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种掰弯我》 第1章 回忆 t市九月的上午,阳光依旧毒辣。 t市第三幼儿园门口是一个大广场,刷成白色的座椅,栏杆,大理石砖砌出两块台子,隔绝草地和水泥空地。 上午十点,广场上稀稀拉拉的几个人,有买了菜聚在一起八卦的阿姨,有打扫到一半坐在花坛边休息的环卫工人,有躲在雕塑阴影下听戏的大爷,有带着小孙子练走路的大妈。 广场一边是几家小商店,其中一家的卷闸门刚刚开启。 一个穿着跨栏背心、大裤衩的男人从店里走出来,不顾形象地伸了伸懒腰。 邻居四宝正坐在对面店里玩手机,见他出来笑着说:“今儿怎么没等我喊你就起来了?” 男人眯着眼瞅了瞅四宝,随后走到他身边,挤到他椅子上,夺过他的手机,干掉几个小僵尸,“有吃的吗?” 四宝眉头微皱,“这都几点了,一会等着吃午饭吧!” 男人把手机扔回给他,到他店里货架上摸了袋饼干,四宝急急叫起来,“哎,要吃吃外面的那袋,快过期了。” 男人没好气地白他一眼,拎着饼干回了自家小店。 刷牙、洗脸,换上件t恤和短裤,把一輌辆摇摇车推出店外,他学着四宝一样坐在了自家店门口抽烟、玩手机。 临近十一点,广场前聚集了许许多多等待接孩子的家长。 男人掐灭了烟,收起手机,等待他的小上帝们一一到来。 十一点整,幼儿园打响了“放学”铃,大门打开,家长们蜂拥而入,争先恐后的劲头不像是来接孩子的,倒像是抢孩子的。 孩子“抢”到手后,家长们脸上露出幸福的笑。 男人也跟着笑,因为他的小上帝们全奔着他来了。 “妈妈,我要棒棒糖。” “爷爷,我要坐摇摇车。” “奶奶,我要打地鼠。” 男人一边招呼着他的小上帝们,一边笑得合不拢嘴。 四宝说他是骗小孩钱,不道德。 男人拍着桌子跟他叫板,我怎么不道德了,我没偷没抢,没开网吧没开游戏厅,没拐卖没祸害,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不道德了! 中午十一点半,小上帝们被各自的家长牵回家,大门锁上,男人上午的生意就算结束了。 男人叼着烟走到四宝店门口,朝里喊一声,“走了,吃饭去。” 四宝开的是个小超市,在过去这就叫杂货店,唉,这年头猫店狗店都叫超市了。 四宝正把可乐、雪碧之类的饮料放进冰箱里,“等一会。” 男人不满地嚷道,“我肚子都快饿瘪了。” 四宝:“谁让你起那么晚,你说你晚上早睡会能死啊,天天日夜颠倒的,你肯定是属猫头鹰的。” 男人懒得听他废话,目光一转,瞟到了他新进的一种小食品,“哎,这种,好卖吗?” 四宝回头瞥了一眼,“还行吧!” 男人心思一转,“回头多进点,给我点。” 四宝咬牙切齿地骂,“这么缺德的话也就你能说出来。” 男人不痛不痒,催着四宝快点收拾。 几分钟后,两人去了常吃的那家小饭店。 一荤一素一凉菜,就着四瓶冰啤,畅快吃喝。 四宝是家里的老四,上面三个姐姐,于是他这个男孩很是宝贝。 按理说他们这一代独生子女多,一家顶天也就两个。 四宝家在农村,按着那里的习俗家里没有男孩的,都会被人瞧不起。 于是四宝娘下定了决心一定要生到男孩为止。 男人曾笑他,你要是再晚来一会,说不定就叫六宝、七宝、八宝,嘿,八宝,八宝粥不错。 四宝爹娘好容易生了个儿子,宝贝着养到十几岁还没等享到儿子福就双双蹬了腿。 亏了四宝上面的三个姐姐都挺疼这个弟弟,供四宝读完中专凑钱在市里给他付了房子首付。 说起这房子当时还没觉得什么,一楼,因为四宝生下来就是个长短脚,平时走路看不出来,跑起来就是一拐一拐的,姐姐们就商量着给他买个一楼,将来年纪大了也不累。 可没想不到一年第三幼儿园就搬来和他们做了邻居,四宝姐姐们合计后决定趁着地利之便给他开个小店,也省得他到处找工作了。 小店开起来,四宝就在这t市安了家,和男人做了邻居。 中午的时候四宝关了小店门,在屋里会周公。 男人可睡不着,窝在电脑前和人pk。 他玩游戏并不迷,打发时间居多。打累了,他会逛逛同志论坛。 男人是个gay。 有时候看到照片不错的也会心痒痒,可他没那胆子约出来见。 倒不是说男人长得多恐龙,其实要按现在女孩的标准来说,他真可以算得中上。 他不想的原因有很多,不喜欢约/炮,不想谈恋爱,不愿意改变现在的生活,不能---- 烟头烧到手,他猛地松开,烟头掉在地上。 他拣起来扔进了烟灰缸,打开qq,里面一个猫咪头像不停闪烁着。 打开对话框,是猫咪特有的打招呼方式。 “嘘嘘,我有个大惊喜要给你。” 男人的脑仁又开始疼了。 嘘嘘,全世界也就只有她敢这么叫他了。 虽然他抗议过、威胁过、吵闹过,女人还是在遥远的城市那头毫不客气地叫着他嘘嘘。 男人:“你有没有儿子?你当给你儿子把尿呢?还嘘嘘,你能不能文雅点,你还能不能嫁得出去?!” 女人笑:“嫁不出去你娶我得了。” 男人彻底败了,继续缩在电脑前敲键盘。 “什么惊喜?” 四宝睡醒起来已经快三点了,开了小超市门,发现隔壁的骗童店还没开门。 这死猪不会又睡了吧! 下午四点五十,四宝疑惑地看看隔壁,还是铁门紧闭。 眼看着男人最喜爱的小上帝就要夺笼而出了,男人,去哪了? 男人其实没走多远,骑着他的廉价自行车去了学校操场。 操场和学校中间一道铁门隔着。平时学生上课时间操场不对外开放,待到学生放学后,这里便成了老百姓锻炼、散步的好去处。 操场面积不算小,八百米的跑道,两边盖了不少帐篷亭。另单独划出一片运动区域,可以打打篮球、羽毛球。 男人沿着操场慢跑起来。 下午五点,太阳的威力还没散下去,一圈下来,t恤被汗透,他撩起衣服擦了擦汗,继续往前跑着。 渐渐的,人多了起来。 有锻炼身体的大爷大妈,有想要减肥的大姐小妹,还有瞎凑热闹的小孩子们。 两个五六岁的小男孩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吵了起来,其中一个叫嚷着,我再也不跟你玩了。 两个十二三岁的小少年挥舞着手里的羽毛球拍,期间说笑不断,吵闹不断。 两个十七八岁的大男孩并肩奔跑在夕阳西下的操场上。 男人停下了脚步,弯着身子调整呼吸。 他跑得太久,耳畔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声。 汗水滑过鼻尖,滴落在跑道上。 夏末的一缕微风吹过,带来一个久违的声音。 沈煦。 男人的心跳声消失了,他屏住呼吸,仔细聆听这个不真实的声音。 沈煦。 他缓缓抬起头,不可置信地望向红色夕阳下那个模糊的身影。 那身影,曾经再熟悉不过。 他看了十八年,也算刻在心底了。 白色的衬衫,淡蓝牛仔裤,手里拎着黑色的书包。 他抬起眼,冲着自己微微一笑。 笑容衬着绚丽的晚霞,非常好看。 而如今---- 熟悉的身影,从什么时候变得模糊不清。 渐渐,渐渐,远去。 回到家时快八点了,四宝远远看着有个人走来,身形像他,喊了一声,“沈煦。” 沈煦快到跟前时才答了一声。 四宝:“你一下午去哪了,门也没开,有什么事吗?” 沈煦摇摇头,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没事,在操场锻炼身体呢!” 四宝惊讶,“你?锻炼身体?”将他从头打量到脚,“你不是号称天下第一懒吗?今儿吃错药了?” 沈煦没搭理他,从他店里拎了瓶冰啤往家走。 四宝跟上来进了他屋,“你晚上不吃了?” 沈煦开了冰啤,坐在电脑前先灌了一气,解解凉气才说话,“不吃了,你自个吃去吧!我减肥。” 四宝撇撇嘴,“我这140的都没减呢,你那130的减哪门子肥。”见他不愿搭话,四宝低下头问,“真有事啊?” 沈煦转过头,认真严肃地看着他。 四宝紧张地咽了口唾沫,等着他的劲爆宣言。 四目相对时,沈煦重重地,打了个酒嗝。 四宝走后,沈煦开了qq,调出猫咪的对话框,盯着上面的最后一行字。 “嘘嘘,毕业十二年了,我们办个同学会好不好?” 十二年,已经过去,十二年了? 这么快? 高中同学,他还能叫上名字的,有几个? 猫咪叫柳宣,是个活泼可爱的女孩子,高中时期,还曾追过他。 李达,以前的死党,现在联系的少了,听说当爸爸了,还很有本事的生了个双胞胎,如今孩子该会打酱油了吧! 王棋,另一个死党,去年结的婚,在一个小县城居然当起了教师,唉,误人子弟啊! 还有班长,四眼兄,好像叫许猛,人却瘦得干鸡一样,每天跟在班主任屁股后面,按现在的话来说就是骨灰级狗腿。 还有肥妞,学习不太好,人长得也不漂亮,架不住人心灵美啊,听猫咪说她嫁得不错,算个小富婆了。 还有好多人,他大概还有印象,却都叫不上名了。 十二年前的自己,什么样?又有多少人记得他? 那个人,也已经,把他忘了吧! 那个和他一起长大,一起经历了童年、少年的人,是否,还记得他的名字? 他拉开电脑桌抽屉,那里放着本相册。 相册记录了他的成长历史。 从小学,到初中,到高中,他们,始终在同一张照片里。 最后的一次合影,那个人站在和他相隔了三个人的位置。 他们的脸上,都没有笑容。 那个人叫,万辰。 第2章 两熊孩子 沈煦和万辰是这世上最能死磕的两个人。 一栋楼里的上下邻居,他们从幼儿园到小学到初中到高中,竟然都在一个班。 本该是最熟的两个人,却---- 沈煦三岁时,把臭臭屙到了裤子上,小他一个月的万辰在小区楼上当着一众小玩伴扯着嗓子嚎起来,“沈煦是个屙裤精,沈煦是个屙裤精。” 小玩伴纷纷捂着鼻子跑开,有人跟着附和,有人捧腹大笑,小小的沈煦心里留下了一个叫万辰的阴影。 万辰五岁时,把一手的泥涂在了玲玲家晒着的白裙子上,沈煦微笑点头保证不说出去,却转脸进了玲玲家,甜甜地叫着阿姨。 万辰被他妈拎着耳朵从玲玲家出来时,沈煦脸上挂着天使的笑容,友善地朝他挥挥手。 沈煦七岁时,考试不及格被叫了家长,万辰吃完晚餐拿着他的满分试卷敲响了沈煦家的门。 “阿姨您好,我来找沈煦玩。” 沈煦咬着牙瞪着眼,丢出一团火狠狠烧向门口那“天真无邪”的小伙伴。 万辰八岁时,被几个高年级分子堵在巷口,沈煦从巷子外路过,万辰惊呼。 沈煦一见大惊失色,忙唤道,“你等着,我去叫人。” 转身进了----游戏机房。 天黑黑回了家,从妈那儿听说万辰被人打了个满头包,他得意地唱啊得意地笑。 该,你也有今天。 沈煦十岁时,班里组织春游,他居然把便当盒忘在了家里,满心失落啃饼干时,万辰好心把自己的便当送给他吃。 沈煦激动万分,沈煦热泪盈眶,沈煦在剩下的时间里跑了十二趟厕所。 万辰十一岁生日,请了班里除了沈煦以外的全部男生。 沈煦十二岁赢得市办小学生游泳比赛的冠军,请了班里除了万辰以外的所有男生。 万辰上了初一,是个深得老师喜欢的班级排名第一的伪乖宝宝。 沈煦上了初二,是个很让老师头疼的班级排名靠后的惹事孩子。 万辰上了初三,沈煦坐在了他旁边。 从此,半斤八两的两熊孩子走到了一起。 下课铃响,沈煦刚一走出教室,二班的死党王棋凑上前来趴他耳朵边小声嘀咕一句。 他嘴角勾起笑,“走。” 出了教学楼,看到等在楼下的张杭和李达。 张杭一张脸刷白,在看到沈煦时更是紧张地不知说什么好。 沈煦走上前,勾住他肩膀,“你怕什么,说了给你报仇,你还不信我” 张杭害怕地摇摇头,哆哆嗦嗦地说:“煦哥,算了吧,其实也没多大事,真的,算了吧!” 李达不屑地白了他一眼,“瞧你这熊样,被高二那些家伙吓傻了。煦子出马,什么事没搞定过。” 沈煦笑笑,四个人快步走出学校。 在校外的一家网吧找到了他们的目标蚊子。 沈煦的学校初、高中相邻,常发生高中部的混混跑来他们这边找两个弱菜要些零花钱的事。 以前发生在别人身上沈煦管不着,可今儿这事发生在他兄弟身上,那就不行。 进了网吧,沈煦四处看看,终于在第三排中间位置看到了蚊子。 他二话不说,冲上前照着人身侧狠踹一脚,直接把人踹到了地上。 倒地的蚊子“哎哟”一声,还来不及开骂,就被冲上前的王棋和李达拧了胳膊拖着人往外走。 走到网吧门口,沈煦瞟了一眼网管 ,网管忙低下头装作什么也没看到。 沈煦说:“哥们,别多管闲事啊!” 网管忙不迭应道,“知道知道。” 出了网吧,直到把人拉进巷口王棋他们才松了手。 摔在地上的蚊子恼羞成怒,破口大骂,“你们几个小瘪三,找死,连我也敢动,知道我是谁吗!老子明儿找一群人把你们通通干掉%^&*$#” 他骂得太快太急,沈煦没听清,掏掏耳朵问同伴,“他骂什么呢” 王棋抱着膀子听得欢快,“骂他老娘呢!” 沈煦不满,皱眉道,“太不孝,连自己老娘也骂,得管管。” 说着飞起一脚照着人门面踢过去,痛得蚊子捂着鼻子哀嚎起来。 这声,好听多了。 连踢了几脚,蚊子彻底老实了,一句不敢骂大气不敢出。 沈煦搂着张杭肩膀,趴他耳边说:“老弟,这人要怎么处理,你一句话的事。” 张杭一脸惊恐,哀求道,“煦哥,真的,算了吧,他也没怎么打我,煦哥,算我求你了。” 王棋瞧不惯他这孬样,恨恨骂道,“要不是看你常帮哥几个做作业,谁稀得理你。孬种,连个屁也不敢放!” 张杭的脸白里掺红,眼神恐惧加不安,低下头不敢再看沈煦的眼睛。 沈煦自是也看不上他这样的,可到底罩着这小子多年也算半个兄弟了。如今他被人欺负了,说什么也得帮帮忙。 可帮忙归帮忙,沈煦也不傻,他们哥几个上赶着打人,这淌浑水也不能光他们这些局外人淌,毕竟是张杭的事,到最后追究起来,他想置身事外,躲个干净,没门。 沈煦拍拍他肩膀,笑里藏刀地说:“杭子,你今年也十五了,不想一辈子被人骂孬种吧!行了,他现在没还手的能力,上去踹两脚,发泄发泄。” 张杭一听脸白得更离谱,扯着沈煦袖子直摇头,“煦哥,我不用了,我,我,没事,我真的没事。不要啊,煦哥。” 沈煦听着他这话头皮都发麻,敢情他成了要猥/亵人小姑娘的大尾巴狼。 李达听着乐得靠王棋身上,头抵在人肩膀上挡住笑,奈何抖个不停的身子出卖了他。 沈煦心里的火“噌”地就上来了,他手下使劲捏了捏张杭胳膊,皮笑肉不笑地说:“杭子,叫你去就去,可别惹我生气啊!” 张杭胳膊吃痛,却不敢喊出声来,他缩着身子一步步挪到蚊子面前,瞧着那人鼻青脸肿的模样,真有点下不去手,可身后的几人不断催促着,他只能小声说了句,“对,对不起了,蚊子哥。”抬起手不情不愿地拍了人两巴掌。 沈煦牙磨得咯吱响,李达摸摸下巴觉得挺乐,“你小子真拍蚊子呢?好歹让爷听个响啊!” 王棋连废话的功夫都省了,上去一脚就把张杭踹蚊子身上了,“再磨叽哥几个连你一块揍了!” 张杭这才真怕了,从蚊子身上爬起来,装模作样地狠揍了两拳踢了两脚,回过头战战兢兢地对着沈煦说:“行,行吗,煦哥?” 沈煦咧开嘴角,满意地拍拍张杭肩膀,“这还差不多,你说你平日里帮哥几个写作业是没错,可哥也没亏待你不是?你这受点委屈,咱都争着帮你出气。张杭,你以后也是要混社会的人,哥不能罩你一辈子,这男人就得有男人样,缩头乌龟走哪都让人看不起。行了,你今天也算硬气一回,记着,这架是为你打的,以后给我抬起头挺起胸,别整天弓着身子缩着头的,这帮混蛋可就专爱拣你这样没出息的下手。” 这边沈煦语重心长地给人说教,可忽略了巷口另一端正逐步逼近的人影。 沈国忠下班路上想着给妻子买个她爱吃的小蛋糕,于是拐到这条街上,本来心情挺好地拎着蛋糕,走过巷口才觉出有几分不对。 折返回来就看到了这样一幕。 “沈煦!”沈国忠发出了一声怒不可遏的吼叫。 沈煦吓得猛一激灵,这声音,怎么那么像他老子? 心惊胆战地转过头,他家老子横眉怒目地跟他打着招呼。 沈煦的额头滑过冷汗,扯着脸皮笑嘻嘻地说:“爸,您怎么在这啊?哈哈,我,我这,我这跟朋友聊天呢……我,我没打架,真的,没打架……那什么,噢噢,是张杭和李达他们,他们打人了,我负责劝呢……真的,爸,哎哟,爸,您小心,那蛋糕可不能砸啊……哎哟,爸,爸,我错了,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打架了,哎哟……” 李达靠着王棋,抚额低叹,“唉,咱们这顶天立地的煦哥,又被打得屁滚尿流,抱头鼠窜了,这个月第几回了,怎么回回让他老爸逮着,他这点也太背了。赌神都没他这么准的。” 王棋抱着膀子直摇头,“得,明儿给他准备棉垫子吧!估计得三层加厚的。” 夕阳西下,微风徐徐,少年沈煦奔跑在城市的大街小巷,书包高高扬起,英语、语文、数学从包里蹿出,撒丫子跑得飞快,文具盒掉在地上,叮淋咣啷一阵乱响后,钢笔阵亡,圆珠笔殉情,尺子连同剩下无数英雄竞折腰。 万徽急刹住自行车,跳下车来冲迟迟跑来气喘吁吁的沈国忠笑说:“老沈,你爷两又练跑步呢!” 沈煦一溜烟冲进楼道,差点和四楼下来端着热锅的王姨撞个正着,“哎哟,我的小祖宗,跑什么跑,我这一锅汤撞洒了非烫掉你一层皮不可。” 沈煦开了防盗门跳进屋里,见他爸没追过来回过头嬉皮笑脸地贫了两句,“没事,我皮糙肉厚,烫不烂,您要是洒我嘴里,还正好便宜我了,这一锅鸡汤,香着哪!” 第3章 沈煦万辰 万辰一进家门就被他妈喊进了厨房。 一股韭菜盒子的香味传来,万辰吸了吸鼻子,看见刚出锅的盒子手没洗就想拿起来咬上一口。 他妈不客气地拍掉了他的馋爪,用笼布包好了刚出锅的韭菜盒,外面套个塑料袋,拎到他面前,“去,给小煦送去。” 万辰皱皱眉,“又送?他又怎么了?” 李美香笑着摇头,“还能怎么着,又被他爸关屋里了呗!趁热赶紧给他送去。” 万辰不情愿,“您这隔三岔五地给他送饭,真想认他当儿子啊!没您他也饿不死。” 锅里擦了油,李美香把擀好的面皮铺在上面,放上菜,打个鸡蛋,“你呀,一个楼里住着,怎么就不能和小煦处好关系呢!你们怎么说也是一 块长大的,看他在那饿着肚子,我可不忍心。老沈也真是的,不高兴打几下算了呗,非要把儿子关屋里饿一夜,你说这正长身体的大小伙子, 饿一顿哪受得了啊……” 万辰顶烦他妈这唠叨起来没完的劲头,也不再废话拎起袋子走下楼,拐到楼前,对着沈煦房间的小窗户使劲拍了拍。 “来喽!”沈煦扔下手里的小闹钟,兴奋地打开窗户,接过万辰递来的袋子,嘿,真够准时的。 “韭菜盒子?真香!”使劲吸了吸鼻子,他张嘴咬下一大口,没嚼几下就咽了下肚。 万辰斜着眼看他这副吃相,跟八百年没吃东西似的,“我说沈煦,你可真本事,这个月都三回了,我都给你送三次饭了,您老能不能消停点! ” 沈煦鼓着腮邦子瞪他一眼,呜噜呜噜地说:“不乐意你别送。” 万辰:“不乐意你别吃!” 沈煦:“这是李阿姨给我做的,我凭什么不吃!” 万辰发出不屑的一声,“说吧,你又犯什么事了?” 沈煦吊着眼瞟他,“我为什么要跟你说啊!” 万辰勾起嘴角,“你不说我也猜得出来,不是跟人打架就是偷了人东西,你还能离了这两样!” 沈煦火了,拍桌子怒嚷道,“你说谁偷东西呢,我什么时候偷过人东西,你别含血喷人。” 万辰笑,“哟,行啊,含血喷人也会用,有进步。看来,就是跟人打架喽!” 又被将了一军,沈煦这个恼啊,他脑子没万辰好使,吵架一向不是这小子对手,“什么打架,我那叫打抱不平,张杭你知道吧,前两天被高中 部的讹了,我是他大哥,当然得给他出头。” 万辰眉头皱了皱,“你打了谁啊?” 沈煦咬一口菜盒,“高二的蚊子。” 万辰想了想,“张杭那种软脚虾也值得你帮,你能帮出好来吗?小心被人反咬一口。” 沈煦撇撇嘴,“以为都跟你一样,一肚子坏水。他这人胆子是小点,倒也不坏。” 万辰别过眼,“行了,笼布还我,吃你的吧!明儿别再让我给你送饭了,糟蹋我家粮食。” 沈煦把笼布递出窗外,“我呸,你就咒我吧!嗨,我就奇了怪了,你说你比我好哪去,我半斤你八两,你打的人惹的事可不比我少,凭什么我 就得天天搁这里头待着,你一天到晚的晃大街。你爸就一次没发现过你那些缺德事。” 万辰笑笑,指着自己脑袋,“我啊,要缺德也是这儿缺德,你呢,你有这儿吗?” “姓万的!!!” 沈煦发狂怒吼,万辰笼布轻摇,在笑声中荡漾而去。 万辰的作息一向有规律。 早晨六点起床,到小公园里打会篮球。他打篮球和别人不太一样,他会一边运球、上篮一边背着英语单词、课文。 这叫综合利用,时间,一点不浪费。 六点四十回到家,洗漱完毕吃饭、换衣,七点五分准时出门。 沈煦的作息也很有规律。 早晨七点十分三个闹铃一起响,一分钟也耽误不得,他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刷牙、洗脸、穿牙,背着书包冲到客厅,拿起两根大油条,咬一口后含糊不清地对他妈说:“来不及了,我不吃了,赶紧走了。” 七点二十出门,总会在上课铃响、老师进门的前一秒冲进教室。 这叫准时准点,时间,一点也不浪费。 一张长方课桌上,一边整整齐齐摆放着文具盒,书本,另一边不规则地摆放着半个身子。 语文老师在台上念着大段的古文,万辰认真做着笔记,沈煦认真睡着大觉。 老师放下课本,从粉笔盒里捏出一根粉笔,掰下一小段,准确无误地砸向某人的头顶。 这得是多少次实践才练出的本领。 沈煦抓抓满头的乱毛,用袖子擦擦桌子上流出的口水,迷迷糊糊地转过头,冲着万辰小小声说:“老女人又问的什么问题?” 万辰淡定地答一句,“她问你‘知耻近乎勇’的意思。” “直尺尽忽悠?”沈煦眨眨眼,皱皱眉,“这哪跟哪啊!” “沈煦。”语文老师慢悠悠叫出他的名字,脸上挂着慈祥和蔼的笑。 沈煦硬着头皮站起来,硬着头皮想了想,硬着头皮解释道,“这个直尺尽忽悠,就是说,就是说……直尺吧,它都是忽悠人的,那不忽悠人的 ,难道是?”沈煦瞅了瞅语文老师万年不变的笑脸,小心翼翼地说:“三角尺?” “哈哈……”教室里爆发出极其热烈的----笑声。 语文老师的笑还是那么地温和,用着最亲切的语气对羞得一脸通红的沈煦说:“麻烦沈煦同学,今天回到家把我们这本书的所有文言文全部抄 写五十遍,明天一早交上来,可以吗?” 沈煦咬着牙瞪着眼攥着拳跺着脚,从牙齿缝里挤出痛恨的两个字,“可以!” 下课五分钟后,沈煦一本书砸到万辰面前,脚踩在板凳上,恶狠狠地说:“姓万的,你今儿是不是故意搞我难堪,我问过李达了,老女人根本 什么问题也没问!” 万辰把正在看的书本合起来,转过头笑看着他气急败坏的脸,“是吗,不好意思,我当时在温书,正好看到----直尺尽忽悠这句话。” 沈煦手指颠颠指向那皮笑肉不笑的人,“你有种,耍我是吧,行,万辰,放了学咱老地方单挑。” 万辰眉头微皱,“你说你怎么就满脑子都是打架,你是不是那没退化干净的类人猿,不发泄你难受是吧!” 沈煦:“你少拐着弯骂我,我虽然没你那么聪明,可卑鄙龌龊什么意思我还明白,您老可真是这个词的最大发扬者啊!” 万辰笑,“还卑鄙龌龊呢,我问你,这四个字你会写几个?” 沈煦又被将了一军,怒拍桌子,“你就说你敢不敢去吧,孬种!” 万辰不紧不慢吐出两字,“不去!” 沈煦开心地像揪了小红帽辫子的大尾巴狼,自顾笑得前仰后合,“哈哈……万辰,这以后,我喊你怂货,你可别不承认啊!哈哈……” 万辰懒得再跟这白痴废话,转过头继续看书,“叫去吧,反正全校也都知道你是个蠢货,噢,对了,怂货的怂,您会写吗?” 沈煦瞬间变了脸,拳头攥得死紧。 “姓万的!” 沈煦努力压下心里的火,别急,别急,等放了学,等放了学,他一定要好好教训这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家伙! 妈的,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这几个字他全会写!!! 可惜放了学还没等沈煦逮到那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人,自个就被人截在了校门口。 是昨儿被他们打了的蚊子,今儿带了一帮人堵他。 带头的是个金毛,挂了一身叮噹响的东西,一走一晃,一晃一响,让他想起小时候走街串巷吆喝着破烂换糖人的大爷大叔。 金毛嚼着口香糖,一条腿抖得像筛糠,“听说,昨儿你打了我兄弟,有这事吗?” 沈煦瞥一眼金毛旁边鼻青脸肿、横眉怒目的蚊子,“你兄弟?你兄弟谁啊?” 金毛朝蚊子使个眼色,蚊子上前两步,大拇指指了指自己的脸,“你别装糊涂,我告诉你沈煦,你今儿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不弄死你我他妈跟你姓。” 沈煦脸凑上前仔细瞧了瞧,“哎哟喂,这不是蚊子吗,嗨,怎么肿成猪头了,这样我哪认得出来啊!” 蚊子恨得牙根痒,金毛笑么笑么,上前说:“你看,咱们是在这儿解决呢,还是换个地?” 沈煦虽然不够聪明,但也不傻,金毛后面忽啦啦跟着七八个人,个个比他高比他壮,凶神恶煞的,这要硬碰硬,那自个非得碎成鸡蛋花不可。 他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在准确瞄到校外公路上一辆即将驶近的大卡车后,淡定地说:“这儿肯定不合适,你们也不想被教导主任逮到吧,跟我走吧!” 他刚往前迈个两步,便有两人一左一右抓住了他胳膊,金毛说:“别给我耍花招。” 第4章 名字 沈煦装作若无其事往前走,就在大卡车驶到跟前时,他猛地抬手反抓那两人胳膊,借力一跃到半空抬腿分别给出两脚,落地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蹿向了马路。 他擦着卡车的边冲过了马路,回头看了看气急败坏却不敢莽撞过来的几人,得意到姥姥家了。 一路畅通无阻跑回了家,母亲林燕刚刚下班,换好衣服便开始准备晚餐。 半小时后父亲沈国忠回家第一件事就是猫着腰偷偷开了沈煦的房门,在看到那小子人模人样地趴在书桌前做作业时才稍稍放下心来。 晚上吃饭时,沈国忠又开始了他万年不变的话题。 什么看人家万辰,成绩又好又懂事;什么万辰被市重点高中看上了,上那儿是十拿九稳的事了;什么万辰去了趟他们单位,一回头全单位的人都夸这孩子懂事有礼貌,将来得多多多多了不起,还是你万叔有福气。 沈煦掏掏耳朵,这些话他从五岁听到十五岁,内容虽有变,可本质不变,中心思想还是那句话:你怎么不学学人家万辰! 沈煦嘴上不发表意见,心里可把人祖宗八辈骂了个遍。 装、装、你们一个二个眼瞎了不成,他都装成孙子了,你们愣是看不见。 万辰一年打过多少人你们手脚加一块都不够数,万辰面上一笑背后一刀的美名可不是吹出来的,万辰和高三的李炳军是拜把兄弟,全校谁人不知。 那李炳军是谁,就是学校这微形“黑社会”的老大。 你们,你们这些凡夫俗子,我都懒得跟你们解释,吃你们的饭吧! 沈煦端着自己的空碗站起身,“我吃饱了。” 沈煦走后,林燕敲敲丈夫的饭碗,“让你少说两句,你偏不听,孩子连饭都没吃好。” 沈国忠:“他都吃了两馒头一碗稀饭了还叫没吃好啊!” 林燕白他一眼,“他平时可是三馒头两碗稀饭的,唉,你再罗嗦几天,非把孩子饿瘦了不可。” 沈国忠眯着眼睛看妻子,心里就五个大字:慈、母、多、败、儿! 晚饭后,林燕在厨房刷碗,沈国忠在客厅看报纸,沈煦藏在书皮下的篮球飞人正看到兴起时,有人敲响了窗户。 沈煦抬头一看,是李达。 拉开窗户刚想贫两句,却见这小子一脸紧张,他收起笑脸,“出什么事了?” 李达擦了擦额头的汗,急慌慌地说:“煦子,不好了,王棋和张杭被他们抓了。” 这个他们不用说沈煦也知道是谁,下午那些人没堵着他,就改换目标了。 沈煦想了想,说:“知道了,你等我一下。” 转身走向房门处,打开门朝外喊了一句,“妈,我写作文了,你们别一趟趟进来,打扰我思路,到时候写不出来交不了作业,还得叫家长。” 母亲林燕从厨房探出头来,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行了,知道了,少贫两句什么都写出来了。” 沈煦锁了房门,走到窗户边,利落地攀上跳下,对李达说:“走。” 金毛把人抓到一停工的建筑工地,几个人坐在一起抱着啤酒瓶吃吃喝喝,被鞋带绑着手的王棋和张杭被揍了一顿后扔在一边。 沈煦赶到时,金毛拍掉手里的花生皮,站起身来,“哟,来得挺快,你小子还算讲义气,看来这两家伙没白认你当大哥。” 沈煦铁青着脸,“说吧,你们到底想怎么样?” 金毛:“你小子口气够狂啊,死到临头了还逞英雄呢!沈煦,我金强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只要你肯跪在地上让我几个兄弟过过拳脚瘾,再服个软叫个爷什么的,我就放了你。” 沈煦抬起头,“你这样也叫讲理啊?讲的哪门子理?你的人打了我的人,还抢了钱,我还不能替兄弟讨公道了?” 金毛手插在口袋里无所谓地耸耸肩,“是吗?蚊子,有这回事?” 蚊子仗着人多,有恃无恐,“你别诬陷人,我可没抢,是那小子硬要给我的,是不是啊?”说着,走到一边把张杭拉出来,“你倒是说说,我打你了吗?抢你钱了吗?” 张杭吓得一张脸死白死白,拼了命地摇头,“没,没,没有,蚊子哥,没抢我钱,没打我,真的,真的没打。” 李达狠狠往地上啐一口,“呸!没出息的孬种!咱们真是瞎了眼才会帮你这窝囊废!” 沈煦皱皱眉头,“你们这把人绑着,黑的也能说成白的。强哥,你不是要找我算帐吗,把他们放了,我沈煦一个人做的事从不要别人替我担着。” 李达:“煦子,咱们跟着你,要死一块死。” 张杭一听李达的话,更是拼命抖着身子晃脑袋,“我,我,我,我不要死,我不要死,不关我的事,真的不关我的事,是沈煦,是沈煦他们非要我打的,蚊子哥,你也看到了,那天真是他们逼着我,我不想打你的,蚊子哥,我错了,我错了,你放过我吧,我跟沈煦他们不是一伙的,都是他们逼着我天天帮他们写作业,我不想死,不想死,呜呜呜……” 沈煦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娘的男人。 小学时有个男孩整天泡在女孩堆里,和她们一起玩跳皮筋踢毽子,每天穿得干干净净的,吃东西时习惯翘起兰花指,大家都说他娘娘腔,今儿一看,那人不算什么,和这到了初三还能说哭就哭的张杭比起来,真不算什么。 听不下去的王棋从地上跳起来,狠命一脚踹向张杭背部,把他踹倒在地上。 “妈的,就你这样的,亏我们还把你当兄弟,你个不要脸的娘娘腔,今儿他们不打死你,我也要把你打残打废了。混蛋!” 一听这狠话,张杭哭得更厉害了。 金毛也懒得听这哭声,命令手下脱下他袜子塞他嘴里。 “行了,沈煦,闹剧就到这吧,我说了我金强不是不讲理的,你要是不想挨打,今儿这事可以过去,不过,我兄弟受了伤,我总得给他个说法吧!给我们点补偿费就行。” 沈煦听了勾唇一笑,果然,高年级的就会这一套。 看来,今儿这一战,是免不了了。 他把外套脱了往地上一扔,帅气十足地冲着金毛说:“金毛,咱们也都别废话了,开打吧!你要是有种把我打趴下,哥哥我给你写个服字!” 万辰从图书馆回来已经快七点了,他没有径直上楼,而是绕到楼前沈煦的小窗户前。 桌子上的小台灯开着,书本摊开,屋里却空无一人。 他绕到楼道,敲响了沈家的大门。 沈妈妈见到他,眼睛都笑出花来了,“小辰啊,快进来,找我们沈煦吗?” 万辰脸上挂着讨好大人的标准笑容,“阿姨,今儿沈煦说有道题不会,让我帮他看看。” 沈妈妈连连点头说好,“小煦在屋里写作文呢,还不让我们打扰他,”边说着边去拧沈煦房门的把手。 “哎,这孩子,怎么锁门了,”林燕边拍门边说,“小煦,万辰来了,小煦,你这孩子锁门干什么,快开开。” 万辰眼一转,制止了沈妈妈拍门的动作,又是完美到让人挑不出瑕疵的微笑,“阿姨,我差点忘了,这作文真的很重要,明儿一早就得交,还是别打扰他了,让他慢慢写,反正那数学题不急,我明儿再跟他讲一样。” 走出沈家,万辰直奔电话亭。 从小到大,沈煦打过的架十个手指头的n次方都不够用的。 沈煦不是个老实听话的乖孩子,他脾气暴躁,易冲动,总是别人一句话就能把他的火把点燃了。 熊熊大火过后,是两败俱伤。 为此,沈国忠没少打过他,林燕一边心疼地给他上药一边抹着眼泪劝他,少惹点事,少让你爸操点心。 可沈煦的性子,改不了。 腹部不知道被谁踢了一脚,他没防备半跪在地上。有人一脚踹上他肩膀,他顺势抓着那人小腿,用力一攥,将人撂倒在地。 背后被人偷袭,他身体前冲,却被人一拳打歪了脸,蚊子刚想补上一拳时,他动作迅速地扭着蚊子胳膊转了一圈,疼得那人吱哇乱叫。 沈煦已经不知道挨了多少拳脚,浑身上下没一处不疼的。 脸上火辣辣的,嘴里一阵阵的腥甜,一只眼肿得老高,他摇摇不太清醒的脑袋,勉强看着面前的形势。 李达已经被那些人打得站不起来了,拼命挣扎的王棋被人踩在脚底,张杭还在哭,金毛搬了个板凳,一边磕着瓜子一边兴致勃勃地看着这出好戏。 金毛手下的几个人脸上都挂了彩,可沈煦,沈煦的体力快到极限了。 他一脚踢开叫得比杀猪还难听的蚊子,身上的t恤已经被撕烂,鞋子也掉了一只。 他大口喘着气,心里却越发坚定。 这场仗,他不会输。 哪怕他被这些人打得再也站不起来,哪怕他拼到最后一口气,他也不会输。 有人跳起来狠狠踹向他的背,他撑不住劲,摔倒在地上,脸上蹭掉一层皮,疼得他皱起眉头。 有人抓着他头发让他抬起头,血顺着他的嘴角滴到地上,他倔强地皱着眉,睁着眼。 金毛拍拍手上的瓜子皮,翘起二郎腿,“考虑得怎么样啊?小子,你还挺能打。可惜,再能打又怎么样,双拳难敌四脚,你还想以一挡百啊!哈哈……真以为在拍电影呢?” 旁边有人跟着一块笑,笑声刮着他的耳膜,让他的脑仁更加疼痛。 他也笑了,笑容扯着伤口,生疼生疼。 可就是这疼,才能让他清醒着。 他把笑容拉大,把伤口撕裂,让血流得欢快。 他说:“考虑……好了……除非……除非你们……给我道歉……否则……我不会……放过……你们这些……猪头。” 金毛不怒反笑,“哟,真够倔的。沈煦啊沈煦,你这个人,就是性子不好,才上初三就想着称王称霸,你也不想想,轮得到你吗?你以为当大哥就是像你这样,死扛死挺着就行了?哈哈……难怪考试总是垫底,完全没长脑子嘛!”说着,他站起身,晃悠到沈煦面前,抬脚毫不客气地踩在他脸上,狞笑着说:“沈煦,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跟着我混,从明儿起保你吃香喝辣的,怎么样?” 金毛的臭鞋底一直踩在他脸上,他动了动头,却怎么也甩不掉。 愤恨的目光只能看到不远处盖了一半的建筑工地,他咬着牙说:“听……起来……可……不……怎么样。” 金毛:“你可真是不怕死啊,沈煦,我还真想看看你那舌头是不是石子做的!” 沈煦闭了闭眼,脑子里嗡嗡地响,太多的声音交织在一块,有金毛的,有蚊子的,有李达的,有王棋的,有张杭的…… 每个人都在喊他的名字。 沈煦。 他和李达、王棋是铁哥们,小学三年纪认识,那时好像也是因为一次打架才结交的,其实他比李王二人要小几个月,可他们,还是甘心叫他一声老大。 他这个人,没什么大志向,母亲总说现在不好好学习,将来是要后悔的。 可他,想不到那个将来。 其实他也努力过,刚上初一那会,他也抱着课本看了几天,不过那里面的东西对他来说太过深奥。 他还丢脸地跟踪过万辰。 他想知道那小子都是怎么学的,才能每次考试都是前三名。 他跟着他去了图书馆,跟着他回了家,跟着他去了篮球场,直到,被他发现。 万辰问他想干什么,沈煦臊红了脸,梗着脖子说:“怎么了,这路是你家开的,我还不能走了?!” 万辰没再说什么,但是盯着他的视线却让沈煦很不舒服。 那眼神里有一种沈煦从小看到大的东西。 轻蔑。 从小他就被人拿来和万辰进行比较,而比较的结果就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眼神。 所有人都说万辰是个好孩子,是沈煦你永远也比不上的好孩子。 沈煦火了,迈开大步跑回家,把书包扔地上,那些他厌恶透顶的书本掉了出来,他狠命踩着,直到把它们踩得稀巴烂。 他知道他不是读书的料,那些之乎者也,那些数学符号,那些英语单词,他一个也看不懂。 既然这样,干脆不要学了。 他就是个笨蛋,是个彻头彻尾的笨蛋,和万辰不在一个世界的笨蛋。 而他,可以有另一条路可以走的,不是吗? 只要和万辰不同,他也可以活得精彩的。 只要他,不认输,绝不认输,他也可以把沈煦这个名字,叫得响亮。 沈煦、煦子、煦哥…… 他缓缓睁开眼,看着倒在地上爬不起来的李达,看着拼命挣扎不甘落泪的王棋,看着瑟缩在角落不住发抖的张杭,看着一脸奸笑的蚊子。 看着,被人踩在脚底,狼狈不堪的自己。 心里,被压着的那团火终于点燃。 他不知从哪冒出的力气,使他挣脱压制着他的男人,两手紧紧抓着金毛的小腿,从喉咙里发出歇斯底里的怒吼。 他将金毛摔在了地上。 气氛在瞬间凝滞。 他用仅剩的一只好眼怒视着面前凶神恶煞的一群人,用力攥紧拳头,尽量挺直脊背。 他要站着,站着打赢这些瞧不起他的人。 在他沈煦的字典里,绝对没有输。 他要让他的名字,被所有人,叫得响亮,响亮…… 沈煦。 第5章 救人 沈煦睁开眼时天刚蒙蒙亮。 他有多久没有醒那么早了? 每天打游戏逛论坛看电视搞到凌晨一两点,上午九十点四宝牌闹钟尽忠尽职地叫醒他。 这样的日子,过了多久? 沈煦从床上爬起来,简单洗漱过后出了门。 许是太早,四宝还没起来。 沈煦没有坐公车,而是沿着t市的主路慢悠悠的一直往前走。 这是座三线城市,三千多年的历史文化古城,刚来到时他没想过要在这里定居。 是路迁的一句话让他做了这样的决定。 他说:“沈煦,从这里到那个人的地方,是二十个小时的距离,还不够远吗?” 沈煦听了他的话,留了下来。 他以为这距离够远了,却没想城市发展太过迅速。火车也由原来的k和t变成了现在的d和g,距离拉近到8个小时,4个小时。更甚者坐飞机也就两个多小时。 沈煦一度烦恼这种距离的接近,后来,他觉得自己矫情了,也就不再多想。 t市还是很适合居住的,气候温和,空气湿润。 沈煦最不能接受的是这里的饮食,秉承了苏菜的特点,偏淡偏甜,让沈煦这种彻头彻尾的北方孩子抓急得紧。 最开始那段时间,他常和路迁一起到处寻摸着重口的北方菜。 刀削面、板面、羊肉泡馍,剁椒鱼头、辣子鸡、炒肝、卤煮,他们几乎跑遍了t市的大街小巷。 再后来,路迁不能陪着他了。他就渐渐学着吃这里的菜。 这才发现,原来,习惯也是可以养成的。 他现在天天和四宝一块吃饭,遇到心情好的时候,他也会上街买点菜自己做着吃。 四宝的几个姐姐住得都不算远,对四宝好得那叫没话说。 知道四宝和他关系好后,姐姐们每次来都会稍带着给他些好东西。 他比四宝大三岁,姐姐们便拉着他的糙手,温柔慈祥地说:“麻烦照顾我们家四宝了。” 沈煦的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十几分钟的路程,便到了一个小的菜市场,他直奔卖排骨的大爷那去。 大爷姓张,老伴五年前去世了,儿女都在外地,沈煦家的肉和排骨都在他这儿买,认识多年了大爷和他熟得紧。 给他剁好排骨,大爷探头上前,笑呵呵地问他,上次见面那姑娘怎么样啊? 沈煦眉头紧皱,这大爷别的都好,就是老想着给他做媒,头疼。 沈煦点点头,“不错,配您正好。” 大爷横眉竖目,“没大没小的,说什么呢!” 沈煦这几年跟着四宝一起见过不少姑娘,有说给他的,有说给四宝的,可不论给谁,都是亲兄弟齐上阵。 沈煦说:这是我弟弟,他没工作脑子还有点不好,唉,没办法,以后我就是结了婚也得带着他,得养一辈子。 四宝说:这是我哥,三十岁了连个正经工作也没有,将来他结婚了我不但得养他还得养他老婆、孩子一大家。 哪个姑娘听了这话不得跑。 沈煦是个gay可以理解,可四宝,你凑哪门子热闹?! 四宝嘿嘿笑两声:我不想结那么早的婚,我一个人还没玩够呢!等过了三十五再考虑吧! 于是,这两难兄难弟继续搭伙“过日子” 回到家的时候四宝店门已经开了,沈煦把排骨炖上后来到他店里和他杀两盘棋。 四宝:我二姐后天过来。 沈煦:你三姐上星期不是才走嘛! 四宝:她们就是太不放心我,你说我都二十七了,她们怎么还能以为我才七岁呢! 沈煦:你要不以后都别结婚了,这大姑姐三天两头的踹门,谁家小媳妇受得了!你干脆做个sister boy得了,简称sb! 四宝:滚! 吃了午饭四宝要睡雷打不动的午觉,沈煦回了屋在电脑前窝着打游戏逛逛论坛。 他看到了一篇挺火的帖子,据说是楼主的真人真事,讲述他和他的初恋故事。 网上这样的帖子太多了,可这个人写的不知怎么的就特别合他胃口。 初恋是高中时的同学,两个人交情很好,楼主一直没敢表白,就这样默默地爱了好几年。 上了大学后,两个人距离远了,可还是常有联系,楼主想着等大学毕业他还是没找女朋友就表白。 可惜他们上了大三那年,同学找了个当地的女朋友。 毕业以后楼主还在断断续续写着和他同学的小故事,有时候是一通电话,有时候是一次聚餐。 楼主说,等哪天收到他的喜帖,自己,就真的死心了。 看完以后,沈煦干了件非常蛋/疼的事。 他加了楼主的qq,发了两个字:你好。 干完他就后悔了,这在干嘛呀,饥渴到上网钓男人了?还钓个痴心不二的情种?sb! 幸好楼主没回他,关了电脑后他回床补眠去了。 迷迷糊糊间,好似又听到了那带点急切的声音。 沈煦……沈煦…… 沈煦以为自己出现幻听了,摇摇痛到快裂开的脑袋,竖起耳朵。 沈煦。 不是幻听,有人来找他了! 金毛他们回过头,只见不远处跑来十几个手持棒球棍的人,为首的那人穿着白衬衫、牛仔裤,表情凝重。 金毛拍拍屁股上的灰,没好气问道,“你们干嘛的?知道我是谁吗?” 白衬衫上前一步,下巴微抬显出几分傲气,“知道,强哥,我是万辰。今儿炳哥让我来带几个小弟回去,您不会为难我吧!” 金毛眼睛眯起,“你是万辰?”他当然知道李炳军有个得力助手叫万辰,只是一直没见过。听说和沈煦一样也是初三,当初李炳军想拉拢沈煦时,被拒了。狂妄的小子说是要靠自己的能力混到老大。如果沈煦说他是沈煦,金毛信,初三小子就该是这样莽撞、好强,不知天高地厚。可万辰说他是万辰,金毛还真不太信。 这小子冷静老成得哪像是初三,说他大三都有人信! 金毛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一番,除了那张脸稍嫌年轻外,他周身上下找不出一点初三的痕迹。 “我怎么没听炳子说要带人回去,你小子蒙我哪!” 万辰嘴角扯出淡淡的笑,“强哥,不管你答不答应,今儿这人我是带定了,您要是不信,回头找炳哥问问。” 万辰双手垂在身侧,沉稳冷静的气度,配着脸上淡淡的表情,语气不卑不亢,却压得金毛可话可驳。 金毛真是小看了这家伙。 带了这么多人来,再拿炳子压他,连面子也不用给了。 “万辰,”金毛拿手指指着他,“你小子别太狂,小心夜路走多了摔坑里。” 万辰:“谢谢强哥提醒,”抬眼朝沈煦望去,“你能走吗?” 沈煦完全没预想到这种突发状况,一度傻愣在那里,直到万辰问他话,才回过神来。 他不太情愿地“嗯”了一声。 万辰说:“那就走吧,带着你那些朋友。” 金毛再有意见,也不好多说。李炳军虽然只有高三,但和社会上那些有点本事的混混处得不错,下手够狠,金毛多少还是怵他的。 再加上看万辰那样,如果他说个不字,那些带家伙的手下真有可能冲上来。 到时候吃亏的还得是自己。 沈煦一瘸一拐的走去王棋身边给他解了鞋带,张杭在一边呜呜地直叫,王棋恨恨地说:“煦子,别管他。” 沈煦想了想还是给他解了,轻声说一句,“滚。” 王棋和沈煦一起架着李达,走到万辰身边时,沈煦转过头来看了看他。 心里,很不是滋味。 送走了李达和王棋,万辰和沈煦沉默着走在回家的路上。 沈煦身上有伤,走得很慢,有时候疼劲上来,他得坐路边休息一会。 这时万辰也不说话,也不先走,只站在一边等着他。 沈煦虽然想让他先走,可身体这样,能不能走回家还不好说,有个人陪着最起码他疼晕过去能帮着叫叫人。 走到拐角路口,万辰开了口,“这边。” 沈煦疑惑地看看他,再看看回家的方向,挨打的人是自己,怎么他倒糊涂起来了。 “家在,这边。”沈煦好心提醒。 万辰说:“不回家,去医院。” 沈煦警惕地瞪着他,“去什么,医院,我不去!” 万辰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又缓过来劲了?死不了了?” 沈煦没力气跟他斗嘴,拖着满身伤痕往家走。 万辰也没强求,跟在他身后慢慢走着。 “你怎么,会来,找我?” 万辰语气平淡,“听人说你放学的时候被金毛截了,后来……”万辰垂下眼,“李炳军认识很多人,要找到你并不难。” 沈煦没再说话,万辰看了他一眼。 “你回去打算怎么跟你家人解释,写作文写到半死?估计,你妈得报警了。” 想到这个沈煦也头疼,“你说,怎么办?” 万辰:“实话实话。” 沈煦一头黑线,以为他能想出什么高明的办法呢! “那我还不得,被我爸,打死!” 万辰:“不会,你都这样了,你妈说什么也不会让你爸再动你。你就是现在不去医院,待会你妈也得领着你去。” 沈煦想了想:“要不,我还是翻窗进屋吧,睡一觉兴许就----” 万辰笑,“睡一觉这些伤就消失了?你真可笑。” 沈煦也觉得这话可笑,可现在的他实在不想面对他妈的眼泪和他爸的指责。 能拖就拖吧! 万辰说:“就这样睡一觉,明儿你还能不能爬起来,我可不敢保证。你就算想蒙过去,我也得跟你爸妈说实话,别到最后你有个什么意外,我也脱不了关系。你出事不要紧,搭上我一生可就不好了。” 沈煦停下脚步,万辰已缓缓走到了他前面。 如果是平时,万辰说了这样的话,他是绝对会和他吵起来的。 可今天,此时此刻---- 也许是打架伤了脑子,他不太清醒了。 他居然认为,万辰说这些话,是为了他好。 老式的路灯很昏暗,灯下围了不少飞蛾,万辰清瘦的身影在昏黄的灯光下竟显出几分高大、伟岸。 他也不过十五岁,和自己一样,初三一班的学生。 他离自己很近,很近。 沈煦却第一次觉得,和他的距离被拉到极远。 今天的万辰镇定自若的从金毛手里救下了他,将来的万辰,应该会到达一个他永远无法企及的高度吧! 他们,不是一类人。 万辰坚持着把沈煦送到了家,母亲吓坏了着急地问他出了什么事,万辰替他做了解释。 偷溜出去打游戏,结果得罪了几个混混,被打了。 父亲听完解释,愤怒得抬手就要打下去。 沈煦闭紧了眼,却始终没有等到那重重的耳光。 他一点点睁开眼,看到一米八的万辰紧紧抓住了父亲的手腕。 那一瞬间的万辰像一个强者,他眼里的坚决深深烙在沈煦心里。 那一巴掌,终究没有落下来。 那一夜,沈煦在医院度过,那一夜,他失眠了。 第6章 谢谢 沈煦是被四宝的拍门声吵醒的。 沈煦的房子是两室一厅的,占着一楼的便利,前面院子当商店,后面留着住。 他拉开店门,四宝在自己店里整理货物,朝着这边嚷道,“就你这样做生意,能挣到钱吗?赶快准备吧,你的小上帝们就要出来了。” 要说小店挣钱还真算不上,沈煦又是个懒骨头,中午开那么一小会门,也就是下午到晚上的功夫能多挣点。 这片广场到了晚上来乘凉、散步、跳集体舞的人多不胜数。 只要有小孩他就不愁没生意,赶上生意好了一晚上挣的抵他一星期的。 沈煦回屋快速冲了个澡,推出吸引人的小玩意,准备迎接他的小上帝。 晚上九点多,人渐渐少了,沈煦和四宝招呼一声便关了门。 窝在电脑前,刚打开qq,一个动画宝宝的头像闪了起来。 沈煦看着这名字,挺陌生,打开了对话框他就窘了。 是中午他心血来潮加的楼主,人给他回话了,也两字:你好。 沈煦想2就2吧,反正他也2了半辈子了。 聊天不是他常项,他挤了半天才挤出一句话。 ----我看了你的帖子。 ----嗯。 ----那是真的吗? ----(斜眼擦汗) 沈煦想,自己这样问挺欠揍的吧,人一开始就标明了真人真事,不信你别看啊!看了还特地跑去加人再问一句:真的吗? 真2 沈煦想了想,打出几个字:不好意思。 楼主看来没跟他计较:没事。是真的,写了好几年了,不过,也没什么可写的了。 看着楼主的这一长串话,沈煦还真有点受宠若惊。 ----怎么,他要结婚了? ----快了吧! ----那你怎么办? 这一次,楼主很久没有回复。沈煦想,看来自己又说错话了,楼主干脆不想理他了。 他去洗了个澡,啃了半个西瓜,再坐回电脑前时,看到了楼主的回复。 ----忘了他,开始新的生活。 沈煦出院那天,万辰爸妈领着万辰来他家看望。 住院时候,李美香几乎天天都来,炖了骨头汤小心端着给他送来。 两家关系太熟,四个人都在一个单位,尤其林燕和李美香又在一个车间,姑娘时就是闺蜜,这么多年,走动得跟一家人似的。 沈煦受了伤,李美香心疼得跟受了伤的是万辰一样,光眼泪都掉了好几回。 沈煦住院耽误了功课,李美香用命令的口吻让自家儿子天天来给他补课。 万辰也不在乎牺牲自己宝贵的复习时间来给个白痴补课,反而在看到白痴脸上拉屎的表情时觉得挺有趣。 沈煦很想一把掀翻床上的小书桌,再指着万辰鼻子骂一句,假惺惺。 只可惜,他老爸就坐在一边虎视眈眈地盯着。 沈煦硬着头皮学了一个多星期。 出院后,以为能喘口气的。谁想---- “美香,你看这都初三了,小煦的成绩还是烂狗屎一坨,我真怕他考不上高中怎么办。” “没事,让万辰继续给他补着,准保他考上。哎,万辰,你听见没有,小煦的功课就交给你了,他考不上我拿你是问!” “这会不会耽误万辰学习啊,初三,很重要的。” “耽误什么呀,给小煦补习不就算复习了吗?行了行了,你别操心了。” 沈煦抗议,沈煦跳着瘸腿舞抗议,沈煦果断被他老爸关了小黑屋。 于是,万辰继续担当他的家庭教师。 于是,沈煦的小卧室每天都挂起了学习中,请勿打扰的牌子。 如果有人从楼前走过,总会看到一扇小小的窗户内,一个脾气暴躁的孩子,一个性格温和的孩子。 一个敲了另一个的头,一个扯了另一个的书。 一个收拾了东西转身走人,一个抓着另一个书包不准他走。 两个,头挨着头,安静地复习了一小会。 随后,恶性循环着。 最不可思议的是,在接下来的一次数学小考中,沈煦,及格了。 这是自上了小学四年级开始就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沈煦有点激动了,他抓着试卷一路飞奔回家。 他把试卷拿到在厨房忙碌的母亲面前,大喘着气,小心观察母亲的变化。 林燕在看到儿子试卷上那鲜红的62时(百分制)眼睛突然就湿润了。 沈煦有点傻眼了,他想过他妈会高兴,会夸他有进步,会抱抱他,会承诺晚上做顿排骨和虾庆祝庆祝。 但是,他没想过,她会哭。 还是那么猝不及防,一点征兆也没有,眼泪就掉下来了。 沈煦低低地叫了一声“妈” 林燕抹掉眼泪,脸上露出大大的笑容,“我的乖儿子,晚上想吃什么,妈给你做。” 沈煦有几分难过地低下了头。 林燕一把抱住儿子,在他胸前落下了滚烫的泪。 晚上沈国忠回到家,林燕鼓励沈煦把试卷拿给他爸看。 沈煦紧张地等着他爸的训斥。 沈国忠看完试卷后,沉默了很长时间。 沈煦从紧张、不安等到失落、放弃,拿起试卷就要回房时。 “有进步,继续努力。” 这几个字是沈煦从他爸嘴里听到的最好的赞美,他回过头,嘴角挂着笑,看着他的家人。 他们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他的人,毫无保留地爱。 在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沈煦都希望能回到过去,让他重活一回。 他就算把脑袋敲掉也要努力学习,不惹事不打架,做一个能让父母骄傲的好儿子,乖儿子,正常儿子。 他想让这个世界上最爱他的两个人能多陪陪他。 让他,不用再,孤单地活着。 沈煦成绩的进步更加坚定了沈家二老让万辰当代课老师的想法。 万辰第二天踏进沈煦房间时,收到了一份意外的礼物。 一支钢笔。 沈煦站在窗户边仰望着万里无云的天空,“那个,什么,反正,就是谢谢你了。” 万辰瞄他一眼,拆了钢笔的包装放进笔盒里。 沈煦瞥瞥他,不满地说:“你,你也不客气客气。” 万辰翻开书本,“有什么好客气的,这不是我劳动所得嘛,再说了,你能给我买什么好的。” 沈煦恼羞成怒:“老子动了压岁钱给你买的,一百多块呢!” 万辰惊讶:“哟,你真放血啦?” 沈煦气鼓鼓地坐在书桌前,万辰轻声说:“谢啦!” 万辰的声音很轻,轻到像是响在很远的地方。沈煦的耳根微微泛红,他低下头,用极低的声音说:“万辰,谢谢你。” 沈煦说出一个谢字不容易,尤其对方还是他痛恨了十几年的万辰。可今天这个谢字,他说的心甘情愿。 万辰从金毛手里救下了他,万辰拦下了他爸即将落下的巴掌,万辰把他从倒数第一变成了倒数第十。 这些加在一起,抵他一个十足的谢字。 万辰低着头,书本摊在面前,嘴角边挂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 打那以后,李达和王棋深深感到他们的老大变了。 上课睡觉少了,放学打架没了,游戏厅台球场不去了,问他天天都在干啥,他会一本正经地回答你:学习。 李王二人本不信,以为他在开玩笑,直到一次周末李达去找他溜冰时,从他那扇小窗户看到他和万辰在一起,才彻彻底底信了。 王棋问沈煦,是不是金毛把他脑子打开窍了? 沈煦很骄傲地说:从今开始,老子要洗心革面,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将来,老子也要考个大学给这一群瞧不起咱的龟孙子们看看。 沈煦说到做到,回到家便头悬梁锥刺骨外加卧薪尝胆,连熬了三天,直接熬得进了医院。 总算他的辛苦没有白费,初三上学期的期末考试他又进步了五个名次,就连班主任也对他刮目相看,上课时重点表扬了一番,沈煦难得地装嫩了一把,在同学们的掌声中红了脸蛋。 为肯定他的劳动成果,寒假的时候沈国忠带着他们娘两去了趟哈尔滨。 滑雪,赏花灯,玩冰雕 ,所有能干的不能干的这半大小子通通体验了一番,临回去的时候,他还撒泼打滚赖着不肯走,沈国忠怒斥道,“多大的人了,还闹腾,你看看人家万辰,再看看你,一点不知道稳重。” 沈煦的嚎声在接收到万辰这个信息时戛然而止,他站起身,垂着头默默进了洗手间。 林燕拍了拍丈夫的胳膊,“你这个人,好好的又提什么万辰,平时拿他刺激小煦就算了,出来玩也不让人好过。儿子难得取得点成绩,你再把他这点积极性骂没了,真是的。” 沈煦看着卫生间镜子里的自己,一张孩子气的脸,无法摆脱的天真、幼稚,和众星捧月的万辰有着天壤之别。 金毛的事被万辰轻易摆平,自那以后,那些人没有再找他们麻烦。 万辰的成绩一直保持在全校前三名,万辰仍然是老师、女生眼中最完美的人。 而他只是沈煦,不管他多么努力,也无法成为第二个万辰。 他莽撞、冲动、易怒,这些孩子该有的特性他一个没少,而万辰已经站在了大人的行列,在高高的地方俯视着他。 那是一个,他永远无法到达的高度,而万辰,还会继续前行,越来,越远。 第7章 目标 四宝二姐来的那天,沈煦厚着脸皮跑来蹭饭,期间无数次夸赞二姐手艺好,逗得二姐就差把一盘炖牛肉都夹给他了。 四宝咬着筷子直瞪眼,“给我留点。” 吃完晚饭,沈煦就被四宝踢出了家门。 十月中旬,天气渐凉,出来消食的人渐渐少了,沈煦干脆关了店门,窝在电脑前和他新交的网友聊天。 旭日:吃了吗? 河流:正吃着,和朋友聚餐。 旭日:那我不打扰你了,回头再聊。 河流:没事,他们聊八卦呢,我也插不上话。 旭日:嘿嘿,你不爱八卦啊! 河流:他们聊的都是些我连长什么样都不知道的明星。 旭日:你不爱看电视啊?那你平时有什么兴趣爱好? 河流:我真怀疑你到底有没有看过我的帖子。我喜欢看书、旅游、写日志。 旭日:(滴汗)不好意思,我这人看东西从来都是左眼进右眼出,不往脑子里去的。所以上学时候考试总是倒数。 河流:噢,敢情你是缺脑子。 旭日:(喷火) 沈煦没想到竟能和那楼主渐渐熟悉起来,每天有事没事都会聊几句,说的话也越来越脱离客套,有时候也会开几句无伤大雅的玩笑。 正聊着四宝来敲门,二姐想打麻将,招呼着让他凑上。 沈煦和楼主打了个招呼就去摸风了。 散场已经快一点了,他刚躺上床,手机qq叫了起来。 河流:终于到家了,庆幸我没有被坏人截走。 沈煦笑,想打字奈何眼皮困得直打架,于是按下了话筒:我也才刚到家,磨了一晚上手指头赢了五块钱,明早够请你喝豆浆的。 这次楼主隔了好久没回话,沈煦以为他睡着了,便也呼呼睡去。 凌晨两点十分,手机屏幕亮起,河流给他留了一行简短的小字:谢谢,你的声音很好听,有空,一起喝豆浆吧! 从哈尔滨回来,沈煦直奔万辰家,结果扑了个空。李阿姨告诉他万辰去打篮球了,他下了楼便直奔学校的体育场。 这回,他见到的人不只万辰,还有李炳军。 李炳军还有半学期就毕业了,大学肯定没指望,因此这高三的提前开课他一次也没去。 沈煦到时,这两人正坐在篮球架边聊着什么,沈煦没过去,坐在操场一边偷偷往这里看。 十几分钟后,李炳军走了,万辰一个人练着投篮时,沈煦走到了他跟前。 “李炳军和你说什么了?” 万辰瞟他一眼,“问这干什么?” 沈煦皱眉道,“你不是要上xx高中吗?还有必要跟着他混吗?” 万辰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什么意思?” 沈煦:“你不是准备坐他的位子才跟着他的吗?既然现在xx高中看上你了,你当然不会再上这里的高中了,还跟他混干什么?” 万辰笑,丢下手里的篮球,走到场边拿起水杯喝了一口,“这种传闻你也信?” 沈煦仔细瞅着他脸上的表情,“你不想做老大?” 万辰转过脸来正视着他,语气严肃而认真,“沈煦,在这个世上,只有一件事能吸引我,成为人上人!我不会满足于像我们父母这样平凡乏味的人生,更不想成为一个可笑的混混头子。你是不是认为xx高中是遥不可及的?可对我来说,它就是个跳板,让我能更便捷地到达我想去的地方。沈煦,将来有一天,二十年、三十年以后,我会让你只能在电视、报纸上见到我,这才是我的目标。” 那一刻,沈煦是震惊的。 他不知道有人能把目标定到那么高,而他面前的万辰,认真而坚定。 那双执着的眼睛,正透过皑皑的白雪望向更远的地方。 那个时候的沈煦还不能明白这目标对万辰来说意味着什么。 直到有一天,他亲身体会到才知道那是个多么残酷、可怕的信念。 那一天,他们退出了彼此的生活。 而时间,仍然在继续。 沈煦第二天醒来后才看到河流的回复,突然心情很好,连觉也不睡了洗漱后出门。 四宝招呼他过来喝粥吃包子,沈煦摇了摇头,“我今儿想喝豆浆了。”说着,趿着他的小拖鞋直奔豆浆大王。 一碗无糖豆浆端上桌,沈煦掏出手机拍了张照片发给河流。 旭日:喝豆浆喽! 沈煦的豆浆喝到一半的时候,河流才“姗姗来迟” 河流:告诉我,昨儿玩到那么晚,你是用什么方法在八点钟就能坐在豆浆店里的? 旭日:嘿嘿,我这也是破天荒,平时没有九十点是起不来的。 河流:大侠,容我再睡会行不,您老慢慢喝豆浆。 旭日:成。 沈煦喝完豆浆去了菜市场,今儿要是还想蹭饭,咱好歹也得拿点诚意出来。 拎着菜往家走时,手机又响了。 河流:好了,我这点困意全被你搅没了,一点也睡不着了。 沈煦笑,一个手打字不方便,他按下了话筒:那就起来吧,天气很好,做做运动也行。 河流:你在干什么? 刚从菜市场出来。 河流:买什么好吃的? 鸡鸭鱼肉,满汉全席。 十月天,早寒褪去,太阳继续发威,披了件薄外套出来的沈煦后背已经湿透,不经意抬起头,会发现路边的树叶开始有变黄的迹象。 一路聊着回到家,直到四宝招呼他,才收起手机。 手机上最后一条消息是河流发来的。 你有没有注意,秋天,已经来了。 九年义务教育的最后一个学期,全校公认的小美女姚芊芊向万辰投来了桃花枝。 万辰做为女生心目中的白马王子,听过不少这样那样的表白,而姚芊芊,还算有点小聪明,没走固定路线,而是以稍特别的方式进行告白。 姚芊芊说:万辰,听说你要上xx高中,我家里也安排了我去那里,我们可以一起复习吗? 姚芊芊的成绩在班里算中上,可要上xx高中还是有些勉强,她聪明就聪明在没说要考去那里,而是用了“家里安排”四个字。 xx高中招生线定得奇高,为保证质量,他们轻易不卖名额。 可见姚芊芊的家里多有来头。 万辰走出学校大门,沈煦快步跟上来,特八卦地问:“哎,你是不是答应小美女了?” 万辰看也没看他,“没有。” “为什么啊?”沈煦特诧异,“我可听说他家里很有本事,将来还要让她出国呢!” 万辰,“所以呢?” 沈煦:“你不是定那什么高目标高理想的嘛,你和她好几年,说不定把你也弄出国了。再说,你要上xx高中,有了她家的关系,不就万无一失 了嘛!” 万辰脚步一顿,转过头目不转睛地盯了沈煦好一会,直盯得他心里发毛,人老人家才缓缓开口,“沈煦,我才初三,如果现在就要靠这种事才 能往上爬,那我也不用谈什么理想了。” 沈煦撇撇嘴,望着那人正直、挺拔的背影,嘟囔一句,“装清高!” 越接近最后的时刻,那股子无形的压力也会越来越大。 结束了九年义务教育,对于将来要走的路,曾经的茫然也会越来越清晰。 沈煦是要升高中的,既然考不上差个几分花点钱也得上,高中毕业这是沈国忠的底线。 王棋家里也是这个意思,李达可能会上技校,按他的话说,反正注定考不上大学,就别上那劳什子的高中,直接搞个技校混两年,早点工作也 好减轻家里负担。 张杭抱着书包战战兢兢从他们身边走过,李达狠狠瞪了他一眼后说:“听说张杭也要考xx高中,哼,这xx高中真是连阿猫阿狗都能上了。” 沈煦回到家在饭桌上突然心血来潮说一句,“要不,我也报xx高中试试。” 林燕诧异地看着他,“儿子,你发烧啊,说什么胡话呢?” 沈煦一头黑线,刚想说句开玩笑的,谁知沈国忠突然一拍他后背,开怀大笑起来。 “好,好样的,沈煦,你有这份上进心爸支持,管它考不考上的,不就填个志愿的事嘛,咱也填,考不上爸照样奖励你。” 沈煦也就是心血来潮那么一说,真没想到会有这种变化,看着他爸那张被岁月磨砺出沟沟壑壑的脸上露出欣慰、开心的笑,他也被感染了,激 动的心直到晚上睡下才平复。 剩下的日子里沈煦几乎化身口香糖粘在了万辰身边。 长这么大,这是他第一次如此强烈地想做成一件事。 为了他爸妈,为了他自己。 xx高中他是没希望了,不过,就像他老爸说的,考不上又怎么样,不过是费个志愿名额。 他想尝试,他要尝试。 当他把这个想法告诉万辰时,万辰只是一言不发地看了他一会。 随后打开书本,继续按部就班地复习。 沈煦知道他看不起自己,可那又怎么样,他和万辰的交集也就那么一点了。 等万辰上了xx高中,等万辰在他那个高目标的轨道上马不停蹄地前进,他们就算是各奔东西了。 他犯不着为了一个毫无关系的人纠结。 调整好心态的沈煦也坐回书桌前,朝自己定的那个小目标小理想龟速行进。 xx高中,有什么了不起,爷也是考过的! 沈煦笑了。 第8章 未来 最后的时间总是过得飞快,不过一眨眼一抬眉一回头,他们的初三,即将过去。 中考前一天,沈万两家想帮孩子缓解缓解压力,放松一下,于是两家商量好带着他们一块去了趟动物园。 一进动物园,沈煦再次显露了他的孩子本性。 喂骆驼,逗猴子,学鸟叫,摆出威武霸气的姿势和老虎、狮子、大象合照。 万辰还是那个万辰,学沈煦的话,那叫----装深沉。 中午吃饭就在动物园里,选了个风景好的地方,两位浪漫泛滥的女性家长学着电视里找了块花布铺在青青草地上,再摆上一盘盘中看不中吃的 美食小点,美其名曰野餐。 沈煦拿牙签挑起一块西瓜放嘴里,不满地皱起眉头,这样一小块一小块地吃太不过瘾了。 万辰叉了块苹果放嘴里,细嚼慢咽,沈煦真怀疑他能不能品出个红烧肉味来。 沈煦拿胳膊肘捣了捣他,“哎,你这以后上xx高中了,是住校呢还是天天往家跑啊?” 直到苹果咽下肚,万辰才缓缓开口,“住校。” xx高中离他们这儿虽不算太远也有公交,可上下学时期正是高峰,堵上个把小时都算正常。 沈煦听他这样说还挺羡慕,“真好。” 他也想住校,像他这个年纪的男孩哪有不希望离家的,没了管束,天地间唯自由与我同行。 可他这从家到学校十几分钟脚程的距离,他要是敢提住校,估计他爸真能逮着他头往门缝里夹一夹。 万辰笑,“你不是也要考xx高中吗,欢迎,咱们还可以继续同桌。” 沈煦眯起眼,“你不挤兑我会死吗?!” 万辰笑得更开心了。 从动物园回来,沈煦和他妈说一声便蹿出去找李达他们了。 捣了一下午台球,傍晚时王棋说要回家,李达也说今儿家里来人商量他上技校的事。 沈煦一个人无聊地走在大路上,突然听有人喊了他一句,“沈煦。” 回过头,沈煦不自觉皱紧眉头。 李炳军笑么笑么地朝他走来。 大戏院前面的小吃街每天都是人满为患,尤其这曾家的烧烤摊以价廉味绝著称,新加的桌椅都摆到了厕所门口。 沈煦不能理解,怎么会有人愿意坐在厕所门口去享受这加了味道的美食。 “看什么呢,吃啊!” 沈煦回过头,小铁炉上摆了满满一排的肉串,红红的炭火一烤,羊油一滴滴落下去,狼烟滚滚,香气四溢。 沈煦一口气连吃了三十个肉串才稍稍停下来。 李炳军笑,“你还真能吃啊!” 沈煦跟着笑,“炳哥请客我当然要可着劲地吃。” 李炳军把辣椒面洒在肉串上,翻个面继续烤,“沈煦,最近金毛他们有没有找你麻烦。” 沈煦虽然脑子不太聪明,可有些事他还是挺敏感的。 他和李炳军接触也就一年多前那么一次,当时还拒了人家好意。如今这大马路上偶遇,他还非要请自己吃烤串说是朋友聚聚。 他们,算朋友吗? 李炳军提起金毛的事,八成是要讨人情来了。 沈煦摇摇头,“没有,还得多谢炳哥帮忙。” 李炳军笑,“没事,都是兄弟,应该的。” 沈煦咬肉串的动作停了下来,抬眼看了看对面若无其事的男人。 “沈煦,你应该是要上我们高中吧!” “嗯,怎么说也得混个高中毕业吧!” 李炳军把烤好的辣椒在醋里蘸了蘸,咬下一口,“我今年就毕业了,你有没有兴趣坐我的位置?” 李炳军轻飘飘的一句话听在沈煦耳里就像是威力巨大的炸弹,把他炸得有点蒙。 沈煦缓了好一会才不太自在地开口,“炳哥,您真会开玩笑。” 李炳军抬眼看他,那眼神里有一种沈煦不懂的深意,嘴角扬起高深莫测的笑,“沈煦,考虑考虑,怎么样?” 沈煦回到家时还是懵懵懂懂的,在卫生间冲了好一会,头脑也没清醒。 换好衣服出来,客厅里坐着气场强大的万辰。 沈煦诧异,“你怎么来了?” 万辰拿着一本试题卷走进他的小屋,“进来,我帮你最后突击一下。” 沈煦眉头耷拉下来,“还突击,你能不能饶了我,让我睡个好觉成不成!大哥!大叔!大爷!” 沈煦的反抗被不大不小的关门声淹没,他忍着一肚子的火,冲进屋里----学习! 突击了一个多小时,沈煦眼皮直打架,万辰瞟了他一眼放下笔,“行,休息十分钟吧!” 沈煦瞪大眼,“什么?休息十分钟?万祖宗,这都快十点了,你是不是想让我睡不好觉,明儿直接趴考场上?!” 万辰懒得理他,不客气地躺到他的小床上,双手撑在脑后闭眼小憩,“还有三种题型,也是往年考试常出的,今儿你就是一个字母一个符号地 背也得给我背下来。” 沈煦咬咬牙切切齿抡抡拳踢踢腿,最后消停地躺到了万辰身边。 “滚滚滚,往里滚滚,挤死了。” “就你这一米的小床,还能用个滚字,九年的语文怎么学的?” “少废话啊!不乐意滚你自己床上去啊!跟谁拦着你似的!” “过河拆桥啊,是谁又送笔又求我教他的,还说什么要考xx高中,连临场突击都不愿意,你是指望哪个瞎眼的阅卷老师给你门门打满分呢!” “嘿,姓万的,你别瞧不起人,我的确是考不上你那什么市重点,可咱也是凭自己本事考过。再说了,咱俩将来谁混得好还指不定呢!你看咱 爸妈单位的厂长人连高中都没上过,现在手底下还不是一堆的大学生,哪个不得拍他马屁。哼,姓万的,对我好点,到时候哥发达了,一定照 顾着你,啊!” 万辰笑得合不拢嘴,“行啊,到时候你给我安排什么工作。” 沈煦认真想了一下,“要不,扫厕所成吗?!” 万辰歪过头来看着他,沈煦眼里一派真诚。 万辰伸出手,沈煦眨眨眼。 万辰掐着人脖子,“你去死吧!” 沈煦压低声音求救,“救命啊,杀人了,未来的大学生杀人了,未来的市长大人杀人了,未来的……咳咳咳……” 窗外繁星频频眨眼,夏风吹动寂寞的梧桐树,斑驳树影投向窗前小桌,圆珠笔静静躺在摊开的书本上,作业本里留着一道未解完的题。 他们的初中,就要结束。 告别冲动、激昂的十四五岁,踏入青春无限的花季、雨季。 他们有着不同的未来,他们的未来,将各自精彩。 天气真正凉起来的时候,路迁给沈煦打了通电话。 沈煦想上次见路迁还是给他儿子抓周,这一晃又是大半年了。 路迁的新房装修好了,搬家时让沈煦来帮个忙。 四宝一听也要去,沈煦想想他的腿摇了摇头,“顾好你的店吧,咱两今儿都不开张,都喝西北风去!” 沈煦坐在公交车上时,给河流发了qq消息:今儿朋友搬家,去帮忙,够累一天的。 没一会,河流回过来:没找搬家公司吗,要你忙什么? 旭日:没有,他老婆单位找的车,于是,我们这些朋友就成苦力了。 河流:几楼啊,有电梯吧! 旭日:新房有,可他们现在租的旧房没有,还他妈弄个五楼,这不要人命嘛! 河流:嘿嘿,哥们,考验你的时候到了。 沈煦到时,几个苦力都聚齐了,路迁爸很热情地招待他们,又是端茶又是递烟的。 路迁和他老婆在屋里收拾东西,路迁妈抱着小孙子在阳台玩。 车到后,沈煦他们把大件一一往下搬,路迁老婆洛琳也是个能吃苦的,一个人抱着电脑桌小心往下搬。 沈煦忙上来接过,“嫂子,你搬点小东西得了,这些重的交给我们男人。” 