久,你会愿意无条件地陪他?他躺在那里一年多的时间内,光急性肺炎就发作了四次,每次发作都发高烧,神智昏迷,需要有人二十四小时盯着,他那个样子,你愿意面对?他自己都不愿意面对,你会愿意?” 素馨突如其来的情绪没有吓到熊橙,她面色僵硬,目光游离,慢慢说:“那他自以为是地赶我走?终究他还是不信任我。” 话音落下,两人都陷入了沉默。 熊橙的手握了又松开,松开又握住,再松开,垂眸看掌心的纹理,勉强找到焦点。 素馨的情绪缓缓平复,神态疲惫:“其实告诉你又能怎么样呢?只不过是多让一个痛苦罢了,他那个样子是不可能和你结婚的,结了婚才是害你,你要在病床前日复一日地照顾他,每天都提心吊胆他会不会有新的感染,其他的并发症,看他一天天消瘦下去,都没法站起来,连晚上都睡不好,时间长了,你肯定会垮的。” “我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垮,我只知道如果他对我有感情,不会选择隐瞒和欺骗,他会向我坦白,至少我告诉我事实,让我有选择的权力。”熊橙闭了闭眼睛,一瞬间,掌心被濡湿了。 素馨吸了吸鼻子:“他要是懂那个道理也不是他了。他从小到大就是那个性格,孤僻,冷漠,没有朋友,不懂怎么表现自己的善意,更不会说出自己的心事,遇到事情自己解决,解决不了也不会找别人帮忙。他从不会把自己的痛处暴露给别人,即使是亲人也一样。” 她说着,目光越来越哀伤:“关于这点,你应该清楚。” 熊橙说不出话来,只见眼前一片模糊,掌心越来越热。 脑海浮现他清晰的脸。的确,如果他懂得那些,他也不是他了。 “其实他很可怜。有件事很少人知道,他的亲生父亲,也就是我前夫有中度抑郁,当年我事业心很强,在外做服装生意,他父亲在家照顾他,只要喝了酒就拿他出气,骂他打他,有一年冬天我出差,他被打得很惨,关在家门外,外面是零下四度,他就待了一整天,如果我不是我提前回来,他很可能就冻死了,那时他才六岁。后来我忍受不了,提出了离婚,带着他一个人过,但我依旧很忙,常常在外面跑,也不太顾得上他,久久的,他的话越来越少,我也没重视,直到再婚,重组了家庭,我才发现他的性格有了问题,不但话少,爱静,还很抵触和别人交流,对陌生人的警惕性很强,我想纠正但已经晚了。” “左又宜那个事情你或多或少应该知道点,她和翊宁是高中认识的,她是转校生,不是本地人,养父养母在h市开了一个洗浴中心,赚点小钱,她性格不合群,有点野,说话带着浓重的乡音,成绩很差,学校里的同学瞧不起她,老师也不喜欢她,就翊宁一个人觉得她可怜,愿意和她做朋友,但她后来还是背叛了他。” “翊宁在香港读大学的几年,她和翊宁读初中时认识的一个同学好上了,后来有一次被撞见了,他才知道她脚踏两条船的事情,他嘴上没说什么,心里怎么可能高兴?那个男同学是他读书以后唯一一个关系还算不错的朋友,姓郗,叫郗明哲,也就是思哲的亲生父亲,家里条件差,高中毕业后就去当兵了,回来后当了消防员,不知怎么的,就和左又宜在一起了,他们合伙瞒着他,还在他面前装作没事人一样。” “郗明哲他出事真的是一个意外,不能都怪在翊宁头上,他们到底为什么打架我不清楚,但我相信自己的儿子,他不会主动出手的,他在关键的时候很冷静,不会用暴力解决问题。” “但郗明哲出事了,左又宜,郗家的人都把责任归咎于他,左又宜激动之下还拿剪刀伤他。” 素馨说到这里顿了顿,又继续:“当然我们赔了郗家很多钱,后来左又宜怀孕了,养父养母把她赶出家门,她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翊宁也找过她,一直没找到,等找到了,才得知她产后得了一身病,精神上也有点不对的事情,她好像对郗明哲感情很深,郗明哲死后,她一直挺绝望的,没有生活下去的意愿,不久就病逝了,留下了思哲。” “郗家人不肯认思哲,说他是扫把星生的,他们不要,也养不起,我当时提出把思哲送去孤儿院,翊宁没答应。” “思哲刚离开妈妈的时候才那么一点,人又干又瘦,身上都是红疹和疱,说实在也挺可怜的,我一时心软答应留下他。事到如今,对郗家人,我们已经仁至义尽了。” “后来,就是这样了。”素馨结束了回忆。 熊橙一言不发。 “我来找你其实没有别的目的,只是想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熊橙迟钝地开口。 “他从头到尾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也没有玩弄你。相反的,你很在意你,因为太在意了,反而不敢对你说实话。”素馨说,“他出事后,我常想如果他没有提前结束工作,急着赶回来也不会出这档事,遭那么多罪,但你知道他为什么会急着赶回来吗?因为他做好了准备向你求婚的。” 熊橙的脑子轰的一下,彻底震住了。 素馨拉开包链,从里头拿出一个塑料袋,递给熊橙:“车祸后,在他车抽屉掉出来的东西,盒子破了,里头的东西倒没损坏。” 熊橙用很缓慢的速度接过,隔着塑料袋,指腹轻轻摩挲那个圆圈。 “和你解释清楚了我的任务就完成了,其他我没有任何要求。”素馨说,“他的情况就是这样,身体素质大不如以前了,哪个姑娘和他在一起都会很辛苦的,你完全可以放弃他,谁都不会多说一句的,但是请你不要和别人一样错怪他。” * 素馨走后,熊橙一个人在餐馆待到了凌晨。 嘴唇干涩,一口水都没喝,眼睛直直地看着桌子上的戒指,脑海不停浮现过往的片段。 那个雨天,他和她共撑一把伞,沿着街道,慢悠悠地走;那次在图书馆,她睡着了,他为她盖上毛毯,她睁开眼睛,看见他坐在对面看书;那天在她家,他和她一起下厨,吃完饭后,他很自觉地捧着碗去厨房洗碗,她就站在厨房门口偷窥他的背影;还有他赶来r市找她,一同在姑姑家,他坐在角落里,安静地帮她剥好一碗满满的石榴。 其实他们之间的感情没有惊心动魄,波澜壮阔,一切很平淡也很平常。 但怎么使劲也忘不掉。 和这样一个不懂爱是什么,性格孤僻,说话不好听的男人在一起,她竟然会觉得幸福。 59第五十九章 “熊的食堂”的厨工小柳最近很悲催,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一周来老板娘对她那么狠,非但在工作时间拼命榨干她,工作之外的私人时间还被勒令留在厨房学习,甚至到了晚上九点,老板娘还在孜孜不倦地指导她该怎么把鱼片切得更薄,豆腐做得更入味,汤汁更鲜甜可口…… 九点二十分,小柳忍不住讨饶:“熊姐,我困得握不住菜刀了。” 熊橙看了看时间,淡淡地说:“还不到十点,你就困了?” 小柳一脸要哭出来的表情:“这已经是第五天了,我有点扛不住了,虽然我知道你是为了让我进步,但凡事都应该循序渐进,不能拔苗助长吧?” 熊橙想了想说:“好吧,今天就到这里,你回去睡觉吧。” 小柳松了口气,嘀咕:“其实何必那么急,就算我做不好,不是还有熊姐你吗?” “哦,对了,下周我要回h市一趟,所以厨房的工作都交给你了。”熊橙适时地开口。 小柳没听清楚似的,反问:“都交给我?熊姐你要回去几天啊?” “这个不一定,也许很短,也许很长,总之……”熊橙不放心地瞅了一眼小柳,“我不在的日子,每日菜单不用变化,就这四菜一汤,需要你独当一面,如果你实在撑不下去就先暂停营业,对外解释我们需要调整菜单,过段时间再开门。” 小柳瞬间石化,半晌后才意识这件事的严重性,断断续续地问:“那个,熊姐,你老家出什么事了?你这么急地赶回去,还要暂停……暂停营业?” 熊橙抬头望天花板,声音有点伤感:“有一件事情需要去处理。” * 熊橙和姑姑熊春雯交代了情况后赶回了h市。 长途汽车上的说笑声一直没有断过,唯有熊橙坐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听着音乐,一言不发。时间长了,耳朵有些疼,她摘下耳塞,转头看窗外,荒无人烟的公路两边没有任何风景,心里越发的空旷。 其实她也不清楚回去准备做什么,但那天素馨的一番话让她有了冲动的念头:她想看看他。 她也很想他。 想和他说话,听他的声音,和他目光对视,靠一靠他的肩膀…… 如果说在这之前,她刻意压制对他的思念,那现在她好像有点没法控制自己了。 这样一个突然闯进她生活的男人,这样一个她一直“摆脱”的男人,她很想他。 熊橙垂下眼眸,指腹在玻璃窗上一笔一划,描绘他的名字,写完后还握起拳头,和盖章一样重重压了下去。 喃喃道:“你为什么要出事呢?” 回到h市,熊橙稍作休息就拨了电话给素馨。 素馨接到熊橙的电话很意外,得知她回来了更意外。 熊橙也不知道该怎么和素馨解释她回来的缘由,含糊地说:“我想见他一面。” “他大概不会愿意见你。”素馨斟酌地说。 熊橙:“我知道,但是我想见他,那个,您有没有什么办法?” “那我得想一想。” “好。”熊橙点头。 挂电话之前,素馨突然很轻地说了声谢谢,熊橙也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听错。 其实她心知肚明,以贝翊宁的性格,是不会愿意见她的。 