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集怪物》 1.丢孩(一) 正值南方七月。天气炎热得令人焦躁。 奉时穿着漏洞的汗衫蹲在屋里捣腾他的破电扇。天气这么热,它咣当咣当地转了半夜就罢工了。其实奉时也不太怕热。只是觉得夏天到了,不吹电扇有些不对劲。 二十九寸纯平小彩电里正在放新闻。一则消息引起奉时的注意。他停下手中的活儿盯着电视仔细看。电视里说:南方某市连续发生丢失婴儿事件。警方在接到报案的第一时间已经组织专案小组积极破案。希望有知道线索的市民能够积极配合警方工作。并且提醒市民近日要照看好自家婴幼儿。 新闻播完。奉时默默地移开目光。继续低头捣腾电扇。 南方某市的七八月份,这几年都不大太平。丢的小孩是一个也没有找回来。真闹心。奉时心里想着,电扇又用不上了。他想去南方住几天。 第二天奉时就收拾了一个旅行背包。两套换洗衣服,一块毛巾,一把牙刷,一支牙膏。还塞了一些小玩意。比如:火机,纸巾,小镜子,一圈红线,一叠黄纸,一枚古钱……最后,奉时装了一本古色古香的线装本子。厚厚的一本。 背着包。用一把锈迹斑斑的大锁锁了院门。奉时潇潇洒洒就奔火车站去了。买了当天去南方某市的火车票。 空空的车厢里没几个人。奉时安安稳稳地占了一排位置睡大觉。十几个小时的路程大半都睡了过去。火车到站是晚上十点二十几分。奉时没睡清醒列车员就提醒下车了。 车上没见几个人。出站的时候居然也有些挤。人群挤挤攘攘地快速离站。生怕慢了别人。推来挤去的。 奉时避让了几个背着大包的男人,也躲了几个背着孩子,踩着高跟鞋依然健步如飞的女人。沉默地走在了最后。 一出站。尤带热浪的夜风袭面而来。闷闷的,燥燥的。奉时有些不习惯。家里天气没这样闷。 车站前的拉客贩子见了单身一人的奉时就犹如苍蝇见了肉。一拥而上。围住他。有的拉扯衣角,有的拉扯背包的带子。十几张嘴对着他说话。 “先生。住店吗?30块一个晚上。有电视,有热水,有wifi。” “走吗?朋友。去哪?市中心?向阳路?打的走了。” “坐车吗?摩的。去哪都划算。很便宜的。” 奉时顿时觉得脑袋疼。伸手推开围住自己的人群。边摇头拒绝,边向前走。 他不住店也不打车。 贩子们见没戏。纷纷散开。放他离去。转身又盯上其他猎物,一拥而上围住一个手拉拖箱的女孩。 奉时离开人群。几个大步已经蹿出十几米远。追上前面走的一名年轻小伙。一个巴掌拍上他肩头。 “小兄弟,麻烦把包还我。” 小年轻一头枯黄的乱发。回过头瞅奉时。一脸的不耐烦。挥开他的手就骂:“什么包?你有病吧?” “就是一个破布兜。里面装着身份证和一百来块钱。没啥。”奉时平平淡淡地回答问题。对小伙恶劣的态度不以为然。说完了,他觉得不够完整。又认真地补充了一句:“我没病。” “我管你有病没病。没病就让开。”小伙脸色都变了。虽然奉时说得认真。但是小伙怎么听着都觉得自己被奉时调侃了。得亏忍住了暴脾气。否则当场就想揍人。用句最最流行的话来说:这家伙是猴子请来逗比的吧? 小伙面色不善地推开奉时,大步流星地离开。 奉时望着小伙走开的背影,沉默一秒就追了上去。一个冲撞,小伙崴脚打了个咧咧。 “我艹你……” ’妈‘字卡在喉咙口。小伙子望见变戏法似的出现在奉时手上的小破布兜,硬生生地止住了咒骂。心里嘀嘀咕咕地想:敢情是遇前辈了。 “这是我的。”奉时对着小伙扬了扬手中的布兜。一脸正经。 小伙哑口无言。比量了一番彼此的身高差距和综合实力。又瞄了一眼奉时手臂露出的结实肌肉。立马就决定息事宁人。 不再多话。小伙’哼‘了一声。转身就跑了。 奉时见他跑掉。也只是目送他离去,没有其他更多的动作。得饶人处且饶人,也算是日行一善。 舟车劳顿十几个小时。奉时只想冲个凉。所以就近找了个小旅社住下。20块钱一宿,有电视有热水。 这一安顿。洗洗刷刷的。