洛琳笑笑,擦过头上的汗,“没事,你别小看我,家里的煤气罐我都扛上楼过。” 沈煦惊诧,这典型一女汉子啊! 东西搬得差不多,路迁妈抱着孙子下了楼,见了他们这些苦力,客气地笑笑,逗着小孩子说:“阳阳,奶奶带你去新房子好不好,我们阳阳也 有一间屋噢!奶奶一定把阳阳的屋子布置得漂漂亮亮的。” 路迁给他们几个递烟,沈煦注意到他脸上仍是没有什么表情。 车子开到新家,是个挺不错的小区,主要是学区房,买的时候路迁妈咬着牙把棺材本都掏出来了。 停车搬东西,又是一番折腾,本以为有电梯能省点力,可没想有些大件真称得上大件的名,电梯挤不下,他们只得再次爬楼梯。 九楼!更要人命的数字! 全部搬完,哥几个直接躺地上了。 路迁爸让路迁别收拾了,带他们几个上饭店吃饭,路迁妈脸色不太好看,把路迁爸拉到一边小声嘀咕:花那钱干什么,锅碗瓢盆都有,你去买 几个熟菜和素菜,我来做。 沈煦闭着眼睛装听不见,路迁闷着脸一言不发。 洛琳看看这气氛,偷偷在阳阳屁股上掐了一下。 受了屈的小孙子哭着跑去找奶奶,路迁妈各种心疼各种溺爱。 洛琳上前对沈煦他们说:“大家都歇好了吧,路迁,你还愣着干什么,快带大伙去饭店吧!一个个都该饿惨了。妈,你看,这屋子乱得哪能下 脚啊,阳阳又闹个不停。还是出去吃吧!对不住了大家,等这房子收拾好了,一定再请大家过来,我亲自下厨给你们做顿好的。” 饭店里,哥几个一直夸路迁娶了好老婆,大方得体,里外一把手,又生了个儿子,这绝对一标准中国好妇女。 路迁脸上没有笑,倒是没少客气劝大家多吃点。 期间洛琳也下来陪着喝了几杯,她端杯到沈煦面前时说:“沈煦,路迁说以前和你关系铁得很,怎么他结婚了,你也不来家坐坐啊!以后可不 行,你得常来,我们家阳阳还没干爹呢!” 沈煦扯着笑,豪爽地说:“行行,一定一定,我保准给阳阳包个厚厚的大红包。” 众人哄笑一阵,酒足饭饱后,各自回家。 路迁陪着沈煦去车站,一路上,路迁都在沉默。 沈煦忍不住,说了句,“路迁,回去吧,车马上就来了。” 路迁点点头,顿了一会说:“沈煦,有空,来家玩吧!” 沈煦“嗯”了一声,接着无话可说,一直沉默到公车驶来。 “我走了。” “好。” 沈煦坐在靠窗的位置,朝路迁笑笑。 路迁没有笑,只是默默看着他。 车子驶离车站,沈煦无奈地叹口气。 他不会去路迁家,也不会主动给路迁打电话,他不想那个人再想起什么痛苦的事。 已经,连笑都不会了。 行尸走肉的人生,变得毫无意义。 他不知道路迁能不能走出来,他甚至不敢想,几年以后,路迁会变成什么样。 几年以后……几年以后,他的人生又会怎么样? 能不能,真的走出那段过去。 手机毫无预警地响起,窗外悄悄落下了今年的第一场薄雪。 河流:今天,收到了他的请帖,我和他,终于走到了结束。 第9章 发火 河流的消息发过来之后,人就消失了。 沈煦三天之内给他发了一百多条消息,却没有收到一点回音。 他真正担心起来。 从河流的文字里可以看出来,他把这份单方面的感情看得很重。 从高中到大学到工作,跨度十年之久。 十年,默默喜欢着一个人,很难,很苦。 收到请帖的那一刻,河流的心该有多受伤,沈煦觉得他能体会。 因为他也有一段伤,埋在心里,痛了那么多年。 他怕河流会想不开,做一些无法挽回的傻事,就像他多年前一样,冲动、幼稚,而到最后,受伤的,毁灭的,只能是自己。 他不知道河流的手机号,不知道他是哪里人,不知道他的真实姓名。 他们做了几个月的朋友,却对对方一无所知。 沈煦想到了河流的帖子。 他急忙打开电脑翻出帖子,发了两句话上去:你们谁知道河流的电话?有人认识他的吗? 隔了几分钟再刷新,有人回复:谁是河流? 有人嫌弃:怎么跑这找人来了? 沈煦不假思索写道:河流不就是楼主吗?!他的qq名不是叫河流吗,你们有谁跟他联系过吗? 沈煦没想到的是,这话一出,原来沉静了一段时间的帖子再次沸腾起来。 楼主叫单行线,这帖子是七年前开始写的,单行线留下过他的qq,那时候他还不叫河流。群里不少人要加他,他只加了最早认识一直跟着的那几个人,后来的,都被他拒绝了。 他说有什么想问的想说的,就在帖子里说,他会尽量回答大家。 还特别声明,他的qq不会再加任何人。 只有像沈煦这种,只看文不看聊天内容的家伙才会冒冒失跑去加人。 却没想到的是,这一加,竟加成了? 于是到了今天,几乎没人知道,单行线就是河流。 沈煦的话无疑是在平静的湖面投下无数的石子,击得千层万层浪。 短短十几分钟,上百条回复,有人问,这个旭日是谁,为什么有楼主的qq号,楼主不是不加人的吗? 有人说,旭日,你和线线什么关系,是新处的男男朋友吗? 有人笑,又一个出来找关注的,目测这小伙伴要火啊! 有人骂,这人要不要脸啊,装得一脸纯真,还假惺惺地问河流是谁,想干什么啊!把人所有信息都透露完显得你了不起啊!sb! 沈煦乱糟糟的脑袋这下更疼了。 关了电脑,他躺在床上,打开手机qq,按下话筒,给河流发去一条消息。 是我,我不知道你叫什么,你的电话是多少,也不知道你现在在哪里,人怎么样了。我只想劝你,别想不开,没什么大不了,真的,我以前也受过伤,伤得不轻,我用了十几年才缓过来。 可河流,我们还年轻,还是有机会的,不是吗? 可以认识更好的人,爱一个更值得的人,过一段,不后悔的人生。 如果你把我当成朋友,就和我联系,我的电话是139xxxxxxxx 我叫,沈煦。 中考结束,沈煦和李达王棋相约去海边玩玩。 沈煦问万辰要不要一起去,万辰犹豫的空隙,沈煦使出看家本领劝说,把度假村夸得天上人间一般,不去乃人生大憾。 第二天,李王二人在火车站等沈煦,远远看见穿着花背心花裤衩背着大包的人朝这里不停招手。 李王二人正想笑,却在看见他身后跟着的白t恤牛仔裤时,耷拉下脸来。 李达:“他怎么也来了?” 王棋:“肯定是煦子喊他来的呗!” 李达不解,“你说他跟咱们是一路的吗?” 王棋摇摇头,“煦子真是着了他的道了,怎么看出他的好的?” 沈煦走到跟前,把大包扔到李达身上,喳呼着嫌热。 万辰的t恤也被汗浸湿,可公子就是公子,人气定神闲的,一句抱怨也没有。 李王二人对视一眼,无奈地认命接受万公子的同行。 到了度假村几个年轻人扔下满身城市的包袱,光着脚丫奔向放飞自由的海滩。 就连稳重老成的万辰也禁不住大自然美景的诱惑,换上了短裤,赤脚踩在柔软的沙滩上,感受阳光和海风的青睐。 晚上吃饭的时候,李王二人才发现万辰的深藏不露。 不光啤的,人连白的都敢拼。 本想灌醉他看看他会出什么熄态,结果,轮番上阵的三人都被他灌趴到桌底了。 别看他们平时挺混的样子,烟酒什么的沾的还是很少的。 看到这一幕,饭店老板不免感慨:没想到四个人里最斯文的才是真正的败类。 李王二人相互搀扶着回了房,万辰扶着沈煦走进房间。 把他扔上床后,万辰到卫生间冲了个澡,擦着头发走出来时,沈煦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没变。 万辰干脆把擦头的毛巾砸到了他脸上。 湿毛巾盖住脸,沈煦的呼吸变得困难,贴住鼻子的地方总能看到小小的起伏。 万辰坐在他旁边,静静看着盖着脸的那块大毛巾。 他缓缓抬起手,用食指指尖一点点去感觉那个人的五官。 宽阔的额头,挺直的鼻梁,柔软的双唇。 毛巾的手感并不好,万辰的指尖停留在沈煦的双唇上。 他的眼神深邃,身体里有一种叫做冲动的因子冒出头来。 他缓缓弯下腰,隔着毛巾,薄唇一点点贴上了那人的双唇。 没有想像中的好,却也让他的心跳比平时快了一倍。 打开的窗边,海风吹动轻薄的纱帘,柔美的音乐从室外传来,把淡淡的甜蜜带进小屋,带进某个人心里。 从度假村回来,沈煦又见了一次李炳军。 万辰从书店出来,正好瞧见从冷饮店一起走出来的两人。 李炳军笑着跟沈煦说了什么,沈煦微笑点头。 万辰眉头紧皱,顾不得亮起的小红人,快步冲过马路。 有人急踩刹车,有人探出头来骂:找死啊! 沈煦转过头,就看见一路闯红灯朝这边跑来的万辰,稍嫌惊讶。 “万辰?” 万辰冲到他面前,气还没喘匀便急急问道,“李炳军找你干什么?” 沈煦讶异,“你……你看到了?” 万辰带着火重复一遍,“我问你李炳军找你干什么?!” 他的口气挺冲,而沈煦又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顿时也来了火,“你管那么多干什么!我什么都要跟你讲啊!” 刚转过身,胳膊却被万辰用劲抓住。 “告诉我,李炳军想干什么?!” 万辰的表情很难看,沈煦不明白他为什么发这么大火,抓着自己的手也使了力,一副随时想干架的样子。 沈煦犹豫了一下,说:“他说,他毕业了。” 万辰的脸色更难看了,“然后呢!” 沈煦知道糊弄不过去了,干脆实话实说:“他想我坐他的位子。” 万辰手下加了力,抓得沈煦眉头都皱起来了。 “你怎么回答他?” 沈煦伸手去掰他攥得死紧的手,“喂,你松手啊,姓万的,你找什么茬,快松手。” “回答我!”这三个字万辰吼得很大声。 沈煦一时愣在那里。 “我……我……我说,考虑。” 万辰的眉头压得极低,双眼愤怒地眯起,像是恨不得要用眼神杀了他一般。 “你这个白痴!” 丢下这句话,万辰扔下了新买的几本书,朝着李炳军离去的方向快步跑去。 沈煦揉着被他攥过的地方,不明所以地望向他跑走的身影。 当天晚上,沈煦拿着他买的那几本书敲开他家的门,李美香说他从下午出去后一直没回来。 沈煦心里有点慌,却又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他。 万辰和谁关系好?万辰平时爱去哪?万辰…… 关于万辰的事,他知道的真的太少,太少。 他只能在房道的路口处傻傻等着,嘴上不停叨叨:不会有什么事的,万辰,多精的一人啊,肯定,绝对,不会有事。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祈祷起了作用,夜里十二点多,万辰回来了。 远远看着一个黑影朝这边走来,沈煦紧张地盯着那黑影。 等他稍微走近一点,沈煦喊了一声:万辰。 那人脚步顿了一下,又继续往这边走来。 沈煦快步跑过去,快到跟前时对着那黑影瞧来瞧去,那人被他瞧烦了,低骂了句:滚开! 沈煦心里一松,是万辰。 放下心的同时,他不悦地说:“你还知道回来啊,这都几点了,你到底干什么去了?去找李炳军了?你找他干什么?” 万辰没搭理他,继续往前走,身影显得很疲惫,脚步也非常慢。 等走到路灯下,沈煦瞥过去一眼,惊得愣在那里。 这是,万辰? 一张脸青青紫紫,遍布着破皮的,流血的小伤口,下午穿着的干干净净的白衬衫已脏得不成样子,上面还沾了血渍。 沈煦拉住他,着急地问:“你怎么了?” 万辰没说话,甩开他的手走进楼道。 沈煦快步上前再次拉住他的手,“你想就这样回家?让阿姨、叔叔为你担心?” 万辰仍是一声不吭,却没再甩开他的手。 沈煦把他拉到楼前自己的小窗前,打开窗户跳进去后,朝他伸出手。 白月光下,沈煦的手只是个浅白的轮廓,万辰抬起眼,沈煦隐在了黑暗里。 他轻轻叹息一声,抓住窗框翻进了屋。 动作太大,牵动了伤口,他发出“咝”的一声。 沈煦关了窗户,打开小台灯,清晰灯光下万辰的脸真可用惨不忍睹来形容。 沈煦开了房门,蹑手蹑脚走进客厅翻出家里的医药箱。 锁紧房门后,他坐到了万辰旁边。 消毒、上药,沈煦动作很轻,生怕弄疼了他似的。 而万辰,除了一开始的那一声,之后,他像是咬紧了牙关,没吭过一声。 简单上了药,沈煦小心问道,“你要怎么跟你爸妈解释?” 万辰双手交叉放在桌前,桔色的台灯映着他一张严肃冷峻的脸,有几分渗人。 沈煦刚想张口叫他的名字。 万辰缓缓开口,声音里透着沈煦从没感受过的寒意。 沈煦,这是我最后一次帮你,如果,你还是要这么混下去,就给我滚远点。 别让我,再看到你! 第10章 事端 接下来事情的发展出乎所有人意料。 第二天警察上门把万辰带走了,说是在市里一家酒吧刺伤了人。 那人被送医抢救,到现在也未清醒。 李美香急得起了满嘴的泡,万徽托人找关系和伤者家属进行交涉。 沈煦爸妈这几天也陪着万家人跑,并嘱托沈煦多陪陪万辰,这个时候,他心里肯定也不好受。 沈煦推开万辰的房门,夕阳的余晖洒满这个书卷气过重的小屋,万辰站在窗边,一手紧紧抓着窗帘,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窗外残阳。 中考成绩下来了,万辰的分数很高,高出了xx高中招标线很多。 可,万辰还是被刷了下来。 那扇通往理想的大门突然被关上了。 沈煦默默看着那只抓着窗帘的手攥得死紧,紧到微微颤抖。 万辰的背影还是那么挺直,像是没什么能把他压垮。 沈煦刚想开口唤他---- “当啷”一连串的声音响过,窗帘被整个拽了下来。 沈煦闭紧了嘴巴,万辰的身子略有起伏。 他该恼吧,该恨的,他努力了这么久,期待了这么久,可,竟是这样的结果。 沈煦攥紧双拳,看一眼面前无可奈何的万辰,转身走出了万家。 他给李达王棋打去电话,让他们帮忙打听李炳军的事。 两个小时后,沈煦去了李炳军常来的台球厅。 他刚想上前质问却被李炳军的手下拦住,他急得在一边大喊“炳哥,炳哥……” 李炳军悠闲打了会球,才挥挥手让手下的人放开他。 沈煦冲到他面前,一脸的焦急,“炳哥,万辰那天是不是来----”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李炳军突然抬起的一脚踹到了地上。 他抚住肚子爬起来,疑惑地看着变了脸的李炳军,“炳,炳哥……” 李炳军一脸的不悦,眯起眼睛看着他,冷冷问道,“你和万辰,到底什么关系?” 沈煦不解,“我……我们是……邻居。” 李炳军的眼神更冷了几分,手下人接收到信息对着沈煦拳脚招呼了一番。 沈煦不敢回手,他还想从李炳军这儿问出点什么,他要知道万辰受伤的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李炳军吩咐人停手,蹲下身子,看着蜷缩在地不住咳嗽的人,“沈煦,我再问你一遍,你和万辰,到底什么关系?” 沈煦放下抱着头的手,喘息未匀,声音有气无力,“炳……炳哥……我们……真的……只是……邻居。” 李炳军笑了,“邻居?沈煦,你当我是傻子吗?万辰那种精明的小子,会为了一个邻居威胁我,为了一个什么也不是的邻居拿刀捅人?” 沈煦不能理解他话里的意思,万辰,万辰捅人,是为了他? 李炳军没有耐性同他解释,站起身,瞥了眼地上的沈煦,吩咐手下,“把他扔出去。” 那天沈煦回到家已经快十点了,爸妈还在万家想办法,沈煦绕到楼前找了个小石子扔向万辰房间的窗户。 “当、当、当”连响了几声后,万辰才缓缓打开窗户。 房间没有开灯,两个人谁也看不清谁,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告诉他们,对方,就在那里。 就在,不远的地方。 沈煦有一肚子的话想问他,可这时,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万辰也没有问他有什么事,也不离开,就那样静静站着,若有所思地注视楼下那一团黑影。 直到月光渐冷,直到李美香敲响房门。 在万辰关窗的前一刻,沈煦突然喊道。 万辰,咱们,做朋友吧! 是真的朋友,在你有危险的时候,会保护你的朋友;在你有困难的时候,会帮助你的朋友;在你有烦恼的时候,可以说给我听的朋友。 万辰,咱们,是朋友吧! 万辰沉默了一会,关上了窗户。 沈煦无力地跌坐在地上,身上被打伤的地方很疼,很疼。 疼得让倔强的他,掉了眼泪。 眼前闪过和万辰在一起的一幕幕,他像个孩子般,眼泪越流越凶。 万辰上不了xx高中,万辰刺伤了人。 万辰说:以后滚远点,别让我再见到你。 李炳军说:万辰那种精明的小子,会为了一个邻居威胁我,为了一个什么也不是的邻居拿刀捅人? 沈煦的脑子很乱,他不知道万辰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可他却清楚的明白,万辰,绝不会拿自己的人生,开玩笑。 坐在潮湿的草地上,沈煦哭得一发不可收拾。 他好像,欠了那个人。 沈煦哭了很久,眼泪鼻涕跑到了一块,他刚抬手用袖子擦时,有人抓住了他手腕,递过来一条手帕。 沈煦抬起头,一个熟悉的黑轮廓站在他面前,用独特的低沉嗓音对他说:“白痴。” 白痴愣在了那,任由人拿手帕擦干了他的眼泪和鼻涕。 然后听到那个人用很轻的声音告诉他。 都做了15年的朋友了,你还没有这份自觉吗? 沈煦破涕为笑,万辰被他感染,也笑成了个白痴。 在月光重新温暖起来的那一刻,谁伸出手,握紧了另一个人的手。 未来的路有多长,要不要,一起走走看。 由于万辰未成年,受害者伤情构不成重伤,万徽托了不少关系,最后赔偿解决。 这件事对他的影响不算小,好一点的学校根本不愿接收这样的学生,李美香买了一堆东西厚着脸皮敲响了校长家的门。 高中入学那一天,林燕坚持要陪儿子一起来报名。 沈煦把一个大大的棒球帽扣在脸上,尽量和他妈保持距离。 林燕不满地朝着他背拍了一掌,“你个没良心的东西,妈陪你来还不好,还嫌你妈长得丑是不是?!” 沈煦不敢太大声怕引起别人注意,“是我丑行不行,妈,您都美若天仙了,就别让我衬托您了。我都上高中的人了,您还陪着我来,说出去不怕人笑话。” 林燕:“笑话什么,你看你看,那边不多是家长陪着来的吗?你看哪,还不只一个,还有全家出动的呢!” 沈煦朝她手指的方向瞥了一眼,眉头皱得更紧,“人家那是外地来住校的,您快别指了,我求您了快回去吧,我报了名就走,一定回家不乱跑行不行。” 说闹间,万辰背着书包走过来同他们打个招呼。 万辰轻飘飘一句,“沈煦,怎么还让阿姨陪你来啊?难道,你不认识路?”就让沈煦的脸烧得更红了。 他不认识路?!他上了三年初中都是混的?! 呃……好吧,他的确是混的,可他不是弱智、白痴!!! 沈煦刚想发火,万辰已经挥挥手不带一片云彩地走了。 林燕不免感慨,“唉,真是可惜了这孩子,本来能上xx高中的。” 沈煦不悦:“妈,您别哪壶不开提哪壶。再说了,咱这高中有什么不好,有本事,在哪上都能考上大学。” 开学第一天,沈煦在最后一秒冲进教室,望着屋子里或陌生或熟悉的面孔,心里有几分激动。 咱终于也上高中了。 正感触着,右边靠中间的位置有只手高高抬起。 沈煦条件反射望过去,万辰正朝着他笑,而旁边的位子,正好空着。 沈煦嘴上说着,靠,又成了同桌。 心里却不知道为什么,乐得冒泡了。 他一步步走向万辰身边,一步步走向让他刻骨铭心的初恋。 他们的高中,开始了。 沈煦醒来时看了眼表,下午四点。 t市位于南方,冬天气温虽没有北方那么低,却是湿冷湿冷的。 打开店门,隔壁的四宝探出头来,朝着他神秘一笑,“晚上要不要一起去看演唱会,是xxx的,这票卖得可火了。” 沈煦意兴阑珊,“我劝你找个女孩陪你去,两大老爷们一起看演唱会?要不要更萌一点。” 四宝不大高兴,“要是有女孩陪我去,我还找你啊!不看拉倒我上网卖了。” 沈煦的小上帝们还关在笼子里,小店没什么生意,他打开电脑想着订购点小孩轮滑鞋卖卖。 楼上的王奶奶说冬天天冷穿得厚,想给她家小孙女买轮滑鞋,趁着现在摔跤不疼,最适合练。 沈煦一口答应,并多进了几双,王奶奶能想到这一点,说不定别人也能想到。 这就是商机啊! 正浏览着,qq响了,是柳宣。 散步的猫咪:嘘嘘,我跟班长联系上了,他挺赞同我的想法。 旭日:什么想法? 散步的猫咪:(喷火)你忘了,我跟你提过办同学会的事。 沈煦的心里一紧,连敲键盘的手都变迟钝了。 旭日:你能别那么无聊吗? 散步的猫咪:怎么无聊了,咱们这都毕业多少年了,也该聚聚。你不想见见以前的同学吗?看看他们是胖是瘦,是当了大官还是做了百姓,挺有意思的啊! 旭日:是啊,你现在做了大记者,是觉得挺有意思。我这好吃等死的平民百姓没啥兴趣,就不参加了。 散步的猫咪:我觉得你才真是特没意思。百姓怎么了,世上最多的就是百姓,我不也是百姓。你别没事找事啊!对了,你就不想见见万辰?你们以前不是关系特好吗? 沈煦的眉头揪到了一块,他关了对话框,关了qq,关了电脑。 搬个小板凳坐在小店门口,抽起了闷烟。 有些名字,不能被提起。 他用了十几年来忘掉一个人,可没想到那名字一出现,还是有些扎眼。 在t市打工的头一年,有个同事也叫万辰,他每次都离那人远远的,不敢看他笑不敢听他说话,更不敢听别人提起他的名字。 干了一个月,他就辞职了。 柳宣说当年他和万辰关系特好,甚至好到让她眼红,还怀疑过他们是不是搞同性恋。 当年他是怎么回答的? 是啊,我就是同性恋,我和万辰在搞对象,你最好别来打扰我们。 他没顾及柳宣的感受,说了挺难听的话。 却没想到在他最受伤的时候,正是这小妮子给了他最大的安慰。 后来,他们成了哥们。 这么多年,一直联系着。 晚上四宝穿上了薄羽绒服正要出门,沈煦笑笑,“找到陪你看演唱会的人了吗?” 四宝瞥了他一眼,“不找了,我自个看,挺爽。” 沈煦无奈叹息,“你说你,让你找个对象非不听,关键时候就掉链子,行了,我陪你去。” 演唱会在t市的大体育场举行,他们来到时已经人山人海了。 各色荧光棒让人眼花缭乱,几个人一起举着大大的海报欢呼他们的明星,被这气氛一感染,沈煦也有种年轻了几岁的错觉。 明星的出场花样繁多,看得人激情澎湃。 四宝扯着沈煦耳朵喊,“你看xxx帅不帅?” 沈煦扯着四宝耳朵喊,“帅毙了,记得以后给我介绍这样的。” 正看得起劲,手机在口袋里震动。 沈煦掏出来一看,是个陌生号码,他没接。 过了几分钟,再次响起,还是那个号码。 他犹豫了一会,捂着一只耳朵接起来,“喂?” 那边的声音不大,他完全听不见。一边喂喂着一边朝出口处走去。 演唱会进行到高/潮部分,绚丽的火花冲到舞台顶端,沈煦的耳畔响起了温柔的声音。 “沈煦,我回来了。” 第11章 柳宣 演唱会进行到高/潮部分,绚丽的火花冲到舞台顶端,沈煦仿佛回到了十七岁的那一天。 嘈杂的世界里,有人叫他的名字,那么清晰,那么动听。 有人靠近他,贴上他的双唇。 他们在没人注意的角落,热情拥吻。 有人在他唇边,一次次呢喃着他的名字。 沈煦,沈煦…… “沈煦,我回来了。” 沈煦掐着太阳穴让自己清醒过来。 已经过去十二年了,沈煦,不管是你,还是----都已经,不再年少。 他加快脚步走出体育场。 呼吸室外清冷的空气,他渐渐缓过神来,把手机重新放在耳边。 “喂?” “沈煦,你那边很吵。” “嗯,是啊,在听演唱会。请问,你是?” 手机那边传来低低的笑声,沈煦心里冒出一个名字。 “河流?” 停顿了一会,那边答道,“嗯。” 沈煦心情慢慢好起来,也不想再回到那个不属于他这个年龄的嘈杂世界,干脆沿着大路慢慢往家的方向走去。 手机贴在耳边,他专心听着河流的声音。 低沉、温柔,好像给这个冰寒刺骨的天地配上了动听的音乐,温暖着对面倾听的人。 “你出什么事了?为什么这么久联系不上?” 河流轻轻叹息一声,“出去旅游了一趟,手机关机就是不想联系任何人。一个人,静静地,想些事。” 沈煦走得很慢,大街上许多店铺都没关门,靓丽的霓虹照亮他前行的道路。 “想通了吗?” 河流的声音轻柔,抚慰着两颗受伤的心。 “沈煦,我该把他,从生命里,一点点,除去。” 扔掉所有他的东西,烧毁和他所有的照片,删掉有关他的记忆。 让他,同那段无法挽回的青春,一起埋葬。 “沈煦,重新认识一下,我叫何磊。单人何,石头磊,从今天起,我算重生了。” 沈煦笑,“恭喜重生,有空的话记得教教我方法,我也想,重生一回。” 结束这条不可能的单行线,重新过一段,没有他的,精彩人生。 沈煦的高一过得还算精彩。 李达没有上技校,据说是他叔劝他先上完高中再花钱读个专科,到时候凭着他叔的关系,分到厂子里那就是技术员身份了。 自此三兄弟又聚到了一起,虽没打家劫舍、坑蒙拐骗,却也少不了小打小闹,小错屡犯,荣升让所有代课老师头疼让所有女生反感的三贱客。 而万辰的高一过得并不理想。 开头炮没有打好,打架事件虽然平息,却仍在校园造成了不可忽视的影响。 一些好学生躲着他,一些坏学生笑话他,尤其跟过李炳军的人三天两头来找他麻烦。 沈煦看不过去,几次出面要替他出气都被他拦下了。 沈煦吼,“你万辰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没囊气?!” 万辰把书一本本整理好塞进书包,平静地说:“跟垃圾讲囊气?沈煦,别降了自己的品格。” 沈煦恼,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装蒜,骂人都不带脏字的! 回了家,沈煦刚打开门,万辰站在楼梯口说:“抓紧时间吃饭,吃完就上来。” 沈煦抓着门的手在发抖,瞅着人刚刚拐过楼梯口,他伸出了拳头,对着空气挥舞。 每天,每天,沈煦成了万辰发泄怒火的对象。 学习,学习,沈煦的脑屎都快被他学出来了。 沈煦扔笔拍桌,怒吼道,“老子不学了,将来反正是考不上大学的,你在我身上浪费时间干嘛!要学你自己学!” 万辰也扔下笔,打开窗户伸出头,对着楼下喊道,“沈叔叔,沈煦说----” 沈煦捂着人嘴巴把他拉进屋,紧紧关上窗户。 “大哥,大叔,大爷,我错了,我错了成吗?我学,我学,脑袋砍掉我也学,行不行?!” 万辰捡起被他扔掉的笔,递到他面前,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 沈煦服了。 在他脑袋彻底变成一团浆糊前,万辰终于大赦天下,休息十分钟。 沈煦一头倒床上变死猪,任他怎么叫也不挪窝。 万辰挨着床边坐下,瞥了一眼被枕头盖住的脑袋,低声说给自己,也说给他听:“就算不是本科,上个大专也行,沈煦,我不可能停下脚步等你。如果想和我站在同样的位置,只能由你,来拉近这段距离。” 沈煦,我不可能走进你那种平凡到让人乏味的世界。 如果,你也和我一样---- 我愿意在遥远的前方,为你留一个重要的,位置。 高一下学期班里新进了一个漂亮女孩,柳宣。 她活泼、可爱,不时撒个娇卖个萌,很快成了让男生心仪让女生喜欢的焦点人物。 李达不知怎么就中了招,成了小妮子的裙下之臣。 放了学三个癞蛤蟆相聚在犄角旮旯村,守着那块嫦娥肉从天而降。 柳宣刚一走出校门就被三人堵到了犄角旮旯村,李达向前一步,大胆示爱。 “我我我我我我,喜喜喜喜喜喜……” 沈煦一脚踹出去,“你个没用的东西,不就是我喜欢你四个字吗,至于你结巴成这样吗?!”转身向柳宣,一甩头一昂脸一抱胸一抖腿,流氓气十足地说:“怎么样小丫头,我这兄弟看上你了,你给个话,成你们就处处,不成----不成也得成!” 一般女孩遇到这情况不是吓哭就是尖叫,而柳宣不同,她压根就没觉得害怕。 扫了一眼标准三贱客,犹豫了一会,她点点头,“成!” 李达大喜,王棋大惊,沈煦大愣,这就成啦? 柳宣一手勾上沈煦胳膊,“走吧!” 三人齐懞,这是个什么状况? 柳宣眨眨眼,“你不是说喜欢我吗?那就处处呗!” 沈煦大窘,恼了个大红脸,“你耳朵走斜啊!我什么时候说过喜欢你,我说的是我兄弟,你听不懂中文啊!” 柳宣瞟了眼剩下二人,“不是吧,三贱客里就你长得还能看,你让我跟他们?是你眼走斜吧!” 李王二人霎时缩到了结满蜘蛛网的阴暗小角落。 沈煦攥着拳头,恨得牙痒痒,要不是看她是小丫头,那铁拳早就挥出去了。 回到家,沈煦和万辰说起了这事。 万辰抱胸低头笑了好一会,笑得沈煦把拳头捏得喀啦喀啦响。 万辰忍住笑,跟他分析,这是柳宣在刻意挑拨他们三人的关系,当真就成傻冒了。 沈煦愣了愣,“你是说,她不是真的喜欢我?” 万辰的笑冻在嘴角,“怎么,你希望她喜欢你?” 沈煦挠挠头,“那倒没有,就是,就是……” 万辰眯起眼睛看他,“是什么?” 沈煦心虚地瞟他一眼,“没什么,赶紧的,看书,学习,我将来还要考大学的。” 一个中午,万辰讲错三个方程式画错四个图形念错六个单词。 沈煦咬着笔杆子瞅他,“这春天来了,猫狗发情可以理解。你这算什么,脑子发懞了?该不会学傻了吧!” 万辰心烦气躁,合上书本一句要休息就把人赶出了家。 一个下午,万辰的目光都放在柳宣身上。 柳宣的同桌肥妞,悄悄跟她咬耳朵,万辰是不是看上你了? 柳宣好奇地朝万辰望去,并附送上一个甜甜的微笑。 万辰收回目光,手上的笔被他攥得死紧。 放了学沈煦留下来值日,柳宣也没走。 她坐在桌子上甩着两条细白长腿,很有耐心地看沈煦拖地擦玻璃。 王棋和沈煦同组,凑到他耳朵边说,“这丫头不会是真看上你了吧!” 沈煦眉头微皱,“放心,朋友妻不可戏,我沈煦不是会干那种事的人。” 打扫完教室沈煦拿起书包往外走,柳宣跳下桌子跟了上去。 从三楼到一楼,从教学楼到操场,他走,她跟;他跑,她撵。 沈煦停下脚步回过头,“你干嘛?!” 她回答得很干脆,“追你。” 沈煦脸烧得和天边残阳一样红。 一直等在操场另一边的万辰,冷眼看着他们的表演。 沈煦还在和柳宣争辩些什么,万辰紧紧闭了闭眼,转身朝校门口走去。 晚上沈煦惯例敲响万家门,李美香出来开门,有点为难地说万辰今天不太舒服,连饭都没吃就睡了。 沈煦带着疑惑回了家。 八点多的时候,万辰的小窗户上又响起了熟悉的“当、当”声。 万辰忍了又忍,最终没出息地打开了窗户。 窗外还是一片漆黑,楼下站着一个傻傻黑黑的影子 那影子对他小声喊道,“万辰,你怎么了?哪不舒服?” 万辰冷冷地说,“浑身都不舒服。” 黑影愣了会,“要不要上医院?” 也许是他的关心,也许是自己的定力不够,万辰渐渐泄了气。 “你上来吧!” “啊?”黑影犹豫了一下,应道,“好。” 万辰回到床前坐着,揉揉跳个不停的太阳穴。 果然,还是不行。 沈煦,就是他心里的一根刺,扎着疼,却怎么也除不掉。 他站起身,刚想打开房门,身后却突然响起了不和谐的声音。 “万辰,窗户开大点。” 万辰惊诧地回过身,那家伙,是怎么爬上三楼的?! 第12章 虚荣心 万辰拧亮窗前的小台灯,沈煦两只胳膊搭在窗台上,冲着他笑得没心没肺。 推大窗户,万辰抓着他一只手把他拉进屋。 “你是属什么的,有门不走偏要爬窗。壁虎没荣登十二生肖,你觉得委屈了是不是?” “你就损吧,反正你属什么我就属什么,咱俩一年人。”落了地,他靠着墙边搓手边笑,“嘿,你不觉得我这样特浪漫。我的茱丽叶,罗密欧来看你了。” 万辰特想装清冷来着,却被他那猥琐的模样逗得笑出声来,这人脑子没长流氓气却逐年加重啊! 沈煦拍拍身上的灰,转过头来打量他,从头到脚,从脚到头,“你哪儿不舒服?” 万辰轻咳一声,关上窗,坐在书桌前,“我是看到你就不舒服,偏偏你还总在我眼前晃。” 沈煦不客气地坐到他床上,“我看你就和那些女生一样,每个月都有几天非找不痛快。” 万辰懒得跟他贫,看了眼桌上的书本,“要学习吗?” 一听他这话,沈煦的小脸霎时垮了,“我说老爷子来,你饶了我吧,我大半夜爬窗户上来就为了学习?你也忒看得起我了。我比墙上打洞的那谁谁还要有毅力,上不了大学非得全年大雪不可,冤死我了!” 说实话万辰今儿也无心学习,合上书本犹豫了下还是说道,“你和那柳宣,到底怎么回事?” 一提到柳宣,沈煦眉头都皱到一块了,双手枕在脑后,低叹一声,“什么怎么回事,我们什么事也没有。” 万辰走到他身边,低下头用审视的目光看着他。 “你喜欢她?” 沈煦烦恼地抓抓头,“我说你们能别联想力那么丰富吗?我都说一百遍了,不喜欢她,拜托你们听听人话成吗?” 万辰:“不喜欢你跟她闹什么?!” 沈煦气得从床上跳起来,站到万辰对面,指着他鼻子跟他吵,“我闹什么了?她要追我,我拦得住吗?我说也说了,骂也骂了,难不成还真要我对她动手不可。我说万辰你有意思吗?你一年到头收多少情书了,我有说你什么吗?怎么了,有一个人喜欢我,你还看不惯了?我就那么瞎,是不是打一辈子光棍你才觉得正常?!” 万辰也被他激出火来,“不喜欢你嚷嚷什么?!” 沈煦:“我嚷嚷什么?我哪嚷嚷了?!人喜欢我怎么了,我还挺美的,我哪不好了。在你万辰眼里我是一坨屎,架不住人鲜花就爱往我这儿插,招你惹你了?!” 万辰眯着眼睛瞅他,一秒一分一刻,直瞅得他心里发虚,终于败阵招出实话来。 “看看看什么看,不就是人喜欢我我偷着乐乐呗,还犯法啊?!” 万辰“卟哧”笑出声来,“这也值得乐?” 沈煦撇撇嘴,“你是饱汉不知饿汉饥,从小到大你是不缺女孩缘,唉!这柳宣虽说不太靠谱,可最起码咱也尝过被人告白的滋味了,还不兴我这小小的虚荣心爆爆棚,去!” 沈煦的话让万辰心情大好,不怀好意地笑笑,“虚荣心?行,我来满足你。”话音落,便抓着人肩膀把人按墙上了,脸贴脸,眼对眼,他用生平最温柔的语气对面前的人说:“沈煦,我喜欢你。” 有一秒,不,十秒,不,三十秒,沈煦都愣在那里。 他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万辰,那双深邃的瞳仁里有呆若木鸡的自己。 万辰的鼻子很挺,再近一厘就会碰上他的。 万辰的嘴巴微张,露出里面洁白的牙齿。 万辰的身上有香皂的味道,淡淡的,却是让人眩晕的迷药。 他下意识咽了口唾沫,脸渐渐烧成了猪肝色。 万辰的恶作剧像是没有尽头,不离开也不靠近,就保持这种距离,目光炽热,咄咄逼人。 如果换个人,沈煦早就一拳挥上去,再顺带补一脚,大骂:敢跟老子发神经,不打断你神经才怪! 可,这个人,是万辰。 是和他一起长大,打过、闹过、救过他,为他失去了去xx高中资格的万辰。 好像,一切都不一样了。 他不知道自己的眼里是不是也有万辰的影像,一张过分帅气的脸庞,一种饱含深情的眼神。 真实的让他心跳加快。 玩笑,好像,开过头了。 四宝三姐家的妞妞过三岁生日,沈煦从店里拿了个大娃娃跟着四宝一起去给小公主庆祝生日。 小丫头一看到沈煦就开心,当然主要原因还是他时常带来的礼物。 四宝说,“你这个骗小孩钱的果然最招小孩喜欢。” 沈煦整整衣领,“你要是羡慕嫉妒恨就直说,哥可以教教你,这本事也不难学,先拿个千儿八百的报名费来,哥收你当关门弟子。” 三姐招呼着两人过来吃饭,席间三姐提起给沈煦介绍女朋友的事。 沈煦惊讶,“姐,您这还有一亲弟弟呢,怎么想着给我介绍?” 三姐恨铁不成钢地瞅了四宝一眼,“他的心思我还不明白,不就是想多玩两年嘛,怕被人管着,我倒也不急他了。可煦子,你这都三十了,该着急了。” 沈煦笑得很为难,“其实,其实,我也不那么急的。” 妞妞抱着娃娃一趟趟跑到放蛋糕的屋,再一趟趟回来问妈妈,“可以吃蛋糕了吧!” 收了餐桌,蛋糕正式出场,沈煦也学着时下年轻人的那一套,先拍张照片。 四宝问,“发微博?” 沈煦摇摇头,把照片发给了河流。 蛋糕还没吃上嘴,回复就来了。 河流:你过生日? 旭日:不是,朋友的小外甥女,过了今儿就奔四了。 河流:哟,真不小了,是不是该考虑考虑人生大事了。 旭日:那可不,她妈都愁死了,究竟上哪家幼儿园啊! 蛋糕吃完,小公主又缠着沈煦玩了好一会才放人。 临走时,三姐拉着沈煦又聊了一会。 “知道你和四宝关系好,你这个当哥的是不是该做个表率,你看谁家不是老婆孩子热炕头的,那才叫日子。你过得好,四宝看着羡慕,不就自然想找对象了嘛!听姐的,没错,这女孩人挺好,见见不亏。” 沈煦一脸尴尬的笑,上了公交车后,给河流发去消息。 旭日:(苦瓜脸)哥哥今儿又被强了。 河流:谁强你啊?你不是说长得连新鲜恐龙都算不上,顶多就一化石。 旭日:(喷火)你要尊重化石,化石也有□□权。 河流:(笑)行了,别贫了,怎么回事? 旭日:相亲,强迫相亲。 河流:好事啊,去见见呗。 旭日:是女的。 河流:废话,男的你就不愁了,谁给你介绍啊! 沈煦转头看了眼窗外,圣诞节临近,到处张灯结彩,红帽子圣诞树从街头排到了街尾。 一个热闹的节日,一个孤独的节日。 旭日:圣诞节要到了,你一个人过吗? 河流:嗯,一个人吧! 旭日:一个人,挺寂寞的。 一个人的十二年,每天都是寂寞。 起床,吃饭,开店,逛街,上网,睡觉,不管做什么,都是一个人。 寂寞有时候真能让人发疯。 他一个人跑到ktv抱着话筒嘶嚎两个小时,直到把嗓子嚎哑。 回到家,给自己倒水,给自己拿药,给自己盖好被子。 跟自己说声,晚安。 这样的日子,还在继续。 旭日:找个新朋友吧,一个人闷久了,就真成了一个人。 河流没有回话,沈煦和四宝一起下了车,在超市里四宝站在小圣诞树前对他说:“咱们也买个吧!搞搞气氛。” 沈煦笑,“行。” 沈煦挺喜欢四宝的,尤其喜欢听他说,咱们,两个字。 好像,他就是他的家人,他也有家人了。 回到家,沈煦换了家居服刚往床上一躺,河流发来语音消息。 “沈煦,我昨天去参加他的婚礼了。新娘我见过,长得一般吧!不过,昨天的她是最美的。因为她拥有了幸福,而那幸福,曾经是我多么渴求的。 我以为我会有书里描写的那种撕心裂肺的感觉,可,还是挺神奇的,虽然仍是不太好受,不过,也没那么难过就是了。 我想,可能是因为时间太久了,感情渐渐淡了。 一段无望的感情,谁能坚持十年不变。 只是因为我们活在了习惯里,没有意识到,已经变了。 我很庆幸没有告诉他这段感情,以后虽然不常见面,我到底还是收获了一个朋友。 沈煦,你知道当初我为什么加你吗?因为,他的网名也叫旭日。” 沈煦刚听完上面的留言,又进来一条。 “其实,我也有找新朋友的想法,你说,我该找个什么样的?” 沈煦想了想,笑着说道,“化石肯定太屈你了,怎么说也得是个新鲜的。哎,说好了,这次可别再玩什么单恋了,老弟你都28了,伤不起啊!” 河流的消息隔了一会才过来。 沈煦按下听筒,温柔低沉的男声响在空旷冷清的房间。 “沈煦,圣诞节,一起过吧!” 第13章 初吻 在十七岁之前,沈煦的感情世界一片空白。 小时候他也揪过女生的辫子,对着路过的女孩吹过流氓哨。再严重点,就没有了。 柳宣之前,没有人对他说过喜欢两个字。 第一次受到女生的青睐,他的小虚荣心难免要膨胀一下,会躲在被窝里窃喜,会躲在厕所里偷笑。 柳宣是谁?是全班百分之八十男生心里的小天使。 柳宣喜欢的人是谁?沈煦呀! 沈煦的小尾巴翘到了天上。 可当万辰对他说出“我喜欢你”这四个字时,他的尾巴又重重落到了地上。 他没了骄傲,没了虚荣,满脑子都是万辰这个名字。 文质彬彬的万辰,淡定从容的万辰,稳重老成的万辰,贴近他脸庞,对他说着喜欢的万辰。 不过是玩笑,不过是闹剧,沈煦,你在想什么?! 那一晚,他干了青春期少年都会干的事。 第二天一早,他拖着床单进了卫生间。 从此,他开始有意躲着万辰。 万辰和柳宣不一样,万辰不会让他的小虚荣心膨胀,不会让他躲在被窝里窃喜躲在厕所里偷笑。 究竟哪里不一样,他说不上来。 只是,不能再像平时一样面对那个人。 上学路上,万辰唤他,他撒开蹄子蹿得飞快。 课间休息,万辰唤他,他一溜烟躲得没了影。 放学回家,万辰唤他,他搂着贱客有说有笑。 后来,万辰不再唤他,他一个人失落地走回家。 母亲林燕从厨房端出汤,诧异地问他,为什么不去找万辰一起做作业了? 沈煦看了母亲一眼,无精打采地进了房间。 打开窗,他探出脑袋,傻傻看着三楼紧闭的那扇窗户。 没有万辰的日子,一切,都不一样了。 一个月后,学校组织春游活动,沈煦因为起得晚坐上大巴车时,车上只有一个空位。 好巧不巧,就在万辰旁边。 老师催他过去坐好,沈煦磨磨蹭蹭走过去,万辰正闭着眼睛补眠。 沈煦把包放好,坐到了他旁边,心里莫名紧张起来。 车子驶出市区,一路上大家说笑不停,而万辰却始终没有睁开眼睛。 沈煦偷偷观察了他一会,并不能确定他是不是真的睡着,于是紧绷的神经一直维持到车子到站。 下了车后,三十多个花雨季的少男少女们如挣脱笼子的小野兽,嗷嗷乱叫着冲向“希望的田野” 男女生相互搀扶着爬到电视塔上时,集体牵手欢呼,把笑声洒在这个城市的每个角落。 奔跑在绿意盎然的草地上,他们尽情追逐嬉戏,让青春点燃生命的活力,用欢笑和汗水纪念最美的年华。 午餐是学生们自己动手准备,女生洗菜切菜,男生置好炉子准备柴火。 柳宣和肥妞把洗好的生菜放在案板上,肥妞要切,柳宣摇摇头,说想要尝试一下。 肥妞是个挺热情挺善良的女生,可面对柳宣这切个生菜也能切到手指的人,她还是邪恶了一回:不是故意的?真不是故意的?鬼才信! 柳宣把破了皮流了血的手指伸到沈煦面前,嘟着嘴撒着娇硬是要沈煦陪他到校医老师那儿包扎。 沈煦眉毛挑得比天高,“您那也叫口子?用个创可贴都嫌浪费!”话落,他抓起柳宣的手指在嘴里吸了一下,再吐口唾沫,“行了。”完事。 柳宣呆了,李达愣了,肥妞捂着嘴,王棋忍着笑,万辰----冷着脸。 吃饭的时候,大家围在一起谈天说地,柳宣挨着沈煦坐,不时的撒娇让肥妞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肥妞小声提醒,“宣宣,你这太过了,男生喜欢含蓄点的女孩。” 柳宣不以为然,“我认为,直接和真实才是美德,我要毫无保留地展现最真的我,嗯!” 肥妞斜眼看她,你好意思说真实!!! 沈煦被她搞得不耐烦,低头小声问她,“你到底喜欢我什么?” 沈煦真挺纳闷的,他沈煦虽说不差,可硬要说优点,还真没多少。成绩不好,长相一般,也就运动还能看看,柳宣这种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邻家小妹看上他什么了?他改还不行吗? 柳宣一笑露出两个小酒窝,一排整齐洁白的牙齿在阳光下像打了特效般闪闪发光。 “我喜欢看你跟人打架的样子,帅极了。” 沈煦额头拉下三道黑线,他遇上奇葩了。 摇摇头,他起身走到锅边盛了一碗汤。 万辰随后也站起身,在沈煦盛好汤后从他手里拿过勺子 沈煦愣了下,在看到万辰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后心又突然紧张起来。他不敢多看,转过身,小心翼翼端着汤往回走。 没走两步,就听身后的万辰发出不大不小的呼声。 沈煦猛地回过头,万辰表情痛苦地抓着被热汤烫伤的左手。 沈煦手里的碗掉在地上,他急忙抓着万辰跑到河边,把烫伤的那只手浸在河水中。 刚想转脸喊校医,万辰却开了口,“别叫了,没什么大碍。” 沈煦急得汗都出来了,“都烫成这样了还说没什么。” 万辰忍着手上的痛,瞟了他一眼,“跟你没关系吧!” 沈煦:“万辰!” 万辰偏过脸不再看他,“行了,你回去吧,我再泡会水。” 沈煦不明白他的态度为什么这样,可现在也不是置气的时候,抓着他的手不敢松懈地按在水里。 万辰的手面烫红了一大片,有的地方破了皮,看着有些渗人。 他抓着万辰的手腕,能感觉到轻微的抖动。 他抬眼看过去,万辰的额头渗出薄薄的汗,眉头一直皱着,薄唇紧抿。 应该很疼吧! 倔强的人却忍着一声不吭。 愚蠢的自己,就连一句好听的话也不会说。 万辰为他做了太多事,可他什么也不能为万辰做。 一滴不争气的泪落在了水里,落在了万辰烫红的手面上。 万辰缓缓转过头来,沈煦正忙着毁尸灭迹----拿手背狠狠擦眼睛。 万辰轻声问道,“哭什么?” 沈煦竭力狡辩,“放屁,你什么时候见过我哭。我是结膜炎犯了,有点疼。” 万辰没有再说话,静静地看着他。 沈煦使劲揉着眼睛,揉到眼睛发红,揉到眼泪跑回肚子里,他才敢放下手。 却没想到,眼睛还没来得及睁开,一只手托住他半边脸庞,很快,嘴唇上落下了轻柔的触感。 他不可置信地睁大双眼。 万辰的脸庞近到不能再近的地步,万辰的眼睛,一直闭着。 那一天的风特别柔和,水面波光粼粼,杨絮纷纷扬扬飘在他们周围,不远处响着同学们的笑闹声。 那一天,沈煦丢了他的初吻。 那一天,他回忆了无数遍。 心跳,在那一刻,好像停止了。 你的初吻是什么时候? 沈煦从回忆中醒来,再次听了一遍何磊刚刚发来的消息。 他按下话筒:高一下学期,出外郊游的时候。 何磊的笑声低低的,有种让人安心的魔力:感觉怎么样?现在还记得,应该是挺好吧! 沈煦想了想:还好,不过,也被吓到了。 电视里响着圣诞节的特别综艺节目,四宝被叫去了大姐家,那棵买来搞气氛的小圣诞树上挂满了彩灯,在最顶端的树枝上挂着一只红袜子,里面装着四宝给他的圣诞礼物。 沈煦不急着拿出来看,往年这小子送他的生日、新年礼物都是店里卖不掉的货,他也如法炮制,惹来一顿臭骂。 四宝开的是超市,起码能送他点日用品,可沈煦开的是儿童杂货店,当四宝从礼物盒里拿出一本儿童读物时,彻底暴走了。 今天四宝不在,沈煦庆幸还有个何磊能陪陪他。 虽然这人说话太不靠谱,什么叫:圣诞节,一起过吧! 原来就是,各过各的,只不过,qq一直联系着。这tm也叫一起过?!沈煦的语文又该重学了。 何磊说他在超市买了点菜,回来自己做着吃,他做菜的手艺还行,起码吃过的朋友都是夸的。 沈煦说他在市场买的熟菜,回来直接就能吃,他做菜的手艺不行,反正吃过的朋友没有夸的。 何磊笑:咱们正好互补了。 沈煦说:有机会记得做我尝尝。 沈煦夹了猪耳朵在嘴里嚼,味道不太好,他就着酒吃了下去。 电视里主持人和嘉宾笑得合不拢嘴,他没觉得有什么可乐的,却又不想关上电视。 这样吵吵闹闹的,还有点人气,不至于,太冷清。 何磊在d市,离他这不远,坐火车也就两小时。 何磊说以后要是来t市出差,就有地方落脚了。 沈煦说你什么时候要出差,提前一个月告诉我,我去整个容,别好不容易交个朋友还见光死了。 何磊笑,你越说我越好奇了,这恐龙化石我还真想看看。 沈煦从网上搜了张恐龙化石的图片发过去:其实,我比它温柔点。 那晚,他们聊了很久。 何磊吃光了自己做的菜,沈煦喝光了自己买的酒,洗漱完后,各自躺在床上。 何磊问他有没有收到礼物,沈煦突然想起了圣诞树上的袜子。 他跳下床,从袜子里掏出礼物,拆开。 一个样式简单的相框,相框里锁着他和四宝的合照。 照片是前几天给妞妞过生日时照的,他和四宝一人顶一张奶油脸笑得合不拢嘴。 照片背面有一行小字:给我的家人,沈煦。 眼眶渐渐湿了,他一遍遍抚摸着家人那两个字。 他按下话筒,对另一个城市的朋友说:收到了,是一份最珍贵的礼物。 何磊,我又有家人了。 第14章 遗憾 万辰早上五点起床,洗漱完毕吃饭、换衣,五点三十分准时出门。 沈煦早上五点三十起床,刷牙、洗脸、穿牙,背着书包冲到客厅,拿起两根大油条,咬一口后含糊不清地对他妈说:“来不及了,我不吃了,赶紧走了。” 五点五十分,准时到达教室开始早自习。 把书本打开支在桌上,他脸贴着课桌,在周围同学咿咿呀呀的读书声中昏昏欲睡。 有人在桌子底下偷偷抓住了他一只手,调皮的中指在掌心挠啊挠的。 沈煦困意全消,趴在桌子上的脸转向外侧,露出一个让那人看不见的笑。 下了课柳宣还是一如既往地骚/扰他,李达和王棋会围在他身边商量放了学去哪玩的事。 沈煦听着听着就走神了,心思飘到旁若无人看书的同桌身上。 视线偶尔对上,沈煦慌地移开,对着二贱客哈哈大笑,说你们讲得太好笑了。 李、王二人面面相觑,难道月考拿了全班倒数第三是一件很好笑的事? 放学后,万辰值日,沈煦坐在操场双杠上看风景无限好的夕阳。 不一会,从那一片火红的晚霞里缓缓走来一人,沈煦从双杠上跳下来,那人脸上挂着白痴的笑,他立刻就被传染了,嘴角咧开,笑成个傻瓜。 白痴邀着傻瓜,并肩走在最美的夕阳里。 晚自习结束已经是十点了,从教室出来沈煦和万辰会先把同方向的柳宣和肥妞送到家,再一起走回家。 繁星高挂在天空,白杨安静地屹立道旁,大街上已没了行人。 走着走着,不时碰撞的两只手便缠到了一起。 走过路灯照不到的黑影处,谁拉着谁的衣领,谁扯着谁的头发,温热的唇纠缠在一块。 沈煦会喘息着喊万辰的名字,万辰会在他眉心、鼻尖落下宠溺的吻。 用温柔低沉的声音应他。 回到家躺在床上,沈煦总要花上好长时间才能睡着。 手指放在唇上想着那个人的一点一滴,笑容长时间停留在嘴角。 这是他的初恋,甜蜜、美丽却又充斥禁忌、危险的毒。 这就是女生们常挂在嘴上的爱情吗? 沈煦想,自己爱上万辰了? 爱就是想念、是时时刻刻想在一起,是喜欢他做的一切事,是无条件站在他这边。 因为,那个人是万辰。 不是柳宣,不是李达,不是任何一个男孩、女孩,只是万辰。 会陪他走完漫漫长路的万辰。 沈煦做着愉快的梦,睡着了。 那个时候的沈煦,想不了太多事情。 喜欢就是喜欢,爱了就是爱了,他执着地守着这份感情,以为永远是理所当然。 心动,在最美的时光里。 那个时候的他们,单纯爱着彼此。 沈煦顶着鸡窝头走出店门,隔壁的四宝还在整理货物,因为干活不能戴手套,四宝不时往手上呵口气暖和暖和。 沈煦一脸羡慕,“干脆我也改开超市得了。” 四宝瞟了他一眼,“怎么,抢我生意啊!” 沈煦从他店里顺了一袋面包,正要撕开时,四宝一把夺过,“昨儿从我姐家带了不少包子,微波炉自己热去,懒鬼!” 沈煦抓抓头不满地嘟囔一句麻烦,转身回家洗漱,再出来时,桌子上已经放着刚刚热好的包子。 四宝整理好货,靠坐在店内椅上玩手机,“给你热好了,吃吧!” 沈煦抓起包子咬了一口,“还是你对我最好,我的四宝,哪天你要结婚了我可怎么办。干脆你也别结了,跟我过得了。” 四宝聚精会神玩着手机,连眼皮也没抬,“等哪天一道雷劈下了把我劈弯了,我会找你的。” 四宝是在认识沈煦半年时知道他的性向的。 那天沈煦特认真地告诉他这件事,四宝也特认真地给了他一个回答:噢! 沈煦皱皱眉,四宝低头打psp。 沈煦小心问:“你不介意?” 四宝说:“现在都什么年代了,我又不是七老八十,这种事早就见怪不怪了。” 沈煦惊讶:“你见过这种事?” 四宝一脸理所当然,“网上多得是。” 沈煦蔫了,从此一弯一直好基友搭伙过起了和谐的小日子。 不过四宝知道归知道,几个姐姐那边倒是瞒着的,毕竟是思想保守的“老”妇女,她们不能接受这种事也属正常。 最主要,四宝不想沈煦受到伤害。 正咬着包子,四宝突然说起过两天要去趟d市,问他要不要一起去? 大姐夫调去那里上班,趁着元旦有几天假期,要他们过来玩玩。 d市? 沈煦想了想,爽快答应了。 吃完早饭,刚准备开店,四宝三姐打来电话,要他中午准备准备去见相亲对象。 沈煦把求助的目光放在四宝身上,却没想那损友直接尿遁了。 相亲对沈煦这样的人来说要多无聊有多无聊。 他又不能直接说我是个gay,对不住了,您另寻他人吧! 只能陪着笑陪着聊,把自己损到连孙子都不如的地步,看着人姑娘提着小包强装优雅的离开,他无奈叹口气。 掏出手机,给何磊说上句:相亲失败,我又自由了。 和何磊聊天几乎成了沈煦每天都会做的事,像呼吸像吃饭像上厕所一样,必不可少。 何磊第一次听到他这形容时,直接丢过来一个字:滚! 你要说像呼吸像吃饭,他还能感动感动,非要扫兴地加个上厕所,让正在午餐时分的何磊暴怒了。 过了好一会,沈煦才收到回复:你好命,还有时间相亲,我最近公司加班,天天熬到凌晨才放人回去,困死了。 沈煦在柜台结帐的时候,看到门口走进来两个年轻男人。 其中一个是莫凡,比他小一岁,曾经也是关系挺好的哥们。 另一个看上去比莫凡大个几岁,戴着眼镜,相貌普通。两人边走边聊,看到沈煦时,莫凡愣了一下。 沈煦点点头算招呼,莫凡也勉强挤出个笑来。 在走出店门时,沈煦回头看了一眼。 他在莫凡脸上看到了久违的笑容,却是因他旁边的那个男人。 坐在公交车上,他给何磊发消息:今天见到了一个朋友,他好像走出了上一段感情的创伤,不知道和他在一起的是不是他的爱人,如果是,希望那是个值得他的好人,为他高兴。 沈煦前面坐着个拿ipad看新闻的人,沈煦瞟了一眼。 无数闪光灯下一个年轻英俊的男人携着女伴出席什么活动。 男人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态度自然地回答记者提问。 他听不见男人说了些什么,干脆把目光移到窗外。 t市是个适合居住的城市,这里有许许多多他不认识也不认识他的人。 没有人会在早晨六点偷偷牵起他的手,没有人会在午饭时端着碗从三楼窗口探出头和他聊天,没有人会在操场上等着值日完的他一同回家,没有人会在漆黑的深夜里将唇贴在他的嘴边。 没有人,会用温柔、深情的声音唤他,沈煦。 那个人,登上了理想的顶端。 沈煦,将来有一天,二十年、三十年以后,我会让你只能在电视、报纸上见到我,这才是我的目标。 如今,他真的只能在电视、报纸上见到他。 如今,却已经,不想再见到。 在遥远的另一个城市,结束了记者访谈的男人一个人走在母校的操场上。 这几年学校的变化很大,教学楼翻新,新加盖了实验楼,配备了图书馆和计算机房。而唯一没变的就是这操场。 s市的冬天很冷,操场上枯黄的草被昨夜的雪覆盖,跑道上的积雪被工人扫去,清晰可见一道道白线。 男人耳边仿佛又响起了往日同学们的加油声。 百米冲刺的项目,一个朝气蓬勃的大男孩奋力奔跑在红色跑道上。 夏日的风吹乱他的短发,背上大大的号码牌随风扬起,他表情严肃地盯着前方,在所有人呐喊助威声中冲过终点。 一班的同学激动地冲下看台,将他团团围住,高高抛起。 欢呼尖叫,整片天空响着他们青春的活力。 而那个人却会对着他笑得像个孩子,高高竖起大拇指。 我是第一! 万辰,我拿到第一了。 男人转过头,所有的笑闹声都不见了,那个男孩,也消失在冬日的寒风里。 远处响起了朗朗的读书声,一辆银色的车子停在教学楼边,车边站着西装革履的秘书。 男人想起了记者的最后一个问题:万先生,您已经是一个成功人士,回忆这一路走来,您还有什么遗憾吗? 男人眼眸低垂,嘴角礼貌的笑渐渐淡了。 有。 可以谈谈吗? 男人的目光移向远方,他曾在那里打过篮球,在那里学过知识,在那里和最爱的人接吻。 在那里,丢了,他最重要的东西。 如果可以,如果可以,人生,重新来过…… 沈煦。 男人回过头,阳光下活力十足的男孩在冲他微笑。 那一年,他们十七岁。 那一年,他们正相爱。 人生,如果可以,就回到那时吧! 第15章 事端 整个暑假,沈煦都赖在万辰的小窝里。 一台小风扇摇头吹着头挨在一起写作业的两人。 沈煦穿着背心大裤衩,眼神不时瞄向旁边人明显跟他不在一个节奏的作业本。 沈煦心里不平衡,明明一起开始写的,为什么他已经到21而自己还停留在14上。 拇指掐着食指,偷偷捏起那多余的页数,他闭着一只眼以参观借鉴为名行抄袭之实。 万辰状似无意地按平了本子。 沈煦怒摔:小气吧啦!看一眼少你一块肉啊! 万辰镇定:乖,好好写,晚上赏你一块肉啊! 李美香切好西瓜削好苹果送上来,万辰悠哉悠哉吃着,李美香疑惑:小煦,你怎么不吃啊? 万辰接道:妈,他说了,这道题不解出来不干别的,别打扰他了。 沈煦差点把笔杆子咬碎。 吃过晚饭,李达王棋准时出现在楼下,以手作喇叭,呼唤他们的老大。 在门口乘凉的老太太摇着蒲扇聊着八卦,和邻居说现在的年轻人啊可玩的太多了,瞧,他那脖子上挂的什么,那叫什么鞋来着,我家茵茵也有一双,每次看她滑那个,我这心都扑通扑通地跳,生怕她摔了。 沈煦打开窗子,从三楼探出头来,欣喜地应道:就来。 转身拉着万辰,拎着溜冰鞋冲出了屋。 市内最大的溜冰场,柳宣在教肥妞掌握平衡,沈煦换好鞋子身子微弯,右脚一蹬滑出几米远。 柳宣穿着让人着火的清凉装,扎得高高的马尾甩在脑后,拉着沈煦满场飞舞。 万辰刚一进场就被站也站不住的肥妞拦腰抱住,声声哀求:万辰,救救我吧,我不行了。 万辰求救的目光扫向李、王二人,却见他们捂着嘴偷笑一阵后滑向别处。 滑累了的柳宣问沈煦:我肚子饿了,一会去哪吃东西? 沈煦豪迈地一挥手:走,跟我吃烤串去! 羊肉、面筋、鸡翅、香菇、鱼、韭菜、摆了满满一桌,男生啤酒女生可乐,吃得柳宣的小肚子鼓了起来,大呼着吃完减肥。 王棋扫了眼还在拼命海塞的肥妞:“人肥妞都没说要减肥,就你那小蛮腰,拿什么减哟!” 肥妞抓起一把花生壳扔了过去。 酒足饭饱,沈煦和万辰惯例把柳宣和肥妞送回家,惯例在无人的街道小啄一下。 回到家,洗完澡,沈煦跟母亲报备一声便小跑着冲上了三楼。 小蚊帐罩着一米的单人床,小风扇摇头吹着两具年轻的身躯。 有人勾了手,有人舔了嘴,有人掀了衣服,有人骂了流氓。 万辰勾唇笑着,在他耳边用魅惑的声音一声声唤着:沈煦。 第二天沈煦醒来,眼睛微微睁开,透过蚊帐看到坐在书桌前认真学习的万辰。 小风扇对着沈煦吹,穿着白背心的万辰身上被汗浸透。 他抬起手在额头擦了一下,继续提笔在纸上写着什么。 那一丝不苟的样子特吸引人,让沈煦移不开目光。 他爱的就是这样一个男人。 将来有一天,万辰会成为他目标里那样的人,而自己…… 沈煦枕着手臂,专注看着他爱的这个人。 就这样,默默看着他,也挺不错的。 高二分班,万辰理所当然进了理科班,沈煦这种半吊子也随他选了理科,沈国忠斜眼看着自家儿子:这小子是发烧还是作死呢? 进入高二,万辰的锋芒渐渐展露,他再次成为老师心头的一块宝。女生的目光一点点飘过来,沈煦积极扛起了守护者的大旗。 班长许猛,瘦得干鸡一般,典型的马屁精,对万辰时不时投来敌意的目光。 柳宣还是善用自己的美貌和性格,得到了班里大半男生的青睐,每次有活动,她都会荣登主持一列。 班里新添的老兄叫柯齐伟,成绩不错,和万辰也比较能聊得来,时常见到他和万辰一起出入教师办公室。 沈煦渐渐有了危机感。 他撺掇着李王二人给柯齐伟使了点坏,比如扔书包、出脚绊、锁厕所这类的小事,坏着坏着,这梁子就结下了。 万辰被推荐参加了一个全市高校的数学竞赛,柯齐伟和他一起走进赛场。 出来时万辰挺高兴,考得不错,前三是稳拿的。 沈煦激动地真想抱住他,万辰推了推他冲过来的身子,眼神示意旁边的柯齐伟。 沈煦瞟了一眼那碍事的电灯泡,改揽万辰脖子,哥俩好地说:“晚上哥哥帮你庆祝。” 庆祝的方式,儿童不宜。 却没想,几天后,成绩公布,万辰滑到了第五。 万辰的脸色很不好,柯齐伟家里有点关系,打听到一些□□。 据说前三能继续参加省里的比赛,取得名次后会有高考加分,据说前三早就内定了。 万辰闭上眼睛深深叹了口气,只说了句这次没考好,下次再努力,便转身走了。 沈煦望着他离开的背影,紧紧握住拳。 柯齐伟走上前第一次主动和沈煦说话。 柯齐伟家里是做生意的,从小的耳濡目染,让他对朋友这个词有更深的理解。 在他看来,万辰居然会和沈煦这样的人做朋友挺不可思议的。 万辰成绩优异,稳重自持,善于利用自己的优点,又有点精明圆滑,才能给各科老师都留下极好的印象。 他喜欢和这样的人做朋友,不用费脑子就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哪怕这样的人将来会和他成为敌人也没关系,在不牵扯到利益的现在,他们还会是朋友。 如果将来万辰真能出头,他更是可以好好利用这层关系。 而现在,他突然欣喜地发现,沈煦这种人应该也是有用处的。 就好比现在,他仅仅用了几句激将法,那小子就不淡定了。 “你也认为这件事就该这么算了?沈煦,你不是万辰的朋友吗?难道不应该为他做点什么?” “这个社会就是这样,万辰这种家里没钱没势的人不管走到哪里都会被压制。今天是竞赛被压,明天可能就是名额被顶,后天是工作被换。万辰如果是个没头脑的家伙还好,可偏偏,他有这个实力。一而再再而三地碰到这种事,我真怕他会一蹶不振。” “沈煦,这次的竞赛对万辰来说很重要,如果拿到好名次,对他将来入选名校很有帮助。就这样被人替了,太可惜了。” 看着那人越攥越紧的拳头,柯齐伟目的达到,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离开。 沈煦回到家还在想着柯齐伟的话。 万辰就是个普通家里出生的孩子,这样的人想要成功就要付出比别人更多的努力和辛劳。 他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的时候,万辰已经起床用凉水拍拍脸开始了一天的学习。 他和李达王棋在一起厮混的时候,万辰正坐在图书馆里翻阅一本本艰涩难懂的书籍。 他和柳宣肥妞唱k吃烤串尽情享乐的时候,一台小风扇吹着在题海库里奋战一天的万辰。 万辰的努力,他全看在眼里。 而万辰的失落,他却无力安慰。 想起初三毕业那年,万辰家被狠狠拽下的窗帘,想起万辰站在残阳下却仍挺直的背影。 有多少不甘,就有多少痛苦。 柯齐伟的话再一次响在脑海。 这个社会就是这样,就算万辰再努力,也敌不过一个家世一个关系。 万辰就是再强硬,又能承受多少次这种无理的打压。 毫无用处的自己,真的,什么也做不了吗? 刚一下火车就见四宝的大姐夫兴奋地冲他们招手。 十岁的儿子小刚冲到爸爸面前,被男人掐住胳肢窝抱起转了一圈才搂进怀里。 大姐笑着上前,拍了拍儿子屁股,“多大了还让你爸抱着,快下来。” 男人脸上堆着憨厚的笑,“没事,这么久不见了,让我多抱抱儿子。” 看到这一幕,沈煦鼻头有微微的酸,别过脸,状似无意地揉了揉鼻子。 中午吃饭选在大姐夫单位附近的一家饭店,装修挺不错,价钱应该也不错。 看着菜单上面的数字,大姐皱起眉头,“你看你,选这么贵的地方干什么,一盘土豆丝就要十块钱,抢钱哪!走走,咱们去别的地方吃吧!” 大姐夫一脸“尴尬”的笑,拉着妻子坐下,“行了,别这么没出息,小舅子看着呢!你们第一次来,我不得招待点好的。行了行了,下不为例啊!” 四宝低着头笑,沈煦也不知道是该劝还是该笑,只能转过头来看四宝。 吃了饭,大姐夫把四宝和沈煦安排在附近的宾馆,带着老婆孩子回了宿舍,约好晚上再出来游玩。 四宝进了宾馆就躺下了,沈煦不太睡得着,便掏出手机给何磊发了消息。 光听你说在公司上班,到底在哪家公司啊?该不会是骗我的吧! 不一会,何磊就发来回复:xxxx公司,路人皆知。等你以后有机会来,我带你参观行了吧!别说我,你呢,什么个体户小老板,也是忽悠人的吧! 沈煦“噌”地从床上坐起来:t市第三幼儿园,你去那跟前打听打听,谁不认识我沈煦啊!等你来,我一定送你个芭比娃娃! 发完沈煦自己先笑了,手机装口袋,他穿上外套出门拦了辆车。 司机问他去哪,他掏出手机看一眼,“去路人皆知的xxxx公司。” 第16章 我爱你 沈煦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网友。 以前陪路迁去见过两次网友,结果都不太理想。 第一次纯属玩票性质,就是想看看照片上美若天仙的姑娘现实中是不是大家口中的恐龙,结果,不负众望。 路迁这损货在见到姑娘尊容后,立马把枪头指向了他。 脸不红心不跳地对着沈煦称呼他自己的网名,“天煞孤星,你的琳妹妹来了,你们聊,我就不陪了。” 沈煦逃出生天后提着菜刀冲进了宿舍。 第二次的网友就是莫凡,别说他们还真因此成了朋友,有一阵关系挺好。 这次的网友见面有点特别,没事先约好,不知道自己这样冒失的出现是让他惊呢还是喜呢还是惊喜呢? 虽然他连何磊长什么样都不知道,不过,总得比恐龙化石好点吧! 来到xxxx公司楼下,一直平静的心有那么点激动的意思了。 何磊的声音温润低沉,像是在静静的山谷流淌的泉水。 在睡前的聊天时段,他喜欢闭着眼睛倾听他如低叹般的声音,有安眠定神的作用。 他想过何磊的样子,不会多惊艳,也许戴着无框的眼镜,柔软的短发,浅色的西装搭在手背上,笑容温柔迷人,如缓缓升起的朝阳,不会灼伤人的眼睛,却能照亮心灵的每个角落。 沈煦嘴角勾起笑,满怀希望走进大楼。 沈煦第二天没有来上课,万辰担心了一个上午,回到沈家沈妈妈却问他:沈煦怎么没跟你一块回来,是不是又瞎跑到哪玩去了。 万辰没说沈煦翘课的事,丢下书包去了李达家。 问遍了李达王棋柳宣肥妞,没有人知道他的下落。 下午的课沈煦还是没来,万辰心不在蔫地熬到点,冲出教室把从学校到家这一路的游戏厅台球室都找了遍,仍是没有沈煦踪影。 晚上八点左右,沈煦拖着一身疲惫回来了。 万辰悬着的心才稍稍放松,上前推了他一把,怒气冲冲地说:“你一整天去哪儿了?!” 沈煦抬眼看了看万辰,有气无力地说:“没去哪!” 万辰:“沈煦,这才高二你就开始逃课了,真不想上学了?当混混好玩吗?” 沈煦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辩解的话,只能沉默着往家走。 万辰拉住他肩膀,“你把话说清楚,到底去哪了?!” 沈煦一把挣开他的钳制,忿忿地说:“你少管我,你又不是我爸!” 万辰的怒气值增高,想想这一整天自己的担心,再看看沈煦现在的反应,他气得甩手上了楼。 第三天第四天沈煦依旧没来,班主任通知了沈煦的家长。 沈国忠接到派出所的电话时,愣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他知道自己的儿子顽劣,打架惹事是家常便饭,可闹到派出所这还是头一回。 万辰晚自习回到家十点多了,母亲李美香下了碗面条卧了两鸡蛋在里面端到桌上。 万辰吃面条的时候,李美香坐在他旁边说起了沈煦的事。 沈煦不知道哪根神经搭错,跑到教委去静坐,胸前还挂个大牌子,说是市里举办的数学竞赛,噢,就是你上次参加的那个比赛,不公平不公正,有猫腻,希望调查之类的。 静坐了两天,人家门卫来劝,谁知怎的就发生冲突打了起来,这不,给带到派出所去了。你沈叔下午才把人领回来,要不是我和你林姨拦着,他非得把孩子打死不可。这个沈煦啊,唉,也真是不懂事。 万辰的面条再也吃不下去,丢下筷子,对他妈说了句我去看看便飞奔着冲下了一楼。 李美香跟在后面嚷嚷:“这都几点了你沈叔他们该睡了,万辰,万辰……” 万辰没有敲门,绕到了楼前,趴在窗户上往里看,灯关着,小床上好像有一个黑影。 万辰敲敲窗户,那黑影没有动,他再敲,一直敲。 敲到床上的黑影不耐烦地低骂了句:“滚!” 万辰停下手,站在窗前说:“沈煦,你开开,让我进去,和我谈谈,好吗,沈煦……” 沈煦没有说话,万辰紧紧盯着床上那黑影,“沈煦,让我看看你,行吗,沈煦,我就看一眼,你开开吧……” “沈煦,我会一直站在这儿,直到你开开为止。” 床上的黑影没有动静,万辰倚靠在窗边默默看着。 看到眼泪不自觉流出来。 十二月的夜,冷风吹在身上,刺骨地疼。楼前的小树早已只剩光秃秃的枝桠,白月光从云层里探出头,把银霜洒在他们常趴的那张小桌上。 黑影渐渐挪动,扶着床,扶着墙,扶着桌子来到窗前。 万辰呆呆看着沈煦陷在阴影里的脸庞,伸出手,透过冰冷的窗户抚摸他熟悉的五官。 月光把骄傲的万辰罩在其中,用冷冷的银白书写他的脆弱、苍白、憔悴、伤感,寒冷的白雾喷在窗户上,模糊了那个人的模样。 沈煦看不得他这种样子,抬手打开了窗户。 万辰转过头抹了把脸才跳窗而入,站定在沈煦面前,他想把人拉进怀里,他想狠狠吻着他的唇,问他为什么那么傻,那么傻…… 沈煦躲开了他伸出的手,淡淡地说:“你来干什么?” 万辰:“沈煦……” 沈煦背过身去,“我没事,你回去吧!” 万辰:“沈煦……” 沈煦的手紧紧抓着桌角,抠得指甲生疼,“都说了没事了,你还磨叽什么,快走吧,我要睡觉了。” 万辰上前一步,手抚上他的短发,轻轻抚摸,“对不起。” 沈煦闭紧双眼,任他温柔的手掌在他后脑处摩挲,好像能把那些无奈和心疼通通带走。 拧亮窗前小灯,撩开沈煦的衣服,后背上一道道触目惊心的伤痕展现在万辰面前。 沈国忠气极了,扯下裤子上的皮带,对着沈煦狠抽了几下。 沈煦不知是倔脾气犯了还是怎的,躲也不躲,直挺挺跪在那儿任由他抽。 后来被李美香和林燕极力拦下,才没造成更大的伤害。 万辰冰凉的手指滑过男孩的伤痕周围,一道道蜿蜒而下,爬上万辰的心头,死死咬住,疼得他鼻子泛酸。 “沈煦,别再干这种傻事,行吗?就算是为了我,为了我,好好的,行吗?” 沈煦低着头,良久才憋出一句话,“对不起,我,我还是帮不了你。万辰,对不起……” 沈煦抬手抓着头发,悔恨懊恼。 恨自己的无用,恼自己的无能,如果他能再忍忍,也许就不会是这样的结果。 不就是被吐了口唾沫吗,不就是被骂了句瘪三吗,为了万辰,他也该忍啊! 沈煦,你就是个顶没用的窝囊废。 万辰拉下他抓着头发的手,两手捧住他的脸,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吻上他的双唇,吻去他的眼泪,吻出最动听的三个字。 “沈煦,我爱你。” 沈煦抬手紧紧抱住他的爱人,舌尖探进他的口腔,把那句誓言收藏在心底,永不删除。 万辰,我也爱你。 万辰,我会一直爱你。 万辰,万辰,万辰…… 白月光照在相拥的两人身上,把最真的感情封印在这一刻。 无论以后发生什么,沈煦也不曾怀疑过,他们,真的爱过。 至少那一刻,用心,爱着对方。 沈煦进入大楼后在前台礼貌地询问这里是不是有个叫何磊的人,在哪个部门? 幸而何磊的大名还算响亮,前台拨打了一个电话然后更加礼貌地回复他,何磊出差了。 沈煦彻底2了。 走出大楼,他掏出手机正要拨打何磊的电话,没想到那人送上门来了。 “喂,你在哪呢?” 沈煦看了眼手机,这应该是他的台词吧,居然被抢白,“我在路人皆知的xxxx公司等一个出差了的家伙。” 手机那边的人停顿了一会,才爆出一句脏话,“靠!” 这是沈煦第一次听何磊爆粗口,他一直给他的感觉挺君子挺斯文挺温柔的,简直就是新时代不可多得的优质男。 就这一个字彻底颠覆了那些形象。 不过也让沈煦感觉他更真了些,莫名觉得离自己又近了些。 “怎么个意思?” “你猜我在哪,t市第三幼儿园门口,某个个体户小老板的店门外。最重要的是,这店门居然是锁着的!” 沈煦先是听到了卷闸门晃动的声音,随后他就跟着他一起爆了粗口,“靠!!!” 这叫什么事?!怎么两个人2到一起了! “你说你怎么突然找我去了,不是说过阵子才出差吗?!打个电话先会死啊!” “我这不是给你惊喜吗,省得你去整容了。你还好意思说我,一声不吭就跑去我公司,什么意思啊,你是被人骗大的?!”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对着骂了半天,最后抱着手机笑得像两白痴。 “现在怎么办?我想着来投靠你,连旅馆都没找,今晚是不是要露宿街头了。” 沈煦摇头轻叹,“你往前走个两百米,有家小旅馆,是熟人开的,报我的名,能便宜不少。” 电话那头的人也是连连叹气,“只能这样了,那你怎么办?” 沈煦:“没事,我是和朋友一起来的,有住的地方。” 何磊:“看来,咱们俩还真不在一个拍子上。这也能错过,唉!” 沈煦抬头看了看渐沉的天色,“可能,咱们还没到该见面的时候吧!” 有些缘份,一早注定;有些缘份,一再错过。 不强求,不奢望,慢慢地前行,总能,走到花开。 第17章 把柄 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沈煦的坏事到了第二天就人尽皆知了,有人看不起他,有人说他神经病,有人躲他远远的,就连各科老师对他的印象也更差了。 李达问他为什么要干这种事,柳宣白了他一眼,“这不明摆着嘛,为了万辰呗!咱班不就万辰和柯齐伟参加了那竞赛。” 王棋不解,“名次不出来了嘛,你闹腾什么?” 肥妞坐在一边认真分析,“你是不是觉得万辰被人顶了?” 柳宣叹气,“现在这年头,这种事太平常了。你这样瞎闹,根本起不了作用。” 沈煦心烦意乱,不想跟这些损友浪费口舌,干脆翘课去了天台吹冷风。 想了一下午也没想出个结果,闹了这一出还是帮不了万辰,他心里像被一万只小蚂蚁同时咬着,难受得紧。 放学铃打响,他下了天台,拎起书包,刚走出教学楼,便看见损友们正聚在一起说说笑笑。 等他? 沈煦上前一步,“你们干嘛呢?” 柳宣跳上去单手勾住他脖子,特有流/氓范地说:“走吧,妹妹教你什么才是脑子!” 沈煦被她拖着走了半天,回头不解地望李达王棋,却见他们也在冲着他神秘兮兮地笑。 小小的饮品店里,由三贱客升级后的五贱客集聚一堂,点了一份蛋糕,一杯饮品,在店主人的白眼和冷脸之下,秘密计划着什么。 这个社会就是这样,没人没钱就别想着出人头地、独占鳌头什么的,这一点真得想开。硬往牛角尖里钻,那是自寻死路。 你说穷人还就翻不了身了? 老话说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什么叫有准备?有想法,有目的,有手段,那才叫有准备。 真正翻身、出头的人,有几个干干净净的? 现实条件就摆在那,别人不仁,我若不想挨打,那就只有不义了。 正的不行,咱走邪的。明的不行,咱走暗的。 这才叫,脑子! 通过柯齐伟的关系查到这次竞赛的负责人,柳宣的意思是从他下手。 先跟踪观察一段时间,看是要投其所好还是威逼利诱。 人都是有弱点的,尤其那种脑满肠肥的家伙,弱点不要太多噢! 他们都是学生,时间有限,为了不引起老师的注意,五人轮流翘课监视。每天放学后以此为据点,开会总结,并商议第二天的工作计划。 王棋为难地瞟了一眼老板那不友善的眼神,“要不,咱们换个地方吧,麦当劳肯德基,一天换一个地,省得……” 五人默契十足地同时看向老板,默默同意了这个提议。 最后沈煦问大家还有意见没,肥妞缓缓举起了手。 “那个,蛋糕,你们不吃吧?我吃了行吗,别浪费啊!” 经过近半个多月的跟踪调查,还真让他们查出些东西来。 柳宣特兴奋地跑进店里,屁股还没挨板凳便咋咋呼呼起来,“是收受贿赂还是出入夜店,是公款吃喝还是包二奶养小三快说快说,急死我了都!” 沈煦抬手挡住半边脸,“姑奶奶,你小点声。” 肥妞还算冷静地分析道,“你说的这些事咱们没有证据也不行,威胁不到他。到最后再被他反咬一口,倒霉的只能是咱们。” 王棋说:“还是先说说到底查出什么了” 李达从书包里掏出几张照片,“说发现些什么吧,其实,我也不太确定,总之,你们先看照片吧!” 几张不同的照片里都有赵益这个人,秃头啤酒肚特好认,而他身边的男孩却每张都不同。 说男孩也不夸张,一个个看上去也就十□□岁,长得都还算不错。 柳宣看了半天也没看出头绪来,“这什么呀!”她把照片把桌上一扔,“我还以为发现他找小姐的证据了呢,我还做好了要牺牲小我,勾引色狼的心理准备呢!真是,害我白激动了。” 其余四人纷纷看向泄了气的娇娇公主,这人,脑子缺根弦吧勾引不了色狼,还挺失望 王棋也是一脸纳闷,“你解释一下,这是什么情况” 李达捡起其中一张照片,“这是上星期照的,赵益和这个男孩是在傍晚碰的头,我一直跟着他们,结果你猜他们去的哪” 肥妞一脸好奇,“餐厅台球厅保龄球馆ktv” 柳宣一拍桌子,“还是公款吃喝嘛!” 李达没心思理会这搞笑二人组,“他们去了酒店。” 柳宣一脑袋问号,“去酒店干什么谈生意” 李达:“具体干什么我不清楚,他们出来时快十点了。重要的是,他昨天又带了另外一个男孩去那酒店,还是过了几个小时才出来。我有点怀疑,就在那等着。等那男孩出来以后跟着他到了一家俱乐部。不过,是那种俱乐部,那种……” 柳宣眨巴眨巴大眼睛,“哪种啊?” 李达憋了半天也憋不出一句完整的话,王棋想了想,不可置信地瞪大眼,“该不会----” 李达点点头。 柳宣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你们别打哑谜了,快点说。” 肥妞很是淡定地吐出了一句话,“宣宣,你知道小倌吗?” 柳宣愣了,沈煦傻了,王棋直接竖起了大拇指,这解释,太到位了! 没想到他们这不挖则已一挖还挖出个大爆点! 接下来的时间王棋向柳宣科普了一下现代小倌的知识。 接受力很强的柳宣很快明白了这件事,当务之急就是如何利用这爆点制造对他们有利的把柄。 肥妞啃了三块鸡翅两个鸡腿一个汉堡外加大杯的可乐,最后拍拍肚子,说出了她的建议,“宣宣一开始的想法还是可取的,色/诱是个低俗却又十分有用的做法。咱们不妨试一试。” 李达咽了咽口水,“色/诱?你是说找男的去……” 肥妞点点头,柳宣也挺赞同她的意见,“听起来不靠谱,不过,这也是咱们唯一可以用的办法。计划得好的话,还是很可行的。别想那么多了,现在死马也得当活马医。” “那……找谁来□□呢?” 三秒停顿后,众人的目光落到了陷入沉思的沈煦身上。 察觉到异样的沈煦瞥瞥左边,瞧瞧右方,“为什么……是我?” 柳宣挑挑眉,眼珠子咕噜咕噜滚到李、王两人脸上再咕噜咕噜滚回来。 一切,尽在不言中。 李达怒,王棋恨,肥妞痛苦地憋着笑,沈煦垂下脑袋,“我明白了。” 一锤,定音。 接下来的事顺利得让他们都不敢相信。 被柳宣重新塑造过的沈煦就是一标准出来卖的二椅子,用啫喱堆起时尚发型,用紧身衣雕塑性感身材,一副墨镜,淡淡的妆,再加上浪/荡无比的笑。 王棋和李达笑得差点背过气去。 沈煦一手叉腰一手放墨镜上,冲着四人噘起嘴巴做了个kiss的动作,肥妞立刻回了他一个胖胖的飞吻。 闪倒了娘气十足的二椅子。 妈的,为了万辰,老子豁出去了! 选定赵益常觅食的日子以及他常约会小男生的地点,沈煦信心十足地出发了。 赵益不知是太过饥/渴还是沈煦魅力太大,只不过在那人面前晃了几圈,抛个媚眼,丢个暧昧,老秃驴就上当了。 磨蹭了一会就向沈煦提出邀约了。 “小伙子,要不要,一块坐坐?我知道一个地方,那里的咖啡很好喝。” 沈煦用被柳宣□□了千百回的挑/逗眼神看着他,从上到下,再从下到上,还特意在某个部位多做停留,“我的咖啡,很贵哟!” 一开始沈煦还挺嫌弃柳宣的勾魂*,现在看来,他算服了。正如柳宣所说,你勾的是不是个男人?是?那就行了!甭管鸡鸭,偷吃的道理是一样的。 从咖啡*到酒店开房,一套流程下来,沈煦拿到了最有利的把柄。 不过,牺牲也不小。 嘴被亲了,胸被啃了,当老秃驴激动地要去脱他裤子时,他佯装娇羞地说:“先洗澡。” 趁着老秃驴去洗澡的功夫,沈煦逃了。 从酒店出来,他抱着大树呕吐了十分钟,并冲着守候在外的李达伸出手,表情痛苦地说:“快,快,给我,买一桶消毒水来,一桶,一桶!” 王棋抱着照相机随后跑过来,拍拍他的肩膀,痛心疾首地说:“老大,辛苦你了。你的牺牲拯救了以后数以万计的优秀学子,我们一定争取在反腐先驱者的名单上留下你的大名,沈、煦!” 沈煦毫不留情的一脚踹出去,“滚!” 几天后照片洗出来,沈煦一个人兴冲冲地抓着把柄揪人小辫子去了。几张不河蟹的照片往桌上一拍,他笑得像偷了鸡的黄鼠狼,坏到骨子里。 他没提万辰的名字,只是要求重新举行比赛,这次绝对要公平、公正、公开,如果让他们发现再有猫腻,哼哼,你懂滴! 赵益铁青着脸把照片撕得粉碎,转脸掏出手机给一朋友打去了电话。 当晚,沈煦在回家的路上被人一棒子打晕,套麻袋带到了郊区的一个废弃仓库。 在那里,他见到了久未谋面的老熟人。 第18章 牺牲 李炳军和两年前相比变了不少。 头发剪短了,留了胡子,他本来就个子高身材魁梧穿起西装来也有模有样,不像个刚刚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 沈煦刚醒来时还有些迷迷瞪瞪,猛一见到他有些反应不过来。 李炳军一开始还算客气,对着他皮笑肉不笑,“沈煦,咱们又见面了。” 这开场白真不吉利。 当年李炳军说的话他还记在脑海里。 沈煦,你最好机灵点,别让我再见到你,否则…… 今天的沈煦有幸见识一下这个否则了。 他揉揉被打伤的后脑,有点疼,有点湿,再一看,手上沾了血。这下,牺牲可大发了。这些人下手再重一点,他可就直接见阎王了。 “炳哥,我这躲您都两年了,您的气,还没消呢?” 李炳军夹起一根烟不紧不慢地抽着,“沈煦,我不跟你废话,听说,你最近干起敲竹杠的买卖来了。可不巧,你敲的这人,是我兄弟一朋友,我怎么说也得卖人个面子。你看,是乖乖把那些照片交出来呢,还是先受苦皮肉苦再拿出来?” 沈煦眼珠子转了转,明白了他的意思,“炳哥,我不知道你说的什么意思,什么照片?什么敲竹杠,我听不懂。” 李炳军一口烟喷在他脸上,“沈煦,你长脑子了,还懂装糊涂?可我这人呢,最大的缺点就是没耐心,我给你一分钟时间,还是想不起来,可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一分钟,太短了。 果然,说谎这种事不是他强项,如果换成柳宣,声泪俱下、声情并茂的,对方说不定就信了。 还是用拳头说话,才是他的方式。 沈煦扶着墙勉强站起来,被打伤的脑袋还是懞懞的,他靠着墙脱下了厚重的外套,“炳哥,你当初会想让我坐你的位置,也该明白我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沈煦,吃软不吃硬。今儿你带这么多人来堵我,看来,是不打算放过我了。照片呢,我是交不出来了。你看,是要把我尸体扔出去还是怎么样,您看着办吧!” 李炳军看着他,挺赞赏地点点头,笑着说:“行啊,沈煦,我今儿就看看是你骨头硬还是这些棍子硬。” 话落,几个凶神恶煞的手下拎着打架专用道具向他走来。 沈煦活动了一下手腕,从小到大,他打过的架不少,却多是赤手空拳,像这种带道具的,还真是极少数。 只能说,今儿这场恶仗下来,他不死也得残喽! 万辰啊万辰,我可真是爱惨你了。 撂倒两个人,夺了棍子,他双眼赤红,向着那些不断冲过来的人挥舞。 柳宣曾说过喜欢看他打架的样子,特帅。 沈煦想能说出这种话的人,都是没见过真正打架场面的。 就好比现在,他满脸是血地握着一根木棍,照着一个冲上前来的家伙的门面挥过去,鲜血从那人嘴里喷出来,估计还带着一两颗牙。 没有思考的时间,他回身一脚踢中一人下身,木棍带着呼呼的风迎向下一个上前的人。 帅不帅他已经不知道了,他只知道,浑身上下没一处是不疼的。 那疼痛一点点啃噬他的神经,让他的动作变得迟缓。 背上挨了一闷棍,他踉跄着向前冲,被人顶中腹部,他连气都喘不上来了。 有人踢掉他手里的木棍,倒在地上的沈煦被人扭着双手压制住。 李炳军捏着眉心走上前,低头看向仍不断动弹试图反抗的沈煦。 “沈煦,苦头还没吃够吗?还想再尝尝挨揍的滋味?我劝你,还是乖乖把照片交出来。你说你也真是的,真想勒索就要点实在的。提那种可笑的要求,我还真搞不懂你脑子在想什么?一个破比赛,你较什么劲?我记得你学习可不怎么样----” 说着说着,李炳军像想起了什么,挑起眉,略带惊讶地说:“你不会是,为了万辰吧?” 沈煦咬着牙一声不吭。 李炳军摇摇头,蹲下身来瞧着他,“你和万辰在搞什么鬼?当年他为了你捅人,现在你又为了他搞拍照勒索这一出。哈哈……真是古惑仔看多了,兄弟情深啊!” 即使身上痛得快散架,沈煦心里却还是甜得一塌糊涂。 起码他也算为万辰做了一件事,一件挺伟大的事。 李炳军凑近他,笑得很是阴险,“沈煦,我可劝你一句,万辰那种人,你对他掏心掏肺,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我比你了解他,现在他把你当兄弟,可以为你拿刀捅人,有一天,你对他来说一文不是了,他可是会拿刀捅你的。就好像我一样,不也是被他在背后捅了一刀吗?沈煦,醒醒吧!” 李炳军有一段时间曾是沈煦的偶像,他想着有一天也要混到他那种地步。 被人人前人后地称呼大哥,那是何等的风光。 可后来,万辰打碎了他那个梦。 说不遗憾是假的,可也仅仅是遗憾。 而到了今天,这个梦彻底醒了,什么狗屁老大,也就一只会耍嘴皮的下三滥。 他反而觉得像万辰那样拥有梦想并为之奋斗的人,更值得尊敬。 他做不了那种人,那就努力成为他的左膀右臂,成为陪着他一起披荆斩棘走向未来的人。 沈煦努力仰高头,对着他不屑一顾的人说:“李炳军,你他妈,有兄弟吗?你懂,什么是,兄弟吗?!连个肯为你,卖命的人,都没有,你有什么,好得意的!” 李炳军不怒反笑,“行,还有力气骂人,看来你是死不了。沈煦,别跟我废话,照片,你交是不交?” 沈煦忍着疼痛说出了他一直想说的经典名言:“要照片没有,要命一条。” 就是死,咱也要死得光荣。 当然,咱是死不了的,这耍帅更有必要了。 李炳军把烟头扔在地上,“我看,不给你点苦头吃,你是不会长记性的。” 说完命令手下抓过沈煦的一只手按在地上,从怀里掏出一把军刀,刀尖朝下,“沈煦,我最后一次问你,照片,在哪?” 沈煦的汗滴在地上,心脏从没跳得那么快过,他的双眼紧紧盯着那把锋利的军刀、 两年前的万辰一个人对抗李炳军时,有没有遭遇过这种事。 他是怎么应对的? 沈煦没有万辰的脑子,这种时候,他想不出开脱的办法,也做不出没骨气求饶的事。 李炳军的眼神凶狠,也许下一秒,下一秒,真会将他的手开个洞。 而他,他该怎么做? 在这种紧要关头,他脑子里却全是万辰趴坐在小窗前认真学习的样子。 不论严寒酷暑,他留给沈煦的总是一个执着、□□的背影。 那样的人,那样的人,不该被这个社会遗弃。 沈煦咬紧牙关,缓缓闭上了眼睛。 万辰,老子也为了你,为了你,拼上命了。万辰,万辰,万辰…… 李炳军的耐心耗尽,嘴角勾起阴狠的笑,抬高拿刀的手,狠狠扎下去。 沈煦醒来时一头的冷汗,心脏跳得比平时快很多。 多久以前的事了,在梦里却清晰得像昨天。 他甚至记得李炳军那天穿的什么衣服,留的什么发型。 也记得当时的自己,年少轻狂、意气用事,连个圆滑的谎都不会撒。受了那一场罪,又能怪谁? 可,怎么突然想起那件事来了? 还是因为昨天李达说的那些话,才招来这场恶梦吧! 他们有多久没联系了,当年天天泡在一起的五贱客,现在都有了自己的生活。 李达王棋和肥妞都相继结婚生子了,就连奔三的大龄青年柳宣也找到了各方面条件不错的男朋友,择日完婚。 他们,都有了伴。 只有他,还是一个人,孤独地单着。 王棋曾问过他,为什么还不结婚,真想寻什么真命天女啊?也不看看你多大年龄了,凑合一个得了。 沈煦笑笑,扯过别的话题。 他没告诉王棋,他结不了婚。这十几年来,别说结婚,他连场恋爱都没谈过。 他不懂怎么谈恋爱,不懂该怎么和最爱的人相处。 他不敢踏出那一步。 昨天李达在qq上联系了他,提起柳宣说的同学会。 基本已经敲定,也联系上了大多数同学,大家都表示很期待,一定前来。 下个月六号,年初五,s市。 李达也挺想见他,毕竟他们快十年没见了,变化一定不小。 王棋也会带着老婆一块来,听说肥妞减肥成功,瘦了三斤,到时候要把成果展示给大家看。 说着说着,李达提起了万辰。 他的口气不太好,“那小子不会来吧!” 沈煦收起放在键盘上的手,他敲不下任何一个字。 李达接着说,“煦子,干脆你别来了,见了他还不够堵心的。那种人渣,你为了他差点被李炳军废了,他居然----他半夜睡觉不会做恶梦?!他睡得着吗?狗都不如的畜生!” 沈煦顿了好一会才重新敲下一行字,“他,应该挺忙,不会来吧!” 李达:“不来最好,省得我看到他就想揍他!” 当年的事,李达知道的不是很清楚,他会怪万辰也在情理之中。 他要李达闭紧嘴巴,别把那事告诉柳宣他们。 如今想来,最痛苦的时候已经过去,他的恨也早就淡化。 要论责任,他是不是才应该算罪魁祸首,罪有应得。 而万辰---- 他揉揉发疼的太阳穴,洗了把脸走出小店,店外阳光普照,是个冬日难得的好天气。 四宝搬出了厚重的被子在广场上晒晒,几个玩轮滑的小屁孩绕着雕塑打来闹去,楼上的几个大妈聚在一起晒晒太阳聊聊八卦。 沈煦想,谁的人生会是永远的晴天。 只要肯把阴霾拿出来放在太阳底下,渐渐,总会散去。 就好像,有人在他醒来的第一时间发了条短信过来。 早上好。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驱散了他因梦导致的坏心情。 他回了同样的内容过去,伸展手臂,拥抱他人生里即将到来的晴天。 第19章 欠债 李炳军的刀子没有来得及扎下去手机便响了。 在那个手机还算稀罕物的年代,那突兀的声音响在沈煦心里,就像是一根救命稻草。 李炳军接了电话以后,脸色很难看,拿手背拍了拍沈煦的脸说:“你小子倒还没蠢到家啊,还知道雇帮手。行,算你命大。放了他。” 沈煦拖着满是伤痕的身体走到家前的胡同时,李达和王棋向他跑来,他才算彻底感受到,自己活过来了。 肥妞和柳宣说得对,这事一个人做就行了,不能把大家都暴露。一旦有什么状况,不至于全瞎。 赵益不是凭几张照片就会乖乖听话的人,他肯定会找人玩阴的。 在联系不上沈煦时,李达在派出所门口给赵益打了个电话。 沈煦未满十八岁,这就不仅仅是丢官职上报纸的事了,弄不好还得让他进去喝一壶。 半小时之内见不到完整无缺的人,他可就把这些照片交给警察叔叔喽! 赵益终于慌了,急忙给李炳军打去了电话。 当天晚上,柳宣出钱让沈煦感受了一下单人病房的豪华。 三贱客这才知道,原来这小妮子是个小富二代啊! 沈煦怒:那为毛平时吃个鸡翅喝个饮料什么的,还非让他结帐啊!富人的钱都是抠出来的,这话一点不假。 给他爸妈打电话谎称在李达家睡了后,他又把电话打到了万辰家。 把同样的理由说给他听,却收不到同样的效果。 万辰的声音平静,问他为什么不回来、 他说在李达家玩得太晚了,就干脆在这睡了。 万辰说,沈煦,你在我面前,连撒谎都不会。 万辰的追问让他招架不住,干脆挂了电话。 躺在床上时,他还在想像着万辰如果知道了可以重考该有多高兴。 他想像着万辰取得了好名次,将来上一所好的大学,再找一份高薪的工作,再买一套大点的房子…… 想着想着,他就睡着了。 梦里,他的嘴角仍微微翘着。 梦里,他搬进了万辰的房子里,他们过起了令人羡慕的生活。 第二天,李达把照片寄给了赵益单位的领导,并提前给赵益打去电话告知一声。 最后附带一句,这是个警告,再敢有什么动作,这照片会到教委、纪委、报社还是派出所,谁晓得呢!要不然,咱们试一次。 赵益在门卫处守了一天才算截下这照片,战战兢兢打去电话说保证按他们的要求做。 几天后,通知下来了,称上次的竞赛中存在失误和不实,故决定重新举行。 万辰得知后一路小跑着来到沈煦家。 因打架被关小黑屋的沈煦正窝在床上看漫画书养伤,房门猛地被打开,他的漫画吓跳了好几下,最后摔在地上。 在看清来人后,沈煦抚着心口骂了句操! “你吓死我了,我以为是我爸呢!” 万辰关上房门,捡起他的漫画书放在一边,坐到他床上,就那么一声不吭地看着他。 被他看得心虚,沈煦干脆装娇羞蒙起了被子。 “我现在是病人。不要问我跟病情无关的问题,在我的律师来之前,我什么也不会说。” 万辰被他逗笑了,拉下他的被子,“你的律师是谁?” 沈煦:“柳宣啊!柳大小姐的嘴皮子可溜啦,哎,你知不知道,她家还挺有钱的,她爸经营的餐厅,光分店就开了三家了。” 万辰的手指抚上他脸上大大小小的伤,“疼吗?” 沈煦:“疼什么呀,连这点伤都要叫疼,还算不算个男人。” 万辰的脸靠近,在他脸上印下一个又一个吻,沈煦嘴上虽大叫你发什么疯,我妈一会进来了怎么办,够了万辰! 可心里却有丝丝缕缕的甜渗进来。 在万辰的威逼利诱下,沈煦如实招了,过程详细,事无巨细。 万辰越听脸色越难看,最后直接下手了。 按在沈煦的重要部位,忿恨地说:“这儿也让他摸了吗?!” 沈煦拍开他的手,“哪能啊,我保护得很好,最多是啃个嘴啃个胸,哎,你放心,我用84洗过了。保证无毒无味。” 万辰闭上眼睛半天才吐出一口气,“沈煦,要是让我知道你再干一次这种蠢事,我不会再理你。哪怕你是为了我,我也绝不会原谅。” 沈煦垂下头,像只乖顺的小狗,“知道了,万大人。” 最后沈煦从抽屉底层拿出底片筒递到他手里,“这个你来保存吧,我妈一天能把我这屋翻三回,太危险了。” 万辰皱紧眉头,“这种东西赶紧给我烧了。” 沈煦摇摇头,“那可不行,比赛还没开始,结果会不会还有猫腻很难说。再说,拿着它还能压制赵益,也能防着点李炳军。万一他哪天突然想 不开,又抓了我泄愤怎么办。” 万辰躺在他身边,双手枕在脑后,“李炳军,不会再找你。” 沈煦猛地坐起来,冲着他嚷嚷,“你又想干什么?!又要去找人单挑?再捅个人你这辈子都别想上学,直接进劳改所吧!万辰,我告诉你,你 这回别想再撇清我,你要是再跑去找人算什么帐,我他妈绝对奉陪。你捅一个我捅两个,要坐牢咱一块坐,要死一起死!” 沈煦发起火来像一头莽撞的小野兽,配着脸上七七八八的小伤,看在万辰眼里,可爱极了。 他把人拉到身边一起躺着,手臂穿过他的后脑勺抚摸那一团炸起来的乱毛。 “李炳军,是我表哥。” 沈煦怀疑自己出现幻听了,他刚刚听到什么了?李炳军,是,是万辰的,表哥? 又是一个知音和婚姻类杂志里常常出现的家庭故事,李炳军的爸是万辰的大舅,从小被惯着长大,惯出了一身的臭毛病。吃喝嫖赌,样样俱全 。结婚生子后,又多了个毛病。打老婆打孩子,下手越来越狠,最后一次李炳军的妈被打断两根肋骨外加脑袋开瓢送进了医院。 出院以后,她坚持离了婚,带着李炳军在外面租房子过。 李美香曾想着接济他们娘两,可李炳军妈是个倔脾气加上不想再跟李家人有所牵扯,一概拒绝了,甚至搬家以躲开李美香。 为了李炳军,她一直没有再婚,每天早出晚归的工作挣钱。 后来,李炳军爸死了,临出殡李美香给她打过电话,希望她带着李炳军来送送他。 她一口拒绝了,并说了些难听的话。李美香自此也不再和她联系。 上了初中以后,万辰才又碰上李炳军,上代人的恩怨没影响他们兄弟两的感情,慢慢走得近了,才有了那些传闻。 李炳军凭着逞凶斗狠混到了校园老大的位子,这样的狠角色却有一个死穴,他妈。 李炳军在外面干了多少坏事,他妈一概不知,还以为儿子不过学习差点,也没其它坏毛病。还想着等他混到高中毕业,再花点钱让他进个厂子 ,好歹有一份工作。 有一天他妈和别人发生口角,那人一气之下把李炳军干的事都抖落出来了,当天晚上,那人被绑着扔到了粪坑里,几小时后才被人救起。 从此再没人敢在李炳军妈面前说什么。 万辰为了把沈煦拉出他的泥坑,不惜拿他妈威胁他。李炳军彻底被激怒了,吩咐几个小弟狠狠教训万辰一顿。打斗中,万辰拿起水果刀捅了一 个人。 当年的事如今说出来,有种事过境迁的感觉。 沈煦问万辰,为什么那么反对他接手李炳军的位子。 万辰转过头来看着他,“你以为李炳军真是赏识你,才便宜你那种好事?沈煦,你可真是傻透了。他要的就是你这种没脑子的人,学校是块肥 肉,有你这傀儡在,他以后干点什么也方便。因为你笨哪,到时候被他卖了,还想着怎么帮他数钱呢!” 沈煦不满地瞪起眼,“你够了啊,再骂我还嘴了。” 万辰笑,“怎么还?” 沈煦鼓起腮邦子,照着人嘴巴狠狠亲上去。 亲得嘴唇都快破皮,下身明显起了反应后才不舍地松开。 万辰搂着他闭上眼睛平息欲/火,“你以后,真得离他远点,别再沾上他。他这种人,命不长的。” 沈煦不解地看着他,万辰瞥了他一眼,淡淡地说:“他沾了不该沾的东西,被抓了就是死路一条。要是被他控制住,你这辈子也就完了。” 沈煦想了想,最后睁大眼不可置信地吐出一个无声的字。 万辰点点头,不再言语。 沈煦这才明白万辰为什么会拼死不让他接触李炳军。一旦跟着混上,他就是有十张嘴也解释不清。 想到这,他伸出手抱紧了身边的人。 他该感激万辰的,从心底感激他,是他让自己没有踏上一条不归路。 这样一想,自己为他所做的,又是那么微不足道。 好像,还是欠着他的。 算了,反正一时半会也还不清,那就一直欠着吧! 欠到明天,将来,或者,永远。 这主意,听着,挺不错。 沈煦嘴角微翘,在熟悉的怀抱里,渐渐沉入梦乡。 第20章 全民恋 天气好的时候,沈煦把被子抱到外面晒,对着他的海洋被单照啊照,发给何磊。 天气坏的时候,何磊把雨伞拿出来用用,对着他的小鱼伞面照啊照,发给沈煦。 早饭的时候,旭日把银丝面、虾饼、小麻糕照一遍发给河流,再敞开肚皮吃。 晚餐的时候,河流把松鼠桂鱼、雪花蟹斗、哑巴生煎拍漂亮发给旭日,再细细品味。 沈煦的小上帝们从铁笼里跑出来,一张五颜六色的照片跃然手机上,沈煦说:“看,孩子多可爱。他们都是我的小上帝。” 何磊的外国客商在风景优美的地方要求照相,一张黑白分明的照片跃然手机上,河流说:“看,外国人多可爱,他们都是我的衣食父母。” 旭日看到好笑的段子会发给河流,和他一起笑。 河流看到悲伤的文章会发给旭日,和他一起哭。 四宝问沈煦,你们到底什么关系。 沈煦坐在太师椅里,摇头晃脑地卖关子:“比朋友近一点,比恋人远一点。” 就保持这种平衡,也挺好。 他们都还没做好接受对方的准备,就这样,慢慢相处着。 到最后是一生的朋友,还是更近的恋人,谁说得准呢? 沈煦兀自陶醉在他的美好幻想里,四宝坏心眼的一盆冷水泼下来。 你不知道,网恋都没好结果的吗? 沈煦睁开眼,逼着那跑起来就现原形的家伙在大庭广众之下暴露自己缺点。 被追得绕着广场跑了三圈有余的四宝打出暂停的手势,“哥,煦哥哥,欧巴,hiang,我错了,真的错了。网恋,是这世上最美好的事。咱就应该提倡全民网恋,一个都不放过。” 沈煦哼着得意的笑重新坐回自家太师椅。 噢,对了,何磊还没见过他的太师椅呢,拍一张拍一张。 发过去没多久,那边就回过来一张普通的办公室转椅照,附带一句“你好命啊,是故意让我羡慕嫉妒恨的吗?!” 自从世上有了何磊这种生物,沈煦感觉,他的每一天都过得很舒心。 希望这个生物能靠他近一点,希望他能靠这个生物再近一点。 十几年来,他第一次产生这样强烈的希望。 也许,他,还能拥有一次幸福吧! 十七岁的沈煦觉得和万辰在一起,就是幸福。 一起吃、一起睡,一起开怀大笑,一起做点不太河蟹的事,一起闯点小祸,一起这样这样,一起那样那样。 王棋和李达用怨妇般的眼神瞅着整天腻在一块的两人,不甘地承认自己被抛弃的事实。 柳宣大呼抗议,肥妞淡定吃喝,沈煦勾住两人脖子,姐妹们,要不要帮你们介绍男孩子啊!优等、纯良,绝种啦! 柳宣杏眼圆瞪,肥妞笑靥如花,沈煦大手一指,二贱客现身眼前。 柳宣抡起了大锤,肥妞举起了千斤顶,沈煦抱头鼠窜,怎么啦,这不挺好的嘛,姐妹呀,要求不要太高,小心嫁不出去。 十七岁,是他们最后的快乐时光。 幸福,被锁在了这一年。 转眼高三,一个重要的课题摆在眼前。 未来。 万辰的目标s大,柳宣不管好赖总是要上大学的,肥妞听天由命,考上就上考不上有家里想办法。 王棋要求不高,大专也行,不然就中专。李达还是按原定计划上高技。 只有沈煦…… 沈国忠也没指望他能考上什么大学,想着让他和李达一样先上个高技,毕业后想办法让他进自己厂里,不行的话就提前退了让他接班。 当沈国忠把这想法告诉沈煦时,他低着头一言不发。 林燕看出他的不乐意,晚上在被窝里和丈夫商量,沈煦这孩子就不是读书的料,咱单位那活也不好干,工资还不高,他实在不愿意就把家里积蓄拿出来,投点钱让他做点小生意好了,也能养活自己。 沈国忠虽然不太满意,却最终没有反对。 万辰也问起沈煦同样的问题,这一次,他开口了。 他不想上学了,什么大专中专高技他通通不想读,他想打工挣钱。 万辰一愣,不太能理解他的想法,“打工?为什么?你们家缺钱吗?” 万辰的口气不太好,思想单纯的沈煦却没听出来,认真解释道,他想从现在开始挣钱,将来才好有能力帮衬上万辰。 万辰的脸色越来越差,“帮我什么?我家供得起我上学,不需要你来挣钱养我。” 沈煦以为自己的话伤了他自尊,嘿嘿笑说:“我不是说供你上学。是说以后,你不是定那什么高目标高理想的嘛,我觉得啊,你将来肯定是要做大事的。现在这社会没钱什么能干成啊?我努力拼个四年,总能攒下不少的,到时候不管你是要自己做生意还是讨好领导,都是用得着的。再说了,将来,总得买房子吧!也不能光靠你一个人啊,我也得出钱的。” 沈煦的话像一块石头重重压在了万辰心头,他不动声色地看向旁边一脸傻笑,憧憬着不切实际的未来的人。 其后万辰很多次试图改变他这种想法,他们还是学生,最重要的是读书,挣钱这种事还是放在以后。就算不上大学,好歹也得是个大专,将来的社会,没有学历,寸步难行。 万辰压着沈煦头皮学习,逼得急了,沈煦撂挑子:“你别费功夫了,我上不了大学,大专我也考不上。我脑子没你好使,读书这种事我实在干不来。连我爸都不逼我了,你到底什么意思啊!” 万辰:“沈煦!” 沈煦推开椅子站起来,“万辰,你是不是觉得我一个高中毕业的,配不上你啊,我让你丢人是不是?!你将来是要上s大的,全国重点,出来就是白领,混得好那就是金领。而我,一个穷打工的,跟你站在一起,让你丢份了,是吧!” 万辰也从椅子上站起来,瞧了一眼紧闭的房门,“你嚷嚷什么!非要搞得人尽皆知是不是?!行,沈煦,我是吃饱了撑的来管你的闲事。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不过,别打着为了我的旗号,我万辰,用不着也绝不会用你的钱!” 万辰收拾了书本转身走了,沈煦一脚踢开椅子,巨大的声响过后,他躺倒在床上。 万辰不能理解他,就像他不能理解万辰一样。 读书不是他的强项,如果说以前还能凑合,现在则完全跟不上了。死记硬背的方法放在文科还行,理科这儿是瞎得彻底。 他想出来打工有什么错,将来还能帮着点万辰有什么错。 他也在为他们的未来努力啊,这样,不行吗? 第二天,沈煦难得起个大早,背着书包等在路口。 万辰走过他身边,他撇撇嘴,像个跟屁虫一样跟在他身后。 一直到学校,万辰都没搭理他。 李达问他放学要不要去漫画屋,他偷偷瞥了眼万辰,最后摇摇头,“算了,我不去了。” 放学,他又继续扮演跟屁虫的角色,跟着人回到家,上了楼,进了小屋。 万辰选择性无视他摇着尾巴讨好的模样,一头扎进书本里。 沈煦默默坐到小桌边,拿出自己的书本,瞧瞧面前人冷若冰霜的一张脸,他什么也不敢说了。 李美香下班回到家,在厨房忙着做饭,沈煦闻到菜香使劲吸了吸鼻子,然后肚子就很不争气地响了。 万辰终于看了他一眼,沈煦喜得脸上开了花,拿胳膊肘捣捣他,“别生气了,我跟你道歉还不行吗?万大人,小的错了,原谅小的这一回吧!” 万辰什么也没说,放下笔,转身出了屋。 沈煦对着关上的房门低骂了句,悻悻然出了门。 客厅里万辰坐在餐桌边端起了碗,李美香忙招呼沈煦坐下,“快吃吧,万辰今儿也不知怎么了,这才几点就嚷嚷着说饿了,你们两在这先吃,我再去炒别的菜。” 李美香进了厨房,沈煦坐到万辰旁边,端起饭碗,用膝盖碰了碰他,“哎,你真的,饿了吗?” 万辰很干脆地送了他三个字:少废话。 沈煦乐了,乐到心坎里,那碗饭吃着特别香甜。 在开学两个月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 高二的一个女生看上了万辰,告白被拒后仍不死心,每天早上等在万辰家楼下,送个早餐递杯水什么的,万辰不收,她也不觉难堪,下次继续送。 课间休息的时候,她大大方方走进高三教室,坐到万辰前面的位置上,明目张胆地追求。 万辰说过她两回,让她别再这样,自己以学业为重,不会跟任何人谈恋爱。她却像没听见一样,仍我行我素,后来万辰就不再管她,由着她自言自语。 放了学,她等在教学楼外,看见万辰出来后,冲上去就要挎人胳膊。 没多久,万辰和学妹在谈恋爱的消息就传遍了。 某炸毛小子不淡定了。 在第n次看到高二妹嚣张地来抢万辰时,他终于炸了。 第21章 冷战 跨出一脚挡在她面前,沈煦抱着膀子斜眼看她,不耐烦地说:“你属什么的,脸皮可真厚啊!人万辰不说了吗,看不上你,你该滚哪滚哪去啊!” 高二妹也不是个瓤茬,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沈煦,叉着腰仰高头,用鼻孔哼了他一声,“你谁啊你?吃饱了撑的,管什么闲事?” 沈煦皮笑肉不笑,“我是谁?你打听打听去,整个高三谁不认识我沈煦,万辰是我铁哥们,我还就吃饱了撑的,管定这闲事了!” 高二妹毫不示弱,“哥们又怎么样,哥们又不是老婆,你管得也太宽了,他喜不喜欢我是我们俩的事,跟你没关系。” 沈煦:“嘿,你可真是个极品啊,回去撒泡尿照照自己。就那副德行还好意思天天跟万辰面前晃悠,田里的癞蛤蟆长得都比你好看。” 高二妹:“我再怎么是癞蛤蟆也比你这臭狗屎强啊,人万辰还没撵我呢,你算哪颗葱啊,不会是个兔二爷吧,见天地扒在万辰身边,你想干嘛呀,自己变态,还想把万辰也染上那种病啊!臭玻璃!” 年少气盛、血气方刚的沈煦哪禁得起这样激,嗓门立刻大起来,“你他妈有种再给我骂一遍,别以为我不敢打女人啊!我告诉你,臭xx,没错,万辰是和我搞对象呢,我们嘴也亲了床也上了,他万辰就是我沈煦的人。你最好给我离远点,再让我看见你像个苍蝇一样粘过来,我管你是不是女人,不会再跟你客气!” 从沈煦站在高二妹面前挑衅时,教室外就围了不少人看热闹,他这激愤地一吼,把大家都震晕了三秒。 三秒之后,议论声四起。有认为沈煦是故意糟践高二妹的,有指指点点说闲话的,不到放学,沈煦的豪言壮语就传遍了整栋楼。 班主任把万辰叫进了办公室。 班主任姓康,是个快五十岁的老教师,对万辰这样的尖子生很是爱护。挑着放学其它老师都回去的时候把万辰叫过来,说些体己的私话。 她让万辰坐在旁边椅子上,尽量用轻松的语气问他,“沈煦今儿在走廊里说的那些话,你听说了吗?” 万辰垂下眼,“是。” 康老师点点头,“能跟我说说是怎么回事吗?” 万辰平静地说:“他那是气话。我跟他是邻居,父母关系都不错,他是不想让那个女孩子再来纠缠我。” 康老师也是这样认为,笑呵呵地说:“万辰,你看,你呢,第一志愿是s大,以你现在的状态要考上那是十拿九稳的事。在这个时候,谈恋爱是绝对不允许的,那也是对你自己不负责任的做法。老师相信你能把握住。至于这个沈煦嘛……万辰,不是老师说话难听。你最好少跟他接触。老师不是反对你交朋友,有些朋友能在你前进道路上给予帮助,而有些朋友只能把你拉往可怕的深渊。万辰,你要有选择地交朋友,像柯齐伟同学,老师很乐意看到你们做朋友。水平相近才更能聊到一块去。不同知识层面的人要沟通起来都是一件很麻烦的事。万辰,在这种重要的时刻,你更应该选择对你有帮助的良师益友,而不是一个成天打架、翘课还不时制造点毁坏你形象的差生。老师的话你回去好好想想,高三了,你也看见黑板上写的倒计时了,离梦想,仅仅一步之遥了。” 万辰心思重重地走出教学楼,沈煦拎着书包迎上来,“老巫婆训你了吗?她也真是的,麻烦是我惹的,她要找要骂也该是冲我来啊!万辰,她说你什么了?严重吗?不然,我上去跟她讲讲,要警告要处分都算我身上,这跟你没关系啊!” 万辰脚步停顿,缓缓转过头来看着他,眼神比刚才冷上几分,“沈煦,过了年你就18了,能不能长点脑子。有些话该说有些话不该说还要我一一教你吗?” 沈煦心里也憋屈,看着万辰脸色,到底没敢发火,“我,我也是被她气极了才那样说。没事,大家都当我说气话呢!你别想太多。” 万辰捏捏眉心,无奈地叹口气,抬腿朝校外走去。 沈煦双手插裤袋里,不满地嘟囔两句,跟着人屁股后面走回家去。 本以为会渐渐平息的事,谁想第二天又掀起了轩然大波。 高二妹被人打了。 据说打得不轻,在医院里躺着呢!家人报了案,派出所的民警再一次把沈煦请去喝茶了。 沈国忠赶到时,沈煦正耷拉着脑袋坐在一边一声不吭的,人家问他什么他都点头说是。 从派出所出来,沈国忠一路都沉默着。 沈煦不时抬起头看看那个微驼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 快到家时,李达王棋和柳宣等在那儿,沈国忠看了一眼那几个孩子,转身进屋了。 柳宣眼眶里含着泪,扑到沈煦怀里,连声说着对不起。 她看不过沈煦被欺负,叫了班里几个女孩在路口堵高二妹,本想教训教训她,谁知她嚣张得找不到北了,柳宣气极才让人打了她几巴掌外加踹了一脚。 高二妹不认识柳宣,把这帐都算到沈煦头上了。沈煦被叫去派出所,柳宣急了要跟着去解释,他硬是给拦下了。 不就是打架嘛,派出所和学校的黑名单他都上八百回了,不差多这一回。 李达问他事情怎么样,罚钱能解决吗? 柳宣忙说罚钱她来掏,都是她惹出来的祸。 沈煦拉开柳宣,把她额前的一缕头发撩到耳后,像对待自家妹子一样,“没事,你也是因为我嘛!行了,回去吧,明儿我到医院去看看情况,你不说了嘛,都是女孩子根本没下重手,我看她八成是装的。明儿我去揭她老底。” 王棋忧心忡忡地说:“明儿态度好点,别两句不和又吵起来,人家长在那呢,能愿你意吗?!” 沈煦点头表示知道,送走几个朋友后,他站在自家楼下看看三楼亮着灯的小屋。 万辰这时候应该在学习吧,他知不知道自己的事?如果知道的话…… 沈煦的心情不好,他靠坐在叶子掉光的梨树边,仰头看着透着光芒的小屋。 他多希望万辰能打开窗子探出头来,也许只是想透口气,也许只是想看看星星,也许只是想……低下头来看看他。 他也不知道最近是怎么了,和万辰的矛盾越来越多,明明是最相爱的两个人,却总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事吵起来。 高二时那些和谐、快乐的时光,好像,离他们,越来越远了。 他在楼下坐了一个小时,坐到快睡着万辰也没打开窗子。 十一月的冷风吹得他直打哆嗦,他站起身最后望一眼那桔黄色的小屋,叹息着走回家。 第二天,沈国忠领着他去了医院。 高二妹躺在床上装病,家长咄咄逼人,每句话都说到沈煦脸上,他忍了又忍,实在忍不住想回嘴时,沈国忠抓住了他的胳膊。 那家长还在无休止地骂着,骂完了沈煦再来骂沈国忠,怎么教育的孩子、上梁不正下梁歪、将来跟着他一块吃牢饭去、没本事教就别生…… 沈煦的拳头攥得死紧,沈国忠却一直赔着笑脸低头认错,几次拉住冲动易怒的儿子。 沈煦的双眼模糊了,看不清他爸头上渐渐多起来的白发,看不清那一次次弯下去的腰。 沈煦,你他妈就是个混蛋! 高二妹的家长要求做这做那检查,再加上住院费、营养费杂七杂八的,赔了沈国忠大半年的工资。 出了医院已近中午,沈国忠找了家小饭馆要了两个菜一瓶酒,和儿子吃起来。 沈国忠往沈煦碗里夹菜,往自己杯里倒酒,一杯接一杯地喝。 沈煦知道他心里难受,抓住他拿酒瓶的手,“爸,别喝了。” 沈国忠叹息一声,“小煦,爸知道爸的管教方法不对,从小除了打你也不会别的。你对爸是不是有很多怨言?” 沈煦摇摇低垂的头,“爸,对不起。” 沈国忠放下酒瓶,夹了菜放在沈煦碗里,“你呀,再怎么气也不能打女人啊,她嘴坏是她的事,咱行得正坐得端,就不怕人笑话咱。” 沈煦双唇紧抿,垂着头不敢看他爸的脸。 一声低低的叹息久久回荡在沈煦耳边。 晚上,林燕端了削好的苹果来到沈煦房间,坐在床边静静看着儿子的侧脸。 沈煦被她看得心里发虚,转过头来,“妈。” 林燕拉过他一只手放在掌心,“小煦,妈知道你不爱读书,没关系,咱不读了。妈和你爸都商量过了,街口老李家的店过了年就要空出来,咱们把它盘下来,等你毕业了做点小生意。妈和你爸都还能帮着点。” 沈煦握紧了他妈的手,掌心渗出微微的汗。 “妈,我不想做生意。那钱你们留着养老吧,我出去打工,我想靠自己的本事挣钱。过了年我就18了,能照顾自己。” 林燕抬手抚上儿子的后脑,“你呀,还说能照顾自己,三天两头的惹事,让我和你爸操不完的心。小煦,你也长大了,脾气该改改了,别一冲动就跟人打架闹事。上次单位体检,你爸的血压又高了,医生让他控制饮食,戒烟酒,少生气。小煦,为了你爸,你也懂点事啊!” 沈煦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脑子里一会是他爸微驼的背,一会是万辰冷漠的表情,一会是高二妹喋喋不休的辱骂,一会是柳宣含着泪的对不起。 他干脆坐起身,打开窗户跳出去,捡起小石子扔向万辰的小房间。 “咚。” “咚。” “咚。” 这寂寞的声音连响了十几下,窗子始终紧闭。 沈煦不甘心,压低声音唤道,“万辰,万辰……” 清冷的月照在沈煦脸上,涂抹苍白的颜色。 最终,那扇窗户也没有打开,窗子里的人始终没有露面。 第22章 怒火 打架事件过后,班里的人再次把沈煦当成了洪水猛兽,柳宣看不过去,几乎每天都要跟别人大吵一架。 班里的传言又多了起来,很多人都说,柳宣和沈煦,谈起了恋爱。 柳宣在班里的人缘一直很好,人长得漂亮,成绩也不差,一直都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鬼灵精,而如今的沈煦,已经成了路上的一一坨牛 粪,人人避之唯恐不及。 柳宣配沈煦,真真应了鲜花插牛粪这句老话。 柳宣哭了,性格外向、开朗的女孩,很少流泪,可这次她像普通的17岁少女一样,在沈煦面前,哭得一发不可收拾。 他问沈煦,为什么一句反驳的话也不说,以前的他,那个她喜欢的他,不是这样。 沈煦回答不上来,只由着他,把鼻涕眼泪都抹在他身上, 王琪问他怕什么,李达说,煦子,谁敢惹你?老子跟他拼命。 肥妞从家里带来珍藏的零食,放在沈煦面前,她说,要战斗的话,得补充够能量。 唯有万辰,冷眼旁观着这一场闹剧,什么也没说。 柳宣看不下去,跑去找万辰理论,可一直坐在桌前温书的人始终纹丝不动。 他的眼里,看不见柳宣,看不见一屋子吵闹的人,也看不见沈煦心里的伤。 沈煦把柳宣拉了回来,柳宣大闹着问他,你做这一切是为了谁?你挨了训,受了罚,可他呢?难道连句安慰的话也不能说吗?沈煦,你平时和 他好得都像同性恋了,他怎么就不能站出来为你说一句话呢?! 同性恋三个字像一把锋利的尖锥,深深扎在沈煦心里,几天来的憋屈终于找到了发泄口,他冲着柳宣喊道,“是,我就是同性恋,我和万辰在 搞对象,行了吗?!麻烦你以后不要再来打扰我们。” 沈煦口无遮拦的话,伤了柳宣的心,她的眼泪掉得更凶。 在同学们此起彼伏的议论声中,万辰的眼神更冷了几分。 晚自习沈煦没有去上,王棋和李达分别打来了电话,林燕喊沈煦来听,他便蒙起被子装睡。 深夜醒来,他去厨房找了杯水喝,回到卧室打开小窗,他熟练地跳出窗外,靠着逐渐长大的小树仰头看三楼那扇紧闭的窗户。 那是万辰的世界,而他,什么时候被驱逐出那个世界了。 十二月的天冷得滴水成冰,沈煦以为今夜又会是他一个人的独角戏,却没料到,仅仅过了十几秒,那扇窗户奇迹般地打开了。 沈煦穿着棉睡衣,冻得牙齿打颤,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再次望向窗边,那个黑影却没有消失。 他低低地喊那个名字:万辰。 一会后万辰关上了窗户,沈煦的心沉到谷底,他不能确定万辰有没有看到他,不确定万辰还想不想看到他。 就在他失落地攀上窗户准备回屋时,有人抓住了他的手腕。 熟悉的触感,熟悉的气味,熟悉的声音:沈煦。 拧亮窗前小灯,果然是那个他最熟悉的人,仅仅只是这样的见面,不需要再多的言语,沈煦便满足了。 所有的憋屈、愤怒在这一刻统统消失了,他只想紧紧抱着这个人。 万辰吻上他的双唇,在他唇边一遍遍呢喃着他的名字。 狭窄的单人床上,他们用身体温暖着对方的心。 万辰的手习惯性地抚摸他的短发,放低声音在寂静的夜晚,“沈煦,我喜欢你,也想和你长久的在一起。就算是为了这个目标,你能不能少惹 点事。现在的我们,还不够成熟,有些责任无法承担。将来,不是你一句话就能走到的。我得付出多少汗水和辛劳才能得到那样的将来,我不 期望你能理解我,沈煦,如果你不希望我们两个人的将来转瞬即逝,就好好珍惜,行吗?” 万辰的话不轻不重,却仍在沈煦心里留下很深的痕迹。 他在黑暗中仔细分辨万辰的模样。一样的脸,一样的发型,一样的身体,可又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 他说不清,只能更挨近他,贴着彼此的心脏,感受同样的心跳。 他们的将来,他们的,将来…… 沈煦与万辰重归于好,一起走进教室时,引来不少关注的目光。 肥妞第一次冲沈煦发了火,是为了柳宣。 沈煦整整不存在的衣领,走到无视他的柳大小姐面前,单膝跪地,拿着文具盒,一派深情地说:“我的茱丽叶,你还在生罗密欧的气吗?这不 符合剧情,咱们得团结友爱,一致对外才行。要不,晚上我也去爬爬你家的窗户,哎,记得把窗户打开啊!可别让人把我当小偷了。” 柳宣真想装作没听见,可----到底被他无赖的话逗笑了。 放学的时候,五贱客集聚一堂,商讨怎么对付高二妹的事。 沈煦却摆摆手,叹息一声,“算了算了,我宰相肚里能撑船,不跟她计较。这事就这么算了,谁也别提了。” 王棋疑惑,“煦子,这不像你的性格。怎么了这是?” 沈煦:“我答应了我妈,好好读完高三,不再惹事。” 李达撇撇嘴,“我还答应了我爸,以后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呢!” 肥妞塞了块蛋糕在嘴里,边嚼边问,“沈煦,你毕业以后真不打算上学了?” 沈煦点点头。 柳宣转了转眼珠,“哎,要不,咱们开个店吧,夫妻店,你主内我主外,生意肯定火爆。” 沈煦瞅了瞅四周有没有称手的武器可以砸过去。 王棋:“那你到底怎么打算的?” 沈煦后背放松地靠向椅子,“打工,什么能挣钱干什么。” 李达不解,“你家又不缺钱,你慌着出来挣钱干什么?” 沈煦笑,“早点挣钱,早点把老婆娶回家。” 脑海里突然冒出来万辰穿着大红嫁衣顶着红盖头的画面,沈煦一口水喷出老远。 这画面,无敌了。 接下来一段时间都在平静中度过,偶有一些挑事的,沈煦秉着小不忍则乱大谋的原则能避则避了。 高三学业重,大部分人都在与大剂量的作业较劲,沈煦的事渐渐平息了。 万辰更是频繁地出入图书馆,沈煦曾说过他,闭着眼睛都能考上大学,还那么拼干什么。 肥妞说:你傻啊,万辰要上的是s大,你以为那金字招牌是随便打块铁就装上去的。里面汇集了全国各地的尖子生,万辰现在是拔尖,一旦进去 了,可能就什么都不是了。他不付出比别人更多的努力,就等着别人踩着他肩膀、头爬到他上面去。你想,万辰那样骄傲的人,能允许自己输 吗? 沈煦想想还真是这个理,也就不敢多打扰他。 他想着找王棋和李达打发时间,可这两损友最近也被家里管得死死的,根本出不来。 沈煦只能一个人漫无目的地晃荡在大街小巷,寻找着毕业以后可以干的事。 他不太想进工厂,那种地方太拴人,时间上不自由。一般的打工也挣不到什么钱,做生意的话他一没头脑二没经验,难保不砸个血本无归。 隔壁楼的张强在一家发型屋给人剪头,现在叫什么发型师,也就是几剪子的事据说挣得不少。他们店里的头牌,噢不,张强说那叫首席,人取 了个洋名,每天都有人指名要他剪。听说还给某某明星做过造型,那钱挣得就跟流水似的。 沈煦听着挺心动,要不也去试试? 寒假不声不响地来了,对高三学生来说,这不是一个可以放松的理由。 沈煦一趟趟到万辰家,一趟趟扑了空。 他去过一次图书馆,在那里看到了万辰,却也看到了一个不速之客,柯齐伟。 他挨着万辰坐,两个人趴在一起做题。图书馆不准说话,他们有时就咬咬对方耳朵。那画面,亲密得让沈煦头皮都炸了。 一股热血冲向脑门,他什么也没想,大步迈过去,抓着咬耳朵咬得不亦乐乎的柯齐伟衣领就把人拽到地上了,呵斥道,“你他妈干什么呢!” 这番大动作引来所有人的注目,万辰丢下笔站起来,推了推沈煦肩膀,“你发什么神经!” 沈煦:“我发神经?!他快把你耳朵都咬烂了,你还说我发神经!” 万辰的怒火也在一瞬间被点燃,“沈煦,我警告你,马上给我离开,别逼我对你不客气。” 沈煦不可置信地望着他,那一张横眉怒目的脸,哪里是他熟悉的万辰? 扶起倒地的柯齐伟,万辰转过脸来,“没听见我说的话吗?给、我、走!” 沈煦双拳攥得死紧,牙齿咬得咯吱响,从齿缝里迸出两个字:“万、辰!” 柯齐伟瞟了一眼快气炸的沈煦,嘴角勾起笑,“沈煦,你这是闹哪出?你要是也想来学习,我们很欢迎,这里是图书馆,可不是流氓撒泼的地 方。” 沈煦凶狠的眼神射向一旁幸灾乐祸的柯齐脸,下一秒老拳就挥了出去,“滚你妈的!” 柯齐伟右脸挨了一拳倒在地上,周围有学生尖叫起来,本想装作没看见的管理员也不得不出面呵斥。 沈煦大口喘着气,视线刚刚移到万辰脸上,一记硬拳就挥在了他脸上。 他半个身子倒在书桌上,头脑一时发懞,没反应过来时,万辰的身子就压了上来。 抓着他衣领,表情狰狞的万辰一字一句对他说:“沈煦,咱们完了。” 第23章 谈 临近过年,四宝开始忙碌起来。 饮料、零食、烟酒比平时进的多,人们在这个时候最舍得花钱。 他一个人店里店外地忙活着,隔壁的小老板却悠哉悠哉地串门来了。 “有什么吃的吗?我饿了。” 四宝头也没抬,指了指旁边一堆没来得及摆上货架的卫生纸,“那有的是,慢慢啃,管饱。” 隔壁小老板眉头皱得老高,“咱不兴拐弯抹角的。” 四宝把新进的零食归类放好,拍拍手,“哟,你能听得出我在拐弯抹角,却看不见我这极缺人手?” 小老板认命地扛起了卫生纸,爬梯子上货架,当起了无偿劳动者。 中午吃饭的时候,四宝多赏了他的临时员工一个馒头,却惹来声声抗议,“馒头还是我买的!” 四宝问他年三十准备怎么过,还是一个人在家? 沈煦点点头,四宝非常不能理解,“你说你非那么倔干什么,跟我去二姐家不行吗?她们早把你当一家人了,平时吃个饭倒是跑得欢,碰上过年过节你就非要一个人窝在这小店里装死。你到底为什么,找虐啊!” 沈煦不悦地瞪了他一眼,“一年不就那么几天,我陪我家人还不行!你管太宽了。” “你----”四宝恨恨地把张嘴的话咽回肚子里。 寒假来临,沈煦的小上帝们摆脱了牢笼,尽情享乐去了。 被“公然抛弃”的沈煦早早关了门,躲在屋子里打游戏,电脑里的猫咪突然叫了起来。 猫咪:嘘嘘,你订票了吗?抓紧订,这快到年跟前了,难买着呢! 沈煦心思一动:是啊,就是难买,我昨天查了一下,连着几天站票都没有。你看,要不,我这次就不去了,下次二十年聚的时候再叫上我。 猫咪:(怒)不行,你一定要来,我们多少年没见了,你都不想我啊? 沈煦翻翻白眼:你没到更年期吧,咱们上星期才视频过。 猫咪:那能一样吗!你那个破摄像头一点也不清楚,我得好好看看你脸上长了几条皱纹。 旭日:看到了又怎么样?你还打算把它们铲下来卖了? 猫咪:(笑)这主意不错,我看可行。肥妞也要来,你到了我们五贱客才能聚齐啊!肥妞早说想见你了,记得穿帅点。好歹也当过我男朋友,不要太给我跌份噢! 旭日:我是真买不到票,你不能让我用两条腿跑去吧! 猫咪:(坏笑)嘿嘿,昨儿我未婚夫说初三会回来,他开车会经过t市,我把你照片发给他,你准备好在火车站等他就行。 旭日:初三!我疯了,去那么早干嘛!再说了,让未婚夫接前男友,这种事也就你干得出来! 最后沈煦向柳宣一再保证会准时赶到,才得以结束对话。 十七八岁时他就不是柳宣的对手,更别说人老心老的现在。 傍晚,沈煦的手机准时响起来。 何磊下班了,买了菜回家,准备做着吃。 沈煦换了棉衣,和四宝打声招呼,去夜市买点卤菜。 那边传来呛锅的声音,紧接着铲子翻炒食材,听着这声音沈煦不自觉吸了吸鼻子,好似那香味从手机里飘了出来。 “做的什么?” “笋片炒肉丝,吃过吗?” “吃过,以前我妈……也做过。” 沈煦站在路边,等着红灯亮起,他捏了捏眉心,阻止那不该有的伤感涌上头脑。 在市场买好了卤菜往回走时,何磊的一菜一汤已经上桌,一个人,总是简单。 “那,我就先吃了。” 沈煦笑,“行啊,吃吧,那我先挂了。” 何磊:“没事,边吃边聊,你不是还没到家吗?” 沈煦的脚步停顿,望着马路对面四宝的小超市亮起的灯光,他干脆坐在了路边花坛的石凳上。 冬天,天黑得早,不到七点,绚丽耀眼的霓虹已经照亮了这座城市。 他掏出一根烟点上,和何磊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 何磊问他年怎么过,他深吸一口烟,从鼻腔缓缓呼出。 “守着爸妈,一年也难得陪他们几回。你呢,回家吗?” 何磊的声音淡淡的,“不回了,我大二就出柜了。这么多年了他们也不能接受,大过年的,还是不给他们添堵了。” 沈煦望着马路上川流不息的车子,声音低低的,只说给一个人听,“为什么要出柜?他不是一直都不知道你喜欢他吗?为了一个不爱你的人出柜,值得吗?” 一声惆怅的叹息由远及近,“虽然,没有得到过回应,可我还是抱着尊重的心来对待那份感情。也曾幻想过如果有一天,他接受了我,至少,他不用和我一起面对这个难题。” 沈煦的烟抽到了底,烟头掉在地上,他轻轻碾灭,“你一定很爱他。只有最强烈的爱,才能让人产生这份勇气。我……可能做不到。” 他站起身,拍拍屁股上的灰,走过马路,远远见四宝向这边走来,边走边大声嚷嚷,“你买到女儿国去了!” 沈煦笑着对电话那头的何磊说:“晚上再给你打,我先吃饭了。” 挂了电话,他朝对面的饿死鬼扬了扬手里的卤菜。 还好,他还有四宝,一个永远不会抛弃他的,家人。 脸上火辣辣的疼,嘴里破了皮,沈煦朝地上啐一口,全是血沫子。 他被万辰揪着衣领扔出图书馆时,还不敢相信刚才所听到的话。 万辰说他们完了。 完了?就因为他打了柯齐伟? 沈煦不服,特不服,跳起脚来要跟他争论。 可万辰一个狠厉的眼神让他彻底噤了声,走回家的一路上他越想越气愤,越想越难过。 他和万辰是一栋楼的邻居,从小打到大。 小时候是他扭他耳朵,他拍他脑袋。 大一点是他给他一拳,他还他一脚。 再大一点,他们不打了,反而会为对方脸上身上多出来的伤而感到心疼。 到现在他还清晰地记得他挡下他爸巴掌时有多帅气。 可,今天,万辰对他动了手。 沈煦,咱们完了。 坐在家门前的梨树旁,沈煦满脑子都是这句话。 先是激动地不行,想着等万辰回来他非要冲上去先打一架再说;后来,他渐渐冷静下来,想着等万辰回来他要跟人把事情说清楚。 再后来,万辰回来了,他缓缓站起身,在黑暗里凄凄惨惨地喊了一声,万辰。 万辰转过头来看他,月光下那端正的一张脸显得格外冷漠。 沈煦慢慢走过去,冻得太久,他的手脚都有些僵有些麻,他跺了跺脚搓搓手,用有些走调的声音对他说:“你,你回来了。我在这,等你半天了。” 万辰垂下眼略微思索后转过身,“沈煦,咱们谈谈。” 话落,他抬脚朝小公园的方向走去。 冬日夜晚,小公园里冷冷清清,昏暗的路灯照不清相隔几步的两人。 沈煦乖乖随他走到公园一角,那里有两架老式秋千,上面的木板缺了一块,一晃悠铁架子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万辰站在秋千旁边,回过头,望着黑暗里的沈煦,“跟我说说你的打算,对于将来,你是怎么计划的?” 沈煦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提到这个话题,犹豫了一会开口道,“我说过,我不想上学了,打几年工挣点钱,到时候能帮到你就帮,帮不到,这钱就留着咱们买房子。” 万辰:“咱们?” 沈煦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认真解释道,“是啊,咱们将来,不得买房子吗?你大学毕业以后不能还住家里吧!咱们的事,爸妈那边,也不太好说,唉,能拖一天是一天吧!也许等以后咱们处久了,他们兴许就----” 万辰打断他的话,“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不管你爸妈还是我爸妈,他们永远----到死,他们都不会接受这件事。” 沈煦心里不太痛快,虽然明白他说的也许对,可---- “你非要说这种话吗?那你说怎么办?总不能跟他们一刀两断,断绝往来吧!” 万辰沉默了一会,说道,“沈煦,我说的话,你会听吗?” 沈煦稍做迟疑后“嗯”了一声。 万辰:“好,那你听着。我要你去读大专,考不上就再复习一年,直到你考上为止。钱和房子,不是你该考虑的事。等你毕业了,再去找一份稍微像样的工作。不管是对你爸妈还是对你那些朋友,或者是以后的同学、同事,我都不想再听到你提起同性恋三个字。沈煦,如果你再说一次,我会和你断得干干净净,这辈子,你不再认识一个叫万辰的人。” 小公园里静得掉根针都能听得见,沈煦看着从万辰嘴里飘出的白雾,不明白为什么这个曾经对他说过无数情话的人如今能把话说得那么狠决。 沈煦用力攥紧了拳头,紧到指甲把掌心掐得生疼。 最终,却只能无力地松开。 “你把我的未来都安排好了,那你呢?你的未来,能说给我听听吗?” 万辰的声音依旧那么冷静,在寒冷的深夜,那一字一句重重敲响在沈煦心头。 “我会上s大,将来毕业进入理想的地方。我会努力往上爬,也许用十年二十年三十年,总有一天,我会踩在大多数人的肩膀上,走向成功。这才是我要的人生,凌驾在所有人之上的人生。” 这些空话沈煦不想再听,他只问一句,“万辰,你的人生里,有我吗?” 万辰停顿了很长时间,却没想过这每一分每一秒对沈煦来说都是种折磨。 在他彻底失望之前,万辰开口了,“只要你肯努力,有上进心,我说过,会给你留一个重要的位置。但是沈煦,我也说过,我不可能停下脚步来等你,也不可能,永远爱着一个废物。” 第24章 处处 沈煦回到家时,爸妈在客厅看电视,虽抱怨他在外疯玩到这么晚才回来却又起身到厨房给他热饭。 躲在小厨房里,沈煦一边吃着面条一边听他妈唠叨着家长里短。 你李姨说万辰的志愿是s大,这下你李姨该开心了。万辰初三那年闹的事让她憋屈了两年,幸好万辰还算争气。她说了等万辰考上s大,要大办一场,去去这两年的晦气。将来啊毕业再找份好工作,娶个能干的媳妇生个大胖小子,你李姨这辈子就没什么遗憾了。 沈煦觉得今儿的面条特别硬,吃了不消化全堵在心口,他却仍埋头吃着,一句话也接不上。 吃完饭他洗洗便回屋睡了。 林燕跟着进屋把小窗户关严,窗帘拉上,跟儿子说两句后关灯关门。 小屋被黑暗笼罩着,沈煦睁着大眼望着漆黑的世界。 他一会想万辰是喜欢他的吧?不然不会为了他放弃xx高中,不会不厌其烦地教他读书,不会亲他不会说喜欢。 一会又想万辰真的喜欢他吗?也许有一点,却不强烈,不然不会对他说那么狠的话,不会把他排除在他人生规划之外。 他呢? 他喜欢万辰吗? 翻来覆去睡不着,他起身坐在小桌前,拧亮窗前小灯,翻开高中课本。 那里面的知识对他来说太难了,他没有耐心坐下来一遍遍演算记也记不住的公式。 可---- 他硬着头皮看了十几分钟,摔了笔扔了书爬回床上蒙头睡觉。 半小时后,他骂了自己十几遍,捡了笔拾了书坐回桌前继续学习。 早上林燕坐好饭拧开小屋门时,看见自家儿子趴在书桌前睡着了, 上学路上,沈煦叫住了万辰。 望着万辰平静无波的眼神,他郑重地说:“我听你的,你让读大专我就去读,一年考不上就两年三年四年。我也会去找个稍微体面点的工作,将来有一天,站在你旁边也不会觉得羞愧。我不会再提你不想听的那些话,也向你保证不再冲动惹事。万辰,你说的,我都可以努力去做。也请你能兑现你的诺言,将来,你说过的将来,是属于我们两个人的。那些话,我清清楚楚地记着。” 沈煦,你爱万辰吗?是真的爱,为了他能舍弃一切的那种爱。 当年路迁这样问过他,沈煦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我爱过,用生命去爱,为了他,甚至肯低下头,肯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把沈煦变成一个自己都不认识的人。 这样的爱,不掺假,纯粹得让人不敢相信。 可这样的爱,也得有保质期啊! 不然,只有一个人,孤单地守着永不过期的爱…… 不是,太可怜了吗? 年二十八的时候,沈煦接到了路迁手机打来的电话。 他迟疑了一下才接起,却没想到那边响起的是洛琳欢快的声音。 “沈煦,叫你来家玩怎么一直不来啊……路迁也真是的,让他给你打电话总说你忙你忙让我别打扰你,你现在到底忙什么啊……过年来我家吧,你不是一个人嘛,热闹点多好……我告你说今年我包的三鲜馅饺子,路迁说那可是你的最爱,一顿能吃三十八个,不来可得后悔啊……” 洛琳的率性、大度让朋友们交口称赞,沈煦也觉得这是个现代社会少有的好女人。 配路迁,却是可惜了。 下午五点多,四宝关了店门。 沈煦眼珠子差点掉地上,四宝瞪他一眼,“今儿有相亲节目,不去要被我家那些母老虎砍成十八段。” 沈煦在一边啧啧笑,四宝抱胸站到了他面前,“别废话了,赶紧的吧!” 沈煦把他拨拉到一边,“去去去你个没义气的上次可是我自个去的以后你也别来找我陪你省得你家那些母老虎把你切十八段把我切三十八段哎哎哎你干嘛抢人啊我说了我不去哎哎哎行行我去总行了吧没见过你这样的!” 到达中式餐馆,四宝瞅了瞅店里穿着红色风衣的女孩,锁定目标后拉着沈煦坐到了人对面。 女孩叫刘雅,人长得不算太漂亮,幸而皮肤白皙,走小清新风,让人看着还挺舒服。 四宝把他惯用的那一套搬上台面,沈煦无奈一叹,这戏,又唱不下去了。 谁想那女孩却不走寻常路,微微一笑后,说四宝是个好人。 沈煦愣了四宝呆了,谁他妈篡改剧本也不打个招呼的,找借口拎包走人不都已经烂大街了吗?! 女孩喝了口水,缓缓说出了她的事,母亲早逝和当工人的父亲相依为命,她如今在一家私立幼儿园当老师,条件挺一般。 剧情出错,四宝一时不知该怎么反应,沈煦借口上厕所溜之大吉。 看四宝这样,估计这次,有戏。 沈煦站在餐馆外从窗玻璃看过去,四宝在不停地喝水,他笑了,这小子,还害羞呢! 再过两天就是年三十,大街上年味十足,大红灯笼高高挂起,路边的广告牌上是一个穿着大红袄扎着满头小辫的俏丫头在向路人恭贺新禧,十字路口的高楼电视墙上播着当红巨星文璇代言的广告,旁边两个高中女生吃着刚买的手握披萨。 “哎,你说文璇整过没有,那张脸也太漂亮了,不真实。” “真能整成那样,我也愿意整。” “哈哈……一线明星,估计也是被潜出来的。” “你不看杂志的?谁敢潜她呀,她爸是谁你知道吗?” “谁呀?” “y省的省长,她妈家这边更是不得了,个个□□帝都的高官。哎,你没看她最近宣布的订婚消息吗?未婚夫是那个bic集团亚洲区的副总裁,姓……万,万、万、辰,对就这名,听说才三十岁,啊,你没看那照片,赞啊!” “哇,这么x……” t市最大商场的外墙挂着文璇代言的化妆品广告照,炫彩灯光照着那张完美无暇的脸。 沈煦不由多看了两眼。 有了这只金凤凰,那个人,还会继续往上爬吧! 他的人生没有终点,精彩光亮的一生,让多少人羡慕。 他正兀自沉思时,有人喊了他一声。 回过头,面前站着一陌生男人。 那人带着副眼镜,挺着略发福的肚子,不太确定地看着他,“沈煦?” 沈煦:“你是……” 那人笑了笑,却不是那么友善,嘴角朝一边歪,从鼻孔里发出哼的一声。 “你不记得我了,我是张杭,咱们初中可是同学啊,怎么说我也帮你写过几年作业。” 沈煦隐隐想起这个人,却不是那么清晰,他随便打了声招呼,“噢,你好。” 张杭:“咱们有多少年没见了,你最近混得怎么样啊?” 沈煦:“就那样呗!你呢?” 张杭的下巴稍扬了扬,“还过得去,国风的营销经理,好歹能养活老婆孩子。沈煦,当年我可是天天被你按着头欺负,如今,你可不能混得不如我啊!” 国风也是国内知名企业,t市有分公司,三十岁混上个经理也算不错了。 沈煦慢慢想起了张杭这个人,却无论如何也不能和眼前这发福稍有些败顶的男人联系起来。 岁月是把杀猪刀,果然一点不假,噢,再加上岁月还是猪饲料,就更准确了。 沈煦嘴角带着笑,点点头。 张杭朝着他刚刚看的方向望去,“我老婆就喜欢看那些八卦杂志,那天随便翻了一下,我才知道原来咱班那个万辰快结婚了。还娶个家世显赫的明星老婆,喏,就是她,大明星,这你总知道吧!哈哈……人和人真是不能比啊,”他状似无意地看了眼沈煦,“听说你以前和万辰是邻居。现在还联系吗?” 沈煦摇摇头,“我早离开s市了。” 张杭笑笑:“也是,谁能想到啊,当年还拿刀捅过人的坏学生今天能混成这样。我最后见他也就是高中时候,他现在混到这位置,估计早就不认识咱们这些同学了。” 沈煦抬眼看了看他。 张杭以吊车尾挤进了xx高中,高三那年和同学在路上闲逛碰到了万辰。 按他的话说只是和万辰叙了叙旧,沈煦却能想到他叙旧的方式。 xx高中曾是万辰的理想,如今成绩不如他的同学进去了,还能反过来嘲笑他。当时的万辰心里一定很不好受。 万辰的改变也是因一件件事情促成,人都是这样,禁不起比较,禁不起刺激。 人心,就是这么回事。 张杭借着万辰的事又挤兑了他几句,换做年轻时候的他拳头早上去了。 可如今,他性子被磨得太好,修养极佳,嘴角一直挂着淡淡的笑。 张杭自觉无趣借口有事走了,沈煦踩着孤单的步伐往家走去。 何磊打来电话问他在干什么,他笑着答:“相亲、叙旧、现在在回家路上。” 何磊:“你挺忙啊!一年相几回亲?” 沈煦:“我三回,帮朋友四回,以后你相亲有什么不懂的,可以请教我。” 何磊笑,“你真够贫的。” 一路上,沈煦和何磊说了很多相亲时发生的趣事以及怎样让女孩知难而退。 快到家前时,何磊问他,是不是真的不打算结婚了? 沈煦:“我没那方面压力,这辈子都不会有老婆喽!” 电话那头的人沉默了一会,沈煦怀疑是不是信号有问题,连喊了他几声。 就在他打算挂断重打时,何磊温润的声音缓缓传来,“既然这样,咱们就处处吧!” 第25章 惹事 高三下半学期,冲刺的最后阶段。 万辰顾不得给沈煦复习,每天学校、图书馆、家三点一线地忙碌着,柯齐伟和他走得越来越近,沈煦时常会看见那人走进他家的房道,走上三楼敲响万辰的家门。 沈煦可以捂上眼睛堵住耳朵却管不住爱胡思乱想的脑袋。 他随便塞了几本书在书包里,一口气跑到了王棋家。 以后,他便常常在李达和王棋家写作业复习功课。 林燕在吃饭时候问他为什么不在家学,他说和朋友一起学比较有效率,林燕想了想又问,那为什么不去找万辰呢?你们前阵子不是还挺好的吗? 沈煦刚刚夹起的菜又掉进了盘子里,沈国忠瞧了他一眼后淡淡地说人万辰也是高三,这种时候哪顾得上别人啊! 自从得知沈煦在王棋家学习,柳宣拉着肥妞也加入了他们的战场,搞的王棋妈妈特别紧张,旁敲侧击地问王棋是不是早恋了。 柳宣问沈煦,为什么突然改变心意想考大专了? 沈煦低着头,“就是觉得高中毕业了也找不到什么好工作,还不如努把力上个大专,当学生总比入社会简单些。” 王棋摇摇头,“你别眼高手低了,大专肯定没戏,你还是将就着上个中专吧,不行就去学技术,有手艺将来也不愁吃饭的。” 沈煦没说什么,埋头继续吭哧那些看不懂的方程式。 就在沈煦以为高三会这样安安稳稳地度过时,李达突然出事了。 说不清谁先动的手,总之,李达和柯齐伟在男厕所打了一架。 两人被叫去办公室,一个是成绩优良的好学生一个是名次垫底的坏学生,老师心里自然有偏有向。 李达不服,和班主任顶了几句,五十岁的老教师气得拍桌子大骂滚,以后别再来上课。 李达转身出了教室喊上沈煦和几个兄弟要好好教训柯齐伟一顿。 沈煦答应了万辰不惹事,他第一次对李达说了不。 李达也没勉强,只是盯着他的脸看了许久,最后带着几个兄弟走了。 沈煦脸上烧得厉害,拳头握了又握,可最终也没有去追李达。 