果不其然,晚上素馨打来电话,婉转的表态,和熊橙预期的一模一样。 素馨说贝翊宁去年末出院,年初开始每隔三个月会住院进行检查,治疗和康复,他这几天正在医院,除了必要的疗程,一个人待在病房里清净看书,很是心平气和。 熊橙默然,过了一会后提出一个可怕的想法:“我想直接去看他。” * 熊橙从素馨那得知了贝翊宁住的医院和病房号,隔天早晨就拎着一袋东西前去探病。 一路上,熊橙的一颗心七上八下,思绪没有一刻是不飘忽的,她甚至不敢细想再和他面对面时的情景。 直到住院部一楼,强烈的冷气铺面而来,她停下脚步,深吸一口气,飘忽不定的思绪终于在刹那凝聚:虽然她很紧张,但只要想到快要见到他,她心里是期待的。 轻轻攥了攥手中的袋子,熊橙迈开脚步,走向电梯。 坐电梯到了八层,一步步来到贝翊宁的病房门口,熊橙的心又是“咯噔”一下,不由自主地低下头看自己的鞋子,等好不容易攒起勇气,抬头欲叩门,却发现门压根没有关紧…… 她本能地推门而入,里头空无一人。 “呃?” 她随手放下东西,在病房转了一圈,转到了洗手间门口。 目光正专注地锁定在把门上,心想:该不会是在里头吧? 门底有一条缝,熊橙蹲下去,目光下移,企图看到一点里头的光景。 当然这是痴心妄想,能看到就有鬼了。 熊橙不知道自己是哪根神经搭错了,就一直保持这个姿势,执着地盯着那条门缝看。 下一秒,“哗”的一声,门被打开了,熊橙的脑海一片空白,眼看一双笔直修长的腿停驻在眼前,熟悉,清雅的气味萦绕在鼻腔,她连眼珠都不敢转。 似乎过了一会,头顶那道低沉,淡漠的声音直线一般地响起:“你?怎么会在这里?” 熊橙有些慌张,匆忙站起身的途中,鼻尖再一次撞到了某人的“关键部位”,她吓了一跳,用手捂住鼻子,站直后一言不发地对着贝翊宁。 两年半的时间不见,眼前的他显然清瘦了很多,肤色偏白,眉目清隽,五官挺立,给人更强烈的距离感。 熊橙的眼眶瞬间就泛起一阵热意,胸口像是被打开了一个口子,他的目光催使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一一涌入。 贝翊宁似乎没有被她的鲁莽行径冒犯到,连眉头都没皱,目光镇定地逗留在她脸上片刻,转过身,轻轻丢下一句话:“你是不是找错房间了?这里是823。” 熊橙放下手,直说:“我没找错,我是来找你的。” “你来找我?”似乎有些疑问。 “你妈妈都告诉我了。” 贝翊宁停下来,转身看熊橙:“她都告诉你什么了?” “她告诉我你出事了。”熊橙克制住自己想掉眼泪的冲动,眼睛直直地看着他,“你还因为这个原因一直躲我。” 熊橙话音落下,呼吸微喘,室内的气流慢慢地凝滞,她看着他那双黑到极致的眼眸,完全猜不透此时此刻他心里想的是什么。 许久后,他才说话。 “我从没有刻意躲你,也不需要那么做。”他的语气极为平静,语速放缓,“该说的早和你说过了,你不会反应迟钝到现在还没有理解吧?” 熊橙震惊,目光挣扎后问道:“你的意思是,你提出分手是认真的?你不想我继续影响你的生活,你从来就没有想过你的未来会有我,所以要分手?” “对。否则呢?” 熊橙走过去,来到他面前,抬眸对着他的眼睛:“短信上就算了,你别以为面对面也能骗过我。” “你哪里来的自信?”他垂眸看了看她的脸,十分不解。 熊橙伸手抓住他的衣领,一字字地说:“我敢来找你自然就有这份自信,你当我看不出其实你看见我的一刻心里很乐?” 贝翊宁:“……” 十秒钟后,熊橙被某人单手拎起,丢到了病房门口,然后门正要关上,幸好她反应快,伸出一只手用力去挡:“话都没说清楚,你就想撵我走?”没门。 “话我已经和你说的很清楚了,除非你的理解能力低于小学生。” “你根本就在骗我。” “你知不知道盲目自信的人会让人很厌恶?” “那你知不知道自以为是,擅作主张的人更会让人厌恶?”熊橙提声。 “松开门把。” “我不,我不松开,我的话还没有说完……”熊橙一手死死地攥住门把,不让他关门。 他伸过左手,冷静地把她的手指一根根地掰开,她一只手的力气抵不过他,眼见就快握不住门把,赶紧又加了一只手。 他转而扣住她的手腕,微微使力,语气低而隐忍:“你够了。” 她咬牙切齿,就是不松开手。 他又使了一分力,她立刻喊痛,他蓦地松开,她吸了吸鼻子,抬起头,看着他的目光明亮又坚定。 “你到底还要说什么,最后一次说完。”他垂下了手臂,撇开目光。 “我要说的是,”熊橙酝酿了一会,本想耐心又婉转地和他说话,却发现自己久违的情绪在他面前根本控制不住,索性把心底的话摊开来说,“贝翊宁,你这个骗子,你骗了我整整两年的时间!你为什么不实话告诉我你出事了,动了大手术,一只手不能动了?!你为什么不承认自己因此变得很自卑,不敢面对我也不敢面对自己,索性躲起来,才发一条不知所以的短信撇开我?!甚至,你根本就是因为怕我嫌弃你,拒绝你才先拒绝我! “你说完了?” “我没有说完!”熊橙继续指控,“你对我姑姑说会照顾我一辈子的,转头就说话不算数了,你说会尽快回来后会给我一个交代,结果拿一条短信就打发我了,你每次都是这样,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好像我永远都会在原地等你一样!” “你说完了?” “你最最最无耻的一点就是,明明是你先来招惹我的,为什么到今天,却还要我来主动上门找你?你以为没有你,我真的嫁不出去了?” “你说完了?” 熊橙一怔,随即伸手狠狠地往他胸膛来了一记,眼睛变得通红,哽咽:“你记住,就算是分手,也是我不要你的,你也记住,现在多的是男人喜欢我,老娘我不会再吊死在你这棵树上。” “好,我记住了。” 她闻言气得不行,异常激动地从口袋里摸出一枚东西,丢在他身上:“还有,这个东西我早该丢进马桶的!” “叮”的一声,一枚指环落在地上。 熊橙气喘吁吁,瞪着眼睛看贝翊宁。 贝翊宁表情波澜不惊:“你都说完了吗?” “……” 熊橙感觉胸口某处像是要爆炸开一样,疾快地掉头就走,走了几步突然刹车,低头看着光可鉴人的瓷砖,视线汹涌地模糊起来,她屈了屈膝盖,蹲了下去,和一个孩子似得哭了起来。 她活了二十六年,第一次在大庭广众之下哭,还是为了一个男人。 封藏了两年多的难受,委屈选择在此刻爆发,她双手搁在膝头,肩膀一耸一耸,死死咬住唇,无声地哭。 直到耳畔传来一个似真非真的声音:“就算你说得都对,我现在这个样子,你和我在一起也没有多大的意义。” 熊橙楞楞的。 “你不是开了一个餐馆吗,生意还挺不错,自己做自己开心的事情,又能赚钱,不是应该很开心吗,有什么好哭的?”他的语气很淡,像是一个旁观者在陈述事实,“你已经有能力让自己过得很好,也有机会去认识真正合适自己的人,何必再费心其他不相干的事情?” 熊橙依旧愣愣的:“……不相干的事情?” 他停了停,声音又近了一点,镇定清晰:“你回去吧,继续自己的生活,以后无论我母亲找你说什么都不用当真。熊橙,我远没有你想象的那么惨,更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 听到“同情”两字,熊橙后知后觉抬起脸:“你觉得我是因为同情你才来找你的?” 60第六十章 熊橙起身,一张脸上是狼狈的泪水,她红着鼻子,粗着嗓子指控:“我干嘛要同情你?你现在不是好好的吗?没少胳膊没少腿,只不过是走路慢一点,手不能动,人瘦了点,性格还是和以前一样臭屁拽,谁会吃饱了没事做来同情你?” 贝翊宁沉默地看着她。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熊橙随随便便地抹了一把脸,说的更直接:“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来找你,但我从头到尾没有同情过你,因为你没有哪里值得我同情。”她停顿了一下,狠狠地补充一句,“相反的,我瞧不起你,你是个不折不扣的胆小鬼,你都不敢承认自己心里到底想要什么。” …… 熊橙离开后,贝翊宁回到病房,看见她带来的东西还留在桌子角落,他拿过打开一看,是一个不锈钢保温桶,再拧开盖子,里面是奶白色的鱼汤。 贴近闻一闻味,香味四溢。 他取过边上的瓷勺,舀了一口尝尝,鲜香浓郁窜入舌尖,久违而熟悉,显然是她的手艺。 她厨艺精湛,做菜向来有一套,开的餐馆生意火爆完全不出乎他的意料。现在她开始新生活,有能力让自己过得很好,也有机会认识比他更适合她的人,还来找他做什么呢? 他记得她弟弟对他说过的那句话,她父母早逝,她放弃上大学的机会,很早出来赚钱,她没有享受过同龄女孩应该享受的快乐,她的生活承受不起一点不幸。 而他,会成为她的那个不幸。 他的身体素质大不如从前,不仅康复过程不顺利,间歇有并发症,右手还不能动,这样的情况下,他还=能带给她什么?甚至需要她来照顾他。就算她能坚持下去,他也不能保证自己有勇气一直面对她,那样一日复一日,让她看见他的病痛和弱区。 他可以一个人去面对,再难都无所谓,但在她面前,他非常不愿意,只要想一想就不愿意。 