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王》 第1章 新工作 事情起源于上个世纪。 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德国考古学家莱特在西澳海域发掘了1657年沉没的战舰‘达比伦尔’号,获知消息后,柏林文物学会组织专业人员对这艘沉船进行了调查。慕尼黑大学教授乔森在调查中发现舱底有一座石棺。 “如图所示,” 局长移动鼠标,屏幕上显出一张照片:“这就是石棺的原貌。” 白衣青年抬起头。 由于海水的侵蚀和氧化作用,石棺的表面已变得十分粗糙。叶奕注意到上面有一行凹痕:“那是什么?” “看不清楚?” “有点。” “好吧,让我们放大十倍看看。”说完,他敲了几下键盘,局部画面清晰起来。 是一行字。 字迹很模糊,叶奕皱起眉头:“……是古文字?” 局长点了点头:“严格来说,这是上古时代的文字,知道的人很少,国外花费了大量精力才将它破译出来。” 叶奕‘嗯’了声,然后问:“破译结果是什么?”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画面切换,古老的文字被分割开来,组合成一句话。 【而我终将苏醒,醒来后,为你献上世界的葬礼。】 . 苏兴打开网页,浏览着一条条招聘广告。 可供选择的职位很多,酬薪也不错,每当苏兴兴冲冲地打开应聘页,注意到经验要求为1-5年时,就泄了气。 “吱吱!” 摸了摸小仓鼠的脑袋,苏兴沮丧:“看来我又要失业了,招聘单位都要求有经验有学历,可我就一家里宅,还是三流大学毕业的,前途堪忧啊!” 说完,他叹了口气,一头栽倒在床上。 头顶的天花板明晃晃的,午后的阳光穿过窗棂,在墙上描绘出奇怪的图案。苏兴枕着胳膊,耳边传来一阵嘈杂,楼下的三姑六婆们正在聚众豪赌,宣传栏上写着‘建立文明风气,提倡社会和谐’,麻将的‘哗啦’声与带头的居委会主任相映成趣。 世界如此美好,他却如此暴躁。 “好无聊啊!” 苏兴翻了个身,小仓鼠跑过来,蹭了蹭他的脸。 只剩下一个人的时候,这间屋子就显得太大了。 苏兴闭上眼睛。他父母去世的早,十五年前,一辆游览车从数百米的高空坠下,所有人都死了,唯独他活了下来。殷红而粘稠的血顺着车门缝隙一点点淌下,四周静悄悄的,片刻前还欢笑的人们,转眼就成了一堆碎肉。他站在尸体中,脚边是血肉模糊的父母。 ‘滴滴滴’手机响了,铃声将他拉回了现实。 打开一看,是一条短信。 “面试通知?”看着屏幕上发来的地址,苏兴挠了挠脑袋,莫名其妙:天成区005号?他有投过这家公司吗? 不,话说回来,天成区在哪啊? . 第二天一大早,苏兴梳洗整齐,怀揣着忐忑和激动的心情出发了。 一定要给面试官留下个好印象! 暗暗握拳,苏兴在心里给自己打气。当然,更重要的一点是,如果他这个月还找不到工作,就要弹尽粮绝了…… 为了省钱,苏兴没有打车,在公交站牌前研究了半天,然后坐上b16,靠着车窗打起了盹。从城北下车,沿商业广场往前,走了两百多米后,眼前出现一条小巷。这一带有几所古风建筑,是用来做面子工程的。小巷也与时俱进,沾了古风,做得又窄又黑,苏兴用手比了下宽度,怀疑自己是否挤得进去? “真的在这里吗?” 周围空荡荡的,苏兴心里越发没底了。 从小巷子里挤出来,又走了几分钟,终于看到一座商务大厦,那闪亮的玻璃窗,那土豪金色的外表,那郁郁葱葱的绿化带,以及那—— 摇摇欲坠的招牌= = “商务局?” 原谅苏兴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面对如此高端大气的公司名,愣是没想起来是啥。听说过工商局和土地局,可就是没听说过商务局。 走进大厦,前台小姐嫣然一笑。 “您好,” 她说,“请问您找谁?” 姑娘的笑容很专业,一笑,郏边就露出两个小酒窝。苏兴小声说:“那个,我是来招聘的。”说完,还拿出手机晃了晃。 “招聘?”小姐一愣。 “是啊是啊,” 苏兴说,“有人通知我今天过来面试。” 小姐笑容不变,脸上却露出迷惑的表情。 “您说招聘……” 她迟疑了一下,“可是,这儿是——” 苏兴心里一紧,难道被骗了? “这样吧,” 小姐想了想,对他说:“您稍等,我打个电话问一下。” “哦哦,好的。” 于是小姐拎起电话,啪啪啪地拨了几个数字,苏兴听到话筒那端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什么事?” 两人交谈片刻,小姐点点头,挂断了电话。 “是苏先生吧?” 她微微一笑:“主考官已经在十二楼等着您了,请快去吧。” “真的?” 见她点头,苏兴这才松了口气。看了眼时间,还不到九点,不管通不通得过,都能赶上十二点的帮会战,苏兴拉了拉领带,昂首挺胸地朝电梯走去。 . 十二楼到了。 向阳的走廊采光度很好,往下看去,整座城市一览无余。苏兴抬手遮住了眼,不知为什么,他对阳光过敏。虽然不到起鸡皮疙瘩的程度,那种冲破黑暗,仿佛连灵魂也能洗涤的感觉,还是让他感到莫名的抗拒。 哦,不! 如果一直要在这种环境下工作的话,真是酷刑啊! 这么胡思乱想着,不知不觉走到了最后一扇门前,门上没有门牌,苏兴试着推了一下,居然开了。走进门里,预想中的场景并未发生,没有严阵以待的长龙,也没有泛着寒光的眼镜片,偌大的室内只有一张木桌,桌后坐着个年轻人,他背对着他,手边放着一杯茶。窗帘被拉上了一半,袅袅热气从杯中溢出,听见脚步声,年轻人没有回头,轻笑一声,声音很耳熟,苏兴想了想,好像是话筒里的那位。 “顺便把门带上吧。” “啊?哦。” 苏兴关上门,一转身,对上一双笑意盈盈的凤眸。 叶奕笑了。 他很少笑,笑起来却意外的漂亮。作为前任第九局的一把手,见过他的人很少。叶奕坐在转椅上,朝他一抬下巴:“坐。” 苏兴四下张望,看到对面有张沙发,赶紧蹭了过去。叶奕双手交叠在下颚,眯起眼睛,一副审视的姿态。他的眼神很锐利,视线游走着,苏兴不由地紧张起来。那种眼神让他联想到某种东西,像刀锋的弧度,饮尽鲜血却优雅依旧。 “你叫苏兴?”叶奕终于开口。 “是。” “年龄?” “二、二十二。” “学历?” “本科。” “专业是?” “考古。” 跟资料上的一样,确定没问题后,叶奕站了起来,来到他面前。坐着的时候没感觉,等他靠近了,苏兴才发现他长得很高,不过偏瘦,没有高管那种咄咄逼人的气势,却带着一种上位者与生俱来的压迫感。 “苏兴……” 叶奕忽然搭上他的肩膀,把他吓了一跳:“好奇怪的名字。” 喂喂! 要不要这么直白,名字跟工作有关吗?苏兴暗自吐糟,叶奕却像没察觉似的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你收到短信了吧?”他问。 “嗯。” “既然你今天来了,就说明同意接受这份工作了?” “呃……” 被那双细长的眼睛盯着,苏兴鸭梨山大:“我只是想来试试,到底是什么工作?” 叶奕递给他一份文件,说:“自己看吧。” 翻开文件,苏兴的眼珠差点夺眶而出。他揉了揉眼睛,看看文件,又揉了揉,然后抬头,与叶奕四目相对。 “大哥,您耍我吗?” “不不不,我是个诚实的人,也是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叶奕说完,从口袋里掏出一本证件,打开,“你看,这是我的工作证。” 证件上,警员编码整整齐齐。 “你对古文字,尤其对早已失传的文字很有研究。我听说你父亲是著名的古文学家,他精通龙书,鸾凤,云书等。而在他的熏陶下……” 苏兴打断了他的话:“所以?” “所以,我们需要你的帮助。” 叶奕说:“我们正在调查的事和或许这段历史有关,那是一段未知的文明。” 苏兴傻眼了。 . “未知的文明?”他重复了一遍。 叶奕重重点头:“对。” “通过分析,我们认为这次的事件跟某种禁术有关,它的起源就在中国。而现在,事情失去控制了。” 叶奕指着他手里的资料说:“如果不加以制止,后果将不堪设想。” 画面上,活生生的人类,在某种力量的催化下,变成了吞噬血肉,没有思维的怪物。它们有着异常发达的运动神经,和难以想象的强大力量。石棺被打开后的第二天,研究员们突然消失了,不久后,他们以新的形态出现在众人面前。凶残、邪恶,以吞食同胞为生,虽然数量很少,却在不断增加和进化。 “那是潘多拉的宝盒。” 叶奕说,“乔森打开了囚禁在里面的恶魔,而现在,它逃了出来,将要报复世界!” 第2章 承诺与选择 屏幕上爆开一团华光,战斗结束了。 “nice!” yy频道里,老大称赞了他一句:“灰灰,最后一记大招接得漂亮!” 灰灰是他在游戏中的名字,全名‘路过的炮灰’。 不怪苏兴懒,他玩的是法师,法师在《乱世》这款游戏里属于皮薄肉脆,不是你秒我就是我秒你的类型。微操技术不过关的人都不会选这个角色。苏兴微操还好,运气占了大半,这场帮战之所以能赢,是由于对方疏忽,正好给了他可乘之机而已。 “唉,老大。” 摘下耳机,苏兴跟公会老大打了个招呼:“我还没吃饭呢,先下了啊!” “下午还上吗?” 老大说,“我们组织去开荒,出了新装备就分你。” “再说吧。” “哦,那好。” 关掉电脑,苏兴揉了揉酸痛的肩膀。他的键位很奇葩,切换时要横跨好几个键,时间一长,从手肘到肩骨这一段就‘咯吱’‘咯吱’地响。 也许该调整一下了,他这么想着。 从柜子里翻出泡面,倒上开水,用一本书压住。在等待面泡开的五分钟里,苏兴打开了窗户,朝下望去。 12:05…… 12:06…… 12:07…… 他时间掐得很准,分针移动到8上时,一个纤细的身影出现在视野里。 “小苏。” 女孩抬起头,浅色的眼睛如午后粼粼的湖面:“今天你在家啊?” “嗯。” 杨洁今天穿了身白色连衣裙,长长的黑发被绸带扎起,这年头,女孩子都喜欢新潮的打扮,唯独杨洁不同。人如其名,杨洁就像一朵小白花,安安静静,朴素文雅。她手上挽了个小竹篮,篮子里放着几朵早上刚采下的蔷薇。见到他,微微一笑,说你等等。 片刻后,门铃响了。 “来,给你。” 一支还带着露水的蔷薇花递到他面前,苏兴接过,杨洁又从篮底摸出两个粽子给他:“这是我奶奶包的,豆馅和蛋黄馅儿,你还没吃午饭吧?” “咦?你怎么知道?” 杨洁抿嘴一笑,“隔着门都能闻到泡面味,天天吃它,你也不嫌腻?” 一股暖流划过心底,苏兴有些不好意思:“我……” “小洁?”对门传来了杨洁奶奶的声音,杨洁应了声,回头说:“奶奶叫我啦,我得走了。谢谢你上次送我的树叶标本,我很喜欢。” “是吗?” 苏兴也笑了,“喜欢就好,我下次再做点给你。” “嗯,好。” 杨洁伸出小手指,“那就这么说定了,来拉钩。” 指尾相缠,心口被一种淡淡的喜悦填满。目送着杨洁消失在门后,苏兴发了会儿呆,这才关上门,喜悦瞬间又被苦涩取代。 . 面泡好了,他却没了胃口。 将粽子放进冰箱里,杨洁经常会送吃的给他,两家是邻居,知根知底。他七岁时父母双亡,靠赔偿金过活,杨洁家知道后,也常常帮助他。杨洁十二岁时,母亲也去世了,父亲不久后调到了国外,一年难得回家几趟。 他看着杨洁慢慢长大,从小学到初中,高中,再到大学,然后交了男朋友。 巨大的挫败感袭来,苏兴叹气。 是的,男朋友…… 翻开手机,联系人那一栏,多了个代号为s的名字。这是上午面试官给他的,哦,严格来说,不能算给,而是硬塞。 “这是我的联系方式,” 一把抢过他的手机,叶奕以完全不符合他身份的霸道说:“等你想通了就来找我,机会只有一次,过时不候。” 说完,指尖飞动,然后把手机丢给了他。 “不用过时不候啦,” 苏兴捧着手机,欲哭无泪:“我都说拒绝了,丧尸什么的,你当玩生存游戏呢?” “这么说来,你还是不相信?” 相信? 苏兴翻了个白眼,当他是傻瓜吗?相信这个繁华现代的都市里,存在着一种茹毛饮血,浑身骨刺,动不动就‘嗷嗷嗷’扑上来糊你一脸的怪物? 丧尸这个名词他知道。 早两年,掀起过一阵末世风潮。铺天盖地的生存守则和怪物电影,让商家们狠赚了一笔。在苏兴看来,这玩意就跟当初吵得沸沸扬扬的玛雅预言一样,2012年,玛雅文化预言这是世界毁灭的一年,世界毁灭后,新的文明将从废墟中诞生。众人皆醉哥独醒,多少傻叉一窝蜂似地去抢购物资,过冬似的屯在家里,结果呢?12年的最后一天,他抱着凌波丽等身抱枕一觉睡到大天亮,第二天看到门外蹲着一抠脚大汉,坐在一堆矿泉水箱子上,挂了个牌子:娃哈哈打折,买一送二,多买多得。 no zuo no die╮(╯_╰)╭ 有了上述教训,就算有人告诉他距离地球毁灭还有2秒钟,他也会坚定不移地打完这一局再说,至于末世是什么?能吃吗? 对于他的想法,叶奕一脸恨铁不成钢。 “你不要?” 年轻的执行部主任狠狠摇着他的肩膀,把他晃得两眼冒星:“这可是很多人求之不得的机会,上面特地给了你,你居然不要?” 苏兴头昏眼花:“可那有风险吧……” “当然。” 叶奕掐着他的脸说:“没风险怎么有回报?所以我才给了你一份合同。只要你签下自己的名字,万一挂了,包含遗体处理和墓地都由本部接管,你的亲属还能获得一大笔抚恤金,那可是个庞大的数额。” “我知道啦,知道啦!” 苏兴推开他,“但要是我挂了,有钱有什么用?不是得不偿失吗?” “那你要什么?” 叶奕放开他,抱着胳膊问:“勋章?地位?还是名誉?” “什么都可以?”苏兴吃了一惊。 “也不是,”叶奕思考了一下,说,“不过,只要在我们能力范围之内就行。” 这么好? 苏兴灵光一闪,试探道:“那……保研也成吗?” “嗯?”叶奕眉梢一挑。 “我是说,如果我这么要求的话——”苏兴吞了吞口水,“你们办得到吗?” “教育部不属于我们管辖。” 叶奕的一句话就打消了他的念头,苏兴耷拉下脑袋,“不过,你签署这份合同的话,我倒是可以找领导商量。” “真的?”他眼睛一亮。 叶奕点点头,看着苏兴一脸阳光灿烂,仿佛有根尾巴在晃动,抽搐了下眼角:“可是,你入职后,就要听从我们的安排了。” “我不是想为自己争取,” 苏兴说,“我有个朋友,这是她的愿望,所以……” 原来如此。 赠人玫瑰,手留余香么?叶奕对此嗤之以鼻,算了,别人的人生与他无关,即便这个愣头青不知道签下这份文件的意义,他既然没问,自己又有什么理由告诉他呢? “这样吧,” 苏兴站起来,拿起文件:“给我两天时间考虑,两天后,我再给你答复。” “好。” 木门缓缓合上,叶奕坐在沙发上,点了支烟。 他并不担心招不到他。 李老下了死命令,不管这个叫苏兴的人同不同意,都要将他带回北京。李老是总局的最高掌权人,最近局势紧张,沿海地区已经发现了感染者,而研究所却还没分析出病毒成分,欧洲不归他们管,可是,国内…… 用力吸了一口,叶奕掐灭烟头,拨了个电话:“喂,夏子清——” 第3章 梦 想起杨洁的脸,苏兴犹豫了。 要不要打呢? 手指围着那个名字转了半天,苏兴犹豫不决。距离约定的日期还有一天一夜,他必须慎重决定。苏兴有种预感,一旦签下自己的名字,就有什么改变了。 他的预感总是很准。 倒在床上,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窗外繁星闪烁,霓虹灯交汇在一起,形成五彩光龙,盘踞在大地上。他偶尔也会幻想自己成为精英,变成它的一部分。这个愿望搁浅已久,直到某天被狗屎运砸到,说拯救世界的重任从此不再由胖次外穿的superman负责,而是交给了他。 “有人需要你。” 那个漂亮的男人循循善诱,好像只要他不答应,第二天地球就消失了。 . 关掉灯,打开了耳机。 优雅的旋律响起,那是一首古风歌,聆听着女子的声音,不知不觉睡着了。脑海里一片空白,只有歌声在回荡。 梦境化为孤岛,海浪拍岸,他在月光中醒来。 “你醒啦?” 晚风徐徐,有人轻声道:“看来封印的效力消退了,我才能这样和您说话。” “你……是谁?” 苏兴从沙滩上站起来,茫然无措。 这是个虚构的世界,看起来却如此真实。他有点分不清楚到底是梦还是现实了。月色朦胧,海面上漂浮着夜雾,海水呈现出墨色的深蓝,他站在海边,浪头涌动,一双双腥红或金黄的兽瞳就隐藏在下面。苏兴吓了一跳,这里除了他,没有一个人。 “千年已过,” 那个声音说着,在他面前缓缓折腰:“恭祝吾王重生。” 火焰般绚烂的红色舞动着,拓宽,延长,然后化为纷飞的长裙,如薄纱,如蝉翼,拂到他脸上,带着一股幽冷的暗香。 竟是个难以言喻的美人。 “吾王?” “重生?” 大脑一时难以消化这些信息,随着女子跪拜,周围骚动起来。海水破开,无数形态各异,狰狞可怖的‘人类’走上海岸,向他聚拢。 他们跪在他脚边,俯首称臣。 “这是梦吧……” 苏兴抖着嗓子说:“我睡着了,然后做了个梦,梦到自己被一堆异形包围。”更要命的是,这些异形看起来很眼熟,好像跟他在文件上瞄到的是同款。 美人掩唇一笑。 “您忘了吗?”她问,如流泉过耳。 忘了什么? 苏兴疑惑,就听那红衣美人轻声道,“忘了您曾说过,是魔是人,又何必区分?” . 风忽然变大了,吹得他浑身冰冷。 “您打算接受那份工作吧?”仿佛看出了他的心思,女子问。 “你怎么知道?” “因为您就是那样的人啊。”红衣女子说,“那么请您记住,当有人问起您这句话时,务必要守口如瓶。” “话?” 女子微一躬身,苏兴看到那头漆黑的长发顺着她的肩膀滑落,反射出月辉的清冷。 “澜骨未敛今何在?” 仿佛一道惊雷在脑中炸开,苏兴下意识开口:“……苍望渊下许长生。” “对,就是这句。” 女子说,“万万不可告诉任何人,在您取回自己的肉身前,我们还不能去那里。” “什么意思?” “奴名红珠,是娘娘身边的婢女。”红珠一手提裙,宽大的裙摆在沙滩上,犹如一朵盛放的芙蕖,“石棺被破,被灵药污染的人,都会变成活尸。” “若您想平定尸兵,红珠与白月愿随您出征。”雾气凝聚,幻化成形。一袭白衫的长发青年也同红珠一样,跪在了他面前。 苏兴被这阵势弄糊涂了,他不过是听个歌而已,怎么这么恐怖? “出征……” 苏兴结结巴巴地问:“你们想做什么?” “这个不难。” 红珠笑道,“虚境之中,我们能以魂体与您交谈。如果您想放我们出来,一个月后,到云山去,那儿也有被感染的人。他们是受了尸气影响。只要撕去封印,我们就能出来了。” “你们也是丧尸吗?”苏兴惊悚。 白月一笑,“灵药是您炼成的,也只有您能解决。虽然我们和人类不同,利益一致,倒也不妨合作。” “矩矱和曲桑葬于蜀北。” 红珠说:“毁掉他们的尸骨,您就自由了。那些背叛了您的小人,这笔血债,必须由他们的后人偿还!” 猛然睁开眼,苏兴吓出了一身冷汗。 . “是梦?” 歌曲还在循环着,苏兴拍拍胸口,手中一凉,低头,却看到自己抓着个什么。小仓鼠朝他叫了两声,却不敢接近,像是忌惮着什么。 咦? 摊开手,一串玉珠躺在他的手心里。 玉珠是罕见的血红色,晶莹剔透,摸上去不但不冷,还隐隐透出一丝暖意。联想到梦中的女子,苏兴手一抖,玉珠落到地上,居然没碎。 “好疼……” 一声嗔怪传入脑内,苏兴睡意全无,‘嗷’地冲进了洗手间,打开笼头对着脑袋狂冲。 这是梦吧? 这一定是梦吧? 什么红珠白月,统统是妄想!苏兴摸了把脸,镜子里,自己脸色煞白,眼眶发黑,一副见到了鬼的模样。 想他一个长在社会主义下的根红少年,怎么可能…… . “啊!” 突然,楼下一声尖锐的叫喊打破了宁静。苏兴扒着窗台探头往下,黑咕隆咚的,什么也看不清。 小区的路灯早就坏了,物业却拖着不肯修。 看吧,这回出事了! 楼上几户人家也打开了灯,“怎么回事?” “会不会是摔到了?” “下去看看吧。” 一阵悉悉索索的穿衣声,三楼的赵大叔和小宋打了个手电出来,朝小区门口走去。见有人出来,苏兴想着也没自己什么事了,睡不着,索性开机玩游戏吧。 按下开机键,肚子‘咕咕’地叫了起来。 “饿死了……” 摸摸肚子,才想起自己晚饭都没吃呢。苏兴起来去厨房,把粽子剥了,切了一小块给宠物,剩下的都放进盘子里,端进了房间。 吃着粽子打撸啊撸,人生何其惬意! 美滋滋的咬了一口,米香肉糯,唇齿间一股粽叶的清香,正要咬第二口,手机响了,苏兴没好气地接了起来:“大半夜的,谁这么——” “啊啊!” 连续两声惨叫从外面传来,苏兴心中一惊,电话那头的人也听到了,追问:“喂,苏打,什么情况?!” “苏打你妹,我叫苏兴!” 苏兴冲下楼一看,周围静悄悄的,抽了抽鼻子,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午夜的风里好像弥漫着淡淡的腥味。 叶奕打开电脑,快速锁定他的位置。 “怎么了?” “好像、好像哪里不对?”苏兴喃喃地说。 “是丧尸?” “应……应该不可能吧?”苏兴心里打鼓,“这儿的路灯都坏了,看也看不清楚,也许是上次施工留下的管道没堵上,有人掉下去了。” 叶奕冷哼:“你看着像吗?” 都过去好几分钟了,小区口离这不远,就算赵大叔和小宋是属乌龟的,速度也没这么慢吧? 对门也开了,杨洁跑下来。 “小苏,” 她拉拉他的衣角,满脸担忧:“怎么回事?” “不知道。” 苏兴说,“那边好像出了状况。” “不是好像,是已经!”说话的功夫,叶奕用肩膀夹着手机,一手抓起外套,一手从抽屉里取出枪,“别傻站在那,要是丧尸,你们都是砧板上的鱼肉!” “快回去!” 两人面面相觑,杨洁问:“他是谁?” “一个禁欲狂。” 苏兴拉着杨洁往楼上跑,他不信叶奕那套,却也不敢拿杨洁的安全开玩笑。一直把杨洁送回家,嘱咐她和奶奶锁好门后,他才回自己家,找出手电筒,迟疑了下,又拾起那串玉珠,放在身上。不怕一万只怕万一,有了玉珠,底气就足了些。从柜子里翻出一根演唱会时买的大号荧光棒,别看是水货,质量杠杠的! 下去看看吧,看一下又不会死= = 小区里住的多是老弱妇孺,这种时候,男人得顶事。苏兴虽说是战斗力5的渣渣,一棒在手,信心我有! 第4章 大夏龙雀 午夜的小区里静得可怕,只有风吹过时,树叶发出的‘沙沙’声。 苏兴握紧荧光棒,慢慢朝入口走去。 时间:凌晨1:15分 地点:牛牛小区 人物:2b文艺青年一枚。携带物品有荧光棒(高仿水货)x1,¥45,防御力vs攻击力≤0.0005。 手电筒的光束很弱,只能看清几米内的情况。 四周静悄悄的,连向来聒噪的青蛙也收了声。这很不寻常。苏兴竖起耳朵,一步步沿着鹅卵石小路搜索。他走得很慢,时不时回头,总觉得背后有一双眼睛盯着。白天郁郁葱葱的绿化带,此时却格外阴森。半人高的灌木丛‘簌簌’抖动着,好像藏了东西。 “赵大叔?” 苏兴试探着喊道:“小宋?是你们吗?” 抖动停止了,一切又归于平静。 苏兴停下脚步,盯着那簇灌木。手电筒的光打过去,照在树上。小区里种的大多是五角枫,栾树这类常见品种,叶子呈墨绿色,又硬又刺。苏兴眼尖,注意到叶子上的异常之处。几点红色散落在绿色里,由于光线暗淡,看上去就像一块块黑斑。 然而那并不是黑斑。 得出这个结论,他忽然恐惧起来。恐惧的根源是他意识到了这是什么,因为他看到了另一样东西,就在花坛上,被茂密的树叶遮挡着,白花花的,断开的部分还在淌血,骨茬露在外面,泛着森冷的光。 ‘呼哧——’ ‘呼哧——’ 一股腐臭味扑面而来,苏兴倒退一步,树丛分开,钻出了一个奇怪的家伙。 艾玛! 居然真的有丧尸! 呃,这么说好像不对,改一下,居然真的是丧尸!坚持了二十多年的唯物主义一下子和节操碎了一地,苏兴的嘴巴张成o型,双手捧脸,抖成了一根海带。怪物也歪了歪脑袋,黑洞洞的眼眶好奇地打量着他。他的眼睛已经不见了,只剩下两个框架,皮肤青紫,腐烂的喉管露出骨头,嘴巴咧开,锯齿形的牙齿从脸颊延伸到耳根。 苏兴见过这种牙,在discovery探索频道,有一种生活在亚马逊流域的鱼,个小凶悍,逢物就吃。当地人把这种鱼称为‘老虎鱼’,也叫‘食人鱼’,后来这种鱼被引进国内,关在水族馆里。几年后壮烈了,原因不是水土不服,而是脂肪肝硬化,吃得太好,又运动得太少…… 居然敢吃我大□□的子民! 苏兴大怒,苏丹红、地沟油、三氯氰胺、工业盐,小样不怕得消化不良吗?! “呼哧——” 被生人的味道吸引,丧尸一步步朝苏兴逼近。它的动作迟缓,每走一步,关节就发出‘嚓咔’‘咔擦’的声音,这是丧尸?僵尸才对吧! 苏兴握着荧光棒的手在发抖。 不远处,两具残破的尸体躺在那儿。浓烈的血腥味呛得他眼睛发酸,那是赵大叔和小宋。赵大叔是区里的老人,经营早点摊,他老婆死了,女儿也去了外地,很老实的一个人,心肠好,手艺棒,做的煎饼果子又香又脆,还经常多加香肠给他。小宋是宋叔的儿子,去年大专毕业,由于母亲生病,只好辞了工作在家照顾她。 “呜哇!” 丧尸大叫一声,朝他扑来。 砰! 塑料棍狠狠敲在了丧尸的脑门上,苏兴这一下用了狠劲,震得自己手腕生疼,丧尸却只是愣了一下,越发狂暴起来。 . “真可怜啊!” 心底一个声音说道,“这种小喽罗也收拾不了,要不要我帮你?” 手下的动作一顿。 “谁?” 苏兴心中骇然,声音响起的霎那,悠远的琴音传来。琴声婉转起伏,似乎跨度了时空,让他有了一种身临其境的错觉。雾气散去,眼前浮现出许多人,他们手挽着手,在一片湖前载歌载舞。火光照亮了天地,橙色的火焰从火把上淌下来,流进了湖里,把湖水也染成了夺目的赤金。天上一轮圆月,月光皎洁,人们对着月亮举起双手,似拥抱又似祈祷,月亮悬浮在山峦间,一半与天齐平,一半沉于水中。 苏兴觉得,那轮圆月就像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大门…… 这个念头刚起,他吓了一跳。抬起头,满目银霜,比之海洋更为壮阔的月辉铺满了整片大地,落在他身上时,却轻柔得犹如一片羽毛。 ——月光下,一人缓步而来,青色的长发在风中舞动。 苏兴吃惊地看着他,他在几步之外的地方停了下来。兀长的沉默。苏兴不敢出声,对方也没说话。他看着他,古老的长袍笼着银光,雍容华贵。他看上去很年轻,二十来岁,青色的发青色的衣,只一双眼红得妖魅,却也美得惊人。 多么漂亮的人啊! 可惜,是个男的。苏兴不无遗憾地想,见识过叶奕,他本以为那已经是高富帅的典例,没想到还有比他更好看的,好看得叫人移不开眼。 “要帮忙吗?”他轻声问。 “诶?” “让我出来,我就帮你。”青年说,“把你的身体借给我,这样你就不会死了。” “借身体?” 苏兴被他盯着,细长的瞳孔里流淌着暗红的光,仿佛摇曳的蔓珠华沙。 “怎么借?”意识被那双眼睛牵引,不由自主地问:“杀了我,然后让你入住么?” “这倒不用。” 他微微一笑:“跟我交换一下,只要小睡片刻,一切就都结束了。” “这么好?”苏兴不信,“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我不会害你的。” 青年说,“你就是我,我就是你,坑你等于是在坑我自己。” “怎么样?” 青年上前一步,双手穿过腋下,把头抵在了他的肩膀上:“给我吗?” 给他吗? 这句话像魔咒一样在他脑海里盘旋,苏兴险些就要答应了,突然月光褪去,眼前一黑,脸上挨了一拳。 . “喂!” 捂着鼻子蹲在地上,苏兴扭头,一片衣角映入眼帘。 “被吓傻了?” 叶奕收回手,迅速扣下扳机,丧尸哀嚎了一声,脑门上冒出白烟。叶奕把他揪了起来,见他双眼发愣,以为没醒,又是一拳。 “别别别,好汉饶命!” 眼见拳头靠近,苏兴一个激灵:“别打了,再打就要替我收尸了!” “哪有这么脆弱?” 叶奕不屑,苏兴一抹鼻子,发现流血了。刚才那把m92sb被塞进了他手里,叶奕‘嘘’了声,指指前面:“那家伙跑了,跟我去追。” “我也要去?”苏兴大惊。 “不然呢?” 叶奕从衣服里抽出一把长刀,刀柄上刻着古老的花纹,刀身缠龙,其首如鸟,一看就是有年头的东西了。苏兴才落下的小心肝又吊了起来:“这是什么?” “大夏龙雀。” 叶奕说:“十六国时代,夏国国王赫连勃勃铸造的刀。” “你居然偷文物?!” “什么眼神?”叶奕翻了个白眼,鄙夷地说,“我承认这是文物,可也是一把武器。这东西是古代流传下来的,子弹对付不了的玩意儿,它却可以。” “所以,你准备当mt?” 苏兴‘嗖’地往后一跳,连连摆手:“哎哎,你皮糙血厚自然不怕,我就一dps,扛不住boss两下大招,你扯我做什么!” 叶奕一把把他拽过来,拎着后领就往外拖。 “喂喂——” 苏兴抗议,“别仗着你官大就欺负人啊!我告诉你,我可是良民!是义务献血积极者,是帮困扶贫……” “闭嘴!” 叶奕瞪了他一眼,加快脚步:“你就是天王老子也没用,万一把其他人吵醒,再扣你个聚众斗殴的罪名!” “我可是来拯救群众的!” “救出两具尸体吗?” “……”苏兴立即闭了嘴。 第5章 打赌 小区外停着一辆车,是辆黑色的路虎。 “上去。” 叶奕把他扔进副驾驶座,自己也钻了进来,然后一踩油门,趁着夜色狂奔起来,突如其来的冲力差点让他撞上面前的挡风玻璃。 “丧尸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捂着发痛的鼻子,苏兴哼哼。叶奕打着方向盘说:“不知道。” “喂——” “我说真的。” 黑发青年一耸肩,俊美的脸上也露出疑惑:“这一带由六队负责,应该不会有问题。而且国内的感染者很少,我们也做了相应的防护措施,一定要解释的话……” 他想了想,“也许它们是被某种东西吸引过来的。” 苏兴心里一咯噔。 “丧尸有很多种,也分智能型和非智能型。有思考能力的丧尸最麻烦,它们是整个丧尸社会位于金字塔顶端的那一撮,数量稀少,危险系数也最高。” “刚才那只呢?”苏兴问。 “属于低等的吧。” 叶奕轻描淡写道:“要不然,你还能活到现在么?” “说得我好像一定会挂似的。” “你该庆幸,”叶奕说:“你刚才遇到的只是d级,要是b级或b级以上,就连我也不一定能全身而退。” 苏兴惊骇:“那么牛叉?” “当然。” “可那不是只有在电影和小说里才……”苏兴仍心存一丝幻想。 “醒醒吧,少年。” 叶奕看了他一眼,翘起嘴角,从苏兴的角度来看,这是个充满恶意与挑衅的笑容:“现在可不是自欺欺人的时候,游戏变成现实了。” . 车子在一片空地上停下。 这是片烂尾楼,开发商破产了,已经盖了一半的楼盘也因此停工,时值初夏,刚下过一场雨,杂草丛生的废楼就成了蚊虫的天堂。 “你确定它会来吗?” “嗯。” 看着搜索器上的红点,叶奕信心十足:“它刚吃饱,总要找个地方消化下吧?难道你以为丧尸会对ktv有兴趣?” “喂喂喂,” 苏兴吐糟:“别忘了你是人民的公仆。” “我现在又没穿警服。” 叶奕一手撑着下巴,笑得纯良无害:“何况公仆也有私生活吧,别忘了,我们之所以会在这儿,是拜谁所赐?” “所以是我的责任吗?!”苏兴怒。 “说真的,” 叶奕说:“你可是我第一个千里迢迢跑来接的人,感到高兴吧,从来没有人享受过这份待遇。” 送我我还不要呢,苏兴腹诽。 “你应该对我好点,” 叶奕伸出手去戳他的额头,“没准将来我就是你的上司,你不知道要跟上司搞好关系吗?” “哼!” 苏兴拍开他的爪子,斜睨了他一眼:“如果上司是你,我就更不可能答应了。” “那我不管你了。” 叶奕作势就要下车,“你等着去喂丧尸吧。” “靠,你的公德心哪去啦?!” “公德心?” 叶奕冷笑:“跟你这样的小混蛋还谈什么公德心?” “别这样,” 苏兴说:“说得我好像调戏了你似的。” . 时针滑过2点,一个佝偻的身影从远处走来。 “来打个赌怎么样?”叶奕忽然说。 “什么赌?” “你看,” 用手一指前面的丧尸,叶奕笑笑:“假如我在五分钟内解决掉了它,你就要请我吃饭。” “诶?” “而且不能是小排档或自助餐。” 无耻! 苏兴闻言大怒:你一个公务员,好意思压榨我这个赤贫阶级么! “怎么样?” 凤眼一弯,叶奕挑眉:“赌不赌?” “要是你输了呢?” “输了就答应你一个条件,”叶奕说,“除了入职那个,什么都行。” “怎么看起来好像是你吃亏比较多?”苏兴并不相信他能在五分钟内干掉对方。 “没关系。” 叶奕笑意更深,用手肘捅了他一下:“想好了,赌不赌?” “赌!” 苏兴咬牙切齿道:“当然赌!要是输了,你就帮我洗一星期的碗!要是赢了,我就请你去星巴克喝咖啡!” 噗—— 叶奕差点一口血喷出来。 . 打开车门,叶奕把风衣脱下来给他,拎起大夏龙雀朝对面走去。 “呼哧——” 丧尸似乎也注意到他了,倏地扭头。 它回头极快,以至于苏兴差点以为自己看花了眼。丧尸身上强烈的腐臭味让叶奕皱了皱眉头,虽然他没洁癖,也对这种味道敬谢不敏。 由此可见,他们干的也是苦力活。 苏兴扒着车窗往外看,这一夜是决定他命运的一夜,不过十来个小时,他的三观已经碎裂重组了一遍,其冲击程度不亚于杨洁告诉他交了男朋友。 “嗨!” 停下脚步,叶奕单手拄着刀柄,对丧尸打了个招呼:“晚上好,刚才的甜点味道如何?” . 与此同时,北京。 “新的血清样本已经分析出来了。”舱门打开,一名研究员匆匆忙忙跑了进来。 “很好。” 红木沙发上,老者点点头,说:“辛苦你了,子清。” “应该的。” 夏子清,国家技术研究院院长,同时兼任执行部的分析员,他擦了把汗,把分析单递给他。 “李老。” “说吧,什么事?” “听说您把叶奕派去c市了?”夏子清问。 李老翻阅着资料,‘嗯’了声:“我叫他去接个人,这个人对我们很重要。” “可是,叶奕那性子——” 身为叶奕的同学,夏子清最清楚不过了。李老笑了笑,抬起头来:“嘛,年轻人嘛,爱玩也没什么不好。” 那不是爱玩吧,夏子清汗。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摆了摆手,李老打断了他:“叶奕头脑聪明,实力最强。这也是我任命他为特别执行部部长的原因。” “嗯,我知道。” 夏子清倒也不是嫉妒,于是说:“但跟这次行动有什么关系呢?” “把他带回来后,我想重新分组。” 李老说:“那孩子跟叶奕的契合度最高,配合会好些。丧尸的事,现在还只是开端,早晚会爆发。军队能压制得了一时,却不可能维持几百年,几千年,若论消耗,我们是绝对比不过它们的。” 夏子清沉默了。 “另外,关于国内病毒的来源……”李老沉吟了下,“先前派出去调查的人有结果了吗?” “还没有。” “国外呢?” “已经有15%的人感染了,目前还没研制出抗体,恐怕维持不了多久了。” 李老轻叹了一声。 “报应啊!” 他摇摇头,身为灵药的受益也是受害者,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东西意味着什么。 第6章 限时三分 天空下起雨来,连绵的雨幕昏暗了天地,滋润着干裂的泥土。 丧尸紧盯着他,全身肌肉紧绷。 大夏龙雀在月光下泛起一道冷光,叶奕微微含笑,骨节分明的手按在刀柄上。雨从天而降,打湿了他的衬衫。湿漉漉的布料裹在他身上,凸显出精壮的肌肉。十四岁的时候,叶奕第一次踏入这个战场,解决掉一地腐尸后,他就靠着墙抽烟。袅袅的烟雾升起,在放空的混沌里,他才能感受到一丝真实。 “来吧,” 他仰起头,目光如刃:“让我送你回你该去的地方。” . 雨丝划过车窗,在玻璃上留下一道道倾斜的痕迹。 车子里静悄悄的,安静得佛与世隔绝。不远处正在上演一场生死搏杀,被异化的人类和负责肃清异化的人类,像一出无声的讽刺剧。 被逼入绝境的丧尸嚎叫着,声音钻入耳膜,震得他生疼。那是一种类似困兽的叫喊,片刻之前,它还是食物链顶端的王者,而现在,面对一把刀,一个人,它却从王座上跌落了下来,如同败北的狮王。硬化的骨刺冲破血肉,从各个关节里冒出来,以期能抵挡住越发狠戾的攻击。可是没有用,鲜红的骨突被刀锋削掉,轻松地就像在切一根胡萝卜。叶奕转动手腕,把刀进一步送入对方体内,已经死去的人是没有血的,虽然它们吞吃血肉,身体里流出的却是乌黑、腥臭,如淤泥般的东西。 “嗷!!!!” 凄厉的叫声撕裂了黑暗,苏兴吓了一跳,忽然眼前一黑。 幽长的轻叹在心底回响。 那声惨叫仿佛一个契机,打开了封存的魔盒。恒古的虚无中,一双阴冷的血瞳缓缓睁开。 . “五。” 一刀正中肩膀,连带着扯下大块皮肉,叶奕在心中计算着:“四。” 丧尸节节败退,虽然没有意识,却也开始畏缩。 “三。” 又是一刀,这次,大夏龙雀砍掉了他的半个脑袋。 “二。” 刀刃再次举起,力量集中在手腕,在过去的某段时期里,叶奕热衷于打猎。他丢下了工作关掉了手机然后带上地图,无视副局长发现他失踪后的雷霆震怒,独自开车去了云南。他幻想自己是个土生土长的猎人,精通狩猎要领。他花高价买了一柄土枪,带上驱虫粉和便携式帐篷,一头钻进密林里。 在那儿,他享受了十五天的美好假期。 他狩猎的范围没有局限,从灰斑雀到圈圈蜗牛,只要他想,就手到擒来。从另一方面来说,他也是个懂得经营人生的人。 “一。” 后退一步,骤然发力。 跟行动迟缓的丧尸相比,人类显然在速度上更具优势。叶奕速度够快,这得益于他年少时的桀骜不驯,那是他一生里最糟糕最恶劣的时光,糟糕得他不忍回忆。可是,轻狂也造就了现在的他,长刀砍下的瞬间,他想起李老的话。 “你不能总是活在错误中对不对?人总要往前看的。” 噗嗤! 锋利的刀刃贯穿了心脏,然后一路直下。丧尸被一分为二,一半颓然倒地,另一半见势不妙,转身就跑,一头扎进了黑漆漆的建筑物中。 叶奕停下来,看了眼表。 从开始到现在,才过去了两分钟,这个战绩算得上一般。叶奕回到车旁,敲了敲窗户。车窗滑下,露出一张惊魂未定的脸。 “它跑了。”叶奕言简意赅。 “我……我知道。” “别那么紧张,” 叶奕弯起嘴角,看着苏兴苍白的脸说:“约定的时间还没到,我去里面追它,你准备好要请我吃饭了吗?” “请不请你吃饭倒是次要,”苏兴抖着牙说,“现在我还来得及跟你江湖不见么?” “别那么抗拒。” 叶奕说:“今后你会见到更多这种场面,不过,看在你叫了我一声‘老大’的份上,我勉为其难可以罩你。” 罩你妹啊,慢走不送!苏兴暴躁了。 . 用手帕擦拭了下刀刃,叶奕松开领口,深吸了一口气。 “在这呆着,” 他叮嘱他:“没我的命令,不准出来。我现在去追他,回来后帮你搞定小区那事,所以你也别想着先开溜。” “我是无辜的好吗?” 苏兴悲愤:“作为一个心地善良的文艺青年,为什么我要跟一个危险分子拴在一起?” “你很喜欢吐糟吗?” 叶奕眨了眨眼睛,“算了,反正我不介意。总之你在这里等我,我马上回来。” 苏兴无力地扑倒在了驾驶座上。 . 拎着长刀的身影渐渐没入黑暗,雨变大了。 青灰色宫墙砌成高高的壁垒,暗香浮动,夜风徐徐。初夏的夜晚,一叶扁舟悬于碧水之上。晚凉一棹东城渡,水暗荷深若无路。墨绿色的荷叶随着清风摇曳,一只手从湖里掬起一捧水,然后缓缓倾泻。 头顶皓月当空,繁星无垠。 该是那样一幅场景,倒在车座上的苏兴忽然想。一袭白衣的女人坐在某人膝头,盈盈浅笑。那是个清丽的女子,生有一头漆黑如墨的长发,和雪白的皮肤。她的眼睛明亮而温柔,偶尔眺望远方时,眼里空茫茫的,仿佛雪山初融后升起的薄雾。 这个女子是谁? 她将湿漉漉的手心贴在他脸上,梦境中,他变成了船上的另一个人。女子朝他笑着,水从她的指尖滑落,渗入他的衣领。苏兴觉得有点冷,可是并不恼怒。相反,心底某个角落因这笑而变得柔软,如漾开的涟漪,一点点,一圈圈,扩散至全身。 “是新长出来的莲蓬呢!” 女子说,“帮我采几个吧,采下来,我做莲子羹给你吃。” 画面碎去。 湖的另一头,战火四起,千万尸魔披挂着战甲,面露狰狞。他们的脸被火光烧得通红,鲜血从铠甲上滴落,干涸,凝成厚厚一层。 “我做莲子羹给你吃。” 白色的身影消失了,眼前是一座巨大的石冢。铜鼎中冒出黑红色的烟,冢外杀声震天,冢内却静得可怕。 青发在火光中四散,带着歇斯底里的笑意。 “我会去找你的。” 苏兴听到有人在黑暗中说,“……不管你在哪里,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会找到你。” 千年王都付之一炬。 相忘谁先忘,倾国是故国。 第7章 a级丧尸 走进废弃的楼里,阴冷之气扑面而来。 丧尸已经不见了,黑暗成为了天然的保护色。叶奕拎着刀上了楼,走廊里回荡着他的脚步声。他并没有刻意隐藏自己的气息,也没有这个必要。墙壁上布满裂纹,几处承重板断开,一副摇摇欲坠的架势。 “呼哧——” “呼哧——” 屏息凝神,远处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找到你了。” 叶奕笑笑,然后快步向前走去。 . 只剩下一半身体的丧尸蹒跚着爬上了三楼。 这里本来准备开发成公寓,每栋楼里都有电梯井。电梯井道的尺寸按电梯选型来确定,井壁上安装电梯轨道和配重轨道,预留的门洞安装电梯门。井道顶部有电梯机房。电梯井道通常宽1900mm,深2100mm,是电梯轿厢和对重运行的空间,该空间是以井道底坑的底,井道壁和顶为界限,从上到下相通,像个倒悬的柱体。 由于工程停工,还没来得及装电梯。 丧尸踉踉跄跄地晃悠到了井道边,‘呀呀’地叫了起来,叫声中掺杂着兴奋与贪婪。 它闻到了血的味道! 雨更大了,深不见底的井底,一团蠕动的物体盘绕在白森森的骸骨上,发出‘咔擦’‘咔擦’的咀嚼声。 丧尸的叫声也吸引了它,它抬起头,细成一线的瞳孔鲜红欲滴。 丧尸感受到了威胁。 几乎是同一时间,那东西‘嗖’地窜了起来,庞大的身躯却意外灵敏。两侧突起的倒刺勾住井壁,像梯子一样往上爬。站在上面的丧尸出于本能,扭头就跑。叶奕说是d级,倒也不全对。污染初期,很多丧尸吞食同类后,体内细胞发生了异变,形成二次进化。这只就是其中之一。再次进化的丧尸厉害不到哪里去,却也有了简单的思维。丧尸世界和动物一样,遵循着弱肉强食的规则。而现在,丧尸明显察觉到了实力的差距。不是c与d,而是更高级别的,让它不由自主地畏惧。 这是一只a级丧尸。 .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天空黑沉沉的,像要塌下来似的。 “三分钟过了啊。” 看了眼时间,苏兴从车座上跳起来,转头朝外看去。叶奕说他三分钟后回来,看他信心满满的样子,不像是说谎。 然而,三分钟到了,他还没回来。 不会是跑了吧? 苏兴想了想,这个可能性也不是没有。但就他跟叶奕相处的几次来看,对方不会是那种人。叶奕言谈间总带着慵懒的味道,可一旦拿起刀,眼神就变了。那是一种经过千锤百炼后的锋利,利得能削生鱼片,当然要说中二也无不可。 总之,现在的情况是,他被一个人丢在了车上。 窗外倾盆大雨,密集的雨水溅起朵朵水花,银龙划破长空,避雷针在天威的震怒下,瑟缩如春天的小白菜。答应替他善后的人一去不回,而他手无寸铁,惟一的武器是一本放在柜子上的c市美食指南,厚达80页,勉强可以当板砖用。 至于荧光棒? 苏兴不无悲伤地扭头,想起了被叶奕踹进车座时,遗落在原地的战友。 ——尸体,棍棒,引人无限遐想。 “不行!” 想到这里,苏兴一个激灵,扑过去挠门。叶奕不愧是专业人士,车门锁得死紧,摆明了要让他跟这辆路虎在滂沱大雨中一起等待黎明。从艺术角度来说,这是个欣赏自然,抒发诗意的机会。但跟去警局录口供相比,风花雪月什么的还是先放一放吧! 去—你—大—爷—的! 苏兴使出了吃奶的劲也没能打开门,忍不住爆粗口。何况他不是普通文青,前面还有个点缀叫2b,2b型文艺青年是优雅与野性的结合,此时他就展现了野性的一面,一脚踩在车把上,一手拼命往后拉。苏兴也想过报警,告诉他们,自己出门打酱油,结果被他们的同事绑架了。一摸口袋才发现没带手机,叶奕倒是带了,就放在美食杂志上,可惜他忘记带电板了。 ……问世间囧为何物?直叫人蛋碎一地。 . “要帮忙吗?” 苏兴趴在车窗上泪流满面,那个声音又不适时宜地响了起来。 雨声褪去,天明如镜。 几分钟前还酷帅狂霸拽的君王换了身衣服,浅灰色短袖,沙滩裤,脚蹬一双人字拖。他坐在车台上,微微侧头,朝他望来,嘴角泛起浅浅的弧度。 “怎么又是你?”苏兴吐血。 “你看起来很为难,” 青发男子扫过他搭在车门上的手:“想出去,我可以帮你。” “又要借债?” 上次差点答应他,被叶奕一拳给打了回去。苏兴对这个来历诡异的青年很是不爽:“你还真执着啊,就为了一扇车门?” 青年却笑着摇了摇头。 “我说过,” 他说,“不是重要的事,我不会自找麻烦。我说的,是里面的那个人。”说完,他伸出手,朝废楼指了指。 苏兴一愣,什么意思?难道他指叶奕? “真的不要么?” 青年低下头,水青色的长发垂落,缠绕着他的指尖:“再不走的话,你可就要坐实杀人这个罪名了。” “你在开玩笑?”苏兴眼角一抽。 “我没有开玩笑。” 青年凑近他,淡淡的竹香传来:“信不信由你,我只是提醒你一句。那里有只漂亮的小家伙,好奇的话,你可以去看看。” 漂亮? 对上那双血红的眼,苏兴忽然打了个冷颤。 ‘啪嗒’ 一声轻响,身后的车门开了。苏兴惊讶扭头,脖子上一凉,一双手从背后环住他,轻轻的,很冷,仿佛玉石。 “等你想清楚了,再来找我。” 青年紧贴着他,十指交叠:“你现在不想回来也没关系,过去了那么久,很多事都忘了。这样活得比较轻松吗?” 苏兴不想理他,可还是下意识地答了句‘是’。 . 在他说出那个‘是’字之后,青年站起来,拍了拍手。 雨停了。 从车厢里走出来,苏兴抬起头。天还是黑咕隆咚,再一回头,那名青年却不见了。他抬起手试了试,凉爽的风穿过指间,雨确实停了。 苏兴惊悚不已。 这里没有路灯,惟一的光源来自汽车。 苏兴担心叶奕,却不想主动跑到丧尸家做客。所以他很犹豫,黑乎乎的楼梯口正对他,像一只蛰伏的怪兽。理智和义气在脑内形成了激烈的辩论会。其实最好的办法是叫专业人士过来,可最近的电话亭在一公里外,他不会开车。而所谓的专业人士也不一定专业,至少在今晚之前,‘丧尸’这个词还没纳入他们的业务范围。 进与不进,这是个问题。 . 月光透过缝隙钻入楼内,照亮了战场。 有着蝎子外形的丧尸刚刚吞掉了它的同类,此时又把目标瞄准了上来的人。来人是叶奕,同样一脸惊愕。 “a级?” 叶奕看着面前的庞然大物,吃了一惊。 根据资料,c市是内陆城市,离感染源很远。外有重兵把守,内有双重防御,无论如何都不该出现这种高危等级的东西。 是新品种么? 人类对丧尸的了解远不及丧尸的进化速度,这有两个原因。一方面,从目前来看,感染源分为两种,一种是初代,也就是由石棺开始,在欧洲爆发的病毒;一种是次代,是近年来才发现,在初代基础上经过改良的病毒。 叶奕将刀举起,横在胸前。 两种丧尸都不好对付,只是后者更棘手。该说他时运不济还是人品爆棚,居然在这种地方遇到a级,而且是昆虫型。 天知道这家伙之前吃了什么! 叶奕轻轻地按动刀柄,和丧尸保持一个安全的距离。他不会怨天尤人,这种时候,别人是帮不上忙的。刀刃反转,上扬了30°。这个姿势很适合挥砍,他的刀就像他的人,平时收在鞘里,不出鞘时可以充当晾衣杆,一旦出鞘,便血溅八方。 这就是执行部。 丧尸消化完同类,力量又增强了。它半趴在地上,身体两侧全是爪子。这些爪子可以轻易撕裂钢铁,由钙化的外骨骼形成,在病毒催化下,变成了武器的一种。叶奕看着它,透过那张狰狞的脸,依稀可以辨认出是个女人。想来生前很美,因为丧尸化后也很美,血红的背壳,蓝色的尾巴,栗色的卷发分散在头的两边,腐蚀性液体从它的嘴里淌下,这是只怪物,可却有人的外貌,只不过是死人。 叶奕无声地上前了一步,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 “小姐,” 他开口,声音却是轻轻的:“现在太晚了,你不该呆在外面,我送你回家好吗?” 银色的刀刃举过头顶,散发出慑人的杀气。 “呜啊啊!!” 温和的声音并没有唤醒它的理智,丧尸长尾一甩,朝他扑来。叶奕纵身一跃,半空中握紧刀柄,对着丧尸的脑后狠狠扎了进去。 砰! 刀刃被挡开了,外壳的坚硬程度显然出乎他的意料。 “不行吗?” 叶奕果断放弃了这一边,换成腰侧。蝎子是节肢动物,腹部却相对柔软。对于丧尸化的它来说,这一弱点同样适用。 长刀贴着腹足切开,深入腹部。 污浊的血水喷了出来,叶奕偏头一躲,再度发力,把还埋在丧尸体内的刀刃往回一拉,又切了一道。丧尸疯狂扭动着,尾钩抬起,朝他刺来。叶奕反应很快,不等尾刺靠近,就地一滚,避开了攻击。 丧尸没能扎到叶奕,倏地转头,胸口的眼珠齐齐转动。 是密密麻麻的眼珠。 蝎尾扫到墙壁,墙壁坍塌了。叶奕猝不及防,脚下一晃,丧尸看准时机,抬起头,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糟糕!” 意识到它想做什么,叶奕脸色一变。 绿色的毒液喷出,凡是碰到的东西都被腐蚀了。叶奕利用承重板挡住了毒液,却还是避不开随之而来的毒气,丧尸的毒性很强,尽管屏住了呼吸,身体却还是起了反应。 叶奕的动作慢了下来。 “嘶!” 丧尸以极快地速度朝他爬来,像贴在地表的一抹黑影。叶奕后退一步,突然身后一空,这才发现不知不觉被逼到了井道边。井道又黑又深,叶奕明白,一旦踏空,等待他的就将是粉身碎骨。 可是,丧尸已经追过来了。 第8章 松手 黑乎乎的楼道里什么也看不见。 苏兴扭亮手电筒,微弱的光芒在黑暗里像一只扑火的飞蛾。风从外面吹进来,又冷又湿,混杂着一股腥臭味。 “轰隆!” 头顶传来巨大的响动,那是重力作用在物体上,与地面发出的声响。 . 染血的长刀出鞘,勾勒出优美弧度。 “女孩子嘛,” 叶奕咳嗽了两声,掸掉身上的碎石屑。嘴里泛起铁锈味,他苦笑了一下,用手背擦去嘴角的血迹:“就应该温柔一点。” 丧尸虎视眈眈地盯着他。 这时候,他俩都很狼狈。叶奕的衬衣破了,肩膀被倒刺刮到,伤口的皮肤变成了黑紫色。而丧尸也好不到哪里去,作为丧尸界的霸主,a级使它处于掠食者的地位。如今,由于这柄刀,它已经失去了好几对腹足,尾刺的毒液也消耗殆尽。没了毒性的蝎子是不足畏惧的,就像收起利爪的小猫,人们可以摸摸它的耳朵,也可以拔光它尾巴上的毛。 被感染了么…… 捂住肩膀,叶奕心中一沉。 作为执行部主任,他很清楚人类被丧尸的毒液沾到意味着什么。不过,现在顾不上那些了。跟感染相比,让这种东西从这里跑出去,放任它在市里流窜。用不了几天,c市就会成为另一座维斯那。那是欧洲南部的一座小镇,半个月前,那里还是风景秀丽,悠闲宁静的世外桃源,随着病毒爆发,如今已是亡者的乐园。 他重新拿起了大夏龙雀。 孤立无援的境地并没有影响到他,叶奕的体力已经所剩无几,头脑却异常清醒。从感染到异变还有几分钟,他必须抓紧时间。 “我本来不想这么做的,” 叶奕闭上眼睛,淡紫色的电流流入,使整把刀变成了雷电的载体:“但这回没办法了。” 雷光暴涨,照亮了黑夜。 . 苏兴跌跌撞撞地在废墟中奔跑,咆哮声越来越近,听在耳里,仿佛世界坍塌的声音。按照常理,他这时该扭头就跑,跑得远远的,把一切麻烦和恐惧都留在这儿,夜雾褪去,黎明升起,又将迎来新的一天。 谁都不知道这里发生过什么,也没有人会知道。 “你妹的!” 一边抱怨一边踢开碍事的水泥板,苏兴觉得自己一定是脑袋进水了。 他下楼的时候穿着拖鞋,一路跋涉,锋利的小石子割破了皮肤,鲜血混杂着灰尘,糊在脚背上,又疼又恶心。可他还在跑,眼前的楼梯越来越短,他跑得气喘吁吁,汗流浃背。苏兴扶着墙壁缓了会儿,抬手抹了把脸。 “呜哇!” 强烈的电压借由刀刃直达心脏,100毫安以上的电流就能致人于死地。 而雷系异能,雷系中最高等级的‘浮光’,却能达到上万伏特。叶奕很少用,因为使用一次,生命就随之缩短一点,可面对a级丧尸,这种时候再吝啬也没什么意义了。他不知道对方还有没有后招,可他不想冒险,也冒不起这个险。 丧尸惨叫起来。 电流麻痹了它的动作,外壳炸开,露出里面腐烂的*。它还没死,惊人的愈合力正在生效,雷电震慑了它,却不足以打败它。 丧尸倏然抬头,露出一口森冷的獠牙。 “咳……” 尸毒开始侵蚀他的神经,叶奕眼前一黑,差点摔倒,幸而抓住了一旁的铁架。他现在站在井道边,身后就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虚空。 也许不该带他来的。 想起还留在车上的某人,叶奕不由生出一丝愧疚。他的入职申请还没提交,自己却非要拉着他趟这趟浑水。如果不是这家伙,也许任务早就完成了。他们会坐在明亮的咖啡厅里,点上一两样小甜品,自己听着他抱怨、吐糟,然后端起杯子,抿上一口。苏兴身上有种干净的味道,吸引着他。就像生活在墙角的蜗牛,吃着枯草,喝着泥水,整天窝在厚厚的壳子里,却还是向往阳光。 真可惜啊! 他的朋友很少,喜欢他的也不多,他本以为能跟他交朋友的…… 握着刀柄的手松开,叶奕缓缓倒下。 他是真的没力气了。 丧尸恢复行动力之后,立即发起进攻。见识过雷电的威力,它再也不敢小瞧他了。这不是食物,而是猎手,是能抓住它,把它扔进油锅里的人。空气中弥漫着血的气息,对于丧尸来说,那是危险与美味的双重诱惑。丧尸绕着他转了两圈,突然弓起身子,尾巴高高举起,这一次,它决定主动出击,并且是最后一击! “嘶!” 钢铁般的外壳擦过金属框架,激起一连串的火花。 整层楼被震得晃动,叶奕只感到身体一轻,汹涌的力道拖着他往更深处坠去。丧尸冲过了头,掉进井道里,而他也受此牵连,被刮了进去。 就这样结束了吗? 下坠的势头戛然而止,下面传来丧尸落地时的哀嚎。叶奕惊讶抬头,他的身体悬空着,可是没有坠落,摇摇晃晃地挂在半空中,像一片秋天的落叶。 抓住落叶的不是树枝,而是一只手。 “我靠!” 那只手的主人灰头土脸,来不及擦一擦,骂道:“烂尾楼就算了,居然还装电梯?我最讨厌这群*的资本家了!” 他骂骂咧咧地抓着他往上拉,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传递过来。 . 叶奕愣了半秒,反应过来。 “你怎么会来这儿?”他紧盯着他,好像在确认自己是不是幻觉,“我不是告诉过你,要你在车上等我吗?” “是啊。” 苏兴点点头,说:“你过了三分钟还没回来,我以为能赖账了,想想又觉得不厚道,就上来看看。” 没想到一来就撞上这么惊悚的画面。 拉了两次也没能把他拉上来,手肘倒被井道旁的水泥磨得血肉模糊,血渗出来,融进水泥里,把泥板染成了腥红一片。 即便这样,他也没松手。 “老大,” 苏兴一脸崩溃:“都到这份上了,咱们也别藏着掖着了。您老直接告诉我,您体重多少吧!” 特么的,拉不上来啊! 叶奕看着清瘦,可身上全是肌肉。他一个宅男,拎过最重的东西就是主机箱,2.5kg的那货能跟这位相比么! “我记不得了,” 叶奕仰起脸,冲他笑笑:“要是有机会的话,我会去称一下的。” “那也得先出去啊!” 苏兴死死抓着叶奕的手腕,几乎嵌进他的骨头里。他们就这样僵持着,时间在对视中流逝。从肩膀到手臂的骨骼‘吱嘎’作响,豆大的汗水从他的额角滚落,有些落入井底,有些落进衣服里,有些则落到了叶奕的脸上。 叶奕忽然说:“小苏打,松手吧。” 苏兴一愣。 “再不松手,我们都得挂在这儿。”叶奕说。 “喂喂喂——” “我说真的。” 叶奕舒展眉眼,他的五官本就精致,甚至带了点阴柔的意味。离得这么近,苏兴第一次认真打量他,那是一双幽邃的眼睛,如湖底闪烁的黑曜石:“我被那家伙感染了,就算把我拉上去,也没有用了。” “感染?” “对,”叶奕说,“就像井底的怪物一样。” 苏兴不确定他口中的感染跟自己想的是不是同一个,叶奕叫他松手,松手意味着什么?看着底下黑漆漆的隧道,一股寒气窜上脊背。 “松你妹!” “我没有妹妹,” 叶奕老老实实回答:“倒是有个弟弟,跟你差不多大,你对他有兴趣?” 苏兴想哭了。 这一回,他是真的想哭了。屋漏偏逢连夜雨,倒霉就算了,还摊上这么不靠谱的上司,就算他准备入职,也打起了退堂鼓。 “我对你的弟弟没兴趣,” 苏兴说:“但我不会松手,你就是揍我,我也不松手。”说出这句话时,他蓦然生出一股子狠劲,一手深入泥地,一手把他往上拽。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救他,也许不是为了救他,只是不能忍受。 忍受再一次失去的感觉。 那种感觉来自很久以前,自己最重要的东西,看着它在眼前一点点消失,毁灭。那种狠戾像针扎进血管,流淌着前所未有的恶意。愤怒、疯狂,想要摧毁一切,细蛇般在他的心底扭动。任何敢阻挡他,打搅他的人,就统统撕裂,然后吞噬掉。 “不松手就等死。” “嗯。” 苏兴低垂着头,嘴角忽然泛起一丝诡异的弧度:“那就死吧。” 第9章 借给你 一瞬间,暴虐的杀意涌上心头。 井底传来震耳欲聋的咆哮,楼层颤抖着,随时可能崩塌。加诸在手臂上的力量又重了些,很疼,痛感渗入血肉,深入骨髓。 “松手!” 叶奕又一次催促他,声音严厉起来:“这是命令!” 他死了无所谓,但不能连累其他人。 苏兴没说话,血顺着手腕淌下,流进他的袖管里。他抓得很紧,骨节用力到泛白。血越流越多,叶奕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缓缓上升。那只手承载了两个人的重量,却带着他往上爬,一点点,一寸寸,如枯藤上开出的花。 ‘哐’ 突然,井壁剧烈地摇晃起来。 从井底伸出的两只巨钳死死夹住了叶奕的腰,钳刃穿透衬衣,几乎把他拦腰截断。叶奕咳出一口血,反手把大夏龙雀朝后刺去。长刀割开了钳子的表面,却没能甩开它。痛楚加上失血,使他的意识开始模糊……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想到这里,叶奕忽然抬手,刀口对准了上方。苏兴被这一举动吓了一跳:“你要干嘛?!” “放开我。” 黑色的眼睛望着他:“不然我就砍断自己的手。” 说着,就将刀刃贴上腕部。 “你疯了?” 苏兴从没见过这么乱来的人,简直不能以常人的思维来看待。不,这人本来就不正常,只是现在更蛇精病一点。 “它追上来了,” 叶奕朝下看了一眼,钳子撕裂了他的肌肉,肋骨也断了好几根,在这种情况下,他根本逃不出去:“我的手机留在车上,你去找它,然后拨打第一个号码,那个号码直通总局,c市有a级丧尸出现,他们会派专员来处理的。” “那你呢?”苏兴问,“你怎么办?” “拉它下地狱。” 叶奕顿了顿,苦笑:“……如果我能撑到那个时候的话。” . 说完这句话,他的眼神冷了下来,就像刀锋一样。 清楚看见他眼底涌动的骇浪,异常的冷静却沉淀在深处。长刀脱手,在空中划出一道凛冽的光轮,照亮了他浅笑的侧廓。 “谢谢你来救我。” 盘旋的风从领口灌入,仿佛白鸽张开了翅膀。 叶奕勾起唇角,手起刀落,衣袖撕裂,整个人随之往下坠,血珠在风中凝结,底下传来了‘簌簌’地爬动声,那只凶兽正在等待即将入口的美食。 “他……” 苏兴瞪着井口,结结巴巴道:“他……他……他自己跳下去了?!” 收回前言,这人不是蛇精病,而是s和m的忠实爱好者吧! “嗯。”脑海里响起悠闲的声音:“井道深二十米,再加上三层楼的高度。根据定律,高度越高,势能越大,着地的瞬间速度越快。” “如果从六十多米高的地方掉下去——” 苏兴说:“等等!” 他回想着重力的计算公式,青年冷冷道:“等你算出来,他早被啃成骨头渣了。” “那怎么办?” 苏兴扑上去揪他,居然真的被他揪住了:“你不是说你无所不能吗?” “我没那么说过。” 青年拍掉他的爪子,转而去捏他的脸:“我只是说能帮你解决丧尸。本人专注暴力事业七千年。至于拯救苍生?那是耶稣的事。” 苏兴为难:“可我不信基督教啊……” “我也不信,” 青年耸肩:“所以很遗憾,你求我也没用,应该去找120。” “那你能解决下面那只吗?” “可以。” 青年挑起他的下巴:“只要你把身体借给我。” 又来! 苏兴咬咬牙,心一横:“借了,你还会还吗?” 青年点头。 “当然,”他说,“别那么紧张好吗?弄得我好像居心叵测似的,你把我当成了什么?” “妖孽?” 青年面无表情地拉住他两边面颊,语气森冷:“你真是越活越蠢了。” “哎哟,真疼!”玛蛋,这不是幻觉啊! 苏兴大惊,幻觉怎么可能会这么痛?求拍醒求指点,他这不是妄想症犯了,而是穿越到异次元了啊! “哼,” 愣嗤一声,青年放开他道:“说我等于是在说你自己,你连自己都怕,还想做个人人称颂的救世主?” “那倒不是,” 苏兴说:“可我安分守己了二十二年,也不想摊上个袭警的罪名啊!” . 城郊,井道内。 断裂的钢颚掉落在一旁,四周漆黑一片,腐臭和怪物的嘶吼声交织在一起,令人心惊。叶奕背靠着井壁,手上仍握着那把染血的刀。 他今年28岁,相当年轻的岁数。 14岁杀死第一只丧尸,自那之后,他就一直在跟死神打交道。被死神所厌弃的人类,不是那么容易吃的。 咳咳…… 毒素遍布全身,在尸毒的催化下,他的外表正在发生变化。 不用看也知道,手背上满是突起的血管,不是青色,而是淤紫色,视力也在下降,浑身酸痛,丧尸化的第一步就是五感退化,然后是思维,行动力,心跳…… 夜路走多了,总会踢到铁板。 一旦异能者被感染,总局就会下令歼灭。丧尸化后的异能者很危险,尤其像他这种,万一落入某些居心叵测的人手里,后果不堪设想。以前也发生过类似的事,感染者是他的一名同事,而他则被指派去消灭他。 大夏龙雀没入对方体内时,他感到了一种无尽的疲惫…… . 丧尸咆哮着,怒吼着,甩动尾刺。 每次和b级以上的丧尸交手,就是一次博弈。赢了,他们就能救许多人;输了,他们就会成为怪物的一部分。 “好累啊.....” 眩晕感越来越强烈,叶奕闭上眼睛,他将留在这里,等待着异变。如果进展顺利,苏兴把情况汇报上去后,很快就会有人赶来。 意识渐渐飘远。 朦胧中,似乎有什么东西跳了下来,他勉力睁开眼睛,想要看清楚。一双冰凉的手覆上了他的眼帘,叶奕心里微微一动,感觉到来自对方的安抚。 “睡一会儿吧。” 那人轻笑:“反正你就快死了,祝你做个好梦。”他的声音就像他的手那么冷,苍白飘渺,没有生气。 . 六十米的井底下,连月光都无法照入,只适合在黑暗中生存的怪物。 年轻人取出一串玉珠,将一颗珠子碾碎,然后割破手腕,掰开了叶奕的嘴,把粉末连同血液一起灌进他嘴里。 “让他死了,岂不更好?”女子娇嗔道。 “别那么小气,” 青年的脸隐没在阴影里,语带笑意:“不过取你一点原身而已,他死了,我们的麻烦更多,何况有人不希望他死。” “可是很痛啊。” “痛么?” 他丢下叶奕,瞳孔中流动着血一般的赤色:“明明是已死之人,为何还要留恋生前的感觉呢?” 是啊,他们早已死去。 披着活人的外壳,却是枯朽的白骨。 第10章 贴小广告 大概被呛到了,他微微咳嗽起来。 血顺着嘴角溢出,落在白衬衫上。他背靠着井壁,脸庞白净,细碎的额发遮住了眼睛。药效发作得很快,伤口在愈合,青紫褪去,露出底下新生的血肉。腐坏的组织从皮肤上脱落,就像褪下了一层皮。 “这个借来用一下。” 从他的手中抽走那柄长刀,刀身震鸣,发出刺耳的‘噼啪’声。 青年摊开手,掌心鲜血淋漓。血沿着刀锋淌下,渗进刀身的龙纹里,于是沉睡的龙活了过来,朝世间发出咆哮。 “据说古剑有灵,” 红珠说:“它们会自己选择主人,看起来您不太受欢迎。” “大夏龙雀,” 抬起手中的刀欣赏了一下,青年微笑:“好的刀,自然应该配好的主人。它不喜欢我,倒也无可厚非。” “因为您不是好人?” “那倒未必。”青年摸了摸刀刃,质感冷硬,弧线优美,过去的几千年里,它一定遍饮鲜血,如此才可成为斩妖除魔的利器。 “它这样躁动,” 他笑笑,指尖沿着锋利的刀锋划过:“不过是不甘心罢了。” 刀是好刀。 可惜,生来即为狩猎某种东西而存在。 . 原本狂暴的丧尸突然安静下来。 夜色幽静,冷风习习。这是个适合捕食的夜晚,青年停下脚步,感受着风中的血腥味。腥臭*,如塘底的淤泥。 “原来如此。” 他笑了:“仿制品……这么说来,我要找的东西,也该出现了。” 这句话轻轻的,像羽毛飘浮在水面上。 丧尸却惊恐起来,血红的凤眸斜睨,与它对视。丧尸从那双眼中读出了危险的信息。在丧尸世界里,划分阶级的是力量。c级和d级是主体,b级很少,而凌驾于b级之上的a级更是凤毛麟角,它们被视为源点,是所有丧尸的起源。而现在,这只丧尸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迫感,眼前的人类很瘦弱,可从他身上散发出了类似同伴的气息。 或许,说敌人更为恰当。 “您养过宠物?”黑暗中,女子浅浅地笑问。 青年也笑了:“养是养过,不过不是虫子。我喜欢凶悍些的动物,比如赤蛇。” “对了,它现在在哪?” “跟您的剑埋在一起,等您找到尘霜,自然就能找到它了。”红珠说。 “尘霜还在?” 青年惊讶:“我还以为它早就被扔进熔剑炉,化为一滩铁水了。” “还在。” 红珠欠身:“您可以抽空去把它取回来。” 青年接受了这个建议,大夏龙雀在他手里挣扎着,显然不肯配合。他的血既是良药,也是毒药,此时落在地上,犹如一片盛开的蔓珠华沙。蝎型丧尸缩在角落里,井道狭窄,却不敢上前,宁愿把全身的倒刺收起,像只受惊的刺猬。 ‘嚓咔’,是骨骼穿透皮肤的声音。 青年握刀的手血肉迸开,呈现出诡异的黑色。骨刺越来越大,从手背一直到肩膀,像覆了层厚厚的铠甲。黑雾潮水般漫过每一寸角落,只有叶奕呆的地方被避开。雾气升腾、扩展,凝聚成形。嘶哑的声音在井底回响,黑雾中探出一只只怪物,它们咆哮着,欢呼着,慢慢朝角落里的丧尸爬去。 “嘶!” 丧尸发出嚎叫,如同一只被逼到悬崖上的猛兽。 刀光一闪,污浊的血液喷出。丧尸被牢牢地钉在了原地,刀刃正中额心。青年松开手,一脚踩在它背上,丧尸嘶哑道:“不……别……” 它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王……” 扭曲的肢节疯狂乱舞,丧尸凄厉地哀求:“王……尸……” 丧尸们不断向它聚拢,露出了贪婪的神色。 “王?” 青年弯下腰,抚摸着它坚硬的背壳:“你这样叫我,是不是想起了某个人?”他的指尖修长而冰冷,仿佛青色的广袖拂过背部,“……真是个不负责任的人啊,他创造了你,现在却又抛下了你。” 这是个失败的作品,注定只能毁灭。 丧尸‘呜呜’地叫着,流出血泪。它的意识还没消失,残存着人类的部分。现在,它却哭了起来,再不似掠食时的凶狠,褪去妆容,也是个妖冶的女子。青年没说话,轻轻抚摸着它。他伸手替它理了理脏乱的头发,在它身上坐下。丧尸们停止了动作,静候君王的命令。现在它就要死了,在死之前,他愿意施舍给它一点时间。 “王……” 丧尸的眼珠浑浊,黎明将至,它快看不见了。青年说:“我不是你的王,也不喜欢笨小孩。如果又笨又死心眼,那就更不喜欢了。” 他收回手,指尖所过之处,是一道道裂痕。 “不过——” 沉默片刻,他转头:“在死之前,回答我一个问题吧。” . 叶奕睁开眼,一团毛球蹲在胸口上,正眼巴巴地瞅着他。 “奥比?” 门外传来怒吼:“……小混球,又特么地死哪去啦?!” 龙猫与他四目相对,然后‘刺溜’一声,钻进被子,熟门熟路地拱进了他衣服里。叶奕摸摸肚子上那团,一时间有些迷茫。 床头支着吊架,叶奕注意到自己手背上的针头。房门推开,一个鬼祟的身影钻了进来,手里还端着个盘子。 见他醒来,来人先是一愣,随即冲过来抱住他的大腿:“老大!” 苏兴泪流满面:“快救我!” “?” “我就快死了!” “??” “被你害死了……” “????” 叶奕满头雾水,心说我怎么害你了,看你一脸‘天塌了地裂了我也该去死一死了’的表情,难道地球毁灭了? 他扭头一看,窗外阳光明媚,绿草如茵,几只哈士奇正在撕咬着一条四角裤。 “靠!” 惊雷般的嗓门再度响起:“爷最后一条星星牌小内内,你们几个给老子站住!” ‘哐当’ 大门甩开,整幢屋子抖了抖。 两人面面相觑,叶奕打破了沉默:“我……” “打住!打住!” 苏兴立即比了个stop的手势,打开电视,美女主播神情严肃:“昨天凌晨,牛牛小区发生一起恶性案件,赵先生和宋先生不幸遇害,目击者称,该区的苏某也彻夜未归,案发现场找到了相关物品,目前,警方正在调查——” 屏幕一黑,苏兴哭丧着脸。 “老大……” 叶奕脸上微微抽搐,没想到c市警局这么效率。 苏兴抓住他的肩膀,想到他有伤在身,于是换了个部位:“您可要为小的做主啊,”苏兴哭诉:“在下遵纪守法,热心公益。上学时扶老奶奶过马路,毕业后投身网游事业,打击了一大批中二少年,为中小学的出勤率做出了巨大贡献!” 叶奕:“………” “我现在被通缉了,”苏兴使劲晃他的手,“可也算为人民服务啊,老大你一定要还我清白,我的未来全寄托在你身上了!” 叶奕‘嗯’了声,然后问:“有没有早点?” “啊?” “我饿了。” . 搬了张凳子坐下,苏兴撑着下巴,啧啧感慨:“老大,想不到您怀胎十月还孤身上阵,未免忒敬业了吧?” 叶奕咬着吸管问:“什么?” 苏兴指指他的肚子。 衬衫撩开,一团灰白钻了出来,对着苏兴的手指就是一口。苏兴‘嗷’了一嗓子,定睛一看:“奥比?!” “咕。” “奥比?” “南美洲栗鼠,通俗的说法叫龙猫。”苏兴说,“哎,老大你等会儿啊,我去叫个人。”说着走出房门,“大鸭,你家龙猫找到了!” “哪呢哪呢?” 一个骨瘦伶仃的中年人冲了进来,苏兴指指叶奕:“它抛弃你了,已经另觅新欢。” 龙猫坐在叶奕怀里,向他讨包子吃。 “无情!” “无耻!” “无义!” 中年人对着龙猫竖起了中指。叶奕看着他,眼里露出疑问。苏兴连忙介绍:“这是我爸的老朋友,鸭叔。” “他是个医生。” 叶奕受了重伤,又不能送医院。伤口都是利器切的,万一盘问起来,他就算跳进黄河也洗不清。苏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睁眼,丧尸就不见了。既没绳索也没升降梯,他费了好大劲才把两人都弄上来,借着夜色,又把他背了回来。天快亮时才到市区,两人都是一身血,苏兴没敢回家,就送到了大鸭家里。 医生? 叶奕反应很快,一想就明白了。 “谢谢您。” 他微微一笑,歉意道:“不好意思,给您添麻烦了。” “没事没事,” 大鸭两眼盯着他怀里的龙猫,敷衍道:“把奥比还给我就行,反正你们付过医疗费了。” 苏兴小声说:“记得还我钱。” 大鸭拎着龙猫的后颈出去了,苏兴随手关上门。 “怎么回事?” 叶奕洗了把脸,精神恢复了不少:“我昏过去之后,发生了什么?” “不知道。”苏兴满脸无辜。 叶奕拍拍身边,示意他过来。苏兴担心他发现自己把他送来给兽医练手的事,不太想过去,叶奕眉梢一挑:“不说清楚,这事你就自己解决。” “你的良知呢?” 苏兴立即谴责:“是谁把我坑得这么惨?” 叶奕装作没听见。 “喏,刀给你。”银色长刀被黑布包裹着,就放在他枕下。苏兴一屁股坐下来,“车你自己回去开吧,我不会。” “你捡回来的?” 叶奕很意外:“也没想象中那么笨嘛!” ………还是让大鸭把他泡进蛇酒罐吧,苏兴默默地想。 . 问了半天,一无所获。 被丧尸感染的地方已经愈合,只剩下一些皮外伤,叶奕感到不可思议。从来没有感染者能幸存,难道发生了奇迹? 想了想,又觉得不大可能。 叶奕把情况如实汇报给了李老,得到的答复是:静观其变。并没有处理或监控他的意思。 “这样吧,” 穿好衣服,叶奕拍了拍他的头:“我去市局一趟,把你的事跟他们说明下,你要不要一起去?” 苏兴连忙摆手:“别别,我下午接了个兼职,您老自己去吧。” 于是叶奕出去了。 事情很好解决,某人的嫌疑马上就被撤销了。叶奕又去郊外把车开了回来,路边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左顾右盼,格外小心。 见四周无人,他迅速用双面胶粘住背面,把一张小广告贴在了墙壁上。叶奕诧异地看着这一幕,却见对方手法娴熟,经验老道,不到五分钟,整面墙就贴满了各种水管疏通、办证、专业培训等信息,他擦了把汗,觉得可以功成身退了,转身就走。 ‘嘶啦’ 一张小广告被撕了下来,在他面前晃了晃。 贴广告的有点傻,估计是没遇到过这么直接的。他愣愣地看着他,那只手的主人也睁着两眼看他,没说一句话。 苏兴反应过来,吐血:“你……” “这就是你说的兼职?” “有问题?” 苏兴有气无力地说:“为了替你垫医药费,我连伙食费都搭进去了!贴个小广告怎么了,文化工作者不懂啊?” 叶奕把手伸向他。 “干嘛?”苏兴抽搐眉毛,盯着那只修长的手。 “一起啊,” 叶奕答得理所当然,并且已经开始挽袖子:“我的卡掉在井里了,暂时没钱还你。所以你现在有两个选择。” “要么我签卖身契给你,要么一起打工还债。” “你把车卖了不就行了。” “那是公家的,不是我的。”叶奕抢过他手里的粘胶,有样学样地做了起来,“别看他们叫我主任,其实我很穷。” 苏兴继续抽搐眉毛:“你还有刀……” “刀也不是我的。” 叶奕把小广告贴在一旁的广告牌上,比对了下间距:“是朋友送的,我现在身无分文,如果你不答应,我就要露宿街头了。” 贴完,他似乎对自己的作品很满意。 苏兴来不及开口,一声大喝:“又是你?”对面一名带着红袖章的老大爷气势汹汹地朝他们冲了过来。 “糟糕!” 苏兴一把拉起叶奕:“查岗的来了,快溜!” 跑了两步,变成叶奕拉着他在小巷间穿梭,身后骂声不绝,苏兴苦着脸心想自己怎么这么倒霉,叶奕却低笑起来。 “笑什么?” “没事。” 叶奕停下来,车子就停在对面,他转身,‘啪’地把小广告贴在了苏兴的脑门上:“就是觉得好玩。” 第11章 反面教材 踩下油门,叫骂声渐渐远去。 “去哪?” 苏兴问,叶奕握着方向盘,清晨的阳光打在他脸上,柔和了他的轮廓:“随便啊,反正接下来也没事可做。” “说得倒轻松。” 苏兴指指前方:“那儿有条商业街,要不要去逛逛?” . 来到商业街,苏兴示意他把车停在路边,自己先下车。不一会儿,他拎了个纸袋回来,打开,里面是一叠晶莹剔透,散发着淡淡香味的糕点。 “本来想请你喝咖啡的,” 苏兴摊手:“可是我穷嘛,只好凑合下了,这个行吗?” “这是什么?” 叶奕拿起一块糕,糕体呈茶色,半透明,折而不裂,撅而不断,里头包着果仁,看起来爽滑可口。 “马蹄糕。” 苏兴托着腮帮子嘟囔:“也算特色小吃吧,老大看你一副养尊处优的样子,一定没吃过这种庶民食品。” 叶奕咬了一口,很甜。 “还不错。”他点点头,“挺好吃的,你要不要?”说着递给他一块,苏兴一口就咬掉了大半块,见叶奕还在慢条斯理地品尝,心说高富帅都这样,搞形式化,吃东西跟上礼仪课似的,这里又没有美女,何必呢? 转头一看,下巴脱臼。 不远处,熟悉的倩影正和一个男孩有说有笑地穿过马路,两人手牵着手,幸福如巨大的磁场笼罩着他们。 苏兴呆呆地看着他俩,叶奕凑过来:“嗯,很般配啊!” = =+ “老大,”默默转身,苏兴幽怨得像团鬼火:“有没有人告诉过你,在别人失恋的时候,最好不要往伤口上撒盐?” “有吗?” 叶奕眨了眨眼睛,而后了然:“怎么,你喜欢那女孩?”看他目光清澈,一脸无辜,应该不是……纯粹来找抽的吧? 唉,苏兴长吁一声:“*丝的世界,你们不懂。” “说得好像你很可怜的样子。” “是啊,” 苏兴说,“要是你暗恋了人家十年,还没表白就被甩了,你也会觉得很可怜吧?” 叶奕从底下拎出瓶水,拧开盖子,喝了一口。 “可怜吗……” 记忆一下子飘远,叶奕靠在座椅上,微微失神。苏兴惆怅完,安慰自己,失恋年年有,没有经历过失恋的人生是不完整的。 “老大?” “老大——”肩膀被拍了两下,叶奕终于回过神来。 “这表情真经典!” 苏兴拍马屁道:“目光忧郁,神色哀伤,要是再上扬个45°,妥妥的言情男主角啊!看你这样,我都快忧伤不起来了,你连我那份也伤完了啊!” 叶奕愕然地看了他一眼。 “有那么像?”他摸了摸自己的脸,“这么说,我以后要是辞职不干了,还能靠脸吃饭?” 无耻,太无耻了! 苏兴阴侧侧地建议:“直接卖身当牛郎吧,凭您这身段和相貌,混个头牌不成问题。” “嗯,这倒也是。” 叶奕摸摸下巴,犹豫:“不过我更想和你一起去贴小广告,没什么技术含量,就算被抓也有个垫背的,多好?” 苏兴拉开车门:“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俩后会无期……” 一只手伸过来拉住了他。 “别啊,” 叶奕轻笑起来,“开个玩笑而已。” . “说到失恋,” 他轻声说:“其实我也被甩过。” 苏兴大惊:“靠,老大!别这么劲爆啊,高富帅都被甩,你让我们这样的中下贫民阶级还怎么混?” “真的。” 叶奕趴在方向盘上,注视着路上来来往往的人群。苏兴八卦之魂燃烧,用肩膀顶了顶他,“老大,同是天涯沦落人,黑历史什么的,曝一下嘛!” “想听吗?” 苏兴立即点头如捣蒜,期待地望着他。叶奕枕着胳膊,淡淡地说:“高中的时候,我喜欢过班里的一个同学。” “然后呢?” “然后就一直暗中注意他,找机会跟他接触。比如问问题,放学时一起走。总之,学生时代年轻人惯用的办法,我都试过了。” 苏兴听得泪流满面,什么叫励志?这就是。 “老大,您可真有毅力。” 苏兴转念一想,不对啊,照叶奕这么说,为毛最后他还是被甩了?“老大,是不是你太毒舌了,人家受不了?” “我很毒舌吗?”叶奕惊讶。 “相当的。” “好吧,好吧。”叶奕摆摆手,“我们不谈这个。我想他拒绝倒不是因为这个问题,只是不喜欢罢了。” “老大你长得不错诶,” 苏兴难得说了句人话,“这样都不行?” “不行。” 叶奕说,“况且我也没有表白过,毕业的时候,班里有些风言风语,他可能听到了,毕业后就去了国外。” 真惨…… 苏兴同情地递过去一张纸巾:“老大,有你这样的反面教材,我突然就觉得自己这点破事不算啥了。” “安慰到你了?” “必须啊!” 叶奕苦笑,黑历史就黑历史吧,幸而中文博大精深,不像英文那么直白。否则听到他口中说的是he而不是she,估计他又要吐血了。 . 开车送他到楼下,苏兴问:“上来坐坐吗?” 叶奕欣然应邀。 不过,一打开门,他就后悔了。屋子里的凌乱程度远远超乎他想象。苏兴不以为然,宅男嘛,泡面电脑单人床,整洁是次要的。 “你还真是……” 叶奕艰难地在一堆衣物中跋涉,并替他把衣服拾起来,放在沙发上。 苏兴回到房间,找出文件。 叶奕也走了进来,目光扫过墙壁上的海报和桌上的手办,一只仓鼠在椰子壳做的小屋里,睡得四仰八叉。 “说实话,” 苏兴捏着笔杆吐糟:“老大,我感觉这一签下去,就等于把自己给卖了。” 叶奕在床边坐下,抚摸着仓鼠的皮毛。 “有这种觉悟很好嘛。” “喂喂,我是认真的!”苏兴抗议,“这可是高危活儿,我是在卖命诶!” “大家都一样。” 叶奕说,“放心吧,我会罩你的。” 这话一点都没说服力,苏兴抽搐着嘴角。罩什么罩,大家一起跳井吗?最后还不是靠那个蛇精病救了他们,这年头蛇精病都比你靠谱啊,老大你真的不用反思下吗? ‘唰唰唰’,在纸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苏兴把文件还给他:“好啦,我同意加入你们,你也要信守承诺哦!” “没问题。” 叶奕笑着收起文件,仰头看他:“不过,她的未来是你用命换来的,这样做值得吗?” “话不能这么说,” 苏兴在他身边坐下:“你喜欢一个人,喜欢了那么多年,有天能为她做些什么,难道不应该高兴吗?” “感情又不是货物,谈值不值得就太掉价了。” 叶奕对于他的说法不置可否,见识过那个世界后,还能这么乐观,李老说他是个人才,从反射弧的长度来说,确实是个人才。 第12章 苍渊 德国,巴伐利亚高原。 黎明时分,一支勘察队经过长途跋涉,来到了位于多瑙河以南的碎石平原。山峦连绵起伏,雄伟峻峭。山间有许多冰蚀湖,以博登湖最大。 博登湖(bodensee)也称康斯坦茨湖,位于瑞士、奥地利和德国三国交界处,由三国共同管理,湖区景色优美,风景迷人。博登湖由三部分:上湖、下湖和于伯林格湖组成。博登湖面积536平方公里,最深处254米,是德语区最大的淡水湖,每年为当地450万居民提供1800万立方米饮用水。 “就是这里了。” 队长安维斯一挥手,示意众人停下来。 这里是古老的冰川盆地,沿岸平坦,巨大的博丹吕肯山将湖分为了两部分,东南部主体称为奥贝湖,与莱茵河贯通;西北部是于伯林根湖,湖中间耸立着一座素有‘花岛’之称的美因瑙岛。 “你确定?” 有人质疑:“巴伐利亚高原是著名的旅游风景区。