放学时候,在校门口李达带着人把柯齐伟打了一顿。 沈煦和柳宣他们赶到时,柯齐伟正被几个人打得抱着头缩在地上。 沈煦拉开了打架的那几人,柳宣对着李达痛骂:“你到底想干什么,要把他打死不可啊?!小混混习性永远改不了,李达你要是再这样,别怪我们兄弟都做不成了。” 李达抻着脖子大骂,“这孙子欠揍,跟我打架时候一点也不手软,到了老康那儿你不知道他多会装,把自己撇得一干二净,好像都是我的错。我最看不惯他这种人,今儿不打死他,我都不姓李。” 柳宣使劲推着他到一边,“你够了李达,惹出事来吃亏的是你,他装孙子是他的事,大不了以后我们不搭理这种人了。狗咬你一口你还要去咬狗吗?!” 柳宣骂了半天,沈煦这边把柯齐伟拉起来,冷着脸问他怎么样,要不要上医院。 柯齐伟擦了擦嘴角的血,对着沈煦冷哼一声。 柳宣劝过了李达又来到柯齐伟面前,“柯齐伟,今儿的事你也有错吧,不能全赖在李达身上。他是什么样的人我们都知道,他不会无缘无故动手,你使什么阴招你心里清楚。要是个男人,今儿这事就这样算了,要是算不了,行,我们这么多朋友陪着他一起跟你耗到底。你家不是有钱吗,我家也不差,赔偿金多少随你开。你不是爱编瞎话吗,谁不会啊,我一个女孩子可编的多的是。” 柯齐伟眯起了眼,眼神愤恨中带着点危险,“你威胁我?” 柳宣眨眨无辜的大眼睛,“威胁?我用得着威胁?我说的可都是实----” 一个响亮的巴掌打断了柳宣的话,柳宣歪着脸,红红的五指印印在半边脸上。 巴掌刚落,柯齐伟紧接着朝她脸上吐了口血沫子,“臭□□。” 李达恼红了眼,抡起拳头刚要冲上去。 沈煦一拳打向了柯齐伟面门,后者正捂着鼻子惨叫着,沈煦抬起一脚狠狠踹向他腹部。 柯齐伟被打倒在地,沈煦骑到他身上,对着他的脸不停挥着拳头。 李达愣了,柳宣快急哭了,拉着沈煦一遍遍喊住手、住手。 打红眼的沈煦什么也听不见,耳边只有自己急促的呼吸声。 一拳、一拳,鲜血刺激着他的神经,这一刻,他真想打死这个畜生。 后来,有几个人跑来一起拉开他,被拉离的时候他还伸着脚踹向无力还手的柯齐伟。 柳宣紧紧抱着沈煦,头埋在他怀里不停地哭,有人把柯齐伟背起来,拦车送往医院。 地上留着一滩滩血迹,沈煦的指间还在滴着血。 有人的视线穿过人群,定格在沈煦身上。 有所觉般,沈煦抬起了头,不远处,站着一身干净的万辰。 他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而沈煦,再也笑不出来了。 这就是他,一个真实的沈煦,不管用什么来包装,也遮不住他骨子里的血性。 万辰当年爱上的沈煦难道不是这个样子吗? 可现在,万辰的要求变高了,他渐渐不喜欢爱打架爱惹事没出息的废物,他希望沈煦能变成另外一个人。 可沈煦,做不到。 永远,做不到。 四宝相亲回来都快十点了,心情有点小激动小雀跃,跑到沈煦家里,窝在躺椅里一个人说了半天。 刘雅很孝顺,刘雅很有爱心,刘雅做一手好菜,刘雅把手机号给他了。 四宝的嘴角一直没合拢过,最后想起来问沈煦一句,你觉得刘雅怎么样? 沈煦骂:“刘雅好得很,好得我都想追她了。” 四宝横眉怒目:“你敢!兄弟妻不可欺。” 沈煦抱着头大叫:“求你了,让兄弟睡觉吧!” 四宝走后,沈煦还是睡不着。 倒不是因为德智体美样样优秀的刘雅,而是---- 咱们处处吧! 何磊捅破了窗户纸,正式挑明了他们的关系,沈煦却有些却步了。 他以为会和何磊慢慢地、慢慢地前进,一步一步加深他们的关系,也许一年、两年之后,他们各自了解、各自成熟后自然合理地在一起。 说实话,他很希望能和何磊前进一步,他也想,开始新的生活。 可是---- 十二年,整整十二年他一直缩在自己的壳里,虽然一直渴望忘了过去,找个人开始新生活,却一直不敢迈出那一步的原因---- 万辰毁了他初恋的同时,也让他对爱情产生了恐惧。 他不会爱人,不懂得爱人,他怕,再前进一步,就会像当年一样要求更多,把自己变成一个自私可怕占有欲强的怪物,把对方变成一个残忍狠毒的冷血动物。 是他一步步把万辰逼上了绝路,也是他扼杀了万辰的最后一点良心。 手机突兀地响起,他没点灯,黑暗中在裤子口袋摸索。 手机的光照着何磊两个字,沈煦刚刚低落的心瞬间被治愈了。 他接起电话,听着对面传来的温柔男音,嘴角不自觉弯起。何磊已经成了他生命里的阳光,能照亮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这样的人,如果错过,会一生遗憾吧! “在想我刚才的提议吗?” “嗯,正在考虑。” “你害我失望了,我以为你会一口答应呢,我这样,是被拒绝了吗?” 沈煦闭着眼睛,静静聆听那轻柔的声音抚慰他心里最深处的伤,“何磊,你不了解我。如果了解了,可能,会更失望。” “好吧,从现在开始了解。我的帖子你看过,我什么事你都知道了。现在,轮到你了,把你的故事告诉我。看看我听完会不会被吓跑。” 沈煦缓缓睁开眼,他的家还是一片漆黑。 “我这个人,没有一点野心,不,就连上进心都没有。每天、每天,守着一个十几平米的小店,和朋友侃大山、打打牌。只想这样平凡的过完一生。和我这样的人在一起,挺没劲的。” 冬日的夜晚格外安静,没人打扰的沈煦一点点剥开伤口上结的厚厚痂,为了踏出新的一步,他必须彻底抛弃旧伤口。 还是会流血、还是会疼,最后的那段日子,他失去了一切。 一切。 沈煦再次被带进了派出所,但这次不再有好运。 沈煦满十八岁,依对方伤情来定,很有可能会负刑事责任。 林燕和沈国忠赶到派出所,激动的老男人抓起旁边的电话就要砸向沈煦。 旁人慌忙拦下,有看热闹的人不屑地说:“早不管教好,现在演什么戏啊!” 沈国忠一张老脸气得通红,林燕抓着警察的手一个劲求情。 可人说求我没用,这时候只能去求受害人家属,能达成和解,事情还好办点。 沈煦从椅子上站起来,大吼道,“别去求他,我做的事我自己会承担,不就是坐牢吗?!我去坐,就不信还能关我一辈子。出来以后,我非得弄死他!” 沈国忠怒火上头,身体不受控制地晃悠了一下,林燕把丈夫扶在椅子上后,走到沈煦面前二话不说给了他一巴掌。 第26章 分手 作为家里□□脸的角色,林燕一直没打过儿子,她总认为男孩子顽皮惹事是天性,家里有当爸的一个人棍棒教育就够了。她要是再过于严厉,只怕沈煦的逆反心理会更严重。 所以,她一直没打过沈煦,哪怕他犯了再离谱的错。 可今天,她实在忍不住了,巴掌打在沈煦脸上的同时,眼泪不自觉掉了下来。 “你是不是非要把你爸气死才甘心!一天到晚惹不完的事,你要到多大才能让我和你爸过两天安生日子。沈煦,你不是想坐牢吗?你去坐吧,没人会再管你。你以后也没爹没娘了,我们是死是活都用不着你来操心!” 林燕抹了把脸上的泪,扶着沈国忠往外走,沈煦焦急地喊道,“妈!” 林燕脚步一顿后狠狠心扶着丈夫头也不回地走出派出所。 沈煦长这么大第一次看他妈发那么大火,也是第一次听他妈说这么重的话。 在他的记忆里,他妈永远是给糖吃的那一个,以至于他一直都无视她的眼泪她的语重心长,今天的爆发是一朝一夕的积累,沈煦太过了。 把眼泪憋在眼眶里,听见旁边有人冷嘲热讽,有这种儿子,还不如早点掐死算了,从小惯着长大,现在知道后悔,早干嘛去了! 沈煦含着眼泪,紧紧攥着拳头,却迟迟不敢挥出去。 他不能再惹事了! 柳宣赶来时,沈煦拿袖子狠狠蹭了下眼睛,柳宣问他哭了吗,他梗着脖子说你眼睛走斜。 柯齐伟的伤情鉴定为轻伤,沈国忠和李达父母一起出面协商,但柯家不缺钱,说破天也不肯和解。 看守所里的难兄难弟互相调侃缓解尴尬,李达父母天天地往这奔,却不见沈家爸妈。 李达妈对沈煦说:“你爸的头发一夜之间白了好多,唉,那混蛋就是不肯松口,你妈都给他跪下了他还是……沈煦,姨跟你说这些不是要你出来以后再去□□,是想你们两都能通过这件事好好想一想,就算为了我们这些当老的,也别再惹事了!” 沈煦的心里像被刀子剜一样疼,对父母,他有满满的愧疚。 沈国忠的头发白了,每天喘着粗气为他奔波,林燕眼睛哭肿了,跪着求柯齐伟的家人放过儿子。 沈煦把脸贴在墙壁上,下唇被咬出血丝,滚烫的泪砸在水泥地上。 他恨透了这样的自己,一无是处却到处惹事生非的自己。 沈煦,沈煦,你才真正是畜生不如!!! 肥妞把柯齐伟不肯和解的事告诉了刚刚去外地比赛回来的万辰,万辰放下书包去了柯齐伟的病房。 肥妞担心地跟在他身后,病房门稍稍打开个缝,便听到从里面传出来的声音。 “怎么?你也是来为沈煦求情的?” “我只是来看看你,怎么样,什么时候能出院?” “得半个月吧?你真的,不是为了沈煦?” “你想太多,我跟那种人,没什么关系。” 肥妞轻轻带上了门,这件事,她不打算跟任何人说。出了医院,她去找了柳宣商量对策。 万辰指望不上了,现在有点能耐的只有柳宣家。 柳宣爸爸开高档餐厅,认识了不少市内有头有脸的人,柳宣用绝食和眼泪求了他爸一整天,爱女心切的男人最后无奈点了头。 柯齐伟父亲也是生意人,有些人的面子,他不能不给。 在看守所待了几天,沈煦整个人都快蔫了。 柳宣本想耍帅地拍拍沈煦肩膀,再捶他一拳,来一句“哥们,受累了。” 可…… 真正见到沈煦,她又表现了一回小女生的柔弱,眼泪掉个不停,抱着人不肯撒手,惹得旁边李达眼红得想杀人。 肥妞抓了抓李达衣服,硬是挤了两泡眼药水在眼里,“要不,我给你哭一个。” 李达看得心惊肉跳,“姐们,你就免了吧,这寒冬腊月天洗个冷水澡真会死人的。” 肥妞一拳下去,李达应声倒地。 柳宣说要请吃饭,李达摸摸瘪瘪的肚子大呼要吃羊肉,超大盘的羊肉,来它个三五八斤的。 沈煦摇摇头,低低地说:“我想先回家。” 家门开着,客厅没人,沈国忠帮着妻子在厨房洗菜做饭,沈煦站在门口听着老两口的絮絮叨叨。 “你动作快点,柳宣那孩子说去接人了,一会小煦就该到家了。” “急什么,惹那么大事,还给他饭吃就不错了。待会你少护着他,不把他打个半死我喊他爸。” “你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今儿一早跑三条街去买那兴记的灌肠回来准备给谁吃啊!小煦那犟头劲全随你了。” “行行,都怪我行了吧!哎,你切那么薄干什么,还不够那小子塞牙缝的呢!去去,我来切,就这点东西,全留给你儿子行了吧!” 沈煦的鼻头又泛起了酸,他家老的该有多可爱啊,再这样下去,他真怕自己会养成柳宣的坏毛病。 他走到卫生间洗了把脸,对着镜子扯出个欠揍的笑脸,重新走回门前,大喊一声,“我回来了。” 我回来了。 有一段时间,沈煦总这样喊,可是t市的家里,迎接他的只有冷清和寂寞。 厨房里不会传来炒菜声,客厅里不会飘着饭菜香,沙发上不会坐着爱看报纸的老爸,饭桌上没有一边唠叨一边给他夹菜的老妈。 他的人生里,只有灰暗。 何磊狡猾地抛出个巨大的诱惑,“咱们以后要是在一起了,我会天天让你听到锅铲敲铁锅的声音,哎,我可是会做不少菜。现在这年头像我这样的男人可不好找了,你得好好把握。” 沈煦笑,“你长什么样啊,这么优质男人居然连个对象都找不到,还得搞网恋,不会比恐龙化石还凄惨吧!” 何磊:“要不,把我照片发给你看看先,有个心理准备。要是看不上,你就别联系我了,省得当面打击太伤我自尊心。” 沈煦:“照片可没准,ps过的肥猪都能成天仙,咱们还是见面实在。哎,你可得有点心理准备,我真比那恐龙化石好不到哪去。” 何磊:“都敢上我公司来找人了,你那点炫姿色的心我还不明白。公司前台小丫头可跟我说了,我出差那天有个帅哥来找过我。我问她是真帅还是个称呼,你猜她怎么说” 沈煦咽了口唾沫,“怎么说” “怪物哥斯拉级别的我会说:有人找你。路人甲乙丙丁级的我会说:有男的找你。剩下的,还用说吗” 沈煦的尾巴翘到天上去了,“那可不,想当年可有全校公认的美女对我死心塌地,哥就是不爱打扮,真讲究起来,那可是----” 什么叫不打自招,听着对面传来压抑着的低笑声,沈煦真想咬掉自己舌头。 “不带你这么忽悠人的。” “我实话实说,沈帅哥,我自惭了,到时候配不上你可怎么办?” “一边儿凉拌去。” 四宝这个钱串子,趁着过年进了些鞭炮对联卖,别说生意还真不错。 沈煦忙着把两家的旧对联都撕了再拿铲子铲干净,贴上新对联。正想从四宝那儿拿袋速冻饺子,却听他喊道,“别拿了,晚上给你带现煮的回来。” 沈煦想了想把冻饺子放进了冰柜里。 午饭他和四宝随便吃了吃,四宝仍是不满地嘟囔两句,“就差一顿饭吗跟我去我姐家吃还真要了你的老命!” 沈煦,“你要是和刘雅真成了,我往后每年都在你家过,到时候你可别嫌烦。” “你说的,到时候再给我犯矫情,我就拿水泥糊了你家门,让你出不来!” “哟,感情你和刘雅真能成啊!小子,春心动喽!” “死去。” 吃完饭刚死回家的沈煦收到了柳宣贺新年的短信,奇怪的是还有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却只有四个字。 沈煦,新年快乐。 现在这年头短信已不再流行,偶有过年过节会随手转发个无厘头的烂大街的互相问候一下。 会中规中矩写这种短信的,在他认识的人里只有莫凡一个。 他们已经几年没联系了,突然出现的短信让沈煦想起了前一阵意外的重逢。 莫凡是真的走出来了,完全释怀了。 那个人,想来是值得信任的。 沈煦从心底为他高兴,认真写下了同样的祝福。 谢谢,莫凡,也祝福你。 真正走出痛苦的人,才能写下快乐两个字。 而他,正在努力当中。 十八岁的沈煦干得最愚蠢的事,就是找万辰摊牌。 正是由于这一步,把万辰渐渐逼上了绝路。 那一天,万辰对他提出了分手。 沈煦也不傻,这几个月从万辰对他的态度他就看出来了。 分手,是早晚的事。 可沈煦,不想走到这一步。 万辰是他的初恋,他一直认为他们应该在一起,甚至想到了几年甚至几十年以后的事。 直到那一天,万辰告诉他,必须努力活得体面才能站在他旁边,沈煦明白了,万辰没想过和他的永远。 沈煦笑了,他理直气壮地告诉万辰,他要活得像自己,不会再做万辰安排下的傀儡沈煦,但同时,他也不会放弃这段感情。 万辰握紧了拿着书本的手,眼神变得更加冷漠,“你想干什么” 沈煦定定注视着男人,“很简单,一句话,你想甩了我没门!” 第27章 良心 万辰:“沈煦!” 沈煦上前一步,站在与他相隔十几公分的地方,“万辰,你的人生里可以没有我,可我不行。我沈煦就是一根筋,喜欢就是喜欢了,没想过分 手,也做不到分手。既然不在乎,当初为什么要来招惹我。我不是你可以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的人。不过你放心,我不会挡你的路。以后上了大 学,我也许会在那附近找个工作,咱们慢慢来,我有的是时间跟你磨。” 万辰深吸一口气,“一定要把局面搞到那么难堪的地步?”说完,他点点头,转过身,“你想疯随你便,我不会再陪着你。沈煦,你的人生已 经完了,别再想来毁我。” 沈煦笑笑,对着万辰挺直的背影大声喊道,“那可由不得你。我这辈子都会缠在你身边,大学,研究院,工作,一直到老,一直到死。” 万辰的脚步停顿,冰冷的眼神渐渐被愤恨取代,他一点点收紧拳头。 对沈煦的耐心,消失殆尽。 高三剩下的日子里,沈煦极尽所能地偎在万辰身边。 一起上下学,一起学习功课,一起上厕所,一起去图书馆。 万辰把沈煦按在墙上,两眼迸出凶狠的光,“沈煦,你到底什么意思,要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我们的关系是不是,非要毁了我是不是?!我说 过别再逼我,别再逼我!!!” 沈煦的解释他一句也听不进去,曾经令他心动的脸庞已经变形成另一张可怕的令人憎恶的脸。 沈煦的所有行为,他只能用最邪恶的动机来定义。 所有的爱,顷刻变成了恨。 那个时候的沈煦,已经不再是万辰所熟悉的。 所有人都以为他们又和好了,虽然万辰一直板着脸,虽然沈煦脸上像开了花般时刻笑着。 柳宣不太能理解这种状况,万辰有什么好?除了脸和脑子,他有优点吗? 肥妞把一根薯条塞在嘴里,在我们的眼里他没有优点,是因为他和我们就不是一类人。 李达一脑门的问号,煦子一天到晚缠着他干嘛?还打算高考坐他旁边瞄两眼? 王棋抱膀子叹息,别管他了,高三也没几天了,让他折腾去吧! 黑板的一角用白粉笔写下一行小字----高考倒计时,下面红色的数字每天都有改动。 时间,一点点减少,一点点流失。 他们即将告别这最后的青春,让人生朝着不同的方向大步前进。 柯齐伟出院回来以后,也发现这奇怪的状况。 万辰和沈煦? 沈煦眼神冷淡地瞟着他,到底没再惹事。 为了缓解高考压力,班主任决定开一次班会,不同于往年死板的教室茶话会,同学们一致提议在户外举办,地点定在s市的一座公园里。 那天沈煦起得很早,一身运动衣原地踏步等在楼下,看到万辰出来他小跑着上前。 “你怎么什么也没带啊?” 连日来的贴身相随让万辰的神经也快崩溃,他尽量无视这个人,大步朝公交站台走去。 在公园集合后,沈煦献宝般把自个带的零食一股脑掏出来,柳宣的旅行包里也塞了不少饮料坚果果脯之类的,王棋问李达,他们这是来春游的 吗? 班会开始,大家席地而坐,在绿茵茵的草地上围了个圈,主持柳宣用她特有的甜美嗓音做了开场白。 今年的班会不再是开辩论、做游戏、排小品之类的,柳宣提议让每个人都站在圈内说几句感言,为他们精彩的高中,为他们激扬的青春,为他 们无限的未来。 这个提议得到大家认可,柳宣首先发表感言,以朋友为主题,即兴作文。 沈煦在李达耳边小声说,这小妮子不得了,出口成章,该不会将来也是要干主持这一行吧! 肥妞拍拍沈煦肩膀,看在我们家宣宣对你一往情深的份上,就收了她吧,有个主持人老婆,多风光啊! 沈煦咧着嘴“哼哼哼哼”干笑一阵。 班长许猛把他的光荣事迹从头说了一遍,得到吐槽声无数;肥妞说她不美可是她很温柔,将来谁有意愿娶了她一定会很幸福,得到哄笑声无数 ;李达说我虽然不是个好学生,不过还是很珍惜咱们这段同学情谊,将来同学有难,他能帮一定帮,得到欢呼声无数…… 万辰上台只说了一句: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大家各自珍重。 柯齐伟说今晚由他请客,在欢天下豪吃一顿。 轮到沈煦上场,他还有点扭捏放不开,柳宣高抬手臂加加油,王棋对他竖竖大拇指,肥妞以手做喇叭鼓励鼓励,李达捂着肚子笑得像个白痴。 沈煦突然就轻松了。 这些,都是他的朋友们。即使毕业了,也会常联系的朋友。 “大家都在回忆过去,干脆我就展望一下未来吧!你们也知道,我这破成绩肯定考不上什么大学,我尽力吧,不管上中专还是高技,将来出来 不都是为国家贡献力量嘛!在我的理解里,人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不是你上了名牌大学在外企当个经理什么的,就比我修车的剪头的跑饭馆的 高贵到哪去。柳宣,如果你将来成了新闻联播的主播,还会不会搭理我这个穷打工的。” 柳宣:“当然会,让我嫁给你都行。” 嬉笑声过后,沈煦继续说:“真正的朋友、同学亦或是爱人,更不会有这种想法。我在努力,用尽我所能的去努力,可我的能力有限,即使你 是名主播是大老板是高官,我也不会产生自卑的心理,只要你愿意,我们还可以是最好的朋友;虽然我成不了配不上你的人,可我,有这颗真 心就够了。我沈煦,永远为自己骄傲 。” 一阵沉默过后,肥妞和李达大力鼓起了掌,柳宣大声吆喝“爱死你了”,很快,所有的人都抬起了手。 在这个春日的早晨,在这个鸟语花香的地方,掌声雷动。 沈煦和万辰的视线相交,有一瞬间,沈煦真的以为他的心意已经传达给了万辰。 以为……他们真的会有不分高低贵贱,快乐相依的未来。 班会过后,是自由活动时间。 沈煦拉着万辰去了别处,柯齐伟不知怀着什么心思,悄悄跟上。 假山后面,沈煦紧紧搂着万辰不肯松手,“别生我气了,我跟你道歉还不行吗?你都对我这么冷淡了,我还死皮赖脸地缠着你,你说我图什么 啊……万辰,我不是喜欢你吗,不喜欢你我至于这样吗……我错了,真的错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吧,好不好……” 万辰始终一言不发,他对沈煦的耐心也到了极致。 沈煦把人挤到岩石上,逮着嘴唇不客气地吻起来。 刚才那段话也算他爱的表白了,不光说给万辰听也说给自己听,害他现在有些激动。 “万辰,万辰,万辰……” 沈煦的手渐渐伸向了…… 柯齐伟后退时脚碰到了路边的石子,发出的声响足以惊吓到三个人。 万辰回过头,柯齐伟难以置信的表情映在他眼里。 “万辰,你……你们……” 万辰猛地推开沈煦,愤恨地喘着粗气。 沈煦冲着柯齐伟大喊了声,“滚!” 柯齐伟走后,万辰靠着岩石有气无力地说:“沈煦,你放过我吧!” 沈煦烦躁地抓抓头发,“你闭嘴!” 这是沈煦有记忆以来,万辰第一次示弱,却是为了他们的分开。 高三的巨大压力再加上沈煦鱼死网破的纠缠让万辰神经一直紧绷着,直到被柯齐伟发现那一瞬,有什么东西彻底断裂了。 柯齐伟那种看怪物的眼神让他受不了,他好像看到了无数的人在用同一种眼神同一种表情看着他。 “沈煦,我们走的路不同,你是不是真的要毁了我才能罢休?” 沈煦睁大通红的双眼瞪着他,“我怎么毁你了?我他妈就是想和你在一起,我喜欢你就是毁你吗?姓万的,你到底有没有良心!” “没有,我不懂什么叫良心,也不需要对你有什么良心。沈煦,我自问没有对不起你,也给过你太多次机会。可你呢,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我 的极限,把我对你最后的那一点好感也磨光了。对,也许你没错,只是咱们走的路不同,拴在一起便是死路一条。如果真的如你所说你爱过我 ,就给我自由吧!” 沈煦把下唇咬出了血,硬是将不争气的泪咽回肚子。 万辰的爱,最后的那一点爱,也没了…… 可他,他还是那么地…… 这种局面最是狗血,电视剧里都是怎么演的。潇洒放手还是继续纠缠? 疲惫的万辰抬手搭在眼睛上,无奈、绝望的叹息从唇间吐出。 他太累了。 有这样的爱人,真的太累,太累。 万辰给他们的未来下了定义,死路一条,是看不见光明、未来的绝路。 可沈煦不甘心,真的,不甘心啊! 他从地上跳起来,狠狠吸了吸鼻子,“什么叫死路,什么叫给你自由。万辰,没你想的那么简单,这么容易放弃那你当初为什么要来招惹我! ” “我他妈这辈子做的最错的事,就是招惹了你!”万辰站起身子,激动地对他大吼道,“我没想到你是个这么混蛋、无赖的人,垃圾一样,非 要把我拉进你的世界,让我做个和你一样的混混!沈煦,你根本就不配提爱这个字,你爱谁?这世上,你只爱你自己。别再跟我提这个恶心的 字,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我都不想再看见你。” 沈煦的心里攒着一团气,顶着他身体不住轻颤。 万辰的话尖酸、刻薄,万辰的指责残忍、卑鄙。 面前人憎恶的脸渐渐模糊,他用手掌紧紧按了按双眼,抹掉该死的液体后,他昂起头用不容忽视的语气说道,“是吗?那你可糟糕了,别说这 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我都赖定你了。不想看见我?我偏要天天出现在你面前,上了大学也别想甩掉我!我会每天去你宿舍找你,不见我我 就站在楼下喊你的名字,让整个s大都听见!万辰,我不会再随你心意,也不会再对你客气,以后,以后的以后,将来的时时刻刻,我都要你记 着沈煦这个人!你说我要把你拉到我的世界?一个垃圾的世界!哈哈,你说对了,我就是垃圾也要把你染黑染臭,到老,到死你都别想甩了我 !” 万辰的情绪失控,冲着他歇斯底里喊了一声,“沈煦!!!” 沈煦转过脸不再去看他痛苦的表情,他的痛苦,撕掉的是两个人的心。 “不相信你就尽管试试,我说到做到。” 沈煦走了,那些狠毒的话却一直回荡在万辰耳边。 他疯狂地跑出公园,跑在车水马龙的大路上。 鸣笛声、叫骂声他一概听不见,眼前闪现着沈煦邪恶的笑脸,那些击垮他神经的话一遍遍回响着。 我要让整个s大都听见……我就是垃圾也要把你染黑染臭……到死的那一刻你都别想甩了我。 万辰离理想那么近,近到触手可及。 可有一双手,一双发黑的手紧紧勒住了他的脖子,把他拉离那个光明的世界。 三年前,他错过,为了沈煦,他放弃了xx高中。这一次,他不会让沈煦再毁了他的大学。 他一口气跑回家,奔上三楼冲进小屋掏出钥匙打开紧锁的小抽屉,掏出隐藏在最里层的一个小黑盒子。 颤抖地打开盒子,他拿出里面的底片盒。 心脏不住狂跳,头脑中有一个挥之不去的声音在告诉他,这是他唯一剩的一条路。 他的右手哆嗦地快拿不住底片盒,双眼紧紧盯着那小小的东西。 呼吸声在耳畔放大,他感觉心脏快从嘴里跳出来了。 在记忆深处有一个男孩微笑着把底片盒交到他手里,把最重的信任给了他。 他用力闭上双眼想把那个影像消除掉,他不能,不能,真的毁了他! 紧攥着底片盒的手一点点靠近抽屉时,沈煦恶毒的话却突然响在耳畔,一字一句,那么清晰,像一根根钢针重重扎在他的五脏六腑。 不相信你就尽管试试,我说到做到。 万辰睁开双眼,窗玻璃上映着他狰狞的面孔。 下一秒,他冲出了小屋,将那双危险的手伸向了无法回头的地方。 第28章 伤 大年三十这一天,鞭炮声络绎不绝,不管走到哪似乎都带着那么点硝烟的味道。 中午一过,许多商家陆续关了门,小巷里顽皮的孩子玩着摔炮、一脚踢,四宝午觉起来后直接去了姐姐家。 沈煦问何磊年夜饭准备的什么,何磊说没准备,在饭店订了桌,晚上和几个家住外地的单身同事一起过。 七点的时候,炮声开始疯狂,全中国都在欢庆这最有意义的日子,沈煦打开电视,让里面爱折腾的小人热热闹闹地驱散一室的冷清。 锅上炖着鱼,沈煦把从超市买的烧鸡放在微波炉里转着,打两个鸡蛋准备配着蕃茄炒,桌上摆着还冒着热气的梅菜扣菜。 这个年,他过得很丰盛,鸡鱼肉蛋,齐全了。 八点春节晚会开播,他把所有菜端上桌,解下围裙,拎出一瓶白酒,准备好好享受他的年夜饭。 在他记忆中年夜饭是一年中最丰盛的,一整天爸妈都在为吃的忙活,杀鸡宰鱼剁肉切菜,蒸煮煎炸,厨房里叮叮咚咚的响声不绝于耳。 一顿饭十七、八个菜,沈煦敞开了肚皮吃,直撑到喉咙眼才肯放下筷子。 他爸一边骂他没出息一边往他碗里夹菜,他妈总会把带钱的饺子做个记号再偷偷盛到他碗里。 沈煦有一段时间还总纳闷,怎么每年钱饺都被他吃到。 母亲摸着他的头宠溺地笑,福气都跑你这儿还不好啊! 手机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这个时间,只能是何磊了。 沈煦夹了一块鱼肉在嘴里,“不在吃饭吗?怎么打过来了?” 何磊那边吵吵得很厉害,他说了句等会后嘈杂声渐渐小了,应该是出了屋子。 “想问你吃了没有,怎么今天没发照片过来显摆一下?” 沈煦笑,“我这家常便饭的,哪好意思搁你那饕餮盛宴面前显摆?” 何磊的声音低低的,带着掩不住的笑意:“我还就喜欢家常便饭,清粥小菜的最是爽口。” 电视里新春晚会如火如荼地进行着,屋外震天响的炮声似要炸醒这个世界,沈煦说:“你慢慢吃吧,我也要陪爸妈了,这一天,我该多陪陪他们的。” 挂断电话后沈煦斟满了三杯酒,端起其中一杯,“爸、妈,过年了,我敬你们。”清脆的碰杯声后,他一仰而尽。 举起同样的白瓷杯,他缓缓开口,“爸,就喝这一杯好了,您身体不好,医生可是让您戒酒的。您放心,今儿破例一回,好歹您也得尝一口儿子买的酒啊,可贵着呢!您喝慢点。” 酒杯倾斜,水声沥沥,洒在乳白色的地砖上。 酒香扑鼻,飘散在整个房间。 爸,您听见儿子的声音了吗? 端起另一杯,拇指在杯沿轻轻摩挲,“妈,我真想您,您不在,连个给我做饭的人都没有。您儿子没出息,到现在也没找着个伴,只能年年让你们陪着过年三十。唉,您以前那么疼我,我怎么就……” 十几年了,却仍有哽咽涌上心头。 强忍心酸,他把酒一点点倒在地上。 妈,您在天上能看见儿子吗? 桌上的菜没怎么动,他却失了胃口,撑着额头捏捏眉心,静待突然袭来的悲痛,慢慢平息。 客厅电视机旁摆着一张全家福,和蔼的母亲、故作严肃的父亲以及对着相机做鬼脸的儿子。 母亲还曾抱怨他,全家福也不好好照,将来拿出来看,人还以为我生个怪儿子呢! 曾经的他们,多么幸福,而现在,那幸福,被永远定格在了旧照片上。 无法回到的过去,无法阻止的伤害,如今的他,只能留在异地守着冷清的房间,一个人怀念。 怀念逝去的亲情,逝去的,亲人。 那一年天热得特别早,刚进入五月气温就飙升到了三十度以上,沈国忠穿着麻料工作服,出门推出自行车刚骑上去就见邮差小王骑着他的小三轮向这边驶来。 “老沈,等会儿,有你的信。” “我的?”沈国忠脚蹬在地上,疑惑地看着递到他手里的信,“谁给我寄信啊?” 小王擦擦头上的汗,“也就是,还是同城的,真怪,现在这年头谁家没电话啊,有什么事打个电话不就了了。” 沈国忠和小王寒暄了两句,待人走后,撕开信封,从里面掏出几张照片。 看到照片的那一瞬间,他血压就上去了,扶着墙才不至于摔倒在地,手里紧紧攥着照片,他脸色铁青地走回家。 妻子林燕在卫生间洗衣服,看他进来忙问道,“怎么回来了?忘什么东西了?” 沈国忠没有回答,来到沈煦小卧室,抬起一脚大力踹开门。 正在午睡的沈煦猛地惊醒,看到他爸怒目睁眉地站在门口,心想自己是不是又犯什么错被发现了,提着小心肝吭吭哧哧地问怎么了? 沈国忠急喘着气,快步上前抓着沈煦的白背心就把他拽下了床,照片砸在他脸上,手指颠颠地指着那一地污/秽/不/堪的内容问他,“你给我解释解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煦的膝盖撞在地上,疼得呲牙咧嘴,刚想发火,眼睛瞄到地上的照片,他瞬间呆住了。 这照片……这是……这……怎么会?! 林燕听到动静洗了手快步赶来,拉着丈夫手臂,“你干什么,又抽什么风!孩子好好睡个觉又哪惹到你了。” 沈国忠肺都快气炸了,他顾不得跟妻子解释,冲着沈煦愤怒地吼道,“你说话啊,哑巴啦!你现在真是长大了,长本事了,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你不是说我蛮不讲理吗?行,我跟你讲理,今儿你不把谎给我扯圆了,我打断你的腿!” 沈煦颤颤巍巍拾起照片,不可置信地来回看着。 这照片怎么会到他爸手里? 不是已经---- 林燕注意到了那些照片,从沈煦手里一把抢过,目瞪口呆地看着。 照片拍得很清晰,能看出沈煦的模样,也能清楚地看到纠缠在一起的是个男人。 林燕不敢相信,她不停摇着头,抓着沈煦肩膀,哆哆嗦嗦问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煦张了张嘴,却不知该不该跟他爸解释清楚。 去年为了万辰,他干过一件蠢事,如果照实说了,他爸一定会跑去问万辰,万辰心性那么高傲的人让别人以为那次比赛的名次是因为沈煦敲诈勒索才得来的,他估计又得疯。一不小心再传出去,说不定还得影响他上名校。现在他们的关系那么紧张,再因为这个事万辰一敏感还得提分手,思来想去,沈煦脑子都快乱成一团了。 他爸在耳边急赤白脸地吼,他妈眼泪哗哗地不停追问,沈煦几次张嘴,却都开不了口。 “小煦,你跟妈说,跟妈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你怎么会……怎么会……” 沈煦急出一头的汗,“爸,妈,事情,不是,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我没有……” “你还说没有?!”他爸捡起一张照片戳到他脸上,“事情都干出来了,还说没有!你,你是不是想气死我,是不是不把我和你妈气死你不甘心!” 再多的辩解也没用,他说不出根本的原因。 事到如今,挨就挨吧,已经过去的事,他不想再把万辰牵扯进来。 硬着头皮扛下所有错,他闭上眼咬紧牙,跪在地上把罪名坐实。 他妈求了半天沈煦却仍不开口,低着头一副认错样激怒了沈国忠。 冲进厨房搜了一圈拿根细长的擀面杖出来,照着沈煦后背来了一下。 那一下着实不轻,沈煦倒吸了口凉气,嘴唇咬得泛白,痛劲还没过,身后又来了下狠的。 沈国忠气极败坏地照着沈煦身上狠抽了几下,林燕实在看不过去,哭着拦下丈夫抬起的手,“你真想把他打死吗?!” 沈国忠一把推开妻子,“惯!惯!惯!!!惯了十八年,惯成今天这个样子!打架进局子还不够,现在又干出这种伤/风/败/俗的事,今天不打死他,我就不姓沈!” 沈国忠高高扬起擀面杖,林燕不顾一切扑到了儿子身上。 那一下重重打在他妈身上,擀面杖掉在地上,沈煦抱着疼得直吸气的母亲,焦急问道,“妈,妈,你怎么样,妈,你干什么啊!” 林燕顾不得身上的痛,转身抱住气头上的丈夫,回头对沈煦说:“你先出去,快出去,等你爸冷静下来再回来!快走啊!” 沈煦双眼通红咬牙站起来看了父母一眼,拿手臂抹了下眼跑出屋去。 沈煦走后,沈国忠瘫坐在地上,一股气憋在胸口,堵得他难受。 林燕忍着背上的疼痛去客厅倒了杯水来,却被他一把夺过摔在墙上。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惯着他。你这是害他你知不知道,再这样下去,他还会干出什么缺德的事来你想过吗?!” 林燕坐在一边捂着半边脸伤心哭泣,嘴里喃喃着“造/孽”之类的话。 沈国忠的气还没消,眼角又瞥到地上的照片,那一张张不堪入目的画面刺激着他的神经,他捡起来狠狠撕碎。 他知道沈煦不是老实的孩子,从小不是在老师抽屉里塞毛毛虫就是爬邻居家大树偷果子吃,坏事干净,周围的人一提起沈煦都是直摇头。 可他不知道的是,沈煦竟会离谱到这种程度,连这种下三滥的事也能干得出来。 一地可耻的碎片,妻子呜呜的哭泣,这个家让沈国忠烦透了。 他扶着床猛站起身时,头晕得跌在床上。 林燕忙上前去扶,“老沈,你干嘛呀,跟你说了不能起那么猛。” 缓过那阵劲,沈国忠推开妻子朝门外走去。 “你去哪儿?” 沈国忠打开家门,“去上班。” 林燕担忧地追到门外,“今儿就别去了,出了这种事你情绪也不好,请一天假。” 沈国忠气急败坏地冲着她吼道,“请假!请假!咱家底都要让那小子败光了,我敢请假吗?!请一天假就得喝一天西北风,你还指望着他能给你养老送终吗?别做梦了!我沈国忠全当没他这个儿子,你告诉他,再敢回来,我一定打断他的腿!” “老沈!” 推出停在楼外的自行车,沈国忠头也不回地朝单位骑去。 天气燥热,沈国忠还在气头上,血压不稳,满脑子都是那些肮/脏的照片,骑上主路时他还在心神恍惚,车子偏了道,对面一辆重型货车急踩刹车的同时猛按喇叭。 沈国忠来不及反应,茫然地望着渐渐逼近的庞然大物。 四周响起一片尖叫声,惊慌的人们朝事故地点靠近,变了形的自行车倒在地上,怵目惊心的鲜血缓缓流淌。 那一天,成了沈煦心头永远无法抹去的,伤。 第29章 别离 沈煦跑出家门后一口气冲上三楼,敲响万辰家门得知万辰去了图书馆后,踩着拖鞋飞奔到图书馆,把人叫出来急慌慌地问他去年放在他那儿的底片现在在哪? 万辰不动声色地说,“问这干什么?” 沈煦喘着粗气着急地说照片不知怎么到他爸手里了,现在他爸气得都想砍死他了。 万辰瞟了他一眼,“那种东西我早就扔了,怎么可能还留着!” “扔了?”沈煦眨眨眼,舔舔干涩的嘴唇,“扔哪了?会不会被人捡走了?可,可怎么会又到我爸手里了。妈的,这到底出什么鬼啊!” 万辰:“这照片你不是也给过那个人吗?会不会他被你整过不甘心现在想教训教训你。” 沈煦想了想,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那人在位时也许不会,可万一他失势了,调去外省了,出国了…… 万辰:“你怎么跟你爸解释的?提到,我了吗?” 沈煦:“解释什么呀,我哪敢说。你放心,我不会提你。那事早过去了,再被别人扒出来,对你不好,我有分寸的。问题是现在这局面该怎么收场。” 万辰沉静片刻后,说:“既然这样,你最近还是老实点。你也不想真跟你爸决裂吧!先服个软认个错,就说你一时糊涂,为了挣点小钱才干蠢事。这种事有一就有二,咱们还是少见面,免得你爸再起疑心。” 沈煦点点头,“也只能这样,”他抬眼看向万辰,带着点歉意,“我,我又闯祸了是吧!唉,也不知道怎么搞的,净出这些幺娥子,你,不会生我气吧?”不会又气得要提分手吧? 万辰不太舒服地别过头,“没事,你先回去吧,我再看会书。” “啊,好好。” 沈煦和他道了别后,踩着张了口的拖鞋向外走去。 万辰回过头,烈日下沈煦的身影显出几分潦倒和落寞,他双手紧紧攥成拳,不容许自己再有一丝一毫的脆弱和心软。 高考在即,什么也不能成为阻挡他的理由。 这一次,他不会再给任何人毁掉他人生的机会。 沈煦不能回家,大裤衩兜里连一毛的都没有,这种时候也不能老打扰别人学习,干脆到熟悉的游戏机厅赊帐打了会游戏,傍晚的时候肚子饿得咕咕叫,出了游戏厅却没钱吃饭,闻着街边的小吃,他口水直流。 磨磨叽叽地晃到了李达家门口,正犹豫着要不要厚脸皮地来蹭饭时,门突然被大力打开,一个人影从屋里蹿出。 跑过他身边时像是察觉到不对,人影回过头,“靠,你上哪去了,怎么才来找我!” 沈煦被他嚷得有点懞,“怎么了你这是?急着干嘛去?” 李达:“快点走吧,你爸出车祸了,现在还在医院抢救呢!” 沈煦一时反应不过来他说的话,脑子不太清醒,嘴巴也不太听使唤,“你,你,你说什么?” 李达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你爸,你爸出车祸了,人在xx医院,你妈快急疯了,到处打电话找你,我这刚挂掉电话正要出来找你----” 不待他话说完,沈煦便冲了出去,李达拾起他掉落的鞋子,追在后面。 赤脚奔跑在晒得滚烫的水泥地上,风沙吹进眼里,他忘记了去揉,紧闭着的一只眼缓缓流下泪水。 爸,爸,爸…… 爸你不能有事,爸,爸我错了,你千万不能有事,爸…… 冲进医院大厅,他结结巴巴地问人我爸在哪,我爸在哪…… 护士看着他一脸恐慌的表情,全身被汗浸透,光着的脚满是血渍和脏污,刚想劝他先休息一下,却被他紧紧抓着手臂连声问我爸在哪,通红的双眼不住流着泪。 爬楼梯的时候,沈煦摔了一下,迎面骨撞在台阶上,疼得钻心。 他扶着栏杆站起来,两手紧紧抓着栏杆往上走。每走一步,疼痛加剧。 长长的楼梯,磨破的双脚踩出一路的血印子,他咬紧牙在心里一直祈祷。 爸,爸,求你了,千万不要有事,爸,我错了,求求你,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登上三楼,他再次摔倒,双手撑着地,快速往前爬去。 爸,我来了,我是沈煦,爸,您好好的对吧,爸,爸…… 手术室外李美香看到他这副模样吓了一跳,扑上前喊他的名字。 林燕回过头,满脸的泪水,掩不住的心焦。 沈煦推开万辰爸妈的搀扶,爬到他妈身边,仰头望着女人苍白的脸,双唇颤抖,“妈。” 林燕跪下身来,把沈煦搂进怀里,*痛哭,“小煦,小煦,你爸,你爸还在里面,医生,医生说情况很不好,让我,让我做好心理准备……小煦。” 林燕身子哆嗦的厉害,泪水滴在沈煦的肩头。这份重量,几乎压垮了他。 李美香上前扶起林燕,万徽一次次去拉沈煦,他却纹丝不动,直挺挺地跪在那里,两眼呆滞地望着手术室紧闭的大门。 李美香擦掉眼泪,上前劝说,“小煦,你别这样,你爸不会有事的,先起来,你看你,还流着血呢,怪吓人的,别让你妈担心了,先起来好不好?” 沈煦什么也听不见了,林燕的话像近在耳边的雷鸣击伤了他的耳膜,他什么,也听不见。 医生说情况很不好,做好心理准备。 泪水滑落眼眶,沉重坚硬的大石压在心口,他的呼吸变得困难。 他恳求上天,恳求所有神佛,只要能救救他爸,只要能让他爸回来,他什么都不在乎。 爸、爸,你还没有听我的解释,我没干坏事,真的,爸,我是为了万辰,我是在帮万辰,我真的没干那种事,您一定要坚持住,一定要出来听我的解释啊,爸…… 我错了,不该总是惹您生气,我改,我改,我一定改,只要您能回来,就算剁了我的手也行,我不再打架,我好好读书,您让我干什么都行,爸,求您了,一定要出来。 爸,我不要万辰了,我不要了,我绝对不再干惹您生气的事,求您了,一定要回来。 爸,爸,您说过,要攒钱给我买房子,要看着我娶媳妇生孩子,将来老了还要指望我养老送终。 爸,您不能说话不算话呀,我听您的,真的,我不跟万辰好了,将来,我一定给您带回来一个孝顺的好媳妇。我好好工作,接您的班也行,做个小生意也行,您还说要提前退了帮我看店呢!爸,您记着呀,爸…… 整整两个小时,沈煦倔强地跪在冰凉的地砖上。 指甲在掌心掐出血,双眼一瞬不瞬地盯着面前的大门。 终于,手术室的灯灭了,一身手术服的医生从里面走出来。 众人围上前,等待他的宣判。 医生摘下口罩,满怀歉意地看了一眼众人,低下头,似叹息般地说着电视里常有的台词。 很抱歉,我们尽力了。 短短的几个字,带走了沈国忠的生命。 林燕禁不住打击,晕倒在李美香怀里。万徽夫妇搀扶着她在医生协助下送进旁边的诊室。 手术室外只剩跪地不起的沈煦。 他呆呆瞅着那扇打开的门,门里,还有他爸在呢,不是吗? 大家怎么都走了,爸还没出来呢,爸一个人在里面,还受着伤,还流着血,会很痛吧! 泪水再一次流下,被他狠狠擦去,呸,他又像个娘们一样哭了,被他爸看见准得笑话他,说不定一个大扫帚抡上来,骂他个狗血喷头。 他不能哭,他哭什么呀,一会爸就该出来了,他得把腰挺直了,腿跪直了,做出忏悔的样子,说不定能少挨点揍。 其实,有时候,他觉得被揍也是挺幸福的。 说明,这个世界上,还有个真正爱他的人。 眼泪控制不住地滑落,沈煦却生生扯出个笑挂在嘴角。 爸,您可得快点出来呀,我腿都要跪麻了。 爸,您儿子还在外面,您可一定要出来呀,我等着您,一直在这…… 等着您。 那一天,沈国忠走了。 晚上万辰回到家,一片漆黑,他打开灯,在厨房转了一圈也没发现吃的。正纳闷着,电话响了。 李美香打来的,“小辰,你在外面买点吃的吧,我和你爸在医院呢,今儿顾不上你了,晚上你先睡,记着锁好门。” 万辰倒了杯水喝上一小口,“怎么了,谁生病了?” 李美香叹息一声,“你沈叔出车祸了,没抢救过来。” 水杯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万辰大脑一片空白,呆呆地问道,“你说,谁?” “你沈叔,小煦的爸,唉,今早还好好的人,怎么说没就没了。你林姨晕过去了,我和你爸今儿不回去了,对了,你明天到学校记得给沈煦请个假,他人都吓傻了,这会还跪在手术室外面呢,怎么说也不肯起来。还一个劲说胡话,说他爸一会就出来了,让我们再等等。唉,好好的一个家,唉……” 万辰不记得是不是挂断了电话,他神情木然地走进小卧室,对了,他还得复习呢,明天,明天是不是还有什么测验。 别想了,什么都别想了,他得好好看书,越是这种时候,掉一个名次都是很严重的事。 颤抖地从书包里掏出书本,握着笔的手哆嗦个不停,在本子上写下一个歪歪扭扭的字母后,他扔下笔,刚想起身却被桌脚绊倒在地。 他把手指放在唇边,狠狠咬下去,咬出血印子,才真的有疼痛感。 沈叔出车祸了,人没抢救过了。 沈叔,死了。 第30章 照片风波 万辰双手抱着头,手指狠狠揪住短发,恐惧和惊慌同时袭来,他把自己缩在一块小小的地方求安全。 沈叔死了?怎么可能?下午沈煦还来找过他,照片已经被沈叔发现,事情也朝着自己预想的方向发展。 他没想用这照片掀起什么大风浪,只希望能让沈煦父母有所警觉,严厉管制着他,让他别再缠着自己,惹出什么不可收拾的事情来。 柯齐伟已经发现了他们的关系,所幸他什么也没说,但万辰不敢保证下一次也会有这种好运,他受够了沈煦的冲动、幼稚,那份愚蠢不该由他的未来来买单。 一切,都挺顺利的不是吗?沈煦也傻乎乎地听了他的话认下罪名,接下来的几个月,运气好的话几年他都不用再为沈煦的鲁莽提心吊胆。 几年以后,他和沈煦,再无瓜葛。 万辰愤恨地敲打着床梆,怎么会……怎么会…… 沈叔的死和那些照片有关系吗?是他,害死了沈叔? 想到这一层,万辰更是痛苦,从地上爬起来,跑进卫生间,拧开水龙头,用冷水冲刷快被自责淹没的头脑。 道道水流从头顶滑落,淋湿的短发后掩藏着苍白疲惫的面孔,单薄的衬衣抵挡不住冷水的寒意,他不自觉地浑身发抖。 温热的泪混在其中,很快滑落地面,被冲到看不见的地方。 半晌后,他关上了水龙头,抬手把湿透的短发撩到脑后,露出一张冷静、高傲的面孔。 他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镜子里的自己,泛红的眼眶是他最后一丝脆弱。 他不需要自责,沈叔的死跟他没关系,如果连无法计算的意外都要算在他头上,再被自责和懊恼打垮,他还怎么去追寻理想。 他要变得强大,首先必须战胜自己这一关。 将来的路还有多少坎坷无法预料,但他明白,他没有退路,也不想后退。 从今以后,他只做他自己。 一个站在至高点,不需要任何人的,万辰。 那天晚上柳宣他们纷纷赶到了医院,沈煦直跪到晕过去才被人抬进病房。 柳宣哭成泪人,李美香安顿好一切后劝几个孩子先回去,明天放学再来看沈煦。 第二天学校公告栏处围了一圈人,柳宣拉着肥妞好容易挤进去,却被贴在公告栏上的一张张照片惊得目瞪口呆。 有人问柳宣,这男的是你们班的吧,听说还挺有名。 有人笑肥妞,你们班怎么什么人都有啊,这下更出名了。 柳宣气得乱抓公告栏上的玻璃,转了一圈也找不到可以打开的地方,她努力挤出人群,等候在外的王棋见她气如鼓吹,忙问出了什么事,里面贴的什么? 肥妞一脸凝重,“还记得沈煦去年威胁教委那人吗,那些照片不知道被谁贴在上面了。估计全校都知道了,学校方面还不知道会怎么处理呢!” 王棋气得骂了娘,柳宣在花园里找到一块砖,捡起来就朝人群走来。 肥妞大惊:“你要干嘛?!” 王棋大怒:“你又惹什么事?!” 柳宣朝着众人大喊,“让开!让开!都让开!” 见她气势汹汹走来,人群自动让开一条道,快到公告栏前,柳宣停下了脚步,一板砖用力扔向公告栏。 “哗……”玻璃应声而碎,人群惊呼,柳宣淡定地走上前,扯下贴在里面的照片,在众人注目下,走出学校。 沈煦从李达口中得知这个消息,却没太大反应。只要求他们尽量保密,别让他妈知道。 柳宣离开学校后直接来了病房,王棋和肥妞也加入了逃课党,五贱客聚齐却再没了欢乐的氛围。 沈煦手上打着点滴,闭着眼不愿再去想任何事。 当年的底片没有销毁,李达也是无意中问起才知道沈煦把底片保存在万辰那儿。 肥妞提出个大胆的猜测,“会不会,是万辰?” 沈煦虚弱地摇摇头,有气无力地说:“绝对,不会是他。” 肥妞瞅了眼沈煦的模样,没再多说。 柳宣点点头,“虽然万辰这人不太仗义,不过你们关系那么好,他应该不会干这么丧尽天良的事。” 王棋想到了当年被他们威胁那人,会不会是气不过,想整死沈煦。 再多的讨论也是猜测,目前最重要的问题是怎么给学校给众人一个交代,搞不好沈煦就得被扣个道德败坏的同性恋大帽子。 柳宣提议把这事原原本本说出来,沈煦却坚决地否定,无论如何,他不想把万辰牵扯进来。柳宣气得骂他白痴,这种事可大可小,严重的还有可能被开除。 王棋也不同意这个提议,毕竟他们当初做这事并不光彩,真要调查下来,他们五人也吃不了兜着走。 耗到傍晚也没商量出个好办法,大家回去后,沈煦推着点滴瓶来到母亲病房外。 李美香舀一勺白粥喂到林燕嘴边,林燕却只是轻轻摇头。 李美香叹息地说:“你别这样,好歹吃点东西,再难过你也得为小煦想想,他爸刚走,你再一病不起,他怎么受得了。” 林燕靠坐在床边,脸色苍白如纸,眼角一行泪无声滑落。 “你说,老沈他怎么能这么狠心,说走就走了。小煦还没毕业,这个家,我一个人,怎么撑得下去。”林燕的哽咽声加重,悲痛的泪水怎么也止不住。 李美香拍拍她的肩,不住安慰。 沈煦看不下去,转身离开。 这一刻他疯狂地想念万辰,想听他的声音,想见到他,想紧紧地抱着他,把痛苦说给他听,把眼泪流在他身上。 万辰已经知道他家的事了吧,为什么不来看看他? 柳宣肥妞王棋李达都来了,万辰,你为什么不来? 他来到电话亭拿起听筒,敲下按键的手不住轻颤。 他该说什么,问他为什么不来? 万辰,你难道不知道,这个时候,我多想你能来陪陪我。这个时候,我最需要的人---- 电话被人拿起,沈煦激动地张口,“万----” “喂?找谁?” 沈煦的眉头揪紧,这声音,柯齐伟。 “喂?” 沈煦的心跌落谷底,抓着话筒说不出话来。 “是沈煦吗?”柯齐伟的声音带着那么点笑意,“你找万辰?他在学习呢,要不要,帮你叫他?” 沈煦挂断了电话,推着点滴瓶慢慢走回房间。 旁边病床上住着个老大爷,老伴在一旁服侍晚饭,见他进来,招呼着让他一起吃点。 他强扯个笑,动作极轻地摇了摇头,走到靠窗的病床边坐下。 身后传来老大爷的低声轻叹,“唉,可怜啊!” 沈煦没有躺下,趴在窗户边看外面的风景。 天色渐暗,窗外的建筑染了层灰蒙蒙的颜色,住院部楼下来来往往的人们,怀揣着同样的愿望。 一个月前,他爸还说等他毕业就带着他和他妈一起回趟老家,爷爷奶奶虽然早不在了,但好歹那是他爸出生成长的地方,该去看看的。 沈煦头抵在冰凉的玻璃上,喃喃低语。 爸,说好了,等我毕业就回老家,这么多年您一直忙没有回去过。现在,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没事,儿子带您回去,把您想看的地方统统看一遍…… 爸,您还在这儿吗?在看着您不争气的儿子吗?爸,您放心,我真的懂事了,以后,以后我会好好照顾妈,绝对不惹她生气…… 爸,我想您,想您,想您…… 沈煦的泪滴在窗台上,一滴,两滴,悲伤泛滥。 爸,一路,走好。 万辰接过电话时,沈煦已经挂了。 柯齐伟抱膀子站在一边,好笑地说,“挂了吗?他可真可笑,该不会以为咱们有什么吧!” 万辰转过脸,冷冷地望着他,“公告栏的照片,是不是你贴的?” 柯齐伟嘴角的笑意加深,“为什么怀疑我?” 万辰的双眸微微眯起,为什么? 在他把洗好的照片拿回来放在抽屉还没来得及锁上时,只有柯齐伟一个人进过这屋,除了他还会有谁? 可这个理由,他怎么说! 柯齐伟一步步走近,抬眼和他对视,特平静地说:“你猜对了,是我干的。” 万辰的怒火蹿上脑门,他一把推开柯齐伟,抬起胳膊肘架在他脖子上,眼神凶狠,咬牙切齿问道,“为什么?!” 柯齐伟:“为什么?万辰,沈煦和我的过节还要一一向你表述吗?” 柯齐伟对沈煦可谓是恨之入骨了,从以前的小打小闹发展到后来的住院入监,他以为上次的事能彻底毁了沈煦,可没想到的是,却被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柳宣给救了。 为了家里的生意,柯父压着头皮让他认栽的场面他永远忘不了。 直到今天,他憋在心里的那口恶气还未出净。 他要看到沈煦像过街老鼠一样,被人人唾弃辱骂的狼狈模样。 那天,万辰拿着牛皮纸袋回来碰上正好来找他的柯齐伟,进屋后刚把纸袋塞进抽屉便被李美香叫出去收被子,好奇心驱使他打开了纸袋。 一叠照片,一叠内容精彩至极的照片。 惊愕之余,有狂喜涌上心头。 他知道,他的机会来了。 他抽走了底片,以前玩过摄影他懂得怎么洗照片,跟开照相馆的朋友借了地方,看着那一张张不/堪入目的内容呈现纸上,他兴奋得放声大笑。 这一次,他要沈煦死得很难看! 第31章 高调示爱 “就因为那些过节,柯齐伟,你简直禽兽不如!” 万辰愤恨的表情看在柯齐伟眼里很好笑,他手下使了劲,推开他的钳制。 “我禽兽不如?万辰,你比我好哪去?!” 万辰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柯齐伟拿脚踢了踢他房间紧锁着的那个小柜子,“真有本事,你打开让我看看,那些照片,还在不在了!” 万辰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不自然地转过头去。 柯齐伟:“听说沈煦他爸昨天死了,你敢不敢说他的死,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 “柯、齐、伟!” 万辰垂在身侧的拳头微微发颤,凶神恶煞地瞪着他,似要将人生吞活剥一般。 “真打抱不平,你就去告诉沈煦,这事是我干的。哈哈……顺便把你的事迹也交代清楚,看看他最不能原谅的究竟是谁?” 柯齐伟在某些方面和万辰很像,他们都有野心,对未来有完整的规划,从骨子里来说,他们才是真正的一类人。 柯齐伟太懂万辰了,当他看到照片的那一刻也明白了万辰的想法,他们有着同样的目的,毁了沈煦。 柯齐伟嗤笑一声后不再刺激他,“万辰,我只是替你做了你心里在想,却一直下不了手的事。你不用在我面前伪装,我们,才能成为最好的朋友。” 柯齐伟走后,万辰躺在床上却怎么也无法入睡。 脑海里全是沈煦,哭着,笑着,叫着,闹着,一个永远长不大的沈煦。 母亲说,沈煦这两天没怎么吃东西,整个人都是呆呆的,这个打击对他来说太重了,好好的家就这么毁了。 万辰起身拿好钥匙出了门,骑车来到xx医院住院部楼下。 现在已经过了探病时间,他也不打算去见沈煦,见到了该说什么,能说什么? 他们注定要走不同的路,一时的心软也许会把局面再次拉回到之前的状态。 无休止的争吵,彼此憎恨,把曾经的心动和美好全部毁灭。 站在路边玉兰树下,万辰久久凝望着住院部的大楼。 对不起。 这是他留给沈煦的最后一句话。 从今以后---- 万辰转过身,骑上车子。 他有一条必须要走的路,那条路上,注定,没有沈煦。 在万辰爸妈的帮助下,沈国忠的后事办得很快。 火化那天,林燕一直在哭,沈煦表现得很坚强,搂着他妈不断安慰。 葬礼结束后,万徽夫妈把他们母子送回家,沈煦抱着他爸的黑白照片走进熟悉的家,仿佛还能听到那铿锵有力的吼声。 把照片摆放在客厅,沈煦转过身半跪在他妈面前,“妈,您别难过了,爸已经回家了,他永远在这陪着我们。” 林燕抬头望着丈夫的遗相,强扯微笑,“是啊,他回家了,回家了。” 晚上李美香把做好的面条端过来,沈煦接过面条,感激地说:“李姨,我们家出这么大事多亏了您和万叔,这几天一直都是您和万叔在跑,我替我爸妈谢谢你们。”话落,他弯下腰深深鞠了个躬。 李美香看着突然懂事的沈煦,点点头,“小煦,以后这个家就得靠你撑着了,有时间多陪陪你妈,这几天她眼泪就没停过。你多劝劝,啊!” 晚上沈煦固执地躺到了父母的大床上,拍拍横放在床上的一只胳膊,“妈,过来,躺这儿。” 林燕抬手拍开他的胳膊,“你这孩子,都多大人了,回你屋去。” 沈煦把他妈拉躺下,半撒娇的语气说:“多大也是您儿子,我又没狐臭又不打呼的,您还嫌我啊!” 林燕:“你啊,什么时候能长大。” 窗户打开,夏日微风钻进屋内,邻居家的电视声音开得很大,能听见红极一时的小燕子正大闹宫廷,淡蓝色的老式蚊帐里沈煦轻声哼起了童年常听的一首歌。 六七岁的孩童耍赖躺在父母中间,父亲拿着蒲扇慢慢摇,母亲哼着童谣轻轻拍,无忧无虑的沈煦睡得香甜。 这个家,失去了顶梁柱,却无论如何不能垮。 沈煦必须扛起重担,为他妈,为他自己,为远去天国的父亲。 他,只能长大。 葬礼结束,沈煦去了学校。 那应该是段最难熬的日子,学校的处分还没下来,无论走到哪都有同学歧视的眼光,老师鄙视的眼神,更甚者,出言侮辱的也大有人在。 沈煦,却再没了脾气。 在他最痛苦悲惨的时候,陪在他身边给他鼓励、帮助的人不是万辰,而是感情一直被他无视的柳宣。 周一的升旗仪式结束后,校长在台上发表了对沈煦的处理方法。 照片事件严重破坏了学校风气,造成极其恶劣的影响,最后的决定是开除学籍。 沈煦无奈地闭上眼睛。 最后,还是只能这样了。 站在右前方的肥妞回头看了他一眼,随后把目光放在始终站得笔挺的万辰身上。 即使走到这一步,万辰,也没有要把事情解释清楚的意思。 沈煦啊沈煦,你还为了这样的人隐瞒。 肥妞和王棋、李达对视一眼,几人都是一脸的无奈。 校长的讲话刚刚结束,人群里响起一声尖锐的喊声。 “我不同意。” 沈煦抬起头,柳宣在众人注目下挺起胸膛,迈开大步走上讲台。 主任在台上拦着她,语气严厉地问她要干什么?! 柳宣无视他的指责,绕过他走到话筒前,从架子上把话筒拿下来,转过脸表情严肃地发问,“我是高三一班的柳宣,我想问一下,仅凭几张照片就能给人定罪吗?开除沈煦依据的是哪一条哪一项?” 坐在后方的校长脸色很难看,教导主任恼羞成怒,刚想上前夺话筒,柳宣急忙躲开,“齐主任,您注意点,和我纠缠万一被人拍下来,岂不是又要以莫须有的罪名把我也开除了。” “你!” 柳宣身子一转,望向台下几千名学生,情绪激昂地说:“沈煦不是你们眼里的怪物,他是一个热血、有冲劲,为朋友两肋插刀也在所不惜的人。这些照片只是因为要帮助一个人而不得已拍下来的,可即使面临被开除的状况,他也坚决不肯说出事情原委,这样的人,我们为什么还要怀疑他。仅凭几张照片你们就把他当成同性恋,当成恶心、下流、肮脏的东西,避之不及。我现在在这里郑重地告诉你们,沈煦不是同性恋,他是我男朋友,我们交往一年多了,没有人比我了解他。要羞辱他、伤害他,你们还不够格。从今以后,我不会再允许任何人的恶言相向。沈煦,是我用心爱着的人,是一个值得我爱的人。” 话音刚落,柳宣把话筒重重摔在地上。 巨响过后,她傲然走下讲台。 人们诧异、惊呆,在一片私语中,她带着自信的笑走向沈煦。 人群自动让开道,沈煦不可置信地看着疯狂的柳宣潇洒向他走来,“你----”还来不及说出的话被堵在了那人唇边。 柳宣疯了,踮起脚,拉下沈煦衣领,众目睽睽之下献上自己的初吻。 那是一个温柔的、深情的、长久的吻。 人群躁动,一片哗然,教导主任拿起话筒大声斥责。 肥妞鼻头泛酸,眼眶发红,她双手放在唇边朝深情拥吻的两人高声喊话。 “沈煦,我也爱你。不管何时,你永远都是我们的朋友。” 肥妞也疯了,李达挠挠头,疯就疯吧,他们还年轻,就无悔地疯一次吧! 他学着肥妞,扬声嘶喊,“沈煦,你是我们的骄傲,我也爱你,柳宣,加油!” 王棋想既然你们都疯了,我还清醒着干嘛! 他快跑两步冲上讲台,拿起另一个话筒,“嘿,高三一班的,你们但凡有点良心,有点人性也该站出来,你们的同班同学正无端遭受学校的侵害。也许沈煦不够聪明,太过冲动,可你们扪心自问,你们谁有难他没帮过。许猛,体育课上摔伤腿哭爹喊娘的时候谁背着150斤的你一口气跑到医务室的。白晶,你被外校混混骚扰堵在校门口时谁出面帮你解决的。万辰,沈煦难道不是你的好朋友吗?康老师,你不喜欢沈煦,可学校运动会时,你哪一年不是四项五项地推到他头上,他有抱怨过吗?拿回来奖牌为班级争光时,你也嫌弃那奖牌是肮脏的、是发臭的吗?在事情没有查清楚之前,随随便便就把人开除。明天谁要是得罪了我,我是不是也可以随便合成几张照片贴上去,这样学校就会帮我报仇了。同学们,我们应该站出来抗议,为了沈煦,为了我们自己。孔校长,你要是开除沈煦,就把我们几个也开除了。不过,我们不会坐以待毙,不管是到报社还是电视台,我们总会讨个说法出来。”发表完理性的感言,他最后来了句感性的,“沈煦,我也爱你,是个男人,就给我挺住了。要知道,不管 何时,我们都在你身边。” 人群爆发更热烈的讨论声,整个沸腾的学校里只有一人平静地站在队伍中,不曾回头,不为所动。 结束长吻,柳宣脸颊泛起了红,到底是小女生,刚刚的豪迈洒脱全都不见了,她扼制住激动的心情,故作镇定地说:“这下,学校不开除也得给我记大过了。你可得好好负责,做我男朋友吧!” 沈煦张了张嘴,“你----” 柳宣霸道宣示,“不准说不,也不准考虑,行也得行,不行也得行。全校都知道我们在交往了,你要是拒绝,我就得从五楼顶跳下去了。沈煦,你能担得起这责吗?!” 沈煦的眼眶湿了,他的目光一一掠过可爱的柳宣、可爱的肥妞、可爱的李达、可爱的王棋。 他的朋友们,这些世界上最可爱的人。 他们,他们…… 沈煦的眼泪滑落,他拿胳膊狠狠擦去,再抬起头时,一张充满自信、健康阳光的笑脸摆在众人面前。 他抬起手,朝他们的朋友们竖起了大拇指。 谢谢。 这是他发自内心的感慨,是他最真的感情。 他是沈煦,是不会被轻易打倒的沈煦,他要骄傲地活着,活给每一个嘲弄过他的人看。 他挺直了脊梁,他没有错,不必妄自菲薄,他要为了在天上看着他的父亲,为了永远支持他的朋友,勇敢抗争。 青春,只有一次,人生,也只有一次。 他要书写出不后悔的篇章。 第32章 解决 大年初一,四宝穿着大姐买的新衣服敲响了沈煦家门。 沈煦睁大困顿的双眼,“您老几岁啊?还兴过年穿新衣这招,怎么,敲我门让我给压岁钱啊!” 四宝把手里端着的小铁锅推到他怀里,“刚煮好的,韭菜猪肉馅,爱吃不吃啊!”整整衣领,四宝一脸欣喜地转身往外走去。 沈煦忙一把拦住,“你去哪?” 四宝一脸“娇羞”样,嘿嘿两声后,“那个,我给刘雅发了短信,问她要不要一起去庙里拜拜,新年祈福嘛!” 沈煦一脸“弃妇”样,哼哼两声后,“你就这样把我甩了?你真跟人好了?我怎么失落感那么大,不去行不行?我空虚、我寂寞、我无奈、我彷徨,留下来陪我吧!” 四宝一个卫生眼丢过来,“去找你的石头哥啊,你不是就爱网恋吗,趁这机会见见面多好,省得一个人老瞎想见光死的问题。” 四宝头也不回地走了,沈煦一边吃饺子一边思考四宝话的可行性。 大年初一,见面? 何磊公司挺忙,过年也不放假,下班回到家也是一个人。 如果他去了,不外乎两种结果…… “这位大叔,你找谁?”----沈煦囧了。 “这位帅哥,你找谁?”----沈煦乐了。 傻呵呵的脑子想着傻呵呵的事情,傻呵呵的筷子戳到傻呵呵的鼻孔。 靠! 吃了早中饭,沈煦接到柳宣打来的长途。 “嘘嘘,新年好啊,想我没有?再过几天就能见到你了,说实话,我好激动。干脆我也学电视里的苦情女主角,同学会后和你旧情复燃,携手私奔,浪迹天涯,最美不过夕阳红。” 沈煦一头黑线,这都哪跟哪啊! “人员确定了吗?以前的同学,都去吗?” 柳宣想了想,“应该能来二十七八个,还有几个出国了,就联系不上了。不过,咱们五贱客确定了是要华山论剑的,白晶那丫头在娱乐圈混得半红不紫,肯定会来显摆一番的。还有周达,自己开了个物流公司,听说生意还不错,也说会来,噢,万辰是不来了。真可笑,许猛给他打了两次电话都是他秘书接的,什么万总工作繁忙,实在抽不出身之类的,说得可真好听。其实不就是瞧不起咱们这些小老百姓嘛!不来也好,反正我以前就不喜欢他。还有那个吴乐光,他也是……” 柳宣啰啰嗦嗦了一大堆,沈煦听着听着就走神了。 万辰不来了,他心里的石头顿时落了地。 不用再想该说什么话,该用什么表情去面对这个人。 说来也奇怪,三四个月前,一提到万辰这个名字,还会有难以消弥的痛扎在心头。 可自从和何磊认识、相处,渐渐地,这个名字带给他的复杂感觉在一点点变淡、消失。 再次听柳宣提起万辰,他已经能淡然面对。 万辰,终究只是被尘封起来的一张旧照片,一本旧书册。 翻过悲伤的那一页,他迎来了新的篇章。 晚上七点,何磊的晚餐时间,也是沈煦讲故事的时间。 何磊煲了鱼汤,炖成奶白色的汤汁在炉子上小火咕嘟着。他走到阳台,把早上晒的衣服收进屋里,一件件叠好。 鱼汤出锅前,把切碎的蒜苗、香菜洒在上面,香气四溢。 沈煦的故事就在这浓郁鲜香的汤味中慢慢铺开,有时是一首激扬的青春之歌,有时是一篇伤感的抒情散文。 那个年纪的沈煦,不知天高地厚,把快乐和悲伤统统写在脸上。他爱过,疯过,痛过,恨过。 他把未来十几年的快乐一次用光,肆无忌惮的挥霍终究导致了无法挽回的结局。 他向何磊说了他的自责和愧疚,甚至一度因这愧疚产生过厌世的想法。 何磊略带叹息的声音传来,“如果我们能早点遇到,该多好。” 沈煦,这个世界上没有谁能预测未来。意外的发生让我们猝不及防,才会痛不欲生。沈煦,你觉得这世上最爱你的两个人会因为你犯了错,所以,希望你过着暗无天日的人生吗?每天活在懊恼、愧疚中,直到老,直到死也不敢再迈出一步? 沈煦,他们需要的,是你的成长。是你能走出悲痛,健康、勇敢地走在阳光下,因为你就是他们的儿子,是他们用生命来爱着的人。 沈煦,你给自己套了个牢固的枷锁,却忽略了他们真正的感受。 沈煦,最希望你快乐幸福的人,就是你的父母。 何磊的话像暖风,在沈煦心里温柔地拂过。那些已经远去的伤,再剥开时的鲜/血/淋/漓,也被轻柔擦去,抹上良药,只待愈合。 如果,能早点遇到…… 沈煦:“如果你不嫌我是个高中毕业的,是个不求上进的小老板,是个一无是处的糙老爷们,我们……” 我们,处处吧! 在那段最难熬的时光里,柳宣整天陪在沈煦身边,真正成了他的救命稻草。 一时的激/情/澎/湃让众人领了记过的处分,却也让沈煦暂时留在了校园。 那段时间,每天都会有人在走廊上、操场边、宿舍楼外看到高调发表爱情宣言的两人身影,柳宣大大方方牵起沈煦的手,不时来点亲昵的小动作,必要时咬个耳朵亲个小嘴,要是有谁敢当着她的面嘀嘀咕咕说三道四,小小炸药包立刻引爆。 她就是要让所有人知道,沈煦是她的男人,不是可以任人欺负羞辱的,谁要是还敢说沈煦是恶心的同性恋,柳宣也会毫不客气地回嘴。 也是在那段时间,沈煦真正见识了柳宣泼妇骂街的本领。 沈煦发誓,这辈子他都听柳宣的,绝不和她争和她吵,她简直就是不、可、理、喻的代言人! 可这些小动作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沈煦妈早晚会知道这件事。 他们需要一个万全的计划,彻底了结。 三天后,国内知名导演许浩中来到了s市的一所普通高中。 许浩中的名气有多大,从他导演的几部片子的知名度就可窥见。当他刚一从车子里走出来,立刻就有眼尖的同学发现。一传十十传百,全校学生都蜂拥到了校长室外。 性格随和的许浩中在校长室里详细解释了他此行的目的。 他去年曾经拍摄过一部反应不同思想的当代年轻人生活状况的电影,片中有几个镜头找了他们学校的学生参与拍摄。 许浩中从包里拿出那些不\\雅照片来摆在桌上,义愤填膺地说听说不知道是谁恶意公开了这些镜头,让照片中的这个学生蒙受了不白之冤。 校长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仔细端详一番照片,以怀疑的目光看着许浩中。 许浩中不愧为当今国内名气大过天的导演,演起戏来那也绝对是个让人看不出破绽的老戏骨。 这个同学叫什么来着……噢,对,沈煦,唉,怪我太忙,都快把这事忘了,当初他跟我们剧组签了保密协议,这片子是要拿到国外参赛的,在播出之前他绝对不能说出去……其实他的镜头很少,不过我挺看好这孩子,把一个颓废的同性恋角色表演的很到位,有机会的话下部片子我还想找他参与……最近他给我打来电话,急得都快哭出来了,说是因为这件事他快被学校开除了,问我能不能把真实情况说出来。你说,哪有这么实诚的孩子,都这境地了,还想着替我们保密呢……唉,这样的孩子这年头真不多了,这不,我连夜从b市赶来,怎么说,也是因为我造成的,无论如何,我得来跟你们解释清楚……沈煦这孩子,绝对是个品性端正的好孩子,学校可不能让这样的学生蒙受不白之冤哪! 校长的嘴角抽搐,沈煦?品性端正?您老涮我玩呢? 不过这话他也就放心里想想,面儿上还是客客气气地把这尊大佛请出了门。 许浩中的车开到校门口,扎着高马尾的柳宣双手背在身后等在那里。 摇下车窗,许浩中笑着对她说:“行了,小妮子,你这回可欠我大人情了。” 柳宣弯下身朝里面那位甜甜地笑着,“许叔叔,谢谢您了。” 许浩中:“我就是欣赏你这份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劲头,行了,记着毕业了来我的新戏试镜。” 两天后,沈煦的处分下来了,和柳宣他们一样,记过。 三天后,沈煦再一次在全校出名了,低年级的小丫头排着队来教室外看未来的大明星。 同学们改奚落鄙视为讨好仰慕,争先恐后地追问他拍戏的经过,下部戏叫什么,演什么,拿多少薪水,和哪个女星合作? 沈煦有些招架不住,一放学就抓起书包逃到五贱客的根据地。 所有人都好奇柳宣是如何请得动许浩中来做说客的。 柳宣梨花带雨,好生伤心,“人家,人家,人家被潜了啦!” 沈煦脑门一热,拍案而起,“我打死他这个老不死的!” 李达王棋加肥妞纷纷一脸鄙视,“你们妇唱夫随,演双簧哪!” 许浩中的新戏在t市拍摄,某天和几个演员在柳家的餐厅吃饭,被柳宣瞧见,灵机一动,大着胆子上前攀谈,才有了后来这一幕。 肥妞疑惑:“他怎么这么好说话?一口答应了?就没提什么过份的要求?” 柳宣连连叹息,“他就是提我也只能硬着头皮答应,唉,为了我将来老公,潜就潜了呗!” 沈煦:“柳宣!!!” 柳宣嘿嘿直乐,“玩笑玩笑,我傻吗?” 虽然知道这是玩笑,却仍在沈煦心里系上了结。 