如果说那天他连夜从s市赶回h市是急着告诉她答案,把买好的戒指送给她,出车祸被困在车里的二十多分钟,他是靠信念撑到了最后,那么在术后得知自己伤情的那一刻,他不想,也不敢再面对她。 他从来就不习惯把自己无力的一面展示给别人看,再亲近的人都不习惯,何况是她。 她是最特别的。他对她的感情从起初的微妙,复杂到后来的清醒,明确,当他确定自己需要的女人是她,他有自信,有能力照顾,保护她一辈子,那么他就会去行动,那一次他甚至有点迫不及待。 只不过,一切没有那么顺遂,意外猝不及防来临。从术后到现在,整整两年半的时间,他依旧没有彻底康复,医生叮嘱他好好休养,禁止剧烈运动,他没办法恢复以前的工作力度,甚至连右手都握不住笔,工作因为身体状况一再搁浅,他无法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也无法掌控自己的生活,很多时候,他连一个六七岁的孩子都不如。 他都无法适应目前的状况,何况是她。 如果是要让她配合他,照顾他,哪怕是增加她一点点的负担,他都不会接受。 既然今天他已经骗了她,那她不会再来找他,他们以后也不会再有交集。 想到这里,贝翊宁放下勺子,拧好了盖子,转身的时候看见病床脚轮边的戒指。 * 贝翊宁没想到熊橙还会来医院,且就在隔天。 熊橙推门进来的时候,贝翊宁刚结束推针,半躺在床上看书,听到动静抬头,看见是她的时候目光一滞。 “我的保温桶呢?”熊橙的态度很冷静,好像真的是来要回自己的东西。 贝翊宁沉吟了一会,目光淡淡地看向桌子的角落:“在那边。” 熊橙走过去,顺利找到了自己的不锈钢保温桶,迅速打开一看,见是干干净净的空底,回头质问:“怎么,你偷喝了我的汤?” “没有。” “那我的汤怎么没有了?不是你喝的是谁喝的?” 贝翊宁合上书,双手交叠:“就算是我喝的,我可以付钱。” 熊橙走过去,伸出手,摊开掌心,理直气壮:“拿来。” “在衣服的口袋里,你自己去取。” 熊橙也不客气,走到沙发边,拿起他的衣服,翻出他口袋的皮夹:“我的鱼汤超贵的,里面放了牛肝菌。” “无所谓,你说多少就是多少。”他的声音波澜不惊。 熊橙取走了他皮夹的全部现金,作势要走,又故意放缓了脚步,正想着要说什么,余光瞟见床前灯处的一道闪光,凝眸一看,是她昨天丢掉的戒指,现在用一根细绳串起来,安静地垂挂在了床前灯上。 她立刻走向前,“哗啦”地把绳子取下来:“这是我的东西,不是你的,我要带走。” “请便。” 她暗暗咬牙,他这样的态度让她没法再演下去。 这样僵持了一会,直到他再次低头,修长的手镇定地翻开一页书,淡声:“你还有别的东西没有带走吗?” “……” 熊橙捏了捏拳头,轻声:“只会让自己的女人掉眼泪,你好意思吗?” 他闻言,在书页上轻轻摩挲的食指骤然一顿,神情冷硬,却没有再说一句话。 等熊橙恼羞成怒地离开,走出医院大门,脑海不由地浮现他苍白的肤色和清瘦的脸,竟有些不争气地开始担忧他的身体状况。 素馨在电话里说,他最近的胃口很长,对吃的东西史无前例的挑剔,她煲的各种营养汤他都不爱喝,所以一直没张肉。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保温桶,心想,这马鲛鱼时蔬汤,他倒是喝得一滴不剩。 不对,不会是他没有喝,都倒在马桶里了吧?想到这个可能,她心疼得像是掉了一斤肉一样,要知道这锅汤她加了很多好东西,可贵了。 算了,还管他死活干嘛,反正他不领情,还把她的真情当成廉价的同情,对她一直面无表情,冷言冷语的。 她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喜欢上这样一个男人? 熊橙就这个问题想了很久,始终不得解,直到坐上出租车,司机师傅第二次问“你要去哪儿啊?”,她才回过神来,脱口而出:“我要去农贸市场。” 熊橙在农贸市场买了上等牛骨和新鲜的萝卜,回家后把牛骨洗净,浸泡在清水里,每半个小时换一次水,等待的途中,她洗干净了蔬菜,把萝卜切成块,准备好葱姜油等调料。 整个过程,她慢条斯理,每个步骤都很用心。 做菜给客人吃和做菜给自己的人吃,这两者是有区别的,后者会在一粥一饭里加入自己的感情,连煮出来的米饭都会变得更柔软黏糯。 隔天早晨,熊橙煲好了汤,又做好了四个小菜装在保温盒里,再次走进医院却又心生怯意,她想了好一会,没勇气热脸贴冷屁股,把东西交给服务台的一位面善的护士,让她转交给贝翊宁。 她默默地想,如果是当面给贝翊宁,他一定不会接受,但如果是让别人转交,也许他会像上次一样,偷偷地喝完。 坐电梯至一楼,走向大门的途中熊橙巧遇了前来医院的素馨。 今天的素馨穿着很简单,素色的棉麻短袖衫加一条同色的休闲裤,平底软鞋,手上拎着一个袋子。 “熊小姐?”素馨先看见了低头走路的熊橙。 熊橙抬起头,见是素馨没有太多意外,很礼貌地打了招呼:“阿姨。” “你来看他吗?” “哦,我煲了汤,想让他喝,怕他不肯接受,请护士转交给他。” 素馨一听就笑了,笑得客气也尴尬:“他就是那个脾气,自小就这样,真的很抱歉。” 熊橙不说话。 “不过呢,他对你的感情倒是真的。”素馨告诉她,“之前我也是无意在一本生活杂志上看见了你的小餐馆介绍,旁边还有附带一张你的照片,我立刻把杂志拿给他看了,他默不作声地把有关你的内容都裁剪下来,放在一本书里,常常地翻出来看。” “是吗?”熊橙声音很轻。 素馨点头,笑意变涩:“诚然,他有很多缺点,但他人心是很好的。尤其是对自己喜欢的人,他在意的不得了。” 熊橙明白素馨真正想说的,她当然也清楚贝翊宁的为人,或者说,真正亲近过他的人都会知道他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只是,她不确定自己是否有勇气再去接近他,她更沮丧他对她没有了基本信任的事实。 “不管怎么样,我应该谢谢你,谢谢你愿意回来看他。”素馨说到这里眼睛微微泛红,“还有,我为以前对你的态度道歉。熊小姐,你真的是个好女人,无论你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我都尊重你。” 熊橙回到家呼呼大睡,醒来后打开手机一看,有一条素馨发来的短信:他把汤都喝完了,再次谢谢你。 熊橙嘟囔:不想见我,有本事别喝我的汤。 想是这么想,她已经迅速拇指运动:如果他不拒绝,我再煲汤给他。 就这样,熊橙连煲了一周的汤,由素馨转交给贝翊宁。 一切无惊无险,贝翊宁似乎默默接受了熊橙的汤,每次都会喝完,还亲手把保温桶洗干净。 素馨对他说:“既然你那么喜欢她,为什么还要固执地不理她呢?你真的觉得这样做是为她好?也许你会觉得她和你在一起是害了她,但她要是自愿呢?” 贝翊宁垂眸,用左手画图稿。 “翊宁,你应该对自己有信心一点。”素馨语重心长地说,“她放下那边的工作回来,这足以证明所有了。” 临近傍晚,三名警察来到贝翊宁的病房,就两年半前发生的车祸跟踪调查。 因为肇事车逃逸,贝翊宁本人对当时的过程记忆模糊,这起车祸至今无法判别是蓄意还是偶然。 “你当时真的没看清楚对方长什么样子?” 贝翊宁状似思考了很久才否认:“没有,一切太突然了,当时我完全没来得及反应,更不可能没看清楚对方的脸。” 等警察离开,素馨第一次有了疑心,反问儿子:“你是真的没看清楚对方的脸?” “我说过很多次了,没看清楚。” 素馨叹了一口气:“要是能记得一点也好,我现在就想着把那个凶手绳之于法。” 她说完,把旧衣服放进脸盆,慢慢走进洗手间,轻轻带上门。 贝翊宁放下左手的笔,合上草稿簿,捻下床前灯,合上眼睛补眠。 那张在郗明哲灵堂里沉重如石膏,毫无生机的风霜脸,逐渐地和那个风雨夜,支离破碎前的脸重叠起来。 他不会说,也不会再记得。 这样也好,他不会再有任何负担,还有愧疚。 手边的手机短信声响起,他取过一看,还是她的短信。 “贝翊宁,你有没有礼貌?天天蹭我的靓汤喝,一声谢谢都没有。” 他安静读完,然后在事隔两年半后第一次拨通了她的电话。 “如果你明天有时间,过来一趟医院。” 熊橙没好气:“干嘛?你要付汤钱给我?” 贝翊宁停顿了一会,语速很慢:“汤钱我会付的,还有,我有很重要的话对你说。” 61第六十一章 熊橙不知道贝翊宁要找她说什么,以女人的预感来猜,应该不是什么特别好的事情。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隔天早晨,熊橙拎着煲汤去医院,越走近贝翊宁病房越忐忑,脑海莫名地浮现一个想法:也许这是他们最后一次谈话。 如果他一直拒绝她,她也没有勇气再坚持下去,一个人的感情归属,他想要的生活都是不能被勉强的。 这也是最基本的尊重。 熊橙倒吸一口气,走廊的消毒水味窜入脑门,让她整个人清醒了不少,无论怎么样,她都不想逃避。 推门进去的时候,第一眼落在空空如也的病床上,转了转眼睛,往右边一看,穿着蓝白条纹病服的贝翊宁站在窗口,似乎在欣赏楼下的景色。 熊橙正想“咳咳”引起他的注意,他已经敏锐到感受到她,先一步转过来,直面对她。 今天外面的太阳不大,阳光恬淡,他站在那里,看起来没有之前的冷硬,有点错觉似的……他看起来柔和了许多,像是以前很多个温柔的时刻。 