就到了后半夜。 奉时想着这一住恐怕得至少两个月。自己又没个亲戚老乡可以投靠。天天住20块钱一宿的旅社他也支不住啊。还得吃得喝。也真愁人。 这时奉时就想起他爸常说的那句话:行走江湖的,就得朋友遍地。 奉时他爸是个半仙。江湖上鼎鼎有名。可是奉时觉得,他爸就只有这一句话是说对的。 可惜了。奉时一辈子都把他爸的话奉为圣旨。只有交朋友这一项没有执行好。他在江湖上走,朋友却真心不多。 终于是没有朋友依靠了。 想着心酸。奉时还是决定自谋生路。 第二天奉时就出去找工作。他一路走走停停地找。把大半个城市都逛了一遍也没有遇到合适的。奉时也不急。慢悠悠地继续四处瞎逛。 下午。他路过一个正在施工的工地门口。工地里面工人顶着三十九度的高温热火朝天地干着活儿。奉时却’唉秋!‘一下突然打了个喷嚏。他默默地揉着鼻头。不应该是感冒吧? 奉时站着没走。抬头望着高高地水泥大厦。估摸着得有十几层楼呢。工人干活是真的辛苦。这么高的楼,得用他们多少汗水才盖成? 见奉时站了有十几分钟不走。就有守门的人过来驱赶。说是不能站着那儿。危险。 奉时点点头。也没有立马离开。又向工地里面张望一番。这才离开。 离开后奉时就直接回了旅社,没继续瞎逛。又过一天。奉时就找到皮肤黝黑的工头毛遂自荐,在工地谋了一份工作。 工地小杂工。试用三天。合格了就能留在工地。像他这种自己毛遂自荐的,也没有老乡担保的临工。工头一般不信任。工钱也是日结。做一天算一天。哪天觉得你不好了。麻利儿地拿了钱就滚蛋。 奉时也知道这个情况。所以也没要求跟其他老工人一样住工棚。 一天的工钱。够吃够喝也够住店。奉时觉得可以了。他是熟手。以前做过水泥工,搬砖工,砌墙工,拌灰工。工地上的活可以说是手到擒来。工头对他也是满意。就觉着吧,话太少,孤僻。还好肯干活,不偷懒。 这样。奉时在工地就呆了半个月。和工友都认识了。但是不亲近。最熟悉地就是工头。 2.丢孩(二) 干了一上午的活。中午一点半,太阳最是毒辣。室外温度升到40度。工头吆喝一声。工地上的老爷们都可以暂时收工了。有的出去办事。大部分回工棚去休息。下午还得继续出工。 奉时也跟他们混熟脸了。中午没事就跟着一起去工棚休息。 工棚不是什么好地方。一帮臭脚大汉的大本营。味儿是够重的。那酸爽,超乎你所想。 奉时倒是适应能力很强。好像失去嗅觉似的。对于一屋子的脚气味儿,汗酸味儿毫不在意。默默地在一个小角落收拾出一铺空床,午休的时候可以躺躺。 ”哎。睡啥觉啊?大热天的。睡也睡不舒坦。起来,整几把斗地主得了。“ 工棚里不知道是谁吼了一声。 有人不理。翻了个身继续打呼噜。有人立马就凑了过去。嚷嚷着搭伙。很快就围了一圈。不参战的就瞎凑热闹。 ”嘿。让个位给奉时,我就喜欢看奉时玩牌儿。不管玩啥。那牌张好的,神了。“围观群众中有人咋呼。 ”大时。玩牌了!“ ”滚蛋。跟他玩得成吗?“参战的人员挥挥手。把咋呼那人推开。 其他人乐得呵呵大笑。 这些爱玩牌的,都被奉时的牌征服过。 奉时趟床上对着闹哄哄地工友们摇头说:”我不玩。你们玩。“ 那边也不在意。叫他只是闹着玩的。十几个汉子吵吵嚷嚷就开始了。时不时就夹杂几句‘四个二’,‘老子王炸!’或者‘艹尼玛的,你不会不打牌啊?’‘日了。你咋打这张?’ 打上兴头就开始抽烟。一个屋子烟雾环绕。又闷又呛。但是他们都不在乎。各个兴致高昂。 几十个臭男人呆一个屋里。也说八卦。最喜欢的就是带着桃色的花边新闻。这帮朴实直白的汉子是最可爱的。下了工,不管你是上司还是老板。调侃起来也是毫无顾忌。往往语言豪放大胆,让人招架不起。 最近工头脸色实在不好。那么黝黑壮实的汉子,一年也没生过一回病。这段日子那张黑脸竟然惨白惨白的,还略略发青。底下的工人都取笑:走路都打颤儿,肾亏! 别说,还真有人看见工头去附近的药房买某某肾宝喝。工头肾亏的名声是彻底坐实了。 