后来肥妞提出让柳宣去沈煦家里露露面,毕竟照片他妈也看到了,为了让老人家安心,柳宣应该做做样子。 于是星期天的时候,沈煦带着柳宣回了趟家。 第33章 发现 自从沈国忠去世,林燕的精神一直不好,有时说着说着话人就发起呆来。 相濡以沫二十年,如何承受失去的痛。 柳宣尽量调节气氛,说了很多在学校的趣事。林燕微笑听着,渐渐又走了神。 眼睛望向老式旧沙发上丈夫常坐的位置,夏日强光照进室内,照亮空气中的每一粒尘埃。那个坐在沙发里看着报纸常大声嚷嚷怎么还不开饭的人,再也回不来了。 柳宣拉起林燕的手,“阿姨,您别难过了。以后,我会常常来陪您,您就把我当女儿一样,啊,不行不行,当媳妇当媳妇,我将来可是要嫁给沈煦的。” 林燕笑着在她的手背上拍了拍,“好,不管是女儿还是媳妇,你能常来阿姨就高兴。你们还小,真要谈恋爱就等毕了业,沈煦反正是没指望了,可别耽误你。” 沈煦抬眼望了望努力笑着逗母亲开心的柳宣,这样的女孩,他怎么能…… 从沈家出来,柳宣牵起沈煦的手。 沈煦没有反对,跟着她一起在附近逛了逛。 “哎,你们家这边卖小吃的还挺多,今晚请我吃什么?” 沈煦想了想,最终开口,“柳宣,其实,其实我……” 柳宣好奇,“你什么啊,哟,你还害羞啊,跟我有什么说不出口的?” 柳宣是个好女孩,除了好沈煦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形容她。 他可以毫无顾忌地和她一块喝“酒”吃肉,在人来人往的大街引吭高歌,在对方有难时挥拳头砸话筒,在需要彼此时真心安慰。 柳宣漂亮,柳宣单纯,柳宣可爱,柳宣是这世上最好的女孩。 柳宣是他最好的朋友。 可---- “其实,我有喜欢的人。” 他一直把柳宣的话当成玩笑,即使她说过很多次喜欢他,他也没真的当回事。 就好像肥妹、李达、王棋也都对他说过的那个爱字一样,他们是青春岁月里真正的朋友。 可后来,好像,有些变了。 柳宣为他牺牲了很多,比如初吻,比如记过,比如去找许浩中。 柳宣,应该,是真的喜欢他吧!不同于李达,王棋,肥妞,柳宣的爱就像他对万辰---- “那个人是我第一次喜欢上的人,我想和他一直走下去。将来,不管将来怎么样,我都想陪在他身边。” 他喜欢柳宣,如果没有万辰,他应该会理所当然的和柳宣在一起。 他喜欢柳宣,却无法做到爱,他的爱,只给了一个人。 “对不起。” 虽然早就猜到这种事,可真正听到,柳宣心里还是很难过。 “是吗,这样啊,哈哈……”她强扯出笑脸,保持镇定,“我挺傻的是不是。是谁啊?我认识吗?是不是文科的伊芳啊,她挺漂亮的,性格也好,还是三班的李琳?沈煦,你这么喜欢她,可你出了这么大的事,她为什么不站出来帮你呢?她是外校的?不知道吗?” 他知道,他一直都知道。 他没有站出来,从始至终冷眼旁眼着。 可沈煦不怪他,从初三那年他就知道万辰有一个高不可攀的理想,为了那个梦,他比任何人都要努力。 正是因为亲眼目睹他的辛苦,沈煦更加不能毁了他的梦。 他相信总有一天,万辰的努力会得到回报,他会站在理想的顶端,笑着俯看天下。 而自己,只要能站在他身后,默默相陪,这样就好。 “对不起。” 柳宣走了,沈煦看到了隐藏在那笑容里的泪水。 可他,却没有办法追上去为她擦掉那泪水。 柳宣的付出他可以用许许多多的方法来回报,却唯独,给不了她要的那一种。 站在家门外,他抬起头望向三楼的小窗,不知道万辰在不在里面,他们有多久没有说过话了。 万辰在追寻着他的梦,那梦想的重量远远超过了他对自己的感情。 沈煦也觉得自己贱了,不管万辰怎么厌烦、痛骂,他还是一如既往地赖在他身边。 只是想陪着他登上那理想的高度,只是想在他困难、痛苦时给予哪怕一丁点的帮助。 他爱万辰,不是谈过就算的那种恋爱。 如果可以,他想把时间拉长到三年、五年、十年或者,更长,更久。 哪怕万辰再冷淡,再绝情,他也始终相信在那个人心里,自己还是有一点点位置的。 相信着,万辰许诺过的,属于他们的,未来。 沈煦停顿下来,望了望窗外漆黑一片的天地,“不早了,明天再说吧!” 何磊的声音明显没有困意,“不是说就剩个小尾巴了吗?一次说完吧,我还想听听,结局,到底如何。” 结局……他和万辰的结局,很难堪,难堪到他不想再说下去。 直到今天,他以为已经彻底走出来的今天,还是不想回忆高三最后的那段时光。 万辰疯了,被他逼疯了,他也成了行尸走肉,最后的最后,只剩下,无尽的痛苦。 “怎么了?” 何磊的声音低沉温柔,像是近在耳边的低吟。 “我……有点困了。” 沈煦躺在床上,闭上双眼,拒绝一切光亮照进眼里。 “好吧,明天再说,好好休息,大过年的也别老是呆在家里,和朋友出去玩玩。” 朋友……他还有朋友吗? 当年的五贱客在毕业后就散了,沈煦离开s市后有一段时间彻底和这些朋友断了联系。 他拒绝想起这些曾经帮助过他的朋友,拒绝想起s市的一切。 就像今天的路迁,曾经最好的兄弟,如今连见面都困难。 忘记那个人的一切,是他们能想到的最好的逃避方法。 挂断电话,沈煦把自己裹在棉被里数绵羊,屋外偶有鞭炮声响起,断断续续的。楼梯处传来晚归的小年轻打打闹闹的声音,谁不小心撞了他家的门,发出一声巨响。 今夜注定无眠了,沈煦把叹息声藏在棉被里,藏里心里的某个角落。 故事走到结局这一步,故事里的他和万辰,都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曾经撕心裂肺的痛,已然远去。 只是,不愿,再回忆。 李达满头大汗地冲进教室,憎恶地瞪了万辰一眼后把沈煦拉出了教室。 沈煦:“你干什么啊,上课铃都响了。” 李达冲着他吼,“上课算个鸟啊!” 沈煦不知道他要发什么疯,听这喷火的语气,估摸着事情不轻。 来到天台李达锁了门后四处瞅瞅,确定没人后才脸色铁青地开口:“我昨儿去我表哥那儿,他住郊区,新开了一家小饭馆,喊我去吃顿饭。” 沈煦笑,“怎么,在那碰上看对眼的了?” 李达捶了他一拳,没好气地说:“在那碰上一个人,是我表哥一朋友,家里是开照相馆的。你猜他说什么?” 沈煦被问得一头雾水:“什么?” 李达:“他说现在的人脑子都不知道怎么想的,前阵子有人来洗照片。洗的是那种,那种照片。” 沈煦心里有隐隐的不安,“哪,哪种?” 李达:“两男的,一个秃头啤酒肚,一个长相不赖的小年轻,在一起,亲啊摸啊的,恶心人的照片。” 沈煦心里一紧,双手紧握成拳。 李达:“我当时也觉得不对,就打听了一下洗照片的人长什么样。我听那个人的描述,很像,很像----” 沈煦的心提到嗓子眼,“像谁?” 李达瞅了他一眼,“万辰。” 呼吸一窒,沈煦根本不敢相信他听到的名字。 “你说,谁?” 李达有些恼,“万辰!就是和你关系好到死的万辰!住在你家楼上当了十八年邻居的万辰!你听清楚了没有!” 全身血液有种倒流的感觉,沈煦心脏急跳,大脑有一瞬间呈现空白状态。 万,万辰? 不,不可能会是他,绝对不会是他! 万辰,万辰怎么会…… “你胡说什么!万辰干嘛要干这种事,我和他无冤无仇的,他害我有什么好处!” 李达急了,“你不想想,底片在他手上,他的嫌疑是最大的。以前那个赵益,我偷偷去打听过,他还在教委干,最近可能还会提,他能傻到在这个节骨眼上自爆丑闻!没凭没据的,这话我本来不想说。要不是昨天听那朋友说起,我真打算就这么过去了。沈煦,我现在越想这小子嫌疑越大,他为什么跑到郊区那么远的地方洗照片,不就是怕人认出他来吗!你确定,你真没惹到他?” 沈煦急声嚷道:“我惹他----”干嘛? 最后两个字没来得及说出口,万辰一次次绝情悲愤的吼声响在耳边。 沈煦,你非要毁了我是不是?!我说过别再逼我,别再逼我!!! 沈煦,你放过我吧! 我不懂什么叫良心,也不需要对你有什么良心。沈煦,我自问没有对不起你,也给过你太多次机会。可你呢,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我的极限,把我对你最后的那一点好感也磨光了。对,也许你没错,只是咱们走的路不同,拴在一起便是死路一条。如果真的如你所说你爱过我,就给我自由吧! 我他妈这辈子做的最错的事,就是招惹了你!我没想到你是个这么混蛋、无赖的人,垃圾一样,非要把我拉进你的世界,让我做个和你一样的混混!沈煦,你根本就不配提爱这个字,你爱谁?这世上,你只爱你自己。别再跟我提这个恶心的字,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我都不想再看见你。 一盆冷水浇在沈煦头顶,冻得他浑身发凉。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李达,一次次挣扎着想从这绝境逃出去。 “不会的,是你听错了,不会是万辰。因为你烦他,所以,所以自动代入了。我不相信,那个人怎么说的,你说给我听听,绝对,绝对不会是万辰。” 李达:“是,我是自动代入了,因为除了他我想不出第二个能拿出底片又熟悉你的人。不相信的话,现在跟我走,你那儿有没有万辰的照片,带上,我们去找那个人问清楚。沈煦,你别再傻了,万辰,就是个畜生。” 第34章 破裂 s市有整整两个月没有下雨了,那天的一场大雨让很多人欣喜若狂。 下了公交车,沈煦没有打伞,一个人在滂沱大雨中木然走着,手里紧紧攥着的照片已经湿透。 很像。 这是他从那个人口中得到的消息。 他不知道还能不能再心存一丝侥幸,其实那个人也记不清了吧,毕竟是只见过一面的陌生人。 万辰,万辰…… 万辰怎么会…… 五月的大雨将他全身浇透,街头小店家的刘叔打着伞顶着风跑过他身边,冲着他喊道,“沈煦,你干嘛呢,还不跑快点,这雨下得!” 狂风将雨水打进他眼中,他停下脚步,眼睛紧紧闭着。 疼,好疼,疼得钻心。 手中的照片被他捏得变了形,有太多太多的感情喷涌着急需发泄。 还有半个月他们就要毕业了,从小学、初中到高中一直在一起的两个人将会被严肃的高考分开很长一段时间。 大学四年,以万辰这种争强好胜的个性,他们能见面的时间很少。 大学以后,考研?工作?万辰能留给他的时间也不会增加。 他不懂,不懂那个人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爱到骨子里的万辰,为什么要害死他爸,害死他? 站在小窗外,任冰冷的雨水浇灌全身,他冻得直发抖。 他该找万辰问清楚吧,问那个人口中说的是不是他。 他不能这样,不能随便怀疑万辰,虽然他们有过争吵,最近的关系也有点僵。 可,万辰爱过他,和他一样用心爱过。 万辰,绝对,不会。 沈煦不知道等了有多久,雨渐渐停了,天彻底黑透,路边的小黄灯照着一个模糊的身影朝这里走来。 他声音颤抖,隐隐带着点哭腔,“万辰。” 万辰停下脚步,仔细瞅了对面的黑影,在确定是沈煦后用平静的声音说道,“你在这干什么?” 沈煦上前一步,“我……我等你……” 万辰皱紧眉头,沈煦的声音听着不太对劲,“你怎么了?” 沈煦:“没……没怎么……挺好……挺好的。” 万辰伸出手摸到他凉凉的胳膊,湿漉漉的衣服,全身不自然地抖动着。 “你淋雨了?” 沈煦:“有……有点……” 万辰的无名火上来,“淋了雨不知道回家吗?傻站在这干什么?!” 万辰转身走了,沈煦却傻傻留在原地,手里紧攥着的照片是他高二那年和万辰的合照,蓝天、白云、大海、无忧无虑的少年,真心相待的时光。 如今,一切都变了。 万辰脚步迟疑,最终转回身对着全身被雨水淋透冻得直发抖的沈煦无奈叹息一声,“走吧!” 沈煦把那照片装进了口袋,跟着他踏上三楼,走进熟悉的小屋。 那晚万辰爸妈不在家,沈煦洗了澡换上万辰的衣服,看着坐在书桌前连一秒也不愿浪费认真学习的万辰。 曾经,这样的画面他百看不厌。 这样的人,他深深看着。 万辰回过头,“回去吧!” 沈煦低下头,“嗯。万辰,我想和你谈谈。” 万辰眉头微皱,“有什么明天再说。” 沈煦:“就一会,几分钟,行吗?” 万辰:“……” 放下擦头的毛巾,沈煦坐在小床前,略带叹息的声音低低传来,“万辰,我爸……为什么,为什么你不来看看我呢?” 万辰拿笔的手一顿,“我……有点忙。” 沈煦抬起头看着他的背影,“万辰,我爸去世了,你知道那段时间我多想你能来陪陪我,哪怕就说一两句话,哪怕就是帮我擦擦眼泪,也好。 万辰,我,我真想你。” 沈煦的声音带上了哽咽,听得人心酸。 万辰:“你恨我吗?” 沈煦:“我做不到恨你,即使你一次也没有出现过,我也没办法恨你。万辰,我有多喜欢你,你从来都不知道吗?我明知道如果和你一直走下去,将来,将来有一天一定会被爸妈发现,明知他们会被气得半死,可我还是想和你在一起。万辰,我想努力挣钱,把每一分每一毛全都给你,我喜欢有梦想的你,喜欢朝那个梦想勇敢追逐的你。我想永远,永远赖在你身边,我爱你,万辰。柳宣对我说,为了我就算被潜也无所谓,我也是一样的,为了你,为了你让我做再多牺牲都行。万辰,你懂吗?” 窗外一片漆黑,雨后的晚风吹进屋内,丝丝凉意。 万辰揉揉眉心,连日来多重压力压在身上,搞得他疲惫不堪。 沈煦的话他无法回答,那份让人透不过气的感情不能再继续,再深的爱变成了折磨他神经的恶梦,他也只能丢弃。 “万辰,我们,分手吧!” 万辰讶异地回过头,“你……” 沈煦的泪滑落眼眶,嘴角却带着笑,“好像只能这样了,我,我不知道以后该怎样面对你。你恨我是不是,所以在我爸去世的时候你不来看我。在我被全校师生歧视奚落的时候,你没有说过一句安慰的话。万辰,这些我都不恨你,真的,我没有因为这种事怪过你一丝一毫。万辰,我愿意和你分手。以后,以后……” 沈煦说不下去了,低下头肩膀抖动得更加厉害。 沈国忠的死对沈煦打击很大,以前的他绝不愿把脆弱的一面展现在万辰面前。可今天,在即将分离的今天,他控制不住眼泪。 那是他用心爱了两年多的万辰,是他想一辈子守着的万辰。 他们的爱,走到了尽头。 不知是沈煦的眼泪还是那些分手的话触动了万辰的神经,他站起身,走到沈煦身边。 搂着他发颤的身子,轻拍他的背,把那句欠了他的话说在他耳边。 “对不起。” 对不起,沈煦,把你带进我的世界,对不起,让你爱我那么深,对不起,不顾后果地把照片寄给沈叔,对不起,不能陪在四面受敌的你身边,对不起,今后的路,只能让你一个人走,对不起。 “沈煦,忘了我,重新开始生活吧!” 不能再爱你,对不起。 两天后,万辰放学回来刚刚迈上楼梯,紧跟在后的沈煦朝地上啐了一口,眼里透出阴狠的光,走上三楼敲响万家的门。 一见是沈煦,李美香笑着说:“哟,小煦可有好一阵没来了。快进来,刚切的西瓜。” 沈煦微笑走进屋,万辰手里拿着西瓜满是疑惑地看向他。 李美香把切成小块的西瓜递到他手上,“眼看着就是高考,小煦复习得怎么样?” 沈煦摇摇头,“我还复习什么呀,肯定考不上。我妈也不指望我能上大学了,能考个高技将来分个工作就不错了。” 李美香点头,“也行,上大学出来还不一定能找到好工作呢!你看我们厂新分来的那几个大学生,还不是跟我们干一样的工作。多上几年学多花几年钱,一点用也没有。” 沈煦咬了口西瓜,“阿姨,这西瓜真甜。” 万辰捣捣他胳膊,“你来干什么?” 沈煦像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放下西瓜,“啊,对了,阿姨,万叔说你最近挺迷那个还珠格格的,租了带子在家看。我这也有一部录像带,挺好看,两天前新播的,你拿去看看,保准惊喜。” 李美香接过录像带,“好看吗?这讲的什么啊?” 沈煦:“讲两个高中生的,也是爱情剧,我朋友说挺好看,您看了就知道,说不定,”顿了顿,他转过头看向万辰,“里面还有熟人呢!” 万辰不解地望向他。 李美香纳闷,“熟人?我可不认识什么拍戏的。哎,这带子上面怎么什么也没写,连个名也没有。该不会和你偷看的小黄片拿混了吧!” 沈煦尴尬地笑:“阿姨,看你说的。” 李美香也跟着笑,“切,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些男孩子呀!成天聚在一起的,能干什么好事。” 沈煦的目光移到万辰脸上,“说来也巧,里面的男主角,也姓万,也是高中生,听说主要讲的是两天前的晚上发生的事,应该很精彩。” 万辰沉思片刻后猛地站起来,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沈煦。 李美香被他吓到,拍拍他胳膊,“万辰你干什么,吓妈一跳!” 万辰呼吸加快,愤怒的目光紧紧盯着一脸云淡风清的沈煦。 不经意的,一个残忍的笑挂在了沈煦唇边。 万辰的神经瞬间崩断,他抓过带子,另一手拉起沈煦,咬牙切齿地说:“跟我来。” 沈煦收起天真的表情,眼神霎时变得狠厉,一字一句道,“乐、意、奉、陪。” 他们快步出了门,李美香在后面追着问他们去哪! 沈煦在心里无声答道,“地狱。” 哪怕是地狱,哪怕是万劫不复,他也要得到一个确切的答复。 他的爱被撕裂成碎片,他的爱停留在两天以前。 如果答案是肯定,他们,只能走向地狱。 第35章 决裂 手腕被万辰勒得很痛,沈煦能感觉到他的怒气在一点点加剧,走过拐角时碰上正朝这边过来的柯齐伟,诧异地看着他们。 “万辰,你们----” 万辰:“滚开!” 从他身边经过时,沈煦脸上带着怪异的笑,看得柯齐伟有点毛骨悚然。 学校离这里也就十分钟路程,万辰拉着他进了体育馆,这里有一台电视和一部录像机,关了门,万辰甩开他的手,眼神凶狠地瞪着他。 沈煦揉了揉被他抓出印子的手腕,冷冷笑着,“火气不小啊!” 万辰扬了扬手中的录像带,怒不可遏地问,“这是什么?你给我解释清楚了!” 沈煦歪着头看他,一副好笑的表情,十足混混架势,“何必多此一举呢,你不是猜到了吗?两天前,咱们谈分手时你不会忘了做了什么吧!” 话落,他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万辰,你真不该心软,对我这种垃圾心软,你不是自寻死路吗?” 两天前,在三楼小屋,他们平心静气地交谈,万辰以为那是最后的羁绊,对这个曾经爱过的,真心爱过的男孩,他卸下了防备。 那一晚,他们最后一次在一起。 万辰用怀疑的眼光看着他,“你不会拍到的,你根本没有机会,那是在我家!” 沈煦笑笑,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扔到他面前,“一年前你就给了我一把钥匙,真奇怪,心思缜密的你居然能把这事忘了。我真该感谢柳宣这种有钱人家的小孩,日本的机子你见过吗,画面拍得非常漂亮,”他指了指万辰手中的带子,“你看看吧,很清晰。” 万辰的眼神像尖锐的毒针,一点点扎在沈煦身上。 至今,他也不相信沈煦会这么干,一个口口声声说爱他,要和他永远在一起的人,会设计陷害他。 “你疯了。” 沈煦对着体育馆上方小窗户外的那片天空叹息一声,“是啊,我疯了。” 被你伤到发疯的状态,万辰,你真不该那么绝。 “为什么?” 万辰闭上眼,努力调整呼吸,手里的带子被他捏得其紧。 “为什么?”沈煦的视线移到万辰脸上,“你问我为什么,万辰,我也想问问你,为什么,为什么给我爸寄那种照片,为什么要害死他,为什么?为什么?!!!” 沈煦的情绪失控了,明明已经掌控了局势,可理智永远战胜不了冲动。 万辰缓缓睁开眼,“你怀疑我?” 沈煦冷笑两声,他早就猜到了,“事到如今,你还是不承认吗?万辰,你究竟是不是个男人?” 万辰:“不管你信不信,我没有那么做过!” 沈煦直勾勾盯着他,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个表情。 果然,有理想的人就是不一样,万辰现在才18岁,心狠手辣、自私冷血都占全了,杀人后连眼睛也不会眨一下,甚至可以轻飘飘地说一句,“不是我。” 他不敢想像十年、二十年以后的万辰,会变成什么样? 不过,也跟他没关系了。 沈煦沉下脸,一字一句道:“32路,里路街,奇洁照相馆,加快洗,你有印象吗?” 纵使万辰再冷静,再会伪装,听到这些话时,也难免不会露出破绽。 沈煦,全知道了。 万辰的慌乱彻底背叛了他,沈煦也很难再为他编出借口。 “现在,能告诉我,为什么了吗?” 万辰手里的带子掉在地上,不可思议地望着他,为什么,为什么沈煦会知道这种事。 明明他做得天衣无缝,明明是郊区,不可能会有人认出他来。 “你……” 沈煦偏过头:“够了,万辰,别再让我看不起你。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给我说实话,否则,这带子会先落到谁手里,我不敢保证。” 万辰咬牙切齿,目光怨怼,“你刻意拍下这种带子,就是为了威胁我,逼我承认?” 沈煦没有说话,这盘带子,他要的不光是万辰的一个答复,也要万辰跪在他父亲灵位前磕头认错。 再高明的伪装也变得毫无意义,在被彻底看穿的那一瞬间,他反而松了口气。 不用再想方设法的隐藏,不用再费尽心机的掩饰,不用再把这重担扛在肩上,搞得心力交瘁。 万辰:“你怪得了我吗?如果不是你咄咄逼人,我至于干这种事吗?我也没想到会发生后来的事,那不过是意外,是意外。” 沈煦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尽管这答案让他鲜血淋漓。 心被一刀刀割着,眼泪瞬间涌了出来,他还强撑着笑,“万辰,真的是你,原来真的是你,我他妈真小看了你。全世界的人都跟我说是你万辰干的,我还嘴硬,还不信。哈哈……万辰啊万辰,你真是好样的。” 话落,他的拳头飞快地挥了出去,打在万辰半边脸上。 那一拳很重,力道极大,万辰一下就被撂倒在地上。嘴里破了皮,一张口都是血沫子。 “沈煦,你冷静点!” 沈煦像听到个笑话般,放声狂笑,“冷静?你叫我冷静?我爸死了,你跟我谈冷静?” 万辰扶着墙缓缓站起身,却被沈煦一把揪住衣领按在墙上,“姓万的,你是不是个人啊?!你明明知道我为什么拍那些照片,我为了你,为了你宁愿被那种人渣糟蹋,这样的照片,你居然寄给我爸?!你到底有没有人性!” 沈煦的吼声响彻空旷的体育馆,把他的悲伤和愤怒宣泄到极致。 沈煦的眼泪不停滑落,眼前的人渐渐模糊,“我爸他没害过你吧!你奶奶临终前,你爸不在家,他把八岁的我一个人扔在家,背着你奶奶跑了三站路赶到医院。万辰,你怎么能这么做,那是我爸啊,那是我爸!!!” 万辰闭了闭眼缓解这些指责带到的心痛,他一把扯开沈煦的手,将他推出老远,“我说过那是意外,是意外!你不能把这种事算在我头上,我根本不可能会预料到这种事。沈煦,真要算的话,害死你爸的人,是你!是你一直逼我,一直逼我,我想上好的大学过上好日子有错吗?因为没钱,我爸的大学名额被人顶了;因为没钱,他一个知识分子每天要被那个脑满肠肥的破厂长骂得狗血喷头;因为没钱,我奶奶得了癌症就只能在家等死。沈煦,我不想再过这样的日子。就算你们人人都行,都可以,都能过,我万辰,我万辰绝不能忍受一辈子平庸无为。我喜欢你,就因为这种理由,你就想牵绊我一辈子吗?我告诉你沈煦,我从来没想过要和你谈什么永远,将来我会结婚,娶一个有能力的女人,你能接受咱们就继续,不能就趁早滚蛋!拿那种该死的永远为借口,想毁了我,沈煦,你算是人吗?!” 沈煦咬破了嘴,血混着无以复加的痛咽进肚子里,他终于听到了万辰的真心话,以他爸的死作为代价,太过惨痛。 “沈煦,我给过你多少次机会,劝过你多少次,少惹事,我不可能永远为你的冲动买单。有些责任你承担不起就没资格干蠢事。每一次,每一次,你爸妈因为你一时的冲动而向别人道歉、下跪时你心里真那么平静如水?你还能继续再惹祸,继续让他们为你这蠢货擦屁/股。你赖着我不放,是不是想让我也步他们的后尘。让我的后半辈子都毁在你这垃圾身上。沈煦,你比我还冷血!你爸的死是你一手造成的,要愧疚的人是你,别把责任都推到我身上。我不过就是个导火索,真正引爆炸弹的是你!” “你给我住嘴!”沈煦的指甲掐进掌心,血丝渗进指甲,疼痛从掌心蔓延。 他错了,从爱上万辰的那一天开始彻彻底底地错了。 他不该爱上这样一个人渣,不该让那人渣亲手害死了他父亲,还把他推向万恶的深渊。 那些冷酷的话,那些可怕的指责在沈煦脑子里一遍遍回荡。 真正害死你爸的人,是你,是你!!! 不!!! 这一刻,他也疯了,像一个恶魔一般歇斯底里地吼道,“姓万的,你以为我会放过你吗?你杀了我爸,我也会用同样的方法毁掉你。这录像带我不只要送给你妈,还要寄到你爸单位,你害死我爸,我也要让你家破人亡,让你尝尝生离死别的滋味。你以为你还上得了大学吗,哈哈……别做梦了,这带子我会寄往全国各大高校,我倒要看看哪所大学会收你这种道德败坏的同性恋!万辰,你完了,你这辈子都完了!!!” 沈煦近乎疯癫的话扯断了万辰一直绷紧的神经,他赤红着眼凶恶地瞪向对面面目狰狞的男孩。 他们的爱变得丑陋不堪,撕破最后一丝温情,残忍相向。 录像带,家破人亡,大学,同性恋,完了,完了…… 一个个恐怖的字眼涌进万辰几近崩溃的大脑,沈煦疯了,他真会这么干。 他努力了十八年,十八年,如今,被一个疯子彻底毁了。 录像带寄往全国各大高校,寄给他妈,他爸…… 万辰的恨意爆发到极致,他嘶吼一声冲向沈煦,一脚踹向他腹部。 沈煦被踹倒在地,万辰快步冲上前,趁着他没爬起来,下脚有力地踢在他身上。 沈煦从以前就知道万辰能打,这个伪君子不过是隐藏起他的本性,其实,他下手比谁都狠。 沈煦不知道的是,原来对自己,他也能做到这一步。 万辰毫不留情地踢在沈煦身上,疼得他连喘息的机会也没有。一脚,一脚,带着同归于尽的狠厉。 沈煦十几年的架也不是白打的,瞅准机会在他用力踢过来时抓住他的脚用力一扯。 万辰被带倒地上,沈煦趁机爬起来,一拳挥过去,两人扭打在一起。 万辰为了沈煦放弃理想的高中,万辰因为沈煦挨打在小窗外默默流泪,万辰搂着沈煦要他承诺别再为自己干蠢事。 万辰一拳击中沈煦腹部,在他弯下腰去的同时,手肘狠狠砸在他背上。 沈煦想要挣许许多多的钱全都用在万辰身上,沈煦想着能帮助他爱的人实现梦想,沈煦想要一个永远。 沈煦抬脚踢向万辰的膝盖,一拳砸向他脸,鲜血喷溅在白墙上。 他们,都疯了。 万辰撞在一把椅子上,他顺手抄起椅子砸向冲上来的沈煦。 木椅断了腿,沈煦的脑袋被砸出个口子,他应声倒地,再也站不起来。 万辰扔掉木椅,气喘吁吁地坐到他身上,盯着沈煦的眼神阴鸷狠毒。 他伸出双手卡在沈煦脖子上,嘴唇一开一合,说出最残忍的话。 “去死吧,死吧,死吧,你去死吧!!!” 他加重手上力道,看着渐渐失去抵抗,渐渐翻了白眼的沈煦,嘴角缓缓绽开笑容。 那个笑,沈煦,一生难忘。 第36章 病 沈煦在剧烈的咳嗽中醒过来,出了一身的汗,他下意识摸了摸脖子。 十二年了,那种可怕的感觉居然又想起来了。 果然,不该回忆的。 他晃晃脑袋,起身洗漱一番后出门敲响四宝家门。 四宝的眼睛瞪如牛大,“你,你看错表了?现在是六点,不是十六点,天还没亮,你敲哪门子门啊!” 沈煦动动手跺跺脚,“走,运动去,我决定了,从今天起,要朝健康好男儿进军,眼看着网恋要水到渠成了,总不能让人天天看我这颓废样吧!走走,你也得焕然一新让你家刘雅对你刮目相看。” 四宝摆摆手,“滚滚滚,犯抽别拉上我。我家刘雅不用刮目也看上我了,我不折腾。” “走吧!”沈煦没给他罗嗦的机会,拉着人就往学校操场跑去。 半小时后,四宝慢悠悠地原地跑步,鄙视地瞧着抱着大树气喘如牛的某人。 “走啊,不是要运动吗,不是要参加新好男儿的选秀吗,不是要见网友吗,你倒是跑啊!” 某人扒着大树死活不松手,“昨晚……昨晚吃坏肚子了……我都跑三趟厕所了……腿软。” 四宝伸出中指,无声胜有声。 上午八点半,四宝打开店门,继续回店做他勤勤恳恳的小老板。 另一边懒散懈怠的小老板给自己找了个生病的理由,光明正大窝在被窝里谈情说爱。 “我病了……嗯嗯,拉肚子……昨天买的卤菜肯定不新鲜……没办法,一个人懒得做……没开店,不想动……讲故事?不要吧,一大早讲那么血/腥的,我怕你吃不下饭。” 时间是治愈伤口的良药,再可怕的事经过十二年,也能被当成笑话说出来。 沈煦不知道,如果他没有认识何磊,会不会那么快走出来,会不会,还需要多一个十二年。 他有点期待,和何磊的见面了。 下午的时候,柳宣又打来电话问他东西收拾好没有,明天她未婚夫就要回来了。 沈煦:“你要不要一天几个夺命call啊……我会去,一定去,不去你来t市把我剁了总成了吧……别让你未婚夫等我,我长相太磕碜,怕被人瞧不起伤自尊……行了,别耽误我煲电话粥……还能有谁,我对象呗……我凭什么告诉你啊,你谈恋爱什么时候跟我报备过,莫名其妙冒出个未婚夫来,等着,哪天给你寄请帖你就知道了,啊,沈煦谈恋爱了……我小肚鸡肠?我,我,我还小鸡肚肠呢!姓柳的,你----” “嘟嘟……” 沈煦悻悻收起手机,老子说得好,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什么,不是老子?管他什么子,说得好瓜子也行! 混到晚上,沈煦终于把他的小尾巴说完了。 尽量用的轻松欢快的语调,说完以后,对面沉默了好一会。 沈煦以为他吓到了,后悔和这么蛮不讲理的人谈恋爱了,心虚地喂喂了两声。 “那个,其实,那是以前的我了,十八岁,不懂事,我爸妈也常骂我什么时候能长大。何磊,我,现在的我,没那么冲动了,你也别把我想得那么邪恶,其实那就是一盘还珠格格,我就是吓唬吓唬他,想让他给我爸下跪道歉的,哪能真拍----” “沈煦,”何磊突然开口打断了他的话,“咱们视频吧,我想见你,现在,立刻。” 最令人讽刺的是,救了沈煦一命的人,竟然是柯齐伟。 他冲进体育馆,拉开发了疯的万辰,“万辰,住手,万辰,万辰……” 被柯齐伟从沈煦身上拽下来,他还在发着狠劲一遍遍重复着,“去死,去死,去死吧!沈煦,我要亲手杀了你!” 柯齐伟把他拉到一边用力按住,“万辰,你冷静点,为了这种人犯法不值得,万辰!” 万辰被按在墙上大口喘着气,憎恶的眼神仍死死缠着倒在地上剧烈咳嗽的那人。 沈煦,俨然成了他心中的魔鬼。 长着狰狞的面孔,锋利的尖爪,随时会扑上来撕碎他的魔鬼。 柯齐伟瞪了一眼地上的沈煦,额头还在流着血,体力耗尽,样子虚弱。 扶着精神崩溃的万辰走出体育馆,安顿好人后,他给柳宣打去了电话。 沈煦不能死,真出了人命调查下来,搞不好他也会惹上一身麻烦。 沈煦醒来时人已经躺在医院了,没有打120,学校本来就对他有很大意见这种时候他不能再惹出一点麻烦,柳宣家的司机开着车把他送到医院。 柳宣哭着问了他好半天谁把他打成这样,他始终一言不发。 晚上柳宣走后,李达凑到他身边,眼露凶光,“是不是万辰干的?!” 沈煦摇摇头,抓着他的手,虚弱地说:“你要,真是我兄弟,这事,就这么过去,我妈那边,绝对,不能让他知道。她,受不起,刺激。” 李达反手抓住他,“你脑子被打坏了,万辰那畜生害死了你爸,你就这么算了?!你头上这伤,你脖子这勒痕,他是不是想把你也杀了,这你也能算?!” 沈煦闭上眼,“李达,这事,就你一个人知道,别告诉柳宣他们,也别为我出头,你眼看着就毕业了,你们家全指望你呢!你也不希望你父母----” 沈煦说不下去了,李达却能明白他的意思。 上次柯齐伟的事,闹得两家人心力交瘁,李达妈也大病了一场,他们,真是没有冲动的资本了。 傍晚李达给林燕打去电话称沈煦在他这儿玩两天,李达走后,沈煦才敢把一直憋着的眼泪流出来。 万辰的话,万辰的眼神,万辰的狠劲,万辰的笑,一遍遍晃在他眼前。 害死他爸的人,究竟是谁? 是他一次次的闯祸,是他神经病一样的纠缠、逼迫,是他,是他亲手把他爸送上了死亡的道路。 是他吧,追根究底,还是他啊! 他不知道,万辰竟然对他到了恨之入骨的地步,那个冷酷的笑,卡在脖子上的力道……万辰…… 他蒙上头,躲在被窝里嚎啕大哭。 哭到嗓子再发不出一丁点声音,哭到快要窒息。 几天后回到家,林燕看着鼻青脸肿头上包了纱布的沈煦又要掉眼泪,沈煦忙上前紧紧抱着他妈,“妈,我是摔的,真的,是摔的,我没打架,我以后都不跟人打架了,我不惹事,以后,好好照顾您,妈,您别难过。” 他已经没有爸了,他妈,是他唯一的精神支柱。 李美香炖了一锅鸡汤端过来,抚摸着沈煦的额头,连连叹息,你这孩子,怎么就不能让人省心呢!唉! 沈煦小口喝着鸡汤,不时抬头看一眼眼角多出不少皱纹的李美香。 从小到大,李美香对他的疼爱甚至超过了万辰,他被他爸关在小屋的时候,哪一次都是李姨偷偷做了饭送过来。他还记得小的时候,隔着小小的窗户,他大口咬着李姨蒸的馒头,没心没肺地喊她“妈” 李姨笑了,甜甜地应着。 沈国忠去世,万徽夫妇忙前忙后,料理后事,照顾生病的母子,如果没有他们,沈煦真不知道他和他妈能不能挺过来。 一碗鸡汤喝下肚,他嘴角挂着笑,谢谢李姨。 李达问他怎么能就这么算了,不算又怎么样? 把事实告诉他妈?是万辰寄的照片?万辰为什么要寄这种照片?他该怎么解释? 以他妈现在的精神,怎么受得了这种刺激? 他可以去找万辰拼命,拼个你死我活,然后呢,让他妈给他送终还是去监牢送饭? 他什么也不能说,什么也不能做。 高考在即,沈煦几乎不去学校了。只在照毕业照的时候露了个脸,他和万辰之间隔了三个人,他们的脸上,都没有笑容。 沈煦在回去的路上,抱着大树连胆汁都吐出来了。 当天晚上,他就病了,高烧不退,吓得林燕连夜打车把他送去医院。 吊了三天水,回到家,沈煦向他妈提起出外打工的事。 林燕坐在板凳上,冷清寂静的家里,沈煦半蹲在她身边,握着她的手,说话的声音有气无力,再也找不出以前的活力。 林燕双唇翕动,一脸伤心,“不能在家附近找活吗?小煦,你爸不在了,你再一走,这个家,就剩妈自己了。小煦,你留下来,陪陪妈,好不好?” 沈煦微微一笑,点点头,再没提起过这事。 黑色高考开始,肥妞问了沈煦的情况,李达只是摇摇头,“他说,不考了。” 后来,沈煦开始做恶梦,每天每天重复同一个场景,面目狰狞的万辰,噬血狠毒的笑,紧紧卡在他脖子上的双手沾满了血,黑色瞳孔里印着他奄奄一息的脸。 “啊!啊!啊啊啊!!!” 一声声恐惧至极的尖叫惊得林燕忙从床上爬起来,摇醒满头大汗不停挣扎的儿子,哭着问他到底怎么了。 一场恶梦下来,他整个人都虚脱了。 再后来,呕吐的症状加剧,吃完饭半小时就会吐得精光,不到一个月,沈煦瘦了十几斤。 林燕带他去了医院,医生彻底检查了一遍后,说他身体没有任何问题,多半还是心理上的事,询问林燕他是不是有什么心理创伤。 林燕回答不上来,医生便建议带他多出去走走,散散心,或许换个环境会好些,加强沟通,注意观察,再严重的话就要进行精神治疗。 第37章 母亲 回到家后,林燕进了厨房,沈煦站在厨房门外听着从母亲指缝间传出的哽咽声。 那天的午餐,他吃了两大碗饭,吃完拍拍鼓起来的肚子说吃的太饱,要去找李达他们玩消消食。 出门走过路口拐角,他再也忍不住吐在了路边,打扫卫生的一脸嫌弃,年纪轻轻的喝这么多也不知道干什么,喝完就吐舒服吗?! 那天晚上,他不敢睡,睁着眼睛看漆黑的屋子,困极了就在大腿上狠狠掐一下。 他不能再让他妈伤心,他没资格这么做。 两天后,林燕满脸欢喜地提起在他省t市有一位好姐妹,说是有工厂招人,待遇还都不错,她想让沈煦去试试。 沈煦明白他妈的意思,拉着她的手,“妈,我不走,我想陪着你。” 林燕抬手抚摸着他的短发,“傻孩子,医生不说了吗,让你换个环境,小煦,妈不知道你到底有什么心事,你不想说妈也不逼你。离开这儿要是能治好你的病,那就去吧!去个新地方,忘了那些不开心的事,记着,常给妈打个电话。” 沈煦心里很不是滋味,“妈,咱们一起走吧!带着爸,咱们离开这儿,换个地方重新开始,好不好?” 林燕叹息一声,“妈还有六七年就退了,这份工,不能扔啊!” 第二天,林燕把沈煦送上开往t市的火车。 站在月台上,林燕千叮咛万嘱咐,让他记得按时吃饭,注意休息,别太拼命,妈不缺钱,身体最重要。 沈煦一一点头记下,火车快开时,他探出头在他妈脸颊上亲了一下。 “妈,你好好照顾自己,等我挣到钱就把你接来,妈……” 隆隆的火车带着沈煦驶离这个伤心的地方,他告别s市,告别亲人,告别朋友,告别这里的一切。 十八岁那年,他失去了父亲,失去了,他的家。 沈煦拒绝了何磊视频的要求,一是摄像头被四宝拿去和刘雅视频了,二是,他想做好一切心理准备再见他。 何磊没有强求,随着他意思聊起了别的话题。 屋外响起了几个大孩子的笑闹声,花炮蹿升到半空中,炸出绚丽的颜色。 沈煦提起了同学会的事,只剩几天时间了,他还是有些犹豫。 何磊那边响起了水声,他在刷碗。 “为什么不去?去见见多年前的朋友也好,他们不是一直都想见你吗?” 沈煦:“……” 何磊听出他的犹豫,关了水龙头,“没事的,这么多年了,就算他真来了又怎么样,沈煦,你该放下了。” 沈煦的声音低沉,“我不是放不下他,只是……” 何磊的笑声淡淡的,在冷清的房间里格外动听,“我懂的。你放不下的是那些伤,那么不愿再想起的记忆。沈煦,”他打开了窗子,屋外有短促的炮声响起,“你的生活还要继续,有些事,必须面对。你才三十岁,别像个老头一样,让自己活得轻松点,别把没必要的担子扛在肩上。我说过,你父母希望见到的是一个能生活在幸福里的儿子。去吧,回到那个城市把那段往事放下。见到那个人也好,说不定他现在已经成了败顶发福的中年男人了,一张嘴牙缝里还夹着菜叶。保证你见了,想不放下也难。” “哈哈……”沈煦被逗笑了,这人说温柔也温柔,说损也真够损的,“行,你说得对,去见见这败顶发福,牙缝夹菜叶的糟老头也好。起码咱还没贱到那种程度,哈哈……” 沈煦想起了那天车上新闻里看到的万辰…… 远处炮声消失,手机那头的何磊放了首轻音乐,沈煦想像着他一个人悠闲地躺在沙发上,一手搭在脑后,长腿搭在沙发扶手上,闭着眼睛享受音乐带来的放松和惬意。 他说:“何磊,等我回来,我们,见面吧!” 两年以后,沈煦接到李美香打来的电话。 他妈,去世了。 沈煦坐当天的火车赶回s市,在医院太平间里见到了他妈最后一面。 李美香擦擦眼角的泪,不忍心再看昔日的朋友,“其实这两年你妈身体一直不好,我劝她多少回让她去医院看看,她就是不听。你一年就回来那么几天,她说什么也不让我告诉你,免得你担心。昨儿个傍晚她就说不太舒服,心里堵得慌,我就说下来陪着她,她硬是不让。今早我不放心就来敲门,可怎么也敲不开。往你家打了几个电话也没人接,我让你万叔砸了你小屋窗户翻进去看看,没想到----唉,我真是糊涂,早知道,我昨晚说什么也该来陪着她。小煦,李姨对不住你啊!” 沈煦弯下腰来,轻轻抚摸他妈的脸,“妈,妈,我是沈煦,妈,我回来了,你看看我,妈……” 李美香再听不下去,转身出了太平间。 沈煦把脸贴上去,他妈的脸冰冰凉凉的,怎么也焐不暖,他的泪一滴滴落在女人安祥的脸上,再无回应。 “妈,你在生我的气吗?怪我离开了这么久,怪我不肯留下来陪你。妈,我错了,我错了,妈,你醒醒,我陪着你,以后以后都陪着你,你别丢下我,好不好,妈……”沈煦悲恸欲绝的哭声久久响在太平间里。 晚上回到家,李美香给他下了碗面条,他却一口也吃不下。 李姨走后,他躺在主卧的大床上,抱着母亲用过的枕头,给他妈讲他在t市工作、生活中的趣事。 妈,您还记得路迁吧,我跟您提过的,关系挺好的朋友。他对我一直挺照顾,我把我的事都跟他说了,因为再憋着我真怕我会疯掉,幸好,他没有看不起我。妈,我这人还算有福气吧,上学的时候能认识柳宣他们,现在工作了又能碰上路迁这样的朋友,妈,您放心吧,我能照顾好自己。 妈,您见到爸了吗,爸还在生我的气吗?妈,您多劝劝他一点。早知道……早知道我情愿他把我打死,也不会躲一下。我真后悔,后悔没能多陪陪你们。妈,妈,我想你,妈…… 到了半夜,沈煦肚子饿了,他起身来到厨房,打开煤气烧水,方便面放在桌上,他来到客厅。 从厨房透出昏黄的光,微弱地照着不大的客厅,下了班的母亲一个人坐在餐桌边,吃着没放菜的水煮面条。 她缓缓抬起头,四十多岁的女人却是满脸沧桑,皱纹爬在眼角唇边,曾经乌黑的头发白了一半。 孤寂、凄凉的叹息声从唇角溢出,回荡在这个冷清的家里。 一行泪滑过沈煦脸庞,他干了多少蠢事,到最后,到最后还自私的把他妈丢在了一个人的家里。 一个人,悄悄逝去。 沈煦跪倒在沙发边,越来越多的泪洇在沙发上,哽咽声渐渐放大,成了撕心裂肺的嚎啕。 该死的人是他,是他啊! 他抬起手重重扇在自己脸上,一次一次,嘴里出了血,混着伤心的眼泪和鼻涕。 如果可以,就让他代替家人,死去吧! 沈煦被送进了医院抢救,煤气中毒,幸好李美香提前拿了把钥匙,怕他有什么事半夜下来看看,闻到了煤气味才救回已经陷入昏迷的他。 沈煦醒来时,李美香抱着他哭得变了腔。 傻孩子,你怎么能干这种事,有个好歹让我怎么向你爸妈交待……小煦,姨知道你心里难过,可也不能干这种蠢事啊!你爸妈泉下有知该有多伤心……小煦,以后你就是我儿子,我就是你妈,小煦,可不许你再这样…… 李美香是真心对他好,他都知道。他也保证,以后不会再干这种事。 从医院回来后,李美香天天吃睡在他家,时时注意着他。 料理完母亲的后事,他托李姨把房子卖了。 这个城市已经再没有什么可留恋的,他带着简单的行李踏上返回t市的火车。 半年后房子的事办妥了,s市毕竟是一线城市,价钱给得很高。他用这笔钱在t市买了套房子还剩余不少。 后来第三幼儿园搬来和他们做邻居,他便开了这家小店,生意还算不错,孩子钱永远都是最好挣的。 这么多年,他没再谈过一次恋爱。 他也想,有时候碰到好的也动过念头,可很快,就被自己否决了。 他怕了,万辰毁了他的家,也毁了他对爱情所有的期望。 他怕再一次陷入爱情,会重蹈覆辙。 逼疯自己,逼疯爱人,他,不配拥有爱情。 十二年了,对万辰的恨也渐渐变淡,也理智地想过万辰那些话。造成这场悲剧的,是他们两个人。 谁因谁果,孰是孰非,再争论也不会让他的父母活过来。 于是,不再相见,便是最好。 直到何磊的出现,他心里被隐藏起来的坚冰渐渐融化。 罪孽深重的他,是不是也可以,寻找一次幸福。 属于他的,平淡的幸福。 何磊,等我回来,我们,见面吧! 好,我等着你。 作者有话要说:回忆终结,下章渣渣正式出场。 如果不出意外,每天晚上七点多更新。 第38章 重逢 三十岁的柳宣在s市担任新闻记者的工作,今天她不像往常一样素颜便服,而是换上了在专柜新买的花了她大半个月工资的衣服,描眉挑眼,薄粉红唇,性感妩媚的卷发配上钻石耳坠,走的成熟、优雅路线,让坐在餐桌前的未婚夫大嚼蘸了酸酱的面包。 “悠着点,同学会同学会,拆散一对是一对,你打扮成这样,怎么,还想着跟你的初恋男友再叙前缘不成?” 柳宣在镜子前转来转去,“现在紧张了,平时对我不理不睬的。我尽量吧,如果那初恋比你还帅还有钱还对我念念不忘,那我只好移情别恋喽!” “你敢!”未婚夫的拳头捏得咯吱咯吱响。 柳宣开着她的甲壳虫上了路,给沈煦打了几个电话那边都是关机。 中午十一点到达天朗酒店,他们在这订了个包间,现在距离十二点还早,她和班长许猛一起等在酒店偏厅。 陆续有同学赶到,柳宣保持优雅的气质,微笑和他们打招呼。 一辆红色宝马停在酒店外,从车里下车一个雍容富态的女人。 柳宣远远瞧见,嘴角咧到了耳后根,在女人走到跟前时,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肥妞,我的肥妞,我想死你了,叭唧!”毫不客气地在女人脸上来个大香吻。 肥妞抬手擦了擦脸上口水,“恶心死了,什么肥妞啊,我都三十了,你还这样叫我!” 柳宣恢复闹女本性,不满地吱哇乱叫,“啊……不许提醒我的年龄,我还未婚,我永远都是二十岁。” 肥妞斜眼瞟她,“你怎么不说你永远18。” 许猛同肥妞打了招呼便去迎年轻时暗恋过的白晶,人家现在可是娱乐圈半红不紫的明星,走到哪都是要人吹捧的。 十一点的时候,出租车上下来一位身着修身西装的男士,英俊的外形加上完美的身材引来不少人侧目。 男人迈着自信优雅的步子走进酒店,走到相谈甚欢的两位女士面前。 柳宣正在向肥妞讨教育儿经,毕竟三十岁了,下个月结婚后就打算要孩子了,她再是想拖,两家父母也不愿意。 男人抬手挡住嘴巴清咳两声,“请问,洗手间在哪。” 柳宣瞟他一眼,指了指酒店后方,“往那走,走到尽头,再往----”正说着,她察觉到不对,猛地回头,瞧见男人脸上狡黠的笑。 柳宣彻底破了淑女、贵妇形象,爆发出一声尖锐至极的惊叫。 肥妞先是被她吓了一大跳,仔细瞅了瞅男人后也是兴奋的一阵乱叫,“沈煦!!!” 剪裁合体的西装勾勒着颀长结实的身材,无一丝赘肉,脱去了稚嫩的男人多了几分沉稳,精心修剪过的短发更加衬托那张英俊潇洒的脸庞。 三十岁的沈煦,简直帅呆了。 柳宣一个饿狼扑食,跳到了沈煦身上。 “形象、形象、注意形象。”沈煦慌忙搂住生怕她摔了,还不得不提防地瞅瞅四周,“你未婚夫没来吧,我这花了大价钱搞的一身行头可别被他瞬间秒成猪头了。” 柳宣一掌拍在他胸口,“你也太不懂浪漫了,这种时候不应该是欣喜地抱着女主角转个几圈的吗?你就让我这样干巴巴地吊在你身上,练吊环哪!怎么,显摆你个高啊,不解风情的电线杆!” 沈煦一脸无奈,肥妞掩唇偷笑。 不一会,王棋和李达也来到了。 王棋脸上架起了装斯文的眼镜,李达挺着高高的啤酒肚,害柳宣和肥妞捧腹笑了好半天。 李达拍拍肚皮,“咱这是过得好的象征,看你们一个二个瘦得干鸡似的,得受多少摧残哪,是吧,肥妞。” 下一秒,肥妞的爱马仕砸到了他那骄傲的象征上。 时隔十二年,五贱客华山再聚,褪去懞懂少年的青涩,多了几分岁月磨砺的稳重。 他们,不再年轻。 柳宣嚷嚷着同学会散了后谁都不能走,明天她要把未婚夫隆重介绍给各位认识。 “能招架得了你的,该不会有三头六臂吧!”沈煦正笑着调侃时,突听身后响起一道低沉的男声,“沈煦。” 沈煦的笑僵在嘴角,这声音,遥远记忆里似曾出现过。 像是他的错觉一般,不真实。 柳宣偏过头,“万辰?” 沈煦的叹息飘出嘴角,果然是他,还是,躲不过去啊! 心跳比平时快了许多,看来再多的心理建议都没用,真正面对时,还是会紧张。 他缓缓转过身,十二年后的万辰真实的站在他面前,高贵儒雅,气度不凡。 一张冷漠高傲的脸庞,对望着他的眼神里有着他读不懂的含义。 柳宣惊讶,问许猛,“不是说不来了吗?” 许猛一脸谄媚,嘴巴咧得极大,“万总事多,不来也是自然。可想当年咱们同学感情多深厚啊,毕竟十多年不见了,万总百忙之中能出空来……bb……” 李达一脸鄙夷,“既然您贵人事多,又何必屈尊来这种小聚会,我怎么不觉得万总裁当年和咱们这些凡夫俗子关系多好啊!” 不管周围有多少声音,万辰仍不为所动,眼神执着地纠缠着沈煦,不曾移开。 在来的路上沈煦也想过,s市有多大,如果真巧碰上了,会是什么情况? 擦肩而过,视作路人是最好的。 可如今---- 他露出客气的微笑,淡淡地说:“好久不见。” 原来,对着万辰,他还是能笑出来的。 十二点开席,偌大的包间摆了两桌,万辰被安排在了主宾的位置,沈煦则坐到了另一桌。 席间各种吹捧、寒暄,许猛的话匣子一拉开就收不住了,先是拍了好一阵万辰的马屁,他们这一届里混得最好的也就是万辰了,今后有机会希望提携提携老同学。随后说起自己的成就,极其夸大之能事。十几年不见,大家各自说了现况,轮到沈煦时,他笑笑,“就是一个体户,真没什么好说的。” 有人调侃,“听李达说你当年大病了一场,要不然指不定现在就是一影视圈大腕了,哎,那许导后来没再找过你?” 柳宣接过话头,“长得好会演戏的小年轻一抓一大把,人还能把你当宝啊!” 一阵笑闹过后,各自聊开了。 沈煦这桌有人去了洗手间,万辰起身坐到了那人位置上。 沈煦抬起头,对上那双深邃的眼眸。 万辰的五官没怎么变,只是少了当年的书卷气,高档的西装、昂贵的腕表包装着一个陌生的成功人士。 看着看着,沈煦突然低下头笑了笑。 真该死,他居然在这时候想起何磊的那句“败顶发福,牙缝夹菜叶的糟老头” 怎么回事,这节奏明显不对,再见万辰,不是痛恨,不是感慨,反而能把他当成个笑话,云淡风轻,一笑而过。 柳宣凑过来问他笑什么,他摇摇头,不敢再去看万辰那张略显严肃的脸。 一顿饭下来,万辰几乎没吃两口,胸前的手机响了几次,他看过后直接关了机。 午饭后,许猛提议大家去母校看看,现在正值放假,没有学生上课,看门的大爷比较好说话。 从酒店出来,万辰的司机迎上前,他可没有那么多美国时间陪着一众升斗屁民瞎折腾,简单道别后转身来到沈煦面前,“沈煦。” 正和肥妞插科打诨的沈煦条件反射回过头。 万辰说:“明天抽空见个面。” 沈煦想了想,“恐怕不行,我还有点事。” 万辰一瞬不瞬地盯着他,那眼神扎在沈煦身上一中午,让他浑身不自在。 “留个电话,我打给你。” 沈煦嘴角勾出笑,“不好意思,我手机丢了。” 万辰掏出一张名片递给他,“晚上跟我联系,我等你电话。” 沈煦手指夹过名片瞧了一眼,做出个很帅的动作。 手指一甩,名片甩飞到脚下。 他说:“没必要了吧,以后我不会再回s市,咱们,没有联系的可能。” 晚上唱k时,沈煦从一群人的鬼哭狼嚎中逃出来,在ktv门口给何磊打了个电话。 何磊:“怎么样,玩得开心吗?” 沈煦:“有什么好开心的,一个个都混得比我好,我看出来了,他们让我来就是找对比的,存在感太弱走哪都受欺负。” 何磊:“那怎么办,要不要逃出来?” 沈煦靠在门口的大柱子上,一脚搭在另一脚的脚背上,“当然不逃,我发挥阿q精神瞄了一圈,居然没发现一个比我还帅的,起码哥在另一方面找到了优越感。一个个长残的家伙快把我膜拜成神了。” 何磊笑得声音轻颤,“你就骄傲吧,再往脸上贴金也没用,过不了几天就得现原形,还记得你说过的吧,等你回来----” 沈煦:“嗯,放心吧,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见不到我人大不了你来封我店。” 聊没几分钟,柳宣缩着膀子跑出来把人逮回去了。 沈煦抱着话筒引吭高歌了一首人们听不懂的流行歌曲,引来无数瓜子壳和果皮屑的热情碰撞。 晚上回下塌的旅店,沈煦喝得有点高。 这年头的司机大哥可真好心,不但把他扶下车还扶上了楼,开了房间门倒在床上后,他一醉不起了。 第二天醒来时,他彻底傻眼了。 第39章 吃饭 沈煦的存款有六位数,可却是1打头的,在现今这种一个苹果都要四五块的年代,他决定将勤俭节约的优良传统保持下去。 所以,出门之前他就从网上团购了一家88元的小旅店。他记得下了火车他先去旅店放下行李,再打车去的同学会现场。 所以,现在这样,是怎么个情况。 明显的电视上常演的豪华酒店,快赶上总统套房的级别了。 什么水晶吊灯、按摩浴缸简直弱爆了,打开阳台门便可看见独立的游泳池,下了楼有专门的健身房,更有24小时听候服务的管家微笑着对你say hello。 四宝是个小说迷,耳濡目染的,沈煦也知道了现在有一种小说叫重生。 于是,他重生了? 他移动到镜子前,看到了---- 沈煦的脸,沈煦的身子,沈煦的呆样。 再凑近点仔细瞅瞅,眼角细纹还是存在的,好吧,他今年还是30岁。 也没重生到别人身上,也没重生到年轻的自己身上。 那么,谁能来解释一下现在这情况。 查询的结果是酒店登记用的是沈煦的身份证。 本来还迷迷糊糊的人一下子被惊醒了,完了,他梦游着开了总统套房? 这这这这这这,他要拿什么结帐?! 这什么破酒店,他穿成这样醉成那样,十足一资深*/丝,谁给他check-in的?还有没有一点服务业人员该有的势利素质?! 就在他一筹莫展时,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犹豫再三,他还是接了。 “喂,是小煦吗,小煦,我是李姨,以前住你家楼上的李姨,还记得我吗?” 沈煦怎么会不记得,像他妈一样对他好的李姨,同时,也是万辰的妈。 “李姨,我记得,好久不见。” 听到他的声音,李美香竟有些哽咽,“太好了,小煦,真是你,昨天我听万辰提起你来参加同学会的事还不相信。小煦,你还在s市呢吧,中午来家一趟,姨想见见你。十几年了,你这孩子,连个电话也不打过来。你真是……” 李美香在电话那头低低地哭起来,沈煦再是铁石心肠也不得不软化,答应了中午过去吃饭。 挂了电话,他也算想明白了眼前的情况。 总统套房?哼,万辰对他,还真是舍得花钱。 照着李姨给的地址,沈煦来到了s市近郊的一排别墅区。 整个小区走的温馨田园风,清一色的二层小楼,离市区有段距离,少了喧嚣烦扰,倒也宁静别致。 下了出租车,李姨站在自己院外喜笑颜开地迎接他。 小院里种了些花草,平时由万叔打理。老两口都退了,搬来这里也有五六年了,日子清闲惬意,只等日后万辰有了孩子,享享含饴弄孙的乐趣。 进了屋子,没有想像中的富丽堂皇,却不失清新典雅。李姨是个爱干净的人,屋子里被打扫得一尘不染,玄关通客厅的墙上挂了许许多多的旧照片,有万辰的童年、少年也有李姨和万叔的生活,以及一张李姨和母亲林燕年轻时的合照。 沈煦站在那张黑白照片旁边端详了好一会,年轻时的母亲很爱笑,一笑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灵动的眼神装着她青春的快乐。 李美香说:“你妈年轻时多漂亮,厂子里那么多人追她,她偏偏就看上了你爸。小煦,你长得像你妈,眼睛和嘴巴像极了。” 沈煦坐在客厅沙发上,听着李美香说那些年轻时的故事。 关于他爸他妈的,关于他和万辰的。 每天见面必掐的两孩子,见不到时又各种别扭各种理由。 “妈,我下楼找沈煦去了。” “不是发毒誓说再也不跟沈煦玩了吗?” “可是,他拿了我的文具盒还没还我呢,让毒誓先等等,我先去要回来。” “妈,我去找万辰。” “昨天才打得流着鼻血跑回来,怎么今儿又腻在一起了?” “我得把那一拳打回去才行,我是去报仇,不是去找他玩的,我才不要跟他玩呢!” 沈煦笑了,无忧无虑的童年里,他和万辰是天天死磕的仇敌,却也是交情最铁的朋友。 一栋小楼,打开窗,一个探出头喂一声,一个伸长脖子哎一声。 阳光落在谁的眼里,把纯真的笑容定格。 曾经,最美的时光。 李美香带着沈煦四处参观参观,万辰平时不住在这里,在市区另有房子,一个月会来吃一两顿饭。 万辰的未婚妻是家喻户晓的明星,虽不能常过来,却不时打来电话问候一声,老两口对那女孩还是挺满意的。 李美香叹口气,“就是万辰啊,自从工作以后话就越来越少,平时也总板着个脸,好像谁都欠了他似的。你说文璇那孩子哪不好,家世背景人品样样没得挑,对他也上心。他倒好,爱搭不理的,每次回来吃饭都不知道约人一起过来。要不是我催得紧,还不定什么时候能结婚呢!唉,摊上文璇那样的孩子,是咱们家高攀了,人也说了,结婚以后会渐渐淡出娱乐圈。我悄悄问她,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你猜她怎么说,她说啊,一有了就要着,不会避孕的。哈哈……你看我,开心得老糊涂了,跟你说这些干嘛!小煦啊,你最近怎么样,结婚了吗?” 沈煦微笑着摇摇头,恍惚中,他从李美香的笑容里看到了母亲,操劳了一辈子的母亲,在另一个世界会不会也能拥有这样的笑。 快十一点的时候,万叔从外面回来,见到沈煦也是一阵欣喜,两人聊着,李美香系上围裙去了厨房。 中午十一点半,小院外响起了车子开过的声音。 李美香边跑去开门边说:“万辰这孩子也真是,明明是想见你,要我把你喊来吃饭,还偏不让我提前跟你说他会过来,这别扭的毛病跟小时候一样。” 不同于昨天,换了一身休闲装的万辰拎着两盒东西走进屋来,目光即刻放在沈煦身上,“来了。” 沈煦轻声回应,“嗯。” 李美香唠叨着万辰不会提前给文璇打个电话让她一起过来,手上接过万辰拎着的东西。 是两盒灌肠,还是全s市做得最好的兴记家的,据说市长来了都得排一个小时的队,生意火爆味道也正宗。 李美香啧啧道,“小煦你看,还说你们两感情不好。这么多年了,万辰还记得你好这口。我们家可没人吃这东西。你在外地可吃不到这么正宗的,今儿好好解解馋。” 沈煦瞟了眼那两盒东西,抬起疑惑的目光望向万辰。 中午吃饭的时候,李美香不住往沈煦碗里夹菜,沈煦一个劲说够了够了,还是抵挡不住她的热情。 沈煦流着两行泪,痛苦地埋头扒饭时,万辰夹起一块灌肠堆在他的小山上。 沈煦抬起头,万辰的眼神沉静,含着些让人无法解读的意思。 好容易把那堆小山塞进肚里,柳宣打来电话,沈煦借机告辞,逃离热情的万家。 出门前,李姨说:“让万辰送送你,这儿家家都有车,不好打车的。” 沈煦推辞不过,硬着头皮上了万辰的车。 李美香要他保证以后常联系,这儿,就是他在s市的家。 车子驶出小区,沈煦说:“在公交站台放我下来吧!” 万辰看了他一眼,“找个地方谈谈吧,我有话要说。” s市十年里变化很大,以前他们住的小楼早就拆迁盖成了三十层的高楼,路口的小吃街搬进了商场下层,形成统一的美食城。 主路两旁鳞次栉比的商铺,巨大的电视墙上播着文璇的新广告,新春的喜庆还在持续着,大红灯笼挂满城市的大街小巷。 沈煦不知道万辰要和他谈什么,十几年过去了,他们早就陌生得无话可说。 他现在已经是高高在上的副总裁,即将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还有什么要和他这小*/丝谈的? 难道,他还在担心当年恐吓他的那盘还珠格格? 沈煦无可奈何,轻声低叹,这下,解释起来有点麻烦了。 如果他不信那只是一盘还珠格格,逼着他交出莫须有的带子,最后恼羞成怒,再来个杀人灭口,自己岂不是死得很冤。 他转过头来瞧了瞧万辰的脸色,心下有些慌。 要不要,先报个警? 十几年前他就见识过万辰的心狠手辣,他可不认为如今登上高位的人会知道仁慈两个字怎么写。 沈煦后悔来s市了,他还没跟何磊见面呢,这就一命呜呼了,叫什么事啊! 车子驶下主路时,沈煦再也沉不住气,“到底要去哪?” 万辰瞟了他一眼,语气平淡地说:“很快就到。” 沈煦掏出手机给柳宣打去了电话,“喂……我还得过一会……我和万辰在一起……听到了吧,我和万辰,对,就是那个万辰,我坐在他的车上,应该是往西郊走,你等会再打过来,如果我不接,你就一直打,如果我还活着,一定会接的。” 万辰拧紧眉头,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 二十分钟后,车子终于停了。 沈煦坐在副驾驶位上,看着这个遥远记忆里曾经出现过的地方,下意识抿紧了唇。 第40章 补偿 十七岁时,在这片希望的田野,这片绿意盎然的草地,他们用欢笑和汗水纪念最美的年华。 那一天,沈煦哭了,为什么哭记不清了,只知道后来有人吻了他。 嘴唇上轻柔的触感,像是他的错觉一般。 他睁开了眼,那个曾经最爱的人,靠得如此近。 沈煦收回目光,低头轻叹一声,冬天的这里只是一片枯草地,杨树剩下光秃秃的枝丫守在寒风中。 他不明白,万辰为什么要带他来这里? 没有解释,万辰下了车,径直走向河边。 沈煦也下了车,慢步来到他身后。 万辰双手插在口袋里,望着白气氤氲的水面,“很快,这里也会被开发,以后再也看不见这样的景色。” 沈煦没有回答,曾经丢了初吻的地方,再见时也没有想像中的感慨万千。 过去的,都过去了。 万辰回过头,眼神不再似平日的冷冽、清明,变得温柔,“沈煦,以前的事,是我做得不妥,对不起。” 万辰的声音很轻,饱食自责和愧疚,那一声对不起,幽远、哀伤。 沈煦注视着这样的万辰,陌生得他几乎认不出的万辰。 12年了,过了12年,他才想起来要道歉,对不起,那一句对不起,真有那么重的分量? 他回过头,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波动。“算了,过去的事就别提了。道不道歉,没有任何意义。” 再多的对不起也换不回他曾经拥有的家,怨恨淡了的今天,只能做路人了。 “沈煦,”万辰说:“如果可以,我想补偿你。” 沈煦的嘴角勾起笑,“补偿?”他抬眼看向面前的男人,“用钱吗?可是,我没有卧病在床的父母,也没有需要养活的妻儿,万辰,我就是一个人,怎么会缺钱呢?” 万辰:“沈煦……” 沈煦回过头,看着万辰的眼神平静如水,“你没必要自责,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就好好的生活下去吧!这是你的梦想,为了它可以抛弃一切,如今实现了,好好珍惜吧!以后,我不会再回s市,这辈子我们都不用再见了。万辰,你不用觉得有愧于我,十几年了,那些事,我都淡忘了。如果你把它当成个心病,以后每年清明上香的时候,为我父母多上一支,对不起那三个字,留着那时候再说。万辰,你欠的人,不是我。” 正月天,寒风刺骨,沈煦整了整衣领,往车旁走去。 沈煦挺拔的背影落在万辰眼中,他不自觉握紧了拳头,压制住即将冲出口的话。 12年过去,男人已经不再是一头热的无知少年,岁月带给他成长的同时,也把无法磨灭的伤口烙在心上,寒风中坚毅挺拔的背影下,是长久的孤寂,凄凉。 万辰闭了闭眼,转过身去。 几个月后,这里的一切将不复存在。 当年的青涩初吻,也会随着时间的逝去,从两人心头慢慢消失。 到达酒店,沈煦下了车,万辰打开车门,“这几天你暂时住在这儿,有什么不方便的,再跟我说。” 沈煦眉头微皱,这人,还真以主人自居。 “谢谢你的好意。” 万辰还想再说什么,沈煦却已转身回了酒店。 换回昨天的衣服,沈煦即刻办了退房,房费是记在万辰名下的,他也不去死要面子地充冤大头。 回到小旅店,他一身轻松,倒床上休息了会便去赶赴柳宣的约会。 到达饭店时,李达他们已在那儿了,柳宣的未婚夫是当地的小企业家,为人随和,和他们这一群贱客挺聊得来。 婚期定在下个月,沈煦一脸为难,“要不,今儿我把礼金提前上了,下个月,实在抽不出身。” s市,这辈子的最后一次,该见的人也见了,该说的话也说了,该放下的,通通放下了。 父母的骨灰早已移到t市的墓园,这里,就永久的告别吧! 吃完饭,他们去了附近的酒吧,在路上,肥妞凑到他身边。 “我听柳宣说你下午和万辰在一起?” “嗯。”沈煦抽出一根烟,“介意吗?” 肥妞摇摇头,“沈煦,这么多年,你一直和万辰有联系吗?” 沈煦点上烟,抽了一口,“没有,毕业以后,一直就没见过。如果不是同学会,这辈子都没机会见。” 肥妞看了他一眼,“那就别见了,万辰,不是个值得处的朋友。以前他跟我们就不是一路人,以后,更不可能了。” 沈煦笑笑,“我知道。” 散场的时候柳宣问他什么时候回去,他说定了后天早上的车票,明天还能再陪他们疯玩一天。 刚回到旅店何磊打来电话,也问了同样的问题。 沈煦疲惫地躺在床上,手机贴在耳边,闭着眼睛放松地和他聊天。 何磊是他的按摩师,只要听听他的声音,似乎乏力感也会有所减轻。 这感觉,挺好。 “后天早上的车,下午两点多应该能到家。” “不打算绕到我这儿来看看?不给我惊喜吗?” 想起上次的乌龙,就觉可乐,沈煦说,“不敢了,再被放鸽子我会暴走的。我先回家歇两天,养足精神再去找你,怎么着也得让你看到最佳状态的我,你真的不会嫌弃我这个颓废丧志的中年大叔吗!别打击我,我玻璃心。” 何磊:“这会这么没自信了?昨天是谁在我面前自夸全班就一人没长残的?” 沈煦哈哈地笑了好一会,在床上滚一圈就裹紧了被子,放低声音在寂静的室内。 “何磊,我想你了。” 想念,与日俱增,像17岁的初恋,时刻挂念着一个人。 他以为,再也不会有这种感觉了。 如今…… 爱上一个还没见过面的人,是不是特2 手机那边停顿了一会,传过来一个温和、清润的声音。 “沈煦,我也想你。” 第二天五贱客齐聚一堂,用疯狂的姿态逛遍s市的著名景点。 柳宣拿着拜佛的香追着沈煦满寺庙的跑,肥妞用吃剩下的鸡骨头猛敲李达的脑袋,王棋拿着手机记录他们欢笑的点滴。 三十岁的他们,维持着永远年轻的友谊。 最后他们一起回了趟母校。 学校的大操场上,18岁的柳宣高举话筒说出爱的宣言,30岁的柳宣以饮料瓶为话筒站在稍远的地方大喊着当年轰动校园的话。 我现在在这里郑重地告诉你们,沈煦不是同性恋,他是我男朋友……没有人比我了解他。要羞辱他、伤害他,你们还不够格……沈煦,是我用心爱着的人,是一个值得我爱的人。 柳宣将饮料瓶重重摔在地上,台下,掌声雷动。 肥妞噢耶两声后冲着他们大喊道,沈煦,我也爱你。不管何时,你永远是我们的朋友。 李达用手拍着啤酒肚打拍子,沈煦,你是我们的骄傲,我也爱你,柳宣,加油! 王棋摇着头说,你们怎么可以在神圣的校园干这种事,一个个地以妨碍风化罪都给我抓起来,说完,他跑到柳宣原先站的地方,高声呐喊,沈煦,我也爱你,是个男人,就给我挺住了。要知道,不管何时,我们都在你身边。 五贱客放声大笑,笑他们激扬的青春,在那岁月里,他们荒唐,他们幼稚,他们无所畏惧,他们是自己的主人。 沈煦高高举起大拇指,耀眼的笑容和12年前重叠在一起。 他们有着共同的名字,朋友。 晚上回到旅店,洗完澡躺上床,沈煦摸出手机想给何磊打个电话,结果手机一亮,冒出一条短信。 “沈煦,我们,还有没有可能?” 一个陌生的号码,沈煦想了好一会才猜到一种可能。 会是,万辰吗? 他皱起眉头,被这个可能恶心到了,不管是不是,果断拉黑。 第二天一早他拒绝朋友的送行独自上了火车,发个短信和他的伙伴们一一告别。 十二年后的重逢,拉下了完美的帷幕。 他的朋友们一切安好,这就够了。 再见面,也许会是又一个12年。 火车鸣笛,拉着沈煦永远地告别了这个城市。 这一次,他微笑着离开。 下午两点多到达t市,打车来到家前的广场,远远瞧见小店的卷闸门外站着一个人。 拖着行李,他穿过广场,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到四宝店里寻摸了一袋零食叼在嘴里。 回过头,那个人正好奇地打量着他。 二十七八岁的样子,带着金边眼镜,个子看着比他还猛一点,穿着挺讲究,长相如果可以打分的话,绝对在85以上,尤其那笑容---- 妈的,他干嘛对自己笑啊,还笑得那么猥琐! 沈煦回过头,咬着零食袋含糊不清地问四宝,“那谁啊?” 四宝瞅了一眼,摇摇头,“不认识,站那有一小会了。” 沈煦警惕地瞅了那人一眼,拉着行李站到卷闸门前,蹲□开了门,回过头,那个人还在盯着他,这一次,嘴角快咧到耳后根了。 要不是嘴里咬着东西,沈煦真会骂一句,你变态啊!白长那么斯文的脸,要笑,到精神病院笑去。 卷闸门哗啦一声拉到半空中,刺耳的响声让沈煦脑中一激灵,回过头,瞪大双眼,不可思议地望着他。 “你,你,你不会是----” 零食掉在地上,沈煦嘴巴张得老大。 那人微笑着同他打招呼,熟悉的温柔男声毫无预警地响在他耳畔 “你好,沈煦,我来了。” 第41章 番外:温暖辰光(上) 万辰是在盛夏的一个夜晚出生的。 那天万徽值夜班,在医院接到母亲的电话,骑着老旧的自行车一路飞驰着往医院赶。 路上不小心摔了一跤,幸而只是手掌擦破了皮,他抬起头看了一眼满天的星辰,忽明忽暗,璀璨夺目。 来到医院,妻子顺产生下一个男婴,小小的婴儿哭声很响亮。 母亲喜得合不拢嘴,万徽忙前忙后伺候了一整晚才让这小家伙消停下来。 第二天,万徽翻字典查了好半天,最终给儿子取名万辰。 辰,是日、月、星的总称,他希望儿子有光辉的事业,有相互扶持的妻子,有能奉献自我、照亮别人的博大胸襟。 林燕抱着两个月大的沈煦前来看望,万辰笑着打趣,这小哥俩以后可得好好相处,煦、辰,煦辰,温暖的辰光,寓意太好了。 可惜两小家伙没随大人愿,从会走会跑就开始掐,掐得鼻青脸肿,掐得吱哇乱叫。 李美香和林燕感情好,常常泡在一块,两小毛娃就被迫放在一块堆积木、玩发条小青蛙。 尽管李美香教了万辰无数遍“妈妈”他人生的第一个发音还是“西西” 一开始李美香以为他要尿尿,抱着他把了好一会也不见动静,小万辰急得乱动,从妈妈身上下来后,直朝沈煦爬去,一个劲喊西西,西西。 小孩子发不好煦音,他以为的西西,就是沈煦的名字。 林燕笑得前仰后合,李美香一脸无奈,这儿子,是不是白养了。 后来长大点,掐得更厉害。 李美香感叹,明明看着感情很好,为什么搁一块就非得打打杀杀的,这两孩子是哪儿犯冲啊! 万辰自有意识就认识了沈煦,不知道是不是天天被捆绑在一起的感觉极不好,总之,他就是和沈煦合不上拍子。 三岁他当着一众小伙伴的面大叫沈煦是个屙裤精;五岁,沈煦揭发了他抹黑玲玲白裙的事。 诸如此类的小摩擦每天都在发生。 万辰不喜欢沈煦,这一点是肯定的。 万辰七岁那年,疼爱他的奶奶被查出患有肝癌。家里拿不出那么多钱给她治病,只能开了药拉回家熬着。 李美香怕万辰被传染,勒令他少进奶奶的屋。 母亲每天端着饭碗进进出出,万辰扒着小屋的门朝里面瞅。 奶奶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到最后腹水严重,几乎吃不下东西。 看着她痛苦的样子,万辰好几次流着泪问母亲为什么不把奶奶送到医院,给她打针吃药,病就能好了。 奶奶去世那天晚上,父亲赶到医院,却没来得及看老人一眼。 