熊橙走进来,把手上的东西放在桌子上,开门见山地问:“你要和我说什么?” “不是说要付给你汤钱吗?” “……” 熊橙一愣,压了压心里的负面情绪,故作平静,“还有呢,不是说有话要对我说吗?” 贝翊宁沉默了一会。 这一会的时间让熊橙觉得安静,安静到她隐隐听到走廊的咳嗽声,她看着他的眼睛,完全看不出里面藏着的情绪,他会说什么,用什么态度,好的还是坏的…… “我要告诉你,你那天说对了。” “嗯?”熊橙没反应过来。 “以前到现在,和你在一起,面对你的时候我都会有一种情绪,很陌生但很强烈,我一直不知道那是什么,也没有去研究过,但那天你说对了,我在你面前会自卑。” “……” “你身上有我没有的,曾经一度看不起,现在明白重要性的东西。你会无条件地信任一个人,亲近一个人,只要你愿意,你会有很多朋友,很多人都会喜欢你。” “……” “但我不是,我习惯和人保持距离,没什么朋友,很多人不喜欢我,甚至讨厌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做才会让自己喜欢的人开心点,包括你。这一点我很失败。”他说到这里,看向她的目光没有一点回避,黑眸平和,沉默一会后转到正题,“现在我连自己的身体状况和工作都不能保证,又怎么能照顾你?你已经有了不错的生活,并且越来越精彩,你终会找到一个适合自己的人,至少是一个健康、正常,不会增加你负担的男人,过得轻松快乐。” “你不会再需要我。” “所以,别因为一时的感情冲动选择一条错的路。” 熊橙僵在原地,胸口像是压了千斤的东西,完全喘不过气来,喉咙很涩,心情从上一秒的复杂到这一秒的空旷。 她想在他说出下一句再见之前,她必须把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就算不能改变结果,至少她要交代清楚。 “贝翊宁,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一时冲动。对,和你在一起也许会很辛苦,也许有一天我真的会撑不下去。没有人会永远不变,保证现在的每一个选择以后都不会后悔,我也一样不能确定将来的事情,但是我能确定现在,此时此刻,那就是我想和你在一起,不只因为想照顾你,也是因为我需要你,和你在一起我很幸福” “也许如你所言,选择和你在一起,我以后会很累,但现在你拒绝了我,我会很伤心。” 熊橙说着声音逐渐哽咽:“不过我不打算再勉强你,如果你觉得这是你想要的生活,我会尊重,理解你,以后我不会再死皮赖脸地出现在你面前。” “至于这个……”她慢慢抬起垂在身侧的手,垂下眼睫,苦涩地看了看手指上的戒指,“我不还你了,以后戴着玩吧,还挺好看的。” 贝翊宁的黑眸凝聚在她纤细,白净的无名指上,出乎意料的,她就这样戴着他当日在s市出差,抽空去商场买的戒指,不大不小刚刚好。 那么大方,坦荡,没有遮掩。 熊橙抬起头,眼眸模糊,语气坚定:“最后,我不会去刻意找一个正常,健康的,适合自己的男人,我会去找一个勇敢的,不会轻言放弃,他爱我比我爱他多的男人,不像爱你这样费力。再见。” 熊橙转身走出病房,余留身后沉重的呼吸声。 她一路走,脚不停歇,越走越快,甩开了走廊的交谈声,推车声,护士台的呼叫声……一切声音越来越远,耳朵嗡嗡直响,脑海只有一个念头:要离开这里。 她太了解他,像他这样的人,以前有多骄傲,现在就有多自卑,如果她的出现会让他感到不舒服,甚至是半点伤害,那她不会再勉强。 手指上的戒指不还给他,只是因为不舍得。 这是他准备的一个承诺。那天,她牵着他的手,走过十字路口,撒娇似得向他要一个答案,他答应好好考虑和她的未来,认真地给她一个答案。 她还记得那一刻的心情,豁然开朗的喜悦,真真实实的幸福。 …… 有些感情,她自己爱过,拥有过,付出过,也收获过,那就够了。她问心无愧,分开了也可以不带遗憾的,独自一个人走下去。 直到电梯门敞开几秒后,熊橙才反应过来,默默走进去,轻轻按了一层。 电梯徐徐下行至一层,熊橙抬头看了看住院部一楼的挂钟,木然地站在原地好一会,才慢慢走向前。 走出门的一刻,玻璃门上的人影晃动,熊橙没注意到,直到熟悉的体温和气味贴近,她的手腕被及时,有力地扣住。 她蓦地抬眸,看清了玻璃门上的人,心里一惊,转过头,清隽,坚毅的脸近在咫尺。 “你说爱?”他的声音和扣住她手腕的力量一样。 “对。”她木然,补充道,“否则呢?” “你爱我比我爱你要多?” “否则呢?” 冷汗沿着他锋利如裁的鬓角流下来,从八楼的病房急着跑到这里,追上她,脚踝处的剧痛源源不断地放射开来,背脊的病服浸润了大片大片的湿意。他呼吸微急,目光有刹那的焦躁,在确定抓住她的瞬间,慢慢地平息下来。 这是第几次了?每一次都舍不得,都在她走后不自觉地反悔,尤其是这次最不该反悔的时候,他又食言。 “你干嘛抓住我?”熊橙突然意识到这个问题,心底涌上最后一丝希望。 他看着她,一瞬后松开她的手,她的那丝希望立刻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比之前更大的空旷。 只是—— 下一秒,他伸手抱住了她。 她猝不及防地被送入一个温暖,踏实的怀抱,熟悉的心动,久违的亲切被唤起。 他从没有抱她这么紧过,胸膛和她的身体没有一丝缝隙,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听见他如此快的心跳。 他像是要把她勒进骨血,力道大得让她喘不过气来。 接着,他低下头亲吻她的额头,细细密密的,小心翼翼中带着急切。 她完全傻了,不知道该做如何反应。 “我要告诉你,你说的是错的。”他一字字地敲在她耳膜上,是解释,是蛊惑,也是誓言,“我爱的不会比你少。” 她的脑子因为他这句话慢慢炸开,没听清楚似的:“啊?” 他不再说话,抱着她的力道没有松懈:“我说得很清楚,还是对着你的耳朵说的。” 她埋在他胸膛的脑袋动了动,慢慢抬起脸,一看吓一跳,他的两鬓都是汗,呼吸微急。 好像很痛苦的样子…… “你怎么了?要不要喊医生?” 他用手把她的脑袋按回胸膛,声音沉哑:“不需要。” “真的不需要?” “不需要。”略微停顿,“别说话,让我抱你一会。” 她点头,轻轻的“嗯”了一声。 他们在原地相拥,似乎很久后,他垂眸,再次开口:“你真的愿意跟着我?” 其实答案是一定的,他已经很明白。她为了他赶回来,给他煲汤,戴着她的戒指过来见他,鼓起勇气对他表白。 她说她需要他,她爱他,和他在一起很幸福,被他拒绝她会很伤心。 这是他听过最好听的话。 那么,他有再多的理由都不能坚持下去,如果这样都舍得推开她,他不会在分开的两年半里每天想她,每晚闭上眼睛的顷刻,脑海浮现她的模样。他也不会在再次面对她的时候,故作冷漠,却一看见她掉眼泪就有摸摸她头发,哄哄她的冲动。 …… 如果说她是一时的冲动,他何尝又不是。 如果谁都不能保证未来是如何,为什么不把握现在。 他现在想做的就是狠狠地抱住她,不再放开。 “你为什么总说废话。”老老实实在他怀里的她听到这句话忍不住又急了。 他低头,声音依旧贴在她的耳朵上,故作沉稳:“那你先照顾我一段时间,等以后我会补偿你。” “补偿?” 他闭上眼睛,声音低得确保她一个人听见:“我会照顾你一辈子,我不会让你过得比现在差。” …… 62中秋番外一则 中秋节番外。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一年一度的中秋节,人月两团圆的日子,家家户户都很热闹,只不过,对贝翊宁来说有点吵。 客厅里贝思哲和他新养的小狗欢快地跑来跑去,音响里的音乐是那首俗透了的“但愿人长久”,熊橙在厨房做月饼,一阵阵莫名其妙的甜味窜出来…… 下一秒,贝翊宁放下笔,合上速写本,揉了揉额头,忍无可忍。 还是回房睡觉吧,他这么决定了。 只不过……没有太太作陪,一个人回房睡觉好像也没什么意思,他意识到这点,侧过头,入眼的是在厨房烤月饼的熊橙,她系着小碎花的围裙,柔黑的长发及腰,微微仰头,正很认真地调烤箱温度。 他一手撑额,漫不经心地看着她,心里想的是:她的头发长得真快,上一回给她洗头,头发还不到腰窝,再以这样的速度长下去,下一次给她洗头会很费力。 直到贝思哲抱着小狗跑到他面前,大声叫爸爸,贝翊宁才回过神,问他干嘛。 “爸爸,你一直盯着厨房看是不是在等小熊的月饼?”提到月饼两字,贝思哲已经有点要流口水了。 贝翊宁冷冷否认:“我从来就不喜欢吃月饼。” “哦,差点忘了,爸爸不喜欢吃甜的。”贝思哲转了转眼睛,看着这位永不合群的爸爸,提醒道,“可是我听同学说,月饼节不吃月饼,一家人就不能圆圆满满,长长久久哦。” 话音刚落,随着烤箱“叮”的一声,浓烈的香甜味窜入客厅。 “月饼好了!”贝思哲亮了亮眼睛,立刻抱着小狗冲进厨房。 厨房里,熊橙耐心地告诉贝思哲这个月饼是什么馅的,那个又是什么馅的。 她一共做了五种口味的,分别是奶油蔓越莓,南瓜芝士,焦糖香蕉泥,太妃糖和抹茶冰激凌味道的。 