不过也不怪工头肾亏。如果谁家有那么一个如花似玉的水嫩老婆,保准地都得亏。 “哎。昨个儿我可瞧见王娇娇带着孩子到工地上来了。你们瞧见没?”王二叼着烟坐在二层木床架子上远远地瞅着他们打牌。偶尔插进一句话。 “没瞧见。咋滴?diao痒啊?”有人嘲笑。 “你瞧见你也得痒。妈-的。那小骚-样儿。亏我们工头抗得住。” “嘿。工头扛不住咋滴?你去帮他干一回?” “哈哈哈。” 奉时趟床上听着他们调笑。暗自无语。还好是私下说的,就一帮男人听着。要被人家大姑娘听到,准得气哭了。不过王娇娇也不是大姑娘。是工头的媳妇。年纪三十好几,看着就跟二十出头的大姑娘一样水灵灵的。奉时也见过好几次。 这么漂亮的大姑娘为啥跟了一个没钱没势五大三粗的包工头?这事说出来也够写一本悲情的长篇小说。 奉时在工地这半个月,故事也听了个七七八八的。 王娇娇也是农村的。因为长得漂亮,在老家几个乡镇都远近闻名的。后来出来打工。懵懵懂懂的漂亮姑娘,那不就是误入了才狼虎豹的陷阱嘛。当了几年的小三……奉时心里暗自叹息。那个词不得当。也是伤人。但却是事实。无论什么理由都是借口。人要自爱。 听说当小三那几年王娇娇也风光过一阵子。给家里寄钱盖楼房,给父母买这买那儿养老,给自家弟弟娶媳妇买车。都是王娇娇的功劳。 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兴许是金主玩腻味了。最终也没落个好下场。 名声臭了。想找个好男人嫁人也是不容易的。亏得后来遇上了大龄未婚男青年。包工头黑是黑了点,长得也跟头老黑熊似的。但是人家家世清白的,收入也不错。最重要是人家没嫌弃王娇娇脏,愿意娶。 王娇娇是包工头明媒正娶地抬进门的。这让在老家一度又失去颜面的王家多少挣回几分面子。王娇娇对包工头也算是抱着一份感激。这么多年来都跟着包工头踏实的过了。 就算王娇娇过去那段不光彩的历史难免受人非议。但是包工头肚大能撑船。从来是不放心上。两口子的日子过得也算美满。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结婚三年没有孩子。这事就又有得说了。有说前面孩子流多了,怀不上的。有说是做了昧良心的事招报应的。一字一句硬是捅进了王娇娇的心窝子里。比被人指着鼻子骂她是婊-子还难受。 幸好。幸好老天开眼。王娇娇吃了多少药,跑了多少次医院。终于还是怀上了。前几个月就生了个大胖小子。 千辛万苦求来的宝贝疙瘩。王娇娇和包工头自然是放在心尖上宠着。平日里大家都见不到。包工头在工地上忙活,宝贝儿子就由王娇娇独自在家照顾。但是偶尔几次,王娇娇也会带出来。带出来也没啥特别的事情。就为了让人看看。说过她闲话的人见了都有些懂。她那是在炫耀,在得意,在证明。她王娇娇也是会生儿子的。 奉时就在工地上瞧见过一次王娇娇。她抱着孩子。那孩子白嫩嫩的,长得与黑黝黝的包工头半分不像。就觉着全向着娘长了。笑起来有两个挺深的酒窝。很可爱。 王娇娇抱着孩子走过来。包工头正在跟奉时说话。 包工头见着老婆孩子,脸上立马是有了笑容。但是又不免抱怨:“大热天的,怎么把我儿子抱这太阳底下来了?灰尘也大。赶紧地抱回去吧。” “我见没太阳了才抱出来的。他一天没见着你。闹得慌。”王娇娇不以为意地笑笑。 包工头这才看看天。天是真的阴下来了。不知道什么时候的事。他们忙了一天也没谁注意。估计待会就得下场阵雨。 王娇娇认识奉时。远远见过,也听工头提起过。又年轻又俊的小哥。这里见面,她笑着打了招呼。 奉时朝王娇娇点点头。不善言辞的他只是伸手去摸摸小孩儿的脸蛋儿。小孩儿乐了。直冲他咧嘴笑。奉时说:“近日市里不太平。丢了很多小孩儿。你们要注意了。” “是吗?我没听说啊。大时你咋知道的?”包工头一脸的懵逼样。偷小孩?谁要敢偷他大宝贝儿子,他就敢宰了他! “看新闻知道的。”