根据记录,博登湖内的水温几百年来一直没变,不可能存在所谓的‘停滞区’。” “的确,” 安维斯点点头,放下背包:“但那只是理论。” “理论是建立在数据的基础上。” “得了吧,小伙子。” 从兜里翻出雪茄吸了一口,安维斯拍他的肩膀:“别信那套鬼话,世上不可能的东西多了去了。情报上说那位远古之王的沉眠之地就在这里,他被冻结在湖底八百米深的冰柩中,四周裹着厚厚的冰层,就像一间天然的冷藏室。” “难以想象……” “可你得学会接受现实。” 沉重的加压水泵从车上搬运下来,按照计划,安维斯打算采用‘冲压法’来突破冰层,提取其中的冰芯做分析。作为项目负责人,这份任务标注为s+,属于最高级别,同时也意味着危险性极高。如果成功,他们就能挽救世界,一旦失败,包括他在内,这个由12人组成的机密小分队都将葬身于此。 钻探井开始工作了。 平静的湖面上泛起涟漪,钻头一点一点地沉入湖中,通过屏幕,可以看到它在湖水里穿梭的姿态,一群银白色的小鱼游过,体态纤细,动作优美,像天上的钩月倒垂下来,镶嵌在翡翠色的水底。 “深度已达两百米!” “三百米!” “温度下降,探测到固态结晶,热水注入准备!” 安维斯一瞬不瞬地盯着屏幕,向队员们下达指令:“很好,保持这个角度,继续下潜,注意不要污染附近的水域。” “深度达到四百米!” “五百米!” “六百米!” 画面渐渐模糊,热水冲刷着冰层,形成了一个小孔,视野里一片黑暗,安维斯打开照明灯,随着钻头深入,所有人都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沉寂。 冰冷,孤立。 在八百米深的湖底,什么都没有,这是个荒芜的世界。 钻头在冰壁间游走,众人的视线紧随着它,钻头越钻越深,温度也越来越低,冰壁里出现了一些黑影,一名女性绘测员问:“那是什么?” 安维斯没说话,拉近了镜头。 异化的鱼类展现出狰狞的表情,它们或游或停,在这片领域的主人沉入水中时,也随之冻结在了湖底。 三百多年来,只有这些鱼陪着他。 ‘咚’ 快达到九百米的时候,钻头停了下来。它钻不过去了,前方不再是由水凝成的壁垒,而是一处真空,淡蓝色的冰块形成了棺椁,两条铁链锁住了他。青色的长发在水中拂动,水流漫过他的身体,薄而宽的玄青色长袍泛起幽光。 那人闭着眼睛,仿佛睡着了。 . “慢羊羊村长?” 看着沙发上慈眉善目的老者,黑边眼镜,两撇小胡子,粗而浓密的眉毛,尤其是他手中拄着的红木拐杖,苏兴一个趔趄。 “哦哦,” 见到他,‘村长’似乎很高兴:“小苏你来了啊,过来坐吧。” 苏兴扭头看向叶奕。 “进去吧,” 叶奕说:“别一脸打开了新世界的表情,李老不看《喜羊羊和灰太狼》,但你可以考虑跟他谈谈《爸爸去哪了》。” “我去,” 苏兴说:“老大,我还没结婚呢,这话题略前卫啊!话说回来,为什么这情景跟我想象的不同,我们是不是走错门了?” “没有。” 叶奕拉着他在李老对面的沙发上坐下,轻声问:“那你想象中的是什么?” “警卫森严,高端大气。” 苏兴回忆着自己读过的种马小说:“有几百米高的办公大厦,所有人都杀气腾腾,头顶主角光环。顶楼架设有a—7航空弹,地下室藏着机密的研究所,偶尔墙壁里还有暗道,随便拿一本书或拍一拍手,墙就会裂开,走进去,不是外置猎台就是防空洞,里面堆着一箱箱的弹药,最低标配也是沙漠之鹰,当然在预算不足的情况下,偶尔混进来一把撒水枪什么的也不是不可能……” 叶奕咳了一声,说:“你可能想多了。” “是啊,” 苏兴叹息,“看老大你这么懒就知道,现实果然是残酷的。” 李老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俩拌嘴。 “你们看起来相处得不错,”李老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不过小叶子说得对,我们的确没你想得那么夸张,看这幢办公楼就知道了。” 执行处的总部位于北京的一条小巷子里,从外表上来看,跟普通办事机构没什么区别,而且特别亲民,对面就是菜市场。 “所以……” 苏兴看着手里的文件,小心翼翼问:“你们是要招聘一名翻译吗?” “古文翻译。” 李老说,“我们开出的条件很优厚,而且包吃包住,还交五金,只要你翻译一些拓本和铭文就行了。” “可是我学艺不精。” 苏兴弱弱地举爪:“我爸也是个半吊子,我爸是半瓶水的话,我充其量也就比鲜橙多的瓶盖多上一点点而已。” “………” “………” 李老镇定地喝了口茶:“别这么妄自菲薄啊,年轻人,要相信自己。” “而且我不懂八穗,不懂仙人形,不懂石刻,不懂琱戈铭,不懂八字。”苏兴纠结地说,“好吧,其实我什么都不懂,我爸是为了昭显文艺气息才选古文研究的,他收藏了整整两书柜古书,但作用仅限于装点门面。” “说真的,” 苏兴坦白:“我爸没那么牛叉,他对古文的造诣还不如调味料,我妈迷恋wow的时候,每天都是我爸做饭,他在网上报了个烹饪速成班,成果喜人。” 李老的眉毛抖了抖。 身边的青年忍不住笑了起来,小声对他说:“他可真诚实。” “诚实过了头,” 李老有些忧伤地说:“接下去我要怎么接话?” “叶奕。” “嗯?”叶奕放下茶杯,抬起头,“怎么了?” “跟我出去一趟吧。”青年笑笑,“听说你受伤了,我让医疗部的人帮你做个检查。” “也好。” 叶奕站起来,碰了碰苏兴的手:“我先走了,你跟李老好好谈谈,别犯抽。” “老大,” 苏兴也压低了声音,语气沉痛:“说得你好像很正常一样,若论中二,你就算不勇夺第一至少也名列前茅吧?” 叶奕轻笑一声,踩着他的脚面,翩然远去。 . “好了,言归正传。” 李老放下杯子,双手交叠在膝上:“既然你决定加入我们,就该了解一些事。小叶子有没有跟你说过我们是干嘛的?” “说了。” “他怎么说?” “打怪升级砍boss。”苏兴说,“万一运气不好,就会变成boss的盘中餐。” “很好。” 李老对于这个回答十分满意:“所以,你了解自己的处境了?” “我想,我应该算文职人员?” “对,” 李老盯着他的眼睛,依旧笑眯眯的,苏兴却觉得脊背发凉:“不过偶尔你也要上前线,叶奕是第二分队的队长,你跟着他比较安全。” “可老大一副靠不住的样子,”苏兴惆怅,“李局长,不是我打小报告,难道你不觉得老大其实是个傲娇吗?” “你是指他刚才踩了你一脚?”李老不动声色。 “他还嫌弃我。” “小叶子是比较散漫,严格来说,他不是那么积极的人。”李老拨弄着茶杯的盖子,“但他脾气很好,在四个分队里,他是最好说话的一个。” “难道还有比他更糟的?” “有。” 更糟的多了去了,不过李老决定跳过这个话题:“好了,我们不说这个。现在讨论下你今后的工作,你学习过古文,对夏朝之前的历史了解多少?” 苏兴摇摇头:“那是一段空白期。” “不,” 李老纠正他:“是类似于空白期,事实上,我们还是掌握了一些关于那个时代的资料。” “比夏朝更早?”苏兴惊讶。 李老站起来,从身后的书架上取出一只文件袋,袋子里装着一份影印文件,他把文件摊开,放在苏兴面前。 “比那更早,距今约七千年。” 李老双手撑着桌沿,像是对他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灭世录》中记载,当年执掌东方的王,在他死时,以十城为祭,亲手覆灭了自己的国家。他是上古时代的最后一位君王,铭文中将他称为湮帝,不过那并不是他原本的名字。” 文件上是一卷破旧的画轴,苏兴看了半天,也看不出是什么。 “那他原本叫什么?” “苍渊。” 白发苍苍的老人忽然低头,在他耳边低语:“……澜骨未敛今何在?” 第13章 对饮 想起红珠的叮嘱,苏兴心中一动。 两道锐利的目光直视他。被那样的视线锁定,苏兴忽然有了种被抵住咽喉的感觉,背后生起一股寒意。 “两……” 他不由自主地吞了吞口水:“两行白鹭上青天?” 客厅里死一般的寂静。 “两行白鹭上青天?”老人先是一愣,半晌,笑了起来。 “嗯,不错。” 慢悠悠地坐回沙发,茶水已经冷了,他却不在意。喝了一口茶,李老低头抚摸着杯壁:“看来你对唐诗很有研究。” “是、是吗?”苏兴狂汗,他好像记得是一行白鹭? “算了。” 摆摆手,李老终止了这个话题,“继续刚才的话题吧。1657年,德国考古学家在一艘沉船上发现了埋葬他的石棺,这段历史才被揭晓。” “哦。” “我跟你说过,这些都是《灭世录》上记载的。”李老顿了顿,“说到这里,你有没有什么想问的?” “有。” 苏兴举手,李老说:“你问吧。” “你刚才说十城,”苏兴小声问,“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李老往后一靠,看着天花板上浮动的光影:“并非望文生义,只是说出来,就能感到字里行间弥漫的血腥味。” “我不太明白……” “天下为祭。” 李老偏头看向他,“月圆之夜,那位青色的皇帝手持长剑,站在城墙上,脚下是汩汩的鲜血,大殿里满是尸骸,城外火光四起,由北及南,连成一线。那场火把黎东十城付之一炬,火焰将数以百计的人吞没,那些人在火中哀嚎。王宫被灼烧成赤红色,就像隆冬中盛开的梅花。” “湮帝苍渊。” 李老说,“他生前,是极东的君王。死后,是灭世的暴君。” “可他已经死了。” “当然,” 李老点头,“他已经死了,但他总会醒来的。” “醒来做什么?” 苏兴干巴巴地问:“请我们喝茶吗?” “谁知道呢?” 李老微微一笑,把茶杯放在桌上,抚过文件上的画卷:“也许是永恒不朽的生命太过无聊,想找人聊聊。也许是心血来潮,只想欣赏一场盛世浩劫。” . 电梯缓缓下降,屏幕上的数字不断跳动。 “到了。” 来到地下4层,青年先一步跨出电梯:“这次的检查可能有些辛苦,你不会介意吧?” “不会。” 叶奕跟着走了出来,“反正哪次都不舒服,也无所谓了。” 舒喻苦笑。 在入口处做了登记,舒喻领着他来到手术室。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吊儿郎当坐在门口,由于禁止吸烟,他只能嚼口香糖打发时间。 “老王。”舒喻笑着跟他打了个招呼。 “哟,” 医生站起来,懒洋洋地把手缩在口袋里:“李老的小秘书啊,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叶奕受伤了。” 舒喻也不生气,温和道:“替他做个检查吧。” 镜片下闪过一道寒光,王医生走过来,上下打量着叶奕:“被感染了?” “不确定。” 叶奕明白对方这么问的原因,如实回答:“被划伤了,但没出现感染的征兆。” “那可不一定。” 王医生打开手术室的门,拉开抽屉,取出要用的工具:“有些病毒潜伏期较长,一两天看不出来,等到发作后……” ‘啪嗒’,金属托盘落在台上。 “我们就只能一枪崩了你。”王医生阴森森地笑了起来。 “别在意,” 舒喻轻声说:“他对长得比自己好看的男人一向如此。” “血清检测看不出异常,” 看着手里的分析单,王医生摇头:“其他几项常规检查也没有问题,你很健康,健康得简直可以再去跟那帮蠢货大战三百回合。” “确定吗?” “确定,也不想想我干这行多少年了?”王医生瞪他。 “不过保险起见,还是再做个穿刺吧。” 王医生起身去冰柜里找药剂,对叶奕说:“把上衣脱了,到手术台上去,你要是怕疼就让小秘书按着你。” 舒喻看向他。 “不必了。” 叶奕随手把衬衫脱下来。他的皮肤很白,灯光打在背上,像瓷片蒙了层冷光。舒喻说:“那我先回去了,有事叫我。” “好。” 舒喻走后,门被轻轻阖上。 “二队,” 针头上拉,吸了小半管奴夫卡因,王医生用手丈量着,寻找适合的穿刺点:“你很少失手,这回怎么走了霉运?” 叶奕枕着枕头,淡淡道:“是a级的。” “a级?” 王医生一愣,“可你不是去的内陆么,那玩意儿怎么会出现在二线城市里?” “不清楚。” 叶奕被他摸得痒痒,身上起了鸡皮疙瘩:“好像是个变异体,之前没见过,最近的感染者又增加了?” “四队折了个副队,你说呢?” 王医生摇摇头,用沾了碘酒的棉签涂抹表皮,然后带上手套,注入麻醉剂,将骨髓穿刺针固定器固定在适当长度上,“二队,我扎了啊?” “嗯。” 穿刺针接触到骨质后缓缓旋转,少量的红色骨髓液被吸入注射器内,髓液没有发黑,这让他松了口气。 “老天保佑,” 王医生说:“被a咬了还能没事,你这运气可不是一般的好啊!” “结果什么时候能出来?” “下午吧,” 王医生收回针头,给他止血:“我会尽快给你答复的,在此之前,你最好还是呆在局里,别出去了。” . 麻醉效果过后,叶奕披衣起身。 门被打开,一个熟人钻了进来:“老王,上次的止痛剂还有么,我的眼睛又发炎了。” “不是叫你别乱碰么?” “我有什么办法?” 那人嘟囔,“看不清东西我心烦啊,还得多久才能好?”来人一身黑色t恤,米白休闲长裤,显得精神奕奕。 “凌枫?”叶奕脱口而出。 “叶奕?” 凌枫见到他也吃了一惊,随即走过来,搭上他的肩膀:“你怎么也在这?难道也受伤了?” “小伤,破了点皮。” 叶奕看着他包住了半边脸的绷带:“你是什么情况?” “别提了,” 凌枫坐在他身旁,懊恼地说:“前几天接到一个任务,围剿途中,那只天杀的c级土豆娃居然进化了,直接变成了b级,我的副队没注意,被它一口吞了,我想去救他,结果被它砸进旁边的大厦里,差点瞎了一只眼。” 他指指自己的左眼,“你看,到现在还痛呢。” 凌枫本就帅气,这回倒真有了几分独眼大侠的味道。叶奕想起他的副队,也是可惜:“异能者本来就少,少了一个,你们的战斗力又要下降了。” “可不是?” 凌枫咬着牙说:“下次再让我遇见它,一定把它打成土豆泥!” 叶奕这才想起凌枫是用鞭的。 “下午有个会议,”凌枫说,“一队,三队的负责人都召回来了,李老有话要说,我猜可能跟国内的事有关。” “查到感染源了?” “不知道。” 凌枫双手撑着床沿,电流在白色的灯管中‘兹兹’作响,他仰起头,肺腑间充斥着消毒水和死亡的气息:“可死了那么多人,总该有个交代吧?” . 合上档案,苏兴惊悚。 “我已经老啦,” 李老拄着拐杖来到窗边,俯视楼下的芸芸众生:“在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住在一间小屋里,离家不远,就是宏伟大气的紫禁城。” “可你看起来只有五十多。” 苏兴说,如果不看资料,任谁也无法想象,眼前这个老人,已经一百六十多岁了。 “哦,那很好。” 李老笑道:“说明我的养生卓有成效。” “您真的活了将近两个世纪?” “是啊,” 李老看着菜贩们脸上洋溢的微笑,说:“我见证过这片土地上最后一个封建王朝的覆灭,也见证了新时代的崛起。” “那种感觉很微妙。”他说。 “有时我觉得自己生活在两个时代的夹缝里,和哪一方都格格不入。苍渊复活,大概也会这么想吧?” 李老笑笑:“可能的话,真想见他一面。” 苏兴疑惑:“见一个死人?” “寂寞总是相同的。” 李老说,“有了共同话题,即便做不成朋友,也能共饮一杯酒啊!” 苏兴忽然就想起了那个青衣青年。 他坐在月下,发如流泉,手里握着一只玉盏,泠泠的月光漫过湖面,落入盏中。他单手支颐,从亭子里往下看。长袍马褂的李老也抬起头,同样端着一杯酒。视线相对,长长的青丝从栏间淌下,风一吹,便舞动起来。 “好久不见,” 年轻了几十岁的老人说,“月色正好,一起喝一杯吗?” 第14章 感染源 叶奕推开沉重的金属门,进入会议室。 会议室位于总部顶楼,弧形的天花板上嵌着两排照明灯,地面铺有地毯,中央空调正在运作,外面闷得像个蒸笼,室内却十分凉爽。 凌枫看了一眼时间,下午2:30。 天气预报说今天有雨,太阳躲在云后,灰沉沉的乌云从天边飘了过来,狂风呼啸,吹得绿化带里的灌木左摇右摆,光线暗了下来,电蛇在云层间穿梭。 ‘啪嗒’ 有人打开了灯,室内明亮起来。 大家都穿着统一的职业装,三队队长阮屈明是个身材挺拔而瘦削的年轻人,戴着无框眼镜,眉眼冷淡,见到他们,微微点头。在他旁边,坐着一位红发美人。她没有化妆,五官自有一种凌厉之美。美人叫江婷,是第一分队的队长。跟凌枫一样,属于强化类异能者,习惯用伯莱塔92f型手枪,双枪发射,战斗力极强。 “你回来了?”江婷从报告中抬起头。 “嗯。” 叶奕轻声说,“这段时间麻烦你了。” “既然回来了,二队的事就自己去处理吧,老娘忙得要死,没空帮你带孩子。”江婷挥挥手,不耐烦道。 凌枫笑着拉拉叶奕:“呀,江姐发飙了。” “小凌子,又皮痒了是不是?”江婷头也不抬地说,“要不要姐姐帮你挠一挠?” “挠了他就该进急救室了。” 阮屈明提醒她,“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有心思闹?” 江婷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会议资料就放在桌上,”阮屈明对叶奕和凌枫说,“趁李老还没来,你们先看一遍,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以问我们。” “ok。”凌枫拉着叶奕在对面坐下。 会议室里的气氛异常凝重。 这种情况很少见,叶奕翻开文件,才看了几页,大门再度打开,一头银白色的头发出现在众人视野里。 “人都到齐了吗?”环顾了一圈四周,李老问。 “都到齐了。” “很好,”李老拍拍手,示意舒喻将笔记本打开,连上投影屏,“那么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开始吧。” . “在此之前,我有样东西要给大家看。” 屏幕闪了两下,切换到一间实验室里,偌大的平地上,放着两个培养罐。罐子的外壳是由石墨烯做的,这是一种由碳原子构成的单层片状结构的新材料,其强度甚至超过金刚石。罐子里装满绿色的营养液,一张扭曲变形的脸浸泡在其中。 江婷皱眉:“真恶心!” “这是什么?” 阮屈明转动着手里的笔杆,仔细观察着罐子里的物体:“*标本?” “没错。” 李老说,“是最近才发现的,新的变异种。” 又是变异种! 叶奕心中一震,却听凌枫道:“变异种?喂喂,李局,这玩笑可不好玩啊!之前那只就差点让我们全军覆没了,还来?” “还有更糟糕的。” 舒喻笑了笑:“你想听吗?” “有多糟?” “变异体的数量正在不断增加,根据调查,不仅沿海地区,某些偏远的小城市里也发现了它们的踪迹。”舒喻说。 闻言,大家倒抽一口冷气。 “靠,” 凌枫瞪大眼睛:“真的假的,这些家伙是老鼠吗?” “别拿老鼠跟它们比。” 阮屈明推了推眼镜,认真地说:“老鼠的繁殖期是40天,每胎产5-6只,一年能生两百多只。丧尸可不需要,它们只要有一口好牙,一晚上就能让几百万人口的城市变成死城。” “这个比喻太惊悚了。”凌枫搓搓胳膊。 “安静,安静。”李老把手往下压,示意众人停止讨论。 “事实上……” 注意到他们脸上的表情,李老轻咳一声:“这还不是最糟的。” 凌枫无力:“还有更糟的?” “有。” “我想不出来还有什么能比这更糟?呈几何数级增长的丧尸军团,和手无寸铁的平民百姓。”凌枫说,“简直是单方面的屠戮。” “更糟的消息是什么?”叶奕问。 “我们找到了尸王。” 这句话一出口,会议室里安静下来。笔从阮屈明的指间掉落,江婷张大嘴巴,凌枫依然保持着瞪眼的姿势,叶奕握着资料的手也一僵。 “尸……” 李老点头,“你们看这个。” 一片血红。 “看起来像是红藻污染。”凌枫看着屏幕上翻滚的红色水流,“这是废弃的人工湖吗?多久没清理了?” “不,它是天然的。”然后舒喻说了一个名字。 “天哪!” 江婷用手捂住了嘴巴,“真不敢相信。” “几个月前,一支勘察队在德国的博登湖里发现了冻结的冰柩,下去查看,结果所有人都没能回来。” 李老坐在首座上,语气平淡:“惟一的一张照片,是由外置摄像机自动拍摄的。” “就是屏幕上这张?” “可是,”阮屈明沉吟道:“有个问题我不太明白。这些年来,我们一直在暗中寻找他的线索,为什么欧洲会抢先一步?” “据说雇佣他们的是个神秘人。”李老耸肩,“我们查不到他的信息。” “他怎么说?” “说是为了揭示某项古代文明,3亿美元。”李老伸出三个指头,“这个价码可不低,这支勘察队曾为军队服务,素质一流,要请动他们可不容易。” “哼。” 江婷冷笑:“3亿买十二条人命,这笔买卖很划算吗?” “也许他们并不知道自己要对付的是什么。”阮屈明说,“我们对他的来历知之甚少,但既然尸王在德国被发现,他现在又去了哪里?” “不知道。” “尸体呢?又像从前那样消失了吗?” “这就是我所担心的。” 李老双手交叠于下巴下,缓缓道:“诸位,正如你们所知。尸王与普通丧尸不同,死亡对他来说只是暂时的休眠。我的家族从晚清开始就对他进行研究。占星术能推断出一些未来将要发生的事。而这一结果,也与《灭世录》中的预言吻合。” “预言他会醒来?” 凌枫插嘴道:“可事实上,七千年里,他始终在某个地方沉睡。” “黄泉之门打开,死去的将士会为他铺就一条重生之路。”李老盯着他的眼睛,“现在,尸兵们已经出现了,离王归来,还会远吗?” “他要怎么归来?” 叶奕皱眉,“我记得您说过,他是被特殊的咒术封印在石棺中,尸身不腐,并不意味着他就是完好的。” “曾经有一种说法。” 李老放下手,慢慢开口:“上古时代,王族掌握着转生之法。转生自然并非真正意义上的复活,而是通过魂体互换来延续生命。” “转生?” “首先,你们要明白。”李老说,“尸王的前身是苍渊,那位传说中的王。有关他的传说,不外乎两种:执念与乖戾。这绝不是什么好消息。我们对他一无所知,仅仅知道他的死与那场叛乱有关,然后他就拉了整个国家陪葬。” “暴君。”凌枫小声说。 “关于这个问题,我们可以以后再谈。”李老一挥手,“现在,说说他醒来的事。” “他什么时候会醒?” “具体的时间没法推测,不过凑巧,丧尸爆发就在最近几年,所以我认为距离他苏醒,也不过一两年的事。” “一两年?”阮屈明扶额,“这可真够快的。” “所以我们必须做好准备。” “怎么准备?” 凌枫吐糟,“那是最终boss级别的存在,现在光是小喽啰就让我们损失惨重了,跟他对上,洗干净脖子等死吗?” “别代表所有人!” 江婷喝道,“就算死,我也要先砍断他一条胳膊,这才够本!” “说得这么悲观……” 叶奕拨弄着笔帽,忽然问:“李老,你说他的转生有一定限制,具体是什么?” 李老摸了摸胡子,摇头:“不好说啊,关于这块,没什么线索可循。惟一可以确定的是,苍渊死前一定给自己准备了转生用的容器。秘法可以使他的魂魄跟*分离,重点就在于,他转生的目的是什么?” “也许是留恋权力,皇帝没当够呗。”凌枫挖了挖耳朵。 “我不这么想。” 阮屈明反驳道:“我们都看过灭世录,知道苍渊是怎样危险的存在。他的死本就疑点重重,何况还被封印?” “为什么不烧掉他的尸体呢?”江婷问。 “也许不是不想,” 叶奕轻轻地说:“只是不能,即便死后,他们也无法与他对抗,只得退而求次,用另一种形式困住他。” “弑君都做了,难道还怕被报复么?”凌枫撇嘴。 “谁知道。” “不过,也有好消息。”李老笑眯眯地说。 “好消息是什么?” “国内的感染源有了眉目,”舒喻调出了一张地图,在某处画了个红圈,“这是位于北部地区的一座山城,我们发现有少量的感染体来自这里。” “梨沟县?” “严格来说是村。”舒喻纠正他,“那里交通不便,与世隔绝。情报部将报告反馈回来后,我们决定派一组人去那里看看。” “我去!”凌枫连忙举手。 “你不行。” 李老捏了捏眉心,叹气:“毛毛躁躁的,去了就回不来了。” “李局……” “阮屈明和江婷也不行,一个精神系一个强化系,撑不了多久。”两人都不吭声,李老的判断很精准。 凌枫一愣:“那不就只剩下——”他下意识地转头望向身边人。 李老点了点头。 “让二队去吧,好歹是执行部主任,自然系的杀伤范围最大,安全性也最高。要是应付不了就先撤,回头再把激光炮给你们送去。” 叶奕对此没什么异议:“行,我知道了。” “哦,对了。” 李老又加了句:“别忘了把小翻译带上,那儿也许有古迹,清扫完,记得去山里转转。” “那里有山?” “有的。” 舒喻说,“云山。” 第15章 二队 水仙酒吧,叶奕坐在角落里,看着窗外的瓢泼大雨。 夜色临近,光顾此地的客人也越来越多。酒吧中央耸立着一棵树,缠绕在树上的灯管就是它的叶子,入夜,灯亮了起来,五颜六色的灯光聚集在头顶,如飞舞的萤火虫,又似绽放的礼花。 “先生,” 服务员走了过来,将冰桶放在桌上:“这是您要的酒。” 冰桶里冰着一支白兰地, martell。这种酒口感圆润,香气淡雅,入口葡萄香味绵延长留,适合独自品尝。 “谢谢。”叶奕礼貌地冲他点了点头。 服务员离去后,叶奕点上一根烟,缓缓抽着。水仙是这里少有的几间gay酒吧之一,生意很好,来的大多是年轻人,有些有伴,有些则没有。有伴的就在一起耳鬓厮磨,没伴的,也会叫上一杯酒,找个位置坐下,物色中意的人选。 “嗨!” 肩膀被拍了下,叶奕睁开眼,是个西装革履的中年人。 “在等人?” 叶奕摇摇头,中年人问:“我可以跟你坐一起吗?” 中年人举止斯文,应该是公司主管一类。叶奕没说话,把烟头摁灭,然后拔掉木塞,给他和自己各倒上了一杯。 酒液入口,带着冰冻后的些许寒气。 琴声响起,四周黑了下去,只有舞台上投下一道光柱。登场的是位青年,穿着黑色礼服在钢琴前坐下。他十指修长,指尖微动,悠扬而古典的曲子就从指间流泻出来,钻入每个人的耳中。 聒噪渐渐平息,只有悦耳的琴音在吧内回荡。 “曲子不错,” 中年人说:“是yiruma的falling。雨声版更好,是抒情与雅典的结合。这首曲子翻译过来叫‘堕落’,很适合我们,不是吗?” “喜欢同性就是堕落?”叶奕轻声问。 “禁忌之爱。” 中年人抿了口酒:“正因为如此,人们才飞蛾扑火地去追求它。我们都是蛾子,生活在黑暗里的蛾子,见不得光,一旦靠近火源,就会被烧死。可是,也只有靠近火源,才能遇到同类,这就是蛾子的爱情啊!” 叶奕轻轻晃动酒杯,对于中年人的说法,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真是个奇怪的人。 中年人心中想着,同时暗中打量他。 沙发上的年轻男子慵懒淡漠,有着精致的五官,漂亮是漂亮,只是略显阴柔。目光下移,扫过他的腰肢和双腿。年轻人一身黑色长风衣,风衣的腰带已经解开了,露出里面的白色里衬。腰很瘦,但并不纤细。腿也很长,从胯骨到脚踝的曲线优美而流畅,蕴含着力量。温雅与野性的结合,正是他喜欢的类型。 “交个朋友吧,”中年人索性开口,“今晚有空吗?” 叶奕偏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你是哪一种?” 中年人问,“0还是0.5?先说好,我一直是1,没有在下面的兴趣。”混这个圈子的人都知道,出来找乐子,要先表明自己的取向。 “我不玩这个。”叶奕放下酒杯,语气平淡。 中年人一愣。 “你不玩,来这干嘛呢?”第一次被拒绝,他不由得有些恼火,“难道你也是1?” “是1是0倒无所谓。” 叶奕轻笑:“我只是不玩情人游戏,如果有需要,会找个固定伴侣的。” “假清高!” 中年人忿忿地离席,期间还夹杂着几句抱怨,大概是嫌他浪费了自己的时间。叶奕也不在意,他很少来酒吧,来了也只是找个僻静的地方,点上一瓶酒,就着月色和琴曲自斟自饮。偶尔寂寞了,也想过找个人凑合,只是连凑合的也没有。 倒是有感兴趣的…… 想到这里,叶奕翻开手机,联系簿里,那个新添加的名字正静静躺在底端。指尖在键盘上徘徊,想发个短信问问他怎么样了,最终还是没按下去。 问了又如何呢? “哎哟,老大!这都几点了,您老才想起我?小的很受伤啊……”大概又会收到这种答复吧,没心没肺,却也轻松自在。 “蛾子吗……” 想起中年人的话,叶奕皱了皱眉。 这个比喻很恰当,却让他觉得不舒服。蛾子是趋火的,这是一种本能。但蛾子不一定只爱蛾子,有时也会爱上别的东西。比如路旁的路灯,水中的月影。无论哪一种,都不是灰扑扑的蛾子能拥有的。 不能拥有,又贪恋着,不是很傻吗? 杯子里的酒忽然没了味道,叶奕站起来,走向吧台:“老板,结账。” . “嗝~” 苏兴连忙捂住嘴,一股辛辣的酒味直冲上来,搅得整个胃部火辣辣的。 “这是什么?” 看着李老手中的物体,苏兴有了不好的预感。 “53度五十年茅台,白酒中的极品。”李老把酒瓶往他面前一摆,“这年头,女儿红什么的是搞不到了,将就着喝吧?” 茅台? 瞬间一行尾数为0000¥的价码牌从眼前飘过,苏兴对着手指说:“李、李局长,这样不太好吧?” “有什么问题?” “身为人民的公仆,咱们却私下搞小资主义。”苏兴忸怩地说,“我是第一次参与这种活动,良知与信念正在风雨中摇摆啊……” 李老的手僵在半空,背景是一排打着黑色斜线的囧字。 “没事。” 咳嗽一声,李老给他倒了小半杯:“这是我的私人收藏,你成年了吧?成年就可以喝了,少喝点,要下酒菜么?” 苏兴捧着酒杯,默默望着李老。 话题的跳跃性太大,他还没能从尸王的中二史到白酒品质这两者间找到共通点,作为话题的缔造者,李老显然高估了他,看向他的眼神欣慰且欣喜,觉得他已经充分了解自己的意思,领悟必然深刻而精辟。 ………所以,头儿您这样真的好吗? 作为一个智商在90-110之间徘徊的2b青年,苏兴表示鸭梨山大。 “我很久没喝酒了,”李老说,“陪我喝一杯吧。” 酒液缓缓注入杯中,瓷白的杯壁上漾起了一层清光。两人举杯对碰,‘叮’地一声,在大脑深处回响,周围安静下来,李老执起杯子,对他微笑。闪电划破长空,撕裂了云幕,一时间暴雨如注。 “五十年的精酿,” 李老看着他,轻轻地说:“希望你会喜欢。” . 苏兴没找到叶奕,李老就带他去了二队办公室。 叶奕所在的二队属于先锋部队,能扛能打,类似于游戏里的mt。这支队伍一共五人,一名电脑专家,一名情报分析员,一名副队,再加上叶奕和他,正好五个。 “哈喽,新来的?”转椅上的人朝他招手。 电脑专家本名朱聪,绰号‘猪哥’,名如其人,头脑敏捷,身材圆润,每次出门必得侧身而行,原因无他,门框太窄,容易卡住。 “是新来的小翻译。” 李老一手搭着苏兴的肩膀,那架势好像是他的私生子:“小朱,你们几个带带他,让他尽快熟悉这里的环境。” “行,”猪哥说,“这事就包在哥身上了。” “李局。” 分析员是个小姑娘,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苏兴正想说李老你们这样不行啊,这是雇佣童工,是违法的,知不知道? “这丫头叫金玲,以后你可以叫她铃铛。”李老笑眯眯地介绍。 “铃铛?” 苏兴回头,铃铛很嗨皮地扑过来抱住了他:“苏哥,以后请多关照喽!” “铃铛是我们局的特聘专家,她的能力是探知,可以在物理平面上进行意识移动,属于罕见的精神系异能。”李老说,“她毕业于a大,别看她年纪小,工作能力却是一流的。” 苏兴低头瞅着小姑娘可爱的脸蛋,顿觉自卑。 “我叫郑峰。”中年汉子向他伸出手,那只手皮肤黝黑,骨节粗大,一看就是练家子。苏兴赶忙跟他握了握,郑峰说:“我是狙击手。” “他是叶奕的副队。” 李老说,“没有异能,但枪法很好,不比一队的江婷逊色。在以后的行动中,叶奕负责打头阵,而他负责掩护,你们只要注意自身安全就行了。” “叶队很厉害哦!”铃铛一脸崇拜地说。 苏兴看着女孩闪亮的双眼,立即确定,这又是个小小的崇拜者。不过,崇拜自己的上司总比崇拜明星好,离得近嘛,幻灭与幻觉往往一线之隔,对于苏兴来说,见识过叶奕傲娇的一面后,任何赞美之词也无法挽救他在自己心目中的形象了。 “我叫苏兴。” 苏兴挺直腰板,面对一屋子精英,必须自信:“是新来的那个……那个古文翻译,我一定会努力工作的!” 第16章 老大的初恋 执行部总局楼顶。 “他适应得很快,”目送着苏兴的背影消失在雨幕中,舒喻微笑,“好像完全没有任何疑惑和不安,对于普通人来说,这很少见。” “也可能只是神经大条。” 从密封的牛皮纸袋里取出一份文件,舒喻躬身:“这是叶奕提交的任务报告,里面附有医疗部送来的化验单,请您过目。” “嗯,辛苦啦。” 李老摘下眼镜,从秘书手里接了过来。 镜片下隐藏着一双锐利的鹰眸,瞳孔细长,瞳仁泛红,即使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这双眼睛也能看清百米之外的物体。 “另外……”舒喻欲言又止。 “说吧。” 李老翻阅着报告:“对我,你还有什么可隐瞒的呢?” “是。” 舒喻轻咳一声,正色道:“是有关异能测试的事。根据规定,每个入局成员都要接受异能调查,为了防止高危异能失控,一旦确认,就要——” “譬如叶奕那样?”李老反问。 “这也是出于安全考虑。”舒喻的声音里透着无奈。 “不必。” “可是……” 合上文件,李老拉开椅子,示意他也坐下:“如果你坚持,我也不会阻拦。但测试结果可能会令你失望,以我们目前的技术,是无法对他进行判定的。” “为什么这么说?” “过去的三百年里,异能觉醒与尸王复苏几乎是同一时间。这意味着,异能并不是人类的天赋,而是一种武器。你可以把它视为牵制丧尸的手段,有丧尸存在,异能才会产生。一旦丧尸灭绝,这种力量也会随之消失。是一种微妙的平衡。” “但我们使用的是五灵石。” 舒喻双手交握在一起:“五灵石是元素的根本。迄今为止,从未有任何异能者对五灵石的召唤没有反应。金木水火土,不论精神、强化、自然还是特殊系都逃不过这个规律,五灵石的作用是激发异能,与即将觉醒或尚未觉醒的异能产生共鸣。我们根据反应,会将异能者分类,使他更好的发挥力量,这就是测试的重要性。” “嗯,我知道……”李老漫不经心地说。 “我们从大夏龙雀上提取到了丧尸的残留物。”舒喻指着其中一页文件说,“编号为00764,a级,异化体,节肢纲,危险系数一级,感染性一级。” “很罕见啊!” “问题是,这类丧尸原本不该出现在那里。”舒喻的表情严肃起来。 “会不会是诱导性进化?” 李老耸肩:“你知道,对于丧尸,我们了解得远远不够。” 舒喻也笑了:“是啊,就像摸石头过河,河虽然不深,石头却很少,想摸也无从下手。” 李老把资料还给他,说了句:“烧掉吧。” “诶?” “叶奕的这份报告,暂时不要汇报上去。”李老说,“上面那些人神经敏感,为了避免麻烦,先把这事压下来。” “那c市……” “不是有驻地军队么,从局里调个二级专员过去,再检查一遍。异化体现在还很少,在人口密集区的更是寥寥无几,已经宰了一只,再找到第二只的几率不会比你在珠穆朗玛峰上看到一群人做天体浴更高。” 李老拍拍他的肩膀:“小伙子,放轻松。” “事情还没坏到那一步。像我这样的老不死都还在苟延残喘,若论冲锋陷阵,你们绝不会是第一批。” “您可真乐观。”舒喻也只能苦笑了。 “乐观能活得长一点。” 李老叹了口气,站起来:“是时候去会会我的那些老朋友啦!被诅咒的血液在血管里沸腾,这是一场跨越千年的战斗,活人与亡者的战场上,却只剩我一个糟老头子,岂不是太煞风景了?” . 推开酒吧大门,冷风挟杂着湿意扑面而来。 雨仍在下着,整个世界被大雨笼罩,霓虹灯一字排开,模糊成了光点。他把风衣搭在臂弯里,漫步在空旷的街头。雨水顺着他的发梢往下滴,柔软地贴着两颊。‘咔擦’声打破了宁静,叶奕回头,看到饰品店外,两个小女生尴尬地冲他笑了笑,举起的手机里是他逆光的侧廓。 叶奕也回以温柔的笑容,并把湿漉漉的额发向上撩起。 “啊,好帅!” 女孩们惊呼起来,像一群快乐的小鸟。 年轻真好啊! 叶奕这样想着,很多年前,他也和她们一样,有过张扬而桀骜的青春。 可他没有手机,没有朋友,只是一名从小县城考进城市的少年。坐在窗明几净的教室里,窗外车水马龙,城市的繁华开拓了他的眼界,于是他努力读书,用知识充实自己。在别的孩子享受着丰衣足食、无忧无虑的生活时,他却要在结束了一天的课业后,奔赴打工点,他一无所有,靠着每小时二十块的工资,撑起了通往梦想的桥梁。 . 穿过空无一人的广场,小巷里,有人厉喝:“你们想干什么!” 叶奕停下脚步。 巷子很深,路灯的光线照不到那里,悉悉索索的声音从里面传来,碰撞声,推搡声,以及粗俗的痞笑声,通过空气,清晰地落入耳中。 “这小子长得不错啊,” 一个沙哑的声音说:“大半夜的,一个人在街上晃荡,满身酒气,不是自己送上门来吗?” “呸!” 那人大叫:“你们敢动我试试,你们知道我爸是谁吗?我告诉你——” ‘啪’ 一记耳光扇过来,扇得他眼前发黑,双耳嗡鸣。 “你老子是谁?” 有人‘哈哈’笑了起来,笑声像生锈的齿轮:“你老子不就是我么?乖儿子,跟你爹耍横呢,不教训教训你,学不乖是不?” “我……” 又一记耳光甩来,这一次,他不再吭声了,捂住鼻子,慢慢地蹲了下来。血顺着指缝流出,眼角抽疼,大概是裂了。 前所未有的屈辱与恐惧包围着他,他蜷缩起来,惊恐地望着这伙人。 . 腕骨轻轻活动了几下,叶奕转身向巷子走去。 “嘿嘿,别哭了。” 撕开衣领,络腮汉子阴阳怪气地说:“哭有个屁用,一个大男人,长得像女人也就罢了,整天哭哭啼啼的。” “委屈是不?” 一把揪起年轻人的头发,大汉不屑:“委屈就起来反抗啊!还手都不敢,还是男人么?开口闭口你老子,你老子顶个鸟用,就算你老子是施瓦辛格也救不了你了。” 那人‘呜呜’地哭了起来。 身体被猛地摁倒在地上,t恤撕开,腰带扯落,感觉到双腿被抬起,那人吓得瑟瑟发抖:“别!” “别什么别,” 大汉说:“刚才还跟男人在外面打得火热,现在倒矫情起来了?” “就是,就是。”其他人附和着。 “我不是……” 眼见壮硕的身躯压下来,如大山一般,他尖叫起来:“不——” . 大汉突然不见了。 一米八五的身躯从地上飞起,‘咚’地摔进了垃圾箱里。箱口窄,容不下这尊大神,汉子的屁股陷了进去,两腿狂蹬,污水和馊味冲鼻而来,呛得他差点晕过去。 大汉又惊又怒:“谁!” “哪个踹老子的,快给老子滚出来!” 黑色的风衣落在年轻人身上,欣长的身影在月光下勾勒出优雅的轮廓。 叶奕一抬手,肘部正中旁边一人的下巴,发色灿烂如调色盘的小混混‘哎哟’一声,也跟着蹲了下去。在流氓头子问出这句话的接下来1分钟里,没人说话。回答他的是一阵‘噼里啪啦’和不绝于耳的惨叫声。 流氓头子听得心惊胆颤,脸上青白交加。 收拾完小喽啰,叶奕整理了下衣服,向地上的人伸出手:“没事了,哪里伤到了吗?” 这个声音很熟悉。 雨小了些,年轻人拨开刘海,视线往上移。看清彼此的脸,两人都是一震。叶奕下意识地缩回了手,那人也一改惶恐之色,尖锐道:“是你?!” 丝毫没有感激之情。 . “小诺!”有人急匆匆地往这边跑来。 叶诺把风衣扔还给他,眉眼一斜,较之叶奕的俊朗,平添了几分妖冶,这让叶奕联想起了他的母亲,一个同样妖娆的女人。 “原来你还没死啊,” 叶诺冷笑,完全不似刚才的楚楚可怜:“你这个薄情寡义的不孝子,白眼狼,现在还有脸回来么?” 叶奕暗叹自己眼光不济,难得见义勇为,居然捡了个烂摊子。 他不想理叶诺,转身就走。 “等等!” 叶诺上前一步,拦住他。对于这个哥哥,叶诺既厌恶又嫉妒,这得归功于父母的言传身教:“我还有话没说完呢,你跑什么?” “跑?” 叶奕觉得好笑,扭头看他:“请别误会,我只是有轻微洁癖,不想跟你呆在一起罢了。”说完,抬起下巴,示意他看看自己。 身上的衣服已经破烂不堪,沾满污秽,叶诺表情一僵。 “你……” “小诺,你怎么了?”来人顶着大雨疾步而来,与叶奕擦肩而过,直直跑到了叶诺面前,见他这样,动作一滞,“这是怎么回事?” 他焦急地问:“小诺,你是不是被人欺负了?” 叶诺嘴巴一扁,眼眶微红。 “对不起,对不起!”男人见状,赶忙道歉,“我不该跟你吵架的,我下了车,回头就发现你不见了,我以为你去市中心了,没想到……” “没想到,没想到!” 叶诺狠狠推开他,一拂手:“总是这句话,你是不是要等我死了才想得到?” “不不不,我……”那人想解释,却找不到合适的说辞。 滂沱的雨柱从天而降,隔绝了对白。 叶奕定定地站在原地,漆黑的瞳孔骤然紧缩。一向引以为傲的自持力,也无法掩饰他此刻脸上的震惊。 