无一例外,全部是甜的。 贝思哲的口水已经快滴到地板上。 “我们把月饼和烤肉都拿到院子里,一边吃一边看月亮。”熊橙笑着提议。 “嗯!”贝思哲重重点头。 两人兴致勃勃地忙碌,路过客厅的时候,熊橙瞟了一眼坐在沙发上,和氛围格格不入的贝翊宁,问:“你要一起吗?” 贝翊宁慢条斯理地起身,掸了掸手:“勉强可以。” …… 一家三口外加小狗安安挪到了院子里,吃月饼的吃月饼,逗狗的逗狗,赏月的赏月,赏老婆的赏老婆,各得其所。 熊橙注意到贝翊宁的目光总是落在她这边,以为他在偷偷觊觎她手边的一盘月饼,就近拿起递过去:“要不要吃一口?” “这是什么味道的?” 熊橙拿回来嗅了嗅,告诉他:“焦糖香蕉泥。” 贝翊宁犹豫的时候,贝思哲放下小狗,及时跑过来,仰脸说:“爸爸最不喜欢焦糖了,还是给我好了。” “也是。”熊橙想了想,顺势把月饼递到贝思哲嘴巴,喂他吃。 贝思哲吃的满嘴都是,熊橙很细心地拿纸巾帮他擦嘴,还温柔地提醒他细嚼慢咽。 贝翊宁全程淡定地看着他们的互动,没有出声。 喂了贝思哲吃月饼,熊橙又丢了几片烤熟的肉给小狗安安,安安开心地朝熊橙扑过来。 贝思哲也过来抱住熊橙的大腿,熊橙被一人一狗挠得痒痒了,哈哈笑出来。 十分的热闹。 至始至终被孤立在外的贝翊宁眉心隐隐一跳。 九点多,贝思哲“误喝”了素馨送来的桂花酿,醉得不省人事,贝翊宁亲自抱他回房睡觉,熊橙把碗盘碟端进厨房,放进水池,准备留给贝翊宁洗。 她打了个哈欠,去了一趟洗手间。 刚好贝翊宁从贝思哲的房间出来,默默走回了院子,四下无人,他扫了扫桌子上剩下的茶酒和点心,发现角落里还有一枚贝思哲吃过一口后吃不下的月饼,他走近,伸手拿起来,咬了一口,是太妃糖馅的,甜腻得让人完全受不了,他十分勉强地咽下去。 正准备丢掉,身后传来熊橙的声音:“咦?你怎么手里拿了一块安安啃过的月饼?” “……” 贝翊宁十分从容地把月饼放下:“看看而已,你做的月饼样子很不错。” 熊橙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等明年我给你做两个咸味的月饼。” “好。”他转过身来,看着沐浴在月光下的老婆。 她穿着宽松的米色居家服,头发松松散散地挂在肩膀上,肤色白皙莹润,粉腮微鼓,素颜的时候和一个大学生模样无差……真是越看越觉得符合他胃口。 熊橙被他灼灼又不善的目光看得不好意思,在他迈开腿走过来的一刻赶紧说:“对了,水池里有一堆碗等着你去洗。” “哦?” “嗯,快点啦。” 贝翊宁被推去厨房洗碗,熊橙递给他手套,帮他戴上:“好了,你可以开始任务了,洗得干净点。” 贝翊宁洗碗的时候,熊橙打开冰箱,拿出一盒酸奶,一边优哉悠哉地喝,一边欣赏他洗碗的英姿。 等贝翊宁关上水龙头,把碗擦干净后,熊橙喝完了酸奶,走过来一个个检查他是否洗干净。 检查的途中,夹在耳后的一撮头发挂下来,站在身后的男人伸手帮她整理,理顺后重新放在耳后,指腹只不过是轻轻擦过她的脸颊,就如同点点星火似的,让她的脸发烫得厉害。 她还没来得及躲,已经被他从后抱住了。 “你干嘛?”她有点甜蜜,也有点紧张。 “没干嘛,抱一抱自己的老婆。” “……那回房间再抱。” 他沉吟了片刻:“我想在厨房里。” “嗯?!”感觉到了某种不善的信号…… 他的气息和声音同时贴在她的耳朵边,优雅又无耻:“对了,我好像还没有在厨房里做过除了洗碗以外的事情。” “你不会是想……”最好是她想多了。 “嗯,作为我洗碗的酬劳。” “……”果然不能高估某人的节操。 ——我是人见人爱的分割线—— 隔天早晨,贝思哲在厨房洗手,准备吃早餐前,迷迷糊糊地发现水池里有一颗圆圆的东西,他好奇地伸手捏起来,自言自语:“咦?怎么有一颗扣子掉在这里?” 63第六十三章 贝翊宁康复时期的伙食非常好,每天都有靓汤喝,周一是川穹白芷鱼头汤,周二是汤圆银丝鲫鱼汤,周三是墨鱼猪肚汤,周四是乌鸡栗子滋补汤,周五是黑豆首乌鳝鱼汤……没有一天是重样的。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无奈贝翊宁比熊橙小时候养过的蝈蝈还难养胖,大半个月过去了,才重了四斤,反之,总是过来蹭汤喝的贝思哲重了六点五斤。 此时此刻,贝思哲轻巧地放下手里的玻璃碗,打了个嗝,小肚子越发圆溜,心满意足道:“小熊的汤就是好喝。” 熊橙走过去,摸了摸他的脑袋,谢谢他的捧场。 贝思哲吸了吸鼻子,立刻伸手抱住她,第一百零三次泫然欲泣:“小熊,你都不知道没有你的这两年多我是怎么撑过来的,我吃不好睡不好,做梦都梦见你做的照烧鸡腿饭。” 熊橙不解:“吃不好睡不好?那照例说你应该面黄肌瘦,十分憔悴才对,怎么比以前健壮了那么多?” 贝思哲抬了抬脑袋,咳了咳,很自然地转移了话题:“说起来都是爸爸不好,他不让我联系你,说如果我敢偷偷打电话给你,他就和我断绝父子关系。” 话至此,两人都把目光默默转向在病床上安静看书的贝翊宁,目光饱含恼怒,谴责和控诉。 贝翊宁从容地忽视了他们眼里强烈的情绪,反问:“有吗?” 贝思哲哼了一声:“爸爸最狡诈,最阴险,最口是心非了,最最最讨厌了。” 熊橙点头表示赞同。 贝翊宁合上书,对贝思哲说:“我要休息了,你可以回去了。” “那我和小熊一起回去。” “恐怕不行,因为她要留下陪我休息。” 贝思哲瞠目结舌。 熊橙也万万没料到贝翊宁会这么说,尴尬地钉在原地。 幸好,下一分钟,素馨微笑地推门进来,分散了大家的注意力,贝思哲喊了声奶奶就直接跳过去,素馨放下手里的东西,伸手顺了顺小孙子的头发。 “我买来了水果,有熊小姐爱吃的柚子。”素馨客客气气地对熊橙,“熊小姐,我去洗双手,然后给你剥一个吃。” 熊橙哪好意思,正要说话,已经被贝翊宁抢先:“妈,你对她不用那么客气。” 贝思哲响亮应和:“是啊,奶奶你叫小熊就好了。” 素馨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轻轻点了点头,却没刻意地改口,笑着走去洗手间。 熊橙瞪了贝翊宁一眼,贝翊宁用眼神传递不解:“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素馨在病房里只待了一会,对贝翊宁交代了几句话后拉着贝思哲的手走了,出门前很自然地和熊橙告别:“橙橙,我们下次见。” 关上门,熊橙还沉浸在不好意思中,贝翊宁开口了:“你过来。” “干嘛?”她故作警惕。 “陪我休息一会。” 熊橙撇了撇嘴,走过去,脱下鞋子上了床,和他靠在一起,他伸手把她揽进怀里。 她一手环住他的腰,轻声抱怨:“你怎么就养不胖呢?白白浪费了我的好汤。” “不是胖了四斤了吗?” “才四斤,你竟然好意思说,我吃两个夜宵就有了。” 贝翊宁突然侧过头,十分认真地提议:“要不然你晚上留在我这里,给我做夜宵吃?” “少打我主意,我之前说了,只负责你的两餐,不陪夜的。”熊橙严肃道。 “那我加钱?” 熊橙立刻打了他一下:“少羞辱我。” “我是认真的。” “嗯……?” “最近,越来越不习惯一个睡。”某人总是可以把无耻的念头冠冕堂皇地说出来。 “……”熊橙默默撑起身体,挠了挠头,“对了,要和你商量一个事情,我下周必须回去一趟,小柳每天打电话给我,说她真撑不下去了,再这样下去,餐馆要关门大吉了。” 话音落下,一切变得安静,安静地似乎可以听见窗外树叶随风窸窸窣窣的摇摆声。 片刻后,贝翊宁出声:“好,你回去忙你的。” 熊橙瞅了瞅他,似乎没有表现出特别的情绪,声音也平常,有点意外,他竟然心平气和地接受了这个告知,本来以为他会闹情绪,扒着她不让她走,果然是她想多了,他一三十岁,有自理能力,性格坚定的大男人,又不是七八岁的孩子…… 在她松了口气之际,他又把她拉回自己怀里,闭上眼睛:“现在让我好好休息一下。” 她点头,老老实实地在他怀里,把他的胸膛当枕头,嗅一嗅他身上的药水味,安心入睡。 等她睁开眼睛,撞上他那双清冽如镜的眼眸,察觉他根本没睡。 “你要回去几天?” “呃,你别告诉我你一直在纠结这个问题。” “只是问清楚而已。”他的口吻颇为轻淡。 “至少要一周吧。”本来想说一个月的。 “一周?”他沉吟后得出结论,“长了点。” “一周是最少的了。”她伸手捂住他的唇,狠了狠心,“这个没得商量。” 他没再说话,允许了她一周的假期。 当熊橙坐上车,刚打开手机就看见贝翊宁发来的一条新信息:“今天没有胃口,不想吃东西。” 熊橙囧,耐着性子哄:“你乖乖吃饭,不许挑食,等我回来。” 他发来一个情绪莫测的“嗯”。 她只好又加了一个“么么,乖。” “别想拿哄贝思哲的那套敷衍我,记得回来。” “……” 放下手机,她转头对着窗,看见了一张属于自己的,无奈又甜蜜的笑颜。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心跳突如其来的快,原来被人眷恋,依赖的感觉是这样的,而这个人对她的依赖和眷恋和其他人,譬如熊晖完全不同。 因为这个人,他是她爱的人,也是她需要,想得到的人。 * 结果,熊橙忙到无法守约。