奉时平淡地说。“你们小心点,准没错就是了。” “也是。”包工头点头。又对王娇娇说:“听见没?没事就少带着宝儿出门瞎逛。就呆家里。天气太热。” 王娇娇倒是没说啥。也乖乖地点头答应。 虽说没了太阳。但是还是很闷。工地上灰尘也大。包工头匆匆和奉时说了几句,就拉着媳妇儿子回家去了。 那是奉时第一次见王娇娇。觉着是个不错的女人。没大家说的那么不好。那个小孩儿也挺招人稀罕的,如果丢了,你说家里两个大人是不是得哭晕?同理,那些丢了孩子的家庭,也就是那么个状况了。 也不知道是好是坏。丢孩子的新闻是在半个月前了。奉时来的这半个月,再也没听说过丢孩子的事。他开始怀疑,难道自己判断错了?这里根本就没有他要找的东西。丢失孩子,就纯属是人贩子干的坏事儿。 “ 3.丢孩(三) 一晃就到了农历七月十四。奉时的半仙老爸是流浪到北方的瑶人。瑶人是大山的儿子。在西南方的大山里,还居住着奉老爸的族人们。奉姓是瑶家大姓。他们家过七月半。但不是指七月十五。是七月十四。 奉时敬鬼神。每年农历七月十四必定到道口去烧纸。那些孤魂野鬼平日没有香火供奉。各个瘦得皮包骨头,活像饿死的鬼似得。看着可怜。奉时不小心瞧见过好几次没吃到香火,也没抢到冥钱的野鬼趴到路人肩膀上吸食人气。 吸人气。对人有害,对鬼来说其实也是有损的。除了恶鬼厉鬼,一般的鬼魂都不愿意吸食人气。除非已经饿得没办法了。 南方也兴过七月半。只是大多汉人是过七月十五。少数民族则有过十四,十六的。所以这三天工地都停工了。大家都回去过节。没回去的也不出去。就窝在工棚里。鬼节出门晃悠确实不恰当。 只有奉时一个人入了夜就背着大包出去。一个道口一个道口的烧冥钱。 奉时蹲着身子。点燃一打冥钱。他手里有数。一打九张。每次抓就能抓准。火光刚亮起,一阵阴风袭来。原本闷热的空气居然凉爽起来。甚至有些觉得阴冷。 “别急抢。都有份儿。”奉时平静地说。仿佛周围真的围着一圈准备抢钱的鬼。“我都分好了。抢也没用。一个一个拿吧。” 火光忽明忽暗的。阴风四起加快了冥钱的燃烧速度。刮起的阴风吹起纸灰打着旋儿上升。却始终离不开奉时用石灰块画的小圈。 “小伙子。烧钱呢?真不错。现在已经没有年轻人做这个事了。” 一个头发花白步履蹒跚的老人拎着竹篮子经过。竹篮子里摆放着白酒,肉,米饭,三只杯子,三双筷,另外一些就是香纸。 满满一大竹篮子。奉时见老人拎着都有些吃力。 “大娘。您拎这么多。太费事了。他们也吃不到。多烧些钱就成了。” “呵呵。我知道。可不就图个心意。我家老头啊,不知道是不是也没个饱饭吃。哪。他就在那个路口被车撞的。我每年都得来一回才安心。就怕他在底下不好过。”老人指了指对面的一个路口。 奉时望着她不说话。老人伸出一只手拍拍他的肩膀。摇着头拎着篮子就走了。 老人这边刚刚离开。一群看热闹的年轻人就从奉时身边跑过去。 “哎。看看。那边有人跳楼呢。电视台都来了。” 这个道口附近都是民居。唯一高一些的建筑就是附近一个新建的小区,小区里大多是电梯楼盘,十几层的高度。 听说有人跳楼。附近的人都赶过来凑热闹。 奉时也不烧纸了。拎起包就跟着那帮人跑过去。 只见一个穿着白色长裙的女子独自坐在一栋高楼楼顶的护栏上。消防车,救护车,记者……该到的都到了。也有人在楼顶劝说。试图让女子从护栏上下来。可是女子的情绪似乎有些激动。夜风一吹,好似随时就从上头吹下来了。 奉时站着底下看热闹的人群里昂头往上看。他的视力很好。楼顶上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 女人要死了。奉时想。不是鬼魅作祟,也不是中了邪。是女人一心想死。那一脸的死气,凡人怎么救得活? 说是这么说。奉时也要上去看看。 可他脚才刚迈出一步。只听一片尖叫声四起。随后一声物体落地的闷响。血流成河。 