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说》 第001章 :山里那个小秃头 南山有一片山村,取名南山南村,因为他们坐落在南山以南的山脚下。 南山南有个小村姑,年方十六待字闺中,毕生愿望钱多多,名叫小铜钱。 南山最近多了一个小秃头,脑袋灵光的就像天生的聚宝盆,盆底。 当然这是个秘密,只属于小铜钱的秘密。 小铜钱今天在村外长河上游打了一篮子鱼,拨了三分之一带到山上去找小秃头。 小秃头教她打鱼的方法,所以作为报答,她应了他留三分之一的鱼带到山上给他,小铜钱想这大概是出家人慈悲为怀,他教她打鱼他内心里过意不去,觉得亏欠了那些生灵,所以想让她将那三分之一的鱼儿放生。 “就这么点儿?我不是教你怎么捕鱼了么?”装鱼苗子的木桶水面上倒影着小秃头不能置信的脸。 小铜钱掬笑答道:“对啊,多亏了大师,我今天才能打这么多鱼呢,又大又多,几天都不用愁饭吃了!” “又大又多?”小秃头站起来,环顾了四周一眼,整个山洞唯有洞口透出的光亮可见光明,他如今的处境,可谓是凄惨十分。再看了桶里的鱼儿一眼,不由摸着光秃秃的头顶在木桶周围转了几圈,回头又好声好气地询问她,“那大鱼呢?” “拿回家了啊。” 小秃头显得有些不解,上前几步又问道:“那你承诺给我三分之一的鱼呢?” 山洞里有水珠一滴一滴滴下来的叮咚声,四周静谧了半晌,小铜钱指着木桶怔怔道:“这就是啊。” 几条小鱼苗欢快的在木桶里游来游去,若是不仔细看,大约也是看不清这里面还有鱼儿的。 “就这?”小秃头无法直视的指着木桶里的小生灵,是极认真的询问语气:“这几条鱼苗子,喂猫?” “不喂猫啊,大师不是要把它们放生么?我寻思着那些大鱼放生了迟早也是要被捕的,所以就留了这些鱼,以后长大了成大鱼了,还可以大鱼生小鱼来着。”小铜钱呵呵笑着,觉得自己这话说的很在理。 本应慈悲为怀的小秃头听完小铜钱的话,颇好奇的问她:“谁跟你说我要这些鱼是为了放生了?” 小铜钱微笑颔首:“大师慈悲为怀,即使不说,小铜钱也是懂的。” “你懂个屁!慈悲个屁!”几乎要暴走的小秃头抬头望天,低头看鱼,终于无语。 他指着小铜钱,手指发抖,“我要吃鱼!吃!鱼!你造么?” 小铜钱把这话在脑海里回味了几遍,然后恍然大悟似的,诧异道:“大师的意思是说,您是酒肉和尚?” 面对这样一个“天真无邪”的小姑娘,且这个姑娘还是自己的恩人,小秃头知道自己作为一个男人不能够对她太暴躁,可还是忍不住咬牙切齿:“......我跟你说了几遍了,我不是和尚!” 小铜钱偏着头,视线定在他光溜溜的脑袋上:“可你没头发......” “有人规定没有头发的一定都是出家人么?” 小铜钱固执不过:“我看大师确实像我佛中人。” 瞧着小秃头一副天都塌下来的颓废模样,小铜钱心里终于有些不好受,于是劝解道:“大师,小铜钱虽不是佛教中人,但对佛教也算是了解那么一点点,常听这南山寺里的僧人说,修行佛法,最基本的是“五戒”,即不杀生,不偷盗,不邪淫,不妄语,不饮酒。这五戒,头一条说的就是不杀生,大师既入了佛门,那么这五戒定然是要受持的。佛海无边苦作舟,大师您就节哀吧!” “丫头,这样,大师跟你说实话吧!”小秃头摸了摸光溜的脑袋,伸手过去抓小铜钱的手,温热的掌心刚刚合上小铜钱的手背,小铜钱疑惑之际往后退了两步,笑道:“大师,什么实话?” “来。”小秃头见她躲,也不往前走,就站在原地对她招手,“过来,我跟你说个事儿。” 小秃头的模样,颇有些阴森,让小铜钱觉得过去之后无法确保自己的安全,于是讪讪笑道:“大师,这山洞就我俩,您站在那儿说也是一样的。” 小秃头见她这个样子,嘶了一声插腰瞪眼看着她:“你不想发财了?” 一听到“发财”两个字,小铜钱两眼冒星光,立马狗腿到小秃头面前来仰望他:“自然是想。” 小秃头高大的形象屹立在那里,他白了小铜钱一眼,嫌弃的点了点她的肩膀:“看看你的口水,出息。” 小铜钱摸了摸下巴,没有口水,于是无比坚定的看着小秃头坚贞道:“没流口水。” “咳咳。”小秃头摸了摸光溜溜的脑袋,走到山洞里的一块大石头下面躺下来,头顶有一块被藤子缠满的洞口,通过洞口映射进来的阳光打在脸上,小秃头幽幽的开口:“你知道我现在可能要在这里长住一段时间,这期间,我帮你赚钱,但是我有个条件。” 小铜钱凑过来蹲在他旁边问道:“什么条件?” “你也知道大师是受伤才不得已住在这里,你又爱惜自家清白名声不带大师去你家养伤,但大师帮你赚钱也是需要劳务费的。大师也是人,也需要吃饭的不是?”小秃头枕着手,翘着二郎腿瞟了小铜钱一眼,“你说是吧?” 小铜钱赞同的连连点头:“是个理儿。” “嗯,既然你也同意了,那我就不多废话。我直接说吧,这山洞里面不比你们外面什么都有,柴米油盐吃穿行住什么的都比较缺,正如你所说,大师是个酒肉和尚......”小秃头翻着白眼挤出酒肉和尚四个字,内心十分隐忍,他纠结了会儿,又继续道:“酒肉和尚自然是酒肉穿肠过,佛主心中留,所以你也不必担心大师破戒什么的......” “大师,话不是这么说的。”小铜钱打断小秃头的话。 小秃头看着小铜钱,阳光洒在她后脑勺上,村姑不会留刘海儿,但是尽管没有刘海儿她的面色却也皆被阴影遮盖,所以从小秃头的角度看过去,这景象也不咋地。 小秃头的心一紧,隐约觉得她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于是他听到小铜钱教育他:“佛门弟子戒律深严,大师有没有想过您为什么会受伤,又为什么现在会无处可归?便就是因为大师信奉什么狗屁酒肉穿肠的道理,但我佛何其慈悲,既不杀生,也不饮酒,而大师您的欲念太深,可见你的方丈定是看不下去才把你暴打一顿赶出来的。你这是错了,既然都错了,为什么执念依旧如此之深呢?大师放心,以后吃穿住行都包在小铜钱身上了,但是酒肉,小铜钱是不会带给您的。” 小秃头吞了吞口水,沉静的思考良久,认真的看着小铜钱:“......丫头,其实你没必要这么正义的......” 小铜钱想了想,又补充道:“大师养伤的这段期间,小铜钱帮你戒肉,你帮小铜钱赚钱,你看这样可好?” 小秃头缄默不语。 良久,小铜钱大功告成的笑道:“大师不说话,便是默认了?” “小铜钱啊......大师真心不是和尚要我说几遍你才会明白啊......”小秃头望着头顶上的藤子,突然有点后悔从前的少不更事了。 “大师还是教我怎么赚钱吧!”小铜钱笑得灿烂。 小秃头突然有些郁闷,为什么茫茫人海之后,搭救自己的人会是这个姑娘。江南地北,他也算是“打”遍天下无敌手,可遇到这个丫头,他确实无可奈何。要说,其实也只能怪天意弄人? 小秃头坐起来,从袖子里掏了半天掏出一个小荷包来。而小铜钱的眼睛直定定的盯着那个荷包,几乎要把它看出一个洞来。 ……小秃头觉得她这个反应有点夸张,没把荷包递给她,只是问道:“你们父代都是干什么的?” 小铜钱答道:“我们住在这个村子里,自然是以种田为生。” “租的地?” 小铜钱犹豫了一会儿,回答他:“嗯,我们没有地,就只能租田种地,每年都要交租金给地主。” “我见你们这里地质倒是好,气候也适宜,倘若种田应是十分容易致富的,照理说,你们这里应该不贫瘠才是,你为什么还这么像个……”小秃头打量了小铜钱两眼,难以形容她的模样,最后思量半晌,问她,“守财奴?” “哦,守财奴怎么了?”小铜钱似乎有些不高兴了,方才那股子油嘴滑舌的模样全都黯然了下去。 小秃头不解,偷偷看了她两眼,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的形容词用的太过分了,于是没了声音,一会儿,把荷包拿出来,又问她:“有东西装种子么?” 小铜钱回过头来,一张死人脸:“没有。” 小秃头犹豫了又犹豫,终于很是不舍得将荷包递给她:“这个给你,拿回家种,记得下次来的时候把荷包还给我。” 小铜钱接过荷包,狐疑的看着小秃头:“为什么还要把荷包还给你?” 小秃头想了想,抿唇答道:“天机,不可泄露也。” 小铜钱顿了半晌,从袖子里掏出两个果子来恭恭敬敬地递给小秃头:“大师,您的午饭。” 小秃头接过果子,将它们仔细打量了一番,凝着把玩手里荷包的小铜钱疑惑:“你真喂猫呢?” 第002章 :村里那个小秀才 因得知小秃头是为了吃鱼才让她带鱼的,小铜钱干脆把鱼苗子带下山放进了河里。 她紧紧拽着荷包沿河走回去,一路上听着淙淙流水的声音,脚下的步伐也不知不觉的便加快了。因是低着头,所以也没看路,便直挺挺的撞上了一个人。 好在小铜钱撞上去的时候手里的力气紧,没教荷包掉在地上。撞上的那一刹小铜钱的印象里,那人是穿着一件白色的衣服,身上有股幽幽的药香,他被小铜钱的天灵盖撞了下巴,那牙齿清脆的声响还盘旋在耳边。 若感觉不错的话,被撞之前这个人似乎还流露着兴奋的情绪,貌似很开心。 不过现在他的呻.吟,将那股子兴奋劲儿全压在了屁股下面。 小铜钱仅仅是不由自主退后了两步便稳住了身子,而他则直接被撞在了地上,相比较之下,此人果然是柔弱的。 并且这柔弱的身影,小铜钱还有些熟悉。 “佟秀才?”小铜钱缓过神来看清了被撞之人,心中一滞,将荷包揣进怀中去扶他。 摔倒本不是个什么天大的事儿,但佟秀才摔倒的地方不对劲。 “慢点慢点,我感觉有点不对劲......”佟秀才的脸上表情纠成了一团,十分小心的就着小铜钱的掺扶想站起来,可那地方疼的实在难以言语。 “哪里不对劲?”小铜钱看着佟秀才的表情,也觉得怪异,佟秀才伸手在屁股后面摸了一把,拿到眼前来,看到湿润了一手的血。 他背着药篓子采药,方才刚刚采到一味难得的药材心里正高兴,回头笑的开心之际不小心碰到了小铜钱。于是不防备之下被撞歪了身子,再加上脚下刚好有藤子绊住他的脚,摔跤是难免的。 小铜钱扶着他,觉得不对劲,回头看秀才原来摔倒的地方,这才明了为什么。 ——巧与不巧,那里躺了一只死刺猬。 当然,还有一把佟秀才所带来的小镰刀。 “流血了......”秀才盯着手掌心的点点血渍喃喃道。 “是啊,流了好多血。”小铜钱看着刺猬的尸体感叹。 “可是伤在了那样的地方不好治呢......”秀才放下手,面色颇有些忧郁。 “对不起啊佟秀才。”小铜钱回过头来给佟秀才道歉。 佟秀才,原名佟祝语。是村子里最有名的一名秀才,这有名便在于,长的帅。他曾参加过科举,然而不第之后便改行做了大夫。他有着很好的文才,所以大家都不理解他为什么不继续努力,然而小铜钱却觉得这是一个智举。 因做大夫不仅可以救人还可以救己,倘若家中人生了顽疾,也没必要跑那么远去寻医。 顶着这样的种种原因,小铜钱心里对佟秀才向来都是不一样的,她看见他会不由自主的检查一下自己的行为举止是否得当,万不能在佟秀才眼里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即使,其实她一向不敢出现在佟秀才的视线里,而是永远都躲在角落里围观他。 因为她心跳,跳的很厉害,为佟秀才而跳。 她在期待佟秀才说一句“没关系,你也不是有意的”,她低着头,样子十分惭愧。从前总是远远的瞧着他,他是大夫,乡里乡亲走访治病她便能够看见他,她印象里最深的便是佟秀才的侧脸。 在静谧的夕阳透浸的小屋内,有他欣长的身影。有那长长的睫毛,有那高挺的鼻梁,而落叶抱着阳光淌在他的肩上,他的手指搭在病人的手腕上,神情专注,衣袂在微风吹拂之下翩然若仙,就像一位不沾浮沉的神祗。 这是她对佟秀才的印象。 她大概是第一次在他没有治病的情况下遇到他,并且说上那么两句话。 佟祝语看了小铜钱一眼,随口道:“姑娘瞧着眼生,却为何认识小生?” 这看上去无心的一句话,小铜钱却总觉得在他说这话时,似乎潜藏着些许微妙的细节,有些让人难以捉摸。 佟秀才从小铜钱手里把胳膊抽出来,放下背后已经压变形了的背娄检查了下,又叹息道:“姑娘走路该仔细些。” 小铜钱面对佟祝语的表现,也只能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她遗憾的是,佟祝语却不知道她是谁。这倒也是,小铜钱是个村姑,虽不懂大家闺秀那样的婉约娇羞,可毕竟也是个女子。 哪家的女子会天天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天天转悠呢?哦,或许有,但小铜钱绝对不会是其中一个。 她喜欢他,倒是只乞愿能够远远的看着他,因为她只敢于远远的看着他。 所谓距离产生美,小铜钱对此深信不疑,并且尽可能的想将这个拒绝拉的最大,所以平常生了病绝对不会找佟祝语看病,偶尔遇到佟祝语,她也会躲的远远的,不让佟祝语看见她。 这便是佟祝语之所以陌生小铜钱的原因。 “也罢,姑娘也不是成心的。”佟祝语理了理篓子里的药材,抬起头来看着小铜钱,“小生并非是想讹你,只是姑娘也看见了,小生受了伤,想要一个人就这么走回去恐怕有些困难。” 小铜钱盯着他唇边梨窝里的浅浅笑意,好像心中涌满了泉水,这感觉暖暖的,很贴心。 她垂眉,鬓边腮发随风飘逸,低低答道:“篓子我会赔给你的......” 哦,她说了什么? 难道不是答应佟秀才扶他回家,然后趁机接近于他么? “......我是说,姑娘可否行个方便,背小生回家?”佟祝语推了小铜钱一把,推完觉得不够,想了想又觉得人家姑娘既然内疚,也没理由不给别人赎罪的机会,于是补充道:“等小生回家之后姑娘再赔小生的篓子。” 小铜钱闻得“背”之一字,抬头看着秀才眨了眨眼:“背、背......” 佟秀才见小铜钱结巴了两个“背”字,不等她说完,便将篓子往后背上一背,扯着篓子的带子对小铜钱笑的灿烂:“如此,那便多谢姑娘了。” “......” “......” “......大恩不言谢。”这个人长的太俊了,小铜钱觉得,拒绝他,实在不划算。 “......” “......” 小铜钱背着佟秀才回到家,已是黄昏,佟秀才说,“姑娘这一路辛苦了,喝点茶,坐下来歇一歇,在小生这里吃过饭再回家吧!” 西山薄日好不吝啬的在佟秀才的家门口洒下一层余晖,篱笆做的院子墙,长了一些爬山虎。小铜钱小心翼翼的把佟秀才放下来,待他站稳了,自己整个人才像散了架似的想坐在地上歇一歇,可佟秀才直盯盯的看着她,为了形象,她也不好直接坐在地上,忍着辛苦站的端正。 佟秀才颠簸着走过去,抬出一只手搁在离小铜钱额头一寸的地方,手下便是她被汗水濡湿的额头。 小铜钱一瞬间反应过来,绷紧了神经,微风吹过来,每个毛孔都凉飕飕的。 “姑娘的体质不错。”佟秀才把手收回去了。 该擦的汗还是得擦,小铜钱伸手给自己擦着汗,傻呵呵的笑:“还好还好。” “不累?” “嗯?” 佟秀才转身,掏出钥匙开了门,一边颠簸着往屋里走,一边续道:“姑娘瞧着是个乐于助人的。” 他将背上的篓子拿下来放在墙角,回头对小铜钱道:“进来坐。” 小铜钱有些犹豫,踌躇了一会儿,谨慎问道:“这不好吧......” 佟秀才看她一眼,没理她,开门径直颠簸进了屋里。 院子里晒了各种药材,弥漫着淡淡的药香,小铜钱的脚步有些拘谨,犹豫着还是走进他的屋子。 这屋子摆设十分朴素,但给人的印象却十分干净。佟秀才爹娘死的早,就在去年,一直扶养他的爷爷也死了,所以如今他是一个人住。她记得他爷爷死的时候是雨季,佟秀才守在他爷爷墓前三天三夜没离开,她去看过他。 