觉察到身后的视线,秦楠回头。 “叶奕……” 模糊的面孔清晰起来,秦楠也是一愣。两人在雨中静静对视。时间慢了下来,世界放空,苦涩与尴尬无声蔓延,戳痛了麻木的神经。 第17章 恩怨 有人说,青梅枯萎,竹马老去,从此我爱的人都像他。 叶奕没经历过那个阶段。 自从秦楠出国,他们就断了联系。一晃数年,悸动早已冷却,剩下的,只是些零碎的画面,如操场上的篮板战,少年伏案书写时的侧脸…… 长久的沉默后,秦楠开口:“你——” “就是他!” 叶诺尖着嗓子说:“就是他打了我,他跟他那个冷血的母亲一样,见不得我们父子过得好,天天算计我们!” 秦楠一愣,愕然地看着他。 “是这样吗?”他问。 叶奕单手插在口袋里,嘴角上扬。 叶诺攥紧衣领,拉住秦楠的手臂。此时的他脸色苍白,眼角淌血,说不出的可怜。秦楠的魁梧与叶诺的瘦小相得益彰。叶奕忽然想到,这个人一向沉默寡言,他来自北方,有着北方人的热忱。略有点大哥的派头,大家都拥护他,他也总是充当保护者的角色。叶诺娇生惯养,纤细敏感。这样的人才能激发他的保护欲,他们是兄弟,同父异母。他比叶诺拼命,比叶诺优秀,可秦楠没有选他,是不是因为他太要强? 不过这样也好。 叶奕看了躲在他身后的叶诺一眼,轻笑:“如果你觉得是,那就是。”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仍旧安静地站在雨中。 秦楠无法判断。 叶诺拉了下他的袖子,故意露出受伤的部位。秦楠眼里果然闪过一丝心痛,不过并不全然相信叶诺的说法。 “后面好像有声音,”秦楠朝后望去,“那些人是……” “附近的地痞。” 叶奕说:“前阵子市容整顿,他们被赶了出来,到处徘徊。” 流氓老大仰面坐在垃圾箱上,痛得直哼哼。 秦楠‘哦’了声,面对叶奕淡然的目光,有些拘束。有些事,虽然过去了,真正能够做到彻底放下,荣辱不惊的,很少。 秦楠脱下外套给叶诺披上,轻声说:“小诺,我们回去吧。” “回去?” 叶诺眼睛一瞪,指着自己青肿的脸说:“你让我回去?那他呢?说不定这些地痞就是他叫来的,不然怎么这么巧?刚好在我来的时候遇上?” “这……” “秦楠,你信我还是信他?”叶诺怒了,“他们母子在我爸落魄的时候抛弃了他,我爸和我妈在一起,她要死要活的,说我爸负心,说我妈是个狐狸精,我们一家都不是好东西!” “我妈顶着压力生下了我,” 叶诺涨红了脸,几乎把手指戳到叶奕脸上:“现在我爸发达了,他又故作清高,跟我爸断绝了关系。我爸生意上有困难,也见死不救,当了官却不替家人着想,真狠心!” “小诺……” 秦楠听叶诺说过这事,对于叶家的纠葛,他不想搀和。叶诺的父亲是著名企业家,占据国内40%的饮料市场。对于叶父,他了解得不多,也没见过叶奕的母亲和叶诺的母亲,只得好言相劝:“你现在受了伤,我先送你去医院。” “我不去!”叶诺耍起了小性子。 “这样不行,伤口沾了水,不处理的话,会感染的。” “感染就感染,死掉算了!”叶诺狠狠道:“反正你也不心疼,你还是不相信我对不对?就因为他跟我长了同一张脸?” 叶奕放在口袋里的手慢慢捏紧。 “小诺,别闹了。” 眼见事态不可控制,秦楠伸手去拉他:“听话,先跟我回去。” ‘啪’ 叶诺突然抢过他带来的热咖啡,那是吵架前,叶诺叫他下车去买的。此时咖啡还热着,叶诺推开挡路的秦楠,拉开封口,就朝叶奕砸去。 . 叶奕没有避开,一道白色的身影冲了过来。 “噗!” 褐色的液体洒了他一身,苏兴抹抹脸,把鼻孔里的咖啡喷出去:“我靠,迪欧的?怎么不买雀巢啊,雀巢多大众!” 三人皆是一愣。 叶奕一把把他揪过来,用袖子给他擦脸:“你怎么来了?”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苏兴讪笑,衬衫微硬的面料摩擦着他的脸颊,又热又疼:“出门买日用品,一扭头,就看到老大你背对着我站在路灯下,背影那叫一个玉树临风、帅气无比。我这不是赶着来抱大腿么,腿没抱到,倒是免费喝了顿咖啡。” 说完,他咂咂嘴,冲叶诺一笑:“嘿,哥们,谢啦!” 叶诺脸色一变,额角青筋暴起。 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没皮没脸的。 叶奕帮他擦完,才发现苏兴手里拎着两个大袋子,都是泡面。苏兴把袋子换到另一只手上,腾出手去牵叶奕:“怎么,这么晚了,你们还在玩啊?” “玩?”叶诺听得心头火起。 “不是吗?”苏兴挠挠脑袋,故作不解,“雨下得越来越大了,今天周末,明天周一,我们还得上班呢。”他贱兮兮地笑着说:“穷人比不得两位大少爷,都快十点了,还请两位高抬贵手,放我们回去怎么样?” 秦楠问:“你们住在一起吗?” 苏兴刚想说‘no’,叶奕却抢先道:“对,我们在一起。” “这样啊,”秦楠歉意地对苏兴说,“那你们快回去吧。都是小误会,小诺的性子就这样,你也别放在心上。” “哦哦,当然。”苏兴满不在乎,“其实我还蛮喜欢咖啡的。” “哈,” 紧张的气氛被他这么一搅合,冲淡了不少,秦楠也笑了:“行,以后有机会,请你喝手磨咖啡。” “那我不就赚了嘛!” 苏兴大笑着跟他约定:“就这么说定了,下次见。” “嗯,下次见。” . 雨水密集而汹涌,路面上积蓄了一层浅湾。 走到路口,苏兴才放开他,脸上的谄媚褪去,转身问:“老大,你没事吧?” “没事。” 叶奕摸了摸手背上蹭破的地方,苦笑:“怎么每次都是你?” “啊?” 第一次是废墟楼,第二次是弟弟,每次出糗,出现在他面前的都是这家伙。叶奕抿了抿唇:“难道真是孽缘……” “喂!” 苏兴扔下塑料袋,叉腰:“这是我的台词吧?别说得我好像天生霉运,谁沾谁倒霉。” “是吗?” 叶奕复又笑了起来,心情忽然明朗了很多:“我可没那么说。” “走吧。” 他捡起地上的袋子,推了他一下:“去地下车库,我送你回去。” 车厢里,苏兴接过纸巾,擦着头发。 “老大。” 隔了好一会儿,他小心翼翼地开口。叶奕握着方向盘,专注前方:“嗯?” “那是你弟弟?” “算是吧,”叶奕说,“同父异母而已。” “哦。” 苏兴挠了挠耳朵:“看来你们关系不好,我还以为兄友弟恭呢。” “陈年往事了。” 叶奕淡淡地说,“怎么,想听?” “你肯说的话。” 又不是什么丢脸的事,叶奕轻笑:“看不出来,你还挺八卦的。这么想了解我的事?” “只是无聊啊。” 苏兴耸肩:“入职第一步就是要和上司搞好关系,这可是你说的。” “你想跟我搞好关系吗?”叶奕问。 “不想。” 苏兴立即摆出嫌弃的表情:“老大你傲娇又嘴硬,绝对是闷骚,我应付不来。” . 叶奕倒没生气,一手把握方向盘,一手摸他脑袋:“我出生在懈山的一座小县城里,父母都是当地人。” 啥? 叶奕的第一句开场白就把他震住了,苏兴有点跟不上节奏:“老大,看你这么拽,我还以为是含着金汤勺出生的呢!” “那是小说。” 叶奕毫不留情地打击他:“这世上哪有那么多高富帅?我读书的时候,学费都凑不齐,全靠打工维持生活。” 苏兴惊悚了,这么惨? “我爸以前是个赌徒,欠了一大笔债。”回忆起往事,叶奕的心态已经平和,“还不起,就丢下我跟妈妈跑了。” “那个企业家吗?” 苏兴赶到时,无意间听到了兄弟俩的对话,比起老大的初恋是男人,他老爹的名头才深深震撼了他——那可是个风云人物啊! 老大家原来这么有钱= = “从前不是,” 叶奕说:“我妈无力支付巨额债务,跟他离婚了。后来才知道,他在外面发了财,有了情人,还生了孩子。” “那个孩子就是叶诺。” 苏兴无语:“有句老话怎么说的?男人有钱就变坏。你弟弟一口一个你们对不起他们,原来是遗传。” 红灯亮了,车子缓缓停了下来。 “你不喜欢叶诺?” “当然不喜欢。”苏兴摊手,“比起白莲花,还是闷骚好。委实说老大你这智商玩宅斗难了点,幸好这不是种田文。” “你喜欢那个大个子吗?” 叶奕沉默良久,慢慢趴在了方向盘上:“……以前喜欢过。” . 气氛忽然尴尬起来。 对于性取向的问题,苏兴不便发表看法。世间诸态,有人喜欢男人,有人喜欢女人,有人喜欢人妖,有人喜欢的不是人…… “其实吧,” 等待的五分钟如此漫长,苏兴组织着措辞:“老大,喜欢男人没什么。个人爱好,男人也有男人的好啊,比如说——” 叶奕侧头看他。 “比如说?”他轻声问。 苏兴绞尽脑汁,灵光一闪:“可以减少人口增长,有助于计划生育。” “啊,这样。”叶奕又把头扭了回去,看样子不打算理他了。 苏兴心里尔康手说老大你表这个样子,我表达能力差,但心灵是纯洁的,我真的没有歧视你,我只是对这块知识面匮乏,你得给文盲一个机会不是? 想起秦楠袒护叶诺的情形,苏兴更加忧愁:“老大你眼光也太差了,挑男人也该挑个合适的,何必找白莲花爱好者呢?” “你说秦楠?” 叶奕拨弄着车上的挂件,苏兴托腮:“以你的条件,再找一个不难,我是没什么资格发表看法啦,说说而已。” “那你觉得我应该找哪种?”叶奕好奇起来。 “对你好的。”苏兴答得很干脆,根本没经过思考。这个答案脱口而出,想了想,又补充:“最好比你聪明一点。” “为什么?” “老大你刀法一流,脑筋可不怎么样啊!”苏兴苦着脸说,“你看,你弟弟就比你强多了,会闹的孩子有糖吃,老大你不会闹,又认死理,打落牙齿往肚里吞,谁也不会觉得你可爱。你应该加个技能叫卖萌。” “卖萌?” 叶奕戳了下他的脸:“我现在卖萌给你看,你会喜欢我吗?” “矮油,” 苏兴故作惊恐:“老大你说真的?” 叶奕把手搭在他肩上,低垂着眼,似笑非笑:“如果是真的呢?” “别酱紫嘛!” 苏兴笑道:“我要是弯的,不卖萌也选你啊!老大多好。” “你倒是见风使舵。” “那可不?” 苏兴笑着拍他后背,“等我什么时候弯了,老大你考虑考虑呗?我保证比那大个子好,你看,还会替你省钱呢!” “好。” 叶奕也笑了:“我等你。” 第18章 矩矱 20xx年,凌晨,梨沟县。 巨大的液化池里水波汹涌,呈现出一种纯净而诡异的深蓝色。 “情况怎么样?”有人问。 “一切正常。” 左边是一面墙,墙上架起了大型的显示屏,屏幕分成许多区,如培养室,观察室,解剖室和实验室等。仪器正在紧锣密鼓地工作着,各项数据流入计算机,通过分析、归纳,最后以列表的形式出现在研究员手中。 . ‘嘀’地一声,自动门应声打开。 “换班时间到了。” 来人穿着白色的无菌护服,一次性口罩和鞋套,从头到脚,包裹得严严实实。从验证机里取回身份卡,他对监控室里的同事说:“接下来就交给我吧。” “ok。” 同事不疑有他,站起来,活动了下酸痛的颈椎:“剩下的就拜托了,记录本在抽屉里,每隔2个小时写一次。” “没问题。” 同事走到门口,忽然顿住,缓缓地倒下下去。 透明的玻璃门上溅起一朵血花,研究员松开手,将钢笔收入袋中。斯厅格尔钢笔枪,美国于1992年研制的最新型钢笔枪,长度为31.7毫米的枪管可安装口径为5.6毫米的子弹。经过改造,威力不亚于小型手枪。 “希望你做个好梦。”年轻人用温软好听的声音说。 他弯下腰,迅速把尸体拖进角落,回到屏幕前,打开了随身硬盘,将数据线连接到主机上,一瞬间,屏幕晃了晃,短暂而刺眼的白光过后,跳转到另一个界面。以黑色为背景,白色的默认字体在屏幕上扭动着,像一群扭动的蠕虫。这样的想法让他有些恶心,研究员按下通话键,耳机里传来细微的‘沙沙’声。这里是山区,没有固定信号塔,要通过卫星转播。过了几秒,一个沙哑的声音问:“潜入系统了么?” “是的,boss。”研究员恭敬道。 “调取主机中的核心资料,并中断一切监控和安全系统。目标位置在地下24层,中间两层是无人区,不知道里面有什么,先绕过去。” “明白了。” “血液的活性期是24小时,已经过去了23个小时,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那人叮嘱他,“绝对不能沾到那东西,要是沾到了,就不用回来见我了。” 说完,通话切断了。 从怀里摸出那只石英石做的瓶子,灯光下,瓶子里流动着少许暗红色的液体。 年轻人当然明白老板的意思。 看了眼时间,他果断按下enter键。屏幕黑了下去,外面响起了警报声。覆盖整栋研究所的防御系统彻底瘫痪,走廊上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年轻人打开窗户,在保安赶来前跳了下去。夜色中,他体态轻盈,灵活得像只黑猫。 . 室内一片漆黑,只能靠手腕上的荧光灯照明。 沿着楼梯往下,顺手解决掉几名警卫员。这间研究所成立于二十年前,它藏身于荒凉的大山,被林荫和山峦包围。没有人会料到,这样小小一幢的建筑物里,一项骇人听闻的计划正在暗中进行。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现在,他正扮演着黄雀,而他的目标,就是那只还处于蜕变期的‘蝉’。 “也许说是恶魔更贴切吧?” 年轻人轻声说着,在一扇门前停了下来。这是扇合金门,四周用钢筋加固,坚硬程度不亚于地下金库。年轻人脱下白大褂,露出里面的黑色西装。他把手摁在门上,敲了敲,门内发出沉闷的声音,显然绝非蛮力可以开启。 年轻人将一枚纽扣装的东西粘在门上,退后几步,按下了按钮。 轰隆! 微型引爆器发挥了作用,大门被炸开一个洞,他飞起一脚,将门踹开。 门后同样是实验室。 两米多高的玻璃容器里,一具枯朽的尸体悬浮着,身上连着输液管。管子里流淌着营养液,红红绿绿,不断冒出气泡。 温度被设定在25°,寒冷能降低*速度。 营养液是没有用的。 看着眼前这一幕,年轻人嘴角泛起一丝冷笑。他走到培养罐前,与液体中的尸体对望。鲜红的长发如火,四肢干枯,面目狰狞。奇怪的是,却没有腐坏。年轻人注视着那张脸,眼睛的部位,如今只剩下两个黑洞。 他的眼睛被剜掉了。 “跟传说中一样呢……”想起老板的话,他微微叹息。 仪器已经停止工作,一声枪响,罐壁表面裂开了几道缝隙,但没有碎。这是新型纳米材料制作的特殊容器,连柯尔特m2000都打不穿,不过他并没有打穿的想法。水流从缝隙间渗出,年轻人取出注射器,小心翼翼地打开瓶盖,将血液吸入针管里。这支注射器的针头是特制的,可以延长。从罐壁到尸体大约10cm,年轻人把针头从缝隙里钻进去,扎入心脏,然后慢慢地推至底部。 唤醒亡灵的方法并非祈祷,而是献祭。 “你等了很久吧?” 年轻人看着他,轻声说:“你看,现在终于能如愿以偿了。” . ‘咔擦’ 罐壁发出了脆响,一只钩爪般地手按在罐壁上,内力震荡,培养罐瞬间粉碎,嘶哑的声音在房间中久久回荡。 “为何……” 红发纷扬,似哀恸又似咆哮:“为何要这样对我?我为你赢万里江山,助你君临天下。为何你!为何……” 血肉重生,枯槁褪去,露出瓷玉般莹白。 那人疯狂吼叫着,声音却渐渐低了下去。 没有人回应。 他颓然跪地,长发顺着背部垂落,淌到地上,如燃烧的烈焰。十指陷入地面,浑然不觉。 “苍,为何啊……” 年轻人静静地看着他,看着这位千年前的名将,想象着皇宫在火焰里熊熊燃烧,直至湮灭。那时,他就站在黎东城外,倒提长戟,战旗飘扬。城墙上的人与他遥遥对视,青色与红色共舞,手里的长剑泛起寒光。 “我也很好奇。” 温和的声音打破了寂静,那人倏地扭头,空洞的眼眶望向他。 年轻人说:“所以才来找你。” “矩矱。” 年轻人脱下外套,披在他身上:“你想不想离开这里?” “………” “想不想再见他一面?”年轻人蹲下来,与他对视,“在这千年后的世界。” “见……他?”矩矱迟缓地问。 “对。” 年轻人伸出手,覆在他的胸口上,那里有个小小的针孔:“你应该知道,复活你的人是谁。这世上,能复活你们的,只有一个人。” 矩矱死死地盯着他。 “他还没醒来,” 年轻人轻轻地说:“但我可以带你去找他,只要你肯帮我们。” 第19章 男媳妇 【公会尚书】不夜歌:工会战就要开始了,大家各就各位。 【公会元老】八爪章鱼:靠,头儿又掉线了! 【公会】燃烧的脚毛:谁还有多余的小号?都贡献出来,放到各个路口,方便观察敌情。 【公会】呱呱:我有!我有! 【公会主】花斑裤衩:人都到齐了没?今天离殇那帮小子叫了援兵,有4、5个满级法师,大家都给老子顶住了!治疗呢,够不够? 【公会元老】袖舞倾城:一共分成四个小队,每队配一名治疗,这样算来,我们还缺一个。 【公会主】花斑裤衩:小雪没上? 【公会元老】八爪章鱼:小雪赶论文呢,a了好一阵子了。 【公会主】花斑裤衩:擦!qaq 忽然,‘叮’地一声,系统提示:玩家【路过的酱油】申请入会,是否接受? 【公会元老】袖舞倾城:咦?这是谁的号? 【公会元老】胡萝卜:哇塞,好牛叉!满级二十钻鸡翅牧师,咱们服有过这号人物么? 路过的酱油申请入会。 提示再次响起,锲而不舍地闪烁着。 系统:恭喜,您的申请已经批准,正式加入墨染天青公会。众人拉开列表,公会成员名单上,赫然出现了一个80级大号。 . 【公会】燃烧的脚毛:路过的酱油,这名字好耳熟啊! 【公会】路过的酱油:各位好,我是新人,刚转服过来,请多关照^_^ 【公会】路过的炮灰:……… 公会众人:………啊! 关掉聊天界面,苏兴扭头,无语地看着这位淡定卖萌的人。笔记本的屏幕上,一名白衣如雪的女子站在新手村入口,背后五彩绚烂的两片翅膀,闪瞎了一众新手的钛合金眼。 “嗯,就这个号吧。” 叶奕把屏幕转过去,征求他的意见:“你看,这个可以吗?” “老、老大……” 苏兴没看属性,光是价格后面的一排零,就足以让他跪拜了。叶奕自己对照官网研究了一会儿,觉得没问题了,就操纵着刚买的牧师号原地走了几圈,又放了几个技能,很快便掌握了牧师的操作诀窍。 【公会元老】八爪章鱼:什么情况?小灰灰,速度交代! 【公会】路过的炮灰:tat 【公会主】花斑裤衩:哟,不错啊,小灰灰。知道咱们要打硬仗,把你媳妇儿也叫来了? 【公会】呱呱:白富美! 【公会】小蚂蚱:求包养! 【公会元老】一池碧澜:都闪开,妹纸求百合! 【公会】路过的酱油:么么哒~ “噗——”苏兴猝不及防,差点把嘴里的果汁喷了出去。叶奕抱着笔记本挪开了点,神定气闲:“小心点,别呛着了。” 老大你gj! 苏兴赶紧擦擦嘴,又弹过来一个消息:玩家【路过的酱油】申请与您结为好友,是否接受? 接受。 系统提示:好友【路过的酱油】申请与您绑定情缘,是否接受? “诶?”这回轮到苏兴傻了。 “夫妻有自动传送和定位功能。”叶奕淡淡地说,“接受吧,配合起来方便点。” “老大你真要玩啊?” 苏兴挠挠头发,“明天就要出差了,这样好吗?” 叶奕没玩过网游,连号都是临时买的。苏兴自己玩的是法师,攻击力高,防御薄弱。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叶奕真的来陪他玩了,还特意买了个超级奶妈号。苏兴看着都替他的钱包心疼:“要不,等下次……” “点接受。”叶奕的语气不耐烦起来。 苏兴忙按下确认键,一道红光闪过,两人头顶上的称谓变成了夫妻称谓。 【工会主】花斑裤衩:开始了,大家都上yy! 打开yy频道,戴上耳机。 苏兴问:“老大,你……”话还没说完,就见叶奕起身下床,从口袋里取出耳机线,连接到笔记本上,指尖一动,也进入了他们的公会频道。 “哟,媳妇也来啦?”头儿兴高采烈地说。 墨染天青是战争势力,男多女少,女玩家十分抢手。大家都嚷嚷着要听炮灰媳妇儿的声音,苏兴这个愁啊! “该不会是mm害羞了吧?”燃烧的脚毛问。 “美女,求照片!” “求私聊!” “求推倒!” 这群没节操的家伙你一言我一语,在频道里吵成一团。苏兴偷眼去瞄叶奕,屏幕的光反射在他脸上,映出柔和的线条。 . “怎么办?”叶奕问。 苏兴不知该怎么回答,叶奕却翘起嘴角:“介意自己有个男媳妇吗?” “老大你认真的?” “嗯。” 叶奕的声音很好听,低沉而富有磁性,被他这样注视着,苏兴有些耳根发烫。开始后悔在叶奕离开时,多嘴了一句:“老大,要不要留下来?” “为什么?”叶奕偏头看他。 “因为你看起来不太想一个人呆着……”苏兴犹豫道,“要是不想回去,可以跟我凑合一晚上。” 于是就变成了这样。 “既然老大都不介意,我还怕什么?”苏兴‘啪’地按下了通话键,“来不来?” 他挑衅地朝他扬了扬眉毛。 “说话呀!”花斑裤衩催促。 叶奕笑着凑近他身边,把下巴搁在他肩上,轻声对话筒说:“大家好。” 频道里顿时鸦雀无声。 隔了许久,胡萝卜颤抖的声音传来:“原来不是白富美……” 而是高富帅orz 小灰灰,你坑爹啊!→此乃大众的心声。 . 事实证明,不论白富美还是高富帅,该牛叉的照样牛叉。 握刀的手指修长有力,斩杀丧尸干净利落,换成键盘也一样。叶奕没有网游基础,可架不住人家是执行部的一把手,学什么都很快。屏幕上的敌人依次炸开,明明是沙包型奶妈,硬是被他玩出了法师的输出量。 作为真正的法师,战场的主力,苏兴简直无地自容。 突刺 毒瘴 九曲枯肠 噬心腐骨 大招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苏兴在他身边,血条始终没降到过80%以下,叶奕不但单体输出高,与他的配合更是天衣无缝。打到后来,两人一组,几乎包揽了半个战场。就连久经沙场的裤衩也不禁感慨:“小灰灰,你家媳妇太bug了。” “尼玛,这是要逆天啊!” 白衣牧师和黑袍法师如影随形,很快便清出一条血路。余下的人跟着他们冲了出去,登上祭台,胜利的旗帜在迎风飘扬。 这一回,墨染天青赢了。 “耶,胜利啦!”袖舞倾城一推键盘,欢呼起来。 这次的工会战创下了有史以来最短记录,短短30分钟就结束了战斗。大家群情激奋,纷纷截图留念。 白衣牧师却悄然转身,身后跟着傻乎乎的法师。 来到湖畔,女牧师停下脚步。 她抬起头,身后的羽翼洁白而华美,仿佛承载着阳光。 苏兴操纵法师的手一顿,忽然不太敢靠近了。黑色的袍摆在风中蹁跹,腐朽而阴鹫。他选的是亡灵法师,头戴巫帽,身披斗篷。骨骼佝偻而弯曲,皮肤干枯发皱,犹如死尸。亡灵法师是强大的,能使用死亡和召唤魔法控制怪物来为他所用。他游离在生与死的夹缝中,有着人类的外表,却是亡者的领袖。 是那么丑陋,被世界排斥的东西…… 一只手穿过腋下,环住了他的腰。 “老大?” 叶奕没说话,单手挪动鼠标。屏幕上的女牧师慢慢走向法师,在苏兴反应过来前,就伸手抱住了他。 黑与白的界线,一下子消失了。 “这样也很好。”叶奕抱着他,轻轻地说,“你说是不是?” “………” “嗯,” 看着屏幕上紧紧相拥的两人,苏兴不由点头:“是啊,这样就好。” 第20章 陵墓与身世 飞机慢慢下落,旋翼发出的气流搅得下方森林摇曳起来,如一片碧波。 “目的地就快到了。” 合上资料,叶奕拎起一旁斜靠在扶手上的长刀:“都醒醒,准备下机了。” 梨沟县。 在中国西北部嵯冢的郊区,云山脚下,一片荒芜的平原上,坐落着一座小山城。嵯冢是懿族的聚集地,在汉语里,冢的意思是坟墓。 史书记载,旧石器时代,西北一带有一个叫赤的部落,都城就是嵯冢。那时,这里还是渺无人烟的荒漠,土地被厚厚的冰层覆盖。当地人传说,在这片冻土下,埋葬着某位古将。他和他的故事,都被埋葬在深处的古代废墟—无妄城中。 “要是真有陵墓就好了。” 铃铛晃荡着脚丫子,一脸向往:“里面都有些什么陪葬品呢?” “金镂玉衣,长信宫灯……” 苏兴打了个呵欠,掰着手指说:“千年沉木,玉石古书,随便挖到一个,放到拍卖会上,都是按百万来计算。” “那我们有可能挖到吗?”铃铛顿时来了精神。 “估计没戏,” 苏兴撇撇嘴:“我老爹挖了大半辈子,最值钱的就是一架古琴,还没抬上来就碎了。” 砰! 后脑勺上挨了一记,两人同时抱头。 “别忘了我们是来干嘛的,” 叶奕没好气道:“这是调查,可不是让你们来盗墓的。” . 直升机平稳降落,立即有人迎了上来。 “总局执行处。” 叶奕从口袋里掏出证件,表明身份。来人笑呵呵地同他握了下手,自我介绍道:“冯伟,梨沟县派出所所长。” “人都到齐了吧?”冯伟问。 “都到齐了。” 叶奕扭头,四个人正从机舱里钻出来。三男一女,一个大胖子,一个小丫头,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还有个东张西望的青年。 看到猪哥,冯伟汗:“这位也一起?” “嘿!” 猪哥朝他抛了个媚眼,哼哼:“这位同志,别看咱长得憨厚,精华可都在这呢!”说完,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冯伟继续汗:“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梨沟县在山洼洼里,离这十多里呢,都是小山路,车开不进去……” “没事。” 叶奕对猪哥说:“你就跟其他人留下吧,山里没信号,数据传不出去,你去了也没用。” “行,”猪哥打了个响指,“有我做后援,包你们放心。” “铃铛。” 叶奕点点头,又把金玲叫过来:“你跟我一组,负责去村子里打探情况。”金玲是女孩子,自然要小心保护。 “yes,sir!”铃铛欢快地答道。 “小苏打……” 苏兴郁闷:“老大,别叫这个名字了,行不?” 叶奕没理他。 “你跟郑峰一组,负责殿后。”叶奕说,“如果真有丧尸,恐怕整个村子都被感染了。小苏打是观赏用的,你就别指望他了。” “嗯。”郑峰应了声。 叶奕从腰间拔出一把手枪,拍到他手里:“自己的小命还是自己照看着点,郑峰也有顾不过来的时候,到时你就跑吧。” “老大,这么说很伤人诶……” “你没受过射击训练。” 叶奕说:“所以悠着点,比起子弹,还是腿更值得你信任。” 苏兴接过手枪,一如武士握着牙刷出场。 分组完毕,叶奕很亲切地拍了拍冯伟所长的肩膀:“出发吧,争取在天黑前解决掉。” . 办公桌上,放着一份加密档案。 “二十二年前?” 看着手里的档案,舒喻向来不动声色的脸上也露出了惊讶。李老背着手踱回来,在他对面坐下:“怎么,没想到?” “是、是的。” 舒喻不得不承认,这消息太意外了:“这么说来,他不是苏文宇的亲生儿子?” “是养子。” 李老说:“李秀玉身体不好,没法要孩子。” “那怎么……” “苏文宇认识一些人,通过内部关系给他落了户口,这也是我们后来才查到的。” “原来如此。” 这样一来,苏兴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就不足为怪了。想到这里,舒喻不禁皱起眉头:“那这个孩子——” 他看看李老,想从他的表情中揣摩出什么。 李老淡定地喝了口茶,从抽屉里取出第二份文件,打开,里面是一沓泛黄的资料和照片:“先看看这个吧。” “这是什么?” “二十二年前,一支考古队在白江发现了古代国的遗迹。罕见的,那个遗址叠压着数个文化层。最上面的一层已有四千多年;第二层有五千多年;而第三层和第四层距今约六千年到七千年。” 舒喻捕捉到了关键词:“七千年?” “在此之前,几乎所有人都认为,华夏文明起源于黄河流域。而这个遗址的发现,却打破了这一观点。” “白江位于荆山,往上推溯,应该是当时的北溟。” 极北之国…… “是鸾的遗址吗?”舒喻心中一震,小心翼翼地问。 “没法确定。” 李老说:“有可能是,但也有可能不是。” “这跟那孩子有什么关系?” 鸾是苍渊的故土,一个早已消失在历史长河中的国家。疆土由北及南,横跨了整个东方。那时的气候远比现在恶劣,鸾就诞生于这片万年不化的冻土之上。虽然人们以极东之王称呼他,苍渊却是在北方长大的。 “苏文宇就是考察队的负责人。” 李老把照片推到他面前,照片上,穿着工作服的男人手捧骨耜,笑得一脸自豪:“他在那里挖出了地下陵墓。” “我不记得有关这方面的信息……” “你不知道很正常。” 李老交叠起双手,冷冷道:“因为参与那次挖掘的人,除了他俩,都死了。” 舒喻愕然:“都死了?” “具体情况我不清楚,消息被封锁了,凭我的权限查不到。”李老也有些无奈。 “好吧,” 舒喻放下照片:“鸾氏古国据说与太昊有关,他们崇拜蛇形图腾,善于卜算,能根据星辰的变化来推算出将要发生的事。” “很高兴这一技术还没失传,”李老说,“该庆幸我仍活着吗?” “苏兴……” “他是那次考古活动后,苏文宇带回来的。” “苏文宇是从哪里得到他的?” “根据李秀玉的说法是在山上,当时连日大雨,发生了山体滑坡。雨停后,他们在泥水里发现了这个婴儿。” “没窒息?” “很虚弱,但并不是溺水造成的。”李老说,“李秀玉说捡到他的时候,他胸口画着奇怪的图案,擦不掉,可是一天之后,就自动消失了。” “这倒有意思。”舒喻轻笑。 “有意思的还不止如此。” 李老说:“当时考察队一共发掘了两座陵墓,一座在地下,一座在山里。两座陵墓的规模都很大,比之秦代始皇陵毫不逊色。但两座陵墓却相距甚远。苏文宇推测,其中一座是主陵,另一座是副陵。他认为地下的那座是副的,山里的才是正主。” “这样的推断有什么依据?”舒喻问。 “发现陵墓的地方,原来是一片湖。湖水干涸后,才形成了白江。苏文宇相信数千年前,这座陵墓曾沉没在湖底,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它被设计成了水墓,以四根石柱钉住。也正因为如此,陵墓才保存得相对完好。” “但是,墓里是空的。”李老忽然说。 “他们没有找到墓主。” “也就是说,千年之前,墓的主人就不在那里了。”舒喻沉吟了一会儿,“那么,李局,您觉得他会在哪?” 第21章 你本的名字 浓郁的血腥味充斥着研究所,血洒了一地,把整条走廊都染红了。 “真厉害啊。” 年轻人笑笑,看着血泊中的人将一头长发扎起:“看不见还能有这种实力,不愧是古鸾国第一名将。” 束发的手一顿,那人忽然侧头。 “不好意思,冒犯到您了吗?”年轻人问。 “………” 青色发带上缀着一颗琉璃珠,随着束起的发尾而晃动。他撩开额发,露出一张俊秀的面孔。如果不看那双眼睛,果真当得上面如冠玉,眉眼如画。 “不是。” 矩矱沉默片刻,缓缓开口:“还有,不要再那样叫我,我已经不是将军了。” “遵命。” 年轻人恭敬弯腰:“那么,大人,我们是否可以离开了?” 手上一沉,熟悉的触感,勾起了久违的记忆。 赤炎…… “它被收藏在保险库里,我猜您会需要,就取来了。” 轻轻抚摸着长戟冰冷的表面,矩矱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指尖拂过戟刃上那道伤痕,陡然生出一种怅然若失。 无数次想念那个名字,伤痛却如此真实。 . 经过几个小时的跋涉,众人终于在天黑前赶到了目的地。 一进村,叶奕就察觉不对。 “怎么这么安静?” 村子里静悄悄的,现在是下午4点,还不到休息的时间,却一个人都没有。冯伟挠挠头发,也觉得奇怪:“不应该啊,这村子小是小了点,也住着几十户人家。我上次来,还看到好些人在田里耕作呢!” “你上次来是什么时候?”叶奕问。 “呃……” 冯伟想了想:“大概半个月前吧。” 郑峰和叶奕交换了个眼神,叶奕拔刀出鞘,修复后的大夏龙雀刀刃泛红,镶嵌在龙首里的珠子熠熠生辉,仿佛有了生命。郑峰也把冲锋枪取下来,打开保险,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铃铛。”叶奕发话,金玲立即从他身后钻了出来。 “用你的能力感应下,” 叶奕说:“看看附近有没有什么东西。” “好的。” 铃铛闭上眼睛,苏兴发现她在闭眼过程中,身上散发出淡淡的蓝光。蓝光以她为中心,不断蔓延,最终覆盖了整个村子。 叶奕和郑峰上前一步,挡在她面前。 “怎么样?” “六点钟和九点钟的位置没发现,三点也没有,十二点……等等!”铃铛皱起眉头,几秒后,忽然睁开眼:“不好——” 话音未落,地面剧烈震动起来。 坚硬的黄土地被翻起,一条黑色的脊背箭一般从远处窜了过来。 “什么东西?!”冯伟大惊。 苏兴反应过来,伸手就去推他:“快跑!”手指刚碰到冯伟,头顶一暗,巨大的蜈蚣丧尸突然破土而出,张口就把冯伟吞了下去。 冯伟哼都没哼,就消失在了血盆大口中。 “铃铛,苏打,都闪开!” 叶奕大声吼道,同时一跃而起,踩着丧尸的头颅砍下。郑峰在同一时间举起了枪,乌兹每分钟可发射600发子弹,密集的炮火打在它身上,配合叶奕的挥砍,在丧尸背上撕开了一条长长的口子。 丧尸嘶嚎着,一甩尾,想把叶奕甩下来。 苏兴赶紧拉着铃铛后退,见两人配合默契,不愧是生死相交的搭档。铃铛却苍白着脸,轻轻拉他衣袖:“不对……” “不对?什么不对?”苏兴不解。 “不止这一只!” 铃铛说:“后面还有,数量很多。”像是为了验证她所言非虚,丧尸刚倒下,村子西面就涌来了黑压压一片。 “是尸群。”郑峰的判断很准确。 “是被感染的村民吗?”叶奕拔出刀,皱紧眉头,“该死,还是来晚了……” “目测有百来只。” 郑峰换好弹匣,回头看叶奕:“包抄吗?” “嗯,也只能这样了。” 叶奕说完,对苏兴说:“苏打,先带铃铛到安全的地方去,以免被波及到。” 苏兴抱起小姑娘,撒腿就跑。 尸群一拥而上,刀剑声和枪声响起,山风吹过,带着刺鼻的腐臭。有几只是c级丧尸,具有一定思考能力,看到他们,嗷嗷叫着就撕开同伴,从半人高的石墙上跳下,紧追而来。叶奕回手就是一刀,砍断了其中两只脖子。还有一只没被砍中,从房子间钻了过去。叶奕‘啧’了声,“峰子,替我顶一会儿。” “行。” 郑峰数弹连射,丧尸塔罗牌似地一排排倒了下去。 叶奕快步追了过去。 . 丧尸行动很快,不一会儿就追上了他们。 “靠,真的假的?” 苏兴大汗,这丧尸够速度啊,以前练长跑的?丧尸‘哇哇’叫着,脸上的腐肉一块块往下掉,把两人都恶心得不行。 “苏打,苏打!” 铃铛急得大叫:“枪,开枪!” 枪? 苏兴才想起叶奕给他的那把德国hkp7,赶紧掏出来:“这、这个怎么用?” “打开保险锁,对准它的脑袋!” “哦哦。” 保险锁在哪?苏兴手忙脚乱,好不容易找到,丧尸已经近在咫尺,苏兴只得带着小丫头继续狂奔,把当年考一千米的毅力都拿出来了。 “开枪!”铃铛催他。 苏兴停下来,对准丧尸的脑袋就是一下。不知道是不是走了狗屎运,这枪正中头部,丧尸的动作一顿,然后……又再度扑了过来。 =口= 两人都傻眼了,铃铛问:“你是不是没对准啊?” “不会吧?” 苏兴心中忐忑:“我明明看到它被爆头了,难道没打中脑子?” “那怎么办?” 苏兴咬咬牙,连续两发射出。结果一样,子弹只是暂时阻止了丧尸的行动,却不能杀死它。丧尸像嗅到血腥的鬣狗,整个脑袋只剩下左半部分了,还是锲而不舍地冲来。铃铛也没见过这种,一时没了主意:“它……它……” 子弹已经打空了,苏兴果断扔掉枪。 “跑!” 一把把金玲扛在肩上,苏兴脚下卷起一阵尘土。 . 村子后面是片树林,郁郁葱葱,还保持着原生态。 丧尸紧追不舍,精神可嘉。 “进林子吧,” 铃铛建议道:“里面有树,可以绕开它。” “丧尸会不会爬树?”苏兴想到了一个关键问题,如果不会爬,他倒是可以勉力一试。 “不知道。” 铃铛摇头:“但丧尸会召集同伴,要是躲树上去,等它把其他丧尸叫来了,我们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苏兴差点以头抢地。 两人一头扎进林子里,丧尸也跟了过来,关节摩擦的‘咔擦’声,听得他俩心惊肉跳。 “我就说老大不靠谱吧!” 苏兴飙泪:“早知道就顺手捡块板砖了,一砖拍死这家伙。” “板砖对丧尸有用?” “有没有用,试过才知道。反正我们现在知道子弹没用了。”苏兴说。 绕着林子转了大半圈,苏兴大口喘息着,感觉肺部烧得生疼。 “喂,苏打!” 铃铛眼尖,指着某处说:“快看,那里有建筑物!”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葱郁的树林里,果然有一座白色尖顶的建筑物。 “我们过去看看?” 铃铛说:“说不定能在那里遇到其他人。” “谁会来这种深山野林啊?”苏兴吐糟归吐糟,听见身后 ‘呜哇’声逼近,只得扛着铃铛大步朝那边跑去。 . 飞机即将升空,红发青年忽然停下了脚步,朝后望去。 “怎么了?” 年轻人跟在他身后,温和有礼地问。 搭在机舱上的手指骤然收紧,风中传来了熟悉的气息,仅仅迟疑一瞬,他就转身,赤红的发擦着他的鼻尖飞过。 “大……” 年轻人来不及阻止,那人已越过他,消失在了视野里。 . 建筑物里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 没有是理所当然的。 脚下尚未干涸的暗红,昭示着一场死亡盛宴刚结束,看着眼前七零八落的尸体,苏兴和金玲都惊呆了。 “我、我们是不是穿越了?”苏兴结结巴巴地问。 “这儿不是山村,是屠宰场吧。” 苏兴把铃铛放下来,视线上移,血从楼梯一直淌到楼底,不知死了多少人,随处可见身穿白大褂,类似研究员的尸块。 铃铛也吓得不轻,她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血腥的场面。 “我们还要进去吗?” 铃铛吞了口口水,掏出手机:“先通知叶队……” “老大不是说了吗?” 苏兴无奈:“这里是山区,没有信号,你打不出去的啦。” 打开屏幕一看,果然如此。 “进去吧。” 铃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却在发抖:“说不定还有幸存者,先找找看。” 从现场情况来看,还有人幸存的几率小得可怜。不过铃铛坚持,苏兴虽无此觉悟,也只能舍命陪君子了。 “带上这个。” 从一名死者身上取下身份卡,苏兴说:“也许用得着。” . 他们一层层搜过去,果然如预想的,没有任何人生还。 血液开始凝固,形成厚厚的血痂。 踩在鲜血铺就的红毯上,恐惧和悲哀被无限放大。铃铛红了眼眶,丧尸的事已经被她抛诸脑后,只剩下了‘究竟是谁干的’这个问题。 这不是屠戮,简直是虐杀啊! 苏兴同样觉得悚然,搜寻无果,铃铛再次发动异能,“地下还有楼层,我们下去看看。” “地下?” “地下一百多米有金属反应,可能是电梯。” 苏兴犹豫了。 “要不这样吧,”苏兴跟她商量,“你在这里等我,我下去。” “我们一起!” “还是分开行动比较好,”苏兴说,“我们不知道下面有什么。有可能是死人,也可能是丧尸,我们甚至不知道谁杀了他们,这些人为什么会在这里?这里看起来像个科研机构,你不觉得奇怪吗?” 铃铛说:“那个——” “万一是丧尸,或者变异种。我们都下去了,不就谁也跑不掉了嘛!”苏兴摸着她的脑袋,心说傻姑娘,你怎么能靠我呢?老大或副队还差不多,一个会放雷一个有冲锋枪,可我有什么啊?跟着我去不是送死么? “就这样吧。” 苏兴替她做决定,“你留在上面,我去。要是半小时后,我还没回来,你就可劲儿跑吧!老大精着呢,肯定会找过来的。” . 幸好,还有一部电梯在运行。 正如铃铛所说,这幢大楼分为上下两部。底下还有楼层,最底层显示为﹣24,苏兴决定去那儿碰碰运气。 电梯缓缓下降。 ‘叮’地一声,自动门打开,弥漫着一股呛人的消毒水味。 苏兴环顾四周,有种说不出来的诡异。 走廊很长,一眼望不到尽头。两边都是密闭的房间,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廊道尽头,是一扇合金门。苏兴试着敲了敲,没反应,正愁呢,忽然瞥见插槽里有张卡,随手拿来一刷,指示灯从红转绿,门居然开了。 这么幸运? 苏兴咂舌,倒也没多想。可能是谁忘在这的吧? 一脚踏入门内,景色倒转,冷飕飕的风从四面八方刮来,身下一空,苏兴低头:“oh no!” 门后,竟然是个隧道。 第22章 君臣 坠落的过程很短,短到他甚至没来得及反应。 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 苏兴随手一摸,身下的土地柔软而潮湿,甚至带了点凉意。 “这是哪里?” 苏兴站起来,抬头一看,顿时呆住了。 青灰色的石砖大道在眼前展开,石壁上,兽首灯座笼着火光,这是一片广阔的空间,两侧并排着石雕,远处是一扇石门,门口半开,幽邃漆黑,仿佛在邀请他进入。 