好嘛。没有落到救援气垫上。而且楼层也太高了。命也。奉时暗叹。 女人跳了下来。本来就混乱的现场就更加控制不住。 医护人员第一时间冲了上去。但是脑浆都迸裂出来留了一地。哪里有施救的可能。警察们努力维持着现场秩序。不让群众靠近围观女人的遗体。 记者拍拍拍的按快门。明天的头条就是一白衣女子跳楼身亡。然后关于女子的身份背景跟祖宗十八代都会随之曝光。 有一秒,奉时透过人群间的缝隙,瞧见了那个死去的女人。女人半边脑袋都凹陷进去,唯有那双渗血的眼睛凸鼓出来。瞪得大大的。很是怕人。 女人一心想死。死的时候却没有闭上眼睛。那双眼睛睁得大大的。好似写满悲哀与不甘。就是人们常说的死不瞑目。所以说,遇到事情的时候还是冷静一些。多想想解决的办法。一味寻死。死了也解决不了问题。 没多大一会。一个神色慌张的年轻男人推开人群发疯似的往里挤。奉时站着最外面,男人一把抓住他的衣服就把他连推带扯的拉开几步。 奉时动动鼻子就闻到一股浓重的腥味儿。刚刚还没有闻到的。现在闻到了。所以奉时瞅着男人的背影多看了几眼。 是个年轻帅气的男人。推开人群看见尸体的那一瞬间。男人的神情由慌乱转为悲痛。也不顾旁边人的拉扯阻拦。一个大步就冲上前去。等到确认人是真的死了,没有救了。歪歪趔趔几步就扑倒在死者身上,神情木然。 悲痛到极限。那个男人做出了惊人地举动。他开始剧烈摇晃死者的遗体。嘶声力竭地吼叫咒骂:“艹尼玛的!你就想着你!你就那么自私!你死了就干脆。他-妈的!我呢?你让我怎么办?” 死人当然不会给他反应。男人甚至开始捶打尸体。 “你-娘的说话啊!说啊!” 周围地警察见情况不对。赶紧上去几个人,试图把男人架起来拉开。奈何男人挣扎得太厉害。又好像吃了大力丸似的。几个警察都压制不住他。纷纷被他甩出去。 情景之惨烈。让人不忍再看。 周围地人群也开始议论纷纷。 “是死者的家属吧?” “死得可惨了。” “你认识不?” “不认识。” “嘿。瞎打听什么呢。明天看新闻呗。明天新闻准写这事儿。” 奉时扒开人群挤到最里面。在男人又一次把警察甩开的时候走了过去。一把抓住他的肩,然后在男人下意识挥拳头过来要揍他的同时牢牢握住了他的拳头。一个反转,束缚了他的双手。 “放开我!!”男人身上染着死者的血。目露凶光地瞪着奉时。 “死者为大。何必再折腾她?”奉时毫无畏惧地对上了男人的目光。神情严肃。 在奉时的束缚下,男人就只能这样与他对望。望着望着。男人终于安静下来。难忍悲痛,嚎啕大哭。 4.丢孩(四) 等到男人的情绪稳定下来。奉时就悄悄地离开了。 第二天女子跳楼自杀这件事就出现在本市的都市报头条上。某某小区26岁楼姓女子跳楼身亡。 奉时买了一份都市报。拿着报纸找到了楼姓女子居住的小区。并且打听到了她的家。她就住在小区的七栋二单元四零四房。 奉时站在门外敲门。不一会就有人来开门了。 来开门的是个中年女人。四五十岁。微微有些发福。 “你找谁?”女人问。 “找……”奉时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总不能说找昨天跳楼那女的亲属吧?估计得被人用扫帚敢出去。 奉时久久不回应。女人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望着他。就等着他回答。 “我找楼先生。”奉时想了想。说。 “没有楼先生啊。这家只有楼小姐。可是昨晚跳楼……”女人说了一半就止住了。 “我找楼小姐的家人。”奉时立马改口。 “楼小姐没有家人了。只有一个弟弟。不过不姓楼。你找他吗?” “对。”奉时点点头。谁还活着他就找谁。 “他去火葬场了。下午估计去墓地。晚上才会回来收拾楼小姐的遗物。” “我可以等他。”奉时认真地说。 女人这才防备地瞅他一眼。看着不像坏人。但是坏人也不会说自己是坏人啊。