不过那时她只是撑伞路过,那天下着雨,她远远的看见他跪在地上体力不支,直到倒下去时她才敢走过去把他背到附近的一个人家屋里。 那天他家门锁着,她进不去,所以今天她是第一次到他家中来。 心怀忐忑。 后院传来一阵金属的响声,小铜钱犹豫着,掀帘走了进去。 她看见佟秀才手里拿着一把菜刀,整个人挂在鸡栏里面,方才发出声响的是一只鸡窜出来打翻了个铁架子。 “佟......秀才?” 佟秀才回头看见小铜钱,扔了菜刀:“过来帮我。” “哦,好。” 小铜钱走过去把他从鸡栏里取了出来,佟秀才因某个难以启齿的地方实在不方便,于是小铜钱为了弥补内心的愧疚替他做了晚饭。 佟秀才留小铜钱吃饭,可天色已晚,小铜钱觉得此事不妥,她母亲重病在家,虽有哥哥照顾,但她也有些不放心。更何况一个女子若是回家晚了,难免会有人在嚼舌根子。 对此,佟秀才仅是夹着盘里的豌豆扒了口饭淡淡道:“我以为你不是本地人。” 小铜钱坐在饭桌对面低头不语。 “你是哪家的女儿?”佟秀才又问了一句。 “我不常出门......”答非所问的小铜钱不敢说。 他好歹也是南山南村的知名大夫,南山南村的村民几乎都找他治过病,而他们家却从未找他看过症...... 得罪谁都好,万不得得罪大夫啊...... 佟秀才很犀利的抬头,又问了一遍:“我是问你你是哪家的女儿。” “佟大夫没见过我很正常的,村子里也没多少人认得我。”小铜钱继续答非所问。 佟秀才端着碗看了她半晌:“我不吃人。” “什么?” 第003章 :林里那个小深坑 “我问的是你叫什么名字,并没有问为什么我没见过你。”佟秀才放下碗筷,“你没必要逃避我的问题,我不吃人。” “我......”小铜钱无言以对。 远方有暮云合璧,金乌西坠,窗外传来蝉鸣声,天色已晚,当归矣。 所以佟秀才说:“你也知道今天是赔不成篓子了,我要知道你住哪儿,是谁家的姑娘,等得空儿了去你家讨要才好。” 看着屋外的日薄西隅,小铜钱也觉得佟秀才说的是个理儿。她抠着手掌心,把声音降的更低了些,再带着些许含糊回答他:“我叫小铜钱......” “小铜钱?”佟秀才重复了一遍,端起碗筷夹了一根鸡腿,本想放进她面前的碗里,看见她低头的模样,只能收回手,继续扒饭,“这个名字挺熟悉,听说你家有个重病的老母。” 佟秀才知道的果然多,连她家老母病重也都晓得。不过他看到的很少,连坐在他面前的这个人是小铜钱他都不知道,这说明,小铜钱对于佟秀才来说,目前还是一个陌生的存在。 小铜钱抬头又看了看门外的天色,山谷里的落日已经看不见影子了,徒剩一抹晚霞飘在云层里。她眨了眨眼,回头起身对佟秀才道:“天色晚了,我该回去了。” 佟秀才从碗里抬起头,看见她面前的碗里盛的饭还是一点都没动,开口:“吃过了再回去也不迟。” 小铜钱连忙推辞:“不了,这么晚还不回家,我娘一定急坏了。” “等一下。”她说完这话就要离开,但却被秀才再次喊住。 佟秀才站起来,颠簸着走进了里屋。 小铜钱莫名其妙,站在原地看着他不甚稳沉的脚步心有内疚,想起那个刺猬,又不觉觉得这真是一只不懂事的刺猬,没事儿横在路中间扎人屁股干什么。 等佟秀才出来时,他手里多了一只做工精巧的纸灯笼,他将它递给她:“带上这个照路。” 小铜钱连连摇头:“这怎么好意思,我不能......” 难道是因为她觉得一个灯笼也是要钱的,今次是她将自己弄伤了,还拿他的灯笼,怎么都说不过去么…… “我自己做的。”佟秀才打断她的话,重音强调在“做”字上,“还有,谢谢你做的这顿饭,不错,很好吃。” 这样就不是他买的了,而且,这只灯笼送给她是为了感谢她,这样,她总该受了吧? 不是用钱买的,佟秀才真能干,小铜钱矜持了会儿接过他手里的灯笼。 等等,这算是......送给她的么? 不知为何,一股热气忽的就冲上了她的脑门,感觉脸上热热的,小铜钱不敢抬头看他。 “那我走了。”她踌躇了会儿,转身走掉。 不知道佟秀才是否点头了。 一路走回家的路中,天色便早已经全然黑了,看着黝黑夜空中高挂的弯月,小铜钱隐隐觉得这注定不是一个平凡的夜晚。 四周是稀疏的竹林,鸟鸣的声音一阵一阵断断续续的,她握着手里的灯笼把子脚步匆匆,总觉得背后有双眼睛在盯着她。 走夜路这种事怎么说都有些让人忐忑不安,尤其是这样一个女孩子。 偏生小铜钱又是个极喜欢听故事的,从小脑子里的鬼故事就特别多,也曾听说过走夜路有鬼追随身后的,你能够听到不属于自己的脚步声,那便是鬼的脚步。为了不让你发现,于是你走,他便走,你停,他便停。 这种鬼喜欢同你玩笑,在你走的路上挖个坑,填两个石头,或者推你一把......小铜钱越想越怕,脚下的步伐也便越来越快,她眉头紧皱,不由刻意转移注意力去想别的。 她想到佟祝语问她为何认识他,又说她走路该仔细些,他以为她不是本地人,又询问她是哪家的姑娘,还送了灯笼给她。 而她把他背回了家,还给他做了一顿晚饭。 这真是一件很好的事情,她第一次和佟祝语面对面的说话,她从来只敢于远远看着他,也没想过有一天能和他距离这么近。 小铜钱想着佟祝语的事情,唇角不知不觉便挂上了笑容,她手里握着灯把,此刻也不觉得害怕了。 只是神经不紧张,便容易分神,脚下一颗枯藤适时横在路中间,小铜钱只是稍不留意便将脚套了上去。 鞋子已经套在了上面,然而小铜钱并未察觉,仍旧在往前走着,因脚步匆匆,所以猝不及防,借着余力向前倾倒之际,手也不自觉张扬开来。 她这般,势必要摔一跤。 然而摔了一跤并不算倒霉,倒霉的是踩到狗屎之后还被狗咬了一口,小铜钱顺着摔倒滚落的趋势径直坠下去。这竹林虽不算什么特别偏僻之地,然而地势却并不好,她跌下去一路下来磕磕绊绊最后突然腾空了,接着眼前一黑,重重落地。 在匆匆翻滚的那几秒里,她脑袋里什么都没有,待回神过来,手里的灯笼已经没有了,而自己抬头望着上方的天空,蓦然就明白了为何方才会有“不平凡夜晚”的预感。 她被困在了这个深坑里。 小铜钱坐在湿滑的地上,手心发凉,她整理了一会儿思绪安静下来。 透着月华可见此处落叶较多,有腐烂的,也有新带下来的枯叶,几只蛐蛐藏在叶底鸣叫,鼻尖恶臭盘旋,怎么看怎么觉得有种阴森的感觉。 可能是擦破皮了,左边脸颊火辣辣的疼,小铜钱抬手,手背也是一处擦伤的痕迹。 “有人吗?”她试图喊了声,回答她的是肚子饿了的咕咕声。 “救命啊!有人吗?”四周悄无声息,肚子更饿了。 望着这坑中高昂的四壁,小铜钱站起来攀附就几次,结果都是失败。 体力消耗的甚快,她后悔没有在佟祝语家吃饭了。 如此荒山野岭,夜深人静,也大约是没人会来救她的。 小铜钱叹口气,无奈之下只得乖乖坐下来等着外面的动静,说不定会有什么人路过这里,搭救她一把呢? 小铜钱如此想着,也便就此耐心听着外面的动静,又忧愁母亲哥哥不见自己回家是否会担心。 理不清的三千烦恼像藤蔓一样缠绕而上,紧紧束缚着小铜钱,她蜷成一团缩在角落里,垂眼尽量不去想那些让人害怕的事。 这样一等,便是等到了第二日天明时分依旧无人经过,因为脚扭了她站起来有些不方便,想来再等一会儿说不定会有人。 可她抱着这样的想法等到午时依旧无人路过,也不知她所坠入的这个深坑究竟处于何地,竟无人能走到这里来。 到这个时候还没人来,且这坑里没有铁夹子,说明不是猎人挖的陷阱。她想了想,见脚边有些石子,便选了个大的拿起来在四壁挖坑。 最初的壁沿有些湿但是好挖,可越往上越干硬,她能够够得着的地方也离洞口很远,几次攀爬之后的结局告诉她:没办法,除非有人来,否则她没办法离开这里。 小铜钱有些急了,她没想到会这样,她一夜未归,哥哥照顾母亲多有不便,小秃头此刻也是负伤在身,等着她过去送饭...... 所以这是有所思有所梦?她听到深坑上方有窸窣的动静,抬头看过去,似乎看到了小秃头。 小秃头? 不知道是不是眼花了,她拿着石子附在壁沿上,抬头看到的那个人,满眼翠色做背景的画面里,他没有头发的脑门光溜溜的,身上的衣服也恰恰是自己给他的黄色僧服,手里拽着一根长绳。 小铜钱一只脚摆在壁沿上挖出的内陷窝里,一只手抓着凸出来的一块泥土,看见小秃头抛出那段绳子对她喊道:“丫头,抓紧绳子。” 小铜钱恍惚了会儿,伸手去抓绳子,待她将绳子牢牢系在身上之后小秃头终于拉起她,于是,她又见到了光明。 视线渐渐往上,她出了洞口才了解此地偏僻,就着小秃头的搀扶,小铜钱看到了洞口旁长着的一颗大榕树,树干粗的要三个人合抱。 “谢谢大师。”口干舌燥,小铜钱感觉浑身酸疼,说一句话都十分无力。 小秃头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不吭声的将绳子收了起来剥开前面的荆棘往前走。 小铜钱不明白他的意思,跟在他身后默然前行。 她是从上坡上一路摔下来的,昨日摔下来在地上留下来的痕迹很浅,也不知道是从哪个方位摔下来的了。可走了一会儿她还是看到昨日佟秀才送她的那个灯笼的影子了,孟宗竹做的支架,糊在上面的油纸上绘着一只云中小鸟。 小秃头走在她前面开路,而灯笼在另一个方向,她想拿了灯笼再跟上去应该不成问题,于是分开那方的灌木树叶便走了过去。 午时阳光将空气晒得干燥十分,从昨晚到现在她也都还没吃饭,身上又是伤痕累累,蓝色的裙子也被泥水污了,所以小铜钱此刻走路都有些恍惚,她看着那灯笼都分成了几个影子,等走近了揉揉眼睛凝神也就瞧见一个被碾成了一个残骸的碎片。 提起紫竹做的灯杆,这只残骸在风中飘零着,往里看还能看到那灯芯也不晓得跑哪里去了。 秀才送她的第一个礼物,如此壮烈牺牲,死无全尸。 第004章 :家里那个小哥哥 因为一夜未归,所以她回家的时候哥哥出去了,而小铜钱的母亲李氏趴在床头的小轩窗上望着院子的门口,视线里出现小铜钱和小秃头的影子的时候才放下了那颗悬着的心。 她关了小轩窗,咳嗽着回到床上半躺着,心下疑惑那个小秃头是怎么回事,女儿回家的时候又为何一身狼狈,昨晚小铜钱究竟遇到了什么? 她感觉头有些疼,揉了揉太阳穴,便听到门响的声音:“大师请进。” 是小铜钱。 “回来了?”李氏手指微动,轻声问了一句。 小铜钱将小秃头安置在桌边坐下倒了茶,听到母亲的呼声,将茶随手递给小秃头便走了进去:“娘亲,我回来了。” 她进屋看见母亲已经起了床想站起来,连忙过去扶她,李氏想推开她的搀扶,着眼却看见她手背上的伤痕,忙将她的手拉过来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这个......”小铜钱的手被李氏握在掌心里,这因厚茧而带着刺头的温暖让她感觉心虚,她要怎么说她昨晚掉进天坑了? 小铜钱张不开这个口。 “呯——” 屋外传来一阵声响,将李氏的注意力转移了,她指着粗布门帘的方向问她:“我见你回来时带了个人,他是......” 她顺口就道:“是个财神爷。” 李氏愕然:“什么?” 回味过来,财神爷这个事情就这么说出来似乎不好,小铜钱改口解释:“哦,不是,就是个秃头和尚。” 李氏却更加奇怪:“你把和尚带回来做什么?” 关于小秃头的事,小铜钱无法和李氏解释。半月前她捡到小秃头的时候是在从城里回乡的路上,那时小秃头一身的光鲜亮丽,却是奄奄一息,小铜钱本着说不定还能从他身上捞点好处的想法救了他,所以此时他能够活蹦乱跳的坐在这里。 她赋予了小秃头第二条生命,还没捞到什么好处,所以她得继续留着他。 小铜钱附到李氏耳畔低语道:“娘,他不是一般的和尚。” 李氏瞧着女儿这副神秘的模样,不由对这个和尚起了好奇心,一边往外面走一边又道:“出去吧,把客人独自留在外面不好。” “嗯。” 非一般的“和尚“穿着一般和尚的僧服端端正正的坐在外面,脚下溅了一地的是小铜钱方才倒给他的茶水和瓷杯碎片。 他似乎对这杯茶并不满意,双眉紧皱,转头看见母女俩出来,离开椅子站立颔首:“大娘。” 李氏有一瞬间的疑惑。 这小和尚举止之间带着一种贵气,不像是山里的野和尚。 不过她也没有注意到这个非一般的“和尚”没有叫她“施主”。 但是她现在更注意的并不是贵气和尚的问题,而是这地上零散的碎瓷片——这都是钱啊! 李氏没有回应小秃头,视线直直的落在地上瓷杯残骸上,面露不忍,扶在小铜钱胳膊上的手也不由抓的紧紧地。 良久,抬头咬牙问小秃头:“大师这是……”小秃头顺着李氏的视线瞅过去,明了她在说什么,脑袋转了个弯,答道:“去杯消灾。”李氏显然不信他这套说辞,瞪大了眼情盯着他,这是看一个欠钱不还的人的表情。 于是小秃头低头看自己一身僧服,突然茅塞顿开,双手合十,恭恭敬敬的回答:“施主家的风水不好,贫僧方才是在作法为施主消灾,还望施主莫怪。” 所以,李氏还得感谢小秃头? 小铜钱瞅着地上的茶叶,默默摇了摇头,这哪里是消灾,分明就是他嫌弃这隔夜的茶,摔杯抗议啊! 小铜钱看着自家娘亲的一张黑脸,心里隐隐有些发怵。 李氏显然不是那么好忽悠的,她略微一沉思,便又换上了一张极为和蔼的笑脸,对小秃头道:“大师既懂风水,这样,我们村的秦嫂子成亲三年了至今无子,大师要不帮忙给看看?” 小铜钱一听这话,浑身打了个激灵,拼命的朝小秃头眨眼:这是个坑...... 小秃头的鼻子何其敏锐,看到小铜钱的反应便知道便明白了李氏是故意的。她定然是明白自己也是故意的了所以才这么说的。 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自己虽然偶尔有点蠢,却不是真的这么没用的。 于是他装作略微思索道:“这也算是行善积德的好事情。” 李氏在心底里默默地咒骂这小秃头,转头看见小铜钱的眼睛一个劲儿的眨,到后来不眨了,露出“你怎么就不听劝呢”的神请来。她不明不白的看着小秃头,又看了小铜钱一眼,总觉得两个人之间似乎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出来到底哪里不对劲。 不过目前她对这个和尚的身份感到非常怀疑倒是真的,因为他头上一个戒疤都没有,倘若他当真是懂得那么多的和尚,怎么会没有戒疤呢? 李氏觉得这人身上的破绽颇多,只怕女儿是被他骗了,又或者,其实这两个人在搞什么鬼? 但倘若是女儿在搞什么把戏,她倒是愿意去看一看,因为她信小铜钱这么做定然是有她的理由的。 李氏拍了拍小铜钱的手背:“昨夜你没回来,你哥哥去寻你了,等你哥哥回来,你们带着大师去秦嫂子家一趟吧。” 小铜钱的哥哥二漂,尚未回家。 小铜钱点头,去做了午饭。 下午,小铜钱的哥哥回来,李氏便去了秦嫂子家叨叙风水的事情。 二漂同小铜钱叙了会话,了解了事情的经过,小铜钱几欲掩盖昨晚掉天坑的事情不成,在编排不出合理的理由的情况下,终于将小秃头救下自己的事实说了出来。 小铜钱的哥哥二漂,因此对小秃头十分有好感。 不过心直口快的大哥二漂问了一个非常要命的问题:“南山南村以南有个南山寺,敢问大师是在那里出家的么?” 小秃头听完这个问题,脸上的笑容一僵,余光定在一旁摘菜的小铜钱身上。 小铜钱看着他,同样在等他的回答。 当然,他不是和尚,怎么可能会是在南山寺出家的僧人,但是既不是南山寺的僧人,又为何会到南山南村里来,又这么巧就遇到小铜钱,还救了她的呢? 于情于理,都解释不通。 总归不能说他是见小铜钱迟迟不送饭来,所以下山找东西吃,路经那个深坑听到声响本以为是有野兽被困住了,结果没想到却发现是她摔倒在天坑里了的吧? 那岂不是都暴露了? 小铜钱十分心虚。 