父亲跪在地上嚎啕大哭,那是他第一次看父亲哭。 从那些断断续续的自责声中,他稍稍明白一些事。 他们家没钱给奶奶看病,父亲没本事不会巴结讨好那一套,干了十年还是个小工人。 那天晚上回到家,李美香搂着万辰睡在床上,怕他吓着了,轻轻拍他的背。 万辰睁大双眼,搂着他妈,“妈,以后我长大了挣很多钱,当大官,买大房子给你们住,好不好?” 李美香笑着亲了亲儿子的脸颊,“好,妈以后就指望我们辰辰了。” 万辰很聪明,几乎每个教过他的老师都这样夸过他。学习对他来说不是什么费力的事,但他也并不会就此松懈。 喜欢上沈煦,绝对是意外中的意外。 每天见面,每天听着他喊自己的名字。打开小窗探出头,楼下那人别扭地喊他下来吃饭,还总要附带一句“是我妈让我喊的,我可没想喊!” 夏日乘凉,一张小凉席上坐着两半大孩子。 沈煦和附近的孩子疯玩累了后呈大字型横躺上去,把万辰挤到了边边角角。 “让一让!” “不让,这是我家的席子。” “不让我躺你身上了。” “你敢……哎哟……你真压……姓万的,我跟你没完!” 沈煦因为打架被关了小黑屋,母亲将水烙馍里卷了菜和鸡蛋让万辰送下去给他吃。 沈煦一边大口嚼着水烙馍一边将脸凑到万辰面前,“哎,万辰,咱们和好吧!看在你给我送吃的份上,我既往不咎,叫声大哥,以后我罩着你 。” 万辰像听到了很大的笑话,扶着墙笑了好一会,“大哥,小的给您送牢饭来了,您好好享用啊!” 一张屉布飞到了沈煦脸上,万辰一溜烟跑回了家。 小升初,万辰得了全校第一。 中午到父亲单位送饭,厂子里的人都夸万辰聪明、懂事,将来一定有出息,万徽好福气,养个好儿子。 脑满肠肥的厂长路过这,把所有人骂散后,对着万徽好一通数落。 万辰看着一向高大的父亲却始终低着头弓着腰挨训,一句反驳的话也不敢说。 万辰跑回了家,擦擦泛红的眼睛,在日记本上定下了自己的目标。 他以后绝对不要再过没钱看病的日子,不要一辈子低着头做人! 升上初中后他大部分时间都用在了学习上,李炳军来找过他几次,他除了偶尔陪他吃个饭聊聊天外,对他提出的跟着他混的要求一概回绝。 虽说是亲戚,可他打从骨子里瞧不起李炳军。 父亲吃喝嫖赌,从小跟着贫苦的母亲生活,这种人才最应该发奋图强,可李炳军却选择了另一条路,一时的捷径毁了他一生。 初二那年父亲单位集体报了旅行团,去海边玩两天。 年轻的沈煦穿着单薄的泳裤欢呼着跳进了大海里,翻滚的海浪过后,他从水里探出头,朝气蓬勃的笑脸在阳光下闪着金色的光泽。 万辰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沈煦长得随母亲,杏核眼高鼻梁,薄唇一笑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随着年龄增长,越发帅气。 万辰的目光追了他许久,许久。 升上初三,他和沈煦的关系终于近了一步。 打架事件过后,他每天都会来到沈煦的小屋给他补习功课。 一开始,他说一他说三,他说坐他偏站,他翻脸他求饶,圆珠笔和练习卷在空中亲密接触后四分五裂。 到后来,他揪了他的头发,他扯了他的衣领,顶着两只鸡窝头的人重新偎在一起写写画画。 万辰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非要抽出时间管这小混蛋,但渐渐地,他喜欢上这种感觉。 沈煦身上有无穷的活力,真正散发出来,很吸引人。 他喜欢自由奔放的沈煦,肆意张扬的沈煦,追着青春的步伐无拘无束的沈煦,一点点走进他心里。 不得不承认,沈煦成了他的初恋。 在知道沈煦和李炳军见面后,他气坏了,二话不说跑去找了李炳军。 他清楚李炳军是什么样的人,却不明白沈煦怎么会傻到这种地步。 一脚踹开ktv的门,万辰怒气冲冲地砸了酒瓶才吓散一屋子的小太妹。 李炳军脸色变了,“万辰,你想干什么!” 万辰脸上毫无惧色,“我再说一遍,别招惹沈煦!” 李炳军:“沈煦是你什么人?想罩他,先看看你有没有这能耐。” 万辰:“不管有没有能耐,我都罩定了。表哥,你也不想让舅妈知道你整天都在干什么吧!” 李炳军危险地眯起眼睛,“万辰,你这是找死!” “是吗?那就试试看吧,只要你弄不死我,就给我离沈煦远点!” 接下来,是一场恶战。长年打篮球锻炼出来的体格让他在打架中很少输过,撂倒一两个不成问题,可当四五个人一起扑上来时,他难免吃亏。 身上挨了结实的几下,打红眼的人摸到了一把水果刀,狠狠刺向某个拿着酒瓶砸过来的人。 后来,为了那一刀,他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夕阳的余晖洒在书卷气过重的小屋,万辰站在窗边,一手紧紧抓着窗帘,愤慨的目光直望窗外残阳。 这个世界从来就不是公平的,他一直知道。 尽管他付出了超过一般人三倍四倍的努力,可又怎么样呢,结果,他只能被刷在理想的门外。 为了沈煦,他不知道这样值不值,却不会后悔。 重来一次,他还是会这么做,因为那个人,是他想与之一同奋斗到终点的沈煦。 他们,会一起站在人生的最高点,把相连的名字写在彼此心中。 那是从始至终,不曾改变的,温暖辰光。 高一下学期柳宣的到来,捅破了他们之间那层薄薄的窗户纸。 学校组织春游活动,一上车万辰把书包放在里面,自己坐到了外侧。眯着眼看窗外,那个人懒得和猪有得一拼,不到最后一分钟绝对爬不起来 。 果然,不一会,一个熟悉的身影急匆匆往这边跑来,万辰嘴角勾起笑,拎起书包抱在怀里坐到了里侧假寐。 沈煦冲上车,和朋友们打了招呼后朝这里走来。 一路上,万辰没说过一句话,却偷偷睁开眼瞧了某人的后脑勺很多次。 要说柳宣小妮子没心眼他可一点不信,切个生菜也切到手,还嚷嚷着要沈煦陪她去校医那儿。 万辰的脸色不好,尤其看到沈煦毫不忌讳地吸了一下她的手指,他的脸色更加难看。 吃饭时,沈煦起身去打汤,万辰跟在他身后。 接过汤勺,眼角余光瞧见沈煦转身离开,他咬咬牙,舀起一勺热汤浇在自己左手上。 低呼一声后,果然引来了沈煦的注意。 抓着他的手浸到河水里,沈煦一脸焦急、担忧,他却尽量表现得很平静。 虽然被烫伤的手疼得钻心,他仍忍着一声不吭。 直到那滴泪落在手背上,他看到了沈煦哭红的眼睛,深深触动了心底的弦。 他条件反射地吻了上去。 那是沈煦的初吻,同样,也是他的初吻。 工作以后的万辰交过两个女朋友,他们牵手、拥抱甚至xx,唯有接吻,他总是会刻意避开这个环节。 有些感觉,刻在心里,是一辈子再也找不回来的。勉强尝试,只会逼他想起那些应该遗忘的记忆。 那个,应该,遗忘的人。 第42章 番外:温暖辰光(中) 高二那一年,是万辰三十年人生里最快乐的时光。 17岁,他们像很多年轻人一样放肆地寻求欢乐,溜旱冰、打台球、吃烤肉、打游戏,在不影响学习的情况下,万辰会陪着沈煦玩一玩。 一旦回到家,坐在小桌前,他还是那个追寻梦想从不懈怠的人。 他活得积极,一步一个脚步,朝着心中的目标努力前进,他相信总有一天,他会获得成功。 竞赛事件出来后,对沈煦的所作所为,说实话,他气愤比感动多些。 那不过是一次比赛,让他认清了现实的残酷,就算没有那些高考加分,他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沈煦的行为多少让他有些不满。 他知道沈煦是为他讨公道,是为他好,所以他感动,可并不会打从心里感谢他这么做。 他说:“沈煦,要是让我知道你再干一次这种蠢事,我不会再理你。哪怕你是为了我,我也绝不会原谅。” 这份沉重的礼物,说到底,他不需要。 当沈煦把底片递到他手里的时候,他真想一把火烧了它。 那些令人作呕的画面,他连想像都困难。 把底片塞在了柜子最里层,想着等事情平息后再把它烧了,却被无心遗忘。 转眼高三,面对将来的问题时,沈煦的选择让他大吃一惊。 “我努力拼个四年,到时候不管你是要自己做生意还是讨好领导,都是用得着的。将来,买房子也不能光靠你一个人啊,我也得出钱的。” 沈煦的话让万辰很不是滋味,他预想的是和沈煦一起奋斗,一起站在高处俯瞰这个世界,不是要他靠给人刷碗擦皮鞋挣那些廉价的钱。 买房子?哼,更是可笑。 其后他又多次劝沈煦,结果却总不理想。 他们第一次产生隔阂。 很快,高二妹的事情发生,一点就炸的沈煦果然又闯祸了。 在走廊里丢脸的对骂还不够,扯上万辰说什么搞对象还不够,他竟然把那高二妹给打了! 万辰真的气了,他喜欢沈煦的洒脱不羁是没错,可不代表连那份不长脑子和鲁莽冲动也要一起包容。 他没再管沈煦的事,小窗上传来咚咚的声音,他也装作没听见。 他要给沈煦一个教训,不能让他再这么由着性子,他的父母也许会无条件爱他,可那种不理智的爱他做不到,也只会害沈煦在歪路上越走越远。 可嘴上说得再硬,心到底是软的。 十二月的天冷得滴水成冰,万辰站在窗边看那个穿着棉睡衣冻得牙齿发颤,仍仰着头可怜兮兮地望着他的傻子。 到底,还是舍不下。 他喜欢沈煦,就因为这份喜欢才能一次次原谅、接受。 在他的人生规划里,沈煦是意外,可他最后还是承认了这个意外,靠近他、爱上他,想着与他并驾齐驱。 沈煦,我喜欢你,也想和你长久的在一起。就算是为了这个目标,你能不能少惹点事。 沈煦,如果你不希望我们两个人的将来转瞬即逝,就好好珍惜,行吗? 将来,虽然他们不能正大光明的在一起,为了前途,为了名誉,为了父母,他会娶妻生子,有个完整的家庭。 可他仍然希望沈煦能一直陪在他身边,就像他曾经说过的那样,在心里,给沈煦留一个重要的位置。 他以为,人生就该这样走下去。 直到沈煦再次提到了以后挣钱买房子,万辰渐渐明白一件事,沈煦也是个人,他也会有想法。 而他的想法,恰恰与自己背道而驰。 咱们,买房子,生活,一起。 沈煦在做着不切实际的梦,别说这个社会不会容许两个男人在一起,就算沈煦是个女人,他也不会和他结婚。 他不可能娶一个,一无所有的人。 后来,后来…… 市中心bic集团大楼,偌大的办公室里,手机突兀地响起,文璇约他一起共进晚餐。 揉揉眉心,他靠向椅子闭上眼睛休息一会。 不知道是不是再见沈煦的关系,那些回忆又一股脑地涌上来,想忘也忘不掉。 晚餐文璇选的是一家法国餐厅,气氛很好,可他却显得心不在蔫。 文璇握住他放在餐桌上的手,“最近是不是很累?看你总是很疲惫的样子,多注意休息。” 万辰抬眼注视面前美艳动人的未婚妻,一个万众瞩目的明星,一个家世显赫的女人。 他嘴角挂起笑容,微微点头。 送走文璇,回到市区的住所,三百平方的高档公寓里,他手执红酒杯,从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这个城市的繁华夜景。 他已经得到了期望的生活,金钱、名誉、地位,还有一个能助他更上一层楼的未婚妻,他什么也不缺了。 什么,也不缺。 洗完澡躺在床上,手机放在床头柜上,语音信箱里母亲要他周末带文璇来家里,事业上的伙伴约他一起喝酒,以及文璇贴心的问候。 却始终没有,他想要听到的声音。 沈煦,我们,还有没有可能? 有没有,可能…… 18岁的沈煦一步步把他逼上了绝路,也让他一步步走向了疯狂。 那些照片,他明知那些照片是沈煦为了他做出的牺牲,可,他还是选择了那么做。 沈叔去世对他的打击也不小,可他能怎么样,陷在自责和愧疚里,从此做一个废人吗? 他像施魔咒一样一遍遍告诫自己那是个意外,是他无法预料的意外,只有这样,他才能再次站起来。 无论如何,他不能倒下去。 柯齐伟把照片贴在学校公告栏里是他始料未及的,看着那个人在家庭和学校双重打击下渐渐憔悴,他却无法伸出手拉他一把。 够了,事情已经走到这一步,他不能再和沈煦有瓜葛,就算骂他冷血、薄情也好,他不想再沾染上沈煦这个定时炸弹。 他的人生出过一次意外就够了,就借着这次机会,彻底和他告别吧! 他当初的确不该招惹沈煦,不该招惹一个他根本无法驾驭的人。 他们的路注定走不到一块,一时的心软真有可能会惹来更多的麻烦。 当柳宣在全校高调示爱,当肥妞王棋李达他们欢呼着为沈煦加油时,他没有回头。 那个人,还有这些朋友,挺好。 沈煦也已经不需要他了,就这样分开,走向各自的人生路吧! 他以为,真的以为,事情会这样结束。 直到沈煦拿着一盘精心制作的录相带敲响他家门,他才知道,他们,冲破禁忌的他们永远不得善终。 那一天,他疯了,被沈煦逼到了疯狂的地步。 他的一切都要被眼前这个曾经爱过的人给毁了,十八年的信仰,化为泡影。 他承受不了这样的打击,把罪恶的魔爪伸向了始作俑者。 去死,去死,去死吧,沈煦,我要亲手杀了你! 他的恨,把理智全部淹没,那一刻,他只能想到杀了眼前的人,杀了他,一切就都结束了。没人会再翻出他的弱点,没人会再阻拦他的前程,他是万辰,不甘于平凡的万辰,将来有一天,要站在至高点的万辰。 十年,他从不间断的刻苦学习。天赋只是起点,要有所成就必须靠后期的努力和坚持。 寒暑假,别人睡到日上三竿,他却五六点爬起来,凉水洗脸,打醒困盹,开始一天的用功。 别人满世界疯玩,他却时时泡在图书馆,查资料做试卷。 他没有可以给他半点帮助的家庭、背景,就只能靠自己的双手,比别人勤奋、更勤奋。 他始终相信一句话:有志者事竟成。 他拼搏了十年,如今,沈煦轻飘飘一句话就能把他毁了。 单纯率真的沈煦在一瞬间化成了厉鬼,他们曾经的美好,被碾成粉末。 柯齐伟拉开了彻底崩溃的万辰,把他带到教学楼后的榕树边,一拳打在他脸上。 “万辰,你清醒点,万辰,万辰……” 深深的绝望击垮了万辰的意志,沈叔的死,高考的压力,沈煦的疯狂加在一起,18岁的他无法承受。 柯齐伟离开后,他一个人靠在树边发了很长时间的呆。 想以后该怎么办,如果离开这个城市能不能避开沈煦,避开这里的一切。 如果事情真像沈煦所说,那盘带子寄到了全国各大高校,那么他---- 带子?那盘带子! 万辰扶着榕树站起身,快跑几步来到体育馆。 这里一片狼籍,沈煦已经不在了,地上、墙上的血迹证明了那场打斗有多激烈。 他在一堆宣传单下面找到了那盘录相带,打开体育馆里用来看比赛的录像机,把带子塞到里面。 他要睁大眼,看清楚沈煦的丑恶嘴脸,看清他们的这一段荒唐事扭曲成了多么不堪的画面。 爱?见鬼的爱!该死的爱! 面目狰狞、丑陋的沈煦,根本不配让他用爱这个字! 今天,就让他看个清楚吧! 他按下了电视开关,雪花过后,是一切的终结。 第43章 番外:温暖辰光〔中中〕 那天晚上,万辰很晚才回家。 一脸的伤吓坏了李美香,硬是拉着他要上医院,被盘问到烦躁的万辰歇斯底里吼了句别来烦我后,躲进了卫生间。 镜子里的人满身伤痕、狼狈不堪,打开水龙头,用一捧捧水冲去血渍,冲去不安。 录像带他反反复复看了很多遍,快进、快退,结束、重来。 结果,没有。 没有沈煦说的那些龌龊内容,没有可以让他拿来威胁的东西。 就是一盘烂大街的还珠格格,被撕了封面,让人什么也看不出来。 脑海里沈煦那些威胁的话一遍遍响起,快将他的头炸裂。 他跌靠在水槽边,抓着头发,等那些该死的记忆通通消失。 晚上李美香红着眼给他擦了药,他淡淡地道了歉便走回房间。 关上门还能听见父亲低声劝慰母亲:还有几天就高考了,他是压力太大才这样,你别太难过。这个时候,就别刺激他了。 拧亮窗前小灯,打开书本,那些平日里熟悉的符号、公式全都变了样,他什么也看不下去。 躺在床上,他想把这一团乱麻理出个头绪来。 沈煦知道了他寄照片的事,沈煦假装分手让他放松警惕,沈煦拿着录像带来威胁他,而那录像带里,什么也没有。 沈煦,想要的是什么? 要他亲口承认寄了照片,然后呢? 他没有等到然后,因为那些可怕的指责让沈煦失了心性。 沈煦,害死你爸的人,是你,要愧疚的人是你。我不过就是个导火索,真正引爆炸弹的是你! 无数的谩骂像刀子一样割在沈煦身上,他只顾着发泄自己的痛苦,而忽略了沈煦的感受。 刚刚失去父亲,被同学冷眼相待,发现寄了照片的人是万辰,而那照片是他为了万辰做出的牺牲。 这些加在一起,18岁的沈煦,同样承受不起。 这些,他统统没想过,或者说,他根本不愿意去想。 沈煦也是个人,和他一样,有思想,有感情的人。 而他,一时的冲动,差点就亲手掐死了那个人。 被子蒙过头脑,他拒绝再想下去。 还有几天就高考了,不要再想,不能再想,无论如何,他得冷静下来。 忘了沈煦吧,没有带子,没有羁绊,他和那个人,什么关系也没有了。 第二天他从母亲口中得知沈煦没有回来。 他不知道沈煦伤得有多重,是谁救了他?他现在在哪?情况怎么样? 他没办法去打听,李达看他的目光似要把他生吞活剥。他也没必要去打听,沈煦,沈煦和他…… 几天后,沈煦回来了。 李美香频频叹息,沈煦这一身的伤,不知道又闯了什么祸。唉,这孩子,他爸才去世多久,他怎么,就是不能让人省心呢! 万辰上学前,鬼使神差地拐到楼前的小窗旁,悄悄往里看了看。 沈煦背对着他睡在床上,一动不动。 拍毕业照那天,他见到了沈煦。 脸色很差,头上纱布拆了,伤口不长,被短发遮着看不出来什么。 从那天起,沈煦没再看过他一眼。 高中三年最后的纪念照上,他们,没有笑容。 回去的路上,他隔了段距离跟着那个人。 在路边大树旁,沈煦吐了很长时间。 痛苦地跪在地上,吐得浑身发抖,吐完坐在那堆污秽旁边,哭得像个傻子。 万辰站在不远处默默看着,眉头紧蹙。 当天晚上沈煦被送到了医院,李美香一天三顿做好了给他们娘两送去,万辰总会在一旁装作无意地打听些情况。 黑色高考,沈煦没有参加。 后来的一天晚上,熟睡的万辰被一声尖锐至极的叫声惊醒,那声音混着恐惧,让人不寒而栗 。 是沈煦! 他心里一惊打开窗户,探出头,撕心裂肺的叫声持续了一会后被林燕的惊呼声代替。 “小煦,小煦,小煦你怎么了,醒醒,小煦,小煦……” 万辰惊惶失措,顾不得太多,打开家门,冲下楼来到小窗前,偷偷往里面看去。 昏暗的小灯照着满头大汗的沈煦,被林燕搂在怀里,木然地看着墙壁。 “妈,我怕,妈,我好怕,妈……” “别怕,妈在,小煦,你是做恶梦了,没事的,没事了,醒了就好。” 沈煦的声音发颤,“他要杀了我……他为什么……真的……真的想杀了我……” 万辰头抵着墙,再听不下去,沈煦带着哭腔的声音像刀子在他心上狠狠地磨。 随后的每一夜,每一夜,那尖叫声持续不断,万辰紧紧捂着耳朵,不敢再听。 那可怕的声音一次次扯着他的神经,他背不起这沉重的良心债,眼泪不自觉滑落。 沈煦,沈煦,沈煦…… 每天的饭桌上都能听到李美香的哀叹声,沈煦都瘦得没形了,每天吃完就吐,夜里还总是做恶梦,那叫声一栋楼都听得见。你说老沈这一走,这个家,都不像家了。好好的一个孩子,就这样毁了,唉! 沈煦几乎不出门了,柳宣李达他们来找过几次,他都借口不舒服不再出去。万辰经常绕到小窗前偷偷看上一眼,看着那个人,一点点走向颓废。 一个月后,沈煦走了。 万辰在图书馆里耗了一天,柯齐伟不免疑惑:高考都结束了,你还看什么书啊!万辰,你把自己绷得太紧了,该放松放松了。 万辰不知道除了看书他还能做什么。 沈煦走了,他应该高兴不是吗?以后再也没有人纠缠他,威胁他,他再也不用担心身边的炸弹什么时候会爆。 以后的人生,是各走各路,不会再有交集了。 他应该庆幸这样的结局,他什么也没失去。 就这样吧,就这样吧…… 进入s大,成绩优异能言善辩的万辰渐渐展露锋芒,他加入学生会,以严谨认真的态度赢得老师的青睐。 他把每一天都过得充实、忙碌。 很快,他就会忘了沈煦。 忘了他曾做过的一切。 大三那年的寒假,回到家他才从母亲的闲聊中得知林姨去世了。 沈煦回来办了后事,很忙又匆匆走了。 他心思沉重地坐在客厅沙发上假装看春晚,吃了年夜饭,李美香一边削着苹果一边无奈地说:小煦那孩子太可怜了,那天,要不是我及时赶到,他们一家就都不在了。这傻孩子,年纪轻轻的,他心里该有多痛,才会想到轻生。”一说起沈煦,她悲从中来,声音哽咽,到底是看着长大的孩子,在她心里,早就把沈煦和万辰一样看待了,“万辰,你们以前关系不是挺好的吗?你也别光顾着学习,偶尔给小煦打个电话,他现在无父无母的。你劝劝他,叫他一定要想开,可不能再做傻事了。” 万辰手里的遥控器掉在地上,他脚不听使唤,起身跑出了家门。 一楼沈家,早已人去楼空。打开虚掩的房门,徒留一室清冷。 这里已经卖出去,过了年就会有人搬进来了。 陌生的人,陌生的脸孔,陌生的感觉…… 一眨眼,明黄的灯光亮起,客厅里似乎还传来沈叔爽朗的笑声,林姨从厨房端出一大盘饺子,招呼着沈家一大一小过来吃饭。 餐桌上,沈煦嘴里塞满了饺子,一说话喷得到处都是,林姨拿筷子敲了敲他的碗,佯怒地说他吃没吃相。 饺子咽下肚,沈煦喝了一大口汤,满足地打了个嗝,脸上堆满幸福的笑。 窗外炮声震天,谁家电视里春节晚会热热闹闹的进行着,主持人用铿锵有力的语调高声祝福:新年快乐。 而这里,这里…… 冷冷月光照进屋来,空空荡荡,落尽灰尘。 沈叔不在了,林姨也去世了,沈煦他…… 这傻孩子,他心里该有多痛才会想到轻生,要不是我及时赶到,他们一家就都不在了。 万辰的膝盖再硬也撑不下去了,他跪倒在地,悔恨的泪水布满脸庞。 沈煦,沈煦…… 万辰,咱们,做朋友吧!是真的朋友,会保护你,帮助你的朋友;万辰,咱们,是朋友吧! 大哥,大叔,大爷,我错了成吗?我学,脑袋砍掉我也学,行不行? 嘿,你不觉得我这样特浪漫。我的茱丽叶,罗密欧来看你了。 你又要去找人单挑?再捅个人你这辈子都别想上学!万辰,我告诉你,你这回别想再撇清我……你捅一个我捅两个,要坐牢咱一块坐,要死一起死。 万辰,你说的,我都可以努力去做。也请你能兑现你的诺言,将来,你说过的将来,是属于我们两个人的。那些话,我清清楚楚地记着。 下唇咬出血,泪水糊住视线,他看不清漆黑空荡的家,看不清沈煦脸上无忧无虑的笑容。 他怎么会不知道,沈煦究竟有多爱他。沈煦的头脑有多简单,简单到爱上他便是义无反顾,那些威胁和谩骂不过就是一时的气话。 没有什么录像带,没有死命地纠缠,沈煦,从头到尾就没做过伤害他的事。 万辰,你的人生里可以没有我,可我不行。我沈煦就是一根筋,喜欢就是喜欢了,没想过分 手,也做不到分手。 我这辈子都会缠在你身边,大学,研究院,工作,一直到老,一直到死。 万辰,我有多喜欢你,你从来不知道吗?我想把挣来的每一分每一毛都拿来给你,我喜欢有梦想的你,我想永远、永远赖在你身边。为了你让我做再多牺牲都行。 万辰,我爱你。 他错了,他真的知道错了。 沈叔的死他可以劝说自己是意外,可林姨呢,沈煦呢…… 那个差点被他亲手掐死的沈煦,失去双亲悲痛到企图自杀的沈煦…… 一个家,一个好好的家,因为他的糊涂他的自私,彻底毁了。 他是个畜生,他对沈煦,对爱他至深的沈煦,到底干了什么。 心脏撕裂一般的痛,身体止不住地哆嗦,他在空无一人的家里放声大哭。 沈煦,沈煦,沈煦…… 不管他多用力地嘶喊,那个人,再也不会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三章居然搞不定,我错了。小石头,后天我一定放你出来。 果然万渣不招人爱,没人看啦…… 第44章 番外:温暖辰光〔下〕 半夜三点醒来,枕头上湿了一片。 瞅着那一滩水渍,万辰发了会呆。 他有多久没哭过了?果然,不该再见沈煦的,那段过往又被翻出来狠狠伤了自己一把。 他起身穿上睡衣倒杯水来到书房, 翻出最近一直在读的《罪与罚》,在灯下细细看起来。 他的生活一直是单调、枯燥的。 大学毕业后来到bic集团应聘,以完美的口才和应变能力征服了考官。 那一年,他二十二岁。 他用了八年时间爬到现在的位置,其中的艰辛无人知晓。 八年,当他应酬客户喝得烂醉抱着电线杆狂哭时,当他被同事排挤上司嫉妒只能孤军奋战时,当他被对手陷害造成事故差点关进大牢时。 他想沈煦,很想,很想。 回到一个人的家,疲惫地倒在沙发上, 手臂搭在眼睛上,让那脆弱的泪水顺着眼尾淌进浓黑的头发里。 如果沈煦还在…… 万辰,我今儿下班路上看到虾子不错买了点,你不是喜欢吃吗,来尝尝,可别嫌我做得难吃,老子能下厨给你做就不错了。 万辰,洗澡水放好了,你先洗洗再睡。什么,累了?那,我帮你按摩按摩吧!我说你啊,有什么烦心事别憋着,跟我说说,指不定我能帮上你什么忙呢!别小看*/丝的能力,咱可是打不死的小强! 万辰,实在不行就不做了,咱也不缺钱,没有山珍海味吃萝卜咸菜照样过得有滋有味,你说是不?反正我有你就行,真的…… 万辰,万辰,万辰…… 手臂下的眼泪流得更凶,他的思念泛滥,一行行泪浸湿沙发一角。 他选择了抛弃沈煦,走这条凶险辛苦的路,无论如何,他也得挺下去。 他用同样卑鄙的手段给对手设了个局,如今那□□离子散,死在了监狱里。 昔日的同事转变了态度,慢慢巴结讨好他,昔日的上司收拾了东西走出办公室把位子挪给了他。 应酬时,自有下面的人替他喝下一杯又一杯酒,他的手段越来越狠,职位越坐越高。 今天的副总裁不是他的最终目标,借着文璇的家族势力,他还可以爬到更高的地方。 那里的风景,会不会更加迷人。 一个月前,秘书通知他有高中同学打来电话,提起了同学会的事。 同学会,沈煦…… 他,会来吗? 从那天起,万辰就不对劲了。 总是想起以前的事,以前的他,以前的沈煦,剩下的全是些美好的回忆。 那些痛和伤被他刻意抹掉了。 现在的沈煦,变成什么样了? 结婚了吗?也许,有了孩子。 有一份稳定的工作,每天下班会买些孩子爱吃的零食,回到家三四岁的孩子骑在他背上,开心地大叫冲啊冲,贤慧的妻子端饭上桌,一副其乐融融的画面。 星期天,他会带着妻儿逛逛动物园、游乐场,尽情享受这份平凡的、微小的幸福。 万辰拒绝了同学会的邀请。 没有必要再见了,他们早就选择了不同的路。 12年,他一直没有找过沈煦,找到了又怎么样,已经造成了伤害,他永远得不到救赎。 不管是爱还是恨,全都随着时间消散吧! 他的路,还很长,还要继续走下去。 而沈煦,沈煦…… 周末的时候,他去了文璇家,文璇的父母对他这个准女婿很是满意。 吃完饭,文璇的爸文胜利和他在书房谈事,bic集团最近在谈的一个项目牵扯很大,有些消息提早知道对他帮助很大。 临走时,文璇送他到小院外,拉着他的手,笑意吟吟,“这部戏大概还要两个月,我真想早点结束,在家安心做万太太。” 万辰瞥了他一眼,语气平淡,“进去吧,我走了。” 万辰的态度还是冷冷的,文璇什么也没说,点点头,看着他上了车。 晚上在酒吧,万辰约了康林。他的朋友不多,大学时唯一谈得来的也就康林了。 这人是个小富二代,在自己老爸公司挂个名,平时只负责吃喝玩乐,万辰和他做了四年的室友,感情不说多深也比一般人近些。 康林到了酒吧后拍拍他的肩,“像你这么自律的人居然会约我喝酒,明儿是不是要下红雨了?” 万辰没有理他,自顾喝了几杯,略有醉意后才缓缓谈起了心事。 康林难得没有去泡妞,陪着他喝了会闷酒,喝得人快暴走了,才听他说起了“别人”的事。 “有一个人,他和初恋分开了十几年,现在,有个机会,让他能再见见那个人。你说,他该不该去见?” 康林认识万辰十几年了,从没听他提起过感情的事。大学四年,别人忙着联谊,他忙着钻营。他的清心寡欲让康林一度怀疑他是性/无/能。 如今这跩得二五八万的男人借着酒意说起伤感的初恋,康林惊讶不小。 “还见什么呀,十几年,她早成残花败柳了。你见过有几个初恋有好结局的,改变不了现在的生活,就别去惹那个麻烦。告诉你那朋友,安心过下去吧!这样的日子,不是每个人都能拥有的 。” 万辰苦笑一声,喝光了杯中的酒。 是啊,还见什么呢!不管是他还是沈煦,都不可能有所改变。他们,走向了两个极端。 可之后的每一天,他都无意识地倒数同学会的日子。 路过他们曾经住过的地方,上过的学校,虽然已经变化成他不认得的模样,却仍会不自觉地多看两眼。 沈煦,还会记得吗? 在这里,发生的一切。 他们的17岁,他们的相爱。 同学会那天,他一上午都坐立不安。熬到十一点多,他下了楼坐上车,吩咐司机开往天朗酒店。 司机把车开得很慢,到达酒店他没有下车,按下车窗,隔着酒店的玻璃他看见那张熟悉的脸孔。 沈煦……12年后的沈煦……他的沈煦…… 笑容从那人嘴角绽开,眉眼弯弯,一侧头,万辰的心猛得揪紧。 他开了车门,下意识冲进了酒店,沈煦西装革履背对着他。 他快走几步,眼里只有那个人的存在。 停下脚步,他带着无法抑制的激动,轻唤那个人的名字。 沈煦。 他知道,如果相见,可能,再也忘不掉了。 深夜,万辰的车在聚会的ktv门口等了两个小时,直到那个人出来。 和朋友告别后,他醉薰薰地伸手拦车,万辰吩咐司机开过去。 沈煦上了车后就歪在一边呼呼睡起来,万辰把他扶过来,让他靠着自己。 “开慢点。” 司机从后视镜里瞥了一眼,低声答应。 沈煦一身酒味,万辰一手扶着他的肩,一手,牵起了他冰冷的手。 握在手里,十指交缠。 来到酒店,他拒绝司机的帮忙,扶着人进了房间。 替他换上了干净的睡衣,万辰拧干毛巾,擦去他脸上的酒渍。 温温的毛巾贴在脸上,沈煦舒服地“唔”了一声。 万辰躺在他身边,仔细瞅着那张只能在梦里出现的脸庞,伸出手抚摸着他柔软的短发,嘴唇贴了上去。 一个很轻,很轻的吻。 隔了十二年,遥远得让他想不起来了。 脸颊相贴,他闭着眼睛,轻声呢喃爱人的名字。 “沈煦……沈煦……沈煦……” 明明贴得那么近,心仍像被戳了个窟窿般,疼。 第二天,他让母亲约了沈煦来吃饭,排了一个小时的队才提着他年少时最爱吃的东西赶回家。 沈煦却和他疏远得如同陌生人。 如果可以,我想补偿你。 那是他的真心话,如果可以,他想把那些伤和痛,一起补偿过来。 他欠了12年,欠了永远无法偿还的债。 后来的几天,他无法克制自己去想着那些过往,想着现在的沈煦。 “沈煦,我们,还有没有可能?” 发完短信,他坐在沙发上等了一夜。 他知道自己失去了理智,那就让他疯一次吧! 他不在乎断了文璇这条路,不在乎被人说三道四,不在乎一切一切。 他只想,他深深爱过的那个人,能回到他身边。 把那些失去的、遗憾的,通通补回来。 把他丢失的沈煦,重新找回来。 可,沈煦没有回他。 那个可能,被生生剪断了。 沈煦走了。 站在人满为患的月台 ,他看着那个人独自上了车,好容易挤到靠窗的位子坐下,掏出手机。 火车鸣笛,伴随着轰隆声带走了他的故事,他的,一场梦。 如今,他的舞台仍然只剩下自己。 那个人,不会再回来。 而他,再也回不到见面之前。 半月后,他从手机上调出一个人的名字,电话接通后,他抬眼看向窗外灯火辉煌的世界。 “帮我查一个人……越详细越好……重点查查这十几年的经历,以及现在的情况……名字是,沈煦。” 第45章 初次见面 在沈煦的构想里,初见何磊,他应该是穿着新购的那一身行头,整个成熟男青年装b的发型,一手插在西裤口袋里,优雅十足地走到相约的咖啡馆。 “嗨,我是沈煦,很高兴见到你。” 瞧,多帅气,多完美。他保证何磊打给他的印象分超过98。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拖着个行李风尘仆仆,头发塌了,衣服皱了,嘴里咬着零食袋,贼眉鼠目地瞅着他。 这印象分,绝对低于30了。 “你好,沈煦,我来了。” 沈煦目瞪口呆了好一会,转过头,恨不得一脑袋撞上自家玻璃门。 他总算知道为什么会见光死,这都是有原因的。 背对着某人整理好面部表情,他转过头,满脸堆笑,“你认错人了,其实我是沈煦他弟,我叫沈四宝,我哥在外面办事呢,我只是先把他的行李带回来,不过,你请进来坐吧,等一会他就来了,哈哈哈哈……” 何磊忍俊不禁,点点头,“好。” 小店里面堆着几辆摇摇车,几台投币游戏机,沈煦指挥着何磊小心越过这些障碍物,走进他的小屋。 两室一厅的房子,装修简单,屋子里保持单身男人的通病----凌乱。 沈煦慌忙把沙发上的一堆衣服抱进卧室,清理了茶几上的废报纸、瓜子壳、零食袋,招呼着何磊坐下。 “那个,喝点什么?” “水就行了。” 打开饮水机,从橱柜里拿出两个杯子洗了洗,接了水递到他手里。 虽然在qq、电话里他们是无话不谈的朋友,可真实见了面,说不尴尬是假的。 沈煦捧着杯子假装喝水抬眼瞅向他,何磊咧开嘴冲着他乐。 沈煦闭上眼别过头,笑毛啊! 何磊放下茶杯,四处瞧了瞧他这房子,“没错,你这屋里很多东西和你发给我的图片一样,我终于相信不是从网上下载的。” 沈煦一脸不快,“我骗你这个干嘛!我还没说你呢,又不打招呼跑来,想干嘛,你是不是有被害妄想症啊,怀疑我是约你开炮的!” 何磊“卟哧”笑出声,“什么叫开炮啊?” “呸”沈煦恼得想咬掉自己舌头,脑子里蹦出两个词“开/房”“打/炮”结果一急就来了个综合体。 “反正你懂我意思。”沈煦不太自然地瞥了他一眼,“这次又是出差吗?” 何磊背靠向沙发,摇摇头,“申请休假。” “能待几天?” “五六天吧!” 沈煦想了想,“那你就住我这吧,有客房,收拾一下就行。晚上就在附近随便吃点,明天再带你逛逛t市。”转念一想,“你逛过t市吗?” 何磊:“只有出差来过,没时间逛。这次就劳烦你尽地主之谊了,沈四宝。” 喝进嘴里的半杯水全都喷了出来,沈家小屋里传来某人发狂的吼声,“何三石!!!” 隔壁店的小店主探出头朝这边瞅了瞅,这人瞧着挺斯文,怎么起了个这么怪的名字。 晚上六点多,四宝关了店门,随他们两人去了附近的夜市。 常来的饭店里坐满了人,沈煦定好了包间,几盘t市的招牌菜摆上桌,四宝客气地招呼着何磊。 “这家的太湖银鱼做得很好吃,你尝尝。三石哥是吧,你好,我叫四宝,和煦哥是多年邻居了,好得就跟一家人一样。” 何磊的表情有点窘,沈煦低着头直乐,好一个三石哥,果然,四宝,你是我亲弟! 席间,四宝说了很多沈煦的趣事,有夸的有损的,何磊边吃边微笑着倾听。 沈煦点了烟,在烟雾袅袅中看对面的优质男人。 何磊的外形大大超出他的预想,说实话,他很高兴。 男人都是视觉动物,原先以为的60分忽然变成了85,甚至还有上升的趋势,他有种拣了宝的小市民心态。 这样的一个男人,会看上他这种吊不啷当的二流子吗? 十几年来,他第一次产生了自卑心理。看来,恋爱这种事真不适合他。 默默的注视着男人时,他突然转过头,薄薄的镜片下眼神温柔地望着他,嘴角绽开令人舒心的笑。 沈煦慢慢咧开嘴角,回他一个久违的笑。 有一粒种子在心里慢慢发了芽,精心的培养、浇灌,终有一天,会长成参天大树。 那会不会,是他们的结局? 晚上沈煦从四宝那里搬来了一张折叠床,铺上棉被,拿来洗干净的睡衣递到何磊手里,“去洗个澡吧!” 很快,卫生间传来了水声,沈煦尽量把电视声音开大点,以免会有什么不和谐的想法蹦到脑子里。 他是个三十岁的正常男人,虽没吃过猪肉,却也见过不少次猪跑。 有了那方面的想法时,他从来都是自己搞定。可今天…… 眼睛不自觉瞄向卫生间的门,他拍拍自己脑袋,大骂:禽兽!!滚出去!!! 何磊穿着他的淡蓝色睡衣走出卫生间,毛巾搭在湿漉漉的头发上,一屁股坐到了他旁边。 “有吹风机吗?” 沈煦皱起眉头,“要什么吹风机啊!”说着他跪在沙发上直接上手隔着毛巾揉他那一头短发。 何磊被他揉得有点疼,眯起一只眼小声说:“轻点,你是擦头还是拔毛啊!我可就这些头发,拔秃了你带得出去吗?” 沈煦手下一顿,冲着那句“你带得出去吗”他放轻了动作,嘴角咧到了耳后根。 电视里放着狗血爱情剧,何磊头发上有他熟悉的洗发水味,沈煦不太自信地开口,“哎,那个,说实话,你见到我,失望吗?” 何磊端起茶几上的水杯喝了一口,“那你呢,你失望吗?” 沈煦:“你超出我的预想很多,我只有惊喜,没有失望。” 何磊:“噢?你预想的我,是什么样?” 抓起一撮短发,包在毛巾里轻轻搓揉,沈煦缓缓开口,“一个相貌平凡的男人,有着挺长的故事,所以,总带点忧郁的气质,身材嘛,应该挺瘦的,一个人,即使做满一桌子的菜,也会没有胃口吃。交际能力应该很强,要知道帖子里你的粉丝可不少,见到人也会保持着微笑,女同事都挺喜欢你的。最主要,你的声音很好听,温柔得让人吃不消。综上所述,在我预想里你是个好好先生。” 何磊笑了,“对我评价很高啊!谢谢了。” 沈煦:“还没说我呢,到底怎么样,咱们是继续做网友呢还是……线下发展一下?” 何磊沉吟片刻,说:“今天在等你的时候,我见到一个人。他拖着行李箱,从广场的那一头走过来。我当时细细观察了一下,那个人,模样英俊,就是表情有些疲惫,想来是坐了一路车有些困乏。风吹乱他的短发,可能有小石子进了眼里,他歪着头闭着眼食指弯曲揉了揉眼,就是那样一个动作,害我心跳快了几下。我不知道这算不算一见钟情,当时就想,如果那个人,就是沈煦,”他抬起头,从下方对视上沈煦的双眸,“该多好。” 屋子里一下静了,沈煦听不见电视里那些嘈杂的声音,何磊略带深情的目光,让他忘了一切。 如果真能像书上写的,时间静止,就永远,停在这一刻吧! 他们的爱情,刚刚开始。 第二天早上七点何磊醒了,他没有赖床的习惯,穿好衣服在卫生间洗漱过后打开冰箱翻找一遍,最终放弃了做顿早餐的想法。 再是巧男,再想显摆,也难为无米之炊啊! 打开店门,四宝也是刚起,伸伸懒腰回头看到他,笑着打招呼。 “磊哥起那么早,怎么不多睡会?” 何磊欣慰于他终于把三石哥改成了磊哥,“习惯了。你还没吃早饭呢吧,我去买点,附近哪有卖早点的。” 四宝一愣,“怎么能让你买,等会,等我刷牙洗脸完了就去买。”说完不待何磊说话,一溜烟冲进了屋。 t市的早晨,薄雾弥漫,四宝领着何磊到了附近的早市。 t市和d市离得很近,饮食大差不差,两人吃了点烧麦、油条,临走时何磊买了份鸡蛋饼加上汤包给沈煦带去。 四宝笑着看他,“你挺了解他的嘛!” 何磊扬了扬手机,“聊天记录都保存了,他的一切我都记着。” 四宝感叹,有个细心的朋友真不错,尤其,这人如果是男朋友……他真要替沈煦高兴了。 沈煦是真累了,早上睡到九点半才睁眼,迷糊了一会突然想起何磊的事,他一下从床上蹦下来,打开门。 凌乱的客厅像被长着翅膀的小仙女施了魔法,“叮”的一下变得闪闪发亮。 何磊收拾的? 他慌忙回屋穿好了衣服出来,敲了敲客房门没人应,他试探着打开门,屋里没人。 他走出小屋,小店门不知被谁打开了,摇摇车和投币机都被推出去了。 一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手里拿着抹布,一台台擦拭着那些机器。 一个穿着厚棉袄的小男孩跑到摇摇机跟前,两下爬了上去,对着走在后面的老妇人喊道,“奶奶快来,我要坐摇摇,我要坐摇摇。” 老妇人拎着菜篮催促小孩下来,“奶奶没带钱,下次下次啊!” 小孩闹腾着非要玩不可,老人不耐烦地训斥了两句,小孩竟大哭起来。 “都是你妈把你惯的!”老人也气了,抬手就要朝小孩身上打去。 何磊微笑着走上前,掏出一枚硬币,晃在小孩面前,瞬间那小孩就不哭了,眼睛巴巴地瞅着那一块钱。 何磊说:“叔叔这有一块钱,你要是答应叔叔一件事,这摇摇车就免费给你做了。” 小孩吸吸不存在的鼻子,乖乖点头。 何磊指了指老妇人手里拎的菜,“你看奶奶拎那么多菜累不累,你要是肯帮奶奶拎一点,叔叔这一块钱就奖励你了。” 老妇人笑了,小孩点头如捣蒜,何磊往摇摇车里投了一块钱,很快一首欢快的儿童歌曲响起。 何磊用手背擦了擦头上的汗,冲着老妇人温柔地笑。 沈煦站在店门口一直注视着他,直到他擦完所有的机器,直起身,转过头。 四目相望,笑容是他们最动听的情话。 沈煦,你好。 何磊,你终于,来了。 第46章 小日子 t市地处长江之南,有着三千多年历史的文化古城。 第一、二天沈煦带着何磊逛遍了t市的风景名胜。游园、参佛、赏湖、泡温泉一路吃喝玩乐,倒也有趣。 第三天他们去了游乐园。 t市最大的主题乐园,离市区有一段距离,何磊表现得兴致缺缺,要他一个二十八岁的大男人来这种地方,如果旁边跟着娇弱小女友还说得过去。无奈地瞧一眼旁边激动兴奋的沈煦,这一八三的大块头怎么也和娇弱沾不上边吧! 到达游乐场,沈煦摆好姿势,何磊负责照相。 来的路上何磊曾问他为什么会想来这种地方。 沈煦说,一直想来的,在电视里面看着很刺激,就想亲身尝试一下,可惜四宝是个胆小鬼说什么也不肯来,自己一个人又没意思,今儿正好拉上你了,啥都别说了,跟哥走吧! 冬天来游乐园的最大好处就是不用排那么久的队,沈煦想把所有的游乐设施体验一遍,何磊皱着眉头一心想逃。 临近中午的时候,他们寻摸着在哪吃饭,有人上前拍了拍何磊肩膀。 “磊子?!” 何磊回过头,脸色变了变,“老白,你怎么来了?” 沈煦回过头,被叫做老白的男人和何磊差不多大,中等身材,平头,相貌普通,脸上笑呵呵的,是那种扔在大马路上绝对找不着型的。 老白瞧了他们一眼,拉着旁边女人,“我老婆非要来这玩,这不赶上休班嘛就带来玩玩吧!这位是……” 何磊看了看沈煦:“一朋友,住在t市。” 老白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略带惊讶,“你什么时候交的朋友,我怎么没见过。” 旁边的白娘子笑笑,“人何磊的朋友你还都得见过啊!” 老白说:“你不知道,我从高中就认识他了,关系铁得很,这都十年了,他哪个朋友我没见过。” 沈煦疑惑地望了眼何磊,后者却避开了他的视线。 白娘子提议四个人一块吃饭,吃完再一起玩,人多热闹些。 沈煦倒是没意见,何磊皱了皱眉,看样子不是多乐意。 老白这个人挺会侃,一顿饭时间他从政治聊到娱乐,从天气聊到民生,白娘子紧跟他的节奏,夫妻俩一唱一合,气氛看着挺融洽。 沈煦不时插上两句,何磊只是敷衍地笑笑,不怎么接话。 老白问沈煦,两个大男人怎么想起来这种地方。 沈煦眉头微眉,总觉得他的语气不太好。 “也没什么吧,这种地方又不分男女,一个人来挺没意思,就找个伴。” 老白点点头,白娘子低下头神秘兮兮地笑。 中途白家两口子去了洗手间,沈煦纳闷,这两人感情也忒好了吧,去个洗手间还得搭伙? 何磊没什么胃口,吃得不多。沈煦看看他,“想什么呢?” 何磊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没说什么。 沈煦:“在这种地方还能碰见熟人,挺郁闷的吧!没办法,谁让咱这两个城市离得太近,附近也就这个主题乐园最有名。别想了,大不了吃完饭咱们走吧,反正玩得也差不多了。” 何磊戴上眼镜,冲着他微微笑了笑。 沈煦起身去结帐,顺便去了趟洗手间。 走到拐角时,听到白家两口子在窗户边嘀嘀咕咕。 白娘子:你看到何磊那样吗?阴阳怪气的,明显还在生上次的气。你说我给他介绍我表姐怎么了,人家不就是个二婚的吗?家里有钱着呢,人能看上他就不错了。他有什么呀,都28了,无房无车的,真以为长得跟潘安似的,德性! 老白:行了,你别跟他一般见识。d市房子多贵呀,他连对象都没找着,买什么房呀!再说,咱不也没车吗?人怎么说也是个小伙子,你那表姐…… 白娘子:哟哟哟,我还说不得了,看把你急的。怎么着,你还和他有一腿啊!现在搞那什么不挺流行的吗?我看你们两就不正常,没结婚的时候总在一块腻腻歪歪的,他看你那眼神就不对。你心疼他,你跟他过去啊! 老白:你看你,成天就会胡说八道。行行,我错了,我什么都不说了行了吧! 白娘子:我胡说八道?何磊今儿跟个男的来这儿你又不是没看到,那男的长得不错啊,你跟他认识这么多年,他什么时候谈过女朋友啊?你都不奇怪吗?我看他们八成有问题。 老白:不会吧……他是没交过女朋友,可我也没见过他跟男的有什么呀!以前高中时我还总去他家,好像也挺正常的。唉,你说得我都起鸡皮疙瘩了。 白娘子:反正你以后少跟他来往,谁知道他有没有什么病啊! 老白:结婚以后连面都没怎么见过,这小子不知道犯什么邪劲,给他打电话总说有事。不过少见也好,看你老公这玉树临风的,他可别真对我动了非分之想啊! 白娘子:你要不要脸啊……哈哈…… 两人的笑闹声由远及近,沈煦转身回到了位子边。 何磊放下手机,抬头说:“回来了。” 沈煦脸色不太好看,“嗯”了一声。 老白两口子说说笑笑的往这边走来,沈煦说结过帐了,他们还嚷嚷着怎么能让你付帐,说好aa制的。 沈煦嘴角扯出个笑,“没关系,我来就好,怎么说也是个人,怎么能让畜生请客呢?” 老白两口子的脸僵在脸上,何磊惊讶地看向他。 沈煦笑着转过头对何磊说:“走吧!” 说完,他推开椅子。 白娘子变了脸色,气得肺都快炸了,阴阳怪气地说:“哟,这还拐着弯骂人呢,自己变态还想着往别人身上扣屎盆子呢!也不瞧瞧那贱样。” 沈煦一直憋着火,看何磊还僵在那儿,眉头紧蹙咬牙切齿地说:“你走不走?再待下去我真控制不住把拳头挥到那男人脸上!” 他转身朝店门外走去。 老白急了跟着骂两句,白娘子更是不依不饶,“哼,显摆你能耐是不是,有本事你打啊,我看看你敢动我们家老白一根头发,你个死基佬,我 不找人弄死你我----啊----” 一杯水泼在女人脸上,浇花了她精致的妆容。 沈煦回过头,诧异地望着何磊手上的水杯。 白娘子不可置信,火冒三丈,刚想拿起自己手边的水杯。 何磊凶神恶煞地扬起了拳头,女人吓得捂住了脸。 “啊!”老白脸上挨了一拳,身体撞倒椅子,跌在地上,发出一声惨叫。 女人惊惶失措地扶起丈夫,何磊脸色阴沉地走到老白身前,女人刚想叫救命,却被他脸上阴狠的表情吓得闭紧了嘴巴。 “齐梅,嘴上积点德,你那点破事不想让你家老白也知道吧!” 女人脸色大变,被打了的老白一脸疑惑。 何磊转过身,沈煦正望着他。 隔着那么多人,视线胶着,他和他,不再需要更多的语言。 回程的路上,何磊和沈煦说了老白的事。 沈煦猜的没错,老白就是何磊帖子上的另一个男主角。 老白叫白刚,和何磊是高中同学,怎么喜欢上的帖子里都说了,无外乎就是近水楼台、日久生情那一套。老白长得虽不怎么样,但年轻时还是挺仗义的,和何磊关系很好,当年两班男生打群架时,老白为何磊挡了一板砖。 老白结婚后,何磊很少和他见面了,开始他还常打来约在一起吃饭、喝酒,何磊拒绝几次后,他也不找了。 上个月齐梅打来电话,说有很重要的事一定要见面谈,何磊去了,没想到是和她表姐相亲。 没坐十分钟,何磊便借口有事走了,齐梅丢了面子一口咬定他是因为表姐离过婚才不愿意。 自那以后,白家两口子再打来电话他也不接了。 “早该这样了,”大巴车靠后的座位上,沈煦坐在里面,不悦地说:“你说说你看上的这什么人啊,sb一个!白长四只眼,一只管用的也没有。亏了我这年龄大,要换做十七八岁,在洗手间门口我就跟他们干/上/了!” 何磊满脸堆笑,“你还说我,你以前那个不叫sb啊!咱们半斤八两!” 沈煦:“是,谁年轻时没爱过sb啊!幸好,咱们都没跟那些sb们走到一块,以后,睁大眼看清楚,别逮着什么人都去爱,长长脑子!” 何磊点点头,“嗯,以后,你就爱我好了,我保证不sb。” 沈煦瞪了他一眼,脸不自然地扭向窗外。 何磊凑上前,在他耳边悄悄问一句,“能牵个手吗?” 沈煦眉毛挤到一块,气呼呼地说:“你猪啊!这种事还要问!”话落,他大方握住何磊的手,小气的脸一直没敢转回来。 红得跟猴屁股似的,怎么给人看啊! 何磊:“那我下次就不问了。” “什么下次啊,你----”沈煦刚一回过头,何磊的脸靠了过来。 “啾!” 一个浅浅的吻,啄在嘴唇上。 沈煦脸更红了,“你猪啊,哪有人进展这么快的。” 何磊一边被骂一边笑得更开心,“那我下次还是问问好了。” 沈煦:“还有什么下次啊!” 何磊靠近,不怀好意地注视着他,“下次,就是最后防线了。” 沈煦被他盯得脸都快烧起来了,心跳加快。 男人温柔的视线像是引人犯罪的毒药,让他越陷越深。 手掌被那人紧紧握住,十指交缠,缠到心灵深处。 下了车,他们去了附近的超市。 何磊晚上要大显身手,采购食材也是很重要的一个环节。 何磊不解:“你一个人也住了十多年了,怎么还是不会做饭?” 沈煦拿起五连包的方便面扔进购物车,“不是不会,只是做得不好吃。加油加盐加水煮熟了谁不会啊!就是味道差点呗!有些人还做了一辈子饭呢,做出来的照样和猪食有得一拼。我就没这天份,不强求不强求。” 何磊把他的方便面放回了货架,“行,我算看出来了,你这身材是怎么保持的。” 沈煦冲着他咧嘴笑,“咱就属于那吃不胖的型,你可别太嫉妒。” 两人推着车来到肉类区,沈煦挑何磊拣,对着上好的里脊研究半天。 “咔嚓!” 两人同时愣住,朝着声音来源处望去。 一妹子动作迅速地把手背到身后,望望天望望地,身边的同伴也同样神速转移视线。 两人哼哼哈哈地研究起天气来。 “你看,天上好多云啊!” “是啊是啊,好多好多,真漂亮呢!” 沈煦一头黑线,妹子,这超市不是露天的,有毛的云啊! 何磊拉拉沈煦衣服,小声说:“走吧!” 走了一段距离,沈煦回头望,两妹子对着手机笑得那叫一个贼兮兮,不知道明儿天涯还是哪个小论坛上又会多出一个小帖子。 类似“聊聊我身边的好基友”“欧巴们,卖得一手好腐”这种标题。 然后下面会有无数腐妹纸跟帖发表腐言腐语。 然后,沈煦心里冒出无数心形的小泡泡,每一个泡泡里都有他和何磊的小生活,小日常。 扎着围裙的小媳妇何磊,端菜上桌凑个香吻的小相公沈煦。 一起晨跑的沈家两口子,一起买菜的何家夫妻俩,一起看电影的三石和嘘嘘,一起散步回家的老沈和老何。 沈煦打了个寒颤,一个个戳破这些粉红小泡泡,三十岁的老男人,恶不恶心! 拎着大包小包回家时,天渐黑了,广场上没什么人,两人并肩走在一块。 沈煦问何磊,“那个老白,你为什么要打他?” 何磊偏过头来看他,沈煦装得一脸无辜,好似在说,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你告诉我嘛,人家就想听你说。 何磊淡定地答道,“我早想揍他了,这一拳也算解气了。” 沈煦黑着脸,“就这样?” 何磊:“就这样!” 沈煦不满地嘀嘀咕咕,何磊别过脸去在黑暗里笑得好得意。 t市的冬天即将走到尾声,在这迎接春天来临的好时节里,谁腾出一只手,牵起了另一个人的手,没有四目相对,没有含情脉脉,只是将暖暖的爱通过手心的温度传达到,你心里。 彼时,他们正相爱。 第47章 家 那天晚上,何磊做了四菜一汤,两荤两素,叫了四宝过来一起吃。 席间四宝夸赞声不断,磊哥,你什么时候常驻沙家浜啊,以后我就天天来这儿蹭吃了。 何磊笑,沈煦夹起一口菜放进嘴里,果然,很有家的味道。 四宝走后,沈煦卷起袖子进了厨房,“饭是你做的,刷碗怎么着也得我来,看着点,刷碗是哥哥的强项。” 何磊倒了杯热水放在手里焐着,靠着厨房门和他聊天。 “沈煦,你的梦想是什么?” 沈煦想了想,“很小的时候想当宇航员飞上太空,大一点……” 大一点他的梦想变成了万辰,可惜那个梦,碎得太彻底,拼不回来。 “现在,我什么梦想也没了,每天吃饱等饿,守着这个小店,过这种简单的日子。” 何磊没说话,沈煦回头看了他一眼,“你呢?你的梦想是什么?应该不会像我当宇航员这么不靠谱吧!” 何磊捧起杯子喝了口水,“小时候和你差不多,想着长大能开飞机。工作几年后,就想有一家自己的公司,当个老板。公司规模当然是越大越好,不过,还是一步步来,走到哪是哪吧!” 沈煦刷碗的动作停顿了一下,随即扯出个笑脸,偏过头用余光看看他,“这挺好,哪个男人不想当老板啊!” 又聊了会,何磊端着杯子回了客厅,沈煦关上水龙头,把洗好的碗筷放进橱柜。 他给自己倒了杯热水,靠在水池边小口喝着。 稍抬眼便看到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的何磊,温柔的居家男人,是他最好的选择。 可心里,还是有些莫名的失落。 男人有事业心很好,如果他没有经历过那些可怕的事,应该会很支持何磊的想法。 当年,愣头青一样闯进万辰的世界,爱上那个事业心极重的男人,一门心思想着怎么帮衬他。结果…… 事业心重的男人,他打从心底有些怵。 那天晚上躺在床上他翻来覆去想何磊的话,直到天快亮才渐渐睡去。 或许是因为有心事,仅仅两个小时的睡眠他仍做了个梦。 梦里何磊成了上市公司的老总,他递上祝福的花篮,何磊笑了,笑容还是那么温柔,接过花篮,顺手扔进了旁边的垃圾筒里。 梦醒后,他也算真正清醒了。 第一次认真思考这段刚刚萌芽的感情。 就目前而言,何磊的确是个完美的人,完美到他都不敢相信自己会有这么好命。 可他们之间,还是存在问题的。 从t市到d市,虽算不上远距离,可也不是每天能见面的状况。 何磊工作繁忙,将来想升职、当老板,就得趁着年轻多打拼,努力往上爬。 以前就听他说周末加班是常事,这意味着,他们一个星期也未必见得上一面。而如果他三番两次跑过去,会不会像当年一样招人烦? 他们现在才刚刚开始,感情还不牢固,长时间两地分居…… 何磊的工作重心在d市,他的一切人脉和关系都留在那里,将来真有幸开起公司,也一定会是在那个城市。 而t市,现在这个家,沈煦真心不想舍弃。 十年,他已经习惯了这个两室一厅的小房子,习惯了每天看着他的小上帝从铁笼子里被放出来,习惯了温馨的四宝牌闹钟,习惯了现在的沈煦。 t市,早已成了他的家。 上午的时候,沈煦带着何磊参观了他们的邻居----市第三幼儿园。 春节将尽,看门的大爷是个闲不住的人,提前来幼儿园做做卫生工作。 沈煦和他打了声招呼便带着何磊进了幼儿园。 这是一个对何磊来说完全陌生的地方,好像走进了一个卡通的世界。 墙上拉小提琴的孩子正陶醉在音乐的世界,成群结队的小燕子飞过蓝蓝的天空,躲在各个角落的小动物探出头来好奇地张望这个充满欢声笑语的地方;楼道里垂下绿莹莹的“枝叶”和几只飞舞的“蝴蝶”,廊柱上立体的白雪公主和灰姑娘快乐地互相问候。 沈煦指着空空的教室告诉他,小班有三个班这是苹果班,那是草莓班,还有个西瓜班,里面的孩子每天只吃自己班标志的水果。 何磊面无表情看着他,对视良久后,沈煦终于憋不住笑出声来。 “你说,你给个笑能死啊!” 小操场上有几个颜色鲜艳,造型独特地滑滑梯,几个半大孩子穿着厚厚的棉衣玩得不亦乐乎。 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在妈妈怀里唱起了童谣。 “东边有个小娃娃跌倒了,哗啦哗啦扶他喊妈妈,东边有个放大镜抱起小娃娃呀,帮他洗洗手帕回了家。” 小女孩的妈妈笑得很无奈,还不停夸着自家宝贝唱得很好听。 何磊一脸茫然地看向沈煦,现在的童谣都这么难懂了? 看到他的表情,沈煦终于得意了一把,忍住笑好心解释道,“人家还小,原谅她吐字不清,能记得住就不错了。给你翻译一下,路边有个小娃娃跌倒了,哇啦哇啦哭着喊妈妈,我快快地跑过去抱起小娃娃呀,高高兴兴送他回了家。” 何磊恍然大悟,“你不愧是孩子王啊,连这都知道。” 沈煦,“这首歌我都听了七八年了,记不住才怪!” 中午,万家响起锅铲敲打铁锅的交响乐,在这一片和谐声中,一道声嘶力竭的哭喊显得尤为突兀。 人们纷纷探出头来,半晌后才知道是三楼的李姐和教书的丈夫打起来了。 邻居们都跑去劝架,把打得不可开交的两人分开来,哭喊着不依不饶的李姐被拉到了四宝家的小超市外。 四宝和沈煦从屋里搬出几个小板凳,七大姑八大姨劝着那头发蓬乱鼻子邋遢还在不停抹眼泪的女人。 女人的事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六十多岁腿脚不利索的老婆婆来投靠大儿子,媳妇拦在门外不让进,两口子打了起来。 光听这一句总结人人都要骂这恶媳妇,可恶媳妇也有委屈,我为什么会恶,难道就没有理由吗? 沈煦抱着一卷抽纸蹲在跟前,她连抽了几张纸擤完鼻涕后开始大倒苦水。 李姐女儿刚出生时,婆婆嫌是个女孩当即蹲在产房门口大哭起来,什么难听说什么,连断子绝孙都扯上来了。 李姐住院期间,婆婆送来发馊的饭给她,她逢人便哭着说这事,再加上产后抑郁,那段时间别人都说她要疯了。 出院后回了家,李姐要喂奶每天都会感觉饿,可丈夫一不在家,等到晚上九点她都吃不上一口热饭,她连连喊了五声娘,婆婆也不应。 后来终于爆发婆媳大战,婆婆一气之下回了老家,说什么我以后指不着你,我有小儿子还有闺女,我死了也不用你问事。 “我那段时间是怎么苦过来的,街坊邻居也看着呢!大雪天的,我抱着不到一岁的孩子去上班,在路上摔了几跤,孩子头都摔烂了,我再哭再心疼有什么用,在医院包扎好后还是得抱着去上班。我不上班光凭他那点工资,锅都揭不开。那时候那老婆子在哪?孩子她爸实在看不下去抱着孩子回老家让她带带,她怎么说的?!她坐在麻将桌上看都不看一眼就说没空,还嫌孩子他爸不知道心疼她这个当妈的。孩子大点他爸带着回老家,她偏心小孙子,又是打又是骂的,孩子回来后说什么也不愿意再去,她这也是当奶奶的,她有脸让孩子喊她一句奶奶吗?!再苦再难我不也熬过来了,孩子现在上大学走了,我为什么不能享两年福,噢,这老妈子现在被小儿撵了闺女也不要,就要来找我了。我凭什么伺候她啊!人都是讲良心的,但凡她对我、对我孩子有过半分好,我也不能这么对她啊!年轻时说的话都被狗吃了,不指我就永远别来找我啊!” 李姐哭着说完,邻居们纷纷上来劝,有同仇敌忾的,有劝家和万事兴的,李姐骂骂咧咧地说这次一定要和孩子她爸离,去女儿上大学的地方租个房子,还能顺便照顾女儿。 邻居们劝了好一会也不见李姐有所动摇,最后沈煦把她拉进了家,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李姐这人属刀子嘴豆腐心,平时对他和四宝这两单身汉还算照顾,前两年幼儿园要进一批小玩具,李姐和院长关系不错,让他走沈煦这儿拿的货,沈煦小赚一笔后提了两箱奶送李姐家去,第二天李姐又回了他不少从内蒙带来的牛肉干。 事后何磊问他怎么会管这些家长里短的事,沈煦大手一挥,邻居嘛,都是这样的,你帮帮我我照顾照顾你,关系融洽好相处。 四宝“呸”一声,“你干脆去竞选男妇女主任得了,这种事,你一个大老爷们,管得了吗?!” 事实证明,沈煦还真管得了。 饭桌上,沈煦煞有介事地提起前几天看见王叔也就是李姐的丈夫和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在一家环境不错的餐厅吃饭。 李姐瞬间瞪大了眼,难以置信地望着他。 沈煦眉头紧皱,“其实吧,这事我真不该说,也就是吃个饭应该不会有什么,李姐你别多想。虽然这王叔是带编的老师,而且四十多岁人又长得精神,平时不少大姐们聊起来那对您可都是羡慕嫉妒恨的。谁有您这福气啊!王叔一不赌二不嫖,吸烟喝酒都不带沾的,年年评个先进教师,您这脸上多有光啊!婆婆的事那急不得,得慢慢磨,您一下就把人拦着不让进屋,那有理也变没理了,您说王叔能不跟您急吗?我帮你想想啊,这个嘛,其实也不难。这老太太老家不是有房子吗,当初说好给小儿子是没错,可那也是有条件的啊,噢,现在人不想伺候了,还想霸占房子,您就别怕撕破脸,挑明了话说,要么把老太太接回去,好好伺候着,要么那房子对半劈。他不同意?行啊,不同意你就说将来打官司。李姐,他真不想来接人你也不吃亏,这伺候个几年,几十万就到手了,王叔对你还没话说,这青青的嫁妆你就不愁了吧!话说回来,您要是真不想跟他过,离了也成。可您想清楚了,您这条件想再找个比王叔好的不容易吧,那个女的我看顶多三十五六岁,您那婆婆不是重男轻女吗,就让那女的住您辛辛苦苦挣钱买的房子,跟你的前夫给她生个大胖孙子。这老妈子岁数也大了,我看腿脚也不利索,正好让那女的伺候着,您也享清福了不是,不就是几十万嘛,咱们不图那个。哈哈……李姐,我这就是玩笑,逗您乐呢,说来说去人家不过就一起吃个饭,您看我说这么一大堆,可别想多啊!” 这边刚一吃完饭,李姐就冲回了家,沈煦竖着耳朵听了半天,没打没吵没闹,也没再提离婚的事。 何磊对他竖起了大拇指,连连称赞,这男妇女主任做得真绝了。 四宝好奇地伸脑袋过来,“你真看见王哥跟个女的吃饭了?” 沈煦闭着眼睛直乐呵,“看见个鬼,不下重药,她哪能上当呢!” 晚上散步的时候,沈煦领着何磊去了学校的大操场, “这是我平时锻炼的地儿,环境还不错吧,每天都有人打扫,穿皮鞋者一律不准入内。” 何磊陪着他溜了几圈,食消得差不多,他们坐在小凉亭里歇歇脚。 何磊说:“你很喜欢这里。” 沈煦瞧了瞧四周,“还行吧,早晚空气还好。” 何磊摇了摇头,“我不是说这操场,是说这个城市,你的家,和家附近的人、事、物,你都很喜欢。” 操场边上一排地灯亮了起来,五颜六色的,照着行人脚下的路。 沈煦:“当然,哪有人不喜欢家的啊!我在这十年了,太熟悉这里的一切,幼儿园、学校、超市、邻居大妈、市场大爷,还有四宝,四宝的姐姐们。这里,就是我第二个家,甚至想把它当成一辈子的家。”他转过头看向黑暗中何磊模糊的脸庞,“何磊,我暂时,不想改变什么。” 静默流转在他们周围,散步的人们围着操场转了一圈又一圈,几个中学生模样的人在双杠上欢笑嬉闹。 三十岁的沈煦只谈过一次恋爱,在和何磊相处时,他总想吸取和万辰在一起的教训,改变方法,兴许这样,就会有不一样的结果。 他把他的想法和立场早点告诉何磊,不要像当年那样下了错误的判断,导致后来的一再纠缠。 一点点爱上何磊,才一点点发现,他对爱情究竟有多恐惧。 恐惧自己走错一步,做错一点,会酿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始终,他无法彻底摆脱万辰这场恶梦。 到最后,连爱人的资格都没了。 第48章 路迁 那天沈煦和何磊聊了很多,聊到散步的人都回了家,聊到正月的寒风吹得他们瑟瑟发抖才牵着手回家。 何磊,时间真的能改变人很多。以前在我的世界里黑就是黑,白就是白,李姐的事,如果不问过程,单看结果,我也会一棒子打死,说她是个恶毒媳妇。 现在,年龄大了,生活教会了我很多东西。有些事不能单纯地分出对错,有因才有果。 我开始反思当年的事。那个过程,很痛苦。 每一次细想,都仿佛看见蒙着白被单被推出手术室的父亲。 如果,如果我能理智点,少惹点事,少说些不经脑子的话,不把他逼到那种地步,我爸,就不会死吧! 那种好像手上沾满了亲人血的感觉,真的很痛。 何磊,这12年里我没有谈过恋爱,我不懂该怎样爱一个人,怎样才能做到不造成伤害。 我希望我们能多一点沟通,你需要的,不需要的,通通都告诉我。我也一样。别让我来猜,我不会猜,我真怕猜错---- 如果有一天,你对我厌烦了,想分手,就直接告诉我。我保证,理智地放开你。 不要欺骗,不要隐瞒,没人能知道下一秒,会不会是地狱。 回到家沈煦帮着何磊收拾东西,六天很快过去,买了明天一早的车票,回到他的城市。 沈煦装了些t市的特产给他带着,洗漱过后,两人各自上/床。 不知道是不是今天的那些话勾起了回忆,他一时睡不着,抱着手机刷新闻。 夜深,渐渐有困意时,手机响了一下。 他把手机放在枕头边,闭上眼睛听那条微信。 “沈煦,在没来找你之前,有些感觉并不那么强烈。网恋还是挺不靠谱的,你也知道我,爱一个求而不得的人,十年。我也和你一样,害怕再受到伤害,不敢太轻易把全部的心交出去。” “这几天和你朝夕相处,虽然我极力控制了,可还是……不小心沦陷了。” “沈煦,我又爱上了一个人,一个会在我失踪时满世界找我的人,会在听到我的坏话时满腔愤怒的人,一个愿意和我牵手、亲吻、愿意说爱我的人,沈煦,我爱那个人,如果可以,我想和他一直走下去,不是十年、二十年、三十年……” “我不想他小心翼翼来牵就这份感情,不想看他踯躅不前,每迈一步都心惊胆战,不想他太过理智把原本的自己都忘了,不想他永远活在过去。” “沈煦,我是何磊,是你现在、以后都可以尽情去爱的人,我只要你做你自己,不要伪装不要恐惧不要自卑,我们的路,还很长。” “过不去的坎,我陪着你一起。” “沈煦,我爱你。” 那条微信很长,沈煦听着听着就睡着了,眼角淌出温温的液体,嘴角却微微扬起。 何磊,我也爱你。 第二天,何磊走了。 一早下起了难得的大雪,纷纷扬扬的,何磊和四宝打过招呼,沈煦送他到了火车站。 何磊给了他一个拥抱,在他耳边轻声说再见。 进站前,何磊回过头,朝着他微笑,用口型说了三个字。 三十岁的沈煦,脸红了。 何磊的离开,让他心里有些空落落的感觉。 坐上公交车,他翻出手机的日历,算着离周末还有几天,他会不会加班,会不会忙得无法抽身见面。 放下手机,他抬头看向窗外,t市的风景一成不变,他轻声叹息,原来,爱情真是无法控制的。他仿佛又回到了17岁,满心满脑想着一个人。 地球,是围着那个人转的吧! 胡思乱想间手机响了,是路迁。 他犹豫着接了电话,难得听到路迁急切的声音,约他在家附近的咖啡馆见面。 赶到地方,他一进门,路迁猛地从位子上站起来朝他招手,一脸的着急。 沈煦拍拍身上的雪花,快走两步到他面前,“出了什么事?” 路迁:“我见到莫凡了,沈煦,他是不是回t市了,他有没有和你联系?” 沈煦心里“咯噔”一下,服务生上前他点了杯拿铁,路迁一遍遍问他莫凡现在在哪。 路迁昨天陪妻子逛商场时,见到一个男人,和莫凡很像,他追过去时那个人却不见了。 路迁:“那个人是莫凡吧,我不会看错的,绝对是莫凡。” 沈煦知道瞒不住,t市能有多大,他们,早晚会碰到。 沈煦:“是,我前阵子见过他。” 路迁:“什么时候,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沈煦:“告诉你干什么,路迁,你清醒点,你早就结婚有儿子了,别再找他了。” 路迁的怒意升腾,“沈煦,你一定要这样吗?三年前你瞒着我帮他离开,现在,你还想瞒着我!我们到底是不是朋友!” 沈煦:“你是我朋友,莫凡也是。我不想看他再那么痛苦地活着,离开是对他最好的选择。路迁,你太自私了,都过了三年,你还不肯放过他吗?” 路迁的情绪有些失控:“连你也怪我?连你也怪我!” 他的声音很大,引来旁桌的侧目,沈煦提醒他这是公众场合,别那么激动。 路迁低下头,缓和了一下情绪,再抬头时,一脸的悲愤,“我能怎么办,我妈一次两次的在我面前闹自杀,难道,我真该铁石心肠看着她去死吗?沈煦,你们为什么不能站在我的立场上考虑考虑,我----” 沈煦:“我再重申一遍,我和莫凡绝对没有怪你的意思。你的确应该结婚,成全你妈,这是你为人子必须做的。可是路迁,既然你选择了这条路,就放过莫凡吧,他也是个人,也有思想有感情,他也有追求一份真正的完整的爱情的权利!你给不了的幸福,就让给别人吧!” 路迁摇摇头,不可思议地望着他,“我和莫凡是怎么走过来的,你看得一清二楚,现在还能说这种话吗?我不想再跟你争辩什么,你告诉我他在哪,他的手机号是什么。” 沈煦:“我只是在路上见了他一面,点个头而已,他还不想认我这个朋友,连交谈的机会也没有。我不知道他的联系方式。” 路迁:“沈煦……” 沈煦:“你可以不信,因为就算有一天我知道了,也不会告诉你。” 路迁闭着眼睛低下头,控制怒气:“沈煦,你可以不告诉我他在哪,我会找到的,将来有一天,我会给他幸福。到时候,我们再做朋友吧!” 说完,路迁起身,大步走出咖啡馆。 沈煦独自坐了一会,确定路迁走远后,才起身结帐离开。 后天是正月十五,喜庆团圆的节日,给春节划上了完满的句号。市场、小巷里到处都是卖烟花、灯笼的,每个摊子前都围了不少人。 大雪纷飞,毫无停止的迹象,地上很快积了厚厚的雪,一脚踩上去,发出清脆的响声。 今年的t市,很冷。 曾经沈煦和路迁是最好的朋友,从没想到有一天,会闹到近乎决裂的地步。 路迁比他大两岁,为人热情、和善。他刚到t市时,也是他主动靠近沈煦,很快两人成了朋友。 沈煦很感激在他人生最黑暗的几年里,路迁一直陪伴着他。 他们一起穿梭在城市的大街小巷寻找对胃口的北方食物,一起偷溜出工厂通宵打游戏,一起当着蛮不讲理的厂长面砸了饭碗,一起躲在出租屋里吃两个月的清水挂面。 他把他的故事都告诉了路迁,当母亲去世后,他想逃到更远的地方,是路迁硬把他留了下来。 路迁于他,是另一种方式的救赎。 后来,他们认识了莫凡。 和路迁同岁,是个性格偏内向的大男孩。 年岁相近使他们很快混熟了,莫凡很羡慕路迁身上那种肆意奔放,潇洒不羁的青春活力,在他们影响下他也渐渐放开了,笑容时常出现在那张过份漂亮的脸庞上。 用漂亮形容男人或许不合适,但有些人莫名就让你想到这个词。莫凡和沈煦不同,他更偏向于女性那种阴柔美,不管他多努力变得man一点,那张脸首先就出卖了他。 一开始他们是三人行,后来就变成了路迁和莫凡两人。 几个月后沈煦才知道他们在一起了。 沈煦自然替他们高兴,可隐隐还是有些担忧。 莫凡父母在他年幼时去世了,跟着舅舅长大,压力倒是不大,可路迁在乡下的父母又怎么会接受这种事。 他们的幸福维持了两年,两年后路迁父母卖了乡下的房子搬来市里,他们的事情很快被发现了。 接着是出柜,是死也不能分开的决心。 那段日子,他们生活在黑暗里几乎看不见曙光。 路 迁妈找上莫凡单位又打又骂,莫凡被开除后她又找到他们住的地方,一盆盆脏水泼在莫凡身上。 莫凡不敢告诉路迁,对身上多出来的伤他总能编出各种理由。 最过份的一次,路迁妈拿出常年干农活的力气抄起铁锨往莫凡身上砸去,铁锨不长眼最后一下砸到了莫凡额头上。 莫凡当时就昏了过去,这次再也瞒不住,被路迁知道了激动得去找他妈,结果争吵中他妈气得打开窗户要跳楼。 就这样吵吵闹闹,打打骂骂地耗了两年。 