这是一座古城。 任谁也无法想象,这幢建筑物的底下,竟然埋藏着一座巨大的古代城市。 . 沿着石道前进,视野渐渐开阔起来。 地宫已经打开了一段时间,空气畅通。苏兴边走边观察,越看就越心惊。这绝非一般规模的建筑,整座地宫被分成了数个部分。每个部分代表一个城市,有祭台,城墙和主城。细细数来,一共有十二座祭台,是否意味着,这里也有十二座古城呢? 这个设想太惊骇了! 埃及金字塔已经是建筑史上的奇迹了,那么,这城城环绕的布局呢? 什么朝代能做到这些? 这里曾住着哪些人? 为什么这样宏伟瑰丽的城市,却要建造在山里,而且是在深达几百米的地下? . 灯座里灌满人鱼油脂,一旦点燃,可以经久不灭。 这就是所谓的长明灯吧? 幽冷的灯光投射在墙壁上,映出他孤独的身影。苏兴心里发毛,不由搓了搓胳膊。脚步声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着,那些侍立的石像们或站或跪,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苏兴很担心他们会不会突然睁开眼,然后挥下手中的战斧或长矛。 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到了尽头。 石道的尽头什么都没有,一座孤零零的石台矗立在那。看到石台的时候,苏兴还以为自己眼花,一股寒气扑面而来,激得他打了个哆嗦。 “原来不是幻觉啊。” 厚厚的冰层覆盖了整座石台,空气中弥漫着冰雾,苏兴伸出手,体温迅速被带走,一两片雪花飘了下来,正好落在他手里。 王…… 王…… 熟悉的声音响起,苏兴转身,就看到前方有两具石柩,一左一右,正好把石台夹在中间。石台上堆满了冰霜,看不出本来的模样。苏兴眯起眼睛,光滑的冰壁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斜插在石台上,火光中,折射出清幽的光芒。 “是你们吗?” 苏兴冷得牙齿打架,只得收紧了衣领问:“你们在哪?” “石柩里。” 红珠说,“请您先将尘霜拔出,否则剑气镇压,我们出不来。” “尘霜?” 苏兴满头雾水:“这又是什么啊?话说回来,你们能不能一次性说清楚,不要临时给我科普啊!” “那把剑。” 白月的声音传来:“千年前,您斩杀矩矱后,用它镇住了他的尸身。现在,矩矱已经离开,封印也失去了效力,只对我们有用而已。” 剑? 苏兴左看右看,最后把目光落在了冰壁里的那道黑影上。 “难道是那玩意儿?” 爬上石台,温度更低了,苏兴用冻僵的手指拨开冰雪,果然看到冰壁上已经裂开了一道口子,一把奇形怪状的东西冻在里面。 “就是这个?”苏兴问。 “是的。” “看起来不好办啊,”苏兴看着跟冰壁凝为一体的‘棍子’,犯了愁:“冻得这么严实,要□□,得把一大块冰都砸碎吧?” “不如先试试?”红珠建议。 “好吧。” 苏兴无力地叹了口气,“我试试,不过不保证成功啊!”说完,就把手伸向它。 . 手伸到半空,忽然被攥住了。 “等等。” 手腕上一阵冰凉,冷得似乎渗进了骨子里。苏兴触电般缩回手,回头一看,却愣住了。 那只手改攥为握,十指交叠。 “你——” 苏兴看着那张被绷带缠住了一半的脸,不由犯了蠢:“是在cos忍者吗?” “忍者?” “你的眼睛怎么了?”苏兴被他拉着没法动,只得问。 来人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微微勾起唇角:“没事,只是个意外罢了。” “哦。” 苏兴看了眼他们交握的手,有些尴尬:“那、那个,这位朋友,你……”他本意是想说,兄弟咱俩没见过啊,你就这么亲热地拉着我,要不要这么自来熟啊? 青年没松手,稍一用力,就把他拉了下来。 苏兴站立不稳,险些摔倒。正想出声,眼前一花,后脑勺突然撞上了石台,双手被禁锢住,长而柔顺的赤发披散下来,仿佛绚烂的流火。 十指慢慢扣紧,紧得扭曲,紧到发疼。 “王……” 这一次,低沉的呼唤并非来自红珠和白月,而是另一个人。他们离得如此之近,冰冷的唇划过他的嘴角,以至于他甚至能看见他说话时,喉结细微的起伏。 “为什么……” 那人半撑在他身上,喃喃说着一些他听不懂的话:“为什么你……” “喂!” 苏兴被他牵制住,动弹不得:“这位同志,你是不是认错人了?还有,你怎么会跑来这种鬼地方?难道也是失足掉下来的?我看你这个情况不对啊,是不是摔到脑子了?快放开我,放了我,我帮你叫精神卫生中心的人来啊!” 他还想说什么,却突然转为惨叫。 尖锐的长戟刺穿了他的肩膀,鲜血喷出,染红了那张清俊的脸庞。伸出舌尖舔了舔,青年说:“果然美味至极。” 说完,不等他开口,再次提起长戟,刺穿了他的另一侧肩膀。 “王!”红珠在脑海里大叫。 苏兴痛得差点昏死过去,却仍没搞清楚状况。那人出手狠辣,一下又一下,避开了致命部位,扎在他身体各处。 “我跟你有仇吗……”苏兴咳出一口血,嘶哑着问。 举起的手停了一下。 “有仇?” 红发青年思忖了几秒,淡淡地笑了:“大概吧,想必,你是极恨我的。” 冤枉啊! 苏兴一听,简直要哭出来了:“我压根儿就不认识你,咱俩无冤无仇,你可别给我扣帽子!” “不恨我吗?” 又是一记,这次扎在了他的腿关节上。青年抚摸着他因疼痛而绞紧的眉头,恍惚间好像看见千年前的少年缓步而来,笑得那么温柔,向他伸出了手。 是恨他的吧? 更多的血涌了出来,他看不见,却感受得到。 这个人的疼痛。 这个人的情绪。 “如果不恨……”血顺着台沿淌下,融化了冰雪,一缕殷红渗入棍中,矩矱俯下身体,在他耳边轻声问,“为什么,要丢下我呢?” 噗嗤! 这一次,矩矱漠然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微笑。 . 长剑贯穿了他的心脏,剔透如玉。 尖锐的獠牙从对方脖颈处离开,矩矱并不退避,反而一手握住剑刃,剑气依旧如此凛冽,寒冷而熟悉。 捂着脖子站起来,那人也笑:“所以才纠缠不休吗?” “苏兴是个好名字。” 乌黑的血顺着剑身滴落,他上前一步,任由长剑更深地贯穿:“可我更喜欢你原本的名字,原来的样子。” 苏兴不说话,瞳仁里一片血红。 “就这么恨我吗?” 掌心感受着剑刃的形状,割开血肉,流畅而果决:“我以为你不会死的,可你后来死了,我很难过。” 苏兴收回剑,一挥手,石柩掀开,血珠落在两具骨骸上,发出丝丝白烟。片刻后,两团光影升起,被他握入手中。 “是因为我吗?”矩矱却锲而不舍。 “………” “为了封印我?” 冰壁碎裂,扫出一片空地。千百年前,这座石台里埋葬着古鸾最优秀的将军,尘霜出鞘,镇压了他千载万世。 在石台上坐下,苏兴单手握剑,并不回答:“事到如今,还问这些,有意思么?” 矩矱沉默地看着他。 “有。” 暗暗攥紧掌心,他说:“我想要个答案。” 传说中叱咤风云的名字,腥风血雨的历史,现在想来,有点久远,也有点白痴。苏兴笑了笑,一手撑住石台:“死都死了,你不是如愿了吗?” “那些都过去了。” “还没结束。”矩矱说,“我不会让一切轻易结束的。” 颈部的伤口隐隐作痛,这是人类的躯体,仍拥有活着的感觉。两人静静对视,从君臣到生死,从古鸾到今世。这是一个时代的结束,也是一个时代的开始。纠缠了这么久,兜兜转转,最后还是回到了原点。 “那你最好不要让我找到。” 苏兴轻轻点了点他的胸口,恍若青发飞扬:“等我醒来,一定会让你付出代价的。” 地宫外,有风涌入。 风刮起了他的衣袖,袖下是血迹斑斑的枯骨。嘴里发疼,苏兴摸了下,獠牙已经突破牙龈,寻觅着血肉的气息。 矩矱忽然有些恍惚。 曾以为遥不可及的距离,终于由死亡连系到了一起。面前的身躯安静而冰冷,却不再是他记忆里的样子。 “你走吧。”苏兴摆了摆手,长剑倒转,劈开了后方的石壁。 地下水蜂拥而入,这座地宫是他为了囚禁他而建造的,现在,他已经挣脱了,自然也没有了存在的必要。 冰雾模糊了他的面容,矩矱转身,却听那人问:“你等了这天多久?” “很多年。”矩矱轻笑。 第23章 我会等你 说完这句话,却泛起一股撕裂般的哀伤。 “被诅咒的孩子?” 黑暗中,有个声音淡淡道:“那正好,我也是禁忌之子。同为不祥,就无须顾虑了。” 他抬起头,看着漫天飘雪中,一头纷扬的青发。 “怎么样,” 那只手伸过来,毫不在意地抚上了他脏兮兮的脸颊:“你啊,要不要来我身边呢?” 温暖,有力。 对方的体温透过皮肤,仿佛也流进了他的心里。他垂下眼,不敢回应。忽然耳边一热,却是少年撩起了他的一束头发。 “红色的头发,很漂亮。” 他微笑:“就像火一样。” 从人人畏惧的弃儿到威震八方的名将,他站在城墙上,听那人弹拨琴弦,袅袅清音,一如这盛世天下。 “矩矱,” 那人唤他过去,从匣中取出一柄赤红长戟:“你做得很好。” 你是古鸾之火,是我的荣耀。 你是我的荣耀…… . 水从石壁的裂缝中涌出,很快就漫过大殿。 苏兴将长剑横在胸口,剑名尘霜,落雨成霜。耀眼的光柱从天而降,散发出刺骨寒气。冰雾弥漫,坠下细碎的冰屑。 “还不走么?”苏兴问。 大地开始颤动,镇压于此的尸侍们从沉眠中醒了过来,纷纷向这边聚集。 “要是我不走呢?” “随你。” 苏兴上前一步,脚下浮现出深蓝色的法阵,聚水成冰:“想陪葬还是找死,都如你所愿。” 巨大的冰棱冲天而起。 冰雪纷飞,如亿万颗星辰,照亮了这座阴冷的地宫。矩矱摊开手,去接那些雪花。冰丛以碾压之势袭来,将古城与尸侍一并吞没、埋葬。 我会等你。 红发青年看着他,然后在阶下缓缓折腰,等你重登王座的那一天。 . 这边,叶奕也很郁闷。 c级丧尸虽然有思维,却也聪明不到哪里去。他赶到的时候,两人都不在,就看到一只被树藤缠住的丧尸在‘哇哇’乱叫。 “送你一程。” 刀光闪过,叶奕一脚踢开身首分离的丧尸:“不用谢我了。” 丧尸解决了,他俩呢? 想起这对组合,叶奕很是担心。苏兴不靠谱,金玲软萌,天晓得原本好好的战术分配,怎么会搞成这个样子? 他们是不是迷路了啊…… 这样想着,叶奕打量起了四周,忽然发现不远处,露出一角白墙。 建筑物? 叶奕一愣,随即打开领口的无线电通讯器:“峰子,小朱说过这座山里有什么建设项目吗?” “没有。” 郑峰很肯定地说,“叶队,怎么了?” “那真是见鬼了。”叶奕看着那座平顶大厦,“难道是我眼花?” 铃铛站在原地,十分忐忑。 苏兴已经下去很久了,怎么还没上来?她咬着手指,站在一地血泊中,精神和视觉都受到了双重冲击。 “苏哥该不会出事了吧?” 越想越害怕,铃铛徘徊在电梯口,犹豫了几秒,伸手去按按钮。要是苏兴出事了,无论如何她也得下去找他,这里荒山野林,等不到老大和副队,他们只能自我营救。铃铛再次扩大了搜索范围,把精神力集中到最高,地下……地下…… 一边默念着,一边催动异能。 还没等穿过承重层,突然感到了一股迫力。尖锐的冰凌自下而上穿透电梯,水泥墙如豆腐般被一分为二。 “小心!”是叶奕的声音。 铃铛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一只手把她拽了回来。铃铛刚一离开,地下就爆出了无数冰棱,幽蓝剔透的冰柱,把整幢建筑刺成了针球。耳边传来坍塌的声音,叶奕反应极快,立即把小姑娘挟在胳膊下,一撑窗台,跳了出去。 “老大,苏……” “我知道!”叶奕打断她,“现在没空管他了,这座山要塌了,快走!” “山塌了?” 铃铛傻眼,叶奕带着她穿过树林,土地裂开,山石滚落,整个世界都在晃动,天色渐黑,铃铛回头看去,研究所在黄昏中被寒冰包裹着,以它为中心,附近几公里都被冰棱包围了,就像一片冰雪的海洋。 “叶队,山体滑坡?” “不是。” 叶奕说:“好像是地层发生了变化。这里是沙质土质么,难道下面是镂空的?” “不太可能,这一带约有数百万平方米,如果是镂空的,怎么支撑这么多年?”郑峰问,“你们那边还顺利吗?” “有点麻烦。” 叶奕皱眉:“找到一个,还有一个不见了。” “谁?” “小苏打。” “苏哥在研究所里!”铃铛立即说,“他说去下面看看,还没上来。” 叶奕的脚步一顿,继续加快速度。 “被埋在下面了?” “还不清楚,”震动越来越大,叶奕边跑边说:“我先把小丫头送回去,再来找他。” “太危险了。” 郑峰也开始撤退,解决了丧尸,却遇上山体崩塌:“这种情况下,就算是你也没办法,难道你想徒手挖山吗?” “不能等李老派人来了。” 叶奕说:“做不做跟行不行是两回事,都是我的部下,一个都不能少!” . 茫茫白雾中,一双诡异的红眸亮起。 坚硬的骨骼在冰面上缓慢爬行,不时发出‘嘶嘶’声。赤蛇从废墟中钻了出来,巨尾横扫,冰块和山石飞溅,露出了底下被血染红的大地。 “好像还能用。” 视线扫了一圈,在一块水泥板下,发现了一具穿着白大褂的女性尸体。苏兴蹲下来,张开手,一缕光团浮起。 “这个怎么样?” 他轻轻地笑了:“虽然脏了点,还算完整。” 光团飘了进去,片刻后,女研究员睁开眼,瞳孔却是细细一线。她站了起来,一头栗色的卷发随之变红,五官也发生了变化。 妆容抹去,是一张天生妩媚的脸。 “王。” 红珠微微俯身,向他行了一礼。苏兴把玉珠还给她:“挺好的,肉身难找,以后小心着用。” “是。” 又找到一具男性尸体,同样如法炮制。 这次,寸板的黑发如藤蔓生长,直至脚踝,颜色也如漂染过,眨眼间就一片雪白。这是个漂亮的男人,唇角带笑,目似点漆。 “这个拿去吧。” 将手中棍子状的东西丢给他,不是原来的身体,承受不了使用尘霜的消耗:“先替我保管一阵子,等我恢复了再说。” 白月接过长剑,抱在怀里。 “那您呢?” 白月问:“接下来,您有什么打算?” “矩矱醒了,大概是用了我的血吧。”苏兴说,“这说明已经有人把它运回来了,不是很好?” 两人点头。 “这具身体也撑不了多久了。”试着握了握手心,他叹气,“在暴露前,你们尽快去把我的身体弄回来。” 第24章 陵园 北区,陵园。 这座陵园位于市郊,与市区隔了几十公里。错开了下班的高峰期,一路上也没怎么堵车。到了陵园,来人拿起事先买好的花束,下车。 “一眨眼,又是十年啊……” 李老感叹着,踏上了这条幽静的小道。 细雨蒙蒙,混合着青草和泥土的气息。这个点,几乎没人会来扫墓。偌大的陵园里,只有一排排白色的墓碑矗立在夜色中,象征着生与死的交替。 没有人不畏惧死亡。 沿着碑林前进,一瞬间,李老感觉自己也融入了这个世界。灰色的,死寂而冰冷。那些熟悉的面孔,一张张在眼前翻过。生命中重要或不重要的人,都躺在了这里。只有他还活着。将近两个世纪里,该经历过的,都经历过了。该看淡的,也看淡了。 李老忽然停下脚步。 不远处,一个灰色的身影站在墓前,正俯身将一束百合放下。看到他,轻哼:“真巧啊,你也来看他们?” “是啊,真巧。” 李老笑笑,也将自己的那束花放在了旁边:“好些年没来过了,也不知道他们还记不记得我。” “谁会记得你这个老不死?” 老太太一撇嘴,李老也不反驳,笑着去抚摸碑面上的名字:“老是老了点,可还是会死的,别着急嘛!” 季白云。 指尖摸索着那些刻痕,心底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却轻轻抽痛了一下。 “我倒是不急。” 习惯性地从挎包里掏出烟,想到这是墓园,又放了回去。庄茹幽幽道:“可白云等了你这么多年,我都替她觉得不值。” 李老点头:“是啊,确实不值。” “我们跟那些畜生打了这么久,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庄茹踢了下脚下的小石子,“我们这些老家伙都死得差不多了,以后呢?全靠那些年轻后生么?” “呵呵,这可不像你啊。” 李老收回手,轻笑:“都说你是我们中最冷静的一个,什么时候这么焦躁了?” 庄茹不说话。 她倒是非常想把那一沓死亡报告单甩在他脸上,想想还是算了。甩了他也不痛,人却是死了。新一代的后辈里,不乏人才精英。可再强再狠,也抵不过无休止的消耗战。死人自然是不怕的,人都死了,再死也死不到哪里去。可是他们不行。这两天的伤亡数已经到了令人触目惊心的地步,庄茹恨不得亲自上阵,一枪崩掉那些怪物的脑袋。 他们已经失去了很多。 而今后,他们还将失去更多…… “少装蒜。” 庄茹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私下里搞的那些小动作,你派人去了蜀北,是不是找到线索了?” “这倒未必。” 李老耸肩,对于没把握的事,他一向不把话说满:“只是去看看,那里有些不太平。” “这世道哪里太平?”庄茹反唇相讥。 相识数年,他们的相处模式就是这样。李老也不在意,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嗡嗡’的震鸣声响起,庄茹看了眼手机:“不是我的。” “那就是我的了。” 李老推开滑盖,对她说:“你等等。” . 直升机在半空中盘旋着,却不飞走。 晶莹的冰棱如繁花在大地上绽开,一瞬间就铺满山头。从驾驶室往下望去,一片幽蓝。年轻人撩起头发,想起自己在纪录片中看到过的画面。 极北之地,冰封万里。 半透明的冰柱上蒙着薄薄的白雾,那些雾气纠缠在一起,宛如歌姬的长袖。然而,却不似长袖般柔软。白雾之下,密集的芒刺此起彼伏,争夺着每一寸空间。这是相当暴戾的力量,破土而出,肆意张扬。天色暗了下来,余晖将天际染成了一线金红。那些红落在冰簇上,犹如染血的刀刃。 妖娆诡异,于柔美之下,隐藏着最纯粹的杀意。 滑梯从舱内抛出,堪堪悬在了冰尖上。 半小时前,这里还是一座完整的建筑。如今,却被厚实的冰层所吞没,年轻人毫不怀疑那些冰层的硬度。能够覆灭一个王朝的力量,只要他想,就可以让一切永不见天日。 每个人都有秘密。 不想让你知道,你就不应该去碰触。 ‘嚓咔’ 与他预想的一样,万丈冰壁间,忽然闪过一道红光。尘霜是上古名剑,能破开它的,只有与之同等的武器。 赤炎恰好就在此列。 火龙从冰海间盘旋而出,滑梯一沉,那人已稳稳地跳了上来。 年轻人赶紧将他扶入舱内。矩矱的左半边身子被冻住了,只能用右手握戟,分明极是狼狈,嘴角却噙着笑意。 “您看起来心情不错。” 年轻人躬身,“事情都处理好了吗?” 矩矱点了点头。 “那我们是否可以出发了?”年轻人也笑,“再耽搁下去,难免会被人发现。” “好。” 矩矱说完,掌心一震,冰块碎去,落了一地。 年轻人走进驾驶舱,跟机师说了几句话,然后折返回来,手里端着一杯饮料:“恕我冒昧,您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高兴的事?” 说完,把杯子放进了他手里。 杯子里的液体粘稠而温热,显然是精心准备的。新鲜的血液很美味,矩矱接过来,抿了一口:“是啊,很高兴。” “那么,恭喜您。” 怎么会不高兴呢? 这千百年来,你只注视着一个人,只听从于他的命令。他的情绪就是你的情绪。他的愿望就是你的愿望。 你愿意为他付出一切,你将他视之如命…… 可你得不到他。 那么,千帆过尽,你们还能相逢,不是也很好吗? . 是不是真的很好,没人能够回答。 苏兴睁开眼,头顶夜空苍茫,星辰点缀在深蓝色的天幕中,像闪烁的宝石。晚风徐徐,耳边传来溪水流过的潺潺声,间或有一两声蟋鸣。他就泡在这样一条小溪里,清凉的溪水拍打着他的脸颊,然后从发中穿过。 眨了眨眼睛,苏兴呆滞三秒。 然后,一声‘靠’从嘴里蹦出,惊动了一旁鼓腹高歌的石斑青蛙。 “靠!靠!靠!” 一连骂了三声靠,苏兴捂着肩膀,钻心的疼痛差点让他又躺了回去。肩上的伤,证明了之前的记忆并非幻觉。 他遇到过一个蛇精病,不,应该说是病娇。 病娇戳了他一身窟窿,还不停卡着他的脖子问‘为什么啊’‘为什么啊’,活脱脱一出狗血闹剧,害得他差点以为自己在cos当代陈世美。 为你个毛线啊! 苏兴坐在水里,全身针扎一样痛。他很茫然,也很暴躁。如果可能,他也很想找个路人甲来上演咆哮帝附体:“为什么啊!为什么啊!” 为什么老子总是这么倒霉啊! 在心里歇斯底里了好一会儿,被水泡得冷了,苏兴挣扎着站起来,起身的地方,被血染红,溪水带走了那些痕迹。 接下来,该去哪呢? 第25章 而我终将醒来 一路上混混僵僵的,苏兴自己都不在状态。 也因了这不在状态,导致他走了好一段路后,才猛然想起一个问题。回头一看,苏兴的表情瞬间由=_=变成了Σ(っ °Д °;)っ 卧槽! ↑以上代表了他的心声。 原本葱郁的林海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冰封雪盖。高耸的山蜂被夷为了平地,四周突起,被冰雪染白了棱角,像一块大地的伤疤。 ‘咔擦’ 苏兴风中石化,不幸听见自己下巴脱臼的声音。 . “出来!出来!快出来!” 一屁股坐在地上,顾不得身上的疼痛,苏兴在心里叫:“别装死,我知道你在呢,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没有反应。 苏兴锲而不舍地叫嚷着,终于,那边有了反应。 “抗拒从严?” 低沉的笑声如水纹漾开,苏兴一惊,一双手穿过虚空,搭在了他肩上:“我救了你一命,你就不能表现得感恩戴德一点吗?” “救个毛线线!” 苏兴一把拍开他的手,怒指身后:“老实交代,这是怎么回事?!” 青年笑而不语。 “少装深沉,”苏兴翻翻白眼,“说吧,你又用我的身体做什么了?搞得这么恐怖,难道你是*派来的?” “错了。” 青年摇摇头,伸手轻点他的鼻尖:“这可不叫恐怖,我是为你着想。” “你会为我着想?” 苏兴吐出一口血,心说你把整座山都毁了啊毁了啊!着想你妹啊,你以为这是在玩开心农场啊,根本是来拉我背黑锅的吧! 青年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弯起眉眼,嘴唇抿起的那点弧度也柔和而浅淡。 玛蛋! 苏兴默默扭头,眼神这么无辜,分明是朵黑心棉,还要装斯文禽兽…… . “你的技能点都用在吐糟上了?” “别管我……” 青年果然不再说话,而是在原地坐下,长袖一拂,凭空出现一架古琴。苏兴正郁卒呢,忽然清悦的琴声钻入耳中,让人联想起了初夏的第一场雨。 雨水落下,浇灭了心中的火焰。 碧绿的湖水在脚下起伏,苏兴抬起头,视野里一片青翠。湖中菡萏花开,暗香涌动。白鹭扑棱着翅膀踏水而过,留下一道道涟漪。 琴音袅袅,恍如旧梦。 不知不觉被琴声吸引,苏兴静下心来,看他十指挑捻,琴声悠扬,和着风中漫漫细雨,凝固成一幅褪色的水墨画。 “呐……” 沉默良久,苏兴终于小声问:“其实,你就是苍渊吧?” 青色的发,青色的衣,那位只存在于传说书册中的上古帝王,他没有见过他,可不知道为什么,却觉得,他就该是这个样子。 “为什么这样想?” “直觉。” 将此前种种细节串连到一起,苏兴踌躇道:“我觉得,你很厉害……也很奇怪。” 曲调一转,化为汩汩的流泉。 “哪里奇怪?”青年问。 “李老说,苍渊是个残暴不仁的君王。他杀了很多人,死后也不消停。但你不同,我看不出你残暴,”苏兴犹豫了几秒:“我只是觉得你很寂寞。” “尸王也会寂寞?” 青年微笑:“你说我是苍渊,可我在你身体里,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 苏兴一时哑然。 青年松开手,指尖一动。冰花就旋转着飘进了他手里,苏兴接过花,看着六片晶莹的花瓣上映出一张呆蠢的脸。 “你是不是苍渊?”苏兴仍不死心。 琴音再度响起,那人微微偏头,青丝在风中扬起:“那你呢?” “你是不是苏兴?” . 苏兴正要开口,却忽然顿住了。 湖心的小亭子里,一幕匪夷所思的景象吸引了他。 亭中白裙翻飞,悠扬的笛声与琴音和鸣。花骨朵儿瞬间绽开,那个婀娜的身影就着莲花铺就的道路小跑过来,完全没察觉他的存在。 鸟雀落下,停在了他们身边。 “换个曲子吧。” 女子趴在他肩头,浅笑嫣然:“老听这个,你也不腻。” “你来了?” 青年微微一笑,指尖跳转,果然换了个曲子:“又从祭殿里跑出来,就不怕被大长老抓住?” “想来找你玩。” 那是个清丽如水的女子,活泼俏皮,不带丝毫烟尘味:“你的力量不太稳定呢,又失控了吗?” “被你看出来了。” “这几天就别出去了,我帮你调理下。”女子笑着说,“你啊,还真是麻烦。” 她晃了晃脑袋,胸口挂着一块五色石头。 “莲花开了。” 女子看着湖中的菡萏,在他身边坐下,把脚伸入湖中,轻轻踢踏着:“等长出了莲蓬,帮我采几个,我给你做莲子羹吃。” “好。” 青年推开琴,伸手去摸她的脑袋:“对了,大长老给你取名字了吗?” “取了啊。”她撅起嘴。 “是么,叫什么?” “姒澜。” . 脑中一阵电光火石,苏兴忽然揪住衣服,愕然于从自己心脏深处涌出的钝痛。青年却静静注视着他,目光冰冷而怨毒。 我觉得你很寂寞。 尸王也会寂寞? 是啊,他已经死了,可他总会回来的…… 菡萏,笛声,五灵石。 苏兴惊恐抱头,窒息般的沉重一下子压了下来。琴声忽然中断,幻象消失了,他站在无尽的黑暗中,看到石棺从地底缓缓升起。 “而我终将醒来,醒来后,为你献上世界的葬礼。” . 合上手机,李老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怎么了?” 庄茹问:“看你这一脸凝重,该不会那几个小家伙都折在蜀北了吧?” “折倒是不至于。” 李老沉吟:“只是遇上了点麻烦。” “麻烦?” “小叶子说他在山里发现了一幢建筑物,从朱聪收集的情报上来看,那是个秘密研究点。” 庄茹脸色一变:“跟丧尸有关?” “有可能。” 近几年来,以梨沟县为中心,时常有丧尸出没。有些是d、c级,有些则是不完全体,甚至是变异体。若只是一两只也就罢了,问题是总会出现一大批,这就值得怀疑了。丧尸的自然异化过程很复杂,而且不稳定,如果有人工干预的话…… “真是胆大妄为!” 庄茹对这个话题十分敏感,她是科研组组长,病毒抗体研究部的主任。丧尸蔓延,本已是人类的灾难,居然还有人忘想借助它达成某种目的,庄茹自然是快气疯了!那些人把人命当什么?手里的筹码和工具吗? “别激动,别激动!”李老见状,赶紧安抚她。 “负责人是谁?” 庄茹的声音一下子变得很冷,“查出来,我亲自过去。” 闻言,李老也只能苦笑了。 “我要是能查到,还会这么被动么?”他自然也信奉先出手为强的员则,可架不住对方藏得深,抓不到把柄,“何况,那间研究所已经毁了。” “毁了?”庄茹大惊。 李老无奈点头:“一个多小时前,云山崩塌,气候异变,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冰把那一带都埋住了,再想找线索,恐怕很难。” “我可以向上面申请挖掘机。”庄茹却很执着,“埋得多深?几十米不成问题。” “哪有那么容易,” 李老说:“从小叶子的描述来看,起码也有个几百米。这都快赶上南北极的冰山了,你能指望用挖掘机挖啊?” 几百米? 庄茹呆了一下,用看蛇精病的眼神看他:“在内陆?” “也许是水系异能,也许是别的。” 李老抓了抓头发,扭头:“走吧,总之先回去,具体情况,我待会儿会整理给你的。” . 挂断了电话,叶奕问:“老爷子怎么说?” “头儿说,他会派人过来支援。”猪哥道,“剩下的,让我们自己看着办,别乱来就行。” “什么意思?” “大概就是听天由命了吧。” 朱聪没跟大部队进去,对情况也不了解。他通过军用卫星定位了研究所的位置,从截图来看,这会儿,研究所一带已经成为了无人区。 “你们看,” 用手指戳着屏幕,猪哥咧嘴:“冻成这个样子,别说是叶队你,就是带上一队的火系异能来也没用。” 叶奕皱眉,盯着屏幕上的冰域问:“真有这么深?” “我还煮的呢!” 猪哥一晃椅子:“真要下去找他,恐怕得运个火箭炮或者冲击弹来,这还是我们推测冰层不超过100米的情况下。” “事实上,我认为这冰至少有300米。”说完,他调出分析软件,模拟出了冰层的垂直影像,“你们看,整个地层都被填满了。水系异能也没这么牛。” “那苏哥怎么办?” 铃铛急得快哭了,毕竟提出救援的人是她,本该是她去的,苏兴接替了她,这怎么能让她不自责呢? 大家一阵无语。 片刻后,叶奕抓起外套,拎过大夏龙雀就往外走。郑峰连忙拉住他:“叶队,别急。” “是啊,不如等李老的人来吧?” 叶奕苦笑:“真等他们来,那家伙早就冻成速冻饺子了。”眼下的情况,他不是不明白,但叶奕有个优点就是死心眼,不试过,永远不下定论。 看他这样,猪哥只得耸肩。 铃铛立即举手:“我也去!我也去!我能帮上忙。” 郑峰不出身,却已利落地抄起了枪。他是行动派,既然叶奕做出了决定,身为副队,他是绝不会反对的。 “你们留下。”然而,叶奕却拒绝了。 “老……” “山上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我们人手少,尽量避免不必要的损失。”只是搜救的话,凭他一个人也能做到。 “我和你去。”郑峰坚持。 “你跟我去了,这两个怎么办?”叶奕一指铃铛和猪哥,“留下吧,要是半个小时候,我还没回来,你再来找我。” 这话一出口,大家都找不出反驳的理由了。 第26章 获救 夜幕笼垂,明月如钩。 琴音散去,幻象也消失了,只剩下一片虚无。苏兴就站在这片虚无里,仿佛做了一场梦。梦醒之后,悲怆与憎恨郁积在胸中,久久挥之不去。苏兴搞不清那究竟是对方,还是自己的心情。只觉得那种恨意最终化为吞噬世界的冰芒,它扭曲狰狞,像扎在心上的一根刺。总有一天,会破土而出,上面戳满了亡者的尸骸。 “时候不早了。” 青年收了琴,站起来:“我也该走了,以后再聊吧。” “等等!” 苏兴叫住他:“你到底是不是苍渊?” 他只想知道这个问题。 “苍渊啊……” 那人思忖了一会儿,好看的眉毛扬起:“是与不是,又有什么区别?” “啊?” 他轻声笑了,看向他的目光意味深长:“反正在你心里,苍渊不就是个2b吗?”2b这个词,他咬字清晰,语气暧昧。 “胡扯!”苏兴立即否认。 “你否认也没用啊,都在心上写着呢,还是黑体加粗型。”青年一抄袖子,好整以暇地保持着那个欠揍的笑容,“要我念出来吗?” “no!”苏兴果断拒绝,同时有些心虚。 “话说回来,你要真是苍渊,我说你是2b,你难道不生气?”苏兴好奇。 “你不是说了吗?” 青年却不以为意:“那也得我首先承认自己是啊,我要是不承认,你就算说我是傻逼,又有什么关系呢?” 要脸吗? 先前的哀恸一扫而空,苏兴谴责他:“你的下限呢?节操呢?我才感动了一把啊!” “节操?” 青年不知道从哪摸出了个苹果,一分为二,一半递给了他,一半自己啃着:“那种东西,你有过么?” “我现在说的是你。” “何必那么麻烦,”他咬着苹果说,“我就是你的写照,以你为标准就行了。” 啃完苹果,他转头看向远处。 “有人来了,” 他朝他摆摆手,说:“想讨论的话,等下次吧,我先走了。” “我还有事没问你呢!” “会有机会的。” 青年翘起嘴角,平地里掀起一阵风,纷飞的发丝间,看不清他此时的表情:“所有你想知道的,等那一天,你自然会知道。” . 云朵移开,露出了月亮的脸。 苏兴呆呆地站在小溪边,手里真的握着半个苹果。苹果看起来也很可口,他咬了一口,清脆甜爽,还蛮好吃的。 苏兴泪流满面:“与其送我苹果,为什么不送我一卷绷带?” 于是这个寂静的夏夜,苏兴就坐在溪边,一边清洗伤口,一边欣赏着坍塌的云山。上有蚊子之骚扰,下有青蛙之鼓鸣…… . 不过,青年倒也没骗他。 “小苏打?” 几分钟后,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苏兴正在挽裤腿呢,抬头一看,如同黑暗中迎来了黎明:“老大!” 他这声‘老大’叫得可谓情真意切。 叶奕匆匆赶来,头发和衣服上都沾着冰屑,一看就知过程不易。苏兴站起来,腰间一紧,寒气混合着呼吸拂过他的颈边,却愣住了。 叶奕上来就抱住了他。 “老大?” 手臂慢慢收紧,隔着单薄的衣料,能清晰听见对方胸膛里剧烈的心跳。 叶奕一手扣住他的后脑勺,声音有点哑:“你没事就好……” 咳! 苏兴有点尴尬,他当然没事,不但没事,还把山弄塌了,虽然说罪魁祸首不是他,可也跟他脱不了干系。 “伤怎么样?” 这个拥抱只维持了短短数秒,叶奕就放开他,转而去检查他的伤势。 “还好。” 苏兴这么说,倒也不是逞强。那个病娇刺得虽深,却都避开了要害。要是下再手狠点,他还真不敢保证自己能活下来,病娇似乎与梦中的青年有关,他一度以为那个青年就是苍渊,但他没有承认,病娇的来历,自然也就无从查起了。 不过,看这架势,有点相爱相杀啊= = 叶奕仔细检查了一遍,确实如苏兴所说。都是穿刺伤,伤口不大,只是比较深。 “冰棱弄的?”叶奕问。 苏兴没办法解释地宫的事,只得含糊道:“嗯……出来的时候,不小心被扎到了。” 叶奕见他已经做了处理,这才放下心来。 “走吧。” 拉起他的手,叶奕把外套披在他身上:“铃铛他们都等着呢。” 回去的路上,苏兴编了个地下河的故事,把这一趟行踪给交代了。编得真真假假,叶奕安静地听着,倒也没说什么。苏兴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蒙混过关。要是糊弄不了,索性全推给昏迷,他也确实昏了,算不上隐瞒。 回到招待所,铃铛哭得稀里哗啦的。 “哎呀,我这不是没事吗?”苏兴摸着小姑娘的头,手足无措。 铃铛只顾埋首在他怀里,哭得一塌糊涂。 苏兴没辙,只得软声安慰她。叶奕问服务员要了药箱,猪哥一拍手,向他汇报:“李老的人到了。” “嗯,我知道了。” 叶奕问:“有多少人?” “一支小队,够用了。” “那调查和分配的事就交给郑峰吧。”对于自己的副队,叶奕还是很信任的,“我刚才去看过了,确实冻得很严,恐怕挖不出什么线索。” “丧尸呢?”郑峰问。 “没遇到。” 叶奕更倾向于这批丧尸被暗中处理了,但没有证据:“以防万一,还是叫他们在附近搜一搜吧。” 郑峰点点头,转身出去了。 铃铛又抱着他哭了一会儿,才被猪哥劝开。叶奕拎起他的后领进了房间,打开药箱:“转过身去,背对着我。” “咦,老大你要亲自帮我上药?” 叶奕挑眉:“不行吗?” 苏兴瞅了瞅柜子上的大夏龙雀,没敢说‘不’。药膏涂在身上,再用绷带缠紧。肩膀上火辣辣的,苏兴龇牙咧嘴:“老大,你这手劲……” “我刚才想好了。”叶奕忽然说。 苏兴一个激灵,弱弱地问:“什么?” “回去后,就把你扔特训队去。”叶奕顺手就把他给摁了回去,“再遇到这种情况,可不能光顾着跑,至少要有点自保能力。” “老大,这太残忍了吧?” 苏兴挣扎着扭头说:“我可是宅男,渣五级别的存在。” “所以才要你去。” 叶奕把绷带绑好,剪断接头:“你一没异能,二没体术,真想把自己洗干净了喂丧尸么?” “其实另有解决办法。” 苏兴建议道:“你们可以批准我的辞职申请,这个问题就不存在了。” “你想都别想。” 叶奕抖出一根烟叼在嘴里,刚想点上,回头看了他一眼,默然起身:“好好休息一晚吧,我先出去了。” 第27章 灵石之主 云山之行,就这样有惊无险的结束了。 与此同时,d市。 鞋底踩断枯枝的声音在寂静的人工林中大得吓人,天快亮了,空气中弥漫着一层薄雾。这里是尚未建成的山地乐园,九月过后,即将开放。 景区,游人,一片光明的前景。 被夜色包裹的密林间,忽然炸开了一团火光。火焰冲天而起,直径半公里内都化为一片焦土。 还不够! 这个念头在脑中一闪而过,男人再度蓄力,将异能集中在手上,警惕地观察着四周,他能感觉到,那个潜伏在黑暗中的掠食者正在逼近。 ‘咔擦’ 一声微响,男人立即转身:“炎爆弹!” 拳风推出,炽热的火焰凝聚成团,快速朝后方飞去。火焰无声无息地熄灭了,一滴冷汗顺着男人的额角淌下,他死死地盯着那里,半晌,却没有任何动静。 又是这样! 异能居然无效,这个认知让男人产生了前所未有的绝望。这不可能!他在心里拼命说服自己,同时挥拳,对着那个方向又一次发起了攻击。结果和上次一样。汹涌的火焰融入黑暗,就像被水波浸没,消失得无影无踪。 男人呆住了。 “总……总部,呼叫总部!”男人掏出手机,声音颤抖,“我是执行三队,这里发生了异常。有不明——” 话未说完,他突然瞪大了眼睛。 尖锐的十指从他的胸膛中探出,握住了一颗仍在跳动的东西。男人缓缓扭头,就看到那只人形的东西张开嘴,锯齿般的獠牙将他的心脏嚼碎,然后吞下。血从他胸前的破洞里流出,也从对方的齿缝里流了出来。 “是火系异能啊……” 林子里走出一个瘦长的身影,半边身子隐没在黑暗里,男人只能看到他泛着冷光的镜片:“难得的攻击系呢,看来我今天运气不错。” . 被血染红的地面上,只留下一簇萎靡的杂草。 “古鸾文献?” 叶奕诧异扭头,却看到苏兴趴在桌子上,面前堆着山一样高的资料:“局里应该有吧,可以借阅吗?” 他用手支着下巴,不断偷瞄他。 “怎么了?” 叶奕正在写报告,苏兴就坐在他对面,两人之间隔了一张桌子。猪哥在撸游戏,有了铃铛的加盟,两人一直扑街扑街再扑街。郑峰说你俩别闹了,要是闲得无聊,就去训练室打两把。闻言,两人同时把头一缩。苏兴没有缩,被资料挡着,自觉安全系数最高。等那边叶奕写完报告,就从书缝间递过来一张卡:“拿去吧。” 苏兴接过来一看:“咦,老大你的身份卡?” “李老这两天不在。” 叶奕把报告存进u盘里:“你去找舒喻,跟他说一声。要是同意,就用我的身份卡登记吧。” 苏兴立即蹭了过去,跟叶奕握爪:“老大,你真好!” “嗯。” 叶奕翻开文件,淡淡地说:“好也没用,下午就去特训队报道,我已经跟负责人说好了。” “………” 揣着叶奕的身份卡,上楼去找舒喻。 “古鸾的资料啊,挺少的。”舒喻把厚厚一沓文件塞进柜子里,拍了拍衣袖:“目前最完整的就是灭世录了,你要看吗?” “可以吗?” “当然没问题。”舒喻给资料室打了个电话,“不过,没什么价值。” “看看再说吧。” 苏兴说,“我对那段历史很感兴趣。” . 资料室在六楼,完全密闭的空间里,一排排书架上摆满了书册。苏兴根据指示,找到最后一排,旁边有架梯子,他爬了上去,从顶层取下了一份档案。档案被保存在真空袋里,纸页泛黄,字迹已经模糊不清,是复杂的古文字。 《灭世录》 “没事取这么狂暴的名字。”苏兴汗。 苏兴找了块空地,阳光从天窗落下,正好落在书页上,那些生涩的文字在眼前漾开,等他意识到的时候,已经变成了他能读懂的东西。 . 叶奕交完报告,和舒喻闲谈。 “说起来,我有些在意的事。”舒喻靠在办公桌上说。 “是什么?” “夏子清的研究室,有个叫杨斌的研究员,你认识吗?” “杨斌?” 叶奕回忆了片刻,脑海里形成一个模糊的印象:“好像是个优秀的研究员?就是脾气不太好。” “对,恃才自傲。”舒喻也笑了。 “他怎么了吗?”叶奕捕捉到了舒喻笑容里的一丝无奈,问。 “他开发了一种药剂。” 舒喻说,“能够改造人体,使人类拥有像丧尸那样的力量。” 此言一出,叶奕也震惊了。 “这是违反规定的吧?”他迟疑地说。 舒喻点头,“所以被发觉后,他就跑了。” “你们捉住他了?” “没有。” 舒喻放下茶杯,从柜子里拿出钥匙:“走吧,去测试室,还有一样东西,我想让你看看。” 两人一路无语,到了测试室。 测试室位于总部的核心,12层。这个房间被严密地保护起来,四周都是合金壁,装有光感触发器。房间中央,一个玻璃罩里,微弱的光芒跳动着。对于这团光,只要是异能者都不会陌生,这就是异能的本源——五灵石。 “五灵石?” 叶奕走到玻璃罩前,伸出手,一缕紫色的光从他掌心溢出,与玻璃罩里的光团互相呼应。温暖,祥和,令人怀念。 “你再感觉一下。”舒喻却说。 叶奕疑惑地看着他,不过没有问,仍然将手覆在玻璃罩上。又过了一会儿,叶奕的脸色渐渐凝重起来,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 “是不是感觉到了什么?” “是。” 叶奕不太确定地说:“五灵石……在躁动?” “严格来说,是在衰弱。” 舒喻注视着玻璃罩内的光团,语气中是掩饰不住的忧虑:“本源的力量在枯竭,你们应该也感受到了吧?” 