小秃头略微思索,转而恢复了唇角那抹和蔼的温笑,颇有礼节的回答:“出家人不论出处,心中有佛,便四海为家。” 二漂坐在椅子上动了动,附近了小秃头看着他笑的不依不饶:“那敢问,大师法号为何?” “法号......”小秃头眨了眨眼,觉得这也是个难题,自己的名字是个俗名,面对的这个人又当他是个和尚,所以这真名,还是不可说。 那么,便只能杜撰一个了,小秃头默默咬唇,道:“贫僧法号无语。” 小铜钱剥着豌豆的手一抖,抬头,刚好和小秃头无语大师视线相撞。 电光火石之间,万千怨气从无语大师的眼神中一涌而出,直直袭向小铜钱。 小铜钱承认她确实是故意的,因为只要她不承认他是俗家弟子,她就不用把那些鱼分给他。 她接受到他的敌意,心里发虚,匆匆低下头去。 此时大哥二漂又问了一个问题:“大师请恕我无礼,我就是想知道为什么大师的脑袋上没有戒疤,我曾经去过南山寺,见那里的师父头上都有戒疤来着......” 无语大师觉得小铜钱的这个大哥问题如此之多,可见是个好学之人。但无语大师显然不能够成为他的良师益友,是以,他择了个让这好学之徒一听便知道无语大师是个不学无术之才的答案回答他:“哦,我怕疼。” “什么?”这个回答果然让二漂这位好学之徒有点目瞪口呆。 古人云,有人好学,不可摧残之。无语大师默了会儿,着实不忍看他那颗火热的好奇心理因为自己而支离破碎,于是鼓足勇气再次耐心的回答他的问题:“所谓普度众生,四海为家。自然,只要佛在心中留,那么是否有戒疤又有什么可追究的呢?” 二漂惭愧的点点头:“大师说的是,是我孤陋寡闻了。” 二漂听完无语大师的教诲之后久久没再说话,无语大师坐在椅子上心下叹了口气,心道这小子总算是安生了会儿。正打算给自己倒杯茶解渴,二漂眼见无语大师动手,连忙附过来给无语大师倒茶,一边又笑道:“听小妹说大师懂风水,可是事实?” 无语大师的脑门子“嘎嘣”一声响,感觉到泪腺似乎有点肿胀,于是站起来拜道:“敢问施主,茅房何在?” “哦,这个,无语大师请跟我来。”善解人意的小铜钱连忙放下手里的豌豆,殷勤的扶着无语大师幽幽飘出二漂的视线。 这跨出房间的那一刻,无语大师就忍不住低声问了:“丫头,要不,咱干脆把咱的事给告诉你哥哥得了?” 小铜钱领着无语大师的步子一滞,警惕的看着无语大师:“咱俩……有什么事么?” “咱俩怎么没事儿啊……”一听这话,无语大师立马咬牙切齿的瞪着小铜钱,“你承诺给我的鱼呢?鱼呢?鱼没给我送来也就算了,今天还得让我亲自出来找东西吃!说好的合作呢?” “大师,这事不能怪我,我也没想到昨晚我就那么倒霉掉坑里了啊,不过还好大师你出来了,不然我现在还困在那坑里呢。” “我现在不想跟你扯这个,我就跟你说白了,我不是和尚,应付不了你们这一个二个这么毒这么损的问题,两个选择,要么,你就告诉你哥事实,要么我就现在跑路。”无语大师摊牌了,抱胸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选吧!” 小铜钱小心翼翼的伸着脖子充愣:“什么事实……啊?” “你这个意思就是说让我现在跑路了咯?”无语大师放下双手,转身点头摆明态度,“行!反正我今天下山的目的也不是为了专门到你家来的。” 小铜钱看着无语大师的背影感觉有些心虚,正在犹豫该怎么抚慰他留下来,也在思考如果他真的走了,自己该如何跟大哥和娘亲解释的时候,身后响起了大哥的声音:“大师大师,这带您去茅房的事情还是由我来吧,小铜钱她一个女孩子回家的不方便。再说了,我这还有些问题想向大师讨教讨教呢……” 无语大师已经转过身去了,听到这个声音不由浑身一个激灵,感觉一个晴天霹雳劈头盖下。 什么山河破碎,天昏地暗,日月无光,都能够形容他此时的心情了。 第005章 :风里那个小嫂子 基于无语大师本想借着出恭的理由开脱的行为失败,第二日无语大师终于在众人给予的无限期(怀)望(疑)之中上路了。 露覆寒溪竹,风卷野田蓬。四顾行人悠,谁解孤僧心。 孤独的无语大师本着豁出去了的心理和小铜钱、二漂等人来到秦嫂子的家中,而来秦嫂子的家中之前,他倒是没想到她家会住在这等高端的地方,她家门口是一段高高的斜坡,屋后是一片田地,看上去居高临下的样子,却没有什么依靠。 出于对这个和尚身份的好(怀)奇(疑),南山南村得知他今来秦嫂子家看风水的事情之后倒是有那么三两个村民还来围观凑热闹。而这其中,就居然还有“博学多才”的佟秀才,因他也曾替秦嫂子夫妻把过脉,二人身体健康,排除秦嫂子夫君秦汉子不举的情况。 要说这事和风水有关,佟秀才表示颇感兴趣。 他不懂风水。 不过站在秦嫂子家门口的斜坡拐角处第一眼看到这个“大师”的时候,佟秀才和别人一样都愣了一愣,这位大师脑袋上是一个戒疤都没有,可那般精明的李大娘为何能教他骗过去呢? 他当真能看风水么? 瞧着这“大师”在秦汉子的家门内外窜来窜去,摸着光溜溜的脑袋抓头挠耳,又时而仰天而叹,捏着伽印又盘算了会儿什么。 我们的无语大师围着房子看了一圈之后最终在秦汉子家门口的皂荚树下站定,他站在树荫里之后便很正经的敛眉开始教训秦汉子了:“你这房子建的太高,不接地气,阴阳失调,当然求子困难。这建房子是讲究一个背靠山,山环水,四相具足。即前朱雀,后玄武,左青龙啊右白虎。”无语大师指指点点着回过身来对着秦汉子摊手,“你看你把它建成了这么个鬼样子,影响了你家娘子的心情,你娘子又怎么肯给你生娃呢?” 秦嫂子从秦汉子身后站出来,树荫之下,露出来的是一个面色清瘦的妇人,尽管她今天着装打扮都算得体,可站在风中依旧有股冷人说不出的颓然模样。 她淡淡看向无语大师,嗓音冷冷:“大师,你说的这些,皆是房子的地势问题,再多的便是我的心情,可是心情,同生孩子,似乎并没有联系吧?” 无语大师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秦嫂子,叹口气:“怎么能没关系呢?你要是没心情,干那事儿能卖力么?不卖力,能生出孩子来么?” 听完无语大师的一番话,秦汉子楞在原处许久,百转千回出一个疑问句来:“大师这话可信么?” 无语大师仰天思考了会,摸了摸光溜溜的脑袋从秦汉子身边走过去:“爱信不信。” 风幽幽吹过小稻场,小铜钱站在斜坡上的柳树下听着无语大师这番露骨的话,脸皮红的几乎快透出血来。 而佟秀才站在离斜坡偏远一点的拐角处,头上是一颗琵琶树,他打量着走到小铜钱身边去的无语大师,摸着下巴低笑道:“倒是个十分清高的和尚啊。” 有人在佟秀才耳边低喃:“秀才确定这是个和尚么?他头上没有戒疤呢。” 佟秀才反问道:“有人规定没有戒疤就不是和尚了么?” 问出这话的人默了很久没说话。 而佟秀才说着这话,便看见无语大师站在小铜钱身边似乎在和她窃窃私语。 他留意到小铜钱很久了,同在一个村子,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但是他就是不明白一件事:为什么她们家生病,从来没说找过自己。 所以那天第一次和她说话,他故意装作从来没见过她,反正她也没和他面对面讲过话。 但他却发现她似乎在躲他,就好像欠自己钱似的。 佟秀才摸了摸屁股,突然想起来这个小铜钱还欠自己一个篓子。 一抹狡黠不知不觉爬上唇角,佟秀才走了过去。二漂大哥还在孜孜不倦的询问无语大师一些深奥的问题,这令我佛慈悲的无语大师感到颇头疼。 “大师,大师你是怎么知道秦嫂子没卖力的呀?难道......”二漂想来想去,总是想不通,但说到这里,突然明白了什么似的伸出一根指头来指向无语大师的鼻尖,瞠目结舌。 无语大师垂眸看着自己鼻头下方的那根手指,抬手轻轻将它拨开:“你对这个感兴趣?” “没。”二漂明白过来自己在说什么结巴着收回了手,转了个圈放在自己下巴前,食指和中指交替的点着下唇,心虚之下瞥了瞥无语大师没有在看他的侧脸,“没有,我怎么会对人家的房|事感兴趣呢......” 无语大师的视线落在小铜钱脸上,小铜钱赶紧扯扯二漂的袖子:“哥,我们该走了。” 二漂的思绪还停留在方才的问题里,但却依旧本能的回答:“哦,好。” 说着,两人便打算下坡回家,那边秦汉子却追过来问无语大师:“大师留步,大师请留步!” 无语大师本就不想留在这里,此时一听身后的人高喊留步,拔腿就跑,可谁知跑了没两步就撞了一个人。好在无语大师脚步收敛的快,这才没和那人来个*接触,他想他应是去找秦汉子的,于是想绕过他跑路,却不料他也让。他想这可能是他当时也在想给自己让路,于是又往另一个方向绕,却依旧被这人挡住了路。 他抬起头来,看清这个长相眉清目秀的白衣男子,他身上有股淡淡的甘草香味。 男子唇边笑意浅浅,颇有绅士风范的伸手指向跑过来的秦汉子对无语大师示意:“大师,秦相公在喊你。” 无语大师回头,那满脸通红的秦汉子已然跑到自己面前来了,他把手搭在无语大师肩膀上:“大师大师,大师留步。” 无语大师吞了吞口水,将秦汉子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扒拉了下去,端正仪态合十双手闭目道:“施主还有甚事么?” “大师,您既然晓得我这事因,那请问我该怎么做呢?”秦汉子叹口气,“我娘她老人家可急着抱孙子呢,可我和媳妇儿成了三年连个叉烧包都生不出来,实在着急啊!” 无语大师睁开眼,望了望天,着眼瞅了秦嫂子一眼,又把视线移到秦汉子身上:“搬家。” “搬家?”秦汉子抽了抽嘴角,“这怎么可能呢?” “大师就没有其它的办法了么?”这时,秦嫂子也走了过来,她看了秦汉子一眼,叹息声里带着丝让无语大师总觉得是哂笑的语气,“搬家可要不少花销呢。” 无语大师听出这秦嫂子语气里的怪异,微微皱了皱眉,但他目前却并不想管她家的事,于是斩钉截铁道:“搬山。” 秦汉子像是心里没底,又接着问道:“怎么......搬?” 无语大师镇定自若的回答:“你们家门后没有山,那便搬座山来好了。” 显然,这两个要求都不简单,无语大师为自己的回答感到颇满意。 生孩子这种事本来就只能顺其自然,即使她们搬了家也不一定就能够有孩子,他这么说,即使他们照办了,恐怕也还得需要一段时日,但这段时日也足够他跑路的了。 无语大师在心里默默:什么狗屁风水,呸!真是够呛! 然而无语大师这明显的糊弄人,却须得知道糊弄人并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于是这个时候方才拦路的那人发话了:“依大师所言,便是要寻一处依山傍水的房子便可?” 无语大师挪了挪脚步,回头看到这人略微有些困惑的表情,但他心里隐隐感觉有些不靠谱。 这是在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啊! 果然,这程咬金紧锁的眉头忽松,对秦汉子道:“那么这样吧,秦相公夫妇俩近日可去秦嫂子娘家住几日,待有了孩子再回来也不无不可。” “对啊!秀才说的可正是!我怎么就没想到呢!”秦汉子一拍大股,兴奋的扯着无语大师的肩膀道,“大师大师,大师您要不再去我媳妇儿娘家再去看一看风水可否?” 那程咬金笑道:“秦相公这便是多此一举了,况且大师今天也必定累了。” “哦哦哦,对啊!这还用看么?要真不行,那我也没这个娘子啊!”秦汉子哈哈大笑,对着无语大师掬了一躬,“多谢大师提点!”说完,又走过去拍了拍那半路杀出的程咬金的肩膀,“果然还是佟秀才有主意啊!” 原来这个程咬金是佟秀才。 无语大师多看了佟秀才两眼。 小铜钱一开始便担心无语大师今天过来会露馅,所以昨天同他科普了许多关于秦汉子家的琐事,例如,秦汉子家曾经遭过火灾,他现如今住的房子之所以不靠山便就是因为当年那场火的缘故。 因火是从山上烧起来的,他怕故事重演,且对那场火有着十分严重的阴影。 他第一个孩子便是在那场火灾里胎死腹中的,后来他们便搬了家,而秦嫂子的肚子也就三年再没有动静。 只没想到无语大师会拿这个做文章,而且似乎做的还不错。 可谎言毕竟是谎言,小铜钱还是担心无语大师在这里呆的久了会露馅儿,于是走过去笑道:“秦伯伯,那既然这样,小铜钱就祝您早起梦想成真了!时间也不早了,我们就先回去啦!” 她说完,便对无语大师使了个眼色。 可无奈的是,无语大师没看到,竟让佟秀才看到了,佟秀才回以她一个温润的笑容。 小铜钱不是没发现佟秀才已经来了,但是他这个时候对她笑,她心里虚的紧,也只能对他惭愧的笑笑。 “好好好,小铜钱你先回去吧!”秦汉子对小铜钱摆摆手,又拉着无语大师的胳膊说,“大师帮我忙,且先在我家住下,待我媳妇儿有了娃,我们再多谢多谢你!若那法子不成,我再找大师讨要别的方法。” “啊?”小铜钱讶然的望着秦汉子。 你可别...... “这倒是,我也好奇,这风水当真和生娃有关么?”二漂随后上来补了一句。 众人的眼光齐刷刷看向无语大师。 无语大师正襟,双手合十闭眼朝南拜道:“阿(这)弥(群)陀(坑)佛(货)。” 第006章 :坑里那个小篓子 不作死不会死。 烈日高悬天边,光辉缭乱。小铜钱眼看着无语大师被秦汉子拉进屋里头去了,料想此事却是因她对自己的娘说的一句浮夸的话才弄得现在让自己都有些骑虎难下的,心中懊悔不已,着实不该为那一口气把他给坑了。 但如今除了让他跳进这个坑里,也别无他法。小铜钱叹口气,无奈的准备跟着哥哥二漂回家,但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恰时有人在背后将这风波又掀起:“姑娘,这么巧,我们又见面了。” 小铜钱心里一咯噔,僵着身子回过头去。这人是佟秀才,那个说一句话都足以让她感到脸红心跳腿抽筋的佟秀才。 其实,此刻她并不想同他说话,虽然同他说话是一件极美好的事情,也能够满足一下芳华少女的思春之心,可此时并不是什么好时间,而且相对于小铜钱来说,她更比较害怕与佟秀才讲话。 由爱生惧,即如是说。 “佟秀才……好……好巧。” 二漂哥对这个佟秀才,印象不如对无语大师好。虽然他也是个博学多才的主,且,还是南山南村的万人迷。 但以二漂哥的阅历来看,他之所到如今二十一岁都没娶到媳妇,和这个黄金单身汉脱不了干系。 他一向不喜欢他,因此家中生病也从来不找他瞧病,或许是兄妹同心,所以他所了解,妹妹小铜钱也并不怎么喜欢他。 他这是来干什么? 他妹妹向来是一见这个佟秀才就退避三舍的,作为一个善解人意的哥哥,势必要保护妹妹的安全:人身安全以及心理安全。 他拦到小铜钱与佟秀才中间来,将秀才打量了一番之后,笑道:“佟秀才怎么也来了?昨天听说你受伤了?” 二漂的视线落在佟秀才屁股上,想了想,干脆再直白一点:“下面还好么?” 佟秀才与二漂哥也见过几次面,见他如此关心自己,微微一笑抬手对他作揖道:“承蒙二漂兄关心,小生的伤势尚好,还望兄台切勿责怪令妹。” 他这话头一转便莫名其妙的牵扯到了小铜钱,二漂心里不舒服,脱口就道:“你下面这伤势和我妹有什么关系?!” 这话一出口,本就是气话,所以音调也高,嚷嚷的四周本欲散场的人纷纷扭过头来。 好家伙,今天来这一趟倒是值了,这可又多了一个饭后消遣。 小铜钱羞的整张脸都红了,站在原地那是不知道手往哪里放,更不知道脸往哪里放,赶紧去扯二漂哥,也见二漂哥晓得自己错了,看着小铜钱不知所措。 偏生却有人添油加醋,语调里都参杂着揶揄:“这,可就要问令妹了。” “......”