再苦再难,莫凡也能忍得下去,因为他知道路迁给了他对等的爱。 路迁妈忍不下去,又闹起了自杀,鲜血从割伤的手腕处淌下来,触目惊心。 路迁被逼无奈提出了假分手,先稳住他妈。 与此同时,他妈托人介绍了洛琳和他认识。 又这样断断续续耗了一年,有一天他们偷偷相聚时又被发现了。 这一次闹得很厉害,他妈不吃饭不喝水也不吃药,熬了两天人晕过去,送到医院后路迁彻底服软了。 他妈逼着他带洛琳去登记,很快办了婚礼。 可路迁还是放不下莫凡,他要莫凡等他两年,两年后他一定离婚。 可他忘了,莫凡也是人,莫凡的痛苦不比他少。 路 迁一个星期见他一次,时间也不长。 他们开始了无休止的争吵,所有的爱都变了模样。 半年后,路迁妈不知怎么找到莫凡的住处,说了很多难听的话,并给了他重重的一巴掌。 当年即使被打破头也无所谓,而现在只是一个巴掌的重量他都承受不了了。 他吞了整瓶的安眠药,给沈煦打了个电话,他的那些活着好累的话让沈煦起了疑心,赶到他住的地方救了他一命。 在病房里,莫凡悲痛欲绝地哭诉着这段日子的痛苦。 他,再也撑不下去了。 沈煦不忍心看他这样便劝他离开,离开这个城市,忘记路迁,重新开始。 他瞒着路迁帮莫凡打理好一切,送他上了火车。 他以为,他们这辈子都不会再见面。 路迁疯了一样到处找莫凡,得知是沈煦帮助他离开后,他们第一次打了架。 路 迁的拳头很重,带着对莫凡的爱对现实的憎恨,打完后他跌在路边哭得一发不可收拾。 沈煦很同情他,也觉得他可怜,却不后悔这么做。 从那以后,路迁脸上再没了笑,连装也装不出来。 他们,形同陌路。 雪花飘在鼻尖上,一点冰凉。 沈煦手插在口袋里踩着深雪一步步走回家。 到达广场一边,他抬头望去,四宝站在他家门口正和一个人说着话。 走近点时,四宝回屋,那个人还站在那,身边放着个拉杆箱,看背影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他正要细瞅时,手机响了,他掏出来一看,是个让他很头疼的号码。 也是在看到号码的一瞬间,脑中电光火石一闪,他眉头紧皱,用不确定、愤怒以及不可思议的眼神望向那个正缓缓转过头来的男人。 第49章 找上门 沈煦按下接听键,李姨的声音响在耳边。 “小煦,你在家呢吧,我跟你说个事,万辰今天去t市出差,我就想到你了,让他顺便给你带点东西,没什么好的,都是我亲手做的,你慢慢吃,噢,既然都到你那儿了,你就让他在你那儿住几天,不麻烦你吧……你们哥俩以前多好啊,虽然这么多年断了联系,我还是希望以后你们能亲近点,从小一块长大的,怎么着也比外人强啊……你呀,也真是,别人都想着跟他攀关系套近乎,你倒好这么多年也不来个电话,你要是一直在身边我说什么也得让万辰给你找个好的工作……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他就跟你亲弟没两样……” 男人缓缓回过头,漫天雪花下,一张刻在脑海里的脸庞赫然清晰。 万辰…… 沈煦闭了闭眼,压下愤怒,挂断电话后,在原地站了好一会才迈开脚步。 每一步都是沉重。 他不懂,为什么万辰还会来见他,为什么万辰还想把那段孽缘拉回来? 十年商海沉浮,万辰的眼神越发犀利,眼角眉梢都透着股精明,他是标准的精英,不久后的将来,会站在更高的舞台俯视蚂蚁般渺小的他。 他们,说什么也不该再有交集。 站在他面前,沈煦抬眼与他对视,大雪阻隔不了那人焦灼的视线。 十二年后,他们的眼角都有了细纹,他们的皮肤不再光滑,岁月侵蚀了他们的面孔、身体、包括那颗躁动的心。 十二年后,他们,已是路人。 厨房里烧起热水,沈煦靠在冰箱旁撑着额头烦恼接下来的会面。 客厅沙发上坐在一个不速之客,好奇地四处观望一番后,目光停留在茶几下的相册上。 他瞅了眼厨房方向,伸出手打开相册。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旧照片,一张幸福的全家福。 沈煦真心的笑容停留在了十八岁。那是再也找不回的无忧无虑、阳光、率真。 旁边一脸严肃的沈叔和包容慈爱的林姨让万辰的心被狠狠扎了一下,他很快翻过那一页。 沈煦在一点点长大,虽然仍有笑容,却不再纯粹。 头两年照片还多点,这几年的越发少了,偶尔会有几张和小朋友的合影,他穿着背心、大裤/衩、人字拖,像个猥/琐的中年大叔。 万辰嘴角勾起浅浅的笑。 厨房传来灌水的声音,他合上相册。 沈煦端了两杯茶出来,一杯放到他面前,坐到旁边的沙发后,他甚至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打破现在僵硬的气氛。 万辰打开行李箱拿出些包好的点心放到茶几上,“我妈听说我要来t市出差,昨天连夜炸的,都是些你以前爱吃的小果子,她说什么也让我带来给你。”打开其中一个袋子,他笑着说:“你尝尝。” 沈煦抬眼看他,万辰还是那个万辰,却变得更加让人琢磨不透。 他捏起一块小点心放进嘴里,外酥里嫩、香甜可口,李姨的手艺丝毫没有退步,这是好多年没有吃过的味道。 沈煦端起茶杯喝了一小口,温热的水进肚,沉淀下许多复杂的情绪。 他说:“李姨说了你出差的事。万辰,你都混到副总裁了,住酒店应该会比住我这几十平方的小房子舒服吧!” 万辰:“的确是打扰你了,我父母想让我看看你生活的环境,他们,也希望,我们还能像以前一样,关系近点。” 沈煦的眼神对上万辰,那个人果然是商海里混出来的,眼底波澜不惊,嘴角的微笑,让人辨不出真伪。 接近中午,四宝急急关了店门冲进他家来。 一进屋,发现分坐两边的两人脸上都没什么表情,桌上摆了一堆吃的,气氛怪异得很。 这和他想像的完全不同,听说来人是沈煦的同学,他以为中午说什么也该出去大吃一顿的。 沈煦抬头看他,“关门了?” 四宝愣愣地点头,“不,出去吃饭吗?” 万辰起身,微笑,“出去吃吧,你们找地方,我来请客。” 四宝笑,“哪能让你请客啊,你到我们的地盘上来了,今天保证让你吃好喝好。”他捣了捣坐定沙发不动的人,“哎,走吧,还傻坐着干嘛!” 沈煦起身,拿下外套、钱包和两人一起出了门。 他们去了星湖路一家档次不算太低的饭店,这里的鱼做得很地道,和何磊来时,居家宝宝吃过饭后还假装找洗手间溜进人家后厨偷着看配方和制作过程。 吃饭时,四宝照例扮起了主人,和万辰热乎地聊了起来。 沈煦的童年、少年,万辰全程参与,那些往事,一件件、一桩桩保留在他脑海。 他甚至记得八岁的沈煦是因为一块华威牌饼干和他打了起来,十岁的沈煦游泳奖了块天空牌的手表跑来他面前炫耀。 这些事,他记得所有细节,如今说出来,听在沈煦耳里,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二十年前的事,他几乎忘光了。 而那个,对他恨之入骨的人,怎么还会记得。 四宝感慨,“万哥,你对煦哥太了解了,你们当年感情一定很好,真tm让人羡慕,我怎么就没这样的一个青梅竹马。” 万辰笑笑,“小的时候,我和他关系并不好,几乎是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不过,打完以后还又能腻在一块。这也许就是你说的青梅竹马吧,有些缘分,永远断不了。” 万辰的目光移过来,沈煦自动过滤了。 吃完饭,沈煦去结帐时,收银员说已经结过了。 从饭店出来,雪已经停了,整个t市被白雪覆盖,有种纯净的美丽。 出租车上,司机从后视镜里不停地瞄万辰,四宝笑着调侃,“师父,你看什么呢?我这哥们可不是明星。” 师父也笑了,“就是看着有点眼熟。” 红绿灯前,师父一个急刹车,猛地回过头,“你,你是不是那谁,文璇,文璇的丈夫。” 万辰的脸色变了,眉头压得很低,四宝惊讶地回过头,“万哥,你结婚了?文……璇……靠,不会吧,是那个文璇?!” 司机一个劲点头,“是是,就是那个文璇,我前几天还在杂志上看到过,是你没错吧,哈哈……真没想到……” 司机一直在激动,四宝直接石化了,万辰的脸色由青转白,由白转黑,变来变去的,煞是好看。 沈煦偏着头捂着脸假装看窗外,快要笑岔气了。 找个明星老婆有什么好,就算你混得再风生水起,在称呼上永远都是“xx明星的爱人” 这一点,恐怕是精明的万辰也没有算到的。 回了家,沈煦进客房收拾一下。 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何磊前脚刚走,那些床单被子还没收起来,直接就可以住人。 但是…… 沈煦犯了矫情,何磊用过的新绿草床单被罩,他就是不想给万辰用。 他扯起来放在鼻子边闻闻,上面还有何磊的味道,久久不散。 他怕那个人,会脏了这味道。 从衣柜里扯出洗掉色的旧床单重新铺好,他走出客房。 “你就住这屋吧,有什么需要的再跟我说。” 沈煦走过他身边时,万辰喊了声,“沈煦。” 沈煦脚步停顿,偏过头等着他的下文。 万辰迟疑了片刻,最终什么也没说。 环顾简单的客房,除了床和一些用旧的家具就没别的了。 就像沈煦的生活,简单、随意。 快傍晚的时候,万辰用电脑办完公事,揉揉眉心,起身走出屋外。 主卧门开着,沈煦不在,他趁这机会四处参观了一番。 厨房做的整体橱柜,却是多年前的廉价东西,卫生间不大,干湿也没分开,洗漱用品倒是一个人的。 餐厅很小,就是厨房外延伸出来的一小块地方,客厅也不算大,放了沙发和电视就没什么空了。 主卧里一张一米五的床,旁边是大衣柜,靠近窗户的地方摆着电脑桌。 沈煦的家就和这世上许许多多的小家庭一样,用着最普通的东西,永远和精致沾不上边。 他想起了自己市中心三百平方的高档公寓,华贵奢侈的家具摆设,却时时散发着冰冷的气息。 沈煦的小店里卖的东西很杂,却都是孩子用品,有大小玩具、也有绘画、学习用具,店门外摆着几辆摇摇车和投币游戏机。 万辰走到小店门口,听见沈煦和隔壁四宝的说话声。 四宝:“我上网查了一下,乖乖,真是那个万辰啊,能娶到文璇当老婆,你这同学太牛逼了。” 沈煦:“……” 四宝:“哎,你帮着问问,他们到底什么时候举行婚礼,我也去凑个份子钱吧,说不定能见到好多大明星。” 沈煦:“你以为他们那样的人份子钱会是你平时那种二百三百的,你就等着人把你轰出来吧!” 四宝:“我靠,还是那个bic的副总裁,你这同学太有来头了,沈煦,你说你还开这小店干什么,赶紧拉拉关系,把你也弄进去随便给个小头头做做,一年就够你吃香喝辣的了。” 沈煦:“我鄙视你。” 四宝:“说真的,你们两以前真的就只是邻居关系?他这当副总裁的人,出差不住酒店跑你这狗窝来,该不会……有一腿吧!” 万辰靠在门边,不发出一点声响,听着沈煦的回答。 沈煦叹息一声,颇无奈地说:“你小心点,他这人心黑着呢,让他听见你这么黑他,半夜跳进你家院子,狞笑着把你掐死。真的,他真能干出来。没钱没势能爬上那种位子,你以为,他的手真能干净了。得踩着多少人的尸/体才能爬上去。总之,我劝你,别跟他套近乎,别哪天一句话把人得罪了莫名其妙被弄死我想给你上柱香都不知道你被埋在哪个坑里。我们这些平民百姓就离那种上流社会的人,远点吧!” 第50章 恶心 在来之前,万辰便想过,这条路会有多难。 十二年后重逢,沈煦已经表明了态度,不怨不恨不爱不见。 他们成不了恋人,成不了朋友,只能做,一辈子的路人。 这个道理,十二年里他一直明白,不找,不见,虽有愧疚,他还是想忘了沈煦。 他有坚定不移的道路要走,既然已经以失去那个人为代价,便拼尽全力向前冲吧! 十二年,没有沈煦的十二年,他挺过来了,以后,也可以。 注定了寂寞的路,他忍得住。 所以,他不愿去参加同学会,他知道不能见面,绝对不能。 可---- 一旦见面,真实的沈煦再次站在他面前,平静下来以后,他再也不能欺骗自己。 那个人还活着,活在另一个城市,每天和他一样呼吸、吃饭、睡觉。他们,曾经密不可分的爱人,相隔天涯。 这一次,他再也忍不了。 万辰走回屋,躺在床上,想刚才沈煦的话,想当年那段凄惨的往事。 很长时间,他都想把这些不堪和丑陋抹掉,不去想,便以为它们不存在。 半夜跳进你家院子,狞笑着把你掐死。真的,他真能干出来。 他加重手上力道,看着渐渐失去抵抗,渐渐翻了白眼的沈煦,嘴角缓缓绽开笑容,“去死吧,死吧,死吧,你去死吧!!!” 闭上眼,心脏像被人拧紧了般疼,他不愿再想下去。 沈煦,对他彻底绝望的沈煦。 他们,真的,还有可能吗? 晚上,沈煦开了视频和他新交的小情人聊聊天,谈谈情。 何磊:晚上吃的什么?不想以后变成木乃伊就别再吃方便面了。 沈煦:哼,少操心,我吃得很好,酱鸭、扣肉、扎肝,撐得肚皮都快炸了。 何磊:切,我在这吃斋,你在那鱼肉,你说咱们是一条道上的吗? 沈煦:这么可怜呀,要不要,哥哥去看看你? 何磊:你要来吗? 沈煦:其实,我想你了,要不,明天我去你那儿吧,陪你待几天,成吗? 何磊一脸疑惑:我们今天才分开,你有那么想我吗? 沈煦一脸便秘:那个…… “咚咚咚”敲门声响,沈煦瞧一眼房门。 何磊:有人在你那?四宝吗? 沈煦含糊地说:嗯,那个,等会再聊啊,我去看看。 何磊关了视频,沈煦起身开房门,万辰站在门外。 “有事?” 万辰点点头,“刚才我妈打来电话,想跟你视频。” 沈煦想了想,“要不明天吧,这么晚了----” 万辰:“她在等着呢!” 沈煦憋着火,回屋要开视频,万辰把ipad递过去,“用这个吧,她想看看你家。” 沈煦瞥他一眼接过了ipad,接通李姨后,沈煦强迫自己挤出个笑脸。 电脑前李姨和万叔都在,笑着朝他挥手。 沈煦拿着ipad在几个屋里转了一圈,不放心的李姨连厨房洗手间都要看一遍。 看完以后又开始了老生常谈,“房子还不错,就是小了点。小煦,要不,你回来吧,不想和我们住一起,就让万辰帮你找房子,还有工作都能帮你解决了……你别不好意思,他就是你亲弟,现在混好了帮你是应该的,怎么说咱这也是一线城市,以后发展机会多着呢……人家都是挤破了头往里进,你倒好,房子一卖跑那三线小城市窝着了……行了行了,老头子你别捣我了,我不说行了吧,你嫌我烦小煦可不嫌,是吧小煦!” 沈煦的笑一直僵在嘴里,机械地点点头,“是。” 万叔凑近电脑,“小煦啊,你姨这人就爱乱说话,你别介意,其实她是关心你。房子还不错,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嘛!你姨她主要是嫌你离得太远了,要是在家附近,她还能时常喊你来家吃个饭,见见面。唉,小煦,万叔不勉强你。以后,要是想回来了,就跟我们说一声,叔这家永远给你留着间屋,啊!” 沈煦的笑容泛了酸,他无法再恨万辰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万叔和李姨。 待他尤如亲生儿子的人,他说什么也不能存心伤害。 正感触着,有人搭上了他肩膀,脸贴过来,笑着对屏幕里的父母说:“再说下去就要把人说哭了,行了,妈,沈煦又不是小孩他会照顾自己。” 沈煦的表情有点僵,离得如此近的万辰,让他很不习惯。 十二年了,熟悉的气味都消散了,应该远在天边的万辰,近了眼前。 短发不时蹭到他脸庞,一转头,眉眼依旧,笑容留在唇边,仿如十七岁的万辰。 那双晶亮的眼眸里,有略显沧桑的自己。 ipad里李姨心满意足地笑起来,“我真高兴能看到你们兄弟两感情还这么好。想想当年,都十七、八岁了,还一块吃一块睡的,好得跟一个人似的。要不是……唉,不提了不提了,小煦,那些果子还合口吗?你去了t市那么久,不会连口味都变了吧!” 沈煦一个劲点头,“很好吃,李姨,你以后别这么辛苦了。这儿,什么都能买到。” 李美香不满地说:“外面卖的能一样吗?我这可是货真价实的,外面卖的能给你放这么多鸡蛋、核桃、松子的。行了,你喜欢吃就行,以后隔段时间我就给你寄点。还有,小煦,现在交通比以前便利多了,坐个飞机也用不了多少时间,你有空就常来看看我们,飞机票让万辰给你出。” 万辰笑:“行啊,妈,只要你说得动他,每天一张机票都没问题。” 结束了谈话,沈煦的笑瞬间消失,把ipad放在客厅茶几上,起身,“不早了,你休息吧!” 虚伪的表象过后,沈煦,还是十二年后的沈煦。 万辰目送着他走进屋,关了门,虽然清楚会有这些冷淡的待遇,心里还是会有失落感。 他仰头靠在沙发上,望向简单贴了石膏线的天花板。 沈煦,再也不是那个会成天粘着他的十七岁大男孩。 一心一意爱着他,为他做再多的牺牲也甘愿,整天谈论房子、永远的傻小子。 十八岁以后,再没有人会对他这样。 深重到刻进骨子里的爱,又怎么会,清理得干干净净。 十二年,一直孤身一人的沈煦,无法走出那段感情的沈煦,无论如何,他也会追回来。 他们,还有很长的时间。 一年、两年、五年、十年,他们有一生,可以慢慢耗下去。 万辰嘴角扬起自信的笑,就算是奇迹,只要他坚定信心,一定会创造出来。 望了眼紧闭的卧室门,他等着那扇门,缓缓打开的那一天。 第二天上午,沈煦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 顶着鸡窝头穿着秋衣秋裤踩着拖鞋打着哈欠走向卫生间。 嘘嘘后,挠着脑袋眯着眼想着再回床上窝个几分钟时,万辰从厨房走出来,端着盘煎鸡蛋冲他微笑,“起来了。” 沈煦脑袋一瞬间短路了。 眼睛瞪得牛大,张着嘴愣了好一会才想起这不是做梦,这人是肉填血充的万辰,昨儿刚刚住进他家的万辰。 万辰穿着米黄色的厚毛衣,衬着白皮肤,一如当年的帅气逼人。 再低头看看自己这二流子造型,沈煦嗤笑一声,要不要对比这么强烈。 万辰当年的追求果然没错,所以人现在高高在上,时刻保持绅士范,而不像自己,从早到晚的大叔风,还tm是猥琐型的。 万辰:“换好衣服来吃早餐吧!” 沈煦回了屋,刚扒了套外出的衣服,想了想,还是套上了厚厚的家居棉睡衣。 这屋又没“人”,我换给谁看哪! 出了屋,牙没刷脸没洗,坐在餐桌前,抬起一脚踩着椅子,如果不是穿着袜子他真能抠抠脚趾缝了。 他拿起一块面包片嚼了两口,笑,“哈哈……十几年不见,你这口味西化了,面包煎蛋黄油,哈哈……不好意思,我这平头百姓真吃不惯这种东西。”说着,他起身进了厨房,在煎蛋上撒了椒盐和孜然,走出来后,刻意在他面前,低着头对着盘子大声吸溜两口把半熟的蛋黄吸进了肚,筷子也不用,直接上手把剩下的蛋白捏进了嘴里,吧唧吧唧,“煎得不错,你老婆以后有口福啊,这年头,找个会做饭的男人不容易。” 万辰沉默着看完他的表演,嘴角挂起淡淡的笑。 吃完煎蛋,沈煦把盘子扔到桌上,“行了,谢谢你的早餐啊,不过,明天别费这劲了,我这升斗屁民就适合包子、油条这种上不得台面的廉价东西。噢,还有,你也看到了,我坏毛病挺多的,就是大家口中的糙老爷们,你既然要在这住几天,就别太介意。毕竟这是我家,我随意惯了。也不可能迁就你一个外人吧,你装看不见好了。” 说完,他拍了拍万辰肩膀,手插棉睡衣口袋里,哼着小曲踩着棉拖鞋走出屋。 哼,他是不知道万辰来这的真正目的,不过,黄鼠狼给鸡拜年,绝对没什么好事。 仗着皇亲国戚,这人是打不得骂不得撵不得气不得,那,恶心恶心,总成吧! 晃到四宝小店,他从货架上拿了新牙刷和牙缸,在四宝的嚷嚷声中走进卫生间。 闲聊了好一会,才见万辰人模狗样地走出他家。 四宝忙探头问道,“万哥出去啊!” 万辰笑笑,“是,有事要办。” 四宝:“万哥晚上回来吗,我二姐家办派对,要来凑个热闹吗?” 沈煦恨不得一脚踹到他脸上,感情他昨儿说的话都进狼耳朵里了。 万辰犹豫了下,“我尽量吧!” 万辰走后,沈煦把他从头数落了一遍,你是熊心豹子胆虎心狗娘胆都吃了,什么人都敢招惹……还叫人到你二姐家,你不知道他有恋童癖啊!都摧残了一二三四五、八个孩子了……什么,我胡思乱想胡说八道……什么,我眼红人比我混得好,对人有偏见……你你你,我算是看清你了,钱四宝,你以后就姓钱吧!我今儿跟你绝交,明儿再看你表现! 脸红脖子粗地说了一大堆,沈煦拍拍屁股气回自家小屋,门甩得呯呯响! 中午的时候,四宝端了盘红烧鸡进屋来,绝交了一个小时零十五分钟的男人立刻从床上爬了起来。 绝交协议,暂停一会。 啃着鸡屁股,四宝好奇地问沈煦,是不是跟万辰有什么过节,为什么一见他就来气。 沈煦冷笑两声,咬了口鸡大腿,“气个屁,就他,还不值得我动气。” 他的确对万辰没什么气,不过,也不能大肚得拉着横幅晃着彩带蹦蹦跳跳高唱“热烈欢迎”吧! 有些人,就适合放在天边,哎,咱眼不见心不烦,什么恩恩怨怨,咱放一边,小日子过得也舒坦。 可你说,这人要是天天搁你面前晃来晃去,还时不时蹭蹭你的脸搭搭你的小肩膀,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过,咱照样哥俩好的姿态。 就有点给人添堵了吧! 有些事,发生了就是发生了,不管谁对谁错,他们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做不了朋友,更别提什么狗屁兄弟。 他虽不知万辰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这一次他可不会乖乖任他宰割。 再想害他一次,纵使有十个万叔李姨撑腰,他也绝对会和他同归于尽! 第51章 生日派对 四宝二姐家的奇奇今年七岁,小学二年级。 不知道班里什么时候兴起了生日派对风,不管谁过生日都得办个小型的派对,请来班上许多要好的同学吃、喝、玩、乐一通。如果谁不请,很快就会被他所在的小团体排挤。 沈煦不住摇头,现在的孩子,太可怕了。 晚上,沈煦和四宝到时,奇奇已经穿上了白色蓬蓬的公主裙,头戴小皇冠,站在玄关处热情迎接他们。 “两位先生,快请进来,外面风雪很大,非常感谢二位百忙中抽出时间来参加我的生日宴。”说完,她胃疼地来了个九十度鞠躬。 四宝和沈煦被雷得风中凌乱,四宝捏了捏她的小鼻子,“别搞这一套行不行,你不起鸡皮疙瘩啊!” 奇奇不悦地拍掉舅舅的手,“讨厌!” 人快到齐的时候,四宝手机响了,他接起来看了沈煦一眼,匆匆跑向阳台。 十分钟后,门铃响了,二姐打开门,奇奇又重复了刚才那一套。 万辰也是一脸窘样,四宝躲在一边快笑岔气,还好见惯各式场面的人很快冷静下来,蹲在小寿星面前,把包扎好的礼物递给了她。 “生日快乐。” 小公主身边围了几个同龄的小女孩,凑在一起叽叽喳喳,“哇,这个大哥哥好帅啊”“真的太帅了”“奇奇他是谁啊”“介绍我们认识啦”“是明星吗” 四宝不满,凑到那些小女生面前,指指万辰,“你们叫他什么?” 女生们:“大哥哥。” 四宝指指自己,“你们叫我什么?” 女生们:“叔叔。” 四宝暴走:“凭什么?!我还没他大呢!!!” 女生们一脸鄙视,“可你没他帅啊!” 一道雷劈过四宝头顶,劈碎了石化的某人。 点上蜡烛,小公主许了世界和平人民安居乐业的伟大愿望,沈煦无力抚额,这孩子将来不当演员太可惜了,要不要从头演到尾啊! 切过蛋糕,是节目时间,奇奇的爸爸充当不合格的魔术师,表演几个一眼就被拆穿的烂魔术,引来哄堂大笑。 四宝用他那现学的小丑表演引发另一轮高/潮。 奇奇好奇地询问沈煦,“沈舅舅,你表演什么?” 沈煦大惊,“我也要吗?” 四宝摘下自己的小丑帽戴到他头上,“要不然,你学我好了。” 奇奇瞅了眼旁边的万辰,“还是让大哥哥和你一起表演好了,你们以前不是同学吗?我和小美小雅都很有默契的,是不是,来嘛来嘛!” 小朋友起哄,奇奇爸妈也出声相劝,沈煦硬着头皮站到了客厅中央。 万辰想了想说,“还是唱首歌吧,别的我实在不会。” 奇奇快步跑到电视前,“大哥哥你要唱什么歌,我给你放碟。” 万辰摇摇头:“不用了,清唱就可以,是首老歌,现在应该找不到伴奏了。” 另一个话筒递到了沈煦手里,万辰目光灼灼地望着他,“还会唱吗,那首等待。” 沈煦握着话筒的手僵了一秒。 十七岁时在中学生之间非常流行的一首歌,不管会唱的不会唱的,总能跟着哼哼两句。 用现在的词来形容就叫烂大街。 没有伴奏,静下来的屋子里响起万辰略带磁性的嗓音。 你记得我吗,同学。 我们曾经是同桌,是最好的朋友。 我帮你写过日记,你为我做过笔记。 我骑着自行车带你穿梭薰衣草的海洋,香味留在回忆里。 你在哪里…… 万辰唱歌一向不难听,可他不爱唱,又或者说他根本没时间唱歌。 十七岁的沈煦一天到晚哼哼那两句,万辰把它连同数学公式一起记下了。 这么些年,他没时间听歌唱歌,能让他记下一首歌的人不在了,他至今会唱的只有那一首。 我会等待,十年后,你回来。 你抚平我眼角的细纹,我摘掉你发间的白霜。 我会等待,二十年,你回来。 你翻看旧照片认出我,我找寻指间痣想起你。 我会等待,一直,一直等待,你会回来。 直到今天,我依然,爱你,我的爱人。 万辰改了最后一句的歌词,把“想你,我的朋友”改成了爱人。 沈煦的目光沉稳,静静听他唱完整首歌。 从头至尾,他没有开过口,那首曾经天天挂在嘴边的歌,他一句也记不住了。 就如同他们的过去,终有一天,彻底遗忘。 拆礼物时间,奇奇对同学送的卡通笔、文具盒、漫画书表示了感谢。四宝骄傲地挺起胸膛,咱送的可是公主系的拉杆书包,三百多块,看着就倍有面。 就在四宝兀自得意时,奇奇终于丢弃了她的公主形象,惊奇地大叫了一声。 一个白色的ipad静静躺在礼物盒里。 奇奇老早就想要一个,但爸妈一直都以会影响她学习不肯给她买,如今一个陌生人竟会送这么贵的礼物,奇奇兴奋地跑到万辰身前,“大哥哥,你弯下腰来。” 万辰疑惑地弯下腰,奇奇毫不客气地在他脸颊献上香吻一枚。 奇奇抱着ipad一脸娇羞,“大哥哥,这可是我的初吻啊!你三天都不准洗脸。” 万辰笑,“好,我知道了。” 奇奇欣喜地跳到爸妈面前,晃了晃手里ipad,“看看,这是大哥哥给我的,你们不准没收,我保证不多玩,好嘛好嘛!” 四宝二姐也是一脸惊讶,听说这人是沈煦的同学,想着来凑凑热闹也好,谁能想他竟会给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家送这种礼物,搞得他们有些为难。 四宝流着两行宽面条趴在沈煦肩膀上,“我瞬间被秒杀了,5555555” 沈煦不动声色看了眼前方正被一群小萝丽包围的万辰。 二姐家楼下停了辆黑色的凯迪拉克,四宝和沈煦正讨论着凯迪这一款的性能,怎么着也得一百多万,车子突然“滴滴”两声。 四宝一愣,和沈煦对视一眼,四处看看,却没发现什么人朝这边走来。 万辰走近车子打开车门,“上车。” 四宝傻眼了。 坐在车上,他忍不住问道,“万哥,你这不是出差吗?这车是……” 万辰:“朋友的,借着开两天。” 四宝笑,“也是,没车出门太不方便了。” 沈煦坐在后座闭着眼休息,四宝凑他耳朵边咬来咬去。 “哥,亲哥,你的话我信了,你这次摊上大麻烦了。” 回到家,万辰找地方停车去了,沈煦被四宝拽进自家,关紧房门,继续刚才的咬耳朵。 “哥,他真是有钱人啊!一百多万的车都能随随便便就借来,我真不懂了,他非窝在你这小狗窝干什么,他图什么呀?!少来同学那一套,自古都是你比我有钱,你是我同学,还没听过,你都混到我脚底板了,我还当你是同学。什么大酒店他住不起啊,就那朋友,一百多万的车都能借他开,还能少他一间屋。哥,他图你什么呀!不会真想害你吧!电视里不是有演吗,什么男猪犯事了,就随便找个叫化子替他顶罪,当然得给叫化子点好处。你说,他给你什么好处了?你可不能犯傻啊!” 沈煦一口茶叶水喷他脸上,“你才叫化子呢!” 走进家,沈煦从虚掩的客房门看见万辰正坐在桌前,守着电脑一丝不苟地办公。 万辰的人生精彩、充实,无钱无权的他靠着一步一个脚印走到了今天。 别人羡慕他的成功,又有谁懂得他的艰辛。 沈煦想起了十七岁时看到的背影。 一盏小台灯照着万辰疲惫却坚毅的脸庞。 不管有多辛苦,他都咬牙坚持着。一捧水打醒困盹的双眼,顾不得擦拭汗湿的头发和身体,继续坐回桌前。向着理想迈进。 一台小风扇吹着熟睡的沈煦,怕蚊香味薰着他不敢点,就那样坐在桌前喂了半宿的蚊子。 万辰的成功是理所当然。 沈煦转身走进了卧室。 他想给何磊打个电话,看看表都快十一点了,于是作罢。 临睡前四宝的话响在脑海里。 万辰,究竟为了什么来找他? 在功成名就的今天,为什么非要来揭开他心底快要痊愈的伤疤。 为什么…… 第二天醒来,他打开房门,客厅桌上放着包子、油条和一碗冒着热气的元宵。 旁边一张纸条写下一行小字:我有事出去一趟,记得吃早餐。你的爱好,我记下了,还有,我也爱吃包子油条。 正月十五,四宝在两家小店前挂起了大红灯笼。 临近中午,小店迎来了一个珍贵的客人----刘雅。 四宝一脸不知所措,还是沈煦忙着把人迎进了屋。 “刘女侠,你别介意,他天天把你挂嘴上,如今你人来了,他又怂了。没谈过恋爱的人就这样。” 刘雅腼腆地笑了笑,沈煦把四宝拉到座位上,“您二位慢慢聊着,小店我来看,没事,少不了你东西。” 小店外,阳光下,躺椅上,沈煦抱着手机和他的小石头情话绵绵。 正月十五,万家团聚的日子,牛郎与牛郎却只能遥遥相望, 唉! 何磊今儿会忙一整天,就是他过去也见不到人。 沈煦不禁咒骂,这什么破公司,大过节的还非让人守到点,给几个加班费啊!! 没一会,四宝和刘雅从屋里出来,刘女侠果然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说是要四宝陪着她去买菜,中午这一顿她来做。 一盘盘色香俱全的菜端上桌,沈煦咽了咽口水,夹一筷子,把那个“味”字补全了。 看着在厨房有说有笑的两人,沈煦不禁感慨,四宝,也终于找到他的春天了。 下午,沈煦正躲在房里打怪,有人敲了门。 是洛琳。 沈煦一脸疑惑地把人迎进屋,洛琳也不客气,坐在沙发上,叫他别忙乎了,自己不喝茶,就是想找他说说话。 沈煦的心里打起了鼓。 洛琳说聪明也聪明,靠着她的勤劳和节俭,在t市买了套三室两厅的学区房。可说笨也笨,这么多年,愣是没发现路迁的心思。 又或许,她在装笨。笨一点,才能维持住,一个得来不易的家。 大十五的她也是回了趟娘家,路过这儿才想起来看看沈煦。把从娘家带的饺子、元宵给了他一份。 洛琳先是聊了会家常,最后提起了路迁的反常。 一个多星期了,路迁连班也不上,每天早早出门,很晚才回来。 平时虽不笑,可偶尔还会说两句话,可这几天,连话也少了。好像谁都不想看见似的,一回到家倒头就睡,连父母的关切也当作没听见。 沈煦一脸为难,他能说什么? 只能摇摇头说不知道,并劝着洛琳别胡思乱想。 他知道这样对洛琳不公平,可作为一个局外人,他又能怎么样。把事实说出来,彻底毁了一个家庭吗? 就算要说,也该是由路迁自己来说。 这段不容于世的感情,注定要有人受伤。 傍晚的时候,四宝送刘雅回家,回来后却是一脸愁容。 沈煦问他出了什么事,他说见到了刘雅的父亲。 老爷子身体不太好,据说是心脏有问题,拖了几年,今年看来是非动手术不可了。可钱…… 刘雅什么也没说,老爷子絮絮叨叨说了这许多,让四宝无言以对。 沈煦也犯了难,“那手术大概得多少钱?” 四宝叹息一声:“一二十万吧!” 沈煦:“他们家能拿出多少?” 四宝:“说是掏家底也就三、四万。” 沈煦想了想,“不行的话,就算了吧!” 四宝一脸惊诧,沈煦看看他,“不是我心狠,你们认识连一个月都不到,没有必要让你做冤大头吧!刘雅是不错,可架不住这样一个爹,他要真为女儿着想,也不会刻意在你面前说这话。四宝,就你这小店一年忙到头能挣多少?自己想清楚。” 从四宝店里出来,沈煦掏出烟点上。 远处响起了烟花炸裂的声音,不少提着灯笼的孩子在广场上蹿来蹿去。 四宝于他就是另一个家人,他不想他受到伤害。 谁能保证看似单纯的女孩就没有心机,大十五的不请自来,买菜做饭气氛融洽,可谁知这顿饭竟要价十几万。 他们这些小老百姓,吃不起。 到了夜里十点万辰还没有回来,沈煦锁了门拉了灯上床睡觉。 睡得正熟时,有人晃门,卷闸门的声音响起来很可怕。沈煦一个激怒,从床上爬起来,看了眼手机,快12点了。 套上睡衣,他跑去开门,嘴里骂骂咧咧。 都这么晚了,住一夜酒店会死啊!要不要这么省,越有钱越抠!!! 开了门,一股浓浓的酒气扑面而来,沈煦偏过头刚想捂上嘴,一个黑影重重跌在他身上。 第52章 酒后 沈煦被他带得退后几步,抵在摇摇车车头,他伸出手扶住那人的身子,看清万辰那张醉醺醺的脸后火气更上一层。 连连骂了几声,最后还是抓起人胳膊架在肩膀上扶着他进了屋。 顾不得换鞋,他拖着人就要往客房进。 却不料万辰不知是酒醒了几分还是怎么的,突然使力,把他抵在了墙上。 沈煦一惊,推了两下没推开,心下着恼,刚起了要扁人的冲动,万辰抱住了他。 说抱也不准确,只是两只手抓住了他的胳膊,把人局限在无法动弹的小空间里。 一开始抓得很紧很紧,像是生怕他会跑了似的,不愿放手。 沈煦的挣扎加剧,从喉咙眼里冒出低沉嘶哑的声音,眼里凶光毕露,“万辰!” 万辰的脑袋垂在沈煦肩头,略带哀伤的声音在寂静的屋里响起。 “沈煦……沈煦……” 万辰的声音很轻,轻到能化去人身上所有的戾气,轻到像要抚平这么多年的伤口。 “沈煦,我有钱了,我挣到,挣到很多,很多的钱,我有钱买房子了,我们,买一所大房子,好不好,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们两个人,一直在一起,好不好,你不是,你不是一直想有一所我们的房子吗,我现在,能办到了,我能买得起,沈煦,你回来,回来好不好……” 沈煦停止了所有的挣扎,万辰的声音不单单是悲伤,还带了,哭泣似的颤音。 十二年前的承诺和誓言毫无预警地响在耳边,与他此时此刻的话重叠。 “沈煦,我办到了,一生的梦想……沈煦,够了,我可以在这里停下脚步,我不再往上爬,不结婚,只要有你,只要有你,就够了。沈煦,回来吧!我错了,错了,沈煦,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沈煦,十二年了,我真的好想你……” 万辰渐渐松了力道,双手移到他肩膀上并拢,将他抱在怀里。 万辰的泪落在沈煦的衣服上,那些悲痛的语言仿佛是一把开启过去的钥匙,把他想要封锁的回忆再次拉回。 十七岁时他毫无保留地爱着这个人,以为,那就是一生。 他想起了穿着白衬衫背着单肩包的万辰,想起了把整片窗帘扯下来的万辰,想起了夺走了他初吻的万辰,想起了白月光下流着泪的万辰。 想起了他们曾经纯粹的爱,一场梦般的十七岁。 万辰,就是他的一切。 “沈煦,我想用下半生来补偿你,五十年、六十年,我想一直陪在你身边。沈煦,对不起,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让我……”万辰的声音哽咽,有些话,他仍无力说出口。有些伤口,不是一两句话能抚平的。 “沈煦,我爱你。” 一直,爱着你。 万辰的话久久响在沈煦耳边,他缓缓闭上了眼。 以为彻底死掉的心,原来,还是会有痛的感觉。 为逝去的青春,为曾经的美好。 美好得让他很长时间都难以忘记,甚至很多个晚上会在梦里无意识地抹掉那些悲伤的后来,把那美好的故事改写成另一个幸福的版本。 十年、二十年后,他们依然相爱,住在一所不用很大的房子里,父母接纳,收养的孩子渐渐长大,就像普通的家庭一样,有争吵有烦恼却仍相依相偎地走完余生。 在梦里,他笑了。醒来后却发现,枕头湿了一大片。 可现在,他不再做那个梦。 他们的故事,已经,成为过去。 第二天万辰醒来时头疼得很厉害,昨天还是喝高了,依稀记得回来已经很晚了。 然后…… 他抱着沈煦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通通都说了。 他下床穿上衣服走出客房,厨房里传出声音,他好奇地走过去,是沈煦在炉子前煎鸡蛋。 心情一点点变好,他去卫生间洗漱后出来时,沈煦已经把做好的早餐端上了桌。 “过来吃饭吧!” 万辰“嗯”了一声,坐到餐桌边,早餐很简单,几个煎鸡蛋几个速冻包子还有冰箱里没下完的元宵。 两人沉默地吃完了早餐。 沈煦端起碗到厨房,万辰挽起袖子,“早餐是你做的,我来洗碗吧!” 沈煦看了他一眼,也没客气,点点头走出厨房。 万辰心情很好,借着洗碗的水声还小声哼哼了两句,是那晚唱过的等待。 擦干手,他走出厨房,沈煦坐在沙发里,见他出来,对他说:“过来坐吧,我们谈谈。” 万辰的笑僵在嘴角,不知为何,一听到沈煦说谈这个字,他便有种不好的预感。 近十年的商海征战,让他对人心看得很透,要想赢回沈煦,只能靠打感情牌。一旦他冷静下来,那些丑陋和不堪通通被揭开,所有的感情都成了泡沫。 坐到他旁边,万辰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平静冷漠的脸,企图做最后的挣扎,“沈煦……” 沈煦也没客气,开门见山道,“万辰,实话说吧,你这次来到底是因为什么?” 万辰的目光没有移开,“为了你。” 如果是一天之前万辰这样说,沈煦恐怕只会回他一个冷笑,可经过昨晚那一出,他笑不出来了。 他说:“我也不跟你绕圈子,昨晚你喝多了,说了些话还记得吗?” 万辰点点头,沈煦继续说道,“要我当做没听见吗?这样对我们都好。” 万辰:“已经挑明就不能再收回去,沈煦,我的确还爱着你。如果可以,希望你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沈煦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皮抬了抬,对视上他坚定的眼神,“我可以问一句你为什么会产生这种错觉吗,是因为同学会?” 万辰摇摇头,“十二年了,我从来没有忘记过你。” 这些话,他说得很认真,口吻严肃,的确不像是在开玩笑。 沈煦的眉头微皱,“我不知道,原来,你是这样想的。既然这样,我也把话挑明了,我们不可能,我也不会再给你机会。这样,行吗?” 这样,行吗? 冷淡的语气像是在说一个交易。 万辰给出一个提议,沈煦想了想后作出回答。 这个答案,你满意吗? 这其中不掺杂丝毫感情,或者说,沈煦完全不为那些话所影响。 只是一个单纯的回答。 万辰:“沈煦……” 沈煦站起身,冷冷看着他,“既然是李姨所托,我不会赶你走。你出差也不过几天,我会去朋友那儿住,你走时就把钥匙交给四宝。” 沈煦走过他身边,万辰站起身,眉头紧蹙望着他,“沈煦,你不用走,我可以离开。不过,我也告诉你,我不会放弃。” 沈煦回头看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一个很浅的笑。 笑容里,含着难以掩饰的嘲讽和不屑。 万辰收拾了东西,出来时,沈煦不在屋里。 他来到四宝的小店,看到他拉着箱子,四宝问道,“万哥,要回去了吗?” 万辰:“是啊,打扰你们了,以后有空来s市,找我就行。” 四宝笑,“好嘞,那万哥你慢走,我就不送你了,煦哥刚才出去了,可能去买东西吧,煦哥知道你要走了吧!” 万辰点点头。 沈煦回来的时候,四宝把一把钥匙交到他手里,告诉他万辰走了。 沈煦说知道了,也回屋收拾了几件衣服,拉着他的箱子走出来。 四宝脸上写了大大的问号,“你这是去哪儿?” 沈煦笑得脸上开了花,“去会我的情郎,明天是周末,他来不了我总得去找他吧!不然谈个毛恋爱啊!” 四宝:“这么突然?” 沈煦:“昨晚网上买的车票,短途,还挺好买。记得帮我看好门,我大概过个三四五六天就回来了。” 四宝跳脚:“你干脆就留在d市别回来了!!!” 沈煦笑着冲他摆手,拉着他的行李奔向了火车站。 三个小时后,何磊接到了前台打来的电话,通知他有个自称很帅很帅的帅小伙来找他。 何磊在电梯里就想到了沈煦,可又觉得不太可能。 昨天他们还在电话里聊过,沈煦没提起要来找他的事。那,这个人是…… 电梯打开,一个熟悉的背影靠着前台,正愉快地和接待聊着什么。 何磊无奈地笑出声,冲着那背影高喊一声,“沈煦!” 沈煦回过头,年轻、帅气的笑绽放在嘴角,对着他人生里迟来的阳光扬起了手。 公司对面的咖啡馆里,何磊对着他的行李低声叹了口气,“你这是干什么?查岗啊?连个电话也不打。” 沈煦喝了口咖啡,有些心虚地看着他,“抱歉,我也是心血来潮,就想来看看你。” 何磊怀疑地看着他,“有什么事吗?” 沈煦一脸苦大仇深,“要说有还真有。既然咱们现在是情侣,我得跟你坦白一件事。” 他的语气半开玩笑半认真,搞得何磊不知道该不该信他。 “什么事,说说看。” 沈煦深吸了口气,“这事吧也怪我,该早点跟你讲的,当然,本来是以为没什么事的,可现在看来,好像有点严重。你做好心理准备。” 何磊的好奇心被他勾到了嗓子眼,“行了,别卖关子,快说。” 沈煦:“我的前任回来了,而且,他说想复合。” 第53章 人生故事 从咖啡馆出来何磊给了他钥匙和地址,让他自己打车去他家。 二十分钟后,车子停在何磊租住的小区。 沈煦拖着行李打量这个很干净的小区,前天的大雪已经化完,环卫工人的清理做得很到位就连犄角旮旯也找不到一点积雪的影子。小区花园里种着几棵梅树,小小的花骨朵挂在枝头惹人怜爱,修剪整齐的松柏傲立在花坛一侧,迎春的枝条探出园外,勾动着人们的衣角。 几个滑旱冰的半大孩子“飞”过他身边,健身器材上的大爷大妈们好奇地打量他这个外来客。 上得三楼,找到306,打开房门,沈煦一阵感慨。 这人,是不是投错胎了,当个女人不挺好,做什么男人啊! 房子里整齐干净,沙发上没有乱扔的衣服,餐桌上没有来不及刷的碗筷,沈煦伸出一指从电脑桌划到电视柜,指间一尘不染。 这该是个有洁癖的男人吧! 沈煦很有自觉地把行李移进了客房,趁着主人不在,他要好好窥探一下这人的“隐/私” 卧室、客厅,卫生间、厨房,没有发现多一个人的痕迹,压在茶几下的相册里果然没有一张那只四眼白猪的照片,坐在电脑桌前,他一边开了电脑一边给何磊打去电话。 沈煦:电脑里没秘密吧,挺无聊的,我玩一会。 何磊:行啊,你玩吧----不对,不,你,你别开了,等我回去再----实在无聊你出去逛逛,家乐福离的不远。 电脑启动完成,沈煦对着那桌面“嗯嗯啊啊”了一会,挂断电话后,他乐得在转椅上转了好几圈。 桌面上一个他看了三十年的家伙站在游乐园的怪物旁做着鬼脸,最可乐的是旁边有个q版小人,那是帖子里会绘画的妹纸特意给单行线画的q版造型,那小人凑近那家伙的唇边,勾着头撅着嘴求啵啵。 沈煦瞬间信心爆棚,该死的何磊,你要不要这么可爱! 傍晚时何磊给沈煦打来电话说一会就到,穿了外套沈煦下楼等在公交站台。 几分钟后,何磊从公交车上下来,沈煦从口袋里伸出焐热的手,“要不要给你暖暖手?” 何磊看了眼四周,虽说冬天黑得早,可还是会有路灯、行人等诸多不安定因素。 沈煦笑着收回手,何磊却快一步紧紧抓住,挑衅的笑挂在嘴角,“走吧!” 一路上,沈煦收获了小小的甜蜜却也引来了大大的侧目。 何磊提议去餐厅,沈煦却选择了超市。 再好的餐厅也做不出家的味道,而他的家里,已经有了一位完美的大厨。 买了菜提着大包小包来到小区,有认识的大妈和何磊打招呼。 何磊笑着介绍,这是我朋友,来这玩两天。 大妈拍了拍他肩膀,哎哟,你这朋友长得可真帅,跟电影明星似的。 沈煦把菜拎进厨房,揉了揉肩膀,不停抱怨,你怎么能让我这大明星帮你拎菜呢,要知道我这细胳膊细腿可是为了艺术而生的! 何磊一口水喷在了阳台的小花盆里。 洗、切、炒,一个小时的功夫,何磊变出三盘家常菜,沈煦吃到肚皮撑。 晚饭后,两人下楼散步。 全国各地的大妈都爱广场舞,领头的几个穿着统一的服装,舞步很标准,身材也苗条,应该是常年跳舞的。沈煦甚至在队伍的最后面发现了两个大爷的身影,他惊奇地站着看了好一会,正跃跃欲试时被何磊抓着后衣领拖走了。 二月中旬,d市的晚风吹在脸上,冷嗖嗖的。 沈煦缩了缩脖子小跑两步,何磊伸出了手,“要暖暖吗?” 沈煦瞧了眼附近,工行大楼前面没什么人,他大了胆子和他的手一起伸进他口袋中。 何磊手心温热,干燥无汗,握在一起很舒服。 远处的广场舞还在如火如荼,音乐远远飘过来,驱散这边的冷清。 何磊说:“如果我不劝你去参加同学会,是不是就不会有这些事发生。” 沈煦说:“谁知道呢!不过,去了还是有一个好处的。” 何磊转头看他,黑暗中沈煦呵出一口白气,望着前方灯火辉煌的世界。 “至少,我收到了他的道歉。为我父母,也算值了。” 这句对不起,他等了十二年。 当年的事纵然不能全怪万辰,可,他还是奢望一句道歉。为了已经去世的父母,为了破碎的家。 何磊知道自己触到了他的伤心事,手下收紧,什么也没再说。 晚上何磊抱了被子在沙发上,两人窝在一起看电影。 不时十指交缠,不时情话绵绵,不时……丢一个吻。 本是浅尝,渐渐加深,成熟的男/性身体禁不起这种刺/激,很快有了反应。 幸而他们都有理智,没让事态往下发展,进展得太快未必是件好事。 后来沈煦又提起了中午的话题,“其实这事你也不用太放在心上,之所以跟你讲是怕你以后有什么误会。他那些话听着就很假,我都懒得搭理。” 何磊想了想,“我倒不担心你会有什么想法,就怕,他不是开玩笑,真有什么动作的话,你干脆就别走了,在我这住个一年半载的,等他消停了再说。” 晚上十一点,沈煦实在撑不住了道了晚安回房睡觉。 半夜醒来嘘嘘,习惯性看了眼手机两点零二分。 从卫生间出来,主卧有光线泄出,沈煦想了想,这人该不会偷着看小黄/片呢吧,于是悄悄走过去,打算着瞟两眼就走。 从门缝往里看去,何磊正坐在桌前,一本正经地看着文件,不时在电脑上敲敲打打,累了就仰头靠在椅子上,捏捏眉心,缓上片刻。 一声叹息悠远深长。 沈煦转身回了房,再难有睡意。 第二天八点多起床,想着给那人做顿像样的早餐,结果打开门时,何磊已经在厨房忙碌开了。 面包、起司、火腿片、煎鸡蛋、生菜、小水果,一份自制的三明治,盘子里还做了精致的点缀,小锅里断了火的牛奶冒着热气。 忙完这一切,何磊顺手收拾了厨房,转身出来时沈煦正站在厨房门口。 “起来了?我还说去叫你呢!洗漱好了吗?那就过来吃吧!” 何磊正走过他身边,沈煦抓住了他手腕,趁着人回头的瞬间,嘴巴凑了上去。 一个浅浅的早安吻,驱散两人的困盹和烦闷。 d市是著名的旅游城市,可周末不管到哪儿人都挺多,最后沈煦提议去何磊的大学看看。 一个文化气息浓重的城市,就连学校也受到影响,古风味很重。 何磊带着他参观了几栋大楼,最后停在宿舍楼外,抬起头望着四楼的某扇小窗户,以前我就住在那里,四个人一间屋,条件还算不错吧! 何磊很珍惜他的大学生活,聊了不少和室友的趣事,沈煦听得很认真,突然就心生了羡慕。 他没有上过大学,永远也不会有这种体会。 如果,如果他当时肯努力点,就算达不到一本二本,好歹弄个三本,是不是就不会有这种遗憾,这种自卑。 如果他当时听了万辰的话,上一所三流大学或者大专,四年空间的距离,感情变淡是顺理成章的事,到那时和平的分手,会不会,他的父母还健在,他还能拥有一个完整的家。 沈煦摇了摇头,赶走这些不可能的如果。 回去的路上,沈煦想起了白猪,问道:“白猪怎么样,这两天有找你麻烦吗?” 何磊皱眉:“你嘴可真损,什么是白猪啊?” 沈煦:“他不是姓白吗,那你帖子里的男猪不就是他,简称白猪,有问题吗?” 何磊笑:“那我是不是要叫何猪啊!” 沈煦:“何猪、何猪、何猪……” 晚上的时候沈煦决定下回厨,怎么也得让人见识见识自己的实力。 在得到何磊的技术指导后,他把人推出厨房,打开电视机,“你就在这等着吧,保证让你吃到正宗沈煦牌色香味俱全的佳肴。” 沈煦在厨房鼓捣了快一个小时,终于端出两盘卖香还凑合的菜,摆在餐桌上,对着客厅喊了声,“吃饭了。” 回厨房盛了两碗米饭,他信心满满地走出来,餐桌旁还是没人。 他放下米饭碗,边走边说:“还要我三催四请啊,陛下、大人,我----” 沙发上的何磊手里握着电视遥控器,头歪在一边睡得很沉。 沈煦想起了他凌晨两点忙碌的工作,想起了早上八点的早餐,想起了这一天的闲逛,想起了被他忽视的何磊的疲惫。 他摊开放在沙发上的小被盖在何磊身上,坐在一边,默默地看着他。 眼镜放到沙发头上,何磊睡得很安稳。 沈煦心中一动,掏出手机对着他的脸庞拍了张照。 沈煦笑着看了会照片,收起手机,靠在他身边,把他歪着的头扶到自己肩膀上。 电视里还在演着精彩的抗/战片,他关小了音量,在那微弱的嘈杂声中缓缓闭上眼睛。 他多希望,人生就这样,平和的走下去,再无波澜。 陪着何磊,他的爱人,走到太阳升起。 故事,最终谢幕时,他仍牵着他的手,微笑以对。 这就是属于他们的,人生故事。 第54章 回归者 第二天吃过早饭,沈煦提着行李走出客房。 何磊不解地望着他,“你这是----” 沈煦说:“四宝他姐家出了点事,让我去帮忙。” 何磊眉头微皱,“我和你一起去,等我一下。”说着便要回房收拾东西,沈煦拦住了他。 “你明天还得上班,没事的,我去看看情况再说,真用得着你我不会客气。” 推辞了几句,何磊进屋换衣服,沈煦从门缝往里看去,书桌上电脑开着,一堆散乱的文件,一杯冷透的咖啡。 昨晚何磊又熬夜了。 白天需要陪他,没时间做这些,何磊的性子又是一个字都不提,只能全堆到晚上。 沈煦问过他最近很忙吗,工作多不多。 他提起了升职的事。 公司里最近有人事调动,部门经理的位置空了下来,而领导暗示过完成手里的项目,这个位置就是他的。 何磊搂着沈煦的肩膀,“将来,你可就是经理爱人了。” 进站前,何磊去了趟洗手间,回来时买了几袋零食递给他,沈煦没好气地说:“我又不是女人,你买这些干嘛,两个小时就到了。” 何磊笑,“谁规定只有女人才能吃零食,不是怕你无聊吗?上了车给我打电话,陪你聊到家,行吗?” 沈煦:“上了车我就关机。” 真上了车,沈煦没舍得关机,给他的爱人关了条信息。 “昨晚没睡好,我在车上睡一会,你回到家也好好休息,别太辛苦了。” 很快,何磊回短信,“好,到家了记得给我打电话,你睡吧,钱包放好注意小偷。” 一夜无梦的沈煦哪里睡得着,他只是希望能让何磊好好休息一下,连电话也不敢打。 撕开零食包装,手机翻到单行线的帖子,沈煦好奇地看他最新的发言。 看来真的是很忙,他有一两个月没写新内容了,下面的留言也比以往少了许多,不过一些真爱粉仍维持着每日一露脸。 嘴里含着果肉,沈煦一一笑看着这些评论,突然有了写些什么的冲动。 火车规律地响着,旁边女孩的耳机里泄出柔美的音乐,沈煦披了马甲,在贴子最下方回复了简短的一行字。 楼主,你的春天,来了吗? 生活,永远不会停下脚步。 新春的完结代表冬天的结束,路边的桃花灿烂盛放,人们脱去厚重的衣服,穿上休闲服的家长骑车带着手拿风筝的孩子奔向郊区。 沈煦打开店门,旁边的邻居“屋”里传出稚嫩整齐的童声。 摇摇车推到屋外,沈煦又新购了两台投币游戏机,孩子们几乎全围在那两台吃小鱼的机子前。一个个小技术指导般,七嘴八舌地指挥手握摇控杆的孩子。 沈煦凑到四宝店前,“你和那刘雅怎么样了?” 四宝唉声叹气,“还是时常见面。她爸的事她也不提,好像没发生过似的。你看,我也不能一直装糊涂吧!” 沈煦:“你后来去过她家吗?” 四宝:“我哪敢去啊,这一个多月了,我们都是约在外面见的。我连送她到家门口都不敢。” 沈煦想了想,“这样拖着也的确不是事,你要不就跟她爸摊牌吧,问清楚他打算什么时候做手术,做手术的钱,就让他们尽量去凑,你这边可以借他们两三万,记着,是借,不是白给。看看他们那边态度,估计她爸会把你轰出来,到那时更好,早断早了。” 四宝低下头,愁眉苦脸。 沈煦知道他舍不得刘雅,可现实就是这样。你以为的完美背后隐藏着多少辛酸、龌龊。 “四宝,别犯傻,拖到最后倒霉的只能是你。” 下午的时候沈煦去了趟银行,办好存款手续出来时,街对面两个纠缠不清的人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伫足望了一会,冲过马路朝那两人跑去。 是路迁和莫凡。 不知因为什么,两个人吵了起来,路迁很激动,莫凡也被逼得口出恶言。 莫凡转身要走,路迁却抓住了他胳膊,不停道歉、哀求,大马路上把人抱在了怀里。 莫凡没他力气大,怎么也挣不开,路迁大胆的动作引来了更多人的侧目,沈煦赶到跟前使力拉开路迁的手,“路迁!” 莫凡从他怀里挣出,恼羞成怒,朝着他脸上给了一拳,吼道,“你这个疯子!” 莫凡转身走了,路迁急着追上去,沈煦却把他拦了下来,“够了路迁,你到底想干什么?!” 路迁一把推开他,“你少管我的闲事,沈煦,我不求你站在我这边,但是以后,你也别想干涉我!” 出租车停在路边,莫凡加快脚步上了车,路迁追上前去却晚了一步。 路迁回过头恶狠狠看了沈煦一眼。 当晚,沈煦接到莫凡的电话,情绪仍是很激动,“沈煦,是不是你告诉他我回来了?!” 沈煦平心静气说道,“你在哪,我们见面谈。” 赶到约定的咖啡馆,莫凡的情绪稳定多了,见到他只是唉了口气,也没再苛责。 寒暄两句后,莫凡提起了离开路迁这几年的生活。 刚开始挺难的,还是会想起他。后来他认识了老刘,就是现在的男朋友。老刘比他大个七八岁,离过一次婚,有个十岁的孩子跟着女方。虽然各方面条件不如路迁,可人很老实,对他也不错。最重要他没有家庭的负累,两个人做好了一辈子的打算。 老刘因工作原因调回t市,莫凡挣扎了一段时间,最后决定陪老刘回来。 不是没想过会重遇路迁,却不知他竟还对自己有那么深的迷恋。 不知路迁从什么渠道找到了他工作的地方,每天上门来求他原谅,想要重归与好。 不管莫凡解释多少遍他有新男朋友了,路迁就是不信。 再这么缠下去,莫凡只有辞职,就怕他连家庭住址也查出来了,到时候搞得老刘也知道,会更麻烦。 沈煦喝了口咖啡,问道,“你对路迁,还有没有……” 莫凡一脸的烦躁,“如果说在遇到他之前,也许还会有那么点遗憾,毕竟当初那么深的爱过。会把他放在心底,偶然想起,会记着他所有的好。我和老刘也许没有轰轰烈烈的爱,可这种平淡如水的温馨又是多少人求而不得的。我爱老刘,他也一样在乎着我。路迁这样闹,只会让我越来越厌恶,对他的那点遗憾被他折腾完了。我现在只想怎样才能摆脱他。” 沈煦劝不了路迁,那个执着的人,几年里连一丝笑都不展露。他对莫凡的爱,深到何种境界。 从咖啡馆出来,沈煦漫步在t市街头。 他给何磊打去电话,可能是在开会,没接通便被挂了。 何磊升上了部门经理,却好像比以前更忙了。 他们聊天的时间越来越少,不得已的应酬缠住了何磊的脚步,有时候回到家都近半夜,倒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 沈煦没再去找过他,怕剥夺他少之可怜的休息时间,他们像大多数异地恋的情侣一样,用爱守着寂寞。 认识何磊之前,这样的日子他过了十二年。 可现在,越发难熬。 沈煦心里在意着莫凡的话,真的相爱,不会计较牺牲什么。哪怕t市是座地狱,他也会跟着来。 因为这里有,他的爱人。 s市中安机场,一个戴着墨镜的男人从出站口走出来。 站在蓝天白云下,他仰起头深吸了一口s市独有的干燥空气,嘴角牵起笑,抬手缓缓摘下墨镜。 八年了,他又回来了。 一个小时后,bic集团大楼,副总裁室内。 万辰闭着眼听秘书汇报今日行程,他取消了下午的剪彩活动以及与文璇的晚餐。 他只需要吩咐一声,尽职的秘书会帮他找各种合适的理由。 万辰翻看了一眼呈上来的文件,随口问了句,“kelvin最近怎么样?” kelvin是bic老总的私生子,比他大个几岁,却是标准的花花公子,游手好闲。 到底是自己儿子,大老板丢了证券和医药这两块给他,可惜烂泥扶不上墙,企业的经营状况越来越糟。不甘失败的kelvin最近又有了些小动作,万辰吩咐秘书多盯着他点,别惹了无法收拾的大毗漏出来。 交代完后,秘书出了门,万辰拉开下层抽屉,拿出里面的纸袋。 纸袋里的照片他几乎每天都要翻看一次,纯粹找虐心态。 照片里沈煦和一个戴着眼镜的男人牵着手在人烟稀少的马路上散步,火锅店里男人夹起煮好的肉递到沈煦嘴边,每一张照片里都写着亲密,每一张照片都在挑战他的理智。 终于,无法再忍受的这一天,他一把撕碎了这些照片,愤恨的目光紧紧盯着玻璃窗外s市的大半风景。 他拥有了看风景的位置,却失去了陪他看风景的人。 这个世界永远是那么公平,有得,有失。 无法找到平衡点。 文璇打来电话,他随意瞟了一眼,任它一直响着。 半小时后,有人闯进了他的办公室,秘书紧跟在后,不安地说:“先生,你不能这样,先生----” 大摇大摆闯进来的男人嘴角勾起邪魅的笑,“老朋友,好久不见啊!” 万辰皱起眉,“你是……” 男人动作缓慢地摘下墨镜,精明世故的眼神锁在万辰冷漠的脸庞上,“我回来了,万辰。” 第55章 不愿放手 万辰大四那年接到柯齐伟的电话,他要出国了。 临走之前,他想问问万辰的意思,如果万辰愿意,他可以支付他留学的全部费用。 这的确是个极有诱惑力的馅饼,万辰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拒绝了。 这个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要说他和柯齐伟的关系,还没有深到这种地步。 再加上以万辰的心思,他是希望柯齐伟离开的,这个人对他了解的太多,所有的弱点都被他看穿。谁知将来会不会有那么一天,被翻出来影响到他的前途。 柯齐伟走了,正如他所愿。 八年已过,他以为不会再见到他。 柯齐伟不请自来,精明世故的眼神逗留在他身上,让他很不舒服。 “怎么突然回来了?我以为你更愿意老死在那资本主义国家。” 柯齐伟笑笑,“我家老爷子发话了,再不回来可就要剥夺我的继承权了。虽然他那破公司也没什么好折腾的,可聊胜于无嘛!” 柯家企业在这几年的发展势头一直很好,柯老爷子急召柯齐伟回来,恐怕真应了他想多领域发展的野心。 柯齐伟会找上他,估计不单单叙旧这么简单。 不管怎么说,这也是后话了。 刚回国的柯齐伟见到万辰表现得还是很高兴的,随意拿起他摆在桌上的照片,那是文璇特意放在这儿的,两人的合照。 柯齐伟看了眼照片,嘴角勾起含义不明的笑,“听说前阵子有同学会,可真伤心啊,居然没人通知我。” 万辰的目光放在电脑上,懒得多看他一眼,“通知你你会来吗?你的消息挺灵通啊,隔着太平洋还能知道这些。” 柯齐伟趴在桌上,探究的目光望着他,“我不止知道这些,我还知道,你也去了。” 万辰视线移过来,“你想说什么?” 柯齐伟耸耸肩,“别这么戒备,我不过随口说说。怎么样,见到他了吗?” 万辰的眸光中闪现一丝不悦,柯齐伟摊开手,“ok,我不问了,晚上一起吃饭吧,对了,叫上你的未婚妻,让我也体验一下和大明星共进晚餐的感觉。” 晚上八点,文璇出了拍摄地戴上墨镜匆匆赶往约定好的餐厅。 文璇很美,却不单单只是一张脸的魅力,那浑然天成的高贵气质是多年培养的结果,当之无愧为倾倒众生的全民女神。 柯齐伟连连赞叹,文璇脸上露出标准的笑,“柯先生过奖了,以您的魅力,就算好莱坞的明星也见过不少吧!” 寒暄过后,万辰去了趟洗手间,柯齐伟低着头切牛排,状似不经意地问起,“上个月的同学会,万辰带你去了吗?” 文璇微愣,嘴角很快摆出合适的弧度,“他有提过,不过我最近一直都在拍戏,抽不出时间。” 柯齐伟点点头,“真可惜,你应该去的,听说,他的初恋情人也有来噢!哈哈……你不要介意,我开个玩笑。” 文璇也是聪明人,没再追问。 晚饭后,万辰开车送文璇回家。 文璇大一那年认识万辰,作为大四生万辰在校时间并不多,可仅仅几次的碰面便让她把这个和别人不同的男生记在了心里。 后来万辰毕业,她进了演艺圈,几年里他们从没有遇见过。 直到前年,一次慈善晚会上,她又看到了那个不苟言笑的男人。 这一次,她不想再错过。 确定恋爱关系后,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少得可怜。 他的工作很忙,而她的事业也正如日中天,短短相聚,他却连句温柔体贴的话也不会说。 作为恋人,万辰很失败。 可感情的世界就是这样,谁在意的多谁就输了。 婚礼定在一个月后,两人都忙,婚礼事宜一直由她母亲在操办,不免唠叨几句,这万辰也太不经心了,你说,他到底有没有把这婚礼放在心上。几次找他都说忙忙忙,一个婚纱照拖拖拉拉到现在也没拍成,结婚典礼上难道要拿你们两人的身份证给人看吗?! 想起柯齐伟的话,文璇心有疑虑,看了眼面色平静的万辰,终究什么也没说。 返回家中已近十点,脱下外套,万辰靠在沙发里,闭目养神。 何磊,二十九岁,t市xx汽车配件公司营销部经理。 他找人调查了何磊的一切资料,包括家庭住址、父母信息,才真真实实感受到这个人的存在。 不是一场玩笑。 虽然暂时还没想好该从哪方面下手,但他也绝不打没有准备的仗。 何磊…… 万辰起身在酒柜前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拉松领带,站到落地窗前。 窗外是万丈红尘,是另一个他所迷恋的世界。 如今,他必须要舍弃一部分迷恋,才能重新得到他最珍惜的东西。 文璇,成了最大的障碍。 当初费尽心思牵上这条线,只为能在事业上助他一臂之力。而如今,他必须亲手斩断这条线,才能再和沈煦谈一个可能。 可有些事,一旦开了头,想结束,便没那么容易了。 这场婚事,不单单只是两个人,牵扯的是文璇那个复杂的家庭、 一个月内,他该怎样做才能让文家对他彻底死心,而又能明哲保身、全身而退。 手机里传来叮的响声。 是每天定时发送来的消息。 沈煦今天在幼儿园给孩子发送小礼品,沈煦去了银行,沈煦在市场买了两条鲳鱼,沈煦坐在小店外的躺椅上晒太阳。 手机里的沈煦毫无防备地笑着,不再年轻的面孔,却依旧光彩如初。 放大照片,他的手指在那眼角细纹间摩挲。 他们,错过了十几年。 如果放手,也许只能等到下辈子了。 沈煦…… 他把目光移向窗外,饮尽了杯中酒,在那一片灯红酒绿中寻找他的爱人所在的方向。 如果放手,一辈子只剩了遗憾。 他不愿再活在悔恨中,这一次,他必须紧紧抓住。 再不放开。 傍晚关了店门,懒得做饭,沈煦和四宝去了家附近的小店吃饭。 那些老生常谈沈煦不想重复,该出的主意他也出了,可那毕竟是四宝的人生,路要怎么走,必须他自己决定。 两个人沉默着吃完饭,回到家后他给何磊打了个电话。 响了好几声才被接起,那边很吵,沈煦问:“你在外面?” “噢,是沈煦吧,我是老白。” 沈煦脑子里的两根电线凑在一起冒了火花,老白?老白! 老白接了何磊的电话?!这该死的初恋情人不应该是路人甲乙丙丁吗,怎么还能冒出来搅局?!这算什么,八点档的狗血爱情剧,他应该再来句何磊正在洗澡就更像了。 不得不说老白的脾气可真好,上次挨了打还能笑呵呵地和他像老朋友一样东聊西扯。 什么何磊去洗手间了,我们这一帮好友多久没聚了,今天一定要喝个够,什么何磊升职了,高兴着呢,放心吧,他喝多了我负责送他回去,什么有空出来咱们好好聚聚,上次都是哥们的错,你别往心里去啊,何磊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沈煦心里这个火啊,连句好话也没说就把电话挂了。 这人,没心没肺的,难怪何磊会喜欢他十年。 一想到这一层,沈煦心里更不好受了。 洗洗躺上床,打开手机翻出两人的照片,傻瓜一样瞅了好半天。 然后就开始胡思乱想。 想他们在一起,酒酣耳热之际,会说些什么;想老白送他回去,两个人同时倒在床上,反正都喝多了,真有什么也说不清;想何磊心里是不是还有一丁点,一丝丝对他的眷恋。 他们,有十年的感情。 纵使是单恋,可谁又能说得清那丝丝缕缕的牵挂。 沈煦不想让自己像个女人般纠结这些乱七八糟的,可却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想。 如果真像大多数道德伦理剧里演的那样,醉酒一夜/情后,何磊再回来解释有多爱他…… 他宁可放弃。 再优秀的何磊,他也接受不了。 不是他矫情,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原则和底线。 他不想为了谁,活得卑微。 等到十二点,何磊一直没有打来。 手机没电了,他也懒得下床去充。下半夜后,倒也真的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已经早上九点多,洗漱完毕,他开了店门,拉出摇摇车。 四宝从店里走出来,“你终于起来了。” 沈煦瞟了他一眼,“什么事?” 四宝朝自己小店扬了扬下巴,“自己看去。” 沈煦一脸困惑,“你这搞哪一出,难不成还送个大礼给我。我生日下个月。”说着,他往四宝店里走去。 小店一角,一个人坐在板凳上,靠着窗玻璃,眉头微拧,睡得很不安稳。 四月阳光照进窗子,照得男人发间一圈茶色光泽。 沈煦默默回屋拿了件厚外套盖在他身上。 男人微微动了动,身上的酒气还未散尽,许是太过疲惫的缘故,没有醒来。 第56章 见公婆 沈煦站在一边,静静地看了好一会。 转身走出小店时,四宝说:“我一开门他就在这了,不敢敲你的门,说是怕吵你睡觉,就在那坐等着,谁知竟睡着了。看这样子昨晚肯定没休息好,你们怎么回事,吵架了?” 沈煦摇摇头,“没有。” 靠着睡根本没法睡实在,十几分钟后何磊便醒了。 沈煦坐在小店外的躺椅上,见他出来起身上前。 “沈煦。” “进来吧!” 沈煦跟四宝招呼一声,让他帮忙看着店,自己领了何磊进屋。 客房的床早收了,他把人领进了卧室,“昨晚没睡好吗,在这躺一会吧,今天还走不走?我去买点菜,不管怎么样,也得吃了午饭。” 他刚想转身,却被人从背后抱住了,“沈煦,你生气了吗?” 沈煦:“没有,别把我想那么小家子气。” 何磊鼻孔里冒出的气在他脖间痒痒的,沈煦缩了缩脖子,“要现在谈谈吗?” 何磊脱了外衣躺在床上,沈煦靠在他旁边,听他解释。 其实也没什么好解释的,朋友聚会,何磊没想到老白也会在。真到了那儿,老白热情地称兄道弟,又是道歉又是哥俩好的那一套,何磊也不好太驳人面子,就装作没事继续吃吃喝喝。 直到晚上十二点多散场时,老白才提起沈煦打来电话这一事。 何磊的酒醒了一半,“你接的?” 老白喝得晕晕乎乎,“嗯,我接的。有空喊上他一块出来玩。” 何磊连家也没回,站在路边给沈煦打了十几个电话。 一直关机。 四月冷风穿透薄毛衣,吹进身体里,冻得人直发抖。 他再也坐不住,花几百块连夜打了车过来。 凌晨三点站在沈煦家门口,他抬起的手最终放下了。 委屈自己窝在广场健身器材上将就了半夜,直到早上负责清扫的大妈叫醒他。才知天已微亮。 沈煦一脸不悦:“玩什么煽情,你就不会敲个门。” 一夜折腾后,何磊很憔悴,连笑容都显得很无力,“不是玩煽情,我就是这样。” 何磊的性子就是这样,情愿自己遭罪,不想爱的人受一丁点委屈。帖子里的他就曾干过为了老白一句话熬夜排队买演唱会门票的事,结果买来的门票被老白拿去约当时追求的女孩了。 何磊太傻,太执着,被伤了一次又一次,还是舍不得放弃。 何磊的爱,就该如此卑微吗? 沈煦说:“以后,不要再干这种事。别把我想成女人,我不会干关机这种事,我说过,真对你有意见一定会说出来。今天本来是想对你兴师问罪的,结果你这一搞,害我有气也不能发,这样影响团结,你保证,不会再有下次。” 何磊笑,缓缓闭上了眼睛,“我保证。” “我不喜欢你和老白在一起,能避免尽量避免吧!毕竟是你爱过那么久的人,我会介意也是理所当然,这一点,你也能保证吧!” 何磊的意识已经飘忽,“我保证。” 沈煦转过头,贴着他的脑袋,轻声细语,像怕扰了他的睡眠般,“何磊,我们,都该给彼此多一点信任。我,喜欢你,想一直,一直喜欢下去。何磊……” 沈煦轻轻闭上眼,凑上前在他双唇间留下一个浅浅的吻。 四月暖阳照在淡蓝色的床罩上,空气中漂浮着金色的尘埃。 他们,守着同一个梦,很长很长时间。 以为,不会有醒来的那一天。 康林一走进酒吧,立即吸引了不少俊男靓女的目光。 常来的店里有不少人认识他,骐骏的公子爷,风/流潇洒、放/荡不羁,一张阳刚味十足的脸配上完美的八块腹肌,在女人堆里很吃得开,当然也不乏同性的别样青睐。 康林自认是闪光灯下的宠儿,却每次都要陪那阴沉的万大少坐在角落,难免不甘。 “我说你万大少能别整天拉着脸吗?从我认识你,除了那些一看就假得要死的笑,你他妈真心笑过吗?你的世界真就那么悲惨,都赶超冉兄弟了。” 万辰没心思跟他废话,扔过去一个文件袋。 康林好奇地打开,里面是一份员工资料,“何磊?这谁啊?” 万辰:“一个月之内,安排他出国,五年,十年,越长越好。” 康林疑惑:“你和他有仇还是有情,安排出国?什么意思?” 万辰:“你不用知道。” 康林试探地问:“和你那初恋情人有关?” 万辰丢过去一个警告的眼神,康林闭了嘴。 “行,我不问了,这事好办。不过,作为回报,市长大人有什么新动态,可记得给小弟通知一声,分杯羹嘛!” 出了社会,能者之间的友情,不过如此。 端起酒杯,康林状似随意地问道,“下个月的婚礼,礼钱……” 万辰晃动酒杯,猩红色的液体在杯中轻轻打着转,深邃的眼眸望向窗外,“替你省了。” 