叶奕想起之前用‘浮光’的情形,心下一惊。 “而且,” 舒喻说:“李老这次之所以去司令部,就是为了这事。这段时间,很多异能者都失踪了,没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你的意思是——” “异能者的失踪,或许与五灵石有关。”舒喻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五灵石的来历,只有高层知道。至今为止,我们赖以对抗丧尸的力量都来自它。李老认为这是一个信号,预示着新一轮的暴风雨将至。” “五灵石与尸王有关?”叶奕迅速反应过来。 “只是推测。” 舒喻说:“异能的出现,与尸王破棺是同一时间。两者多少有些联系。只是牵连到什么程度,却不好说。” 光芒淡去,叶奕也终于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五灵石少了?” “对,少了核心部分。”舒喻苦笑,“应该是被杨斌盗走了。问题在于,他不是异能者,照理说无法接近五灵石,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他逃走多久了?” “一周不到吧,”舒喻说,“我们已经全国搜捕他了,可这人很狡猾,不但带走了研究所的研究资料和五灵石,这么久了,居然一点消息也没有。” “看起来像是蓄谋已久。” “这是最坏的结果,没有人希望看到。”舒喻沉默了一下,“另外,原本这是要等李老回来才能公布的消息……” “什么消息?” “欧洲区已经全面沦陷了。” . 薄薄的书页被一页页翻过,苏兴靠在墙上,想象着那个盛世王朝如何在一夜之间覆灭。 翻到最后,动作一顿。 手指被割开了一道口子,血从伤口中渗出,从边缘开始,一点点蔓延、扩散,最后染红了整张纸页。‘啪’最后一页分开了,原来是两张黏在了一起。被血浸透的字迹优雅不复,棱角间翻涌着暴戾的气息。 古鸾有女,名曰姒澜 灵石之主,以身祭天 琴声袅袅,碧波万里,终于化为了灭世的冰剑。 苏兴起身,听见玻璃碎裂的声音,警铃大作,一道霞光破窗而入,徘徊在他身边。那是五块碎裂的石头,他伸出手,血顺着指尖滴落。 “好久不见。” 虚空中,有个银铃般的声音轻笑着回应:“……好久不见。” 第28章 约定 石块悬浮着,五色斑斓在他的指尖上流转。 只是寻常的问候,一如阔别多年,故友重逢。在人来人往的街头,从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发现彼此,然后互相打了个招呼。 是啊,好久不见。 残留在五灵石中的意识已经很微弱了,就像一抹即将熄灭的火光。有些事就是这样,开篇总是美好的,过程是曲折的,尾声却往往出乎意料。 比如历史。 比如记忆。 又如很久很久以前,年少时的一个约定。 血珠飘了起来,融入石块中。原本黯淡的光亮了些,只是不甚明显。指尖碰触着那些尖锐的棱角,没有割伤,被轻轻地弹开了。 然而疼痛却是如此鲜明。 这样的交谈寡然无味,灵石落下,正好落在他脚边。门外响起了脚步声,五灵石的失踪大概会成为新闻头条,一想到那些人惊慌失措的样子,他就觉得好笑。没有了五灵石,秒秒钟都能欺负他们到死…… 用纸页铲起石块,放在了窗沿上,一切重归如初。 门开的时候,他把意识切回了正轨。两个意识交换的瞬间,仿佛听见了‘小苏打’和茫然的‘空袭?’彼此重叠。 啧,蠢死了。 . 五灵石没有丢,舒喻一脸劫后余生,大概是庆幸李老得知后不必脑溢血了。 “石头自己跑出来的?” 回去的路上,苏兴对于这个说法很茫然:“我说,那是防弹玻璃吧?” “防弹玻璃也会碎啊!” 叶奕一边开车,一边纠正他这个错误:“再说了,五灵石又不是子弹。比起这个问题,你难道不关心一下它为什么会跑到你那去吗?” “没想过。” 苏兴谦虚道:“我对这行的认知还是冰山一角,在今天之前,印象里好像还没有关于五灵石的概念。” “要我帮你科普吗?” “谢谢,不用了。” 叶奕送他回家,顺便去了趟超市。带着大包小包的食材回来。苏兴储存柜里的泡面让他心有余悸,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三百天都与泡面为伍,这是对速食产业何等的热爱?苏兴对于叶奕的担忧毫无共鸣,并列举了在经济和快捷上的优势。叶奕懒得听他狡辩,计算了一下他每天的防腐剂摄入量,觉得亚洲版木乃伊出世指日可待。 于是堂堂执行部主任沦为了家庭煮夫。 从某个方面来说,叶奕确实十项全能。 李老帮他租的是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房租全免,还附送上司煮饭服务。苏兴从水池里捞出一根胡萝卜,看着叶奕手起刀落,薄薄的萝卜片蝴蝶般从头顶掠过,落入碗中。笼子里,名为‘肉球’的仓鼠正在探头探脑,苏兴顺手递过去一片萝卜,同时收到了上司的指令:剥虾仁。 “老大,今晚我们吃什么?” “什锦面。” 苏兴屁颠屁颠地去剥了,叶奕切完了配菜,过来帮他。小小的厨房里,两人靠得很近,热气熏湿了他的额发,苏兴洗了手,帮他把头发捋开。叶奕垂下眼睛,没有扣紧的领口里,汗珠顺着白皙结实的胸膛淌下。 “老大,你热不热?”苏兴问,“我去开空调吧?” 现在是夏季,八月的骄阳气势汹汹,都市笼罩在火一样的晚霞中,临近黄昏还不消停。 “待会儿吧。” 叶奕没有躲开,细软的头发蹭着他的掌心,显出几分温驯:“水就快煮开了,面凉了不好吃。” 苏兴‘哦’了声,想想,又跑去拿来湿毛巾,帮他擦了把脸。 叶奕的厨艺就跟他的刀法一样好。 一晚什锦面下肚,苏兴摸摸肚子,满足地打了个饱嗝。叶奕收拾好碗筷,取过椅背上的外套,顺手弹了下他的额头:“我回去了,明天见。” “我送你吧。” 苏兴连忙起来,和他一起下了楼。 他们并不总在一起,叶奕偶尔也会在他家留宿。更多的时候,他们各住各的。苏兴也去过叶奕家,两层楼的别院,打理的很干净,只是单调了点,色调和摆设都跟办公室差不多,简洁明了,却少了点人情味。 “你想来住也可以。” 叶奕给了他一把自己家的钥匙,如今正静静地躺在他的抽屉里:“反正离总局不远。” “那敢情好。” 苏兴一口答应,本以为孤身在外,什么事都要自个儿打点,有了叶奕照应,他这段日子倒是过得滋润:“以后可以常去你家蹭饭吃了。” 叶奕笑了笑,说:“好啊。” 苏兴陪着他下楼取车,两人肩并肩,走在金乌西沉的余光里。拐弯的时候,叶奕故意慢了一步,在转身的一刹那碰到了旁边人的手。 只是不小心而已。 他这样对自己说,手背的温度通过指尖传来,短暂却切实。 温度忽然扩散了。 “一起走,一起走!”十指相缠,叶奕低下头,看向两人交握的手。苏兴颇为豪情地牵着他,就像那个雨夜,在无人的街头牵起他一样,“老大,以后常来玩啊!” 嘴角弯了弯,叶奕说:“是常来玩,还是常来给你做饭?” 苏兴尴尬地揉了揉鼻子。 “那我走了。” 关上车门,叶奕不忘叮嘱他:“明天记得早起,你这个月都迟到多少次了?” “有那么严重?” “要是不想被逮到的话,”叶奕笑了,“你可别指望我每次都会帮你,这点自觉还是要的。” 苏兴开始认真考虑去买个闹钟了。 . 车子在道路上缓缓行驶,高架桥的灯光把河面映得五光十色。 他打开音响,播着一首老歌。 “人生是充满无限可能的。”第一次遇见李老,是在他高中毕业的时候。 那是个精神奕奕的老人。不像许多这个年纪的人,佝偻着脊背,而是昂首挺胸,仿佛在与岁月较劲。那时他还没蓄胡子,也没戴眼镜,拎着一只西瓜,在出租房昏暗的小巷子里堵住了他。一个十来岁的少年,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就这么奇妙的相遇了。 “我看过你的资料,” 老人说:“你有异能是吧?很有潜力哦,要不要加入我们呢?” “加入你们?” 十八岁的叶奕闻言一笑,“加入你们有什么好处呢?我只是个穷学生。” “也有的吧。” 李老也笑了,没有用确定,而是鼓励的语气说:“只要努力了,就会有回报。那会让你离梦想更近一步。” 任何事都不是绝对的,只要你认真去做了,去付出,总能得到回报。 这是这个世界的法则。 车子在小区的车库停下,叶奕下了车,从侧座上拎起一袋猫粮。他在楼下的草丛里停下,静心等待着。过了一会儿,一个毛绒绒的脑袋从草丛中钻了出来,见到他,很是亲昵地‘喵’了几声。叶奕打开袋子,把猫粮倒出来,放在它面前。小猫咪从善如流地蹭到他脚边,用头蹭了蹭他的裤腿,才开始享用美餐。 叶奕伸出手,在它的背上摸了摸,这次,小猫没有逃走。 努力就可以了。 抚摸着小猫柔软的皮毛,叶奕翘起嘴角。小猫是这样,工作是,感情也是。尽管也有努力了却做不到的事,在结果出来前,给自己一点希望,也不过分吧? 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翻开手机,一条短信落入眼中:老大,中秋节一起出去玩吗? 第29章 经年之约 今年是个多事之秋。 李老被总军区叫去开会,这场会议从夏末开始,一直持续到初秋才结束。八月下旬,下起雨来。淅淅沥沥的雨丝连绵不绝,原本燥热的夏季,也因了这场雨而变得温和了许多。这是个凉爽的夏季,舒喻说,丧尸的攻击停止了。 九月顺理成章的到来。 . 中秋节是合家团圆的日子,到处弥漫着喜庆的气息。 懈山,溪州县。 从巴士上下来,入眼即是蜿蜒的山峦。林荫葱郁,仿佛一笔黛染点缀在起伏的山峰间。 “到了。” 叶奕牵起他的手,一指身后:“这里就是我的故乡。” 两人一起穿过狭长的小巷,这座县城依山而建,取材天然。两边斑驳古旧的石墙上,翠绿的爬山虎肆意攀爬,缀着爪形的叶片。青石砖铺就的街道一路延伸,远处即是耸立的山头。一路走来,偶尔遇上几个人。 有年纪大的,约莫还认得他,就停下来,跟他打招呼:“小奕啊,回来啦?” “嗯,回来了。” “回来看你娘?” “是的。” 叶奕牵起嘴角,与苏兴交缠的十指更紧了些:“好多年没回来了,认识了新朋友,想带回来给她看看。” . 暮秋时节,适合扫墓。 走在崎岖的山路上,头顶林荫蔽日,鸟雀啼鸣。爬到半路,苏兴一手扶着树干,一手撑着后腰,气喘吁吁地说:“爬山这项活动,真是在燃烧生命的小宇宙啊……” “谁让你平时不运动?” “诶,别这样啊,老大!要不休息一会儿?” “这才走了三分之一,还有三分之二呢,坚持坚持!” “我不行了……” “加油。” “不,真不行了,我的腰都快散架了……” “胜利就在眼前。” “………” . 叶奕连拉带扯,终于把他弄上了山。 向阳的一处山坡上,隆起着一个小土包,没有石碑,也没有任何标示性的东西。坟头的草已经长得很长了,叶奕蹲下来,用手拨开那些草。 “很久没回来了,” 垂下眼,他的声音淡淡的:“也不知道她会不会怪我?” 微风拂过,吹起了风衣的衣角。 苏兴收敛起散漫的态度,也来到他身边,将一束白百合轻轻地放在坟前。 “为什么不立个碑呢?” “她不要。” 叶奕顿了顿,然后说:“因为那时候家里很穷。” 修长的手指将坟冢前的杂草一点点拔去,苏兴帮忙拔着,很快,周围的杂草就被清理干净了。叶奕抚摸着那些干硬的泥土,声音融入风中,飘得很远。 “母亲,我回来看你了。” 苏兴一直以为叶奕的母亲还在,没想到她已经去世了。兀长的沉默过后,叶奕低下头,轻声说:“这次回来得晚了些,这是我的新朋友,我们关系很好。” “要不要这么敷衍啊?” 苏兴苦笑,然后双手合十,认认真真地对墓冢说:“伯母你好,我叫苏兴,初次见面,请多包涵。” “这介绍很没诚意啊。”叶奕说。 “那怎么办?” 苏兴挠挠头发,又补充道:“老大平时很照顾我,以后我也会罩他的,所以请您放心吧。” 微暖的风从他们之间穿过,像是一声温和的笑。 “你罩我?” 叶奕回头看向他,表情里带着无奈:“不给我添乱就谢天谢地了。” “老大,” 苏兴忧愁地说:“这么直接拆我的台好吗?第一印象很重要诶。” “无所谓。” 叶奕伸出手去揉乱了他的头发,阳光洒在他身上,有种干净的柔和:“反正她也不会在乎。” 好像又被嫌弃了…… 拨开叶奕的手,苏兴走到坟前。这里埋葬着叶奕最重要的人。叶奕是个温柔的人,那么,他的母亲,想必也是如此吧? “今年时节不对,” 苏兴回头说:“明年清明节的时候,再一起来吧。” “也好。” 这是个没有期限的约定,意味着从今以后,每年回来的都不止是他一个人了。 虽然不是母亲所期望的漂亮姑娘。也没关系吧?叶奕想,母亲是个随和的人,就算他喜欢的人不是女孩子,只要相处得来,又何必在意呢? “如果那时我们还活着的话。” “喂——” 苏兴转身捶了一记他的肩膀,经过几个月磨合,他们的关系拉近了很多:“别说那么不吉利的话,悲观主义要不得。” “那就这么说定了。” “ok。” “明年再来?” “是每年。” 某人强调,“每年!” 很久以后,有人来兑现这场经年之约。硝烟弥漫,尸骨成山。青色的身影静静伫立在墓前,冰花在天地间绽放。 . 上山容易下山难。 这句话可以改一下,对于宅属性全满,其他属性弱爆的某些人来说,这种锻炼肺活量的运动,不论开始还是结束都相当痛苦。 “已经很晚了,” 叶奕看了眼手表,说:“下山后,随便找家旅馆住吧。” “为什么不去你家?” 苏兴疑惑,“老大你是土著吧?” “土著的窝早就没了啊,”叶奕摊手,“母亲去世后,我一个人出来打拼,还留着房子干嘛?” “太洒脱了!”苏兴吐糟说。 天擦黑的时候,两人才回到镇上。 这边晚上有夜市,临近七点时,陆陆续续有小商贩出来摆摊了。苏兴走了一天山路,腰酸背痛,摆着手说特产诚可贵,晚饭价更高,若为睡觉故,两者皆可抛。 于是他俩就准备洗洗睡了。 快到旅馆的时候,迎面走过来一个年轻人。面色苍白,眼神阴鸷,只顾埋头疾走。擦肩而过的时候,两人的肩膀碰了下,一种奇怪的感觉从脑海中闪过。 “咦?”苏兴停下脚步,扭头。 叶奕也停了下来:“怎么了?” “那个人……” 苏兴看着那人行色匆匆,三步两步就消失在了拐角处:“也是本地人吗?” 叶奕循着他的方向望去。 “你说刚才那个?” 由于隔得远,即便他视力很好,也看不太清楚:“好像没见过,可能是游客吧。” 游客吗? 苏兴收回视线,忽略掉那种怪异的感觉:“走吧,我快饿死了。” 第30章 联手 疑惑只是一瞬间,怀里的玻璃瓶在两人擦肩而过时跳动起来。青年停下脚步,在胸口处一按,跳动停止了,仿佛刚才只是他的幻觉。 “搞什么?”抱怨了句,他拉高衣领,加快了步子。 山脚下,一辆黑色的越野车藏在树丛里,形成了视角上的盲区。那人左右张望,确定没人后,才拉开车门,钻了进去。一进去,他就把外套脱了下来,黑色长外套下裹着白色的里衬,此时血迹斑斑,布满了喷溅状的血点。 还是没有找到。 杨斌叹了口气,翻出地图,在懈山的位置,重重地打了个叉。 小小的地图上,已经划掉了大半。剩下的都集中在南部,如江岭,鹤武等。这跟他的计划不符。杨斌打开笔记本,调出一则扫描图,图上的文字古怪扭曲,类似图腾。如果没有接触过考古学,很多人都会把它当成随笔涂鸦。但这不是涂鸦,杨斌很清楚这一点。恰恰相反,这些看似荒缪的字符,是开启古代文明的钥匙。从白江遗址中发掘的资料,有一部分被他偷录了下来,而这张图,正是其中最为关键的部分。 “曲桑的埋葬地……”杨斌皱起眉头,看着图上被圈起来的地方。 薄薄的镜片上反射出幽冷的光,使他苍白的脸看起来更加阴郁。杨斌屈起手指,敲打着键盘。 资料没有错,这点他很肯定。 矩矱,古鸾国名将,叛乱后为苍渊所杀,葬于蜀北。这是灭世录里的说法。杨斌沉吟了一会儿,又把目光移到另一份文档上,鼠标轻点,总局里没有的资料,出现在他的个人电脑上。 “曲桑。”默念着这个名字,他抬起手,推了推眼镜。古鸾国大祭司,一个从未在灭世录中出现过的名字。 . 车子钻出树丛,在夜色的掩护下朝山下驶去。 “算了,” 收好地图,杨斌一手转动方向盘,一边注意着路况:“反正不急于一时,这里找不到,再去下一个点碰碰运气。” 玻璃瓶中,五灵石散发出淡淡微光。 另一边,杂草丛生的荒地上,被高价雇佣来的导游双目圆睁,倒在草丛里。胸口赫然有个血洞,白森森的肋骨中,心脏已不翼而飞。 舔了舔嘴唇,杨斌眯起眼睛:“味道不错。” 车子过了山道一路疾驰,他已经被总局盯上,自然要多加小心。杨斌操纵着越野车,专挑僻静的小路走。作为曾经的研究员,他的反侦察能力很强。杨斌并不是一个甘于平庸的人,他创造了奇迹,迫不及待地想要将之公之于众。跨越人类与亡者的界限,使两者逆向转换。这是多么神奇的力量!后视镜里映出他扭曲的笑容,紫色的嘴唇后,隐藏着一排细密的獠牙。 灵药算什么? 尸王算什么? 他才是凌驾于这一切之上的王者!看,他改变了人类的历史,手握生命的奥秘。只要有了他发明的药剂,不管任何人,都能逾越生与死的界线,成为真正的强者! 为什么要恐惧呢? 想起夏子清厌恶而鄙夷的眼神,杨斌满心愤怒。 他很有才华,在新一代的研究员里,是个中翘楚。可他比不上夏子清,比不上那个墨守成规,迂腐可笑的家伙。他的研究,他的发明一直在剑走偏锋,当然也引起了高层的注意。他期盼着借由这个机会,让所有人都认识到自己的价值,自己比夏子清强,自己才是这一领域的领衔者。但是,很快他就失望了。 李老不认可他,说他心术不正。 尖锐的獠牙互相摩擦,带着咬牙切齿的意味。杨斌狠狠一甩手,车身扭出一个大幅度偏转,像在黑暗中咆哮的野兽。 “看着吧!” 杨斌在心里说:“你们这群有眼无珠的家伙,等我找到曲桑,掌握了传说中的秘术……”等到那时,他就是人类的主宰,是接近神的存在。 一定要让他们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 杨斌沉浸于自己的思绪中,完全没察觉前方的异状。 一道红光闪过。 防弹玻璃窗瞬间粉碎,一只手从正面伸出,牢牢地掐住了他的脖子。 “谁?!” 变故来得太突然,杨斌猝不及防,手一松,车子就打滑着朝旁边撞去了。车身撞在岩壁上,巨大的冲击力震得他五脏移位,险些吐血。 脖子上的力道加重,正好卡住了他的气管。 半丧尸化的*已经经过强化,与他对峙的力量却更胜一筹。杨斌被掐得说不出话来,肺叶无力地张合着,以汲取不断减少的空气。他是丧尸,但不完整,还保留着人类的部分。而这一部分,是他的药剂所无法弥补的。现在,对付异能者绰绰有余的他,不但召唤不了他的尸体近卫,也无法撕裂眼前的人,甚至连挣扎都做不到。在绝对的力量悬殊下,他澎湃的自信碎成了渣。 杨斌死死抓着来人的手,指甲陷入血肉,却丝毫拉不开他。 “放、放开……” 他拼命摆动脖子,想从来人的桎梏中挣脱。眼球突起,在压力的作用下,随时可能从眼眶中掉出来。 “你就是杨斌?”一个温和的声音问。 “我是。” 声音与力量的反差,让杨斌愣了一下。下一秒,那只手就松开了。杨斌倒在座椅上,大口地喘着气,仿佛一条濒死的鱼。 肺部火辣辣的,嘲笑着他作为人类的部分。 本该被淘汰的部分…… 杨斌恍惚了几秒,抬起眼,却看到那道瘦长的身影伫立在车前,被阴影覆盖,看不出他本来的样貌。 “一队0012号,你应该不陌生吧?”来人似乎在笑,笑声却让他心中一紧。 一队? 杨斌‘啪’地打开车灯,骇然道:“许长歌?” “看来你还记得我。”来人走出阴影,和记忆中一样的面容,清瘦,斯文,那个一队曾经的副队长,江婷最得力的部下,强化系异能者—许长歌。 杨斌瞪大了眼睛,一时说不出话来。 这人确实是许长歌,那个永远随和,彬彬有礼的男人。但是,杨斌看着他,注意到他较之常人过于苍白的皮肤,和刚才匪夷所思的攻击力:“……可你已经死了。”就在半年前,许长歌执行任务时被感染,负责处理他的人,就是二队的队长叶奕。 “难道叶奕失手了?”他很快想到一个可能。 “没有。” 年轻人笑着,脸上依旧挂着在云山研究所里一样从容的笑,他扯开衣领,心脏的位置,刀痕清晰可见,“他是个认真的人,也做得很好。” “但你现在在我面前。” 杨斌有些茫然,“所以,你其实是死人?”有意识,可以自己行动的丧尸。 这不是他开发的药剂效果。 “嗯,我是死人。”许长歌微笑:“只不过比你要更复杂一些,通过某种方法,突破了进化的限制。” “有那种方法?”杨斌大吃一惊。 “有的。” 许长歌点头,话题一转:“听说你盗取了总部的实验资料,四处流窜,是不是在找曲桑的尸骨?” “你怎么知道?” 杨斌更加不安了,这个目的,他从没告诉任何人,也一直在保密,许长歌是怎么知道的?而且这么确定他要找的是曲桑,而不是另一个人。 “我们有我们的消息途径,这不算什么。”许长歌看着他,笑了,“但是,这一次,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什么意思?” “曲桑已经不在了。”许长歌说。 “不可能!”杨斌想也不想就反驳道:“我调查过了,他就葬在蜀北,这个消息绝不可能错。” “这就是我来找你的原因。”许长歌对他的反应并不意外:“如果你想知道的话,要不要和我们合作呢?” 第31章 葬身之地 郊外,一所民营制药公司内。 天色已暗,车灯穿透薄雾,驶入锈迹斑斑的大门。杨斌坐在副驾驶座上,有些忐忑不安。这家制药厂已经破产了很多年,由于盘子太大,一直没人肯接手。就这么搁置着,居然有人收购了? 收购一家毫无商业价值的企业? 杨斌满腹疑惑,车子驶过a区,朝着最里面的研发楼驶去。楼内灯火通明,荷枪实弹的警卫们分布在四周巡逻,每隔3小时换一次班。 “泰桓制药。” 看着大楼顶部的字样,杨斌说:“国内红极一时的疫苗制造商,占据了市场45%的份额,这副样子,真想象不出它昔日的辉煌啊!” “那倒未必。”许长歌笑,“听说它们老总事发后就跑了。等个若干年,过了风头,东山再起也不无可能。” “我记得这家是生产劣质疫苗致人死亡才被查的吧?” “嗯,主要是乙肝和脊髓灰质炎。” “死了多少?” “十几,或者几十?”许长歌露出思考的神情,而后摇了摇头,“不太清楚,毕竟是七八年前的事了。” “死了几十个就破产。” 杨斌说:“我要是被抓到,估计连活剐都不够吧?” “呵呵。” 方向盘在手里打了个转,许长歌踩下刹车:“那你应该感到庆幸,现在我们是同伙了。” 两人从车上下来。 “这边请。”许长歌给他指了个方向。 . 通过无菌室,两人进入电梯。 有关泰桓的资料,杨斌着实了解得不多。这家企业成立于九十年代,是当地首批高新技术企业之一,主攻生物研发,在这个圈子里也算新贵,所以厂房造得又大又气派。屏幕上的数字不断跳动着,竟隐隐有了朝两位数发展的趋势。 这么深? 杨斌心下暗惊,转头望向许长歌:“这家企业有地下仓库?” “没有。” “那这是……” “老板的吩咐。”许长歌笑道,“老板觉得比起解释一些事,让你眼见为实更好。因为你就是那种疑心病重,没有确切把握,会随时反水的人。” 对于这种评价,杨斌只得‘呵呵’了两声,阴阳怪气道:“看来你们老板很自信嘛,就那么笃定我会帮你们?” “你会的。”许长歌却答得斩钉截铁。 “万一我拒绝呢?”丧尸化的药剂可是一笔无价之宝,杨斌自认为在这场谈判中占据着绝对优势。 “理论上来说,不排除这种可能。”许长歌微微一笑,“但我相信,以你的野心,是不可能拒绝的。” ‘叮’地一声,电梯停了下来。 “我们到了。”许长歌靠在电梯门口,做了个请的姿势:“杨研究员,希望我们精心准备的这份礼物,会让您满意。 . 作为一名理智的科学家,杨斌显然不会轻易相信他们的话。 在杨斌的带领下,他们来到了地下30层。 “就是这里了。” 许长歌领着他在一处铁架桥上站定,“请稍等。”说完,他转身走到一旁,打开了自动匣,里面并排着三个按钮,分别是红、绿、蓝。许长歌按下了绿色的那个。忽然间,脚下的地面震动起来。杨斌猝不及防,幸好许长歌一把扶住了他:“操作时的反应有点大,请小心。” 杨斌抓住面前的栏杆,目光却被下方吸引。 絮状的液态氮向四方散开,露出了湛蓝的水面。这是一个四方形的净化池,大约百来米宽,上面覆盖着钢化玻璃罩。此时罩面打开,汹涌的寒气从中涌出,远远看上去,像一朵翻卷的棉花。 “下面是什么?” 杨斌注意到了池中的异样:“怎么纹丝不动?” “是的。”许长歌说:“这座池里的水既不会下降,也不会波动,因为它是凝固的。” 凝固的,意味着,这些蓝色的东西,其实是冰? “从量子理论上来说,-273.15c,这个点被视为绝对零度,是物质可能达到的最低温度。不过,正如我刚才所说,这只是理论上的。” 许长歌打开手腕上的控制器:“你看。” 淡绿色背景下,一排曲线正在飞速下降,最后停在了-400c上。杨斌震惊:“零下四百度?” “这就是这座水池目前的温度。” “突破了理论界限值?”杨斌大声说,“不可能!没有人能做到这一点,如果这是真的,那绝对是物理学上的又一次突破。” 许长歌笑:“当然,以人类的力量,确实做不到。” 听出这句话的弦外之音,杨斌一愣。 “曲桑没有了,我们很遗憾。”许长歌指着身后说,“那么,作为交换,若是将尸王献给你,不知你意下如何呢?” 灯光打开,称着一池寒冰,分外晶莹。 千年不化的冰柩中,青色的身影静静伫立其中。周围染着一层薄薄的绯色,杨斌以为那是光线的折射,许长歌却笑了:“那不是光影,而是血。” “我们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才得到他。”许长歌看着冰层中的人,淡淡道:“这还是在他沉睡的状态下,一旦他醒来,会发生什么事,没有人知道。” 身后传来了脚步声,杨斌扭头:“谁?” “啊,这是我们的另一位客人。”许长歌说着,就迎了上去:“已经休息好了么,大人?” “嗯。” 赤红的发,赤红的衣,与冰柩中的那位截然相反。他的眼睛上缠着一道纱布,却丝毫不影响行动,杨斌见到来人,大脑瞬间空白。 来人与他擦肩而过,寒气从他面前分开。 “我来看看他。” 那人问,“能让我进去吗?” “距离他苏醒还有一段时间,大人请随意。”许长歌再次按下了蓝色的按钮,这一次,水池敞开,两旁的防护栏退下,正好留出一条供人通过的小道。 矩矱踏上小道,红色的袍摆扫过地面。 “矩、矩矱?” 看着那抹红色畅通无阻地穿过冰层,杨斌才反应过来,颤声道:“那真的是……”他把求助的目光投向身边人。 许长歌给予了肯定。 “所以没有曲桑,也没有关系。”身材修长的男人笑道,“我们的筹码已经足够了。” . 赤红与玄青纠缠着。 从杨斌的角度来看,与其说那是凝望,不如说更像一个拥抱。 一个血腥的拥抱。 锁链从青发男子的肩胛骨上穿出,将他牢牢困住。矩矱靠近他时,锁链发出了耀眼的光芒,同时刺穿他的身体。乌黑的血从伤口中流出,又被冰雪稀释,渐渐形成了一抹浅红。矩矱却不在乎,任由锁链撕裂他的身体,撕裂,又愈合。一直重复着这个过程,他就靠在对方身上,轻抚他柔顺而冰凉的长发。 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如此接近。 “你就快醒了。” 矩矱抚过他紧闭的眼,轻轻地说:“只是等待的时间太过漫长。等你醒来,我们还能一战吗?” 苍渊沉睡着,没有回答。 矩矱慢慢把头贴在他的颈窝处,低笑了一声。千年寒冰的结界里,就连光也无法穿透。他攀附在他耳边:“有个笑话,你想不想听?” 他期望着对方说‘想’,但却知道不可能。 “有人想取代你,” 矩矱说,手指缠绕着那些青丝:“缔造自己的王朝。” . 杨斌在这之后,终于见到了幕后的老板。老实说,他有点惊讶。 因为老板是熟人。 在研究院工作了这么多年,若说杨斌对高层人士一无所知,这就有点乌龙了。身为最核心的工作者,他们自然有机会和这些领导接触。如今,坐在沙发上自斟自饮的这位,恰好就是他所接触过的,为数不多的几位大人物之一。 暖色的灯光从头顶倾泻而下,比起方才的幽冷,俨然要好了许多。琥珀色的液体在玻璃杯中一晃而过,那人背对着他:“很惊讶?” “确实。” 比起矩矱和苍渊,这位大人物的登场,显然逊色了不少。 尽管吃惊,杨斌却很快调整好了心态:“这场游戏也未免玩得太过火了,我还在想,是谁有魄力跟李老他们暗中较劲,原来是您。” 他杀人如麻,视道德如无物,眼下竟还记得加个‘您’字。 可见来人身份之尊。 “那么,在见识过我为你准备的礼物后,你决定跟我们合作了吗?”男人淡淡地问。 “当然。”答案不假思索就脱口而出,杨斌盯着他说:“能在司令部的眼皮底下弄出这些东西,您确实胆识过人。” “刚好方便罢了。” 对方站起来,灯光打在他脸上,是一张如果不知道这些,看起来绝对正直的脸。 “久仰大名,” 杨斌伸出手,讽刺地勾起嘴角:“沈常委。” 沈进,委员会长,若论职权,与总区司令齐思杰差不多。只是两者分属于不同部门,齐思杰是李老的直属上司,而沈进…… 握了握手,杨斌问:“云山那事,是怎么回事?” “出了一点小纰漏。” “听说那里有个研究所,不是您弄出来的?” 沈进闻言一笑:“当然不是,如果是我,我会选择更稳妥的办法,犯不着冒那么大风险。但云山的事,我总归知道一点。” 杨斌看着他,揣摩他这话里到底有几分真假。 “先不说这个了,还有几位,我也想介绍你认识。”沈进说着,拍了拍手,“都进来吧。” . 红木门应声打开,几个人鱼贯而入。 杨斌抬头一看,都是不认识的人。倒是许长歌接过了话头,为他介绍起来:“这位是李茂然先生。这位是宋佳远先生。这位是……” 杨斌堆起微笑,一一与对方握手。 “最后一位,叶伟民先生。”这个名字,怎么听起来有点耳熟呢? “叶伟民?”杨斌转过视角。 眼前的男子大腹便便,从五官上来看,和记忆里的人毫无相似之处。此时,他咧开嘴,正殷勤地握着他的手:“科学家啊,很好,很好。” 叶伟民…… 杨斌上下打量着这个中年男人,不太确定地问:“你是不是叶奕的父亲?” “呃,他啊?”一提起大儿子,叶伟民的表情有点不自然:“算是吧,我们好多年没联系了。” 叶奕的父亲也参与了这项计划?这倒是让杨斌感到意外。 “都坐吧。” 沈进压了压手,示意大家都坐下,对许长歌说:“具体的计划,你来跟大家说明一下。” “是。”由于这些都是投资人,许长歌自然不必说得太专业:“关于基因改造计划,我们的第一步,是困住尸王。” “困住尸王?” “对,”许长歌点头,“让他处于一个被动状态,然后为我们所用。” “这种事,能做到吗?” 有人提出了疑问:“光是提取血清,就死了那么多人。要控制他,那得搭上多少条人命?” “而且还不一定能成功。” “这也在我们的预料之中。”许长歌说,“事实上,要做到这一点,并不难。” “说说你们的计划吧。” 翻开文件,许长歌认真地说:“我们的计划之一,就是抹杀掉尸王的转生。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免去后顾之忧。” 沈进交叠双手,看着这些交头接耳的人:“转生体已找到,危险性不大。” “你能保证吗?” “我保证。” 沈进说:“我有充足的人手和资源,确保一举拿下他。当然,风险还是有的。所以我们的计划非常周密。” “长歌。” 沈进回头看他,“去把那样东西拿来吧。”许长歌应声出去了,不消片刻,又走了回来,手里捧着一只檀木黑漆匣子。 “这是什么?”有人问。 “克制尸王的秘密武器。”沈进笑得高深莫测。 匣子被打开了,鲜红的绒绸上,躺着一根似玉非玉的白色物体。很长,尾端尖锐,看上去就像个锥子。 “就是这个?”叶伟民很不屑。 “可不要小看它啊,”沈进取出这玩意,抚摸着它光滑的表面:“这是骨针,用人的脊椎骨制成,封存了上千年,只能使用一次,珍贵无比。” . 来宾散去后,杨斌问:“这骨针哪来的?” “你不是在找曲桑么?” 沈进笑了笑,“骨针就是曲桑留下的,也可以说,是他亲手制作的。” “用他的骨头?” “呵呵,曲桑虽然是古鸾国祭司,若论本事,还真没这么大。他的骨头,能制得住苍渊?”沈进冷笑,“不过是个卑鄙小人罢了。” “那是谁的骨头?” “不清楚,那老东西早死了,就留下了这一样东西。”沈进说,“骨针只是其一,我们在b市的孤岛上还设了陷阱,现在要做的,就是把他引过去。只有到了岛上,我们才能动手。” “引谁?” 沈进说:“苏兴。” 这个答案出乎意料,杨斌脑中一片茫然。倒是许长歌给他提了醒:“新入队的那个青年,李老把他分配给叶奕了。” “哦,你说的是——”杨斌总算想起来了,“那个新人?!” “很明显不是吗?” “怎么可能?”杨斌再一次风中凌乱了,“那就是个小白,还是毫不起眼的那种!”苏兴他自然接触过,叶奕带着,也没见他有过什么作为,纯小透明一只。 “他当然不需要有所作为。” 沈进举起酒杯,靠在沙发上:“他的存在本身就是最大的作为,否则,我又何必制造缆车事故,让他的父母双亡?” “这么说,你不想让人知道他的身世?”杨斌反应过来。 “可现在也瞒不住了。” 沈进耸肩,“李老到底比我想象得要难对付。哦,对了,你知不知道他原来叫什么?” “你说李老?” “对。” “不就是李义辉吗?”由于年纪大,大家都习惯了叫他李老。杨斌茫然地看着他,“这有什么问题?” “他本姓曲,”沈进却扔下了一颗重磅炸弹,“是曲桑的后人。” . 砖石砌成的小屋里,风把窗棂刮得‘啪啦’作响。 冷风从被角钻入,沿着脚心直往上窜。 ‘哗啦’,几分钟后,又一声‘哗啦’。这样哗啦来哗啦去,折腾了大半夜,一旁的某人翻身坐起,伸手去开灯。 “你睡不着?”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叶奕裹着被子问。 “有点……”完整的说法应该是觉得有点冷,所以睡不着。明明才刚入秋,这风怎么吹得跟三九寒冬一样?苏兴同样裹着被子,一脸迷茫。 “几点了?”叶奕翻开手机,看了一眼,凌晨2点半。 “2点半啊,还有好几个小时才天亮呢。”叶奕打了个呵欠,把手机扔回桌上。 “老大,你不觉得冷吗?”苏兴问。 “冷?”叶奕感觉了一下,觉得和平时没什么两样:“我还好啊,你冷吗?” “有点儿。”苏兴缩起脚趾,往被子里钻。 叶奕掀了被子,过来他这边。把手伸进被子里一摸,也是惊讶:“真的很冷,怎么搞的?” 他转头去看墙上的温度表,指数正常。 “不造啊,” 苏兴抱着枕头惆怅:“可能是屋子向北吧,偏阴了点。” “那也不至于冷成这样。”叶奕想了想,从自个儿的床铺上拎了枕头和被子过来,索性跟他挤一床:“算了算了,一起睡吧,暖和点。” “可是床很窄。”苏兴实事求是地说。 “那就将就一晚上。” 叶奕把枕头铺好,拍了拍,“你过去点,我睡外面。” “老大。”苏兴从善如流地滚到了里侧:“你可真是新世纪雷锋啊,舍己为人!舍己为人!” 舍己为人? 叶奕想着要是按他这么个闹法,今晚他俩都别想睡了。又把他往里面塞了塞,一翻身,就贴在了一起。 叶奕的呼吸拂过他颈边,带着沐浴过后的皂香。 “这手工皂的味道不错啊!”苏兴低头嗅了嗅他的发梢,好奇地问:“哪里有卖?回去的时候多买点,铃铛肯定喜欢。” “有的吧,工艺店之类。”叶奕枕着枕头,一头黑发软软地散开:“好了,别闹了,赶紧睡,明天还要早起呢。” 苏兴收了声。 不过…… 指尖碰触到对方胸口,真的很冷。叶奕又试了试,确实冷得不正常。挨着他就像挨着块冰块,从头到脚都渗着寒气。 “你以前也这样?” “哪样啊?”苏兴有些莫名其妙地问。 “冷得跟液态氮似的,这还是秋天,要是到了冬天,你准备跟空调合体吗?”叶奕把大部分被子都拨给了他。 “合体这词不是这么用的。” 苏兴痛心疾首:“老大,节操别乱扔啊!” 跟你还谈节操? 叶奕翻了个白眼,转念又想,没节操没下限,不就是此人的代言词么?自己居然还跟他计较,想想都悲哀啊! 默默把碎掉的节操捡起来,叶奕扭头睡了。 . 两人共挤一个被窝,果然暖和了不少。 一觉睡到大天亮,第二天起来神清气爽,这是相对而言。叶奕揉了揉被他压得发麻的肩膀,再次批评他:“你的睡姿就不能正常点?” 八爪鱼似地碰到什么就抓什么,被当了一夜抱枕。 “哎呀,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苏兴立即凑过来想帮他捶肩,被叶奕赶到了一边。 “我要换衣服,”叶奕抓起外套,打发他去跑腿:“你下去买早餐吧,别再买酸辣粉了,我不爱吃辣。” “甜的吃不吃?” 苏兴走到门口问:“我刚才看到有卖藕糕的。” “嗯。” 叶奕脱下睡衣,开始扣纽扣:“顺便带瓶水给我,绿茶就好。” “ok。” 苏兴慢悠悠地下了楼,门前就是一溜早点摊。买好了早点和茶,苏兴估摸着叶奕快收拾好了,溜去餐厅等他。 无聊之余,翻开了手机:“咦?未接来电?” 再一看号码,哟,还是熟人的。 “杨洁?” 走到窗户边,窗外青峰逶迤,鸟雀自屋檐落下,停在了窗台上,歪着脑袋打量他。苏兴伸出手,这鸟也不怕,跳过来啄食他掰下的藕糕。小家伙通体灰白,羽翼上长着浅色的花纹,看不出是什么品种。 “你忙啊?”杨洁的声音柔柔软软,像山间的小溪。 “不忙。”当然不忙,苏兴摸着鸟儿的背,用肩膀夹住手机:“找我有事吗?” 那边沉默了几分钟,杨洁的声音再度响起:“你在北京过得怎么样?” “挺好的。” “工作辛苦吗?” “不辛苦,而且有个软萌的上司。”苏兴笑着说,“他很照顾我呢。” “是么,那就好。” 刀刃抵着后背,杨洁尽量维持平静:“小兴,跟你商量个事,行不行?” “行啊,” 苏兴轻笑:“你说就是了。” “这个月底,能回来一趟吗?”杨洁握着手机的手在发抖,“我…我想去b市的海湾岛玩,葛皓没空,你陪我去好吗?” “海湾岛?” “对,就在b市的北港,据说风景很好呢。”杨洁说着,转动了下视角。角落里,一群黑衣人守在门口,虎视眈眈地盯着她。 b市啊,苏兴盘算着自己的假期,一只手搭上他的肩膀,回头,叶奕用嘴型问:朋友? 苏兴点了点头,捂住电话:“老大,这个月底,我可以请假吗?” “请假?”叶奕拧开绿茶瓶盖,问:“你不是有休假吗?还不够?” “朋友说想出去玩,让我去陪她。”苏兴实话实说。 “是女孩子吧?” “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苏兴倒是很有自知之明,“要是不行就算了,我再问问其他人。” 修长的手指晃动着瓶子,叶奕沉默了一会儿,也趴在窗台上。 “想去就去吧。”叶奕看着远处的天际,眼底映出流云浮动的轨迹:“这个假,我准了。” “真的?” “早点回来就行。” 获得了上司的批准,苏兴马上回复杨洁:“好,那就月底见,具体几号?” 杨洁看着身后人,对方比划了个28。 “28号。” 杨洁抿了抿唇,又小声补充了句:“……路上小心。” “嗯,回头见。” 挂上电话,看到叶奕低头拨弄着瓶子,苏兴笑了:“藕糕已经买来了,你不吃啊?” “过会儿吧。” 叶奕把玩着瓶子,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月初吧。”苏兴心想玩个海湾岛要多久,大半年没和杨洁联系,曾经的悸动倒是没了:“我会尽快回来的,这个假要补吗?” “不用。”叶奕说,“就当给你的福利吧。” “老大你真好。” 是啊,苏兴一直都说他很好。叶奕苦笑,有时他还真想不好一次,要是他不好了,他会怎么样呢?摇摇头,叶奕打消了这种想法。 “事情都办完了,今天就回去吧。” 叶奕用水瓶贴上他的脸颊:“我去买票,你在这里等我。” . “哦。”苏兴嘴里应道,又想起一件事,连忙拉住他:“诶,老大你等等!” 叶奕停下了脚步。 “等等啊,先别走。”苏兴对他说,“等我一分钟。”说完,调头就往楼上冲。 是忘了什么东西吗?叶奕靠着窗台,看着空空荡荡的餐厅。目光扫过桌上的纸袋,想了想,还是拿过来,咬了一口。 确实很甜。 想起苏兴挂断电话时的样子,叶奕叹了口气,放下藕糕。太甜了,甜得嘴里有点发苦。正准备喝口水,苏兴又风风火火的跑了回来,把一个小盒子塞给他:“打开看看?” “送我的?”叶奕接过盒子,狐疑道。 “嗯嗯。”苏兴用力点头,那模样,就像一只期待表扬的宠物:“其实上个月就准备好了,本来打算送你的,结果忙着忙着就忘了。” 叶奕无奈地笑:“那真要感谢你终于想起来了。” 