小铜钱自是无法说出口,要让哥哥知道自己是因为佟秀才才掉进天坑里的,那他还不要和佟秀才闹翻天? 或许越是在这种时刻,变故便越是尤来的多,也尤来得巧。凉风穿脚而过,一个脆生生的声音从人群中传过来:“佟生,原来你也在这儿!” 风在头顶打着旋儿,褐色的枫叶悬挂在枝头摇摇欲坠。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十七八岁的纤瘦绿影,秀致的眉,杏子般的眼,泼墨绢丝如三千瀑布垂在身后。 说来,之所以二漂哥讨厌佟秀才的具体理由,乃是因他喜欢的的姑娘恰好和小铜钱一样心系佟秀才,且,时常的拿二漂与佟秀才相比。 于是二漂往往都是默默的痛恨着佟秀才,却不可说。 而因那姑娘正好是小铜钱的闺友倾宁,即南山南村地保的女儿。 所以小铜钱对佟秀才的心思,也是不可说。 小铜钱与倾宁是闺友,但是今天要来秦汉子家看风水的事情小铜钱却并没有同倾宁讲,倾宁赶来的时候前半场戏已经演完了,正逢二漂与小铜钱对峙。 本来,她是不知道佟秀才在这儿的,本来,她是准备赶来看戏的,本来,她是想要把小铜钱骂一顿的,但是所有的本来,一见到佟秀才全都成了一个原来。 原来她是与佟秀才千里姻缘一线牵,偶遇他来的。 倾宁带着满心的欢喜来到佟秀才身边,榆柳树下,她的脸涨的通红:“佟生,你怎么会到这里来的?”又看了小铜钱和二漂一眼,思索了会,恍然大悟,“难道你对风水感兴趣?” “哦,不是。”佟秀才的睫毛微微颤了颤,唇畔笑意渐盛:“我的篓子坏了,来要个篓子。” “篓子?”倾宁眨了眨眼,掬起一脸太阳花似的笑容来,“要篓子,可以找我要啊!我家多着呢!” 小铜钱看她们这模样似乎是要长聊,见看戏的人都散了,拉了拉哥哥的袖子也要走。偏生哥哥就是倔强的很,朝佟秀才和倾宁瞪着一双死鱼眼,留在原地动也不动,所以她也不好走。 倾宁和佟秀才站的近,说起话来也是十分娴熟,而自己却和他站在一起都觉得像老鼠见了猫似的。 虽然她想把秀才当大米,无拘无束的同他亲近,就好像眼前倾宁对秀才一样,可是小铜钱太懦弱了,迈不出那一步。 迈不出步子的小铜钱不敢去看佟秀才,于是佟秀才就盯着她的脸说:“倾宁姑娘误会了,小生要这篓子的其实不过是想要债罢了。” 倾宁不解:“要......债?” 二漂哥伫立在原地看倾宁无视自己良久,拳头都握出了青筋,却偏生不能发作。佟秀才垂眼已看到二漂哥的情绪,却依旧不紧不徐道:“小铜钱姑娘可还记得?” 话题转到自己身上果然不觉,确实,掉进天坑之后她的注意力早就不在赔篓子上面了,这个时候若不是佟秀才亲口找她讨要,她恐怕都已经忘记了。 但他这么问,不知为何,她张着口说不出话来。 二漂哥总算反应过来回头问小铜钱:“妹儿,你什么时候欠他个篓子了?” 小铜钱额角沁出薄汗,只“呃”了一声,便又没了下文。 二漂见妹妹如此反应,只心道是佟秀才欺负妹妹,于是愤愤不平的撸起袖子愤恨道:“佟秀才,我妹儿老实,可并不代表她就是好欺负的!” 二漂插腰瞪眼的模样,看上去就像是要动手了一般。小铜钱想拉他,却又不知道没敢动,莫名其妙的觉得腿软。 倾宁见二漂哥如此模样,心里不舒服,皱眉冲他道:“二漂!你就不能斯文点?” “我、”二漂的草鞋在地上承转了几步,将脚下的杂草揉出了些深绿,这绿色衬着他的脸却是极配的,“倾宁,他这是欺负我妹妹!” 倾宁看了小铜钱一眼,又看着佟秀才说:“佟生,小铜钱是我的好姐妹,你说她欠你的债,这是真的么?” 面对喜欢的人和自己的好姐妹,倾宁尚且没有盲目。这话说的带着另一番韵味,先说小铜钱是她的好姐妹,再问问题,明摆着的就是在向佟秀才示意不要乱说话。 秀才看着倾宁,嘴角噙笑:“我口说无凭,倾宁姑娘该问的是你的好姐妹才是。” 倾宁将视线移到小铜钱身上,她缩在二漂身后不说话,倾宁也不明了她的意思。 于是她问道:“小铜钱?” 小铜钱犹豫半晌,鼓足了勇气想堂堂正正的回答他,却没想到话到了嘴边,倒是畏畏缩缩的结巴着:“佟秀才......你的篓子,我会还给你的......” 倾宁听完这话,插腰瞪着二漂。 二漂不说话。 秀才浅笑点头:“姑娘记得就好。” “不就是个篓子么......”但是为了一个篓子,就让倾宁用这样的眼神看自己,二漂哥觉得心里很不舒服,于是也不服气的哼哼:“你用的着如此小气?” 小铜钱再忍不住扯他走:“哥,我们走啦!” 六月乌日挂头顶,温度渐高,兄妹俩就此离开秦汉子家门口。倾宁虽本意找小铜钱,然而见了秀才,也不想再去寻她,只缠着秀才说要去河边捉鱼。 秀才问倾宁:“倾宁姑娘今日来可是来看那无语大师的么?” 倾宁恍然大悟的一捶左手掌心:“对呀!我忘了这茬了!” 一两声蝉鸣飘过耳边,倾宁抬头问道:“那个大师现在在哪儿?佟生你带我去看看可好?” “现在秦相公家,说是会留到秦嫂子喜得贵子之时,倒是个仗义的和尚。”秀才一边说着一边领了倾宁走上那上坡进那秦汉子家。 入得秦汉子家,无语大师正在院子里喝茶,秦汉子将倾宁和秀才领了进来,在木桌子边缘坐了一周。 秦嫂子给几人添了茶,入厨房做饭去了。 秦汉子家的院子墙垣颇高,几株葡萄架子缠在头顶上,树荫打下一层阴凉,倾宁握着翠色的茶杯偷瞄了几眼佟秀才,秀才端坐着泰然自得,她又看一眼无语大师,无语大师似乎很怕热,面上附了一层薄薄的湿汗。 倾宁好奇:“大师很热么?” 无语大师用衣袖给自己扇了扇风,轻声回应道:“还好还好。” 于是秦汉子转眼便恭恭敬敬的递给无语大师一把蒲扇:“大师用这个吧!” 无语大师怔了怔,伸手接过那把扇子:“多谢。” 第007章 :夜里那个小黑影 夜深,窗外枝头孤月高挂,这一天如此过去,小铜钱总觉得心里不安,一开始是自己的一句话,本想是对小秃头一点教训,没想到却把他丢进了秦汉子的坑里,小铜钱心里好不自责。 握着手里绣着鸳鸯的粉色锦绣荷包,小铜钱隐隐猜测着小秃头的真实身份,如此好的丝绸不像是他们这种庄稼人会拥有的,大约他也不是普通人。 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没有睡着,以至于看到后来有个影子从窗前闪过,她以为自己眼花了,开始没有太注意。但后来却瞧见那个影子站在了窗前,并且听到了敲窗户的声音:“丫头?” 小铜钱蓦地从床上跳起来,匆匆穿了衣鞋赶到窗边,点上柜台边的烛台便打开窗门,看到无语大师满面风霜的站在自己窗前。 这是怎样一番颠沛流离的模样,无语大师憔悴的一脸沧桑。 是我害苦了你。 她将烛台凑近小秃头的脸,音细如蚊:“大师......” 小秃头一口气吹灭递近自己的烛台的火光,沉声道:“出来。” 夜太深,小铜钱看不清小秃头的脸色,只觉得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像黑夜的使者。 而黑夜的使者......令她想起了黑白无常。 秦汉子夫妇的事情,自然不是风水的问题。是她自己心有不平自作主张提的议,可这小秃头不懂风水,却好在头脑不错,这才将秦汉子他们糊弄过去了。可倘若秦嫂子依了小秃头所言住在有山有水的地方却依旧生不出孩子来,而小秃头却也脱不了身,届时她又得要如何解释? 小秃头是小铜钱带来的,她曾信誓旦旦的说他是个大师,然而当大家发现这个大师实际上也就这样的时候,大家思考所能得出的结论就是,事实上,还是小铜钱唬了大家。 事情自然不可以这样发展。 “哦,好。”小铜钱将烛台放回原处欲回身去关窗,却被小秃头拦住。 她的手被他抓住,她看着他,不明所以。 “你就从这里出来。”小秃头到底是不敢信她,若她关了窗翻脸不认人...... 窗口吹来一阵凉风,小铜钱打了个哆嗦:“可我要怎么从这里出来?” 小秃头漆黑的面色渐近,他松了手,转而从外面抱住小铜钱的腰:“往外爬。” 小铜钱怔愣了半晌,双手撑在窗缘之上借力努力爬出来,然而凭她一人之力到底是难以成功,所以小秃头在这个时候发挥作用将她抱了出来。 当双脚离开窗口落地,整个人便倾陷进了小秃头怀里,小秃头抱着她顺手关了窗。 转身是小铜钱家中的后院,园中桂花正开,木叶臻臻,香气盈满鼻腔。 小秃头脚尖轻点,抱着小铜钱一跃而上,墨色铺满的夜空中镶刻着一枚银月,而月色里,便是二人跃上桂枝,越过后院的飞影。 小铜钱吓傻了,没想到他身手这么好,只顾紧紧抱着他,生怕自己掉了下去。 所以在这个仲夏夜,注定要发生点什么。因小铜钱的脑袋里一片空白,她害怕极了,所以她的害怕让她本能的去抓住并且抓紧小秃头。 然而受伤的小秃头一个人飞已经是不容易了,再带着一个不会武的小铜钱,这件事就比较棘手了。所以当小秃头着脚落在墙垣之上时,二人毫无意外的一齐摔了下去。 这世上有的男人有所根深蒂固的思想,便是对于女子不管她是强是弱还是个坑货,只要她是个女子,只要她遇到危难,作为男人的自己就应当出手相救,拔刀相助。所以当这个时候小铜钱和他一起掉下去,小秃头本能的抱住她,用自己的*给她的*做了人肉垫子。 但如果从另一个温馨的角度来讲的话,也可以说是小铜钱为了感谢小秃头带给她如此刺激的经历而送上自己的温香玉软。 跌落那一瞬间的触碰就像闪电一般,二人唇齿间最强烈的交流便是大门牙的撞击。 草地里的萤火虫受惊一涌而起,幽光自地面泛开,瞬间包裹了二人交叠的身影。四周静谧的感觉不到一丝声息,没有鸟鸣,也没有蝉叫,就像没有任何活物一样。 借着萤火虫微弱的亮光,小铜钱能看见小秃头浓厚的剑眉下那双漆黑眸子里映着自己的脸,她们彼此靠的这么近,甚至嘴巴都贴在一起,而想离开的小铜钱却全身麻木,想动都无法动弹,更不用说感觉还在缥缈的灵魂根本就没稳定下来。 至于被垫在底下的小秃头,却是只觉得后脑勺一阵生疼,从一个中心点起的疼痛往大脑深处蔓延,而瞳孔即使睁的再大也看不到任何东西。 他似乎有一刻的记忆空白,当终于看到半空中飞舞的萤火虫的影子渐渐清晰,同时感觉身上的重量瞬间轻松了许多时,他转移视线看见跪坐在草地上的小铜钱,不由问道:“丫头,怎么样?你摔到哪儿了没?” 小铜钱的声音有些嘶哑:“没有,你呢?” “我摔疼了,浑身都疼,还麻烦你待会儿帮我看下背后那个伤口怎么样,我不想就这么玩完了。”小秃头说着,从地上爬起来坐好,摸了摸脑袋又道:“脑袋也疼,不知道后脑勺有没有伤着哪里,千万不要伤了长不出头发来了。” 小铜钱不说话。 小秃头又低吟道:“牙齿也疼,疼的快点下来了。” “大师......”小铜钱欲言又止。 “嗯?” “没有。” 就像一颗想开花的树,花在枝头期许着阳光的普照,然而当晨曦来临的那一刻,花瓣却陡然纷纷扬扬的跌落。 她是这样胆怯,连说一句对不起的勇气都没有。 于是她问道:“你来找我做什么?” “你也知道秦嫂子的事情,我既然都已经摊上了这个事儿,就该把这件事儿处理好。”小秃头的话中似乎略带笑意,“且不说出家人慈悲为怀,倘若能帮秦嫂子夫妇俩一个忙,也不失为一件好事你说不是么?” 蝉鸣从四周迭起,小秃头站起来,对小铜钱伸出手:“跟我来。” 小铜钱抬头,看着巨大的月轮之中他的影子:“去哪里。” “去找她们夫妻俩出问题的关键。”小秃头想了想,补充道:“三年前的那场大火。” 小铜钱把手给他,就着他的拉扯站起来,“可那场大火是个意外,更何况都三年了,能找到什么?” “带我去看一看那里,秦嫂子夫妇原来住的地方。” 眼前可见地势不多,地上深黑浅墨的颜色不知哪里是坑哪里又是平地。小铜钱不喜欢走夜路,也不习惯走夜路,以至于二人在黑夜摸索之中前行速度极慢。 二人走到小湖边,湖面粼粼波光倒影着月光,偶尔有夜鸦鸣啼,合着悄然起伏的蛙鸣像是谁在窃窃私语。 小秃头见她如此,停住在草地间疾行的脚步:“你身上有什么袋子么?” 小铜钱怔了怔,从怀里掏出那枚荷包,出来之前她没有把它放在家里,因私心里喜欢,便放在了身上。 “有这个,给你。” “好。”小秃头接过荷包,一边脱下身上的外套一边吩咐道:“你在这里等着,我一会儿就好。” “嗯。” 小秃头拿着荷包走到小湖边的深草丛中,捡了个竹竿往里戳了两下,大片大片的萤火虫蓦然便从草丛间腾飞了出来,刹那间光辉燎乱,仿佛一场篝火宴会似的热闹。 小秃头用宽大的外套四处扑捉萤火虫,他的身手极好,耍宝的姿势也是极帅。于是在那么多静态的花草树木轮廓中,这一抹鲜活的动态影像便跳跃在小铜钱的瞳孔里,就如皮影戏一般活泼。 这一场皮影戏的目的是为了捉萤火虫照明,小秃头将捉来的萤火虫装进鸳鸯荷包里,因数量居多,整个荷包便如同一颗夜明珠一般明亮。 他披上外套,走过去把荷包递给小铜钱:“拿着,走路方便些。” 小铜钱接过萤火虫荷包,小心翼翼的捧在手心里。这完全就是一场奢侈的浪漫景色,露珠将罗袜润湿的寒意自脚底而生,可小铜钱却蓦然觉得手心沉甸甸的,心里如涌进了温泉一般。 “谢谢。”她抬头,小秃头已经走在了前面。 原来这是一个十分贴心的男子。 看着银光隐约映出的鸳鸯轮廓,料想这大抵是个女子送给他的。或许,正是他心仪的女子,所以那日他才会嘱咐她要将这荷包还给他的吧! 有这样一个贴心的男子喜欢着,小铜钱觉得那女子很幸福。 小铜钱跟上去,一路银光漫天。 “丫头,大师的衣服破了,你看。”小秃头见她跟上来,前面的路也都明亮了许多,他将僧袍的外套解开给她看,露出内衣里胸口处的一道裂缝,“什么时候给大师弄件新衣裳啊?这件衣服不能穿了。” “嗯,好,明天我打了鱼去卖,帮大师换件新袈裟。” “袈裟?”小秃头望着月亮双手合十,“能不能......” “不能的。” 小秃头摇摇头,步伐越加的快了。 第008章 :脑里那个小推理 秦家夫妇原来所住的地方也是个靠山有水的好地方,后山不算高,前池不算深,采光好,站在原来小屋所在的地方一眼望去,景色怡然。 “真想不通为什么秦家夫妇要搬家,不过一场大火而已,就这么胆小?”小秃头手里拿了一根竹竿在前面探路,原来的住房如今变成了猪栏,小秃头闻着此处的臭味不禁感叹世事变迁,千变万化的无常。 小铜钱一边走一边指着池塘岸边的一块空地阐述:“原来我也常常过来玩,我记得这里有一颗桑树,春末的时候它就结桑果,很甜的。” 小秃头拿着竹竿敲敲地面,严肃道:“这和吃有关么?” 小铜钱努努嘴,低喃:“就是突然想到了嘛......” 小秃头看了她一眼,不置可否,伸手找她要荷包:“把荷包给我。” 小铜钱埋怨着把手里的荷包递给他:“有必要这么认真吗?搞的好像这件事有多复杂似的。” 小秃头看了她一眼,没回应她,却将荷包拿着四处照了照,探看了一回地形,见湖边隐隐有光晕,走过去用竹竿一挥,便又是漫天的光亮,足以照亮四周的场景。 可见此处地势起起伏伏十分稳定,四方的猪栏占地较多,墙面有一大片一大片的黑色阴影,料想是当年住房烧毁后的残骸改造的。 小秃头拿着荷包绕到猪栏的后面来,是一片种着白菜萝卜的小田地,田地一边是一小簇竹堆,另一边是粪坑,粪坑之旁是一条被杂草笼盖住边缘的沟渠,沟渠之中的水泽较少,想必应是混浊的。 小秃头对跟在身后的小铜钱招招手,示意她过来点:“这田地是大火之后才开垦的?” “不是。” 小秃头走过去一些,用荷包照着田地边一截断桩,摸了摸上面的黑色痕迹点点头。 这是一颗桃树,大抵是被当年那场大火所烧,以至于仅剩了半截土桩,年成过去了新芽又攀附着桩子上嫁接的枝桠长出来。 “你能记得清这里原来是种什么的么?”小秃头回头看着小铜钱,“三年前,这块田也是种的白菜萝卜?” “嗯......