所以女人立马说:“你还是回去吧。晚上再过来也一样的。要是真要等,你也就在附近等吧。我不方便让你进屋。” 奉时点点头。随即转身就离开。他也没走远。就在小区附近的地界转悠。东走走西看看的。7栋2单元的楼下有一块背阴的空地。住户都用来停放车辆。满满地停了一排电动车,也有一排小车。 奉时走过去。在一辆黑色小车的车轮下面发现了一滩血迹。奉时不由多看了几眼。对车他也不熟悉。也不知道是啥牌子的。看着到挺贵的。 有小区的居民看着他面生。又鬼鬼祟祟地一直在停车的地方张望。就主动上前去问他。 “你干嘛呢?” “这是谁的车?”奉时指了指车问。 “我怎么知道?你这个人奇怪了。我问你干嘛呢。你到问起我来。”来人一脸不高兴。 “我找人。“奉时看他一眼。这才又回答。 “找人就找人。鬼鬼祟祟弄得跟个偷车贼一样。”来人嘀嘀咕咕地看他一眼。“这车应该就是这栋楼一位业主的。以前经常见着早上开走,晚上开回来停这儿。可是最近儿都不见开走了。一直停这儿。你瞧,都一层灰粉了。还有,也不知道是啥弄了滩血这车轱辘上。也没见车主人出面。谁也不爱管。“ 奉时听闻,略有所思。 “得了。找人就赶紧找去。别瞎转悠。小心把你当贼抓起来。”说罢。来人就摇头晃脑地走开了。 晚上八点过。奉时瞧见一副熟面孔。就是昨天情绪激动那个男人。没猜错的话,他也就是楼小姐那位不同姓名的弟弟。也许是忙着处理楼小姐的后事。男人满脸的疲惫。一身严肃深沉的黑色西装让他看上去显得几分老沉。 显然男人也还记得他。所以没多说啥就让奉时进了屋。 中午开门的那中年女人不在。男人满脸疲惫地招呼奉时坐下。两人都不是善言的人,气氛颇有些尴尬。 “昨天我太激动。真是谢谢你拉我一把。我姓黎。黎夙。”男人坐在奉时的对面。 奉时摇摇头。那不算什么。根本不用道谢。 ”奉时。“奉时介绍自己。又说: “中午我来过,是个阿姨开的门。”奉时没见着那个女人。 “她是钟点工。我姐请的。今天也是最后一天过来。”黎夙回答。顺便问:“你特意上门,是有事吗?你也知道我们家昨天刚刚出了事。” 奉时面对着他,沉默了几秒。说:“我想向你打听些事儿。” “什么事?”黎夙微微诧异。他们以前应该是不认识的。他有什么事情跟自己是有关系的?还向自己打听事儿。 “你们家……应该是你姐。是不是丢了孩子?”奉时性子直。没有拐弯抹角,直接地就问了。 黎夙的脸色立马就变难看。他没有回答奉时的问题。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一支香烟递给奉时。奉时摇头拒绝。男人也不在意。自己点着一根香,吸起来。 “你怎么知道我姐丢了孩子?”男人边吐着烟圈边问。烟雾熏着了他的眼。仔细瞧着,他的眼眶都是红的。不知道真是烟熏的,还是熬夜熬的。或者其他原因。 “猜的。”奉时答。 男人不语。哪那么容易就猜别人家丢孩子的? “你是谁?”男人怀疑起他的身份。 “奉时。”奉时依旧那么淡定。平静无波。 “你家最近特别倒霉。你姐这事儿,不说是注定。也十有八九的逃不过。” “你是先生?“黎夙问。嘴里还是叼着烟。 奉时摇头。他知道在这儿先生是什么意思。就是批字算命,驱邪避灾,改运搭桥的人。但是奉时不算是这类人。倒是他那能说会道,经常满嘴胡言乱语地奉半仙老爸比较形象。 “那你说什么倒霉,注定的。太玄乎了。” “不玄乎。”奉时想了想。认真地对男人说:“有妖作祟。” “咳咳咳咳。” 黎夙一个没留意。被烟呛得眼泪直流,猛咳不止。 有妖作祟?这是什么鬼? 黎夙开始怀疑奉时是个神经病。抬头瞅他的眼神都不对劲了。 就算他姐姐死了。他打击都没这么大。眼前这叫奉时的男人是受了什么刺激变得如此神经?看着也挺好挺正常的一帅哥小伙子,说出的话怎么就那么惊人呢? “你不信我。”奉时说这句话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黎夙没答。