接过来一看,是个很朴素的木头盒子,纪念品?还是小玩具?叶奕随手打开,银色的光芒映入了视网膜。 ——是戒指。 向来沉静的脸上也闪过一丝惊讶,叶奕感到心跳漏了一拍。 是一枚银质的戒指。 “《乱世》网游的限量纪念品,纯银的哦!”苏兴笑着说,“我打赢了去年的全服冠军,这是游戏商送的。” “你拿纪念品送我?”叶奕顿时哭笑不得。 “没办法,我穷嘛!”苏兴只好解释,“要不老大你先凑合着呗?等我攒够了钱,再换一个给你。” 戒指做得很精致,叶奕转动了下,发现里面刻着一个‘奕’字。 歪歪扭扭的,莫非是他自己刻的? 嘴角轻扬,藕糕残留在口腔中的甜味也变得柔和起来。叶奕晃着戒指问:“真送我?” “嗯。” 苏兴挠着耳朵说:“我打了一年才打到,希望你别嫌弃。” “我不会嫌弃的。”叶奕抚摸着戒指,一时间百感交集:“不过,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送我这个呢?” “你不要吗?”苏兴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轻咳一声,叶奕移开了视线:“又不是节日,忽然收到礼物,总得有个理由吧?不然我可以认为你是在贿赂上司吗?” “贿赂你有什么好处?”苏兴虚心求教。 ……不,果然还是自己想多了吧? 叶奕扶额,苏兴却拉起他的手,硬是把戒指套在了他的中指上。套完,一想不对,又换到无名指上,这才诚恳道:“这样就行了。” “什么行了?” “老大你不是嫁给我了吗?”苏兴眨眼,“这样一来,你就是我的啦!” 简简单单一句话,横阻在彼此间的壁垒,就这样消失了。 “那只是游戏。”叶奕很怀疑他所说的是不是和自己想的一样。 这个误会要不得。 这一步迈得太大了,也太轻松了。如果是误会,那他受到的会心一击可能有点大,而且没有治愈术:“游戏和现实不一样。” “我知道啊,”比他稍矮一些的青年微笑,“所以我和秦楠也不一样。” 还有什么想说的,这一刻,突然都说不出来了。 “老大,”苏兴一偏头,表情是难得的认真:“你都把我带来见家长了,不如干脆和我做个约定吧。” “什么约定?” “我喜欢你。”他上前一步,额头与他相抵:“所以,你也试着喜欢我好吗?我们会在一起很久很久,我会陪你一辈子。” 感受着皮肤间的暖意,叶奕轻轻地说:“一辈子很长啊,万一你后悔了呢?” “那就把我切成刀削面吧。”苏兴也笑了。 “那要是我死了呢?”叶奕看着他,深邃的黑眸中映出他的样子:“或者你死了,怎么办?” “那就组团去揍苍渊。” 苏兴笑着凑上前,吻了下他的鼻尖:“揍到他放我们回来为止。” “真有勇气啊,” 叶奕闭上眼,任由这个吻落下:“尸王你也敢揍?” “啧,二货一个。” 苏兴一脸酷帅狂霸拽:“我一个弹指神功,秒秒钟灭了他。” . 隔着8000米的高空朝外望去,云层在机翼两侧起伏,像南北两极倒置在天空上,堆叠的云朵形似冰山。目光所及,都是纯净的白。 放下小说,苏兴抬手遮住眼睛。 真耀眼啊! 在更蓝更广阔的地方,那颗星球散发着璀璨的光芒。飞机在流云间穿梭,前方是无尽的光道,温暖而又遥远。 瞳孔不自觉地收紧,因这过于绚烂的光芒。 如果再靠近一点的话,会不会被灼伤呢?隐没在手背制造出的阴影中,他不由自主地想。 . b市,海湾岛。 绿洲岛,北部海域上的星罗诸岛之一,在几个世纪以前,这里还是海贝和沙沙鸟的天堂。如今,随着经济的蓬勃发展,这座与世隔绝的海岛也终于揭开神秘面纱,成为了当地著名的观光景点。 登上酒店派来的游艇,两人一起朝岛上进发。 “好久不见。”坐在舷窗边,杨洁一手拢着长发,笑容温婉。 “嗯,好久不见。”苏兴也报以一个亲切的笑容,却忽然感到有点生疏,青梅竹马十多年,终究不复从前。 “不好意思啊,”杨洁低下头,看着桌面上的水纹:“特意把你叫回来一趟。” “没事。” 苏兴摆了摆手,探头看水浪从梭型的船头分开,溅起一串白色的涟漪:“反正出来玩嘛,我们也大半年没见了……对了,”他扭头问,“葛皓呢?” 拨弄吸管的手一顿,杨洁说:“他、他有事,去外地了。” “哦,这样。” 苏兴本想问他俩发展得怎么样了,是不是该准备红包了。想想还是算了,人家的事,自己一个外人掺合算什么? 没了话题,一时间陷入沉默。 杨洁握着吸管发呆,苏兴靠在椅背上玩手机。越接近小岛,信号就越弱,在距离小岛还有一公里时,信号彻底消失了。 “圈外?”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苏兴抬头:“这里没信号的话,怎么跟外界联系呢?” “有专门的联系台。”杨洁回过神来,用手一指对面:“你看那里。”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碧波万里间,一座灰色的石塔伫立在远处的礁岩上。 “那个就是啦!”杨洁说。 “整座岛只有一种联系方式?”苏兴汗,“那要是遇上暴风雨,或者其他什么的,怎么办?这设计太不合理了。” “不会的,如果一段时间没有联系,对面会有人过来。” “哦。” . 来到岛上,早有热情的导游迎了上来。 “欢迎欢迎。” 导游一身特色服装,拉着两人的手,笑容满面:“今天是酒店成立八周年庆,全部服务享受六折优惠哦!” “那还不如打五折呢,”苏兴吐糟,“诚心点嘛!” 导游的脸抽搐了两下,干笑:“也有其他优惠的嘛,不如先去看看?” 海湾酒店。 几所建筑并立在海港口,周围被群山环抱。酒店的主体掩映在树林中,这些是热带雨林,郁郁葱葱,在燥热的季节里为游客们提供了一份清凉与宁静。 由于是受邀而来,所以苏兴只带了个旅行包。 “就是这里了。”导游把房卡分给两人后,领着他们上楼看房间:“这里是本店风景最好的住所,从这里往下看,可以看到整个海域风貌。” 临近黄昏,红木地板上泛着一层柔和的光。 白色的床幔随风舞动,打开落地窗,迎面即是凉爽的海风。栏杆外,蓝色的海面漾起层层波纹,一直延伸到脚下。海的对面,就是逶迤的山峦。群峰迭起,晚霞在天边涌动,如一幅展开的画卷。海鸥在天空翱翔,化为夜色中的剪影。 杨洁坐下来,把脚伸进海水里。 “这里的景色真不错,”双手撑着地板,她笑着回头,“小兴,要不要一起来?” “两位请尽情享受。”导游很有眼色,当即告辞:“我就不打扰了,祝你们玩得愉快。”说完,一躬身,就退了出去。 苏兴想了想,也卷起裤腿,加入了踢水行列。 “我们的房间挨得很近呢,”杨洁看着被彩霞染红的海水,轻声说:“就跟小时候一样。” “是啊。” 想起从前,苏兴也有些怀念:“时间过得真快,一眨眼,我们都长大了。” “有多久没这样一起说话了?” “手机说过的算不算?”苏兴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在她面前一晃。风吹起了女孩乌黑的发,她轻笑:“不算。” “那确实挺久了。”苏兴无奈地说。 “嗯。” 笑容渐渐散去,夕阳西沉,余晖洒在海面上。杨洁掬起一捧水,水从她的指缝间流下:“你看这海,就像血一样。” 风起了,海浪更加澎湃。 “如果我们之中有诗人,大概会说得诗情画意一点。”苏兴把目光转回海面,残阳如血,是繁华过后的荒凉,“我以前玩过一个游戏,名字特中二。” “哦?”杨洁起了兴趣。 “剧情也很烂,说很久很久以前,诸神陨灭。他们灿若流星,无所不能。最后死了,就掉进海里。”苏兴踢踏着水,淡淡道:“那片海洋,因此被称为混沌之海。” “在海底深处,有一座神殿,殿内藏有诸神陨落的秘密。那是个副本,很难打。后来我打通了,也知道了结局。” “结局怎么样?” “很烂,就跟这游戏的名字一样烂。”苏兴毫不犹豫地说。 “呃……” 杨洁一时有些卡壳,小声问:“那这个游戏,叫什么?” “乱世。” 苏兴说:“什么都很乱。” “所以,那片海是他们最终的归宿?”杨洁虽然跟不上他跳脱的思绪,倒是善于捕捉重点。 “差不多吧。” 传说中无所不能的神祇,他们挥起长剑,能令天地失色;他们舞动权杖,能叫诸魔退散。他们高高在上,是众生的信仰…… 然后,他们死了。 千年长梦,一夜覆灭。寓意着一个时代的终结,在历史,在大地,在这片混沌之海的废墟上,旧的时代结束,新的文明兴起。 夕阳沉入海底,最后一刻,海水沸腾起来。 “很不错啊,” 苏兴看着海水漫过脚踝,是近似粘稠的红色:“这样广阔的葬身之地。” 第32章 苏醒 经过一夜休整,天亮后,导游带他们去岛上参观。 绿洲岛四面环海,远离陆地,属于典型的基岩岛。岛上遍布岩石,游览车载着他们穿过崎岖的山道,周围郁郁葱葱,都是热带植物。 “这座岛的顶部,有个天然的石林。”导游说,“规模相当壮观。” “其他岛上没有吗?” “没有,这是绿洲岛的标志。” 车子又开了一会儿,在一座吊桥边停了下来。吊桥是由木板和绳索组成的,长满青苔,木板成深棕色,已经有些年头了。 “过桥吧。”导游打开车门,身先士卒地踩了上去。 吊桥晃晃悠悠,在悬崖间颤抖。苏兴和杨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动。导游一步三晃地过了桥,站在对面冲他们招手:“这桥每年都会维护,牢固得很。不会断的啦!” “走吧!”最后,还是杨洁下定了决心。 两人互相搀扶着跨过了桥,耳边传来湍流奔腾的声音,可是却没一个人敢往下看。过了桥,导游笑嘻嘻地问:“怎么样,感觉不错吧?” “有种惊心动魄的感觉。”苏兴捂着心脏说。 “这也是旅游的乐趣之一。”导游挥舞着手里的小旗子:“好了,旅程才进行到一半。打起精神来,我们继续出发!” “你还好吧?” 默默跟在导游身后,杨洁把手帕递给了他:“给你,擦擦汗。” “谢谢。”苏兴接过手帕,擦去额头上的汗珠。林间寂静空旷,藤蔓攀附在枯死的树干上,像一道垂落的幔帐。 又走了一会儿,苏兴停下脚步。 “怎么了?”杨洁也跟着他停了下来。 苏兴看了看四周,小声问:“小洁,你不觉得奇怪吗?” “嗯?” “一路走过来,我们好像没遇到其他人啊?”苏兴挠挠头发,“这个季节,应该是旅游旺季,就算是私人岛,也未免太萧条了吧?” “不是说周年庆活动吗?” 杨洁说:“也许举办方限制了人数,正好和我们错开。” “这、这样啊!”这么说来,好像也没错。苏兴摁下心头的疑问,导游注意到身后的小尾巴没了,也跑了回来:“怎么了?” “没事,就是有点累了。”杨洁替他答道。 “目的地就快到了,”导游一指着前方说:“在林子里掉队可不行,没有专人引导,很容易迷路的。到了上面再休息吧。” 杨洁拉了他一下,苏兴无奈,只得再次迈动酸痛的脚:“go!go!” “很好。” 导游欣慰不已:“这才像年轻人嘛!” . 登上山顶,视野顿时广阔起来。 蔚蓝的天空中,海鸟振翅翱翔。海浪冲刷着山壁,泛起阵阵白沫。站在沙地上,眼前的景象,足以震撼每一位到访的游客。 石林! 只见青色的石峰连绵成片,高低起伏,围拢在一起,形成了一座天然的石城。这些石峰似乎被打磨过,棱角平滑而怪异,看上去就像柱子。 “我看到了什么?” 苏兴揉了揉眼睛,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玛雅文明的国产版?” “很壮观吧?” 导游走到一根石柱旁,用手敲打着石柱的表面:“这些石柱诞生于千百年前,产自深山,经过雕琢,用符水浸泡,里面装满了汞浆和铜灰。” “啊?” “然后,这些石柱被运到了这里。”导游回头:“你来这之前,对绿洲岛没有做过调查吧?” “调查?” 苏兴一愣,“我浏览过你们的网站,知道你们这儿的海鲜做得不错,还有天然的硫磺温泉和夏威夷草裙舞……” “绿洲岛本身呢?” “本身?” 苏兴想,老子是来旅游的,不是来温习地理知识的,你这个导游当得太不称职了啊喂!“本身……不就是个岛么?” 导游盯着他,忽然泛起一丝微笑。 “是天乾啊!” 一阵剧痛从背后传来,苏兴瞪大了眼睛,慢慢扭头。血从象牙白的尖针上淌下,风吹过,带起女孩一张哭泣的脸。 “古鸾是信奉蛇形图腾的民族。在上古,人首蛇身正是伏羲的象征。” 血落在地上,一线蜿蜒。忽然间,整座岛摇晃起来。五色光芒从地底冲出,石柱彼此共鸣,光从柱子间穿过,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结界。 “天乾是先天八卦阵中的阵心位置。” 导游走到他面前,把手贴在结界上:“要杀死你,真是不可想象的事。可是,我们做不到的事,你的大祭司,却早在千百年前就替我们做好了。” 骨针贯穿了他的心脏,他半跪在地上,手指陷入沙土中。 . 距离石林不远处的山坡上,沈进放下望远镜。 “情况怎么样?” 杨斌一颗心悬在喉咙口,迫不及待地问:“成功了吗?” “目前来看,是这样。” 结界的光芒覆盖了整座岛,曲桑以自己的尸骨为引,设下了这样一个天罗地网。即便是苍渊,也在劫难逃吧? 这个计划没有纰漏。 这是那个时代的恩怨纠葛,而他不过是借刀杀人罢了。沈进松了口气,打开对讲机:“把直升机开进来,燃烧弹准备。” “飞机已经起飞,预计二十分钟后到达。” “异能队呢?” 完美的计划,当然需要完美的辅助。沈进并没有大意,依然照着原计划进行:“长歌,带他们去山顶守着,以防突变。” “是。” “狙击手准备,火力集中点,我们的目标只有一个!” “其他人呢?” “信号干扰器已经启动了吧?随时注意周围动向,这里距离陆地有几百公里,但我们要确保万无一失,任何意外都将导致不可预计的后果。” “已经准备完毕。” 很好,这样就够了。沈进想着,对崖上的另一个人说:“这样一来,他就再也不会醒了。” “是么?” “如之前的约定一样,计划完成后,我们就把他交给你。”沈进笑笑,“比起兵戎相见,豢养在笼子里的鸟儿才更有趣吧?” “他可不是什么鸟儿。” 矩矱看不见对面发生了什么,却也能感受到空气中的波动:“太过轻视的话,小心自食苦果。” “当然,当然。” 沈进笑道:“我从未对他有任何不敬之心。” 看着矩矱漠然的侧脸,沈进叹息,如果两人都能为己所用就好了。可惜,道不同不相为谋,能合作到这一步,已经是极限了吧! “喂!” 手臂忽然被人扯住,沈进回头,就看到自家侄子冲了上来:“叔叔,杨洁怎么办?” “杨洁?” “我女朋友啊!”葛皓急了,“你不是说,等事情结束,就放她回来吗?” “哦,我是这么说过。”沈进点头。 “那现在呢?”葛皓看着远处的地动山摇,心中更加不安:“要怎么去救她?” “可她回不来了。” 沈进一摊手,语气还是那么平淡:“所以,我们也不用再去救了。” “什么?”葛皓大惊。 “不就是个小姑娘么,事成之后,有大把女孩子可以供你挑选。”沈进一把甩开他的手,不顾葛皓满脸惊愕,“眼光放长远点,牺牲掉她一个,你就能一步登天了。这点损失算什么?何况,是你先答应跟我们合作的吧?” “可我以为只要把那人带过来……”葛皓小声争辩道。 “别天真了。” 对于这个不成器的侄子,沈进实在懒得搭理他:“骗他来就能付你那么多钱,你以为我是开银行的啊?” . “还不肯屈服吗?”看着在结界中犹自支撑的青年,导游冷笑:“这样坚持下去有什么意义?你的时代已经结束了啊,你早已不是高高在上,运筹帷幄的王了。” “什么……” 那人一手捂胸,嘴角溢出鲜血:“意思?” “转生转得太久,连自己都骗过去了么?”导游冷冷道,“苏兴,这个名字的谐音,不就是苏醒么?” 而我终将醒来…… “你从来就没忘记过自己的目的,一心想要复活。可你活过来又怎样呢?你想做什么?明明连故国都抛弃了,用自己的子民做了血祭。” 贴在结界上的手一紧,导游蹲下来:“你为什么还要醒来?” 还有什么是你放不下的吗? 还有什么事令你执着于此? . “小兴……”结界的角落里,白衣少女蜷缩成一团,惊恐万分。 苏兴低垂着头,黑色的雾气包围着他。那些雾气从他身体里钻出来,所过之处,血肉尽褪,露出狰狞的白骨。 “这样就对了。” 导游隔着结界与他对视,瞳孔渐渐浑浊:“别再挣扎了,乖乖地回去吧。” 回到属于你黄泉之国去。 为什么要醒来…… 大脑里回响着这句话,苏兴无意识地握住了胸口的骨针,掌心与骨针接触的瞬间,指骨暴涨,一下子刺穿了结界,没入导游体内。 “为什么?” 黑雾充斥着整个结界,石柱悲鸣,海浪咆哮着,乌云从四面八方向这里涌来。 “沈先生。” 有部下观察到这一情况,立即报告:“情况不对!” “什么?!” 沈进连忙举起望远镜,电龙划破长空,茂密的丛林一下子被分开,飓风以势不可挡之势冲上了山顶,狠狠撞在结界上。 一次,又一次。 接连不断的风暴仿佛凭空而来,结界被风撞得摇摇欲坠。结界内的黑雾与外面的狂风互相呼应,终于,‘咔擦’一声,第一根石柱倒塌了。随后,其它石柱纷纷坍塌,结界被强行撕开了一道口子。 “异能队!” 沈进大惊,连忙呼叫许长歌:“堵住!堵住!一定要把他困在那!” 异能队从岩石后面冲了出来,尚未靠近,一丝墨色就淌至他们脚下,忽然间化为万丈画卷,将数十人包了进去,画卷飘到半空中,反向搅动。一时间,天上下起雨来,鲜血飞扬,淋了沈进等人一脸。 “狙击手!” 子弹密集地朝平地发射出去,狂风调转势头,黑雾中,隐隐有个东西闪动了下。 刹那间,整个山头都被撕裂,甩进了海里。 无法压制,更无法靠近。 整个山顶变成了无人区,沈进被这一剧变弄得措手不及,正准备重新部署,矩矱却开口:“你说过,他是笼子里的鸟吧?” “呃——” “那他现在就要出来了。” “等他出来后,你想好要怎么死了吗?”矩矱的话,如一道惊雷,炸得沈进心惊肉跳,“矩矱,你这是什么意思?” 矩矱不理他,转身就往山下走去。 “等等,我们的合作……”沈进连忙叫住他。 “合作?” 赤红的发在风中狂舞,衣袖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将我们的王交给一只蛆虫吗?” “你说什——” “开玩笑也要有个限度。”矩矱漠然的声音透过风传来:“卑微之人,凭你也配?” 第33章 尸王 骨爪拖着导游一点点渗入结界,裂缝在扩大,黑雾丝丝缕缕从缝隙中飘出。 导游四肢乱蹬,却毫无用处。血从被刺穿的胸口处流出,滴在地上,支撑着结界的五行阵图被血覆盖,光芒渐渐黯淡了下去。 ‘嗡嗡’地响声由远及近,直升机到了。 燃烧弹从天而降,爆发出一团团红黑色的火云。导游在火焰中哀嚎起来,叫声凄厉,如针一样扎在女孩的耳膜上。 “小兴……”杨洁惊恐地蜷缩在角落里,看着导游在火光中慢慢扭曲、变形,然后‘砰’地一声,化为满地血浆。 小兴? 背对着她的身影缓缓起立,侧头。 目光交汇的一霎那,杨洁用手捂住嘴巴,将差点脱口而出的尖叫咽了回去。对方看着她,半边是人类的样貌,半边却是白森森的骷髅。他微垂着眼,完好的那只眼睛眨了一下,眼白褪去,露出黑漆漆的眼眶,中间一点暗红,妖冶而诡异。 杨洁呆呆地看着他,温热的液体顺着脸颊淌下。 “小兴……”她嚅喃着,身体却因恐惧而瑟瑟发抖。那人向她走来,血流了一地。杨洁不敢动,仰着脸注视他。 你要杀了我吗?就像那个导游一样? 目光落在他胸口的骨针上,那是她亲手刺进去的。骨针之锋利,远远超乎她的想象。辗转反复了一夜,得手却如此容易。他根本就没有防备,或者说,从未想过要防备。他是这样的信任她,这个邻家的少年,带给她的,全是美好与宠溺的记忆。 血迹斑斑的手伸向了她。 不,那已经不能算是手了。没有了血肉包裹,尖而长的指骨,碰触到面颊时,却意外地轻柔。杨洁怔了一下,泪水再度夺眶而出。 “对不起,小兴。”她哭着向他道歉,泪水冲去了脸上的血渍。 对方收回手,淡淡道:“我终于想起来了。” “想起来?” “想起来,那个时候,为什么会喜欢你。” 杨洁愣住。 乌黑的长发从指间滑落,勾起了昔日的记忆。是这样相似的容貌。结界碎去,飓风将一抹幽蓝送了进来,那人抬手覆上冰柩的表面,寒冰在掌心中化开:“你跟她不一样,原来是我认错了……” 锁链断裂,他慢慢俯身,与冰中的身影相拥。 . 李老率人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长剑出鞘,剔透的冰剑从一方体内扎入,贯穿了另一方胸口。血沿着剑刃,开始源源不绝地流入另一具身体里。 淡蓝色的光笼罩着他们,宁静而祥和。 “太迟了吗?”李老停下脚步,看着眼前这一切,知道已经无力回天。 “这是——” 众人同样为眼前的情景所震惊,江婷看向李老,李老推测:“转生之法,最后一步,大概就是魂体相融了。” 血流尽了,紧闭的双目缓缓睁开,映出点点荧光。 残破的身躯在手中碎裂,然后飘散…… 一梦初醒,转眼千年。 从一个活蹦乱跳的青年到一缕尘埃,不过转瞬之间。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没有人会相信这种事。最后一点光芒散去,曾经名为‘苏兴’的人就这样消失了。男子起身,玄青色的广袖之上青鸾起舞,缓步而来,庄严华贵。 “睡了很久啊,” 李老看着他,忽然微笑,轻轻地说了一句:“对于千年后的世界,您觉得怎么样?” 红曜石般的眸子眯起:“曲家的小子?” 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却被这位看似年轻了许多的人叫小子,李老也不在意,只是微微点了下头:“难为您还记得。” “看来你气色不错。” 拎起尘霜,苍渊指尖一点,平地里生出一朵冰莲。他坐在冰莲上,慵懒侧头:“感觉如何,灵药的效果?” 李老默然半晌,苦笑。 “说来惭愧,”本该是腥风血雨的再会,李老却真的跟他攀谈了起来:“比起不老不死,我宁愿当一个普通人。” 苍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一头青发在风中纷扬。 “长生不老,不是你们的愿望么?” 他淡淡地说,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李老木然的脸:“你们从我这里得到的东西,能抵消得了为此付出的代价吗?” “确实。”对上对方冰冷的眼,李老承认:“我已经失去太多太多了。” “你以后还会失去更多。” 苍渊依然笑着,天空乌云盘旋,狂风挟杂着冰霜落下,丝丝冷意随着他的声音渗入心底:“这仅仅是开始。” 话音刚落,一枚子弹迎面而来。 苍渊没有动,甚至连视角都没转动一下。子弹被挡住了。巨大的扇面在面前展开,红衣女子侍立在他身边,上半身是人形,下半身却是花枝。藤蔓四处舞动,妖艳的花朵在枝干上绽放。扇子掀起的狂风将众人吹得不断后退,其风如刃,切开了地面。 “性子真烈啊。”苍渊看着扳动扳机的江婷,微微一笑:“这么冲动可不好,你不知道要爱惜生命么?” 江婷铁青了脸,瞪着他。 传说中的尸王,本以为是个满身腐肉的怪物,没想到却如此年轻。这是个极好看的男子,可惜死了。 又一发子弹填充,江婷把手交握在胸前,双枪待发。 “等等。” 人群中有人拦住她,江婷回头,一袭黑色的衣角飘过。江婷看着那人倒提在手中的长刀,刀身反射着清冷的光,“让我来。” “你去?”江婷惊讶。 “没有人比我更合适了吧?”叶奕看着对面的人,收在袖子里的手暗暗捏紧,“而且,我也有些事,想当面问他。” 江婷不说话了,转头看向李老。 李老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别冲动,那已经不是你所熟悉的苏兴了。” “我知道。” 苏兴? 想起这个名字,叶奕就觉得好笑。真是既讽刺又可笑。他抬起头,凝视着对面从容自若的上古君王,对方似乎也注意到了,还了他一个若有若无的微笑。 心像被浸在冷水里,一点点地凉了下去。 “放心。” 推开李老的手,叶奕说:“我有分寸,不会乱来的。而且—”他环视了一下四周,“这里大部分都是普通人,相对于强化系来说,自然系更安全吧?” “你没失去冷静就好。” 李老松了口气,叶奕是个聪明人,不需要他提点:“无论如何,切记一件事。” “尸王是我们的敌人。” 李老叮嘱他,“决不能意气用事。不管他跟我们有过什么样的瓜葛,在他醒来的时候,立场就改变了。” 叶奕点点头,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 “你来了啊?”见叶奕朝自己走来,苍渊缓缓地笑了。 叶奕在距离他几步之外的地方停了下来,拔刀出鞘。忽然身形一闪,再见时,人已落到了他身后,大夏龙雀对准他的后背砍出,这一击聚集了他全身的力量,叶奕的时机把握得很到位,也确信能一击必中。 银光闪过,‘当啷’一声,刀身在半空中停止了。 叶奕眼中滑过一丝震惊。 夹住刀刃的手指骨节分明,只是过于苍白了点。这使他更清楚地意识到,眼前这人与活人的不同。 叶奕试着收回刀,加诸于刀身上的力量却纹丝不动。 “………” 目光落在黑衣青年身上的瞬间,苍渊皱起了眉头,脑中隐隐作痛,那是两股意识融合的后遗症。抬手按了下额头,他松开手,刀身反弹回去,叶奕被这股力道带着倒退了好几步。灌注在刀身中的雷电被他握在了手心里,摊开手,如一团跳动的紫色火花。 “你等等。” 苍渊回头,一点墨色飘落,掉出个人下来。 沈进? 见到来人,不止叶奕,其他人也大吃一惊。苍渊看着匍匐在脚边的人类,掐灭了手中的雷光。白发男子收了画卷,微一躬身:“只抓到这么一个,另外两人被矩矱带走了。” “矩矱么?” “是的,他还托臣带话给您。” 自己的身体应该是矩矱从液化池里弄出来的,一方面想杀他,一方面却又帮助他,苍渊摇摇头,越来越搞不懂这人了。 “什么话?” “他说,下次战场上见。” 那还真是自信呢,苍渊闻言不置可否,弯腰抓住沈进的脖子,把他拎了起来。沈进苍白着脸,想必受惊不小。 “说起来,我应该感谢你。”青发帝王盯着他,悠悠然吐出一句:“要不是有你帮忙,我恐怕还得在海底再呆个十年八载。” 沈进惊惧地摇着头,试图掰开他的手。 “你之前说,不知道这枚骨针的来历吧?”从红珠手中接过碎裂的骨针,“看在你帮我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替你解答一次。” “这枚骨针,” 锋利如刀的指甲瞬间撕裂了对方,骨骼从血肉中飞出,溅在他脸上:“是姒澜的骨头啊。” . 解决掉沈进,就像掐死一只蚂蚁那么轻松。 苍渊转身:“你找我?” 他看着叶奕,语调却不似方才冰冷。叶奕看了一眼满地鲜血,忽然生出一种无力感。有什么回不去了,他们都知道。 青色的袍摆在风中蹁跹,如画中走出。 叶奕想起某个闷热的夏夜,两人坐在阳台上,讨论有关尸王的事。当时苏兴问他,在他的想象中,苍渊是个怎样的人? “骨瘦如柴,一脸胡渣吧!”叶奕这样说道。 而今,他就站在他面前,以君临天下之姿。 可他没有胡子,也不瘦。相反,却是意外的漂亮。走得近了,叶奕才发现,苏兴比他矮了半个头,苍渊却要比他高出一点。苍渊伸出手,他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对方轻轻地揉乱了他的头发,一只手穿过腋下,把他抱了起来。 叶奕猛然睁开眼:“你——” “有什么话,留到以后再说吧。”苍渊按住他握刀的手,淡淡道,“今天不太适合。” “为什么?” “有些事要处理。”说完,他低下头,轻声在他耳边说了句:“准备好了吗?” 准备? 叶奕还茫然呢,就感觉身体一轻,整个人飞了起来。苍渊居然把他扔了出去,就像扔一块飞盘!眼看着叶奕被扔了过来,人群中一阵慌乱。苍渊准头掌握得很好,不偏不倚,正好是李老的方向。李老那个苦逼啊,忙冲上前,和叶奕撞在了一起。叶奕压在他身上,倒是没受什么伤。 李老趴在地上,苦笑:“你故意的吧……” 第34章 和我打一场 “是啊,我故意的。”苍渊坦然承认。 叶奕从李老身上下来,扶起他:“李老,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揉了揉差点闪到的腰,李老一边感慨青春易逝,岁月不饶人,遥想当年我也是个在夕阳下挥洒汗水的青葱少年,一边问:“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打算吗?”沉吟片刻,苍渊笑:“杀了你,然后去解决一些陈年旧账?” 人群顿时骚动起来。 “你这家伙,未免太嚣张了吧?”凌枫拨开众人,怒举中指,“开口就要灭我们大将,是当我们不存在吗?” “凌枫……”阮屈明扶额。 凌枫却扬起手,长鞭一甩,二话不说就朝苍渊冲来。苍渊支起下颌,随手点了一人:“白月。” “在。” “去陪他玩玩吧。”苍渊说。 白月领命,却只是站在原地,看着凌枫将一根鞭子舞得眼花缭乱。凌枫的目标本来是苍渊,哪知人家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随便派了个手下来应付。来人斯斯文文,一身白衫。头发莹白如雪,用发带束着。凌枫算好了攻击距离,出手如电。长鞭飞出,化为九段,将那人围在了中间。这时只要他一收手,鞭子就会缠住他,扯断他的脖子。 “来了!”一声大喝,凌枫拉紧鞭尾,骤然发力。 砰! 收拢的鞭子忽然被一道光弹开,白月一拂袖,怀里抱了支判官笔。笔杆挡下攻势,复又一甩,淡淡的墨渍在空中化开,变成了一缕虚影。虚影穿透鞭阵,反扑向凌枫。凌枫吓了一跳,以为自己眼花,这是什么玩意儿?召唤兽? 好像和妙蛙种子不太一样啊…… 凌枫心中狂骂,脚下却不含糊,就地一滚,闪开了。虚影抓了个空,又飘回来,仍然紧追不舍。 “两打一,不是说好的单挑么!”凌枫怒,“还能不能愉快的玩耍了?!” 白月只是笑笑,也不跟他废话。虚影在他的操控下左突右闪,追的凌枫满山顶跑。苍渊看得呵欠连连,转头问:“你们真要这样?” 李老也是无语。 “我赶时间啊,”苍渊说,“欺负死人,有意思吗?” 谁欺负谁啊?! 众人糟点爆棚,先前冷艳高贵的形象‘哗啦啦’碎了一地。尸王,你的节操呢?由于这场比试是自家先提出的,人家只是配合一下。大家虽不爽,却也无可奈何。 凌枫被虚影弄得手忙脚乱,各种狼狈,‘神鞭’之名荡然无存。 白月驱使着虚影,倒是没下狠手,果真应了苍渊那句‘陪他玩玩’。凌枫似乎也察觉到了,突然停住脚步,一个急转,挥手就朝白月打去。白月头一偏,鞭子擦着耳边飞过,割下了几根银丝。凌枫说:“认真打。” 白月不答话,只是温和一笑。 这样的态度让他更加烦躁,凌枫的水平,在异能者中已是一流。如今却被一只丧尸弄得团团转,这样的情形,实在令人不安。有理智的,如阮屈明这样,已皱紧眉头,开始分析己方的胜率了。 “情况不太妙啊。” 注意到凌枫的攻势毫无进展,江婷自动请缨:“让我去帮他吧!” “不,我来。” 一向沉稳的阮屈明却破天荒开了口,白月的能力很特殊,物理攻击效果不大,再加上一个江婷,局面也不会有什么改变:“这种类型的丧尸,我们从未见过。或许通过交手能得到一些情报,这方面我比较擅长。” “我也要去!” 江婷早就按捺不住,先一步跨了出去:“尸王,你敢跟我一战吗?” . 青发男子扫了她一眼,轻轻地笑了。 “红珠。” 唤来身边的侍女,替她拢了拢发:“这姑娘的性子跟你很像呢,想不想去会会她?” “您同意的话。” “嗯,我准了。” 苍渊放开她,魂体初融,总要有个适应阶段。这场比试,也不全是无聊之举,至少为他争取到了休息的时间。 “去吧,”他说,“好好玩。” 红珠走向江婷,幽紫色的花枝在她身边绽放。这是一只植物型丧尸,江婷看着她,一时却判断不出来跟她融合的是什么植物。 而且,看着她裙下交错的藤蔓,上面的花妩媚妖冶,却给人一种阴冷之感。 “很奇怪的姿态。”江婷说。 “会吗?” “你能变成人么?”江婷一指身后的白月和苍渊说,“就像他们那样?” “可以。”红珠应着,一转身,就变回了红衣女子。 果然很奇怪。 江婷这么想着,双枪却在手指上打了个转。枪械的机动力最强,这是冷兵器无论如何也比不上的。由于是远程操作,相比其他人,她反倒要安全了许多。不过这种优势,在这位面前还有没有用,江婷也摸不准。 在动手前,她问了一句:“你真的是丧尸?” “是啊。” 红珠笑着回答,“已经死了很久了。” 砰砰砰,双发连射! 江婷一击得手,毫不恋战,侧身一个翻滚,就把视角拉开。山顶视野开阔,是最适合不过的场地。只要不被近身,她的胜算就很大。 当然,江婷也从没想过要玩玩。 丧尸是人类的敌人,尤其是智慧型丧尸。她做好了跟对方同归于尽的准备,即便不能,削弱对方的实力,也是好的。 扇柄舞起,狂风破空而来。 巨大的扇面一瞬间挡下了所有子弹,扇骨雪白光滑,不知是用什么材料做的。扇面却平滑如镜,任何攻击,都会被这面镜子反弹回来。如果她手里握着的不是伯莱塔92f型手枪,而是洲际导弹,那么在他们身后几百公里远的都市,已经变成一堆废墟了。 江婷稳住身形,压下心头的惊骇。 “还来吗?”红珠单手拄扇,笑意盈盈地问。 “别太小看我们啊!”江婷跳了起来,一个倒转,又一波火力冲击。这次却避免了硬碰硬,而是从侧面攻入。如果扇子是一面盾,那么绕开就可以了。 江婷是这么想的。 最后一发子弹射出,全部命中。然而,还没等她落地,就见红珠忽然俯身,扇子在头顶绕了一圈,划出一个三百六十度的弧。这次扇子没展开。江婷不解其意,很快就明白过来。子弹打在扇子合拢的骨柄上,激起一连串火花。根本没有展开的必要,扇子本身也是一件武器,不仅仅作为防御用。或许比起双枪,没那么灵活。可是,江婷忽略了一点,扇子也能远程攻击啊! 扫清之后,红珠立即展开扇子。 一瞬间,飞沙走石,天昏地暗。狂风迎面而来,江婷被吹得站立不住,身子一歪,就朝风口倒去。 “江婷!”有人大喊。 江婷有心避开,无奈被牵制在风涡中,实在避无可避。眼见就要撞上,一道清光闪过,风从两边劈开,黑色的风衣在眼前狂舞。 “叶奕?”江婷愕然。 “他们不是普通的丧尸,”叶奕挡在了她面前,单手握刀:“当心点,你还能站起来吗?” “这还用你说?”江婷没好气地站了起来,再次调整角度。 红珠也收了扇子,轻笑:“哎呀,这可让奴家为难了。” . 另一边,阮屈明迎上了白月。 凌枫被虚影挡住,自顾不暇,阮屈明却没这个顾虑,直接一个精神结界砸下来,将白月困在了其中。 “嗯?”白月抬头。 精神结界固若金汤,分为三层,层层交叠。普通丧尸,一旦陷入这种磁场波中,很快就会混乱发狂,自相残杀。 阮屈明集中精神,丝毫不敢松懈。 “阵法?”白月伸手去碰了碰结界的表面,指尖冒出一股白烟,仿佛被灼烧了。白月停下脚步,若有所思地盯着指尖,而后了然:“这样的话,法术是行不通了。”他收了笔,又从袖子里抖出一卷画轴。这画轴,众人之前都见过。阮屈明心中一紧,却见白月默念了几句,忽然抬手,将卷轴扔上了半空。 画卷展开,里面空无一物。 白月咬破指尖,血滴落在画卷上,画卷爆发出一阵白光,然后伸展、延长,绕着结界飞舞了几圈后,俯冲下来。 结界在画卷的重压之下,变得摇摇欲坠。 那些光不断吞噬着阮屈明的精神力,豆大的汗珠从他额头上滚落下来,阮屈明觉得自己就像个水壶,力量正疯狂地从漏孔里渗出去,眨眼间,已所剩无几。 画卷趁势猛攻,全部压了下来。 结界终于承受不了这种压迫,轰然粉碎。阮屈明也捂着心口倒退了两步,喉头一腥,咳出一口鲜血。 . 异能四队,二对二,居然都处于下风。 这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 双方胶着着,一时间难分胜负。然而,在场者都看得出,两只丧尸仍有余力,他们的目的不是杀戮,旨在试探。而异能队的四人却拼尽了全力。其中固然有五灵石衰弱的原因,可力量上的悬殊,却显而易见。 ——是绝对的实力差。 这还仅仅只是尸王的部下,那么,若是换做苍渊本人呢? “你不上吗?”忽然,人群中响起一个声音。苍渊偏头,看着李老越过人群,来到自己面前。 “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吧?”李老问。 “嗯。” “要不要跟我打一场?”李老脱了外套,露出底下精壮的肌肉,“作为曲桑的后人,你应该是最恨我的。” “你太傲慢了。” 苍渊从冰莲上跳下,墨青的发,一直垂至脚踝。他拎起尘霜,棍状的外壳碎去,露出冰蓝剔透的剑身:“我最恨的,永远都是古鸾。” “因为它是囚禁你的笼子?” “不,” 苍渊偏头一笑,“恰恰相反。” 他抬起手,广袖如同轻柔的羽翼,忽然展开,袖上青色的鸾鸟腾空飞起,寒气笼罩着他,冰晶从天而降,落满他的身上、发间。 这一刻,这位统治古鸾的男子恍若君临,眼底却涌动着冷冽的光。 “正因为我曾深爱过它。” 第35章 你让我为难了 这是一场他期许已久的战斗。 尘霜,看着对方袖下隐隐一点冰蓝,李老觉得自己的血在胸腔中沸腾。 赤炎尘霜,都是东荒传说中的上古神兵,自洪荒时代起就名震天下。传说中,赤炎尘霜同属一块奇石,以神火锻炼,这才一分为二。阳者为炎,阴者为霜。两者阴阳互辅,相生相克。这对神器随着古鸾的覆灭,也从历史中消失了。 而今,时隔七千年后,神器再度现世。 “希望交手之后,我还能活下来。”李老笑。 “啊,” 苍渊缓缓站定,目光扫过他挺直的脊背:“那就尽量努力吧。” 李老退开两步,摆出架势:“我要开始了。”说罢,疾步飞奔,纵身一跃,跳上了对面的山岩。 动作好快! 众人一惊,李老掌权多年,老部下们已经死得差不多了,而新人却鲜有见到他动手的时候。本以为李老一直呆在办公室,是因为他的精力已大不如前。眼下这一出,却实实在在地抽肿了他们的脸。 宝刀未老啊,大家感慨。 李老先声夺人,这一记罗汉拳势头极猛,瞅准了苍渊背对自己的空隙,扑向他。 会击中吗? 众人的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默默在心里祈祷。 攻势接近时,苍渊略一偏头,凌厉的拳风就这样擦着他的发梢掠过。随即,苍渊转身,一剑横扫。李老顺势蹲下,尘霜从他的头顶上点过,半空中却换了个方向,剑尖一挑,向他的颈部划去。 李老侧身一滚,从剑下跑出。 风吹起宽大的衣袍,苍渊收回剑,轻笑:“年纪这么大了,就不要勉强了。” “话可不能这么说。”李老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沙子:“你要是早点醒过来,就能看到我以一敌百的英姿了。” “那倒未必。” 苍渊淡淡道:“没这几千年磨练心性,早些遇到你,我说不定就把你给顺手砍了。” “你应该学着淡定一点。” “我尽量吧。” . 两人一边周旋,一边不咸不淡地搭着话,倒是没有想象中的惊心动魄。 苍渊确实沉稳了不少。 李老注意着他的动向,同时想。史书中的苍渊是个偏执骄傲的人,现在的他,却褪去了一身戾气,变得内敛而理智。 时间是最好的打磨石,每个人都在不知不觉中改变。 错身的瞬间,李老再度挥拳。 拳刺与剑刃相互碰撞,激起了阵阵寒气。视线交汇,第一次距离这个人如此之近。李老看着他,揣摩他眼底的情绪。 这个曾以一己之力,支撑起古鸾的少年君王。 “你如果还活着,” 李老忽然开口:“历史会不会不一样?” 剑锋一滞,暗红色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苍渊低头,长长的发如瀑垂落:“这种时候,你不该先担心自己吗?” “真是可惜啊!”李老感叹,“曾经我说过想请你喝酒吧,那是我的真心话。” “我不喝酒。” 贴在脖子上的力量忽然撤去,苍渊淡淡地笑了:“不过……” “不过什么?” “要是你能活下来的话,”他说,“陪你喝一杯茶,倒也无妨。” “以茶代酒?”李老活动了下手腕,有些遗憾:“亏我还有瓶珍藏的玉杏香,喝不到,真是太可惜了。” “等你活下来再说吧。” 苍渊广袖一甩,尘霜在手里挽了剑花:“折腾了这么久,也差不多了吧?” “哦,你发现了啊?”李老问。 “真是顽固啊。”苍渊微笑,“都一大把年纪了,还学年轻人勾心斗角。我要是不配合一下,怎么对得起你闲扯的几分钟?” 李老苦笑,果然吗? 双手一击,苍渊周围亮起几个点。他站在原地,不躲不闪,眼里噙着探究的笑意。