她一回熊的食堂,小柳和服务生就团团围住她,对她哭诉这日子没法过了,仅仅她离开的这段时间,客流量少了一半,还接到了五例投诉,其中一例写着:“我花钱是为了吃你们老板娘亲手做的饭,结果却被唬弄,差评差评!” 熊橙的回归让他们安心,同时他们也想方设法“拖”住熊橙,不让她回h市。 熊橙忙到焦头烂额,无法两头兼顾,只好和贝翊宁说明情况,申请了一个月的假期,贝翊宁也同意了。 正当熊橙对他的善解人意表示欢喜,觉得他越来越通情达理,越来越可爱之时,冷不丁地在和贝思哲的通话中得到一个信息。 “爸爸最近几天都不爱理我,我说什么他都当做没听见,只会面无表情,反复地说一句话。” “什么话?” “怎么可能,难道他们比我重要?” 熊橙:“……” 素馨也为此打电话给熊橙,热心地询问了她餐馆最近的经营情况,让她多多注意身体,别太忙了,言语却不时透出“你什么时候有空回来瞅瞅我儿呢?”的那层意思。 晚上八点是熊橙和贝翊宁约好的通电话时间。 这晚,两人依旧说了不少话,最后熊橙鼓起勇气对他实话实说:“你知道吗?小时候我的志向是当一个女警察,因为电视上的女警察特别帅气,手持一把枪,惩凶扬善,让很多人崇拜,后来事与愿违,我成了一名小厨师,最开始学切萝卜的时候心里还挺委屈的,觉得自己这辈子的理想破灭了,只能做这个差事了……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有了自己的餐馆,大家都说我做的东西好吃,甚至还为了捧场从邻市开车过来,我感觉特别自豪,如果早知道当厨师也能如此受欢迎,我小时候的志向就不是警察了。” 贝翊宁安静地听她说下去。 “就像是你在住院的时候还不间断地看书,画图纸,灵感源源不断,我也是一样,对熊的食堂放不下。” “虽然他们一定不会比你重要,但是我很开心为他们服务,喜欢我的那些客人,他们都很友善,可爱,在自己的小餐馆里为他们做菜我很幸福。” “你刚才说什么?”他打断她。 “我说在自己的小餐馆里给他们做菜我很幸福。” “上一句。” “他们都很友善,可爱?” “再上一句,不,再上上上一句。”他算得很精准。 “哦。”她恍然大悟,忍住笑意,“那个啊,你不是听见了吗?我没必要再重复了。” “我一定比他们重要?”他低声确认。 “嗯。” 电话那头似乎沉默了一会,然后说:“那好,我会尊重你的决定,你喜欢做什么,我不会阻挠。” 她用手指擦了擦鼻尖,有点不可置信:“真的?” “对,真的。” “我可以继续经营熊的食堂?” “当然。” “如果越来越不赚钱了呢,如果后来生意越来越惨淡了呢?” “那就结束,回来做菜给我一个人吃,我付他们三倍以上的价钱,当然,你还可以向我一个人提供其他更高级的服务赚取生活费。” 她停顿了一下:“咦,你怎么越来越可爱了?快比上思哲了。” 那头沉默的时间更长,然后淡淡,又笃定地说:“我以为自己一直都比贝思哲可爱。” 说完,挂下电话。 熊橙在持续惊愕中听到窗外淅淅沥沥的声音,起身走过去一看,秋天的第一场雨来了。 想起和他在雨中漫步的情景,突然好想买一张车票,赶回他的身边。 她安静地看窗外的雨,心想,如果刚才他说一句“你回来陪我”,她会犹豫,踌躇,但结果一定是赶回他的身边,而他没有,他让她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他则会等她回去,即使她失败了,他也会养着她。 好像没有比这更美好的事情了。 * 两人的跨地域恋爱持续了七个多月,这七个多月里,熊橙攒下了一抽屉的车票,终于明白“跨地域恋爱是为国家的交通事业做贡献”这句话的真谛。 七个月后,熊的食堂暂停营业,熊橙有了自己的打算,也许她应该在自己的家乡开一个小餐馆,并非是完全为了贝翊宁,也是自己心里的一个愿望。 她在哪里失败过,跌到过,就从哪里做起来。 而且……反正有他撑腰,不是吗?她已经完全被他洗脑成功,存了无耻的念头,失败了就给他一个人做菜赚钱,再不济也有其他服务嘛。 熊橙回到h市是下午两点,因为之前没有和贝翊宁说是今天回来,他还不知道她人已经在医院门口了。 等她轻轻地来到病房,正要推门进去给他一个惊喜,却听到他似乎在和谁说话。 她保持静止的姿势,竖起耳朵听。 原来病房里没有其他人,只有他一个,他一向寡言的人竟然在自言自语。 说什么呢?她贴近了门,偷听得更认真了。 “你,愿不愿意嫁给我?” “……” 这,原来是在做求婚演习?熊橙惊得头差点撞在门上。 病房里的某人似乎意识到语气有点冷硬,尽量放柔后又说了一遍,语速变慢,更为清晰:“那你,愿不愿意和我结婚?” “我愿意。”熊橙不知怎么了,条件反射地脱口而出。 她说完后自己都吓了一跳,赶紧捂住嘴巴。 过了整整十秒钟,房间里的贝翊宁才平静地开口:“谁在门口?” 熊橙推门进去,朝他做了一个鬼脸。 贝翊宁面不改色心不跳:“你怎么提前回来了?也不和我说一声。” “这几天比较凉快,下周就很热了,我不想晒太阳。” 他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 “那个,”熊橙的心跳如擂,“你刚才在房间里自言自语什么呢。” 他眉目清隽,表现得风光月霁:“我没有自言自语。” “哦。”也是,以他那么要面子的性子会承认自己在做求婚演习才怪,暂时不去揭穿他了。 他看着她又说:“因为你已经听见了,还给了我回复,所以不算是我的自言自语。” “……”熊橙有种落网的错觉,赶紧装傻充愣,“我听见什么了?我什么都没听见,也没回复啊,等等,那个,你刚才到底在说什么啊?” “我忘了。” 熊橙不免急了:“你怎么这样啊,才一分钟的时间就忘了,你刚才明明在说……” “在说什么?”他追问。 “你愿不愿意和我结婚?” “我愿意。” 好像有哪里不对劲,熊橙一下子反应不过来。 正好护士推车进来,给贝翊宁的右手扎针。 熊橙坐在一边,随手拿起苹果啃,等着贝翊宁做针灸再盘问他,只是她吃完一个苹果就困了,打了两个哈欠趴在沙发背上,眯起了眼睛,越想越觉得贝翊宁狡猾,刚才那番对话,让不知情的人听见了,岂不是变成她向他求婚了?怪不得那个护士一直用一种“你好倒贴”的眼神看着她…… 艾灸的香气弥漫在病房里,熊橙睡了过去,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一只手轻轻地在摸她的耳朵。 她皱了皱眉,又舒展开来。 贝翊宁缓缓放下自己的右手,也有点意外刚才碰她脸颊的是自己的右手,这是他伤后第一次能把右手抬高这样的幅度。 仿佛是错觉。 他又试了一次,这一次轻轻地碰了碰她的唇,她咧嘴笑了一下,像一只梦到了甜食的猫咪。 他为她盖了一层薄薄的毛毯,转身走回去,来到床柜前,想再次用右手拿起昨晚看了一半的书却没成功,右手已经失去了刚才的力气。 他只好用左手拿起书,一张便笺从书里掉下来。 他弯腰捡起来,上面是他某天无意在广播里听到的一句话,他漫不经心地写了下来。 “favor e,but 1ove ept。” 喜欢从来都会有选择的余地,而爱没有,来了只有接受的余地。 那些命中注定的,来临的时候你才知道唯有接受,不可能有别的选择。 譬如她,此生此世,他没有勇气去放手。他只能接受她,把她融入自己的生命中。 他合上书,回头看她,她正睡得酣甜。 他想,等她醒来,他会当面问她一次愿不愿意。 嗯,反正他也知道答案了,他纯粹是想听她再说一遍那三个字。 因为,那三个字是她说过的最悦耳,动人的情话。 也是属于他一个人的情话。 (请花一分钟看下方的作者有话说,谢谢) 64小剧场 1: 新婚后的两只搬了新家,熊橙对高级住宅小区非常满意,和楼下的邻居相处融洽,还常常带着贝思哲窜门。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而贝翊宁,却觉得这一切很糟。 不知道怎么回事,每次熊橙窜门回来,都会饶有兴趣地和他说:“诶呀,楼下的宁医生人真的很不错啊,上次安安晕倒在电梯门口,他弯下腰,随便扭了扭安安的脑袋,安安就醒了,真的好神奇啊。” 安安是贝思哲养的一只狗,八月初中暑了,晕倒在电梯门口,正好楼下的宁医生从超市买回了宝宝的尿布,顺便拯救了安安,博得了熊橙的好感。 “宁医生还是个居家好男人,他的儿子小毛都是他带的,喂奶啊,换尿布啊,抱宝宝出去啊……” “那天我陪妈去医院领药,还看到了宁医生,他穿白大褂很赞,比电视上的医生好看多了。” 贝翊宁一手撑额,面无表情地听熊橙絮叨,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熊橙无语地看着他,不满道:“你呀,真是的,人家宁医生宅心仁厚,救了安安一条狗命,你都不陪我去亲自上门感谢一下,更过分的是和他擦肩而过,你都不打招呼,好没礼貌你。” …… 受不了熊橙的絮叨,周末,贝翊宁陪熊橙下楼拜访宁医生,见面礼自然是熊橙做的香喷喷的点心,坐电梯下去的时候,瞟见熊橙一脸偷乐的模样,他有些不爽,心想:为什么要给那个烦人的宁医生带她亲自做的水果起皮酥,如果记得没错,客厅的果盘不是有他一个月前买的两个苹果吗?贝思哲嫌太熟不好吃的那两个,正愁没处解决。 