这是想当然的。肯定不信啊。换你你信吗? 奉时摇摇头。镇定如常地说:“你们家先是退了财。然后就六畜衰。最后人命陨。霉运连连。你能逃过一劫,也只因为你不姓楼。当然,你最近的时运也应该不佳。” “你……什么意思?”黎夙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奉时以为他说的话太文言文。男人没有听懂。于是想了想,组织了一番语言。很认真的又说了一遍。“就是……你们家近年来很倒霉。买股票股票跌,买房产房价跌。钱财败光了。然后,你们家的阿猫阿狗也跟着遭了秧。死的死,残的残。最后人也逃不过了。纷纷死掉。” “这都是妖怪作祟?妖怪造成的?”男人青着脸问。他几乎有些想相信这个事情是真的。真的是妖怪作祟才害死了他爸他妈他姐。如果可以这样想。他心情是不是会好过一些? 奉时又摇头。“不是。” 这些事情不能赖到妖身上。 黎夙顿时觉得奉时真的是疯子。前言不搭后语的。而自己也有毛病。居然在很认真地跟一个疯子对话。有那么几秒钟,他居然觉得这个疯子说对了! “因果关系不对。不是因为妖怪作祟你们家才倒霉的。而是你们家先倒霉了。才引来了妖怪。” 黎夙看着一本正经说话的奉时。一时无语。 5.丢孩(五) 黎夙的脸色已经很不好。马上就要起身轰奉时走了。真是个神经病。 奉时不善言辞。见到男人发怒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沉默地望着黎夙颇久。终于呐呐地说了一句:”也许我能够帮你把孩子找回来。“ 就这一句。黎夙原本已经半站起的身子重重地跌回沙发里。 这一两天下来。黎夙已经累到不行。身体的乏累可以恢复。心里的伤痛却无法治愈。家里人一个接连一个的出事。让一向坚强的他也无力承受。若不是还惦念着丢失的小外甥。他真他-妈地想跟着楼芸馨一起跳楼,死了干脆。 ”怎么找?警察找了那么久,就一句:我们已经立案侦查,有消息会通知你们的。这个通知,等到楼芸馨发疯跳楼都没有等到。“黎夙用手捂住双眼。以此遮挡自己眼里的疲惫和脆弱。 奉时想要安慰一下他。也许说一句‘我真的可以找得到’能够让他好受些。但是奉时心里又无比清楚,就算找到了,也不一定是黎夙希望的那样圆满。 “有一种妖怪。非常喜欢抱小孩。“奉时说。 黎夙望他。表示出让他继续说下去的意思。奉时却没有继续。他今天是有备而来。背着他的包和家当。他从背包里拿出一本古书。古书很旧,甚至有些残破。页面泛黄。翻到一页,奉时把书递给黎夙。 黎夙瞧见了书上画的怪物。怪物人面鸟身。九个脖子,八个头。每个脖子后面生出一双翅膀,一共十八翼。八个脑袋和九双翅膀并不对付。成相互争斗对峙的状态。神情凶恶。 ”这是什么鬼?“黎夙问。拿本恐怖故事书忽悠一个理智的成年人! ”车鬼。“奉时面无表情一本正经地回答。 ”……“ ”太别扭了。九个脖子八个头。长的不咋样,还相互撕逼。画这图的人画功到不错,画得很逼真。瞧那羽毛,瞧那色泽,跟活的一样!“ ”九个头。不是八个。“奉时纠正他的错误。 ”……“ 敢情他还数错了?他小学数学可不是体育老师教的。几个数他还是数的清楚的!黎夙腹诽。 大概懂得黎夙的眼神。奉时又板着脸解释:”有一个脑袋被狗咬掉了。“ ”……“ 黎夙觉得他们简直无法沟通!完全没有活在一个次元里的感觉。 ”小时候家里老人讲没讲过灵异故事?“奉时问黎夙。 黎夙点头。偶尔会说一些鬼怪故事吓唬小孩儿。 ”它很有名。“奉时指了指书上的怪物。意思是说它在鬼怪故事里很有名。 可是黎夙却表示没有听过它大名。怪他爸妈没“文化”咯? “老人有没有说过夜里不准剪指甲?否则妖怪就来抱走你?”奉时提示他。城里人文化高,不信鬼啊神的。但是在乡下,这样的传言一定是有的。