差不多吧,还有两颗桃树,你不是看到了么?还有一颗在那里。”小铜钱伸手指向南面小竹堆所在的地方,“那颗树比这里的要小,因为原来茅房就在这里,土地比较肥沃。” “你不用跟我解释这个。”小秃头捏了捏鼻子瞅了小铜钱身后的粪坑一眼,观望这块田地与房屋之间还隔着一道沟鸿,这其中的污水较多,想来是屋内倾倒废水之所。 小铜钱冥思半晌,又问道:“等等,你是说,那场大火发生在冬至?” “对,那个时候秦伯伯刚在城里找了一份工没几天,无暇顾及家中,没想到就出了那样的事情。” 看房屋的构造,屋后的这条沟渠大概是三年前就已经存在的。据小铜钱说火势是从山上烧下来的,可山上为何会无缘无故的起火,又为何会延展至屋中呢?这样的地势想要将大火烧及屋边已属困难,更何况秦嫂子还在家中,火势那样大她却不知情的话,怎么都说不过去。 “太不合理了。” 小铜钱凑过去问道:“怎么了?” 小秃头将荷包递到小铜钱手中:“难道就没有人过来救火么?” 小铜钱垂下头,把玩着手里的荷包嗫儒:“那时......我父亲刚去世,大家都到我家吊丧去了,秦嫂子身怀六甲,不适合那样的地方,没去。” 一缕凉风不痛不痒的轻拂过面庞,小秃头怔了一瞬,将视线移到山上,嗓音中略带厚沉的心理:“对不起。” “没事。”小铜钱眨了眨眼,将荷包上的带子挽在手腕上,板着手指头问他,“可是明明就没有什么,我们只要让秦嫂子和秦伯伯怀孕就行了啊,为什么要大废周折的来研究这场火势呢?” 小秃头沉默片刻,依旧没有回头看小铜钱,似乎在山上发现了什么却又没有确定似的,又好像一心二用般回答她的问题:“你们村里那个佟秀才说,秦家夫妇身体健康,没有任何问题,若这么说来,理应不会三年无子才对。而你也说过,秦家夫妇三年前曾有一个孩子,是在那场大火中胎死腹中的,若按照我的推论,应是这场大火中出了问题无疑。” “佟秀才......”小铜钱的心跳微微加速,连说起这个名字都有些紧张,“你什么时候见过佟秀才?” “你把我扔在秦家之后,只有佟秀才和那个什么倾宁过来看过我,他那个时候无意间透漏给我的。”小秃头回忆了良久,又颇玩味的摸着下巴轻笑,“但我总有一种感觉,他是故意的。” “故意?”小铜钱不解。 “从他的话里行间,我隐隐觉得他和我是一路人。”小秃头回头看着小铜钱明亮的眸子,“哪像你?” “我怎么了?”小铜钱闷闷。 “没什么。”小秃头扭头过去,站起身来,拍了拍屁股,阴阳怪气道,“当我没说。” 小铜钱跟着他站起来,瘪瘪嘴,踢了一脚地上的泥土。 少数泥土冲向小秃头的后脚跟,小秃头将脚步挪了挪,扬扬眉:“人家倾宁姑娘可比你大方可爱的多~” “哦。”小铜钱应衬着,她一向很好,条件好样貌好,还讨人喜欢。 小铜钱和倾宁站在一起,那就是绿叶衬红花,豌豆比黄瓜,差别太明显了。 小铜钱心烦意乱的搅动着手里的荷包,小秃头俯身擒住她的右手手腕将她拉起来,一根带子被左手所缠,没来得及松开,起身的过程中将它扯下。 当小铜钱抬眼看见小秃头的脸,发现亮堂的许多,他面庞前的许多萤火虫弥绕,漆黑的眸子里倒影出点点碎光。 小秃头看着铺满视线里的萤火虫,无力道:“虫子都飞出来了......” 小铜钱望进他的眸子里,那些飞舞的星火璀璨:“那你就再抓回来好了......” “可我不想在粪坑里抓虫子......”小秃头吞了吞口水,“怎么越说越恶心......” 小铜钱:“......要回去了,秦伯伯家离我家有一段路程,再不回去,我娘就知道了。” 小秃头:“嗯......我送你。” 小秃头眼力好,走夜路对于他来说并不算什么,所以他走的时候没有什么顾忌,反观小铜钱,却对脚下的路没有什么把握,再加上前天刚刚在掉进天坑的经历让她有点发虚。上文也介绍过此处沟渠较多,路途不好走。所以当小秃头走了几步回头的时候发现小铜钱勾着腰仔仔细细的看着脚下的路,一步一步走的格外小心,于是,两人的速度就跟不上了。 他转过身来,看到小铜钱弯腰探路的身影,视线定在她肩上垂下未挽的长发上,疑惑道:“你掉了东西?在找什么?” 漆黑天幕里映着竹林的影子,竹堆之上挂了轮皎皎的孤月,她起身抬头看着他,萤火虫萦绕在周身,怔了会儿,摇头笑道:“没有,我……不习惯这么黑。” 小秃头愣愣看着她,半响,走过去在她面前蹲下来:“上来吧!我背你回去。” 他的动作让小铜钱蓦然一惊:“真的?” 本就不太确定究竟要不要背她的小秃头想了想,站起来就走:“假的。”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小铜钱在后面及时拉住他的袖子,好在,他这件僧服的袖袍宽大,这个拉扯很有感觉。 她低低道:“谢谢。” 被拉扯住的小秃头眼珠转了转,回头瞟着她:“谢什么?” 小铜钱垂下头去:“谢谢你背我。” “哦,不谢。”小秃头露出一脸得意,“出家人慈悲为怀。” 为了体现出小秃头的慈悲为怀,小铜钱决定启用这只免费的坐骑,她将双手攀上小秃头的肩膀,小秃头就着她俯下来趋势捞起她的双腿,却不料他把她背起来的时候小铜钱因为怕痒一阵挣扎,大笑一声将两人的站姿都扭曲了。田地里的地势本就不算平坦,坑坑洼洼的走起来都吃力,更不用说二人这一阵别扭的动作,于是空旷的天空中响起一阵爽朗的笑声,夜鸦不知从何处扑棱着翅膀一哄而出。 随着二人疾速滚落的趋势,那一阵动静惊起的便是猪栏内熟睡的家猪被吵醒的动乱,而这种动乱之下,小秃头和小铜钱一起栽进了猪栏之后的臭水沟之中。 大概是巧合,一只猪刚刚睡醒,站起来在接近内外通道的地方撒了一泡尿,于是这橙黄的液体便毫不意外的流出了屋外,流经了小秃头和小铜钱所摔倒的地方。 小秃头面部朝下,刚好接受猪尿的洗礼。 有股骚味,太难闻。 小铜钱倒在小秃头身边,她挣扎着坐起来,看见小秃头倒在旁边模样十分狼狈,想伸手去拉他,却发现手上一团泥泞,还是骚的。 小秃头自己爬了起来,摸了把脸,吐了滩口水,侧目斥责小铜钱:“你干什么呢!” 视野里隐约可见小秃头黑乎乎的脸,小铜钱有些抱歉:“对不起啊,有点痒......” 小秃头沉默良久,站起来仰天叹口气:“......原来您才是大师,我甘拜下风。” “大师......我......”小铜钱仰头看着小秃头,不知道该用什么语言去安慰她。 她站起来,尽量不要让自己看起来太过狼狈,可头发到底是被泥水污了,就这么回去也不好解释。小铜钱用手搓着衣服上的泥土,一脸愁眉。 小秃头把她的手拉过来:“走,先去洗一洗。” 小铜钱随着小秃头的拉扯被提出了沟鸿,只是二人一身狼狈模样,令小铜钱感觉十分不适。 今次如此回家必定会惊扰到娘亲,小铜钱有些忧虑。 然而出乎意料的,小秃头竟是将她带到原来抓萤火虫的小湖边,对着此处清澈的湖水征问她的意见:“你就这么回去你娘亲定然会发觉不对劲,要不下去洗个澡?” 小铜钱看着湖面不知该怎么回答,他是个男人,在一个男人面前洗澡,就是个村姑,那也是做不来的。 “你放心,我不会偷看,你若不放心,我走远一点便是。”小秃头犹豫了半晌,走开一些补充道,“我去给你把风。” 小铜钱依旧是不放心,她同小秃头认识半个月,虽然晓得他为人正直,却也毕竟是个男人,所以她犹疑不决却又无可奈何之时,终究是下水了,只不过是穿着衣服下水的。 湖水冰凉,再加上深夜睡意甚浓,小铜钱将身上的污垢和头发上的污垢匆匆清理了一便起来了。可喊了几声“大师”,小秃头都没反应。 小铜钱全身湿漉漉的站在岸边,哆嗦着不敢动,还记得这岸边草丛里有萤火虫扎堆,小铜钱四处看了看,从地上拾起一根棍子,往里面探了探,果然有一堆光点从中飞了出来。 然而,小铜钱最近似乎运气一直十分不好,萤火虫被骚扰出来的同时,她还用棍子挑了一条蛇出来...... 第009章 :闺里那个小红杏 天上一轮明月,几个残星,杂草堆一片漆黑,月光照进去,一丝亮色也无。 怪只怪,这条蛇太神出鬼没,一瞬间就从小铜钱眼前爬了出来,萤火虫弥绕在它身边可见它身上的鳞色幽幽,它从草丛这一边慢悠悠的爬到进湖中,却让小铜钱吓的丢了棍子闭眼大叫起来:“啊——有蛇!” 小铜钱浑身一震,睁眼再看的时候那蛇已经走远了,还好没有回头。 看着它离去的地方荡起的一层层涟漪,小铜钱想起她刚刚还在湖中洗澡,简直都要哭了,若她洗澡的时候脚下踩着一条蛇,她不疯了才怪。 可小秃头去哪儿了? 不是说好了给她放风的么?他人究竟哪儿去了? 经过这一夜的折腾,小铜钱的胆子都已经破了,真可谓是一夜惊魂。但到现在,她都不明白为什么小秃头会对那场大火里的事情那么感兴趣,不是只要让秦嫂子怀孕就行了么?何苦那么辛苦的来寻找这个问题的答案。 那么......究竟是佟秀才那天和他说过什么? 小铜钱在原地等了一会儿,感觉脑袋晕晕的,看东西都不太清楚,有点打瞌睡的样子。 小湖边的寒意十分浓厚,冷的她不由得打了个喷嚏,这个时候她却看见不远处有火光撩起,仔细闻的话似乎还有什么烧糊的味道,隐隐约约的。 小铜钱的鼻子堵了,闻的不太真切,又好像……是香味? 她睁了睁眼睛,强打起精神来朝着那束火光走过去,荧光开路,虽然精神上隐约排斥着地上有蛇的事情,但*却更向往那火光处的明亮,此时却不去顾及有没有蛇了。所以她一路走过来,连脚下的路是否平坦也都不用顾忌,到达目的地看到驾着火堆正在烤鱼的小秃头。 原来他把她支去洗澡,而自己偷偷在这里吃鱼? 那篝火燃的极盛,将小秃头黄色的影子照的倒是非常清晰,他也洗了澡,身上挺干净,脸上的泥泞也不见了。 不对,他在哪里洗的澡?又在哪里抓的鱼? “大师……”小铜钱看着小秃头的背影懵懵懂懂地喊了一声。 这一声“大师”似乎把小秃头吓着了,他背着小铜钱一阵动作,以极快的速度将鱼藏进了怀里,似乎还有点烫,他轻轻嘶了一声,以极慢的速度回头:“你……洗完了?” “大师你在哪里抓的鱼?”小铜钱始终不能够接受,这里没有其他的地方有水,如果她猜的没错,他应该是和她在一起洗的? 并且洗完澡之后,顺便摸了一把鱼。 小秃头见事情败露,支吾着把鱼从怀里掏出来,面露可惜之色:“我……好久没开荤了……”他抬头,伸出一根手指头,试探性地问:“要不,你也尝尝?” 小秃头好久没吃肉了,好不容易得个机会吃一回,居然被抓个正着,于是他决定贿赂小铜钱。 小铜钱走过来坐在小秃头身边,撑腮看着他,嗓音哑哑的:“你吃吧,吃完了我们回家。” 然后她往火边靠了靠,闭眼睡了过去。 小铜钱这样的反应让小秃头愣了愣,但无论如何,他还是决心先将抓起来的鱼烤好了,然后解决掉,最后背着小铜钱回了她的家。 他的计划是这样,但是还是忍不住去摸了一把小铜钱的额头,倘若她发烧了,那么他的计划就得取消了。 不过好在,她没有发烧,很配合的让他完成了整个计划。 还好她的体质很好。 这一夜事情如此之多,收获如此之多。 当他完成了那些事情回秦相公家的时候,已是寅时,小秃头又恢复无语大师的身份存在,这让原本对和尚身份就很排斥的他有点反应不过来,但是令他更加反应不过来的却是他回到自己所住的屋子里,他的床上,躺了一个人。 躺着个人也就算了,可偏偏躺在这里的是个女人,躺着个女人也就算了,偏偏她还衣衫不整的躺在那里,偏偏,在他捂着眼睛准备非礼勿视就此离开之时,有人推门而入…… “大师?”来者端了一盆洗脸水,是秦汉子。 他来时秦汉子刚进门,他走时刚好同秦汉子撞上,转身时凉水洒了一地。 金属落地响的声音引起一阵慌乱。 小秃头没想到会看到秦汉子,一时手足无措,第一反应就是要把他推出去。 然而已存在的事实想要掩埋,需要的是天时地利人和,但这三样,小秃头却是一样都不占。 “媳妇儿?!”秦汉子终究是发现了床上的秦嫂子,惊的一推开小秃头就往秦嫂子床边走去。 小秃头不忍再看,但心下却是早已乱成一团,他根本都不知道接下来该发生什么,因为实在想不通秦嫂子怎么会跑到自己床上的。 本就一夜未睡,头昏脑胀,却偏偏卡在这个时候出事,秦汉子的老娘捏着脚步走过来,也有些疑惑这地方究竟发生了什么。而她身后跟了个二三十岁的男人,卷着袖子,巾带盘着头,看似十分精干的模样。 她们赶来的时候秦嫂子刚刚被秦汉子叫醒,秦大娘隔着老远就看见自家儿媳睡眼惺忪的,衣带不整的躺在小秃头的床上。这场景,虽有儿子在场,可这无语大师也在旁边,更何况那是无语大师所住的地方!老太婆浑身一个激灵,瞬间明白了什么。本是家丑不可外扬,第一反应便是连忙想拦住身后的汉子:“季师傅,您今天又是这么早来,还是先随老妪去喝杯茶吧......” 可那汉子明显就早已看见了屋内的情况,对老太婆的阻拦丝毫不动心,一手挥开她拦在自己面前的手:“秦大娘,我想先去看看昨天留宿在你们家的那个无语大师!” 秦大娘被甩在一边,见季师傅的脚步匆匆走过去,急忙去拉扯住他的胳膊:“不是......” 可季师傅毕竟是个男人,拖着还扯着他的秦大娘就赶到门口。 他看清楚了一切,瞟一眼秦大娘:“大娘你不用拦我,我早就看清楚了。” 此刻秦嫂子醒来慌慌忙忙的将衣襟拢好,胡乱整理了仪表从床上下来,秦汉子气的脸都绿了,握紧的拳头上青筋直冒。可看见门外有人说话,晓得这件事刚好被昨天就说好来帮忙修缮屋顶的木匠师傅知道了,本能的挡在秦嫂子面前。 季师傅走到门槛,小秃头就站在门槛,他对着小秃头啐了一口:“淫僧!” 再见地上洒了一地的洗脸水,还有翻在地上的铜盆,抬眼看到秦汉子手里正握着客人用的毛巾,瞬间就脑补了一些情节。 “原来是一对奸夫淫.妇!” *** 万瓦宵光曙,重檐夕雾收。山一边的浅薄日光自东方渐渐升起,面对秦汉子家门口所聚集的人群,小秃头虽自问坦坦荡荡,可却并不能拿出点什么证据出来证明。 他不可说自己昨晚是去了秦汉子家探查一些事情,也不可说有小铜钱可以作证。 对于他而言,通常都是别人面对他不知该找何理由去说服他,而这一次,是要求要由自己去找理由试图说服他们。 无语大师和秦嫂子被围在人群里,她们跪在一起,面对大家的指责,他没有说一句话。而秦嫂子则发誓说她没有对秦汉子有任何不忠的行为,字字句句,都像是在立血书。 但没人信她。 这个时候他明明可以相信她,明明可以帮她说一句话,然而他却站在人群里,微微偏了头。 季师傅说:“秦嫂子,大家本以为你是个安分守己的好姑娘,没想到却是这样荒淫!” 他说秦嫂子荒淫无耻的同时,骂无语大师是个秃驴,是个淫僧。 秦嫂子不认,说他们血口喷人,可捉奸在床,她睡在无语大师的床上,并且衣衫不整,大家没办法去相信她。 她也说“大师是昨日才到我家的,我怎么可能和他有什么?你们就不觉得这太不合理了么?!” 她其实是试图解释什么,可话说到这里,却突然顿住。 她低头狠狠盯着地面,被捆绑在背后的手握的死死的,闭上眼睛,再次强调自己是清白的。 于是,无语大师觉得好笑。 “你是清白的又怎么样?”无语大师看着天空突然喃喃道,“有人会信你么?” 所以季师傅也说出这个不合理的公允现实来。 “秦嫂子,便就是因为你这么早,不躺在自家相公床上,却躺在一个秃驴床上,所以才不合理!”季师傅看了大家一眼,又道,“像你这样伤风败俗的女子,按我们这里的习俗,该浸猪笼!” 浸猪笼。 无语大师依旧什么话都没说,浸猪笼,他不怕。活到现在,他所见过的生生死死其实也不止一次两次了,但总能死里逃生,他相信,他的运气还没有用完。 只是此刻比较冷静罢了,直觉让他觉得这件事并不那么简单。他将视线移到秦汉子脸上,他看见他死死的看着秦嫂子的手,面色呆滞。 