当然,他想归想,话没有说出口。 拜访非常顺利,贝氏夫妇和宁氏夫妇面对面地吃了饭,吃饭的时候,熊橙不停地恭维宁医生这和那,贝翊宁则全程一言不发,面无表情,心里想的是:竟然在他面前夸奖另一个男人,熊橙,今晚你别想睡觉了。 饭后熊橙被郑叮叮拉进房间欣赏她最近新做的手工品。( 平南文学网) 宁医生十分安静,认真地在厨房洗碗。 过了片刻,他感觉到身后一道黏着,审视的视线,转身一看,这位一直不太礼貌的客人正拿起水池边的一只他刚洗好的盘子检查。 “你举着我的盘子,有什么事吗?”宁医生淡淡反问。 锃亮的灯光下,贝翊宁看着盘子边缘的一个污点,十分认真的口吻:“你的盘子根本没洗干净。” “所以?”宁医生不解,俊挺好看的眉轻轻一折。 “没什么,我只是想说,我洗好的盘子绝不会留有一点污渍。”贝翊宁轻松耸肩,修长的手放下了盘子,淡定飘走。 宁医生没看见他眼眸中“完胜”的光芒。 结束后,贝翊宁带着熊橙上楼回家,熊橙依旧在絮叨宁家小宝宝有多么可爱,贝翊宁则沉浸在刚才默默给宁医生致命打击的喜悦里…… 2: 自从有了新邻居,宁为谨觉得一切糟透了。 在贝氏夫妻第一天搬进这栋楼,郑叮叮发现住在楼上的是自己一直仰慕的偶像——建筑设计师贝翊宁后,她一直在宁为谨耳边絮叨贝大设计师是多有才华,作风多低调,作品多有特色,本人多么多么出类拔萃。 “那天在电梯里看见他,我偷看了他的手,他的手指好长,一看就是设计师的手。” “是吗?”宁为谨语气平静莫测,默默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左手,心想,他已经是第一人民医院公认的手指最修长,怎么还有可能比他更修长的手指? “是啊。”郑叮叮亮了亮眼睛,用力点头,“还有,那天我看见他和他太太一起散步,他一边走路一边剥桔子喂他太太吃,实在太有爱了。” “是吗?”语气依旧平静莫测,公然喂食,除了做作没别的了。 “是啊。”郑叮叮继续用力点,“他上个月送了太太一辆车,车牌是她太太的生日,他也太爱她太太了吧。” 矫揉做作,宁为谨在心里下了犀利的结论。 “你怎么不说话?”郑叮叮狐疑宁为谨沉默了好久,故意伸手捏了捏他耳朵,逗他,“你看看,作为老公,人家是不是比你用心多啦?” 宁为谨言简意赅地回复:“我也觉得他太太做的菜味道很好。” 郑叮叮的笑容顷刻凝结,慢慢扁了扁嘴巴,转过头去,十分心灰意冷,哀怨地扯花瓶里的那枝花:“才嫁给你三年,你已经开始嫌弃我不会做饭……” 结果是,宁为谨哄了她很久,直到破例答应在周末陪她上楼登门拜访,索要一张贝大设计师的签名浴照,她才罢休。 拜访非常地顺利,宁氏夫妇和贝氏夫妇面对面用了餐,用餐的时候,郑叮叮滔滔不绝地表达对贝大设计师的仰慕,崇拜,一向傲娇的贝大设计师勉强答应给她一张自己独家,限量版的签名照,并写上祝福语。宁为谨全程优雅,安静用餐,心里想的是:宁小毛快三岁了,也应该添一个妹妹了,否则他母亲真的太闲了。 饭后,熊橙带郑叮叮进厨房,现场烘培蓝莓小饼干给她看。 宁为谨和贝翊宁面对面坐着,彼此都没有看对方。 极低的冷气压,犹如北极冰寒地带的温度,似乎风一吹就可以在脸上结冰。 贝翊宁觉得有点奇怪,怎么对面这个不受自己欢迎,不请自来的客人视线总落在自己的某个部位? 某个部位?他低头往下看。 坐在对面的宁为谨首度开口,目光没有挪开对面男人的手背,似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你的无名指有多长?” 贝翊宁:“……” 65大贝的求婚 鉴于贝翊宁的求婚过于草率,熊橙迟迟没有答应他。 也不是她不愿意接受他的求婚,只是那句“你想不想一辈子做饭给我吃?”实在是感觉有点low……难道要她回答:是的,我很想一辈子做饭给你吃?她可说不出那样二的话,默默选择了屏蔽他的求婚,当做没听见。 幸好他也没有再次求婚。 她松了一口气。 说真的,她挺适应现在和他的相处模式,节奏慢慢的,自然也安心。 原本他们认识到相恋的速度很快,分开的时间也有两年多,真正好好在一块的日子其实不多,现下像是弥补,他因为身体的关系暂停了忙碌的工作,她结束了r市的餐馆,回到h市修养身息,顺便和他天天腻在一起。 为他做菜,烘培甜点,陪他做康复,拉他一块看无聊没营养的电视剧,翻漫画,一起在速写本上涂鸦,日子闲散到了一个境界。 却是她喜欢的。她一直没有这么无忧无虑过,不愁温饱,不愁明天,只愁今天该和他做什么。 但如果要结婚,让她头疼的就是那些必须走的程序,去民政局啦,去拍婚照啦,去订酒席啦,去昭告天下啦,想想就觉得烦,还不如躺下睡一会,等到下午烘培一个甜点,泡一壶花茶,和他面对面坐着,一边看书一边享受悠闲时光来得妙哉。 所以,她完全没有催婚的念头,也不急着嫁给他,直到这一天的傍晚,她陪他出去散步,途中,他突然问起了这事。 “我们是不是有一件事情忘了完成?” “什么事情?” 他停下脚步,看着她:“将我们现在的关系用某种形式标准化。” “……”意思就是结婚吧。 熊橙咳了咳,装作不知:“我不懂你的意思。” “不懂?” “嗯。”她等待。 “你可以好好想一想我的话,直到懂为止。” “……”你把话直说出来会死吗? 欸,不过她也习惯了,和他这样无趣,面瘫,傲娇的男人在一起注定不会有爱情剧里的那些美好桥段。 这个时候不应该是握住她的手,用浪漫坚定的目光征服她,深情款款地说:“你愿意嫁给我,做我太太吗?” 虽然她不急着结婚,但看他这幅模样就觉得无奈,怎么他连这个都不会。 神游间,他已经握住她的手:“我们去一趟便利店。” 便利店。 贝翊宁把矿泉水,苏打饼干,速泡冷茶等丢进框里,熊橙把薯片,鱿鱼丝,牛肉干,戚风蛋糕等贝思哲喜欢吃的零食丢进框里,到结账台一看,贝翊宁的框里竟然有一盒杏仁奶油布丁,疑惑地看他。 “是给贝思哲买的。”他解释。 “思哲最讨厌吃杏仁了。” “是吗?”他拿起布丁,装作研究,“我记得他喜欢吃杏仁。” 熊橙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背:“可能是我记错了。” “嗯。” 熊橙在心里腹诽,你自己最近喜欢上甜食了还在晚上偷偷翻冰箱里的巧克力乳酪,当我们不知道?切。 贝翊宁一边付钱,一边看见了柜台上竖着的糖果零食,各种味道都有,他问服务员要了草莓,凤梨,橙子和抹茶味的,给熊橙解馋。 出门的时候,熊橙剥开一颗,慢慢吃起来:“现在连思哲都不吃这个了,我吃会不会有点不好意思。” “他在长蛀牙,不能多吃甜的,但你可以吃。”他完全的双重标准。 “也是。”她没了负担,开心地吃起来。 “对了,你和我在一起开心吗?”他突然问。 “呃,怎么突然问起这个?”准确地说,这段时间,他总是会冷不丁地问一些奇怪的问题。 “没什么,随便问问。” “我很开心。”她有些不好意思,“难道你看不出来?” “既然你觉得很开心,我也觉得还不错,不如考虑把现在的关系标准化。” “关系标准化到底是什么意思?”她很执着地装作不知道。 他淡定地看了她一眼:“你是真的不理解,还是装作不理解?” “真的不理解!” 他不再说话了,安静地牵着她回家。 一路上,她得出一个结论,好吧,这辈子别指望他会求婚了。 因为昨晚下过雨,地面有些湿,走到一个水洼前,他提醒她:“小心点。” 她无奈地瞪他,最近越来越把她当成小孩子看待,过马路的时候遇到红灯,也会拉住她的手:“红灯了,等一等。” 她出门,他也会盘问清楚:“你去哪里,大概多久回来,为什么不让我陪同?记得带上手机,不许关机,让我随时找得到你。” 甚至连她喝汤的时候,他也会叮嘱:“慢点喝,小心烫到舌头。” 看他对思哲的监管都没有这么严格,偏偏对她,快把她当成弱智。她提出过异议,被他一句话就驳回去:“难道你不希望让我保护你?” 这和保护不保护没关系吧,怎么当她是襁褓里的小婴儿一样? 连贝翊宁的妹妹阮羽萱都在私下和她说:“贝大哥好粘你,连一起吃饭,和你隔个位置坐都不行。” 对此,她嘴上抱怨,其实心里挺甜的。 父母离世后,一直没有人如他一样耐心,细致地照顾她。 其实这让她感觉到深深的幸福。 * 回到家,贝思哲从房间里跑出来:“小熊,给我买零食了吗?” “给你。”熊橙把袋子递给他。 贝思哲立刻拆开一包薯片,脆脆地啃起来。 贝翊宁嗅到他身上的汗臭味,皱眉:“你好像四天没有洗澡了。” “是三天啦。” “吃完后立刻去卫浴室。” 贝思哲晃了晃脑袋:“不要,洗澡太麻烦,除非你帮我洗。” “要不要我提醒你几岁?” “小熊都二十八岁了,你不是还帮她洗澡吗?” “……” 熊橙脸红,咳了咳:“是你看错了,你爸爸没有帮我洗澡。” “少骗我,我明明看见你们一起去浴室,出来后,爸爸还帮你擦头发。” 熊橙尴尬,赶紧说:“好啦好啦,今天我帮你洗澡。” 贝思哲正要点头,贝翊宁单手拎起他走向卫浴室:“还是让我来吧。” “我要小熊啦……”贝思哲嚷着。 熊橙站在原地,想起那天,她先去浴室,然后他尾随进来,很久后才一起出来,他无耻地说:“我们以后都一起洗吧,能省水。”