就像他小时候,没少听这样的话。 奉时一说,黎夙总算想起,小时候真的经常听到妈妈念叨:“不要晚上剪指甲。大白天的不剪,开灯点蜡的剪啥剪。小心妖怪抓走。” 那时候妈妈也是随口一说吧?就怕小孩晚上剪指甲看不清,一不小心剪掉一块肉可咋整?为了吓唬住小孩,大人可不常说:不要晚上剪指甲,晚上剪指甲会有妖怪抱小孩! ”它喜欢人们剪下的指甲。“奉时肯定地点点头。 “它因为我们家有人晚上剪指甲就抱走我姐姐的小孩?”黎夙冷笑着看奉时。这个面无表情的男人彻底的把一个神经病演活了。 “不单单如此。它缠上你们家有一部分是因为你们家近年来比较不顺。另一部分……应该是其他原因。因果循环。要想找到丢失的孩子。你得和我一起找到那个因。“ 奉时知道黎夙把自己当神经病看着。可是他也没法解释。这么些年,他也习惯了。所以木着一张脸会比较好,不用多做口舌之争。 ”呵呵。你是捉妖师?道士?和尚?你凭啥帮我,我又凭啥信你?“黎夙还是扯着嘴角冷笑。语气颇有些咄咄逼人。 奉时瞧着面容憔悴一脸疲惫的男人。眼睛里全是血丝,红得像是要流出血来。尽管如此,还是像只受伤的刺猬,一身的防备和倔强。 “除了信我。你别无他法。” 顿时,黎夙无言以对。他是真的没有办法了。家里破产,爸妈去世,孩子丢失,楼芸馨发疯跳楼……他一点办法也没有,就眼睁睁地看着。除了看着,就是等。等着爸爸宣布破产,等着医生抢救妈妈,等着警察寻找孩子。 现在,他有点不想等了。 “我要做些什么?”终于卸下防备。像只战败的斗犬。 “我不是捉妖师。”像是没有瞧见黎夙纠结痛苦的做了半天的思想斗争一样。奉时木木地说了一句。觉得还没表达完整,又木木地补了一句:“也不是道士和和尚。” “……” 艹!他的反射弧是有多长?黎夙暗暗骂了一句粗口:逗比! 两个人就这样达成了共识。组成了不怎么搭调的’寻找真相调查小组’。黎夙知道奉时不是纯好心帮自己。但是不管奉时的目的是什么,他的目的是找到楼芸馨唯一的孩子。 瞅瞅,奉时冷冷的那张帅脸。好像还是挺靠谱的吧?黎夙想。完全忘记刚刚把人当神经病那回事。 奉时也没交代黎夙做啥事。就坐着唠嗑。黎夙记事起的所有事情都给奉时讲了一遍。如若不是奉时那张一本正经的冷脸一直都没变过。黎夙都要怀疑他是狗仔队派过来的卧底了。太八卦了!就连自己几岁不尿床也要问。 但是讲着讲着。黎夙也入了神。仿佛又重新回到了当年。他还是故事中的那个小男孩。 故事也不复杂。黎夙去孤儿院那年已经隐隐约约的记事了。但是记忆太模糊。他只知道曾经拼命地想要记住一些事情一些人。后来全忘光了。到了七八岁,楼家就收养了他。他还姓黎。可是有了爸爸妈妈和一个漂亮的姐姐。楼家有钱,楼家夫妇人好。一切都美满如意。姐姐楼芸馨长到二十四五,单纯漂亮温柔大方,最重要的就是家庭条件很不错。门当户对的追求者不在少数。楼家夫妇精挑细选地给女儿找了一门好亲事。男方姓陈,家里做地产。有钱有才,嘴甜讨喜。追求楼芸馨的时候特别的卖力。不仅楼家老两口喜欢,楼芸馨自己也暗自倾心。最后就那样风风光光地嫁了过去。可惜了,嫁过去不到两年,楼芸馨就发现姓陈的并不老实。外面是小三小四的养着。养也就养了,也不知道姓陈的怎么想,反正小三小四养在外面可以,老婆是不能不要的。楼芸馨几次三番的闹离婚也没离成。 “那时我在外面上学。具体情况也不是很清楚。兴许姓陈的对我姐是真的有几分喜欢的。反正婚最后也没离成。至于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也不知道咋处理的。” 黎夙回忆着说。 ps:有些资料查度娘的。喜欢较真的请绕道。故事本来只是故事。就像命题作文一样。你写我也写。如有雷同,纯属巧合。咳咳。被骂过,赶紧先打预防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