而秦嫂子并不看他,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大概此时她对自己的相公失望,所以不想再看他了。她看着地面,脸色惨白,却依旧刚强模样。 有人抬来浸猪笼的竹篓,却有人从中挤出来:“慢着。” 是佟秀才。 无语大师看到他,眼睛微微一眯。 “秀才?”季师傅疑惑道,“你有什么要说的?” “无语大师前日才到我们村,昨日才进秦相公家的门,且,目的仅是因为秦相公留他看风水,如何就与秦嫂子苟且之事联系上了呢?我想这其中缘由,应当不止这么简单吧?”秀才走到秦嫂子面前,摸了摸下巴,“肖婆婆不是懂那种事么?让她给秦嫂子验证一下也不无不可啊?” 有人闻言,附和道:“这话说的是。” 从中走出来的是倾宁,她看了秀才一眼,满眼的崇拜,回头又看向季师傅,“季师傅,有什么事情,并不是三言两语我们就这样草草解决的,万一冤枉了好人怎么办?” “倾宁,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在在这里凑什么热闹?”季师傅呵斥道,“快回去!” “我不!”倾宁倔强的扬起脸蛋,“这件事,我遇上了,就一定要管!” 闻言,佟秀才朝倾宁略微点头微笑,然后对人群中的肖婆婆道:“肖婆婆,麻烦了。” “哎,好。”肖婆婆说着话,便走过去对秦嫂子道:“秦家娘子,我们且先进去看一下吧。” 闻言,秦嫂子有良久的寂静,当她缓缓抬起头来,却是双眼红肿,但脸上的毅然决然却是十分坚定。 “好。”她唇边勾勒出的那抹微笑,令人捉摸不透。 肖婆婆看的心尖一颤,着手将秦嫂子扶了进去。 无语大师看着秦嫂子的背影,再看向秦汉子,他似乎在思考什么自己不愿意知道的事情,季师傅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听到人群里有人小声议论他的话:“听说这个淫僧是小铜钱带回来的,会不会小铜钱也......” 他抬头狠狠扫过去一眼,这一眼在无形中带着强烈的杀气,盯的直教人喘不过气来,那人受了惊默了声息。 在等肖婆婆出来之前,秀才蹲在无语大师面前,看着他波澜不惊的脸觉得有些好笑。 “大师这个样子......”秀才憋着笑,似乎想说点什么,到最后却只憋出三个字,“有意思。” 无语大师掀了掀眼皮子瞅他,“要不我俩换换?” 秀才扬扬眉摊摊手,表明自己的态度:“我不想被浸猪笼。” 肖婆婆带着秦嫂子出来,秦嫂子的脸色依旧苍白,唇上一点血色也无。 这倒正常,可不正常的是肖婆子,她也是一脸苍白,像是被吓着了。 佟秀才站起来,与无语大师对视了一眼,开口问肖婆子:“肖婆婆,怎么样?” 肖婆婆被这一声喊,顿时吓的腿一软,差点没倒在地上。 而她身后的秦嫂子却突兀的笑了一声:“婆婆不是说会还我清白么?您说啊,告诉他们,真相是什么。” 第010章 :局里那个小疑惑 “肖婆婆,事实是什么,您但说无妨。”佟秀才微微一笑的那人畜无害的温润模样,看上去很阳光。 肖婆婆抖动着唇齿,几乎全身发抖的看向秦汉子,用自己都不想相信的语气道:“秦嫂子......元阴尚在,还是个处子......” “这不可能!”季师傅当场惊愕在原地,看着秦嫂子亦是不可置信。 “其实我也不信。”秦嫂子掀起薄凉的唇角,她就像一朵开败了的花,凋零在被雨水打湿的泥土里一样。所以这朵花,将三年来一直想说的话静静的阐述出来,并非是质问谁,也并非是反省自己,就好像在说别人的故事般,“为什么三年无子,这不就是我相公的原因么。” “可你三年前明明就......” “那不过是我婆婆误会了,我将错就错罢了!”秦嫂子狠狠咬着牙,瞪着秦汉子,“四处宣扬我怀孕的也是我婆婆,我并没有说我有孕,不是么?” 这一席话说的大家目瞪口呆,纷纷猜想秦相公与秦嫂子之间的关系。莫非......秦汉子当真不举? 这种事实摆在众人面前,委实不能置信。 可见昨天夫妻二人明明就是一派和谐之色,且,似乎还很渴望能有个孩子。 不像是感情有问题的人,无语大师却觉得,她俩更不像是,秦嫂子知道秦汉子不举的模样。 秦汉子不语,秦大娘则一脸苍白,似乎是不想置信。 但众人更加明白的却是,难怪昨天无语大师说秦嫂子在那事儿上不卖力。 原来当真是不卖力的原因啊......“所以无论如何,肖婆婆都证明了秦嫂嫂是清白的,你们不能冤枉她。”倾宁站出来,清爽的声音响在人群里。 她是地保的女儿,出了名的性子急,见不得有人反驳她,一旦把她惹毛了她就会回去告诉她爹。所以众人即使依旧怀疑,却也不敢多说。 佟秀才扫了众人一眼,蹲下来替无语大师解了绳子,拍拍他的肩膀:“大师受苦了。” 无语大师活动着手腕,随口应了一句:“不苦。” 秀才若有所思的眨眼,又问道::“可是大师今晚歇哪儿呢?” 无语大师站起来,思量半晌,回味这余味,他不过是个过客,却无端端被挤进了他们的纷争里,倘若留在这里,倒不如回山上。于是淡淡发表着感慨:“虎口,留不得。” 秀才适时接着他的话茬又问:“那么大师觉得我家,算不算虎口呢?” “你?”无语大师看着佟秀才略加'淫荡'的眼神,心中有些小小荡漾。他唇角噙笑,反问:“那谁是羊呢?” 于是,今次一事,让无语大师略微有了另一重收获。 ——秦嫂子夫妇的感情必定有问题。 万事有因必有果,无语大师从一开始对秦家夫妇三年无子之事就觉得蹊跷,秀才私底下告诉无语大师秦汉子身体健康不可能不举,而肖婆婆却说秦嫂子元阴未破尚是处子,那么倘若二人所说的具无差错的话,那么就只能是一个原因:秦汉子并没有碰过秦嫂子。 只是因为什么原因,他不愿碰她呢? 无语大师想不通,成了亲,不和媳妇儿亲近,难道和老娘亲近? 这秦汉子藏的深哪! 不过佟秀才却是藏的更深。 他第一次来到佟秀才的家,秀才很是好客,也很是了解他的心意的做了一桌子好菜招待他。 看着面前油黄满面的大烧鸡,无语大师两眼发直,恨不能立马拿下这整只鸡。但秀才是个读书人,他知道读书人有读书人的斯文,所以他尊重他。他在桌子底下搓着手以缓冲自己的激动,而面上却依旧保持着稳重,直等秀才将最后一盘清炒小白菜端上桌子。 佟秀才将小白菜放在无语大师面前,颇有礼节道:“大师请慢用。” 然后他想了想,将烧鸡挪到离大师最远的对面惭愧的笑笑:“真不好意思,这只鸡是前几天杀的,她没吃,我就一直放在这里,但我看这再放下去就坏了,所以我才把它端上来的,还望大师见谅。” 看见秀才在自己对面坐下来,拿了筷子从烧鸡上扯下一根自己最爱吃的鸡腿,无语大师有些接受不了,两条眉毛皱成了“八”字形:能否不要在我面前吃我最爱的鸡腿......但想来,自己还是和尚的身份,无语大师咬咬牙,硬生生把意欲往烧鸡上面夹的筷子掰到了小白菜上面。 他安慰自己:清粥小白菜,健康。 但想了想,又觉得不对,抬头看向他:“她?什么她?哪个她?” 秀才嚼着鸡腿,被他问的一愣,良久,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高深莫测的一笑:“哦,没什么。一个……很有趣的女孩子。” 无语大师转了转眼珠,唇角勾起一抹颇有深意的弧度:“那还真是个……有趣的‘女’孩子啊……” 秀才不好意思的笑笑,并没有过多的解释。 无语大师捻起一片大白菜放进碗里,秀才是一个人住,所以万事躬亲,会做菜并不算什么。但是无语大师依旧不得不佩服,他这个菜,做的还不错。 别看秀才长的文质彬彬,可手下的菜肴确实恢宏大气,该有的味道还都有,尽管是一道小白菜,可却让他吃到了肉的味道......不对,小白菜怎么会有肉的味道呢? 无语大师抬头,看见秀才啃着鸡爪若有所思的看着自己,似乎在等自己有什么反应似的。 有什么东西在脑海里一闪而过,无语大师把筷子插进白菜堆里,两根筷子一拨,便看到藏在里面的另一番风景。 那白花花的一坨,可不就是五花肉么......他拈起一块肉来,将晶莹剔透的肉块放在眼前仔细打量,呆滞了好半晌才把视线移到秀才的脸上:“你这是......” 秀才把啃的精光的鸡腿骨头放在桌子上,凝着无语大师开口道:“大师还记得,昨天我和你说过的话么?” 无语大师想起来,昨天他和倾宁来看他,字字句句都是在和自己聊关于秦家夫妇的事情,以此给了自己许多的信息。这看似清清淡淡的闲话家常,但内里,却似乎总隐藏着一些什么。 无语大师点了点头,他颇好奇秀才想说些什么。 “不瞒大师您说,其实,想要伪装成一个和尚,你的马脚实在太多了。”佟秀才淡淡的阐述着,眉眼淡淡,像喝一碗茶,吃一个饺子般平常:“从你第一次出现在秦家,我就看出来,你并不是出家人。” 小秃头十分同意,他确实是个肉食主义者,但这不是主要问题,他放下筷子,正色道:“既然你知道,那为什么没有揭穿我?今天,还帮了我这么大一个忙?” “你说呢?” “因为我对你有利用价值?” “大师说笑。”秀才敛眉摇头,“我只是觉得,大师很眼熟,还有,我觉得和你投缘,想结交你这个朋友。” “投缘?”大师看了看小白菜里面的大白肉,颇有些欢乐的点头,“嗯,是挺投缘。” “大师来我们村,在秦嫂子家看风水看的似乎很得心应手。“大师怔愣了一瞬,笑眯了眼睛:“说笑了,我不过是逼不得已,胡诌而已,又碰巧瞎猫碰上死耗子了罢了。“佟秀才收住了笑容,颇有些思考般的沉吟道:“不过我倒是听说过一些事情,是关于秦嫂子的,大师想听我说下去么?” “......秦嫂子?”无语大师不得不承认,他确实对秦嫂子的事情很感兴趣。 无语大师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来,点点头道:“你且说一说,我听着。” 秀才垂眉:“我有个朋友失踪了,那朋友,与秦嫂子倒是有些渊源。” “......失踪?” 佟秀才点头,正欲开口再说,却听到院子外的敲门声:“秀才在么?” 是秦大娘,她怎么来了? 秀才忙起身道:“大师赶紧把这桌子上的荤菜收一收,我去开门。” 这十万火急似的敲门声,一声一声都像催命似的响在无语大师的心头上,他赶紧应了一声,急急地收着那些菜肴,将它们统统藏进了厨房里,不过放进去之前,鸡汁的无语大师扯了一根鸡腿揣怀里。待出来之时,只看到满面风霜的秦大娘站在院子里,一双干枯的泪眼在风中模糊。 她声音里微微有些不通畅,但在秀才面前并没有哭诉的表现,她是来讨药的,讨一味特别的药。 这味药,有一个春天般的名字,叫......玉露娇。 无语大师躲在门缝里听这上了岁数的秦大娘说道“玉露娇”几个字的时候,秃驴脸不由的红了一红。 老人家都这么大岁数了你不要这么激情好不好? 但秀才着实是个老练的人,大约是如此的人见的多了,面对秦大娘如此*裸的话,并没有显得害羞或者如何。反倒十分云淡风轻的带她去了药房,取了那味药来给她。 秦大娘没有多呆,径直出了院子门。 “看老人家这心急的样子……”秀才幽幽的叹道。 关于秦家夫妇的事情,确实是有许多的想不通,让无语大师感到奇怪的地方实在太多了,她想不通,实在想不通。 所谓不耻下问,不懂的便要多多请教,这件事情让一向好奇心极盛的无语大师感觉就像有只毛绒绒的猫爪在心里挠啊挠啊挠似的,终究是忍不住追随着秀才进屋的脚步询问道:“对了,三年前那场大火是怎么回事?” “大火?”秀才顿住脚步,回头看着无语大师,良久,他又似乎在确认什么般的,转过身来疑惑道:“大师也知道那场火?” “听说过。”无语大师尚且不打算告诉秀才他昨晚夜探秦家旧宅之事,倘若他就此告诉秀才昨晚之事,势必要引他怀疑,如令他怀疑,那么小铜钱的事估计就兜不住了。 他不打算出卖小铜钱,这是义。 “哦,一场普通的火灾而已。”佟秀才淡淡的回答。 佟秀才如此云淡风轻的态度,在无语大师的眼里却并非如他表面上所想的一般。 在遇到所有的可疑事情之时,无语大师总是忍不住会多留一个心眼,他刚刚便多留了个心眼。所以他捕捉到了秀才眉间那抹一闪即逝的厌恶感,且,这个厌恶感,是针对那场大火无疑。 那么,究竟是什么事情,让秦汉子对秦嫂子如此薄凉的呢? 第011章 :河里那个小涟漪 秦大娘走后,二人回屋,无语大师想起秀才说过的话,生怕他忘了,赶忙又接过话题:“那你说的秦嫂子,她怎了?” 佟秀才一掀衣摆,坐在凳子上,拿起筷子:“三年前,她确实有孕在身。” 听闻此言,无语大师不禁唏嘘,他颇有些苦恼的把鸡腿从怀里拿出来啃,又一边喃喃的念叨:“难道是肖婆子说谎了?你和她串通过的?” 秀才将筷子插在碗里的饭坨中,看着他手里油黄满面的鸡腿子,疑惑道:“我为什么要和她串通?” 无语大师颇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因为我啊……” “......”佟秀才懵懂,没想通无语大师的话。不过有些内涵段子是要在脑袋里转一圈才能听懂的,于是佟秀才将无语大师的箴言放在脑袋里转悠了一圈...... 没有转悠出来。 太内涵了。 他只能再次问道:“为什么是因为你?” 这样的问题让无语大师感觉有些不好意思回答,他的脸红了红,缄默着摇了摇头:“有些事还是不要点破的好......” “嗒嗒” 饭团里插的稳稳的筷子倒了下来。 那红晕和那话语...... 秀才明白了...... *** 经过了一夜的折腾,小铜钱这一觉睡的有些迟了。 醒来头有些疼,不过挨一挨大概还是可以忍受的,只是不大愿意走动。但他的大哥二漂自昨日晓得自己的妹妹欠了外债之后十分恼火,于是不辞辛苦的用了一天时间又做了个篓子给小铜钱,第二天责令她赶紧把篓子给佟秀才送过去。 二漂哥说:“咱家最好不要和那个什么佟秀才扯上啥关系。” 二漂哥着实十分讨厌佟秀才。 小铜钱拿着篓子,心中十分的堵塞,一方面她实在不愿走动,另一方面,她也郁闷,她郁闷她哥不喜欢佟秀才。虽然,她自知她和佟秀才肯定是没戏,但毕竟佟秀才是她所喜欢的人,她心里还是希望自己的家人能喜欢佟秀才。 大约每个人都会有这样的心理。 我爱慕的人,希望我的家人和朋友会喜欢,却不希望别的女子爱慕。 我爱慕的人,尽管不会以我之情回报以我之心,却希望,我不要知道他另有爱慕之人。 前者是吾心宽容,后者是尔予伤害。 今日阳光甚好,一路走到秀才家,早已是大汗淋漓,大概是因昨晚受了凉,此时走了这么长时间的路,出了汗,她才感觉好多了。 可是来到秀才家门口,她却不知道该怎么同她开口了。她将篓子放在秀才家门口,抬在半空中的手愣了愣,终于还是放了下来。 仰头看炎炎烈日,那一团将树叶炙烤的卷起轮子的火,此刻依旧旺盛。她想歇一歇,便就着秀才门口的台阶坐下。秀才门口种了两株广玉兰,花开妍妍,像荷花出水系在树上似的。因袖子将胳膊束的紧,所以小铜钱便摘了几匹广玉兰的叶子扇风。 这鬼天气,连扇的风都是热的。 但闻着清新的花香,到底是觉得心神宁静的许多。秀才住的地方相比于秦家而言,倒是显得方便些,离集市不远,左邻右舍也密集些。 所以放眼可见三三两两的人家挨在一起,小路迂回曲折,田园一派翠色。屋后有丛林,鸟鸣此起彼伏,伴着蝉鸣,在这样的盛夏里,总是让人不愿出门的。 可这样的天气她却被哥哥赶了出来,是来找佟秀才还篓子的。 小铜钱没有勇气敲门,可能是过分的害羞了,她实在面对不了佟秀才。可这样坐下去也不是个事儿,于是她最后鼓足勇气,起身敲门准备等秀才应了声儿,自己隔着门远远的喊上一嗓子就撤。 她敲了,声声是血泪般:“佟......佟秀才......我是小铜钱,我把篓子放你门口了......” 