李老按下心头的紧张,十指如飞。光芒忽然暴涨,形成一圈。苍渊抬头,看着悬浮在光中的东西,原来是一些骨片。 “姒澜给你的能力是什么?”他扭头问。 “特殊系。” 李老无奈,连牵制他的力量都来自于他珍视的人:“话说回来,你不用召唤尸侍帮忙么?” “不急,”苍渊说,“先给我看看吧。” 骨片迅速转换了下位置,形成一个阵型。光华弥漫,化为无形的锁链,从四面八方向他伸来。李老一收掌:“缚!” 锁链上流转着五色的光,一下子捆住了他。 苍渊试着抬手,却发现力量被禁锢了。他好奇地打量着身上的锁链,五行之力,在锁链中不断融合,比例分配得恰到好处。 确实是奇妙的力量。 “五灵石能被你们运用到这种程度,也算不容易了。”苍渊说。 “你好像并不怎么在意。”李老说,“你现在要是表现得震惊或者焦躁一点,我可能会更加欣慰。”很显然,这虽是他的大招,却不觉得能制住他。 . “我也会尊老爱幼啊,”苍渊笑,“骗你多可怜?” “所以还是不要说了。” “嗯,也对。”苍渊说完,将尘霜抛出。 李老仰起头,视线随着尘霜移动。苍渊这一举动出乎意料,没人知道他想干什么。尘霜在空中划出一个优美的弧度,忽然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巨响。视线一转,李老眼前一黑,细密的冰雨就这样落了下来。 冰雨穿透光膜,锁链在冻气中碎裂。 “你似乎对它很感兴趣,”苍渊掸了掸衣袖,抬起头:“想见识一下吗?” 李老心里一动:“你是指尘霜?” “赤炎你恐怕是见不到了。”苍渊抬起手,广袖落下,冰针飞回他掌中:“我的这把没那么华丽,不如就凑合着看?” 剑芒散开,如水波摇曳。 水波破开,向四周溢出。刹那间,那些光凝聚成形,化为了一只鸾鸟。鸾鸟昂首啼鸣,遮天蔽日,居高临下地俯视众人,羽翼间带着冰雾。它振翅一舞,冰刃便如利齿般铺天盖地地涌来,形成了风暴,是冰的风暴。 风暴一路摧枯拉朽,冲开林荫。冰簇从地面上升起,却是避开了众人,席卷了被雨林覆盖的某块地方。 “你又欠了我一个人情。” 苍渊说:“以后再还吧。” 李老往下一看,面目狰狞,形态各异的丧尸被裹在了冰层里,冰刃切开它们的身体,污臭的血洒在冰面上,却被寒气冻结。 什么时候出现的?李老大惊。 “那个倒霉鬼养的吧,”苍渊指着脚下四分五裂的尸块说,“能感觉到附近有不少这种气息,可惜太弱了,不是我想要的。” 所以你根本不是想帮我,只是嫌它们碍事吧?李老腹诽。 “接下来——”他转过头来,一步步向他走近:“既然说到曲桑,作为背叛我的代价,你是不是该有所表示?” “洗干净脖子等死吗?”李老说,“那可不是我的作风。” “说得也是呢。”声音未散,一双冰凉的手就掐住了他的脖子。李老反身挥拳,却被挡下。青色的发拂过眼前,苍渊低笑:“那怎么办呢?” 他抓着他的手,眯起了眼睛。 “我还以为你回心转意了。”李老苦笑。 “哪里,” 苍渊勾起唇角,露出口中尖锐的獠牙:“我们一直都是敌人,不是吗?” “不考虑合作吗?” “不考虑。”苍渊说,“不管今后你们对上我还是矩矱,都没有胜算。倒不如干脆放弃,让我吃掉怎么样?” 李老毫不畏惧地对上他的目光:“那你的口牙可得好点,我已经老了。” 苍渊的肩膀动了动,似乎真的笑了。 “有趣的人。”他说完,一扬手,温热的血溅出,李老脸色瞬间苍白,捂着肩膀挣脱了钳制。 断开的手臂被扔到地上,血和沙土混在了一起。 “一条手臂就够了?”李老捂着伤口,勉强露出一个笑容。 苍渊没有杀他,以他的性子来说,把他挫骨扬灰也不为过,这才符合一个暴君的定义。 毕竟,他是逆臣之子啊! 然而,并没有。 苍渊只是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悠然转身。袖袍在风中舞动,青丝扬起。那个背影始终高高在上,没有因岁月的流逝而折低。他随手一甩,掌心漾起一团紫光。乌云盘旋着,聚拢在他头顶。那束光冲天而起,半空中电闪雷鸣,形成了黑色的漩涡。黑雾如墨渍从云中滴落,飘到地上,从饲养仓中跑出,此时被血气吸引,正不断往山顶聚集的丧尸们,沾到黑雾,纷纷倒了下去。 它们嘶吼着,挣扎着,如垂死的蚂蚁。 雾气越来越浓,众人只得背对背,靠在了一起,雾气在他们的脚下蔓延,不知去往何方。 “你还要灭世吗?”李老问他。 “会吧,”苍渊停下脚步,狂风吹起他长长的发:“你们脚下的土地,曾经是古鸾的疆土。而我不可能允许它存在。” “这样的想法太任性了。” “那是在你看来。”苍渊回头,“用姒澜生命换来的安宁,你当真受之无愧么?” 李老一时间无言以对。 “可其他人是无辜的……” “我知道。” 苍渊顿了一顿,“那又怎样?” “不怕后悔吗?”李老轻声说,“毁灭掉一样东西很容易,要恢复却很难。失去重要之物的痛楚,你也体会过吧?” 失去吗?苍渊抬头看向昏暗的天空。 “我已经没什么可失去的了。”他垂下眼帘,黑雾缠绕着他。虚空中,一点红光闪烁,巨大的骨蛇从乌云中钻出,托起他,向天空走去:“……我曾深爱过我的国家,然后,我的国家和子民背叛了我。” “历史是不会改写的。”苍渊回头,却是回答他之前的问题:“而我的想法也不会改变。我被封印在清月湖中上千年,移魂换体,你既然知道,就不该再问我这个问题。” 李老又一次无言以对。 是啊,千年的等待,千年的怨恨,既然已成既然,何必再问何必。 赤蛇缓缓起身,碾碎了一地残骨。 . 真的不会后悔吗? 思索着这个问题,他不再理会众人,叫回了白月和红珠,准备离开。 是的,‘准备’而已。 事实上,突如其来的一记斜切,让他不得不中断了思考。抬起头,寒风中,青年俊朗的脸上充满了怒气和悲凉。 “你在生气?”苍渊愣了一下,声音不自觉柔和起来。叶奕点点头,把刀贴在他脖子上,红珠苦笑:“我拦不住他。” “嗯,我知道。” 苍渊表示理解,“他生气了,所以你拦不住他,这很正常。” 叶奕确实很生气。严格来说,是愤怒,前所未有的愤怒笼罩着他,尽管他明白这怒气来得有点没有道理。 “他还会回来吗?”叶奕盯着他问。 他? 苍渊转念一想,心下了然:“苏兴吗?” 叶奕握刀的手收紧,大夏龙雀在他颈边震鸣,算起来,这已经是这把刀第二次伤到他了。苍渊摸了下脖子,看着指尖近乎暗黑的红。 “他给了我一个约定。”叶奕说,“我希望他能兑现。” 叶奕的表情很认真,固执而隐忍。 苍渊看着他,仿佛透过镜子,看到了千年的自己。那个时候,他就像眼前人一样,为了一个不确定的未来,拼命努力着。 “约定啊……” 银白的光闪过眼前,苍渊屈起手指,轻轻抵住了额头。叶奕听他说着,声音在狂风中有一点点模糊。 “你总让我为难呢,叶奕。” 第一次,这个血染天下的君王叫出了他的名字,却是以这样柔软的语调。 第36章 后会有期 我让你为难了吗? 叶奕听到这句话,在心里苦笑。手下却再不迟疑,刀光一闪,刀锋又深入了一寸。暗色的液体顺着刀刃淌下,是血还是其他的什么,他无法确定。 “不是苏兴,” 对方一偏头,青色的发丝在眼前飘过:“就不行吗?” 这刀挥了个空,苍渊瞬间移至他身后。 叶奕没有回头,反手一抓,掌心冰凉的触感,让他确信判断无误。叶奕抓着他的胳膊就是一个背摔。苍渊在坠落的刹那,撑住他的肩膀,原本失去平衡的身体,就这样稳稳落了地。叶奕失手后,并没有急于防守。他把右手的刀转到了左手上,趁着苍渊刚站稳,又劈出一记横砍。 刀锋由下向上,苍渊后退一步,刀刃擦着他的下巴掠过。 长刀机械地舞动着。 没有空隙,没有停顿,一招一式,全凭本能。叶奕知道这样的攻击并不能压制对方,但他仍想尝试,试着缩短与他之间的差距。 枪声响起,火花在半空中绽放。 “江婷?” 叶奕回头朝下看去,江婷说:“我来掩护你。” 子弹在风中炸开,苍渊广袖一拂,子弹悉数落下,正要动作,忽然一个踉跄,叶奕竟然放弃抢攻,直接撞开了他。 苍渊愣了一下,侧身避开。 柔软的丝绸拂过脸庞,隐隐有股竹叶的清香。叶奕恍惚了下,又扭头刺向他。这次,苍渊不躲了,直接抓住了他的手腕,把他拉到面前。 “现在想想,我好像从没见过你生气的样子。” 叶奕试着挣脱束缚,却不起作用。 “你已经见到了,”他转过视线,冷冷地说:“有什么想法?” “很棘手。” 苍渊看着他的眼睛,轻轻地笑了:“原来你生气的时候,会这么冲动。” 冲动吗? 叶奕并不否认这一点,苍渊松开手,活动了下手腕,叶奕收紧领口,海上的风很大,这让他觉得有点冷。 “冷就回去吧。” 赤蛇低头,骨锥弯起,如一架白色的拱桥。苍渊示意骨蛇靠岸,长长的骨节在脚下延伸,仿佛阶梯。阶梯尽头,就是他的伙伴们。 “不给我一个解释吗?”叶奕问。 “会有机会的。” 苍渊看到不远处人影绰约,想来是李老带来的支援。他伸出手,手指穿过对方发间,把他拉近。叶奕仰起头,两人额贴额鼻碰鼻,那股竹香更清晰了。抵在皮肤上的触感却是冰冷的,叶奕把手贴在他的胸膛上,那里一片平静。没有体温,没有跳动。直到这一刻,他才如此真实地感觉到这一区别。 活人与亡者的世界,泾渭是如此分明。 . “我不是来跟你吵架的。” 苍渊放开了他,“我想,苏兴也没有跟你吵过。你说得没错,一辈子很长,任何约定都抵不过变化。” “不能把他还回来?” “不能。” 叶奕抚摸着手上的戒指,刻在内侧的字迹摩擦着指腹,有种细微的痛楚。 年轻有为,志得意满。 回想自己之前的经历,似乎一直顺风顺水,两段无疾而终的恋爱,算得上是他人生中为数不多的挫折。 秦楠。 苏兴……或者说,苍渊。 叶奕在心底叹了口气,突然生出一丝无奈。内敛的人有自己的骄傲。一次又一次,撞得头破血流,反过来还要对方安慰,这就有些不像话了。 “算了。”叶奕摆摆手,不想让自己陷入这个死循环:“就当我运气不好吧,小苏打满嘴跑火车,我早该猜到的。” 他不想把这两个人联系到一起。 两张截然相反的面容在脑中重合。一半呆傻一半冷峻。这是同一个人,白骨长风,山河永寂,却不再是他熟悉的那个人。 那种仅仅对视,也能从他身上感觉到的,极度负面的阴暗和悲哀的情绪。 他喜欢苏兴,但还不够了解他。 他们认识得太晚,又分开得太早。他们有将近一年的相处时光,可是,那之前呢?苏兴之前的人生,于他而言是一片空白。他从未问过,他也很少提起。他试图填补过,填补过许多,却还是不能填满全部。 有些事是可以做到的,比如相恋。 有些却不可以,比如生死。 叶奕这次是真的累了,李老一直教导他,没什么困难是克服不了的,可他遇到了,他跨不过去,也不知道如何是好。他的大部分人生都用在了跟丧尸厮杀上,他也想过,有朝一日,会用这把刀砍下一切纷争的源头,名为尸王的头颅。 而现在,尸王出现了。 他的刀没能杀死他,换来的只是戏弄。他的敌人就站在时光重叠的间隙里,看他像个蹒跚学步的孩童,一步步踉跄着,追逐他的脚步。 “你还是喜欢叫这个绰号啊。” 他低头,一头长发散落成墨青一样的瀑布,落在他的臂弯上。苍渊从腰上解下了一件饰物,放进他手里。 叶奕张开手,是一朵玉雕的花。 “你想杀我,” 苍渊说:“可教你刀法的人水平太烂,多磨练磨练吧。” “等你成熟了,就用这个来找我。” 叶奕握住那朵玉花,丝丝暖意顺着掌心渗入体内,驱散了海风的阴冷。他抬起头,问:“到那一天,你会束手就擒吗?” “束手就擒不一定,” 苍渊笑:“看你努力到什么程度了。尸王并不是永生不灭的。如果以前没有人告诉你这一点,那我现在告诉你。” “可信么?” “或许吧,”苍渊说,“比那个老人教给你们的东西要可信一些。” 赤蛇靠了岸,巨大的头颅慢慢垂低。 “下去吧。” 晶莹的冰霜在风中翩舞,覆盖了地上的斑斑血迹。那些冰雪在他面前扩散,凝聚,形成厚厚一层,护送他安全落地。 叶奕回头,狂风嘶吼,对方的表情被扬起的发丝遮住。 “会再见面吗?” 叶奕从蛇头上跳下,问他。 “嗯。” 苍渊转身,赤蛇载着他,缓缓向海的另一端游去:“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叶奕握紧大夏龙雀,将这个约定铭记于心。 第37章 计划启动 两个月后。 下午16时,如火如荼的世界杯比赛正在举行。最为看好的荷兰队提前晋级十六强,出色的发挥,为他们赢得了一片喝彩声。 这其中,就包括军区的总司令齐思杰。 “干得漂亮!” 齐思杰一挥拳,然后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茶。窗外夜色浓郁,厚厚的云层覆盖了天幕,寒风凛冽,这已经是本月第三次降温了。 齐思杰捧着茶杯,走到阳台上,看向阴沉的天空。 还在下吗? 点点雪花从半空中旋转着飘落下来,在风中起舞。地上积累的残雪尚未散去,又被新的累加。冻结的大地呈现出颓废之色,植物被压在坚固的冰层下,根本钻不出来。连楼下的花园,也失去了往日的生机勃勃。 持续降温的话,今年粮食会大幅度减产吧! 齐思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笔记本打开着,首页是一则新闻报道。报道说,昨晚零点左右,全球迎来了一场罕见的流星雨。峰值达到了近数百颗每小时,一直到天亮时才结束。报道同时附上了一幅图片,图片上,暗红色的光团划破长空,正以极高的速度穿透大气层,在空中炸开。那些光是如此耀眼,灼烧着视网膜。从陆地到海洋,从北美到欧亚,它们所过之处,大地似乎被点燃了,升腾起吞噬世界的火焰。 覆盖面积如此之广的流星雨,简直闻所未闻。 “嗨,老伙计。”电话铃声响起,齐思杰拎起话筒:“这么晚了,有什么事?” “有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李老说,“你想先听哪一个?” “坏的。” 翻开手中的报告,李老眉头紧蹙:“刚才气象台发来消息,全国气温目前又下降了十度,已经突破了往年的临界线。” “南方的情况怎么样?” “如你所见,沿海地区爆发了十年难遇的雪灾,内陆地区,尤其江南一带,更是受灾严重。连续两个月的强降雪,摧毁了当地的通讯和供电系统。物资的运送,也由于大雪封路而受阻。要是一直这样的话,整个南部地区就被困死了。” “北方呢?” “没南方这么糟,不过也好不到哪里去。”李老问,“你有什么看法?” “粮食和供暖是眼下最棘手的问题。” 齐思杰又问:“那么,好消息呢?” “由于气温骤降,丧尸的活动不再那么频繁了。根据调查,有相当一部分丧尸随着尸王的离开,转移到了北方腹地。”李老打开线路图,看着一道曲折向北的线条说:“具体去了哪里不清楚。惟一可以确定的是,它们的目的地并不是人口集中的都市。” “你的意思是,它们在迁移?”齐思杰问。 “看起来是这样。” “它们的行进路线中包括常月吗?”常月是北方最大的驻扎基地,筹备数年,就是为了在丧尸爆发时,给普通居民提供容身之处。 “应该没有。”李老仔细地研究完地图后,给予了答复:“南北两方基地都不在它们的活动范围,这就是我说的好消息。” “也没好到哪里去。”齐思杰说。 “相对而言吧,”李老笑:“总比跟它们正面起冲突要好,想想欧洲区,现在我们已经和他们完全失去联系了。” 电话那端一时无语。 . 片刻后,李老开口:“什么时候启动计划?” “就这几天吧。” 齐思杰当然明白李老口中的‘计划’指什么。人口转移,如此庞大的数量,光靠南北两个基地,肯定无法承受。所以,各个驻地也分布有一些中小型的安全基地。一部分人会进入大型基地,更多的则去往小型基地。那里有相对完善的防御措施和警卫,可以保障人们的安全。 “其实之前就想做了,只是人手不够。”齐思杰叹气。 尸王苏醒后,上面也立即作出了部署。在启动迁徙计划的同时,又招募了一批异能者。这些新加入的成员被划分到了原来的四队中,经过统一训练,成为了异能队的新鲜血液。 他们也是这项计划的重要组成部分。 “异能者太少了。”齐思杰想到这一点,摇头:“我们不能完全依靠他们,总部在机械研究上也下了大血本,成果就快出来了。” “真的?” 这对李老等人来说自然是个好消息,异能者的损耗不可再生,这很危险。 “只是实用性如何还无法确定。”齐思杰说,“你们先派一部分人手,去把受灾区的民众救出来,送到附近基地去。” “好。” 挂断了电话,李老撑着额头,斜靠在沙发上。连续数日不眠不休,饶是他意志力过人,也有点吃不消了。一杯绿茶适时放在了他面前,李老抬起头,叶奕把文件夹放下:“累了就去睡吧,这里我帮你看着。” “是你啊,” 李老看着他眼底微微的青黑,向他招了招手:“没想到你还会来看我,真让人吃惊。” 叶奕绕过桌子,在他身边坐下。 “怨我吗?”李老转过头问。 “有点。”叶奕垂下眼,双手交握在膝盖上。李老习惯性地想去摸摸他的头发,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去。 “对不起。”这是他第一次道歉。 “没什么好道歉的。”叶奕看着光滑的地板,地板上倒映出两个模糊的身影:“我只是有几个问题想问你,可以吗?” “你问吧。” 李老苦笑,“原本我也该告诉你的。” “嗯,那就好。”叶奕抬起头,直视着李老的眼睛:“苍渊说你是曲桑的后人,你和这个曲桑,还有他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很尖锐的问题啊。”李老说,“你先等等。” 他思考了几秒,似乎在组织语言。 叶奕静静地等着,仿佛置身一团迷雾,迷雾中有太多他所不知道的东西。他并不是一个敏感的人,总是得过且过。对于不知道的事情,也很少有探究的心思,只是尽力而为。但这次却不一样,叶奕想,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他二十八年来活得稀里糊涂,头一遭想活得清醒点,理由却连自己都不明白。 “曲桑是古鸾的大祭司。” 李老终于出声,缓缓地说:“在古代,任何朝代都有自己的信仰。古鸾也是如此。只是我不清楚他们供奉的是什么,现在看来,大概是五灵石。” “异能的源头?” “可以这么理解吧,显然,在千年之前,五灵石的作用并非如此。”李老说,“它和古鸾息息相关,说是镇国之宝,也不为过。” “镇国之宝现在在我们手里。既然这么重要,苍渊为什么不拿回去?”叶奕问。 李老端起茶杯:“谁知道呢?” “那位帝王的性子,谁也摸不准。”李老摸摸自己空缺的左手,“本来很多事,我也不明白。跟他见面后,一些零碎的片段拼凑起来,才有了个猜测。” “说说吧。” “五灵石是古鸾的根基,重要性可见一斑。灭世录上说苍渊天赋异能,曾被视为不详之子。这一段是有据可循的。据说苍渊是上一代君王黎合与女沼的儿子。女沼与黎合是同族,血脉相近。从遗传学上来看,近亲结合孕育的后代,无非两种:或者满身缺陷,或者青出于蓝。很明显,苍渊属于后者。” 越是纯粹的血统,越能体现出遗传的优势。 叶奕想起了那个伫立在海天之间的青年,确实近乎无暇:“但他并非真的完美无缺。” “对。” 李老说,“那只是误传。” “事实上,我认为,他不仅有缺陷,而且还很严重。”李老说,“严重到在他能控制之前,不得不一直被囚禁在皇宫里。” “曲桑显然也知道这一点。” “所以他算计了他?” “有这种可能,但从苍渊的态度来看,我更倾向于他算计了别人。一个对苍渊来说,至关重要的人。这样想来,倒是有一个人符合。” “澜骨未敛今何在,苍望渊下许长生。”李老忽然念出一句诗,然后问他:“这首诗,你听说过没有?” 叶奕摇了摇头。 对于古文,叶奕着实有些苦手。他的理科一向很好,大学念的也是工科,这诗虽然听着婉转,具体什么意思,就搞不懂了。 “别考我了,老爷子。” 叶奕苦笑,“你知道我向来不怎么聪明,不擅长解谜。” “澜是指灵石之主姒澜。”李老说,“我不太了解她,只知道她能掌控五灵石。惟一能压制苍渊的,也是五灵石。如果说这是巧合,未免太巧了。” “但他不在乎,”叶奕说,“如果他畏惧五灵石,就不会这么堂而皇之地跟我们接触了。” “还有另一种可能。” 李老提醒他:“苍渊不怕五灵石,或许正是因为姒澜已经死了。” “死了?” “大概吧,我想这就是苍渊要灭世的原因。”李老叹息,“我推测,姒澜找到了帮他控制力量的方法,曲桑却期望他们的王死去。导火索就是灵药,长生不老,权倾天下,多么美好的诱惑。之后,姒澜因为某种原因死去。苍渊为了救她,炼制了灵药。而曲桑想夺取灵药,趁机□□,就联合了他的另一位部下矩矱,当时古鸾国的名将,起兵造反。” “他们成功了?” “只成功了一半。”李老张开手,看着掌心里纠缠的掌纹,“于是古鸾覆灭,哀歌四起。矩矱被杀,曲桑重伤逃脱。” “苍渊呢?” “毁掉黎东十城后,他应该很累了吧。矩矱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封印了矩矱,他自己也活不长了。在他作为人而存在的时候,我曾试探过他,问他那首诗的意思。我想他是明白的,只是没有告诉我。” 李老说:“那首诗里有姒澜的埋骨之地,他可能去找她了。” “在北方?” “茫茫北荒,凭我们是找不到的。”李老把叶奕拉近了点,拍拍他的脸,“抱歉啊,瞒了你这么久。” “我本来觉得,你足够强,强到可以胜任监视这一工作。” “但你没想到我们关系会很好。” 叶奕淡淡地说,他的眼睛很黑,这样的对视,让李老隐隐觉得,这双黑色的眸子后,涌动着压抑的怒火:“你没想到他其实也很好。” 是啊,没想到。 有太多太多的没想到,李老看着他,在他凌厉的目光中说:“然后呢?” “他对你很好。” “他迁就你,包容你。他是你生命中为数不多的温暖,尽管他欺骗了你,可那些温柔与宠溺却如此真实,点点滴滴,烙刻在你的记忆里。” “然后呢,你想说什么?”李老问他。 叶奕被问得一怔,听李老步步紧逼:“想为他开脱吗?想说他曾是这样一个人,所以我们就可以抛开戒备,坐下来喝茶聊天,畅谈未来?” “……” “他不是告诉过你了吗?” 李老轻声说,“你还活着,而他已经死了。这是两个不同的世界。所以他把你留了下来。他有一千一万个把你变成丧尸的机会,那样你就不生不灭,不老不死。可以拥有无尽的时间,可以跟他并肩天下,操控千军万马。” “可是,他没有。” 压在肩膀上的手又重了几分,叶奕感受到来自掌心的温度:“他要你回来。” “死亡是那么好玩的吗?” 脑袋被重重地一揉,李老板起脸:“就连曲桑,都渴求长生而不是不死。你们这些年轻人,今后的人生还很长。活着就有无限可能。好好珍惜吧。活着就是胜利,死了,只会一无所有,不管未来还是过去。” 门轻轻地打开,铃铛从门缝里探出了个脑袋:“老大,报告写好了。” 叶奕接过女孩递来的文件。 “你什么时候学会说大道理了?”叶奕笑,“听起来真别扭。” “那就听进去。” 李老摸着他的脸,就像一位慈祥的父亲对待自己的孩子:“然后,牢牢地记在心里。你只是从我这里得到了一部分答案,还有一部分,你要去问另一个人。在那之前,保护好自己。总有一天,他会告诉你的。” 第38章 末世 明明正值午后,天空却黑得像一团化不开的墨。 汽车在公路上高速行驶着,豆大的雨点落下,车窗前的雨刷一刻不停地工作着。暴雨如注,狂风大作,风把路两边的树木吹得东倒西歪,车子裹在风里,像是一叶随时会颠覆的扁舟。加厚的玻璃窗把风暴和大雨阻隔在外,铃铛窝在座椅上,双手抱紧自己。 “冷吗?”叶奕边开车,边问。 “有点。” “那就开暖气吧。”打开暖气,温暖的气流开始在车厢中循环,猪哥同铃铛一样,舒适地眯起了眼睛,“感觉又活过来了。” “峰子,情况怎么样?”叶奕不理他,转头问身旁的郑峰。 “距离目的地还有两百公里。” 郑峰看着gps导航仪说,“前面过去之后左转,那里有条钢架桥,桥后就是e市了。” “要过桥啊……” “这天气真是见鬼了,”猪哥不满地说,“能见度这么低,一路过来,车子都没见到几辆,简直可以媲美大雾天了。” “喂喂——”叶奕扭头:“开车的人是我,要抱怨也应该是我吧?” “我这不是替叶队你抱怨了么?”猪哥理直气壮。 “老大,我冷。” 铃铛素来爱美,出门时只穿了一件连衣裙,虽然是毛料的,也架不住一夜骤降的气温。此时开了暖气,却还是冷得上下牙齿打架。 车停了。 带着体温的外套从前面递了过来,“给你。” “谢谢。” 铃铛马上接了过来,裹在身上。车子再度发动,叶奕握着方向盘,看着前方一片伸手不见五指:“雨下得这么大,恐怕连飞机都进不来了。” “现在是梅雨季?” 铃铛问,猪哥打开天气预报,仔细看了看,摇头:“不是,梅雨季早过了,听说沿江的好几个城镇都被水淹了,养殖业的灾难啊!” 车轮滚动着,水深得就快接近底盘了。 “我们也会被淹吗?”铃铛见雨丝毫没有停止的迹象,很是忧心。 “这就要看老大的驾驶技术了。” 汽车在瓢泼大雨中穿梭,雨水砸在车顶上,发出‘咚咚’的声响。叶奕在第二个街口处左转,淡淡道:“淹了就把你们都丢下去。” “太残忍了你。”猪哥抗议。 “前面就是钢架桥了。”郑峰指着远处一点银色说。 “嗯。” 叶奕也看到了,放缓了车速。 . 车子驶上斜坡,桥下江水翻滚,就像一条跃动的蛟龙。天空云层压得很低,黑沉沉的。黑色从天际蔓延,逶迤到水面上。原本浑浊泛黄的水也变成了墨黑一片。风更大了,吹得钢架桥摇摇欲坠,车内众人都隔着窗户朝外看去。 “我突然有种化身项羽的感觉。” 猪哥看着起伏的江面说,“风兮兮壮士一去不复返什么的。” “你说的那是荆轲。” “荆轲不是去卧薪尝胆了吗?”猪哥问。 “文盲闭嘴。” 叶奕用手撑着隐隐作痛的额头,低斥了一声。猪哥果然噤声。郑峰用手指着地图上的一角:“从这里下去之后……” 哐! 忽然,整个车身震动起来。 “怎么回事?”铃铛吓得一下子缩到了猪哥那边。 猪哥不说话,愣愣地顶着头顶,好一会儿,才结结巴巴地指着上面说:“老、老大……” “什么事?” “你们看上面。” 上面? 叶奕和郑峰同时抬头,只见坚硬的车顶不知何时凹陷了下去,似乎被什么东西砸中了。这辆路虎的质量还算不错,居然能把外壳砸歪,郑峰打开车窗,刚想往上看,一只手迅速把他拽了回来,就在同时,‘哐当’声不绝于耳,巨大的白色物体从四面八方落下,砸得车身一阵颠簸。 “我去……” 猪哥一转头,露出惊悚的神情:“是我眼花了?” 众人也是一惊。 车窗外,狂风暴雨中,鹅卵石般大小的冰雹不断落下,并且有渐渐增大的趋势。那些冰雹来势汹汹,子弹似地俯冲下来。江面上停泊着几艘船都遭遇了冰雹的袭击,桅杆和甲板顿时被砸得支离破碎,船壳也扭曲变形,侧板被砸开了一个窟窿,江水源源不断地涌入舱中。船身很快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下沉。 “快走!”郑峰立即对叶奕说。 叶奕一踩油门,路虎就在冰雹雨中狂奔。钢架桥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水光映在光滑的桥身上,如海妖起舞。 车子刚一过桥,桥的支柱断了。 整座钢架桥从底部开始坍塌,电闪雷鸣,钢铁组成的巨龙在咆哮的江水前竟如此脆弱,轻而易举就被吞没了。 “桥断了。” 猪哥看着天空中盘旋升起的龙卷风,云层飞速变动着,风暴以破竹之势拔地而起,而风暴的中心,正是e市。 一簇,两簇,三簇…… 风涡越来越多,在城市之间飘移,所过之处,无坚不摧。 “这里是暴风集中营。” 猪哥喃喃道,“而我们正在进入它的势力范围,老天,我们被困住了。” “相比之下,我宁愿被丧尸困住。”铃铛说。 “据说e市也是感染区。” 猪哥贴在车窗上,望着眼前骇人听闻的情形:“丧尸和末世盛景,这两样你都遇到了,运气可真好。” “e市有多少人?”叶奕问郑峰。 “大约一百万左右。”郑峰说。 叶奕注视着与冰雪狂欢的风暴,瞳孔中倒映出大厦在风龙中崩塌的过程:“那你觉得我们还能救出多少?” 郑峰没说话,突然抢过他的方向盘。 车身一个急转,躲开了迎面撞来的汽车。车子在风中翻滚了几下,撞上一旁的电线杆,顿时火花四溅,整辆车化为一团火焰。 “不清楚。” 郑峰收回手,直视着他:“但我们不能继续呆在这了,否则会被暴风雪吞没的。” 冰雹噼里啪啦地洒落下来。 车子冲入了市区,在街道间穿梭。到处都是建筑物坍塌和玻璃破碎的声音。广场上,自动广播正在播放:“请民众们注意安全,迅速撤离到安全区。重复一遍,请民众们注意安全,迅速撤离到安全区……” “安全区?”一锤方向盘,叶奕问:“在哪?” “6号街的宏天大厦。” 铃铛发动精神感应,很快锁定了目标:“那里有很多人,距离风暴带很远。” 叶奕方向盘一转,就朝6号街驶去。 第39章 变异的猫 宏天大厦内。 天色渐暗,风暴挟杂着水泥石块在半空中徘徊。受风暴影响,电压不稳,楼道间的灯光忽明忽暗,衬着窗外咆哮的狂风,压抑在人群中弥漫。 “还没结束吗?” “求救信号发出去了这么久,有没有人过来啊?” “妈妈,我害怕……” 躲避于此的人们蜷缩成一团,齐聚在大厅里。大厅四周由坚硬的防弹玻璃制成,沙石飞过,在光滑的表面留下了一道道浅色的痕迹。愈发阴沉的天色,也如乌云般笼罩在人们心头。这些匆忙间躲进大厦的人们,看着天地间混沌一色,恍惚有了世界末日的感觉。 冷! 这是所有人最直观的感受。 暴雨和寒风源源不断地掠夺着人们本就所剩不多的体温,电源早断了,现在使用的,是自主发电机提供的电源。这些电源只能维持照明,不能用来取暖。大厦内高功率的中央群暖系统,耗能是极大的,在没有外援又缺衣少食的情况下,再失去电,后果将不堪设想。 每个人都意识到了这一点。 没有联络,没有救援,人们惶恐又不安。没有尽头的等待是最可怕的,它无时无刻不考验着人们的意志力。有些意志薄弱的人已经崩溃哭泣,抽泣声,抱怨声,争吵声和祈祷声汇聚在一起,让人更加烦躁。 ‘咚’! 忽然,从楼梯口传来了一声响动。不大,但紧接着,连续的‘咚咚咚’声响起,许多人都听到了,纷纷抬起头来,朝声源方向望去。 “怎么回事?”有人问。 “难道是有人在下面?” “所有人不是都在这了吗?”有人立即反驳。 灾难发生后,来不及撤离的人员,包括大厦里本来的员工,此时都集中在大厅里。人们面面相觑,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疑惑。 “也许还有没来得及逃走的,也没到这儿来的人。”一个中年人站了起来,招呼几个保安说,“我们下去看看。” “也好。”几人当即表示同意。 . 大厦分为两部分,地上和地下。 地面部分高达二十层,包括购物、娱乐和餐饮区。地下则是仓库和车库。声源响起的地方在一楼,几个人带着便携式手电和胶皮棍,互相扶持着,来到了一楼。一楼的供电系统出了故障,偌大的楼层,眼下黑不隆冬的,什么都看不清。 “打个手电吧,太暗了。” 一名保安拧开手电,惨白的光束从灯口冒出,破开了沉寂的黑暗。 柜台、走廊、货架…… 几个人沿着楼梯慢慢往下,小心地搜寻着。声音却忽然断了,中年人疑惑:“难道是幻听?”话没说完,‘咚咚’声又响了起来,这次更近,也更为清晰。 像是撕挠什么东西的声音。 等等——! 撕挠?! 脑海中仿佛电光火石一般,中年人一愣,身旁突然发出惨叫:“哇!” “小于?” 腥臭的气息扑面而来,站在中年人身边的保安猝不及防被扑了个正着,黑暗中视觉受限,还没等他看清袭击自己的是什么东西,喉咙一阵剧痛,就失去了知觉。血‘咕咚’‘咕咚’地从被撕开的脖子里冒出来,几人都是惊骇,那个拿着手电的保安赶紧转身,灯光一照,几人都呆住了。 一只猫。 严格来说,这是一只类似猫的生物,正趴在那个叫小于的尸体身上,撕咬啃食着。 为什么说类似呢? 因为这只猫显然不符合人们的认知,皮毛稀疏,脊背突起,前肢却异常的发达,背上由脊椎开始,裂开了两条口子,白森森的骨刺从里面探出,沾着皮肉,看起来既恶心又狰狞,令人不寒而栗。 光引起了这只掠食者的注意,猫扭过头来,细长的瞳仁里泛着莹绿色的光。 “不好!” 意识到不妙,中年人大叫一声:“快散开!” “嗷呜!” 尖锐的,类似撕挠的声音再度响起,爪子袭来,手电筒被抛到了半空,滚落在地上。苍白的光束映出头顶喷溅的血花。 “怪物!是怪物!”眼见又一名同伴被扑倒,有人惊恐地叫道。 大厦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是被污染的畸形种? 还是…… 每个人都被眼前血腥的景象吓傻了,中年人回过神来,抄起旁边的一个衣架就朝那只猫砸了过去,却被灵巧地躲开了。相比普通猫,这只猫的体积可算得上庞然大物了,行动却出人意料地敏捷。躲过攻击后,它跳上了柜台,眯起眼睛,威胁似地朝几人低低叫了两声,嘴边和胡子上还沾着血迹。 再看那个被袭击的保安,胸口一道裂伤,喉咙两个口子,早已断了气。 转眼就死了两人,众人更是惊骇。 那怪猫却不慌不忙,站在柜台上与他们对峙。绿油油的眼睛在人群中巡回着,似是在寻找下一个猎物。它按在玻璃上的爪子又尖又长,像是打磨过的刀锋,只是前端弯曲,一旦陷入皮肉,稍稍用力,就能拉扯下好大一块。 想逃?那基本没可能了。 有了这个判断之后,众人更是全神戒备,一瞬不瞬地盯着眼前的怪物。猫打量了一会儿,最后把目光定格在了刚才攻击自己的人身上。中年人见它朝自己这边望来,心里一寒。怪猫晃了晃尾巴,倏地伏低身子,后肢蓄力,脊背高高弓起,做出攻击的姿势。 要过来了吗? 中年人紧张得浑身僵硬,手中握着另一只衣架。怪猫忽然发动了袭击,‘呜’地一声就朝他扑来,尖锐的獠牙在瞳孔中越来越清晰,像放慢了几倍的镜头,一点点,由小变大,带着血腥气和杀意。 衣架迅速挥动,中年人骂了声:“操!” 没中! 怪猫在衣架撞过来时略一偏移,就躲开了这记重敲,随即借助衣架为跃点,嗖地窜向了中年人。这记回击,不但没有伤到它,反而成为了它的助力。变异后的动物不仅体能,智力上也有了一个突飞猛进的提高。 这样就想解决它?天真! 中年人避无可避,周围几人也忙抡着胶皮棍上来帮忙。可猫多快啊,一缩脖子就躲过了,跳到中年人肩上,张口就咬—— ‘嘶啦’ 黑暗中,一团淡紫色的光影炸开。 “嗷呜!” 强烈的电流穿透它的身体,怪猫被电了个正着,狼狈地从中年人身上滚了下去。还没落地,一道白光贴着地面划来,光没入它体内,在它还没来得及挣扎前,就把它从中间分成了两半。污血顺着森冷的刀刃淌下,洒了一地。 “呼,好险好险!”一个清脆的女声响起。 “多亏我眼尖!”有人邀功。 “呸!什么你眼尖,明明是老大手快!”女声立即反驳。 “这不还得归功于我汇报及时嘛!” “去去去,少来了你。” 灯光再次亮起,隔着厚厚的玻璃门,是一辆黑色的汽车。生与死的转换如此之快,差点就碰触到了死神的镰刀,中年人呆了半晌,虚脱般地坐在了地上。一只手把他扶了起来,关切地问:“先生,你还好吗?” 中年人抬起头,看到眼前站着个年轻人。 第40章 仓库 市内的情况远比他们想象得恶劣。 安顿好中年人后,叶奕当机立断,将小队分成两组。一组负责保护大厦内群众的安全,另一组则跟他到附近巡查,看看是否有残余的丧尸滞留在附近。 众人举双手赞成。 分配结果,铃铛和猪哥一组,郑峰则跟着叶奕去地下室。 两人领着中年人离开后,叶奕看了眼天色,转头望向郑峰:“这里还能连上网吗?” 郑峰试了下,有信号,但不稳定。 “能连上就行。” 情况紧迫,叶奕也就不讲究那么多了:“把这座楼的结构图调出来看看。” 几秒钟后,屏幕上显示出这座楼的结构剖析图。 作为该市的标志性建筑之一,宏天大厦的安全性还是值得肯定的。整座楼一共分为两部分,上层是营业场所,下层则是车库和储藏室。整座楼的电源供给是由电力局提供,但为了以防万一,在地下二层也配备有自主发电器,只不过功率较小,平时很少用。 “去看看吧。” 叶奕道:“物资是其次,关键是要保证能源的供给。” 合上屏幕,郑峰点点头。 . 由于停了电,所有电梯都停止运行,要想下到底层,就只能走应急楼梯。 黑洞洞的楼道一眼望不到边,像一头蛰伏在黑暗中的怪兽。 外面风暴肆虐,寒冷如无形的爪牙,透过建筑物的缝隙渗入内部,平日里光洁的地板和墙壁上,已经凝结了一层薄薄的冰壳。两人拾阶而下,在黑暗中摸索着,叶奕抬起手,掌心里托着一团紫光,借助这点光亮,才不至于在囫囵的纵横楼道里失去方向。 一路上静悄悄的,安静得瘆人。 . 发电机在地下二层,一层则是货物储藏库。 巨大的合金门横阻在两人面前,浅灰色的金属面上,有了冰霜的加持,而更显坚固。 “你退开一点。”叶奕招呼郑峰。 两人也是多年搭档了,不用他细说,郑峰就立刻退开两步。叶奕将刀横在身前,手腕微微用力,凌空一划,‘咔擦’一声,厚重的金属门就从中间一分为二,倒塌时,无数冰冷的白雾涌动,挡住了他们的视线。 黑暗中,隐隐传来一种低沉的‘呼呼’声。 缓慢 阴冷 像是地底缠绕的藤蔓,又或是覆盖在草丛下,翻滚涌动的沼泽。 叶奕收回手,和郑峰对视一眼。 “进去吧。”最后他说。 . 走进仓库,四周都是水泥墙壁。 仓库很大,因为是大型销售中心,货物储存量也比一般的店面多。数百个大大小小的木柜整齐地排列在一起,旁边就是卸货车。绳缆半挂在吊车的起重杆上,还没有拆下来。里面一个人也没有…… 不对! 叶奕停下脚步,注意到白雾缭绕中,脚下一点暗红。 并不是没有。 他眯起眼睛,视线随着斑斑点点的红痕一路往前,最终定格在一个半人多高货柜的后面。 血迹到那里就消失了。 呈溅射状的血滴由小到大,间隔并不远。叶奕提着刀,提高警觉,慢慢朝货柜走去。冷气透过单薄的衣料钻进体内,引起本能的颤栗。这种冰冷不同于冷藏库的干冷,而是更加阴郁,仿佛捎带着不安与诡异的诱惑,是人类天性中,对危险的预警。 慢慢来到货柜旁边,叶奕停下脚步,举起刀,忽然一挑,将挡在货柜上的门栏挑开了。 一股呛鼻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是尸体,一具破烂不堪,早已被冻得硬邦邦的尸体。 死因很明显,脖子和腹部几处撕裂伤,昭示着这名受害者生前遭遇了什么。并非啮齿类动物啃咬,那样巨大的伤口,只能是外力强行撕扯造成。而拥有这种能力,且嗜好血肉,能将一个活生生的人啃成这样,也绝不是下水道里的那些生物所为。 叶奕抬起头,目光在四下巡视。 卸货员被吃了,他们过来的途中却没有发现任何痕迹,这就说明,要么那东西已经不在了,要么,就是还在这里,等待着新食物送上门来。 如此恶劣的行为,除了丧尸,还能有谁呢? “搜搜看,” 回到郑峰身边,叶奕皱紧眉头说:“刚才发现一具尸体,已经被吃得差不多了。附近没有血痕,那东西一定还没走远。” “就藏在这里?” “可能性很大。” 叶奕说着,从腰上拆下一把枪,并两个新的弹匣递给他:“分头行动吧,这里这么大,它藏匿在某处伺机而动的几率很高,我们不能让它得逞。” 郑峰接过手枪,填满弹药。 两人都是老手,自然无需多言。当即分开行动,一个往左,一个往右。 叶奕选择了左边。 这么做,是因为从尸体的位置上判断,丧尸隐藏在这一块的可能性最大,跟没有异能,全凭体格战斗的郑峰相比,拥有异能的他显然占据优势。好领导在考虑如何达成目的的同时,也要为自己的部下考虑。 每个人的生命都真珍贵。 虽然过去也清楚这一点,却并没有深切的感受。 与丧尸战斗,生生死死,互相交缠,日子久了,对于生命的概念也开始渐渐模糊。而真正意识到死亡是一条单行线,只有平行,没有逆转的时候,却是那个人教给他的。生与死的界限,活着与腐朽的区别,如同红海,你在这一端,我在另一头,中间没有摩西分开。 所以不行。 要怀抱希望,坚强地,认真地活下去。 活着才有无限可能。 . 收起了不合时宜的思绪,叶奕深吸一口气,踏入了被冰雾包围的阴影中。 呼哧,呼哧…… 熟悉的低喘声再度响起,若即若离,像是游走的幽灵。 “是智慧型吗?” 跟丧尸打交道了这么久,叶奕当然明白普通丧尸和智慧型丧尸之间的区别。如果是后者,这场仗必将十分艰难。叶奕只能由衷期望,即便是智慧型,也不要出现b级以上,现在他们只有两个人,势单力薄,很难进行长时间的攻坚战。 来吧。 他在心底暗道,让我们好好较量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