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很烫。 贝翊宁帮贝思哲草率地洗了澡,拿过浴巾帮他擦头发。 “对了,你到底什么时候娶小熊啊?她都二十八岁了,奶奶说女人的青春很短暂的。”贝思哲叽叽喳喳。 贝翊宁停下手里的动作,看着一脸天真烂漫的贝思哲,慢慢地说:“我都不急,你急什么?” “你不急?”贝思哲点了点头,“那告诉你一个事情好了,那天我偷看了小熊的短信,有个人约她去看电影。” “看电影?”他反问。 “对啊,肯定是她的追求者,说话很斯文,什么冒昧问一下,熊小姐你周末有没有时间啊,我有没有荣幸请你喝一杯咖啡,再欣赏一部最近新上的影片啊,总之就是主动约她。” 贝翊宁不语。 “人家一看就是比你浪漫,绅士,文质彬彬,你小心被撬墙角。” “撬墙角?我不至于介意一个突然冒出来的追求者,况且,她一定会立刻拒绝他。” 贝思哲撅起嘴巴,摊了摊手,一副没趣的模样:“怎么你都好清楚的样子,是啊,她立刻回复说,她有男朋友了,不方便和他一起出去,你看看他多么幸运,小熊都会帮你主动消灭情敌。” “当然,你觉得除了我,她可能看上别人吗?” “这个也说不准哦,其实忘了告诉你,我常常偷看她的手机,类似这样的短信一个月有好多条,所谓烈女怕缠郎,你再不和她定下关系,也许会发生变故,到时候你后悔莫及。” 贝翊宁陷入了沉思。 贝思哲睡下后,贝翊宁走出房间,熊橙正在厨房煮夜宵,他站在厨房门口,看着她的背影许久,每晚都是如此,这样的日子很不错,一直过下去也不会厌倦,他和她在一起的事实不想再有改变。 等熊橙端着大碗的汤圆出来,贝翊宁坐在沙发上看书。 “吃宵夜了。”她提醒。 他放下书,接过碗,尝了一口后随意地说:“原来你最近有不少追求者。” “你怎么知道的?”的确,自从她加入了本城的厨房俱乐部,认识了一些朋友,其中有两个条件不错的男人均对她表示好感,方式还很直白,但她早说明自己有男朋友的事实。 “贝思哲偷看了你的短信。” “那个小鬼头,真是的。” “他们很浪漫,绅士,文质彬彬?” “也谈不上那些,不过态度都很友好。” “比我好?” “……”熊橙瞅了他一眼,“我压根没有比过。” “现在可以比一下。” 熊橙默然,脑子里开始比较贝翊宁和其他男人的不同。 贝翊宁适时提醒:“他们会不会和我一样,在你晚上踢被子的时候帮你盖好被子,亲手帮你做花架,养那些又臭又难看的花花草草,去网上高价换购你喜欢的绝版美食菜谱,陪你去逛人山人海的小商品市场,买下一堆毫无审美价值的工艺品,你懒得洗头的时候帮你洗头外加头皮按摩,看到你一天比一天胖也无所谓。这些你都可以认真比较一下。” 熊橙瞪大眼睛。 “以及,最重要的一点,他们的长相应该很难超越我。” “……”自恋到这个程度,也是境界。 “言尽于此,你自己想一想。”他低头,慢慢持勺舀汤。 “为什么总让我去想,你就没有明确的表态吗?”熊橙嘟囔。 贝翊宁听见了,若有所思。 隔天是周六,贝思哲照例去奶奶家了,贝翊宁带熊橙出去玩,正好天气不错,熊橙提出骑车环湖。 “一辆自行车就够了。”贝翊宁说,“你坐在我后头。” “你会不会觉得累?”毕竟他还在康复期。 “不会,带一个你绰绰有余。” 暖烘烘的阳光投映在身上,舒服到不行,熊橙伸手抱住贝翊宁的腰,脸颊贴上他后背,微微眯起眼睛看眼前的湖光山色。 真的没有比现在更美好的时刻了,可以随时打盹,可以随时睁开眼睛看湖水一色,重要的是抱着爱的人。 “你上次说开餐馆的事情考虑得如何了?”他问。 “还在想呢,如果一启动就要有资金,人力还要时间,会比较累。”她打了个哈欠,“懈怠时间长了人会懒下来,变得没有冲劲。” “如果觉得累,你完全可以不去做那些。” “不去做,让你养我?我知道你是没问题,不过时间长了我会很无聊的。”她坐正,想了想说,“我还是想开一个餐馆,这一点不会变,只是想再休息一段时间。”她是想等他回建筑事务所,再开始手头的事情,而在这段空闲的时间,她只想陪在他身边。 “可以。”他慢悠悠地骑车。 她莞尔,伸手轻轻挠他痒痒,虽然他完全不怕痒,一点反应也没有,她也觉得很有意思。 “你弟弟什么时候放假?”他又问。 “一月吧,他考试完就回来。” “也好,我会找个时间和他谈谈。” “谈什么?” “谈你的归属问题。” “……”她心跳有点快。 “他是不是有点讨厌我?” “好像不只一点。” “没事,我会想办法。” “什么办法?”她惊讶又惊喜,他也学会笼络人心这一套了? “我还在想。” “……” 沿着胡骑了一个多小时,停车的时候到了最北边,两人把车停在一边,手牵手沿着石子路走,走了没多久看见十几个男男女女围在一起,有起哄声。 熊橙凝眸一看,其中有个年轻男生在众人的起哄中单膝下跪,向女友求婚。 女友受宠若惊:“别这样啦,这么多人呢,我不喜欢哗众取宠。” 不过很快被众人的口哨声淹没。 贝翊宁拉着熊橙很淡定地路过,正好听见那个男生说:“你不答应我就不起来,跪一辈子也值得。” 熊橙莫名感动,不免停下脚步看一看那个女生的回复。 女生不知是迟疑还是矜持,一直热泪盈眶,但没有答应。 贝翊宁跟着停下脚步,和熊橙一起看他们僵持着。 女生久久没有说话,气氛一点点冷却下去,跪地的男生神情也因为尴尬和紧张开始变得僵硬。 熊橙也有点提心吊胆。 “一没有玫瑰,二没有钻戒,还穿得这么随便,她为什么要答应你?” 冷不丁的一个不和谐的声音,熊橙回过神来,确认说话的是贝翊宁,他竟然居高临下地指点那个跪地求婚的男生。 男生一听立刻解释,声音有点抖:“对对对,我错了错了,今天忘记玫瑰了,戒指已经预订好了,但还没有拿到手,本来是想穿西服的,但今天有点热。” 众人又笑了,气氛转暖,女生也扑哧笑出来。 “圆圆,我真的很爱你,早就确定这辈子就是你,别的话我也说不好,你知道我一向不擅长说这些,但我能做的都会做,我会给你一个很隆重的婚礼,一个不大不小,但很温馨的家,会一直照顾你到老,请你答应我的求婚。” 女生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好啦,你站起来吧,我答应你就是。” 男生站起来,抱起女友转了两圈,众人欢呼,鼓掌。 贝翊宁拉着熊橙走了。 熊橙揶揄他:“分明自己也没有求婚的经验,还敢指导别人。” “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 熊橙闷哼,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他停下来,拉着她的手没松开,两人一起看秋日阳光下的美景,山岚浮绕,烟波湖上。 “我之前向你求过婚,你一直没有给我明确的答复。” “这个,因为你不诚恳。” “哪里不诚恳?” “你说的话好像只是为了找一个会给你做饭的女人回家。” “那现在,如果我再次向你求婚,你愿意吗?” “你都没求,我不知道愿不愿意。” 他握着她的手,平静地说出每一个字:“你愿不愿意嫁给我,做我的太太?” 她心跳如擂,勉强镇定自己:“一没有玫瑰,二没有钻戒,还穿得那么随便,我为什么要答应你?” “玫瑰我是忘记买了,不过戒指有。” “啊?” 他松开她的手,从裤袋里拿出一个白色天鹅绒的袋子,拿出其中的一枚钻戒。 熊橙瞬间被那耀眼的光亮瞎了眼:“那个,你不是已经送过我一个戒指了吗?” “那个比较小。”他把玩着手里的钻戒,“女人不是都觉得越沉越好吗?” “你不会以为自己是送我了一个比较小的戒指,我才没有答应你的求婚吧?”以他的情商,很可能有这样的误解。 “可能也有点关系。”他看着她。 她无奈澄清:“才不是,我只是觉得你态度不诚恳,你求婚一点求人的姿态都没有。” “求人的姿态?” “对,求婚的重点不就是求吗?” “你需要我怎么求?” “这……”她挠头,其实她也说不好,那些单膝下跪,送花,深情款款的承诺她也不是非要不可,即使他做齐了,她也觉得别扭,他们之前应该自然一点。 “嗯?” “随便吧。”她尴尬地转过身,实话实说,“我不知道。” 身后一片安静,她屏气敛息,等了很久还是没听到他开口,她又转回去,看见他微微低头,认真地看着掌心的钻戒,似乎还在思考。 “你愿意嫁给我吗?”他抬起头,一双黑眸如湖水般沉静摄人,“我会让你过得很开心,不愁吃穿,不愁明天会发生什么,即使发生了也有我在,完全不需要你烦恼,所以做我老婆应该很愉快,可以考虑一下。” “就这样?结束了?”她耳朵发热的同时有些惊讶。 “对,就这些。你愿意吗?” “你都不说爱我。” “这个你应该很清楚。” “可是这时候,不是应该说一下嘛?” “你先把戒指戴上,我再说。” “哪有顺序是这样的?” “这是我的求婚顺序。” “……”她默默伸出手指。 他亲自给她戴上戒指,套住后,看着她:“你刚才提醒我该说什么?” “我爱你。”她再次提醒他,年纪不大,怎么记性变得那么差? “嗯,我也爱你。”他贴过去,亲了亲她的唇。 “……” 此时此刻,有一种真正落网的感觉。 某人的求婚得逞,十分坦然地在秋阳下亲吻他的准新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