言罢,眼角逮住了他家拐角处的角落便往那里跑。 只不过,没想到佟秀才门口刚好有人在,听到有人敲门,便直接打开了门。 小铜钱像只跳跃的黄鹂似的闪到角落里,然后过了很久,听到关门的声音,她放下心来,探出脑袋去看门口的情况。 她瞬间僵在那里,脖子没能收回来。 佟秀才像一颗柏杨般的站在那里盯着她,她探出头,视线与他交织的那一刻,突然明了今天的天气是如何的好。这一刻她移不开眼睛,浑身像被火烧一样难受,却万分不能够动弹。 二人僵持不下,头顶的阳光将二人额头都晒出汗渍来,佟秀才看着小铜钱半只蓝色的身影,淡淡道:“还准备在那里呆多久?” 佟秀才都开口了,小铜钱吞了吞口水,抚慰一下胸口跳动的小兔子。 出去?出去?还是出去? 不出去吧! 小铜钱下定决心,转身掉头就跑。 “反正篓子已经还给你了我不欠你什么了上次的事情我很抱歉希望你没事我也好安心看样子你恢复的不错所以以后我们各走各的依旧井水不犯河水再见!” 一口气说完这些话,早已跑出了很远,秀才当然不会追过来,他和她也不熟。 她这样想,回头又看一眼,果真没人,于是又失落了心情。 人啊,就是这样。其实有很多事情明明知道不可能,却总是喜欢瞎想。 小铜钱抿抿唇,十指交叉伸了个懒腰。观望四野风景,大抵是佟秀才的屋后的小山,她往这边跑,是越跑越远,想回家还得再饶回去。 *** 佟秀才没想到小铜钱看到自己会有那样的反应,他摸了摸脸,莫名其妙的走回院子,可进了院子却不见无语大师的人影。 开门的分明是他,拿了篓子进来就急急地把自己推出去,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这会子倒是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 为了不和佟秀才再碰面,小铜钱饶了一圈路回去,好不容易走到大路上,感觉心里才终于松了口气。于是无聊之际折了根柳枝拿在手里拨弄着,一边往回走。 长路漫漫,一边是一层薄薄的灌木丛林,远方可见有田野蔓延,一边是一条长长的河流,这条河流便是小铜钱最近打鱼的地方。 她走过这里的时候,也犹豫着要不要打点鱼回家。因为觉得又累又热,所以她走的极慢。却是刚好由于这一慢,就这么碰巧的遇上了有人要跳河。 仅仅只是在抬头瞬间,她便看到那身紫色的身影站在河边突然就“扑”的一下子就跳进了河里,溅起巨大的浪花与涟漪。 这不是失足,而是企图自杀。 那个背影,颓然中带着绝望,这样的背影,让小铜钱想起一个人:秦嫂子。 即使是她想自杀,可如今小铜钱看见了,她便不能放手不管。她忙扔了柳枝跑过去准备跳河救人,却早在她之前,有一个黄色的身影一闪而过,又是一阵水花。 “......大师?”小铜钱失声。 河水扑腾的动静很大,无语大师企图想把秦嫂子救上来,可是秦嫂子却是下定了决心要自杀的,挣扎的厉害。 “别管我!你走开!咳咳......”她在水中被一口一口河水呛住,明明那样难受,却依旧能够狠下心让别人不要管她。 小铜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非逼的秦嫂子要自杀。只是她站在岸边,看无语大师拼命的想把秦嫂子救上来,可秦嫂子却一点都不配合的样子感觉到十分心急。 “救命啊!有人落水了!救命啊!” 虽然水下有无语大师,可是单靠他一人的力量是不够的! 这里不远处住的有人家,小铜钱便将双手拢在嘴边做喇叭,扯着嗓子喊救命。她这一喊,便有人闻声赶了过来。 季师傅是首先赶过来的,他一过来就远远的冲小铜钱喊:“小铜钱,怎么回事?谁落水了?” “秦嫂子!是秦嫂子落水了!” 季师傅听完这话,面色一惊,加快了脚步跑过来,二话不说当场就脱衣下了水。 无语大师从一开始下水到现在一直想将秦嫂子束缚住好让她乖乖跟他上岸,但她挣扎的太厉害,原本两人是在河边,到最后却也被冲进了河中心。水中阻力本就很大,再加上他身上伤势未愈,渐渐有些体力不支。 湖中心水流湍急,季师傅也是心急如焚,竟也不管什么危险,一路扑腾着游到秦嫂子身边。本来秦嫂子同无语大师纠缠之间就已经消耗了许多体力,此刻季师傅赶过来,便容易抓住的多。 他很快将秦嫂子救了上来,秦嫂子已经是昏迷不醒,季师傅按压了几下她的肚子,让她吐出些水来。小铜钱连忙赶过来帮忙照顾人,她看见秦嫂子脸色苍白,微微敞开的衣襟露出些红紫的痕迹,料想必定是秦汉子在家对她施了暴力才让她如此想不开。 可季师傅却一把将她原本就不太紧的衣襟轻轻拨打一旁,让那些痕迹完全袒露了在阳光下。 季师傅脸色一瞬间变的铁青,咬牙切齿的握紧拳头:“阿毓......” 阿毓,秦嫂子的小名。 小铜钱此刻却并不想顾及这些,因为她蓦然四顾,猛然发现无语大师不见了人影! 第012章 :洞里那个小铜钱 这条河也算是是南山南村的母亲河,这里的地势在地面上看起来似乎平坦,可事实上内里却并不如表面上看起来那般平静。更何况此处还处于上游,倘若稍不注意无语大师就被大水冲走了。 小铜钱心下一急,便冲向小河边,纵身跳了下去。 无语大师大约是在河中央消失的,小铜钱脑子一热,径直游向河中央。自然,她是个惜命的,虽会凫水,可水性其实也不是太好。在水中视物本身就有障碍,再加上此处湍急的水流,让小铜钱游势有点偏差,就好像周身挤满了人群,她剥开一层水流,又有一波水流朝她面部挤了过来。 这样永无止境的剥开与涌进,消耗着人的体力。 她大概能看见前方有模模糊糊的鱼影,它们一看见她便匆匆游到了一边。可那么多的影子里,偏生就是找不到无语大师人在何方。 渐渐感觉有无限的压力包围了整个人,似乎有什么漩涡朝她卷了过来,她没来的及回头看清那是什么,便觉得脑后遭受了狠狠地一击,然后视野里一片黑暗......脑海里一片空白......她的鼻子和口腔里全是水,没有呼吸的窒息感让她觉得胸闷。好像整个人的意识处在一个放眼所望全是纯白的空间,她飘在那里,四肢具无支撑,整个人浮空悬挂在某处......恍惚间,有人一把搂住她的腰,将她带了过去。 面庞被什么温暖的东西拂过,唇齿间有柔和摩擦,一股空气便由此被灌进肺部......她微微睁了睁眼,看到近在咫尺的脸:“大师......” ......醒来时,是在原来的山上那处山洞。那河流流经南山,这山洞便是在南山上。 旁边有火苗燃烧,她躺在一堆稻草上面,身上盖着无语大师的僧服。稻草一旁是块有些湿润的巨石,而无语大师靠在那块巨石旁,低着头,沉默着。 洞中的温度相对于外面而言比较阴冷,她醒过来往火堆旁靠了靠,见火势渐熄,又添了些柴火。 无语大师低着头,什么话都没说,她将僧服从身上扯下来递给他:“大师......您的衣服......” 大师依旧没说话。 她颇有些疑惑,往他身边挪了挪,低头看他的脸色。 他唇角泛白,面色铁青,眼下还有些发黑。 看来无语大师是旧伤复发了。 曾经为了佟秀才,小铜钱偷偷背着哥哥学过一段时间的医术,并且将它们研究的十分深透,但她并没有能够找到说服哥哥自己学医的理由,所以至今都无人晓得她会医。说来,无语大师还是她正式的第一个病人。 山上虽说偏僻,也算是什么都缺,但草药什么的却并不算奢侈品。小铜钱出洞找了些治标的药材,捣碎了替无语大师敷上。 她把无语大师上衣脱了,那背后裸.露出来的伤口伤在蝴蝶骨旁,其实已经不比原来深了。 只是伤口裂开,外面多了一些泛白的死皮,伤口凹下去的地方还是深红深红的,有的地方渗出了血丝。 “你医术这么好,为什么不开医庐呢?”迷蒙中渐渐转醒的无语大师倒趴在草堆上,感觉到背上那双温热的手,不由得询问。 小铜钱听到他的声音,淡淡整合着手上的药材,一路将它们贴在伤口上:“开医庐哪里就是那么简单的事,更何况根本就没人知道我会医,我对自己的医术也并不自信,能够治好你,大概也就是瞎猫碰上死耗子罢了。” 无语大师将胳膊摆到前面来垫在下巴下,颇享受她的照料:“那可真是可惜了,只有我才知道你的本事。” “起来。”小铜钱拿过她身边无语大师的僧服对无语大师吩咐,待无语大师坐起来,她撕了几个条子从后背给他缠上:“你这次既然都已经回到山上了,便就不要再回秦嫂子家了吧。让大家以为你为了救秦嫂子而被大水冲走了,这样也不会有人追究。” “唔......”无语大师斟酌了半晌,吱唔半声又转移话题,“我给你的菊花种子你种了么?” “菊花种子?”小铜钱将他身上的纱带系好,把衣服递给他惑道,“你给我的是菊花种子?可是我要菊花种子有什么用?” “等你种好了,我自会告诉你有什么用途。”无语大师一边穿衣服一边道,“现在不想告诉你。” “......” 大师颇神秘啊...... 无语大师将衣服穿好,又往火堆旁靠了靠,捋着衣服上破碎的地方埋怨着:“说好的新衣服呢?怎么还没到账啊?” “啊?”小铜钱感觉脑袋有些晕,吸了吸鼻子,“暂时还没有时间......” 听着小铜钱的声音有些不对劲,无语大师偏头去看她的脸色,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火光的原因,她的脸颊看起来十分红。他想伸手去摸一下她的额头,被小铜钱剥开。 “你是不是发烧了?”他终于忍不住问,“这两天你也够累的,要是发烧了怎么办?我可不会医术。” 想来,无语大师还是十分担心小铜钱的,她是个好人,三番五次的救他。反观自己,方才明明晓得门口是她,只是一开始脑热开了门,见门口没人便把秀才推了出去,然后借着上茅房的理由开溜,就是为了不碰上她......因为当他脑热回神的时候突然发现,她大概还不知道自己在秀才家吃香的喝辣的,倘若她知道了,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再大口吃鱼大口吃肉。 于是他为了这么一条理由暂时离开了佟秀才的院子。本料想她应该会和秀才多聊一聊,只怕一时半会儿不会走,便干脆出去散步。只没想到会碰上秦嫂子要跳河,便出手救了她。可没想到后来她发现,又帮忙喊了人,见来人似乎可以将秦嫂子救走,他便打算从另一个方向溜走,只是没想到她会再次跳下来寻他。 这个姑娘是个实心眼的好人,他所欠她的,恐怕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回报。 他私心里希望她还很好,没有什么问题。 “山上随处可见紫苏叶,采来配陈皮熬了喝便可。只是,我们没有熬药的容器......”小铜钱看着火堆,喃喃的解释着。 无语大师闻言,静谧了一会儿,突然裂开嘴冲小铜钱笑道:“你等着。” 不知道无语大师想干什么,小铜钱坐在原地,拢了拢衣襟,添了些柴火。感觉四下空寂寂的,十分无聊。等到无语大师抱着一堆泥土回来的时候,她觉得很是不解。 “你挖这些泥来做什么?” 无语大师神秘的笑笑,给出一个玄乎的回答:“这些泥可不是普通的泥。” 他说完,低头将那些泥拿在手里捏起来。 小铜钱仔细看,这些泥除了干净一点,没有什么杂质以外,基本与平常看见的泥没什么两样,但也没有再说什么,只等他静静地捏完。 洞中安静异常,小铜钱蜷着双腿将下颚放在膝盖上静静地看着无语大师,大师认真起来的模样,侧面很是好看,恍惚间,她有一种这个人就像是谁的英雄一般的错觉。虽然他没有头发,模样也有些狼狈,可是平凡中更能凸现英雄本色。 他云鬓染墨,淡淡的火光晕燃着隽秀的侧面弧线,修长的手指在起承转折间勾勒着完美的轮廓,像一个造物者。 当然,他确实是在造物。 小铜钱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看呆了。 天晚不知过了多久,洞外一丝光亮也无,耳边能听到夜莺断断续续的鸣啼着。无语大师拿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一直盯着我看你不累么?” 突然间回过神来,小铜钱懵懂应道:“嗯?” 无语大师偏过脸去轻笑,这丫头真是傻了。 “做好了么?”小铜钱视线里映出火堆旁已经烧好的陶器,伸手想去拿来看一看“别碰!”无语大师适时的把她的手打了回去。 小铜钱迷茫的看着他。 于是他解释道:“刚从火里取出来,你别碰,小心烫伤。” “哦......”真是个贴心的男人。 等等,那是什么? 陶器旁边,好像还有个东西?小铜钱向来对这种东西异常敏感,且这山洞里一般来说不会有这个东西。她凑近揉了揉眼睛,看到是一枚用泥做的小铜钱,上面似乎还刻了什么东西。她以为那东西也是才从火里取出来的,所以没敢去拿。 大师看她这个模样,唇角挑起一抹坏笑,将那枚小铜钱拾起来揣进自己怀里,故意不给她看见。 “那是什么?”实在受不了给看一半又拿回去的东西,她忍不住想问他。 “没什么,随手烧制的小玩意儿而已。” 他不说,便越发挑拨小铜钱的好奇心,小铜钱凑近一点,伸出食指指了指他怀里放铜钱的地方:“那......上面刻的是什么?” “那个啊......”无语大师瞟了她一眼,把身子转过去背朝她:“没刻什么啊......哪有刻什么了?” 小铜钱狐疑的盯了会儿大师的背,见他如此神秘,料想那东西必定十分珍贵。或许是出于什么原因让他不好意思拿出手,所以才不敢给她看的。于是也就不再多问,她对他的*还是尊重的。 等了半晌,见小铜钱没有什么反应,大师这边却是着急了,他转过身来看见小铜钱捡着地上的泥揉了揉又捏了捏,揉了又拆开,拆开了又揉紧,也不知道是想干什么。 关键是,他本来以为她会对那枚铜钱很感兴趣的,结果却是问了两声就不再理自己了,这让他有一种极大的挫败感。 第013章 :夜里那个小炸雷 “你在干什么?”大师终究是忍不住问她。 “没干什么啊,就是无聊。”小铜钱打了个喷嚏,用手捏了捏鼻子,捏完才反应过来手上还有泥。 她看着自己的手,眨眨眼,愣了半晌。 大师也觉得无趣。 他把那枚铜钱从怀里取出来,偷瞄了她两眼,见她没看他,显然并不在意,更加觉得无趣。 “喏,送你的。”他把铜钱递给小铜钱,一边说,一边观察她的神色。 从前他打发那些跟在他身后的女孩子的时候都会随手买个小东西给她们,女孩子收到小礼物之后他便随口找个理由支开她们,这法子管用,所以往往在办事的时候他都会用这种方法。用的次数多了,后来他总结出来一个道理,大家都普遍很喜欢他送的东西,收到东西之后反应都普遍很高兴。所以他以为,小铜钱看到这个也会很高兴,会高兴的像只蝴蝶似的飞起来,起码就不会像现在这样看起来如此颓废了。 起码,起码不会。 但小铜钱的定力似乎超出了他的想象。 小铜钱翻来覆去的打量着手心里的那枚铜钱,上面刻着啥玩意儿她看不出来,但做工很好是可以肯定的。 “做的很好啊,为什么要送给我?”但似乎又感到十分疑惑,:“难道是哪里做坏了么?我怎么没看到?” “......” 大师仰天无语,她的反应,果然同他所想象的差了十万八千里。 山洞里滴滴答答着水滴,洞外一丝月色也无,山林间起了大风,丛林被挂的呼呼响。一道闪电从远方拉扯过来,沉闷的雷鸣像有人在头顶拖箱子一样的响着,快下雨了。 山洞里能听到那样的雷鸣,感觉有无限的回音,但却引起不了人的注意力。 “一枚小铜钱,就是送你的,你收着。” 非要大师把话说的这么直白。 “哦......”小铜钱把那枚铜钱收起来,想了想,又掏出来问他:“那这上面刻的是什么?” “你自己不会看么?”大师闷闷冲她低吼了一声,兀自倒在旁边的草席上就假装要睡过去。 “喂,我饿了。”小铜钱把铜钱重新塞进怀里,见他躺下去,连忙过去推了推他。 大师没有回头,只把手伸过来摸了摸,从石头底下的黑暗处摸出一堆果子。 果子里面还有紫苏叶。 小铜钱从果子里面挑出紫苏叶,乍一看,又看到了什么。 她拾起一块树皮,是已经晒干了的,惊讶道:“陈皮?你怎么找到陈皮的?” 大师在阴暗处闷闷不乐的解释:“有人上山采过这味药材,撕了一半留了一半,这是那颗树上脱落下来的。可能时间久了就晒干了吧。” 小铜钱拿着那匹陈皮端详了许久,端详出一个问题来:“......大师好像什么都懂得样子,以前究竟是做什么的呢?” 大师闭着眼,不说话。 “大师?” 大师没反应。 “我知道你没睡着。” 无语大师睁开眼,斟酌了一会儿,开口道:“不能说,也不想说。” “......好吧,我尊重你的*。” 大师:“......” 小铜钱不想吃药,啃了果子便找了个地方睡下了,洞外的夜来风雨淅淅沥沥的下着,流水冲走了许多泥土,虫蚁的行踪都消失不见。 柴火依旧在烧,小铜钱头疼本就昏昏欲睡,不久便睡的不省人事了。 夜深,乌云密布整个夜空,雷声渐响。 倘若不是这样的雷声,无语大师不会醒。 大概每个人都有弱点,无语大师天不怕地不怕,唯一怕的就是打雷。 听到头顶“嘭”“啪”响的一个个炸雷,他额头上渐渐渗出了冷汗。他醒来的时候柴火已经灭的只剩一些小火星了,根本看不到山洞里的东西,唯一的光源便是从洞口传来的闪电。 借着闪电一瞬一瞬的光亮,他看到小铜钱所躺的方位,她已经睡着了。 他不想打扰她,于是蜷在石头底下抱着双腿,脑海里蓦然就出现了许多片段,那个撑着油纸伞的姑娘,等候在巨大的合欢树下。 芳华正好的女子,她往常都笑的那样好看,像一朵饮足阳光的向日葵。可是在那天夜里,俱随着那漫天的大火灰飞烟灭了。 那些记忆的碎片像洪水一样席卷而来,压的他喘不过气。 那样大的火,那样可怖的雷鸣,那样不堪的记忆...... 熊熊的大火,似乎从脑海里聚拢成了一条火龙,它张着血盆大口直冲他门面而来。它将所有的一切都焚烧掉,一点残渣都不剩,留下还活着的人在雨中绝望...... 他终于承受不了那些,站起来跑到小铜钱身边躺下,从后面一把搂住她,紧紧的,全身抽搐。 “我不是故意的......” 他因害怕而搂紧了小铜钱,勒得她喘不过气来。迷蒙中睁开眼,发现自己竟被人从后面抱住了,并且把双腿都蜷在自己的膝盖里面。她想到这人是无语大师,惊得睡意全无,忙扯开他的手要离开他。 陌生人之间存在的信任感根本就很少,她一慌神,只怕是大师意图不轨,她不晓得他的底细,也不想因此被他怎么样。所有的最坏思像想洪流一样塞进脑袋里,小铜钱只有一个念头:赶紧离开这里! 哪怕就是淋着雨跑回去,她也要离开他! “你放手!”小铜钱着急的掰开他搂在自己面前的手,可他的力气实在太大,她扳不开。 外面雷声连连,小铜钱脑袋里总有不好的影像,她害怕极了,慌慌张张的坐起来想推开他。却反被他从正面抱住,他蜷进她怀里,口里不停的念叨:“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走开啦你!”小铜钱双脚并用开始捶打他,并不管他究竟在说什么。 无语大师紧紧闭着双眼,忍受着她的拳头,咬紧了牙关,却觉得好受了一些。 雷声有片刻的消停,他松了双手,小铜钱一把推开他,打了他一巴掌:“无耻!” 而无语大师没有看她,只是面色憔悴,默默地蹲回了大石头旁,蜷成一团。 小铜钱再也忍受不了想要离开,几步跑到洞口,又是一阵闪电,她回头,看见无语大师捂着头将脸埋在膝盖里。 咬咬牙,她看着天空中深蓝的微弱闪光,一个霹雳劈头盖下。 她狠了心冲进雨幕里,从此不再管他。 他本身就与她无关,如今他的存在威胁到她,她便更要远离他。 滂沱的大雨将崎岖的山路冲刷的不像个样子,就像磨豆时从磨石边缘流出来的浆水一样蜿蜒崎岖。泥水粘鞋,稍不留意便在陡坡处摔了一跤。 她跪着爬起来,不知道为什么,第一反应便是去摸怀里的那枚铜钱。 它还在。 这简直就是无可救药! 小铜钱竟然会想到他一个人在山洞里会不会出事! 她闭了闭眼,抬脚想继续下山,可却怎么都迈不开步子了。 他其实也不算坏,虽然做的是有些过分了,可看上去似乎是在害怕什么,她......究竟该不该回去? 人的行动总是比思想快一步,小铜钱如此思考着,尚且没有得出结论,却早已迈开了回头的脚步。 雷鸣依旧在继续,她回到山洞里,借着闪电的光亮看见无语大师隐约的身影不由得心中一疼:“大师......” ......她走过去,将手盖在他的手背上。冰凉刺骨的温度让无语大师一惊,抬头看见她。 她回来了,身上也全湿了。 于是他强忍着恐惧,站起来想替她生火,却发现一站起来就腿软。径直倒了下去,他还哆嗦着,却笑着同她讲:“对不起......让你看到我这个样子......” 小铜钱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只觉得心里难受,却也只能拉着他的手安慰他:“没事,我在你身边,别怕。” 无语大师动了动唇,没说什么。 看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小铜钱问道:“怎么了?” “你全身都湿了,生火烤一烤。”他现在连走路都腿软......无语大师有些叹息,“你的身体经不了这样的折腾。” 小铜钱闻言愣了愣,抿唇道:“我自己来吧。” “嗯。” 生了火,二人又坐在一起,面对面的时候便不觉得那么害怕了。无语大师面色好了一些,只是总盯着大火发呆。 小铜钱摩擦着手里的铜钱,终于忍不住问道:“虽然我知道这样或许很唐突,可是我还是想问一下,你为什么这么害怕打雷?” 无语大师凝着跳跃的火苗良久良久,问道:“你还记得我给你的那枚荷包么?” 小铜钱点点头:“嗯。” “那是个姑娘送给我的,里面装满了对我的所有心意。” 这个她早就猜到了,“那姑娘的手一定很巧。” “因为我,她死了。” 小铜钱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她一直在等我的答复,那天下雨,她站在合欢树下,站到很晚很晚,一直等着我。” “我因为有事在身,没有去赴约。” “可没想到,天雷劈中了那颗大树,她来不及躲开,被烧死了。” “她死的时候,我还在想,要把那枚荷包还给她。” 古今多少痴情人,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故事,为爱而死的并不在少数,但为爱而被天雷劈死的却是极少数。小铜钱不由觉得那个姑娘委实无辜了些。 可她也说不出安慰无语大师的话来,如今他这么害怕打雷,大概就是出于对那个姑娘的愧疚吧。 我本将心照明月,明月不懂风流情。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第014章 :房里那个小兰花 第二日,雨过天晴,天亮的格外早,空气清新。小铜钱回家,无语大师送她至山脚下,颇有些不放心:“你这么回去,万一你哥哥问起来,你要怎么回答他?” 小铜钱默然,大师倘若不说,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大师见她绞着衣角十分难耐的模样,不由出主意:“要不这样,你先随我去佟秀才家一趟,我们通通气,且看能不能混过去?” 又回佟秀才家,小铜钱莫名的抵触,可是看上去大师似乎有什么法子,她若这么拒绝,似乎有些不太好。 “这样......好吧......” 先把他应付过去再说。 大师想带着小铜钱去佟秀才家,但小铜钱却依旧不放心,她计划的是,让小和尚从此装作已挺尸,倘若被人发现了,倒是徒生麻烦。 “你就回去吧,我自己去和他说便好。” 关于秦嫂子的事情,无语大师尚且没有搞清楚,他不会就此离开,可他也不能让小铜钱发觉他住在秀才家。 “我陪你,正好走一走,算是踏青。”大师本能的想去牵她的手,想了想,收回来,自个儿往前走,“你以后每隔三天来山上一趟吧,现在山上有果子,我饿不死,你给带点盐巴什么的,我便能度日。” “可是......” 无语大师见她犹豫不决,赶忙又问道:“对了,说好的新衣服呢?” 小铜钱恍然:“我忘了买了......” “忘了买了,那就替我做一件。”大师往前走着,随口吩咐。 清晨时光漫漫,风拂过面庞,带着芬芳的花香。 小铜钱一直担心这么做根本不合情理,因为照她哥的性子,必定会到秀才家大闹一场,然而秀才却告诉她,她哥哥确实来过,不过那时刚好倾宁在,是倾宁告诉二漂,小铜钱那天晚上就住在自己家里,于是二漂哥,沉默了。 他昨天没闹,也没有怀疑什么。 关于此,无语大师感到十分疑惑。 于是小铜钱坦言:“我们从小就这样,倾宁一直帮我圆谎的......” 无语大师依旧疑惑:“你们互相包庇这么多年,你哥就一直没发现么?” “因为......” 因为我大哥喜欢倾宁,他从小就喜欢倾宁...... “因为你大哥太二太漂啊......”无语大师拍拍小铜钱的肩膀,“走吧,早点回家。” 无语大师把小铜钱往外推,小铜钱自是不愿在秀才家多呆,可是她更关心的却是无语大师。 “那你呢?” “我?”无语大师摸了摸光溜溜的后脑勺,朝天应答:“我也回家......嗯,回家。” “回南山?” “是,我等你给我送衣服来。。” 小铜钱如是被打发走,这给了无语大师一个很重要的结论:小铜钱和她的二漂哥哥一样...... 蠢。 不过,她蠢的恰到好处。 转头,他自然是在秀才家住下。他才不会那么蠢,明明有这么好的房子可以住却放着不住,偏要去住什么破山洞。 而秀才这边今天打算去医庐给人看病,无语大师想了想,住在别人家,给做点事也是应该的。于是趁秀才不在院子里的这段时间,他帮他把院子打扫了一下,顺道,去后山打了一只野兔,作为自己今天的劳务费。 但是,他对自己的厨艺不放心,淘了些米放进锅里,犹豫了片刻,决定还是不要烧火。 如果自己做的饭菜不合秀才的口味,那倒是白白浪费了这么好的食材。 于是等到秀才晌午回家,没有饭吃。 自然,他本是习惯了的,可无语大师却显得十分尴尬,他看着秀才自己添火,坐在一旁十分不适,终于忍不住开口:“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么?” “你......”秀才看见无语大师拿着菜刀坐在灶台前,那堆了满满一砧板的肉和菜让他实在想不出来还有什么需要他做的。 这一年来,他从来都是自己做饭吃,除了上一次小铜钱帮他做了一顿饭之外,就是从前爷爷在的时候,爷爷在家做好了饭菜等着他。没想到,无语大师来到他家,也能让他想起爷爷在的时候。 看着无语大师,秀才觉得自己想多了于是斟酌道:“大师且在一旁歇着吧,我来就好。” “好!”无语大师斩钉截铁的应了一声,猛地将菜刀一角钉在砧板上,然后一掀衣摆,踏出了厨房。 他从来不矫情,你让我走,我就走。 秀才手里拿着一把柴,视线定在竖在砧板上的菜刀上面良久,听到了“咔嚓”一声,但刀身没倒。 反应过来的秀才忙丢了柴火去看砧板,果然裂开了一道大口子。 秀才:“......” 为什么他就不能温柔一点呢? 今日要等到秀才闲暇的时候只怕是要等到晚上,但是无语大师实在是耐不了寂寞,忍不住心中的疑惑,他从来就有这样的病,并且深入骨髓,病入膏肓,无法自拔。 凭着对真理的渴望,对故事背后的事情的好奇,他终于忍不住问他:“秦嫂子投河的事情你可知道内.幕?” “昨天闹的沸沸扬扬的,她投河之后还是找我把的脉,我怎么可能不知道?”秀才夹了一筷子芹菜扒饭,“再说了,小铜钱没回家,你也不知所踪,不就是因为她么。” “对啊对啊。”无语大师一听秀才这么说,连忙把板凳往桌子前面靠了靠,企图离秀才更近一些,“那,那她现在身体好些了没?还有还有,她,她是为什么要投河?” 秀才抬眼看了无语大师一眼,又低头扒饭,“还记得秦大娘来找我那玉露娇的事么?她给她儿子儿媳妇用上了。” “哦......”无语大师恍然大悟,摸着下巴点头,“原来用在她们身上了,我还以为是老大娘自己用呢......” “......”秀才差点没被呛着。 但是无语大师想不通,他习惯性的把筷子插在饭里,下巴搁在上面疑惑道:“可老大娘给她们用了,按理说秦嫂子该如愿了才是啊,为什么要跳河呢?” “如愿?”秀才停下筷子抬头,鼻子里哼出一丝讥讽,“你以为她为什么三年处子之身未怀孕?” 无语大师摇摇头,莫名看着他。 秀才解释道:“秦嫂子本是邱家的三妹,小名阿毓,同秦汉子秦含自小定的是娃娃亲,可是......她却不喜欢秦含。” 无语大师动了动眼皮子:“那她喜欢谁?” 秀才戳了戳碗里的饭:“至于她究竟喜欢谁,我也不知道。” 大师再凑近一些,又问:“那你上次说的,失踪了的朋友,她是谁?” 秀才夹了一筷子兔子肉塞到大师碗里,然后低头扒饭:“先吃饭。” “......” 大师是个热爱探究真理的人。 吃完饭,大师又问他:“那人是谁?” 秀才翻了翻眼,把手里的碗筷推给他:“先收碗。” 于是大师又抱着一堆碗筷跑去洗,他其实不介意干苦力活,但是他很介意当他洗完碗,出来的时候不见秀才人。 顿时有一种被耍了的感觉。 他闲暇的时候,便四处翻一翻秀才读过的书。秀才有个小书屋,里面放了许多读物,大部分儒学道家的什么“之乎者也”统统都被他无视掉,而医书则被他摆放在最显眼的地方。 可见,秀才对医学还是颇喜爱的。 手指在书卷之上一一拂过,他的动作终于定在《本草纲目》上面,至于为什么不是他平日里最爱的推理小说,他也不知道。大约是入“乡”随俗吧,没多想,便将它抽了出来。 秀才的书房却是个好地方,有阳光从窗台上照耀下来,书案上摆了一盆君子兰,兰花刚开,一小朵吊在花梗上,尤为漂亮。 这小家碧玉的模样,不知道为何会让大师想起今早送小铜钱走时的情景。 他还挺喜欢她穿兰色襦裙的模样,她本就娇小可人,像朵小兰花。 无语大师恍然想到这里,被吓了一跳,连忙转移视线,认真看书。 但他看了半天,却看不进去究竟在讲什么。他只觉得有点太麻烦,记这么多东西,应该要很长时间吧!她竟也去记了,这么枯燥的东西...... 无语大师把书放回原位,摇头叹息,此等高深的医术,不是他不懂,而是他不感兴趣啊...... 于是,他决心不再看书,得去秦家一趟,瞧一瞧秦嫂子究竟怎么样了。 这两天他总觉得心里不舒服,那场大火就像个石头似的堵在心里,总让他觉得不是自然火灾,而是蓄意人为。不然,何以挑在那么碰巧的时机,刚好秦嫂子独自一人在家? 且看秦汉子如此,他对秦嫂子的态度看上去似乎很正常,却总让无语大师觉得秦汉子似乎是想要至秦嫂子于死地。 那天他留自己住下,第二日一大早秦嫂子就躺在了自己床上,可见其中蹊跷。而秦大娘宁愿给她二人喂玉露娇可见是大娘求孙心切,秦大娘不会是始作俑者,那么,就剩下了秦汉子。他必定是早已算好了,让季师傅第二日过来,刚好碰上这一幕。 如此,便可做到季师傅捉奸在床的场景。 那么,秦汉子究竟是为了什么要如此对待秦嫂子呢?他又是为了什么一直不愿碰秦嫂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