进入四月,整个t市被漫天飞舞的柳絮占领,大街上人们戴上了花样繁杂的各式口罩,大大的墨镜卡在鼻梁上,全副武装的架势。 四宝店里进了不少口罩,有医用的、女式的、男式的,最后一批儿童的被沈煦以武力抢去。 小天使的妈妈们等在幼儿园门口时,他上前宣传口罩、纱巾的重要性,有些家长本不以为然,被他一句不小心吸入说不定会沾上哮喘这种一辈子的病吓得纷纷跑进了他的小店。 沈煦喜不自禁地数钱时,四宝斜着眼瞥他。 沈煦拍拍兄弟的肩,“哥哥请客,哥哥请客。” 李姨的电话打来时,沈煦刚刚把一堆脏衣服扔进洗衣机。 看着这一串号码,沈煦心里很不自在。 如果这世上仅剩的两个无条件对他好的人不是万辰的父母,该有多好。 “小煦,后天是你万叔的生日,你过来一趟行吗……姨想见见你,你万叔----唉,年纪大了,身体看着还行,其实也是一身的病,光药都得吃好几种,我们这样的人啊,都是过一年少一年的……你一定来啊,十几年没见,你都不知道姨有多想你,可不许你再这样跟我们断了联系……你要是再说忙,我就让万辰去接你……记着来啊,我们都等着你。” 倒上洗衣液,按下开关,洗衣机嗡嗡启动,沈煦关了卫生间的门。 电视里家长里短的故事还在上演,他点上一根烟,吐出烦闷的烟圈。 他平时烟吸得少,一包烟放身上,往往一个星期也未必抽得完。 可今天,他一连抽了三根,还是想不出拒绝的理由。 李姨和万叔,从以前就把他当亲儿子一样看待。 十二年里,他断了一切联系,不是没想过他们,可总有一根刺扎在心里,一想便会痛。 如今那刺拔了,可他还是无法心平气和地面对。他们,毕竟是万辰的父母。 他不能像普通儿子一样,时常回去看看老人,做顿可口的饭,陪着爬爬山、逛逛街、下下棋,这些最平常的事,他却没办法做到。 傍晚的时候,何磊打来电话。 闲聊了好一会,沈煦突然问道,“后天能空出时间吗?我想,介绍几个人给你认识。” 何磊想了想,“很重要的人吗?” 沈煦:“嗯,很重要,也是我很在乎的人。” 何磊:“行吧,我后天坐一早的车过去。” 沈煦笑了,“不用来我这,坐高铁,去s市。” 后天一早,沈煦站在镜子前微笑注视里面神采奕奕的人。十二年后的沈煦,找回了自信,依然可以骄傲地站在他们面前。 何磊依着沈煦吩咐穿上了正式的西装,抵达s市后,在约定的地点等到了那个帅气十足的男人。 何磊有一瞬间的恍神,面前的沈煦,好像变了个人似的。 剪裁得体的西装衬着他完美比例的身材,精心打理过的头发修饰着脸部轮廓,沈煦嘴角噙着自信的笑,一手插在西裤口袋中,伫足街头,人群中自成亮点。 帅得令人屏息。 何磊走上前,“嗨,你好。” 沈煦靠近他,“嗨,帅哥,有兴趣同行吗?” 何磊:“荣幸之至。” 沈煦朝着他的胸口捶了一拳,两人同时咧开嘴角大笑。 在商场买了足疗机,上了出租车,何磊忍不住好奇问道,“到底是你什么人啊,现在还不能说吗?” 沈煦瞄了他一眼,清咳一声,不太自然地说:“那个……那个……是……” 何磊眯起眼,佯怒道:“你是瞒着我偷了汉子还是撬了存款,从实招来吧!” 沈煦一咬牙一跺脚,“走吧,带你去见公婆!” 下了车,站在万家小院外,何磊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沈煦被他看得心虚,低着头忏悔状,“我错了,真的,没事先告诉你,是我的错。我那不是怕你不愿意来吗,唉,我这也是很为难的。二老对我太好,我狠不下心来拒绝,可又怕你心里存有芥蒂,就,就,就……” 何磊:“就先斩后奏?” 沈煦扒着人衣角,“要不,回去我跪搓衣板,不,现在流行跪遥控器,我跪遥控器,换一个台你抽我一下,成吗?” 何磊无奈地牵起嘴角,拉紧他的手,“走吧,老婆大人!” 正午的阳光照在两张俊朗、自信的脸庞上,笑容是他们给对方的鼓励,紧紧相连的手上传达着彼此的爱意。 走吧,亲爱的,一起去见,我们的家人。 万辰接到母亲的电话,沈煦坐上了出租车,半小时后到达。 嘴角不自觉翘起,在众人诧异的注目下,他快步走出办公室,进电梯,来到地下车库。 打开车门,他望了眼放在副驾驶上的一大一小两份礼物。一份是父亲的,一份是沈煦的。 再过十几天便是沈煦的生日,这份礼物,他选了很久。 车子驶出地下车库,他打开车窗,任四月温暖的风吹走他因激动而产生的躁热。 途经花店,他鬼使神差地买了束鲜红的玫瑰, 到达家门口,他拿出鲜花凑在鼻间闻了闻,虽然明知这并不适合男性的沈煦,可莫名就是想看他收到时的表情。 带着无法克制的笑,他一手拎着礼物一手拿着鲜花迈步走向家中。 作者有话要说:留霸王票的童鞋吱个声啊,现在晋/江改版改的都搞不清谁丢了霸王了。 总之,感谢所有亲们的票票。 第57章 回到十七岁 万家小院里栽种了不少花草,人间四月,春意盎然,何磊牵着沈煦的手,轻声低语,“以后,等我们老了,也在院里种些花草,我浇水你施肥,是不是很有情调。” 沈煦瞥他一眼,“不,亲,我浇水,你施肥!” 何磊眨眨眼表示不解,沈煦淡定地说“记得选用天然肥料。” 何磊忍下了想踹他一脚的冲动,这人别的本事没有,破坏气氛绝对一流。 穿过小院走进屋,李姨系着围裙匆匆跑出来,脸上堆着笑招呼他们坐下,回过头朝卧室喊了一声,不一会,万叔走出来。 “小煦来了,这位是……” 万叔和李姨都是和善的人,何磊上前一步自我介绍道,“我叫何磊,是沈煦的朋友,正巧在s市出差,他就把我也叫来蹭顿饭,真是不好意思,打扰二位了。” “不妨事。”万叔抬手示意他坐下聊,李姨笑着招呼两句又匆匆赶回厨房。 万叔今年五十八,不赶上逢九逢十,便叫上万辰在自家做顿好的就算寿宴了,今年多了沈煦,更加热闹。 不知怎地,万叔和何磊聊得挺投机,倒把他这个自家人撇在了一边。 沈煦晃到厨房,炉子上炖着的鱼香气四溢,李姨手托刀将案板上切成细丝的胡萝卜整齐移至盘中,菜刀平拿啪啪几下拍烂大蒜丢进锅中。 沈煦想了下还是决定不去添乱了,悠闲地踱步到小院中继续赏花。 晌午时分,小院铁门吱嘎一声,沈煦抬起头。 万辰提了两个袋子和一大束夸张的玫瑰,面带笑容走进来。 大概没想到他会站在院中,见到他愣了一下,随即恢复脸上的笑,“你来了。” 沈煦点点头,不动声色地瞧了一眼他身后,没有人。 不是说有未婚妻吗,这种时候怎么没一起带来? 万辰上前一步,递上鲜花,“送给你。” 沈煦困惑地瞧着他,万辰脸上的表情未变,不像是开玩笑。 沈煦:“什么意思?” 万辰:“没什么,路过花店时觉得这花很漂亮,随手买了。” 这话怎么听着怎么不真实,沈煦微微一笑,接过花,“谢了。” 万辰的心情蓦地变好,“沈煦……” 沈煦转身进了屋,万辰轻叹一声跟着走进屋。 屋里万叔还在和何磊讨论着什么,沈煦手执鲜花走上前,把一大束玫瑰凑到了何磊面前,“送给你。” 万叔微怔,何磊大惑,就连端着菜从厨房走出来的李婶也愣在了那里。 万辰的脚步停顿,脸上的笑一点点收敛。 五十朵鲜艳欲滴的红玫瑰杵在眼前,香味扑鼻。何磊眉头微拧,疑惑中带着点不悦。 万叔从愣怔中回过神,“小煦,别闹了,多大的人了还没点正形。” 沈煦但笑不语,将那束鲜花放在茶几上。 何磊的目光移到沈煦身后,那里站着正一瞬不瞬盯着他的万辰。 何磊缓缓站起身,猜到了这人的身份,也猜到了那束花的来由,虽觉得眼前人有几分面熟倒也没多想,他挺直脊背,毫不畏惧地对视上那双犀利的眼眸。 万辰眼中的怒火燃烧到极致,眼前男人挑衅的目光让他攥紧了手中购物袋的绳子。 何磊! 一个该死的、不起眼的小人物! 沈煦就是要和这样的人---- 万辰压下所有的不快,伸出手,表情淡漠地说:“你好。” 何磊瞅了眼那只微微颤抖的手,伸手握住,淡淡地说:“你好,何磊。” 交/握的手微微一晃,极力克制的男人缓缓道,“万辰。” 何磊手上一僵,抬眼细细端祥那人眉目。 “万辰?是bic的万副总?” 难怪会觉得眼熟,万辰……对他们这些拼命奋斗的小人物来说,尤如励志传奇一般的存在。 万辰点了点头,何磊什么也没说,回头看了眼沈煦。 察觉到异样,沈煦岔开话题,“走吧,吃饭了。” 席间,何磊一改刚才的侃侃而谈变得沉默寡言,就连沈煦给他夹菜,他也只是淡淡一笑道声谢。 李姨抱怨万辰没带文璇来,沈煦笑着附合两句,“是啊,只在电视里见过弟妹,还真想看看生活中是不是不一样呢!” 李姨的话匣子再次拉开,剩下的时间里都在夸着文璇的好。 万辰面无表情地看着沈煦,何磊一抬头便注意到那道不同寻常的视线。 饭后万辰借口有事走了,沈煦把何磊拉到院子里问他到底怎么了。 何磊脸上没什么表情,却正因此让人察觉出他的不悦,“为什么没告诉我,那个人是万辰?” 沈煦不解,没说?没说吗? 一开始是觉得不会再见面,没有必要。后来……后来他大概是忘了这一茬,甚至以为已经说过了。 沈煦:“我没有刻意要瞒着你,你想多了。” 何磊:“是怕我自尊心受伤吗?沈煦,你真是为我着想。” 这是何磊第一次对他发火,说的话也带上了嘲讽。 当天晚上何磊回了d市,沈煦却被李姨强硬地留了下来。 万辰的房间里铺上了干净的床单,桌前花瓶里插上那一束鲜红的玫瑰,李姨招呼沈煦坐在床边,牵着他的手话家常。 “小煦,十二年了,姨都快忘记你长什么样了,唉,”李姨慈爱地抚摸他的短发,“你怎么能一走就是十二年,小煦,你都没想过姨吗?姨经常想起你,想你小时候被你爸关在小屋里,饿得扒着栏杆直朝外瞅,一看到我来,喜得几乎蹦起来。小煦,你那时候还叫过我妈呢,你还记得吗?” 沈煦点点头,“李姨,我都记得。” 记得您一点一滴的好,记得这辈子还不完的恩情。 李姨欣慰之余,幽幽低叹,“如果你妈还活着,该有多好。我们姐两还能一块打打麻将、逛逛街,多有意思。唉,沈煦,也许是你走得太远,我渐渐习惯了这种生活。可再见到你以后,就不一样了。你这张和你妈很像的脸就常在姨面前晃啊晃的,姨想多见见你,多陪陪你,小煦,姨真不想你再走。真的,不能回来吗?这里才是生你养你的家啊!” 沈煦垂下头,不忍心说出拒绝的话。 李姨拍了拍他的胳膊,“小煦,你还没结婚,姨帮你在这儿找个好姑娘,就把家安在这儿吧!离我们近点,有什么事还能帮个忙。小煦……” 沈煦闭了闭眼,反手握住李姨的手,“李姨,我有喜欢的人了。” 惊喜过后,李姨忙着追问,“是什么样的姑娘?漂亮吗?怎么没带过来让我们瞧瞧……” 沈煦笑:“李姨,你见过了,今天来的那个,就是我的爱人。” 李姨的震惊自不用说,沈煦花了很长时间解释他的各种好,直到李姨离开,也没能释怀。 毕竟是有违道/德的事,沈煦不期望他们会一下子接受。 可心里总有个声音告诉他,应该说出来,一边是待他如亲儿子的恩人,一边是他想认真走下去的爱人,以后的日子里,也许会经常见面,他不想委屈了何磊。 说出来,是早晚的事。 洗完澡躺在床上,他给何磊打了几个电话一直没人接,临睡前他发了条短信:还在生气吗?何磊,是不是万辰,真有那么重要? 他想说的话还有很多,写写删删了半天,最后只留了这一句。 一条短信解决不了什么问题,他决定明天直接去d市说清楚。 不知过了多久,何磊回了短信。 沈煦,你带我去万家的真正用意是什么? 沈煦看了一眼短信便把手机放在床头柜上,翻身睡觉。 现在时间是晚上十一点,地点万叔家,怎么也不适合吵架,再有火再有屈他也得忍着。 明天,到了明天,他会给何磊一个解释,同样,也需要他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 这一夜,注定无眠。 深夜,月光探进屋内,给无边的黑暗刷上一层朦胧黯淡的白,沈煦睁大双眼看天花板,在心里默数到一千三百二十只羊。 突然,屋内楼梯间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 沈煦侧耳倾听,那声音渐渐近了,最后停在他屋外。 他急忙躺平,翻过身背对着门,竖起耳朵听屋门被推开的声音。 这个小区还是挺安全的,他不担心会有小偷什么的,能毫无阻碍地进门,小心翼翼上楼径直走进他的屋,这样的人,只有一个。 那人停在床前,半天没有动静,就在沈煦快要沉不住气的下一刻,坐到了床边。 他抬起手搭在隆起的被子上,略带伤感的声音响起在寂寞的屋内,“沈煦,你真的……真的完全放下了吗?在你心里,已经没有我的位置了,是吗?” 玫瑰的香气飘散在小屋内,悄无声息地蹿进人鼻间。 “明明是我先放弃了这段感情,可到最后,为什么,为什么放不下的还会是我?沈煦,这十几年来,我一直劝自己要放下,你不可能会原谅我,你不可能再回来,我们从一开始就是错的,彻底放过彼此,是最好的路。沈煦……” 沈煦平静地听着这些话,曾经为那人激荡的心却再无波澜。 “你不该再出现,不该再回来,这一次,我不知道还能用什么理由劝自己放弃。沈煦,你告诉我,还能不能回到十七岁,回到那时的我们,毫无保留地爱着对方。沈煦……沈煦……” 十七岁,他牵起他的手,他吻上他的唇,他们说着永不厌倦的情话。 男人弯下腰,挨着沈煦的身子,脸颊贴近他短发,在那发间印下轻柔的吻。 十七岁,他们在风里大声地唤着对方的名字,长长的万辰,长长的沈煦,长长的我爱你。 男人抱住了被子下的身体,一手握上他放在枕头边的手,指间交叉,“沈煦……” 沈煦缓缓睁开了眼。 他们的梦,该醒了。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啊! 第58章 质疑 “万辰。” 沈煦坐起身,抬手按亮了床头灯。 昏黄的光影照着万辰那张冷俊的脸,沈煦淡淡地说:“今天咱们就把话说清楚吧,一次性地,说清楚,别再继续纠缠。” 沈煦的语气平淡,态度却很强硬,万辰点点头:“好,说清楚也好,”目光对视,“那个何磊,究竟是谁?” 沈煦心下不快,却也没发作,“我爱的人。你也知道,我没办法喜欢女人了,何磊这个人还不错,我们正在交往,如果合适,就在一起,就是你们普通人意义上的结婚。所以,我希望你不要再有什么可笑的想法,我们不可能了。” 一手攥紧被单,万辰微眯起眼,眼神锐利,“沈煦,你一定要这样说吗?” 沈煦:“这是事实。万辰,咱们好歹邻居一场,我祝你和文璇百年好合,也请你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s市和t市,说起来还挺远的,只要你别再耍这些小花招,我们这辈子都不会再见面。” 万辰:“你也知道我也在耍花招,就没想过我为什么要耍这些花招吗?” 沈煦笑:“我永远猜不透你在想什么,如果能,我也不会落到这种下场。” 万辰眉头拧紧:“你到今天,还在恨我吗?” 沈煦:“我不想恨你,说实话,十几年了,什么恨都变淡了。只要你不出现,不再说那些恶心人的话,万辰,我可以不恨你。” 万辰:“沈煦!” 沈煦掀被跳下床,按亮大灯,“万辰,我可以现在就走,你想用这种方法惊动你父母吗?” 万辰脸色铁青地站起身,走到他面前,“沈煦,我是有错,可你一定要判我死刑吗?只要你愿意给我一次机会,我可以用任何事来弥补,沈煦!” 沈煦的耐心耗尽,他们断了十几年,连沟通都成问题。 “我说过,不用你弥补,有些事你弥补不了,为什么听不懂我的话。万辰,你到底想干什么,到底想干什么?!” 万辰伸手抓住他胳膊,“我想干什么?!我想和你在一起,重新在一起。你要永远我给你永远,沈煦,我爱你。” 沈煦咧开嘴,笑得很难看,眼神阴沉地瞪着他,“爱?你他妈跟我说爱?!万辰,你脑子没坏吧,当年如果不是柯齐伟,你现在只能对着我的坟墓说爱了。你说爱我?!哈哈……” 沈煦两眼死死盯着万辰脸上的表情,笑声凄厉。 万辰闭紧眼不敢看他现在的模样,“够了,沈煦,够了!别再说了!” 那场恶梦,是他们两个人的痛。 万辰不愿回想,不敢回想,他们的爱被撕裂成难看的碎片,一片一片,再难拼凑。 笑声渐止,切断记忆中的画面,突然涌起的悲愤渐渐平息,沈煦被他推挤到墙边,有气无力地说:“万辰,如果你还是个人,还有一点良心,就别再来找我。你尽管去追求你的理想,我就是个平凡人,没有目标地活着,这样,也挺好。就像你说的,咱们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现在,我找到新的爱人了。如果你真对当年的事抱有愧疚,就放过我,让我也像个人一样,活着。” 沈煦的话里带了太多的悲苦和无奈,万辰把他紧紧抱在怀里。 十二年,他不知道沈煦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他一直封闭自己断绝和他的联系,不敢去想。 他怕,脆弱会把自己击垮,最终,一事无成。 失去了一切的沈煦,活着,有多累。 “沈煦,我回来了,沈煦,我回到你身边了。以后,再也不走了,沈煦,我们,我们还可以的,你不要总想着那些不好的事,想想我们在一起的幸福、快乐。我们去海边,去听演唱会,去滑冰,那些日子有多开心,你不可能全忘掉的。我说过爱你,那些,没有一句是谎话。沈煦,我是真的爱你。沈煦,给我一次机会。” 万辰靠在他肩头微微喘气,小屋的灯光照进眼里,他慢慢闭起了眼。 “万辰,”他轻声开口,“我爸妈死了。” 万辰的身子一僵,缓缓松开手。 “你能让他们活过来吗?如果能,咱们就在一起吧!” 万辰拉开距离,不可置信地看着淡定说出这句话的沈煦。 他们,走进了死胡同,谁也踏不出来。 沈叔和林姨的死是刻在他们心里最大的伤,是永远无法跨越的鸿沟。 今天的沈煦,已经不再是十七岁的少年。 他可以冷笑着说出最伤人的话,他的眼里,再装不下今天的万辰。 第二天一早,沈煦敲响了万叔的房门,准备告辞。 万叔留他吃了早饭,李姨不时抬头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饭后万叔领他去了小院,四月的阳光温柔洒在一盆盆长势很好的花卉上,这些都是万叔精心打理的,尤如他的孩子般。 万叔背着手在院里走来走去,不大的小院他走了三遍才开口提起沈煦的事。 “小煦,你也大了,知道自己要什么样的生活,你又离得远,我和你姨也干涉不了你。可是,那个人……你真想好了?” 沈煦望着小院角落不起眼的一朵野花,莞尔道,“万叔,我想好了。那个人,值得我付出。而且,他绝对不会辜负我。如果你们同意,以后的每一年我都会带他过来。万叔,您放心。我会对自己的人生负责。” 万叔注视了他一会,拍拍他的肩,没再说什么。 沈煦回楼上收拾了一下东西,这次来没打算住下,东西很少,一个手提袋就能解决。 下了楼,在楼梯拐角处听见李姨抱怨的声音、 “你这老头子,老糊涂了,那小煦傻你也跟着犯傻吗?他……他喜欢个男人,这能成吗?林燕要是还活着,不定气成什么样呢!你不多劝劝,反倒还支持他。你说你,唉……” 沈煦淡淡一笑,下了楼,朝着厨房喊一声,李姨很快奔出来。 出租车到了门外,打开后背箱,万叔依着李姨吩咐把一袋两袋的物品搬上去。里面有过年别人送的东西,还有些李姨亲手做好备着留他来时带着的食物。 坐上出租车,沈煦朝二老挥手道别。 李姨最后上前抓住沈煦的手,忍不住说道,“小煦,你别傻,回去好好想想,想通了给姨打电话,姨给你介绍好女孩,有妻有子,才是家啊!” 沈煦没有给出保证,只得轻拍李姨的手,让他放心。 坐高铁,5个小时后抵达d市,他给何磊打去电话,幸好他接了。 坐车赶往他公司附近的咖啡馆,几分钟后,何磊走进来。 沈煦拎出几个袋子递到他面前,“这些你拿去,都是些小食品,我看看,有腌的有炸的,还有这年糕,你昨天不是说好吃吗?全都给你了,我不太爱这种东西。” 何磊看了一眼桌上的东西,脸上仍没什么表情,淡淡说了一个字,“好。” 沈煦见他情绪不对,轻叹口气,“你说你要气到什么时候,我不过就是忘了跟你说那个人是万辰,你想这么多干什么?他跟咱们没关系,都十几年前的事了,我真不知道你在纠结什么。” 何磊抬眼看他,“沈煦,你说过,他现在要回头找你,你还能说跟咱们没关系吗?” 沈煦着急开口,“是,他是说过这种话,可你不说了吗,根本不担心我。既然这样,就没什么问题了。何磊,重要的是我们两个人。” 咖啡馆里放着伤感的轻音乐,午休时间人并不算多,店员困顿得靠在一边,隔壁桌的小情侣头挨着头说着他们听不见的情话。 何磊垂下头,目光放在冒着热气的咖啡上,“沈煦,我一直以为我们就是两个普通人,到老、到死都是过着最平凡的生活。我没有想过那个人会是万辰,一个我这辈子也无法追赶上的人。沈煦,”他抬起头,“我拿什么跟他竞争。” 顾不得别人眼光,沈煦两手紧紧抓住何磊放在桌上的左手,“何磊,对不起,是我考虑得不周到。应该早点告诉你,可是,你该知道,我就是一个小个体户,这样的人,还不够普通吗?我根本不在乎你会到达什么样的高度,有多大的成就。如果你要我说实话,我甚至希望你永远都是个打工仔,当然我不是说你想有自己的公司不好。我的意思是那些外在的东西,我从来没在乎过。何磊,咱们还是两个平头百姓,你对自己有点信心,咱们,还要继续走下去呢!你看,我昨天晚上就跟李姨说了,你是我爱人,我不在乎什么出柜,只希望你----” “沈煦,”何磊打断他的话,“你和万辰的母亲,说了我们的事?” 沈煦点点头,“没事的,你不在s市,根本没人会认识你。” 何磊笑,“你真是天真,以万辰今天的能力,想整垮我,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沈煦,“……” 何磊收回笑,严肃认真地看着他,“沈煦,我只问你一个问题,到了今天,你对他,还有没有一丝眷恋。”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我快死了。 第59章 沈煦渐渐松开握着他的手,怀疑地看了他一会,好像眼前的人突然变得陌生了。 一时间,所有的情绪涌上心头,他不知道是该发火还是该解释。 解释什么,他对万辰的那一丝丝眷恋吗? 他是不是该露出个自嘲的笑来才更为恰当。 他没怒没气没吵没闹,只是平静地收回目光,从位子上站起身,转身朝门外走去。 “沈煦!” 何磊喊了他两声,他却充耳不闻。推开玻璃门,走向远处。 何磊没有追出去,桌上还放着沈煦带来的点心,店员朝这边投来好奇的目光。 他坐回位子上,半晌后掏出手机,却迟迟按不了那个快捷键。 窗外柳絮还在漫天飞舞,d市的春天在纷扰中持续着。 沈煦去了火车站,买了当天的票回到t市。 四宝早早关了店,拿了钱包和钥匙刚要出门,神情落寞的男人突然出现在他面前。 “沈煦?”四宝诧异地看着他,“你怎么了?” 沈煦看了他一眼,无精打采地说:“没事,你要出去?” 四宝:“嗯。刘雅她……” 沈煦点点头,“你去吧,我坐了一天车,很累,早点睡了。” 四宝:“要给你带点吃的吗?” 沈煦开了店门,“不用,我吃不下。” 进了屋,他换下一身衣服,洗了个澡,打开电视躺在沙发上。 中午就没吃东西,到了现在肚子饿得咕咕叫,可他却连煮个方便面的心思都没有。 手机一直安静地躺在口袋里,何磊没有给他打过电话。 电视里播放着新闻联播,他干脆闭起眼睛,在那纷纷扰扰的声音中想他们存在的问题。 他以为,何磊是懂他的。 他对何磊说了所有的细节,包括没有说给路迁听的,全部都告诉了何磊。 他以为,他们相爱,所以懂得对方。 直到何磊问出“你对他,还有没有一丝眷恋”的那一刻,他才知道,心不剖出来放在明面上,没有人会懂。 就像当年他不懂万辰,今天,何磊不懂他,而他,也一样看不懂那个他想珍惜的人。 胡思乱想着渐渐进入了睡眠。 昨晚被万辰那样一闹他根本没睡上多久,今天坐了一天的车,他实在累极,这一觉睡得很沉。 醒来时天光大亮,他照常开了小店,中午时分小天使们叽叽喳喳地跑进店里,牵着妈妈的手要这要那。 午饭时,四宝试探地问他是不是和何磊吵架了。 沈煦一愣,“为什么这么问?” 四宝夹口菜在嘴里嚼着,“昨晚他打电话过来,问你是不是到家了。他不直接问你反倒问我,再加上你昨天那失魂落魄的样肯定是吵架了呗!” 沈煦眉头微动,不知想着什么。 四宝:“我真怀疑,他脾气那么好,你们居然也会吵架。看到没有,再闹矛盾,人家还是关心你的。你要不就服个软,煦哥,这年头,像他那样的人真不好找。你看你,这么多年了,不都一直单着。别因为一点一星的小事就生气。我看他,对你好是假不了的。” 午饭后,四宝回屋睡觉,沈煦窝在躺椅里抱着手机看照片。 从他们去游乐场一直翻到d市的校园,何磊站在镜头前始终保持着那个招牌的笑。 最后一张,在何磊家里,熟睡中男人平静的脸庞、 沈煦一点点想着他对自己的好。努力劝说自己忘记那些不愉快。 其实何磊有什么错,别说他,就连自己也只是想谈一场平平凡凡的恋爱,找个老实普通的男人,就这样过到老。 换位思考一下,如果何磊身后的老白是个大公司的老板,而且和他纠缠不清,自己真能做到毫无芥蒂。 一定也会冒出如果早知道是个那么复杂的人,绝对不会开始这段感情的想法。 人都是这样,不愿沾染上麻烦。他不该指责何磊。 到了晚上莫凡打来的电话让他诧异了好一会,来到酒吧见到那人独自坐在角落,一杯接一杯喝水似的猛灌着酒。 沈煦上前拿下他的酒瓶,“行了,少喝点。” 面前堆了三四个空酒瓶,莫凡稍有点醉意,见到沈煦拉着他坐下,“来,陪我喝点。” 沈煦拎起一瓶酒,扬了扬,“我就这些了,待会还得送你回去。” 莫凡苦笑,“回去?回哪去?” 沈煦蹙眉道,“怎么了?” 莫凡一手拎着酒瓶晃了晃,“路迁真有本事,最终还是让老刘知道了。哈哈……我们大吵了一架,你知道吗,他让我滚,让我滚,滚远点,说再也不想看见我。沈煦,你说,我能滚哪去。我跟着他回到这个城市,这个我痛恨至极的地方。到最后,却落得个他让我滚的下场。我这个人,是不是太失败了。怎么每段感情都会这样。” 沈煦握住他抬起的手,阻止他灌酒的动作,“他只是气极了口不择言,你别想那么多。谁在气头上还没说过两句狠话,行了,今晚到我那儿将就一下。” 莫凡甩开他的手,脸上带了难以发泄的愤恨,“沈煦,路迁到底想干什么?他现在有老婆有儿子,有他妈有他爸,他什么都有,为什么还不能满足?!放过我就那么困难吗?!他是在逼我,非要逼死我才能甘心吗?!沈煦,沈煦,我就老刘一个人,我就是想找个爱我对我好的人,我就想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不行吗?!” 沈煦垂下头,莫凡的话不知为何让他听着很不舒服。 莫凡:“沈煦,如果连老刘也被他逼走,我,我一定不会放过他。大不了同归于尽,拉上他老婆儿子,我不吃亏!” 沈煦愕然:“莫凡!” 莫凡颓丧地倒在沙发上,手背盖着眼,“沈煦,我以前多爱他,可现在,现在,我真恨不得杀了他!” 莫凡低声哭了,酒吧里的轻音乐盖住那悲伤的声音,他只能从莫凡抖动的身体看到他在哭,哭得很难过。 沈煦在酒吧陪了他快一个小时,桌上的手机响起十几次,显示着老刘的名字。 莫凡醉了,躺在沙发里不愿起来,沈煦按下接听键,那边响起一个急切的声音。 “你在哪,莫凡,对不起,对不起,是我错了,你别再生我气了,我不该说那些话,莫凡,你说话啊,你在哪我去接你,只要你回来怎么骂我打我都行,莫凡……” 沈煦打断他频繁的道歉声,“我是莫凡的朋友,这里是xxxx酒吧,他喝醉了,你过来一趟吧!” 沈煦把手机塞回莫凡的衣服口袋里,坐在他旁边等着老刘来到。 他点起一根烟,默默抽着。 路迁和莫凡的故事越来越像他和万辰。 当年,他一意孤行,以爱为名义,逼得万辰快要窒息。 今天,路迁也用同样的理由伤害莫凡,莫凡那些狠绝的话是被伤到了极致,却句句戳在他心上。 当年万辰心理如何变化他已经无法知道了,是不是也像莫凡一样一步步被逼到了绝望。 老刘匆匆赶到酒吧,沈煦快速打量了他一番,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男人。如果换做几年前的莫凡,绝对不会看上这样一个老实巴交的男人。 老刘穿着短款夹克衫,兴许是跑了几步的关系一头的汗,微微气喘。他客气地向沈煦道谢,在他帮助下扶着莫凡上了出租车。 沈煦作为朋友说了一句,“莫凡这个人自尊心挺重的,以后你们生气,怎么吵都行,就是别再说撵人走的话,对一个没家,只能依靠你的人来说,这种话,特伤人。” 老刘愧疚地点点头,“我知道,都是气话。以后不会再说了。” 送走老刘他们,沈煦上了另一辆出租。 车子驶上大路,司机开了窗,春日凉风吹进车内。 “小伙子,听歌吗?挺闷的吧!” 沈煦:“随便吧!” 司机开了音乐,逼仄的空间里清泉般的声音缓缓响起。 这个城市霓虹闪烁,流光溢彩,街上行人脚步匆匆,路边亮起的广告牌上挂满文璇的照片。 晚风吹散他的思绪,他突然很想听听何磊的声音。 掏出手机,刚想按下熟悉的号码,手机蓦然亮起。 他嘴角翘起,空落的心一瞬间被填满。 接下接听键,他靠在后座椅上,如往常一般闭着眼倾听他温柔的声音。 “沈煦。” “嗯。” “还在生气吗?昨天的事,是我不对,我,不该怀疑你。” 沈煦笑,“我在出租车上,肉麻的话就不多说了,总之,谢谢你打来电话。当然,你不打来,我也会打给你。” “沈煦,咱们和好了,对吗?以后都别生气了,伤感情伤身体。还有,你也得改改一生气就转脸走人的毛病,我不惯你啊!” “蹬鼻子上脸,给你点好脸色,就骑我脖子上了!何三石,给我面壁去。” 何磊的笑声在音乐的衬托下更显温润动听。 “沈煦,我可能要出国了,你,愿意等我三年吗?” 车子吱嘎一声停在路边,司机回过头来说:“到了” 沈煦缓缓睁开眼,五彩缤纷的世界瞬间变了颜色,他仿佛再次被拉至无边的黑暗中。 第60章 第二天,何磊坐车来到t市。 四宝朝幼儿园指了指,何磊转头望过去。 蔚蓝天空下,绿茵草地上,沈煦被一群小天使围在中间,头戴三角帽,鼻子上卡着大大的红鼻头,年轻的女老师一旁戴着耳麦讲故事,小丑先生配合地做出各种动作。 天使们爆发出欢乐的笑声,小丑的笑在和煦的阳光下温柔绽放。 故事讲完了,小天使们冲向小丑神奇的礼物袋。 沈煦把礼物一一发给孩子们,轻抚他们头顶,索要一句祝福。 四宝说这几年幼儿园一有什么活动都会叫上他,他不拿报酬也干得起劲。我还问过他,是不是喜欢孩子,等过几年可以领养一个。 沈煦发完礼物,一抬头,和何磊的目光对上。 沈煦嘴角轻扬,何磊微微点头。 孩子们回了教室,女老师向沈煦频频道谢,四宝想起了好笑的事,说道:“那老师姓张,以前看沈煦那么热情帮忙还以为是要追她,愣是纠结了好一阵。” 说话间,沈煦摘下三角帽和红鼻头,快步跑出幼儿园。 中午四宝约了刘雅早早走了,沈煦和何磊一块在市场买了菜,回来钻进厨房一起忙活。 水龙头开得很小,何磊掰开小白菜在水下冲洗,沈煦搬了小板凳坐在一边剥青豆。 何磊说起了出国的事。 通知下来得很突然,一般这种机会只有总公司的人才会有,可没想到这次竟会落到他头上。 说实话,他想去。 小白菜洗净,何磊拿下菜板,把新鲜猪肉切成丝。沈煦埋头把剥出的青豆扔进小盆中,一言不发地听着他的想法。 知道沈煦故事里的男主角是万辰后,何磊的确产生了自卑心理。 他从没想过会和万辰这样的人有交集。 同事聚会时提到这个名字,有羡慕的有吐槽的也有把那传奇故事背得滚瓜烂熟一遍遍拿出来说的。 万辰,曾经也和他们一样,没家世没钱财,就是个每天早出晚归,靠着一块面包一瓶纯净水东奔西跑拼命挣业绩的小员工。 一点点往上爬,不到三十岁便坐上了副总裁的位置。 万辰不会停下他的脚步,而不管他们是羡慕还是吐槽,他却只会待在他们永远无法企及的高度。 俯视,如蝼蚁般的他们。 这样一个人,是何磊用尽全力也无法赶上的,怎能不自卑。 沈煦把剥好的青豆放进水池,拧开水龙头,冲起一个个圆滚滚的身子。 如果出国,三年以后,他会不会有一番成就。 到时候能更自信地站在沈煦面前吧! 肉丝下油锅,滋啦一声响,香气四溢。 沈煦擦桌,摆好碗筷,端上炒好的菜。很快何磊端出另一盘菜,解下腰间围裙放在一边。 沈煦晃了晃酒瓶,“要不要喝一杯?” 何磊摇了摇头,“下午还得回去,不喝了。” 沈煦目光低垂,把酒放回了橱柜里。 何磊的意思很明白,如果他出国,自己,能不能等他? 青豆很嫩,入了味,何磊炒得很好吃,沈煦喜欢这种家常菜,有家的味道。 他想了很久,也做出了对得起心的答案。 他支持何磊出国深造,但他们都不要谈等这个字。 这个字,份量太重,而他们相识太短,没必要也没能力做出这种承诺。 三年,可能发生的事太多太多。 何磊也许会在异国他乡遇到更合适的人,沈煦也许会遇到真正愿意守着他过小日子的人。未来,总有无限可能。 何磊问,那我们呢?我们的感情…… 沈煦不可能离开这里,离开他早已习惯的t市,这里有家人一般的四宝,有赖以生存的小店,有每天都来和他打招呼的小天使们,这里就是他的家。 他没想过跟随一个人去完全陌生的国度,三十岁的他连外语都说不好,他不想过着只能依靠何磊的日子。 他没有莫凡那份勇气,又或许,他没有那么深的感情。 何磊也不会为了他放弃这个好机会,何磊也是个有理想的人。 人生只有一次,他也要拼尽全力。 他们,只能别离。 沈煦送他去了火车站,何磊如往常一般将他拥进怀里。 “什么时候走?” “半个月以后。” “这么快,我,想送送你。” “嗯。” 他们如果早认识几年,感情更深厚一点,结局会不会不同。 沈煦拍拍他的背,将来的事谁也说不准,也许三年后,何磊还是单身,而沈煦也没遇到良人。 又是一段新的开始。 顺其自然,是最现实的状况。 何磊转过身,沈煦久久望着那背影,直到完全消失在玻璃窗后。 t市的柳絮似乎总也飘不完,千万朵飞舞在耀眼的阳光下。 回去的路上,沈煦一直在想一个问题。 如果他和何磊注定要分开,命运又为什么非要安排他们相识、相恋。 相识半年,真正投入感情仅仅两三个月,分离时,成熟的他们连眼泪也流不出来。 这半年,或许只是他的一场梦。 帮助他走出过去的一场梦,这是不是就是何磊短暂出现在他生命里的意义。 来不及轰轰烈烈地爱一场,他们,或许可以期待一个未来。 三年后…… 沈煦收回不该有的思绪,抬头挺胸走入漫天飞扬的白色世界。 在电视台里遇到明星对柳宣来说不是什么稀罕事,可遇到的明星跟她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新闻记者打招呼那就是奇上加奇了,尤其这明星还是天后级的人物。 “是柳宣吗?” 擦肩而过时,有人叫住了她。 柳宣回过头,一时愣怔。 这是,文璇? 那张家喻户晓的精致脸庞上挂着淡淡的笑,“有时间喝杯咖啡吗?” 柳宣当然不会以为她说的喝咖啡是两个人坐在环境优雅的咖啡馆里听着轻音乐,畅谈一番人生感悟。 再说了,她认识文璇,并不代表文璇会认识她。 文璇能抽出的时间很有限,电视台化妆间,助理端上两杯自动贩麦机里的咖啡,文璇解释了她的疑惑。 “我见过万辰的高中毕业照,里面有你。” 即使有了这番解释,柳宣还是会有些疑惑。万辰怎么会提起她,就算提起,文璇又那么巧地记下了她的名字,并且在电视台里认出近十三年后的她。 柳宣到底在这一行干了七八年,没戳破她的谎话,只淡淡一笑,轻啜一口咖啡,随口一提,“万辰还好吧!” 文璇的目光移过来,柳宣说不清那眼神里隐含着什么,只觉得被她盯得不太舒服。 “听万辰提起,过年的时候参加了同学会。可惜我忙着拍片,没法陪他一起去。” 柳宣哂然一笑,“他也是忙人一个,只吃了顿饭便走了。” 文璇:“说起同学会,我以前也参加过一次,那时没有现在发展那么好。去了同学会,才发现初恋情人已经成了两个孩子的爹,不到三十的人前面头发都掉一半了,我见了别提多难过了。想一想居然还有点庆幸,幸好当年没在一起,否则这样的男人说不定就成我的丈夫了。哈哈……” 柳宣跟着她笑出声,心里的诧异更深了。文璇是什么级别的人物,这样自曝初恋给她一个算得上陌生的人听,说出去可都没人信。 笑声渐止,文璇的话题扯了回来,“你,有没有初恋情人?” 柳宣:“当然也有,同学会上见了他,我可没有庆幸,反而是满满的懊悔,啊,我当初怎么就放过这么优秀的男人了呢!哈哈……” 文璇眼光流转,“那万辰呢?万辰也应该有初恋吧!” 文璇的眼神意味深长,柳宣想了想答道,“我和万辰并不熟,过了这么多年也记不住他是不是有初恋情人了。” 文璇眼底浮现一丝笑意,“是吗?” 三天前万辰约她共进晚餐,提出了推迟婚礼的事。文璇问他为什么,他的回答毫无新意。 为了借口一样的工作。 文璇当时什么也没说,脑海里却浮现柯齐伟说过的话。 她找人调查了万辰高中时的同学,一个叫柳宣的女孩闯入她眼帘。 柳宣长着一张甜美的脸庞,大眼睛长发披肩,据说当年全校百分之七十的男孩都喜欢过她。 这也是万辰班里唯一能引起她重视的女孩。 如果真有初恋,绝对会是她。 曾经是校园里叱咤风云的人物,柳宣的高中生活充满了精彩。 最后砸话筒当众献吻的男孩叫沈煦,是她名义上的男朋友。 沈煦…… 这个名字,竟有几分耳熟。 好像,在哪听过。 柳宣……沈煦…… 她留心记下了这两个名字,虽然不能确定万辰推迟婚礼是不是和柳宣有关,她却不想再处在被动挨打的境地。 三十岁的柳宣有着知性女人所具备的成熟美,新婚丈夫是市里一家建筑公司的小老板。 如果,万辰真的对她还有迷恋…… 那么,无论如何,她得做点什么了。 两天后,远在t市的沈煦接到李达的电话,柳宣,失踪了。 第61章 柯齐伟把车子停在bic楼下,万辰走进停车场时,他按了按喇叭,打开车门站在一边。 万辰坐上车,面无表情地开口,“有什么事电话里不能说?” 柯齐伟瞥了他一眼,笑着发动车子。 用餐时,柯齐伟说了他这几年的生活。 他结过一次婚,当然也无关爱情,像他们这种人,永远都是利字当先。 这段婚姻维持了三年,所幸没有孩子,离婚时两人还能拥抱亲吻说些祝福对方的客气话。 离婚以后柯齐伟就动了回国的念头。 他抬眼看向对面优雅用餐的男人,“万辰,你和文璇……” 万辰放下刀叉,餐巾拭嘴,“你想打听什么?” 柯齐伟摇了摇头,无奈一笑,“没什么。只是有小道消息说你们的婚礼要推迟,是真的吗?” 万辰淡淡“嗯”了一声,抬起手腕看了一下表。 这个动作代表着的意思很明显,柯齐伟眼里闪过一丝不悦。 晚餐过后,万辰果然借口有事先走了,连让柯齐伟送的要求都拒绝了。 “万辰,你不会,是在避着我吧!” 打开车门,万辰回过头,眼神冷漠,“我有必要吗?” 出租车开出老远,柯齐伟仍站在路边远远望着。 大街上车水马龙,炫彩霓虹照亮繁华如梦的s市,可站在城市一角的他,竟有几分孤寂和冷清。 出租车消失在视线里,他不得不收回目光,低垂下眼,看着脚下擦得锃亮的皮鞋。 唇角,一抹苦涩无奈的笑。 这条路,果然比他想像的还要难走,为什么,还是想尝试呢? 他们,是世上最相像的人,从性格到心思,可就因为这份相像,他们,成了最难靠近的人。 沈煦坐早上第一班车赶到s市,李达在车站接他,在出租车上李达简单说了下情况。 前天晚上,柳宣一直没有回来,丈夫王猛忙着应酬没太在意,直到晚上一点回到家时没发现人,给她打了十几个电话一直关机,才觉得事情不对。 联络她的朋友,均说没在一起。 第二天李达和柳宣的几个闺蜜聚在她家,给所有认识的朋友打电话,去了所有她可能去的地方,却一直没有消息。 他们后来报了警,调出一路的监控录像发现在单位门口、地铁站均有她的身影,随后出地铁在离家一段距离没有安监控的地方失踪了。 询问附近居民却没人在意过。 然后就只能回去等消息,李达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给沈煦打了电话。 他们也怀疑过是不是绑架,柳宣父亲早年经营餐厅也算有些积蓄,再加上王猛在本市算个小企业家,两人生活条件很是不错。 可等了两天也不见有勒索的电话打进来。 到了她家,客厅里站了几个人,都是柳宣的朋友,有男有女,有人安慰着呆坐沙发一脸悲伤的王猛,有人还在不死心地打电话。 所幸的是,她的几个朋友从她电脑里发现了一条线索。 柳宣最近在查地沟油的问题,大家怀疑是因为这个原因,告知警方后便聚在一起继续想办法。 有人提议通过网络扩大影响力,可又担心这个话题关注度不够。 有人劝王猛多回忆回忆她失踪前几天的细节,有没有提到什么不一样的事。 半晌后,他倒真想到一件事。 一件很小的事,柳宣也就是当玩笑说说。 她失踪前一天在电视台见到了天后文璇,奇怪的是文璇居然跟她打招呼,还邀她在电视台里喝咖啡聊了会天。 她总觉得文璇有些古怪,最后话题果然绕到了她未婚夫万辰身上。 柳宣和万辰是同学,前阵子参加过同学会见了一面,这王猛也知道。柳宣猜测文璇估计是把她当成万辰的初恋情人了,才会那样绕弯子。 这件事说过笑过就算了,他们两都没当回事。 沈煦心里一沉,攥紧了垂在身体两侧的手。 柳宣的失踪,和万辰有关? 有人心里一动,这件事如果好好渲染,也许会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可忌惮文璇的背景,没人多说什么。 谁知第二天天涯上便出了帖子,女记者神秘失踪,疑与天后争宠。 一个劲爆的标题,集悬疑与八卦于一身,瞬间吸引了不少眼球。 帖子里虽没有指出天后姓名,却让人一看便明了说的是谁。 帖子详细交代了本市新闻记者柳宣失踪的情况,指出她与某国际集团万姓副总裁是高中同学,两个月前参加过同学会。 后八出一条消息,万总裁与天后的婚期将延后。 柳记者失踪前一天曾与天后有过交谈,天后怀疑柳记者是万总裁的初恋情人,两人有旧情复燃的嫌疑。 消息一出,立即引来无数转载,无数回帖,有黑的,有粉的,有路转粉,有粉转黑,各种声音参杂,很快成了天涯最火的帖子。 当天下午,一个视频被放在网上,竟是那天文璇在化妆间和柳宣谈话的内容。 文璇脸上打了马赛克,但从那声音和身形上一眼便看出是谁。 时间显示是柳宣失踪的前一天,网上质疑的声音越来越多。 沈煦他们猜到了发帖人应该是那天在这儿的一位朋友,也许他是真想救出柳宣,才采取了这种自黑的极端手段。 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帖子当晚就被删了,再有类似的讨论帖也一概被删,这更加重了网民的怀疑。 文璇的家庭背景被再次八出来,有人戏剧性地高呼: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国/家不允许特权阶级。 柳宣失踪第四天,朋友打听到文璇拍戏的地点,沈煦决定陪着王猛一块去问问情况。 虽然明知打听不出什么,但作为丈夫,王猛还是不想放弃任何一丝希望。 两人在附近等了好一会,在拍戏休息时间,王猛快步跑过去,被人拦下后,他冲着文璇大喊:“我是柳宣的丈夫,想跟你谈一谈,请给我们几分钟的时间。” 经纪人让助理赶走他们,一身戏服的文璇却挥挥手,轻描淡写地说:“让他们过来吧!” 经纪人不放心,让人搜了搜他们的身,确定没有窃听器摄像头什么的才放人过来。 两人走到跟前,这是沈煦第一次见到文璇真人。 化着淡淡的妆,很漂亮,比电视上瘦些,不知是拍戏辛苦还是什么原因,脸色不是太好。 她坐在椅子里,微微扬头,神情倨傲,“你们想谈什么?说吧!” 王猛首先开口,“网上报导的内容你应该也看过了,柳宣现在失踪,我想问清楚,这件事情是不是跟你有关。” 文璇垂下眼,轻轻一笑,像是轻蔑又像是反感,“你觉得是我绑架了她?因为什么?初恋情人?哈哈……真是可笑。” 王猛有些急,“她现在生死未卜,你觉得可笑?!” 文璇:“不然呢?你们这些人耍的把戏还要我配合着掉几滴泪吗?” “你!”王猛上前两步,沈煦急忙拉住他,“别冲动。如果这事真跟她有关,你刺激她对柳宣没好处。” 文璇看了眼沈煦,懒懒地问:“你又是谁?” 沈煦回过头,“我叫沈煦,是柳宣的朋友。” “沈煦……”文璇琢磨着这个名字,还是觉得好像在哪听过,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沈煦说:“我可以保证柳宣和万辰绝对没有任何关系,高中三年,我们都是同学,万辰是个有理想有抱负的人,凡夫俗子,他根本看不上。” 文璇打量了他一番,“你和万辰很熟吗?” 沈煦:“我们以前是邻居,两家关系还不错。” 文璇诧异:“没听他提起过。” 沈煦:“我离开s市十几年了,早就断了联系。” 文璇想了想,态度有所缓和:“不管你们信不信,柳宣的事和我没关系。我犯不着为了这点事损害自己的名誉。还有,最近出现的那些负面报导,我将诉诸法律,劝你们那些朋友消停点。你叫沈煦是吗,希望日后有机会还能再见。” 两人回到停车的地方,王猛一拳砸在车上,赤红着眼说:“我不信,tmd她说的话我一句也不信。” 沈煦拍了拍他的肩,“回去跟李达联系,看看警察那边有没有什么消息。” 回到家得知李达那边也没什么进展,警察已经着手调查黑作坊,对电脑里记录的人员名单严密监视,还是没什么消息。 第五天,失踪事件被纸媒报导,大家都刻意避开了天后这个词,万姓总裁也被用w男子代替。有杂志不知从什么渠道得来的消息,竟把柳宣当年砸话筒当众献吻的事件翻了出来,并写明了当时事件的男主角,沈姓同学。 于是又有人猜测,会不会当年万和柳是初恋,后被沈从中插了一脚,万柳分手。多年后同学会相聚,再起涟漪。 下午的时候,王猛和沈煦在片场和文璇谈判的视频又被爆了出来。 虽是无声哑剧,但看着那剑拔弩张的气氛,大家很乐意自己脑补。 文璇在接受采访时被记者问起,对于最近的记者失踪案有何感想。 文璇身穿华丽的晚礼服出席大型活动,镜头前容光焕发、仪态万千,冷静自如应对记者的提问。 借酒浇愁的王猛狠狠抛出手中酒杯,砸向电视机。 红色液体染满文璇那张精致美丽的脸庞。 下午出门时,众多记者围在了家门口,见王猛出来,立即拥上去,话筒几乎戳到他脸上。 “您认为您妻子的事真的和天后有关系吗?请您谈谈想法。” “那帖子是您发的吗?您是如何得到视频的?” “您的妻子和万姓男子是否真有来往,他们是初恋情人吗?因为旧情复燃才会推迟婚礼?” “您觉得您妻子能安全回来吗?” 沈煦挡在王猛前面,李达护着他正要往外走时,伤心欲绝的男人竟在镜头前恸哭起来。 沈煦回过头,望着悲伤无助的他,心里一阵难过。 “我不知道是不是和她有关系,我也不追究了。我只希望我的妻子能早日回来,回到我身边。求求你们,帮帮我,帮帮我的妻子,她是个好女人,她正直、善良,绝不会向恶势力低头,也不会伤害任何人。我们夫妻感情一向很好,我相信她绝对不会做对不起我的事。请你们不要抹黑她。作为她最值得信赖的人,我永远都爱她。” 王猛的表白很感人,声波俱下的哭诉很有感染力。 沈煦转过身对着镜头,义正言辞地说:“我是柳宣的高中同学,我很清楚她的为人,她和你们说的万姓男子绝对没有同学以外的感情。更没有什么旧情复燃的说法。柳宣是个热情善良的好女孩,如今她身陷危险,请大家多一分支持和帮助,不要再伤害这样一个好人。” 有人把话筒递到他面前,“请问您叫什么名字。” “我叫沈煦。” 有人惊呼,岂能放过八卦事件中的男配角,“你和柳记者曾是情侣关系吗?您怎么确定万姓男子不是她的初恋。请问您和万姓男子是什么关系?” 当天晚上xx台一档娱乐节目播放了这一事件,沈煦一脸愤慨地站在镜头前,面对记者的提问,他沉思良久,终于开口。 万辰坐在电视机前,神情严肃地看着屏幕里的沈煦。 柯家主宅里,柯齐伟双手抱胸,嘴角带笑,站在电视前欣赏这一出好戏。 沈煦表情凝重,抬眼望向黑漆漆的镜头,说道,“我,和万----” 第62章 短短一分钟,沈煦想了很多。 如果照实说出来,万辰当年的恋人是---- 这件事若真是文璇干的,是不是柳宣就会被放出来? 他可以说吗?真能说吗?说出来会有什么后果? 万叔和李姨能受得了吗?他想要的平静生活,还会再有吗? 万辰,万辰会---- 脑海里快速闪现过无数片段,少年万辰深夜、凌晨伏案苦读;篮球场边万辰严肃、认真对他说将来有一天,我会让你只能在电视、报纸上见到我,这才是我的目标;扯下整片窗帘愤恨地注视窗外残阳的万辰;对他歇斯底里怒吼着绝不能容忍一辈子平庸无为的万辰;为了理想差点亲手掐死他的万辰;三十岁事业有成的万辰;李姨拉着他的手,对他念叨文璇是个多好的女孩,将来有了孩子,老两口就专职在家带孙子了。 沈煦表情凝重,抬眼望向黑漆漆的镜头。 我和他---- 片刻后,柯齐伟转身走向酒柜边,倒出一杯红酒,一饮而尽。 犀利的眼眸注视着某一点,唇边牵出一抹高深莫测的笑。 万辰关了电视,起身下楼走向停车场。 一路闯红灯来到柳宣家楼下,下了车万辰用另一个号给沈煦打去电话,接通后,沈煦“喂”一声。 万辰:“下来,我在楼下。” 沈煦听出他的声音,语气立刻变了,“你想干什么?” 万辰:“要我上去把你拉下来吗?沈煦,我不怕再闹一场。” 沈煦:“……” 在这种时候,以王猛的情绪如果万辰出现很有可能会引发血战,沈煦考虑再三,“我下去。” 两分钟后,沈煦怒气冲冲地出现在万辰面前,刚一近身,他便朝着万辰脸上挥了一拳。 这一拳下手不轻,万辰身子朝后退了好几步,沈煦冲上来又补了一拳。 万辰既不还手也不阻止,任由他发泄,被他一脚踹在地上,痛得几乎站不起来。 一阵剧烈的咳嗽后,他擦去嘴角的血迹,扶着旁边石凳,坐起身子。 沈煦稍稍平静下来,粗着喘气借着路灯的光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万辰:“你冷静点了吗?” 沈煦咬牙切齿地说:“你到底来干什么?!看笑话吗?还是要把人逼死!” 万辰皱眉道,“这件事和文璇没有关系,沈煦,别再闹大了,对你们没好处。” 沈煦冷笑,“真该谢谢你关心。” 万辰:“沈煦,我没跟你开玩笑。别再拿这件事做话题,柳宣的事我这几天一直在找人调查,很快就会给你一个交待。” 沈煦眯起眼,“你在调查?你查到什么?柳宣她----” 万辰按着腹部站起身,表情略痛苦,“现在还不能确定,不过,我可以跟你保证,柳宣还活着,我一定会让她活着回来。” 沈煦一把上前揪住他衣领,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瞳孔,“姓万的,我没法相信你,这不过是你为了未婚妻找的说词,你们果然是恩爱夫妻,到了现在,你还想包庇她!” 冷汗滑过万辰额角,他蹙眉道,“我没必要为她开脱,文璇我很了解,她不会干这种蠢事。” 沈煦冷冷注视着他,一字一句地说:“不会吗?我怎么相信你?当年我爸的事,你也说了不是你。万辰,你最好祈祷你的上帝,这事跟你们没关系。否则,我一定会拉着你,拉着你的未婚妻一起下地狱。我不过烂命一条,拉着你们陪葬,算是给柳宣谢罪了。” 沈煦一把推开他,凶神恶煞地瞪着他。 万辰站住脚,不再辩解,沈叔的事是他一生的遗憾。再多的解释都是苍白无力。 小区里很宁静,隔壁大楼里有几家亮着灯,散步归来的老人好奇地打量他们几眼便沉默着走开。 “沈煦,”万辰开了口,“你为什么,没说出我们的关系?” 沈煦眉头紧蹙,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转身朝别处走去。 他没有上楼,此时此刻,他没办法面对一屋子柳宣的朋友。 从下午憋到现在,他几乎要崩溃了。 柳宣,对他来说,甚至比自己命还要重的朋友,在他最困难的时候不顾一切拉了他一把的朋友。 面对记者的提问,他为什么说不出来那句最能还柳宣清白的话。 万辰的初恋,是他沈煦。 他给自己找了无数的借口。 文璇不过是他们拿来博眼球的理由,吸引关注度,引起警方重视,即便他说了也与事无补。 李姨和万叔年纪已经不小,承受不了这种打击,当年他父亲就是一个悲哀的例子,他不能拿两位老人的身体去赌。 他跪倒在小区的草坪上,身体剧烈地起伏,他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听见快速的心跳声。 一滴泪,滴落在柔软的草地上。 两滴、三滴,他抑制不住地低声哭泣。 柳宣的朋友可以不怕死地挑战文璇的家庭势力,可他,他做了什么。 他什么也做不到,什么也做不了。 就连亲手毁了万辰,他也…… 柳宣真的还活着吗?会不会遭受到什么可怕的折磨。 四年前,她的父母相继去世,她谁也没说,可当大家再见到她时,简直像变了个人似的。 瘦得没形了,眼窝凹陷,一笑,嘴边牵起的都是皮,一双手,只剩皮和骨,把认识的人都吓坏了。 柳宣的心理,其实很脆弱,她怎么可能承受得了今天的伤害。 他抬起手,一拳重重砸向草地。 无助的泪水不断滴落,他失声痛哭。 十七岁,古灵精怪的柳宣甩着马尾辫跳到他面前,笑容如花朵般美丽。 在大排档陪他大口吃肉大口喝饮料的柳宣,与他在深夜勾肩搭背放声高歌“朋友”的柳宣,为了他砸话筒在千人聚集的操场上高呼的柳宣。 柳宣,柳宣,柳宣…… 这样的柳宣,难道,还比不过…… 他不敢想,不愿想。 忘了,全都忘了,他已经走出叫做万辰的恶梦,他已经开始了新的生活。 他对万辰厌恶至极,再恶毒的话也说得出来,再过份的事也做得出来。 冷静下来的他真的视万辰为无物,他们,生活在两个不同的世界,永远不会再有交集。 为什么,为什么在紧要关头,在来不及思考更多的时候,潜意识里仍不想毁了那个人。 当年的爱有多深,深入骨髓,深入血液,深入心脏。 深到他无法想像的地步,即使不再爱他,也下不了狠心去伤害。 他为柳宣落泪,为自己哭泣,他就是个混蛋,一无是处,懦弱自私的混蛋! 如果柳宣……他无法原谅自己。 应该受到惩罚的人,是他! 万辰站在不远处凝望着跪在草地上不停痛哭的男人,身体上的痛慢慢转移到心里。 沈煦,应该还是在乎他的吧! 经历了太多伤痛的沈煦,爱他胜过一切的沈煦,被他狠心抛弃的沈煦。 如果可以,他甚至愿意用一切去换回他们的十七岁。 没有纷争,没有伤害的十七岁。 一切,倒带重来。 他们,会相爱着走到今天,走到未来。 空白的十三年,会被丰富多彩的颜色填满。 沈煦…… 晚上朋友们陆续回去,李达买来晚饭,三人坐在桌前沉默地吃起来。 这几天王猛一直没去公司,李达也请了假来帮忙,吃完饭沈煦让李达回去,毕竟他家里还有两个孩子,有什么情况会及时通知他。 王猛的气色不好,柳宣的失踪折腾得他心力交瘁。 沈煦把他劝进房间休息,自己一个人收拾凌乱的客厅。 何磊打来电话,看到这个号码沈煦才终于有松一口气的感觉,连日的压力把人的神经绷得紧紧的,何磊成了救赎一般的存在。 文璇的事闹得很大,何磊也看了新闻。 他没有询问事情原委,开口第一句只说:“沈煦,来我身边吧!我想陪着你,可以吗?” 沈煦的心被暖阳熔化,他多想抛下这一切,坐飞机直奔那人身边,“何磊……柳宣是我最重要的朋友,这种时候,我必须守在这里。对不起。” 何磊:“沈煦,我担心你。” 沈煦:“我没事,真的,没事。” 何磊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在静谧的夜里抚平他一道比一道深的伤疤。 何磊说起了出国的日期,很近,很近,何磊很想在临走前能和他待上几天。 沈煦想了想,还是无法给他确切的答复,“对不起。” 如果柳宣安全回来,一切无事的话,他还可以抱着激动的心情去见何磊。 可如果---- 挂了电话后,他回客房躺下。 这个家被柳宣收拾得很干净,很温馨,处处都有些小女人的东西。 海边捡来的贝壳做的帘子,印在茶杯上的亲手涂鸦的作品,照片墙上用夫妻俩的幸福回忆堆成大大的一颗心,柳宣的笑充斥这个家的每个角落。 如今,装饰了这一切的小女人,还能回来吗? 柳宣失踪第七天。 有人在登山途中,发现一个倒在地上浑身是血的女人。 第63章 接到电话,沈煦一行人赶往医院终于见到了失踪七天的柳宣。 病房外围了一大群记者,见王猛来到,摄像头话筒齐齐伸了过去,还在记者在做现场报导:现在柳记者的爱人已经赶到现场,即将见到失踪多日的妻子,让我们的镜头跟随他的脚步一同走进…… 医生说了柳宣的情况,送来时失血过多陷入昏迷,身上多处有伤,明显遭受过虐待和性/侵,最重要的是,她流产了。 医生的话像晴天霹雳,王猛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人几乎站不稳,喃喃低语着,“她怀孕了……她……她怀孕了……” 沈煦扶着他,“撑着点,现在去看看柳宣吧,她才是最痛苦的人。” 病房里,头上缠着纱布脸色苍白的柳宣躺在病床上。 王猛悲痛地走上前,抬手抚摸她凌乱的头发,泪水爬满脸庞,一遍遍呼唤他的妻子,“宣宣……宣宣……” 抑制不住悲伤,他把头埋在她的肩膀,闷声痛哭。 李达眼眶里积满了泪,双拳紧握,咬牙切齿地低骂,“我会杀了那些混蛋,我一定要杀了他们!” 沈煦看着躺在病床上无知无觉的柳宣,到了现在,他还是不太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 两个月前,她还一脸幸福地向他们介绍她的未婚夫,她还在昔日的校园里重演当年轰动的那一幕,她还对他说---- 嘘嘘,咱们发展不了爱情,那就发展一辈子的友情吧!到了老得走不动的那一天,你可得回来,咱们大家说好了进同一家养老院,记着,谁也不准先走,咱们是永远的五贱客。 眼泪滑落,他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到柳宣脸上的笑容。 这个女孩为他做了太多,而他,却只能站在一边看着她陷入痛苦中。 无能为力。 当天,一直跟踪黑作坊老板的警方从他秘密约见的几人下手,终于逮捕了绑架柳宣的几名罪犯。 这个造成一定影响的失踪案终于落幕,各大报纸杂志纷纷报导了类似以英勇女记者深入调查地沟油事件却遭绑架侵害以及永远的天后,我们永远爱你为标题的新闻。 双赢的局面。 柳宣醒来,像变了个人一样。 巨大的精神伤痛将她折磨得发疯,她无法冷静下来,狂躁地拔掉输液管,砸坏所有东西,多次爬上窗户企图自杀。 医生只能给她注射镇定剂,并吩咐家属24小时不间断地看着她。 鲜花一捧捧一篮篮送进柳宣的病房,人们感谢英雄柳宣。 可再多的感谢和劝慰也不能为她今后的黑暗人生带来一丝光明。 在小县城不关心娱乐八卦的王棋到昨天无意间看到电视里播的新闻才知道这回事,匆匆赶来。肥妞据说带着孩子出国度假,他们不想再多一个人担忧,没有联系她。 几天后的柳宣虽不再狂躁,却变得惧怕所有人。 包括沈煦、李达、王棋,包括她的丈夫。 一旦有人靠近,她便会歇斯底里地大叫,叫声凄厉,划破人耳膜。 没人知道这七天她究竟经历了什么,她的痛苦,无人能分担。 王猛的精神接近崩溃的边缘,在一次试图靠近柳宣,却被她情急之下扔出的茶杯砸破头后,朝着她绝望地嘶吼一番,愤然离去。 他也是人,他也需要发泄,遭遇这些变故,他也会痛,也会崩溃。 痛苦的,不只是柳宣一人。 沈煦拦下奔出病房的王猛,“别这样,在这种时候,她最需要的人是你,王猛,你理解一下!” 王猛甩开他的手,红着眼嚷道,“我理解不了!你说她需要我?!你是瞎子吗,她谁也不需要!谁也不需要!!!” 沈煦:“王猛!” 王猛快步奔向电梯,沈煦无奈折回病房,柳宣抓着被单惊恐地缩在床头,浑身发抖。 沈煦不敢太靠近,在离她一段距离外,低声唤她,“柳宣。” 柳宣像没听见,仍是不安地瞅着四周。头发蓬乱,脸上一道道伤痕,恐惧地全身发抖。 这个房间只剩他们两个人,为了给她安全感,沈煦拉了张椅子坐在远处,这段日子每个人过得都不好受。如果可以,他甚至希望可以代替她经受这些可怕的事。 王猛时刻处在崩溃边缘,每个人心里都压着沉重,他的难过能说给谁听。 沈煦开了口,语气轻柔,“柳宣,柳宣,你还记得我吗?我是沈煦,是你曾经认真爱过的人。” 十七岁的柳宣回过头,在夕阳印染的天空下,笑容纯真、甜美。 “高一下学期,你转来我们班,当时,李达看上你了,我们帮着他把你堵在校门口。这个怂家伙,连告个白都吭吭哧哧的,后来……” 沈煦陷入了回忆里,那一天的柳宣第一次挎上他的胳膊,第一次闯进他的视线中。 柳宣像在听又像没听见,紧抓着薄被的手放在立起来的膝盖上,还是会不安和恐惧,却有片刻安宁下来眉头微皱像在想着什么。 “还记着宁家路后面的烧烤摊子吗?那一片有好几家,你偏说靠近街口的那一家最好吃。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了,等你好了,咱们去看看,叫上李达、王棋和胖妞,五贱客也该聚一聚啊,那老板见了肯定认不出咱们来。” 不知道是不是沈煦的错觉,他似乎在柳宣脸上看到了一刹那的微笑。 笑容太短、太轻,又或许只是他的希望。 那天,沈煦聊了很多过去的事,柳宣终于放下了戒备,疲倦地在他的故事中睡去。 直到她睡沉,沈煦才敢走近,拉高被子。 他想摸摸柳宣的脸,又怕惊动好容易睡着的她。收回手,他坐在床边默默看了很久。 柳宣瘦了,这十几天的日子折磨得她比上次见面瘦了一圈,她从鬼门关转回来,只要活着就好,沈煦不敢再奢求什么。 快一点的时候李达过来守着,换他去吃饭, “王猛呢?” 沈煦摇了摇头,“让他放松一下吧,除了柳宣,最痛苦的还是他。” 李达点点头没再说什么,沈煦出了住院部,一辆熟悉的车子停在外面。 万辰从车上下来,“沈煦。” 沈煦叹息一声走上前,万辰说:“去吃饭吧,我有话和你说。” 这一次沈煦没有拒绝,坐上副驾驶,由他带着去了附近的餐厅。 在等菜上来的时候,沈煦低下头,说:“这件事,真的和文璇没有关系吗?” 万辰点头,“就像报导的那样,柳宣渗入得太深,必然招来报复。作为一个新闻记者,她无可厚非,可作为一个没有能力保护自己的女人,她的做法,不可取。” 沈煦冷冷一笑,抬眼看他,“所以呢?这个社会,就不该有英雄?人人顾好自己就行,没有绝世武功,就别强出头是吗?” 万辰:“沈煦!” 菜很快上来,沈煦无力同他辩解什么,他们的世界观人生观从来就不相同。万辰不管做什么都会经过深思熟虑,没有万全的准备和可行的退路,他绝不会贸然行动。 所以,万辰能成功,而他,如果不做混混就只能一辈子碌碌无为。 他们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沈煦用不惯刀叉,他们选了中式餐厅,许是真饿了,他吃得很快。 万辰将剥好的虾放进他碗里,沈煦看了他一眼,就着白米饭将虾吃了下去。 吃了半饱,他才放下筷子,“警察抓的那几个,是全部吗?我听柳宣电视台的朋友说过,那份名单里涉及的一个人来路不小。” 万辰手下微顿,随后挑下鱼肉,夹到沈煦碗里,“你怀疑什么?你有什么能力和资格去怀疑?沈煦,你不是17岁了,过了莽撞的年纪,就别把自己当成电视里的主角。” 沈煦:“我永远学不会你的冷静。但我也不想当个傻子,我能为柳宣做的,就是还她一个真实。” 万辰抬眼,眼里蕴藏着怒气,“得到真实又怎么样?告诉柳宣又怎么样?以你们的能力能做什么?对,你烂命一条,你可以拿命去拼。又或者柳宣还不够惨,还可以再挑战一次命运。” 沈煦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怒不可遏地瞪视着他。 万辰无视他的怒火,缓缓站起身,目光平视,态度坦然,“受不了我的话就别再抱有那种愚蠢的想法。如果你信我,就给我时间,总有一天,我会还你和柳宣一个真实。” 万辰的自信和傲慢从他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里散发出来。 这种王者的气势像与生俱来,不容人忽视。 多年历练后的万辰比之当年更上一个层次,无形间拉大他们的距离。 下午回到医院,李达正想尽一切办法安慰哭闹不停的柳宣,就差把他哄儿子睡觉唱的催眠曲用上了。 柳宣抚着耳朵猛烈摇头,一张脸满是泪水,嗓子哭哑了她就低声呜咽,拒绝接受一切信息。 沈煦沿用了上午的老办法,让李达离得远些,自己搬了张板凳降低高度,不管她怎么哭闹是不是听得见,他按照自己的节奏,低声地、缓慢地、轻柔地继续未完的故事。 十七岁的他们,用精彩谱写青春。 一张张美丽的图画从他唇边飘出,一笔一画,勾勒出细致的线条。青春的酸甜苦辣是五彩的颜色,填满记忆的每一个角落。 柳宣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放下了手,那些画,一张张在脑海里浮现。 她陷入了沉思。 李达长舒一口气,满头大汗地坐在地上对他竖起大拇指。 那一天,沈煦讲了很多故事,只要柳宣一有不安和闹腾,他就静下心来和她聊他们的过去。 晚上十点,柳宣终于安静下来,沉沉睡去。 折腾了一天的沈煦坐在椅子上打起盹来,他怕柳宣有事不敢睡得太沉,手机装在口袋定了时间,每十分钟震动一次。 刚刚给她盖好被子,他躺在椅子上正想眯一会,手机剧烈地震动起来,明显是来电。 第64章 何磊在电话那头说会坐明天一早的车过来,三天后便是出国的日期,这两天他想和沈煦一起度过。 沈煦有些歉疚地说可能没办法一直陪着他。 何磊轻声笑了,“那就让我一直陪着你。我连公婆都见过了,也该见见你的朋友,放心,我不会揭你的老底。” 沈煦走到窗边,头抵着窗玻璃,听耳边传来的那轻柔的声音。 他们不是十七八岁少不更事的小情侣,不能哭着喊着把爱情挂在嘴边,也不能说一句“请你别走” 还差几天便踏入三十一岁的沈煦没资格剥削别人的理想。 何磊一走,他们的感情便死了大半,三年或者更久以后,物是人非。 只是可惜了,曾经的这份心动。 第二天一早,王棋买了早饭匆匆赶来。 沈煦一边吃包子一边问他王猛的事,王棋摇摇头,“一夜没回来。” 沈煦:“给他打电话了吗?” 王棋:“从昨天到现在一直关机。” 沈煦喝了口汤,“算了,让他冷静一下吧,这几天咱们多辛苦点。” 吃了早饭,沈煦回去休息,临走前向王棋交代柳宣情绪再有不安,就给她讲过去的事,尽量讲开心的,千万别提孩子之类的话题。 王棋点头答应,催着熬红眼的沈煦回去补眠。 何磊的车差不多中午能到,他还可以睡上好几个小时。 从住院部大楼出来,路旁榕树繁茂的枝叶下停着一辆眼熟的车子。 沈煦心有疑虑,走上前弯□子朝里看。 驾驶位上的万辰仰靠在座位上,眉头深锁,睡得很不安。 一低眼,他看见车外地上的十几个烟头。 万辰,在这熬了一晚上? 目光重新移向那人身上,沈煦一直没太仔细观察过十几年后的万辰。 十七岁时,他的眼里只有万辰,理所当然地认为世界上最帅的男人莫过于万辰。 英挺的眉,温柔凝望的眼神,宽厚的手掌牵起他,一路,一生。 三十岁时,万辰成了这世上离他最远的人。 熟悉的眉目仿若变了模样,他再也感觉不到那人身上的温度。 万辰,早就成了冷若冰霜的陌生人。 四月底的早晨,微凉的空气钻进薄衬衫里,他叹息一声,收回目光抱着膀子快步走向公交站台。 睡了两个小时左右,手机响了,他一个激灵从床上坐起来才反应过来是手机响。 王棋在那边急得团团转,“沈煦,我真不想吵你,可我也是真没办法了,李达孩子发烧他过不来,柳宣这边又出事了。” 沈煦一惊,“怎么回事?” 王棋:“她还是怕人怕得厉害,护士来给她打针她死活不让,几个人好容易按住她打了针,结果她趁着人不注意,发疯一般往外冲,差点就出事。” 沈煦:“我教你的方法你没用吗?” 王棋:“我试了好几次。根本不管紧。她完全静不下来,也不能总给她打镇定剂吧!这个王猛,电话到现在也不开机,李达找他的朋友给他所有认识的人打电话,还是找不到他。” 沈煦掀被下床,“你先撑着点,我这就过去。” 半小时后,沈煦赶到医院,柳宣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又开始哭闹起来。 沈煦不敢靠太近,在门边问王棋怎么回事。 王棋也是一脸气愤,“刚才一个护士过来换药,中间接了个电话,一直在聊孩子的事,虽然没人告诉柳宣,她应该也感觉到流产的事了,一直哭着说孩子孩子的。” 沈煦有点火,“还是联系不上王猛吗?” 王棋无奈的摇摇头。 这时候再聊过去的事也不会有什么作用,沈煦干脆改了策略,死马当活马医,坐在稍远的地方和她聊起来了孩子。 “柳宣,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说实话,我可是家附近那一片的孩子王。我跟你说过吧,我家和幼儿园是邻居,那里面的孩子个个都喜欢我。我就和那圣诞老人是一个级别的。扯远了,总之啊,男孩和女孩,各有各的好,各有各的烦。听话卖萌的时候你甚至想把天上的星星摘给他,闹人惹事的时候你恨不得一巴掌抽死他。我可说真的,那幼儿园门口每天黑压压的人群,那一个个孩子经我听得耳朵都长茧了。柳宣,你也别装清高了,一旦当了妈什么形象都没了,跟我说说,你打算以后怎么教育你们家的小顽劣。” 王棋听得冷汗直出,瞪大眼瞅着面色不改的沈煦。 这算以毒攻毒吗,这药下得,太重了。 柳宣一开始没什么反应,缩在自己的世界哭闹不休,沈煦又耐着性子说了好一会,才算引起一点她的注意。 自从出事以来,柳宣第一次和人正常交谈。 她像是忘了流产的事,结结巴巴描述她心里孩子的模样,出事之前她也是刚刚知道,正打算周末和丈夫出去约会时告诉他。 即使是在最黑暗的日子,她也每天坚持跟肚子里的孩子聊上几句。 她希望是个勇敢的小男孩,她会给他所有的爱。 说着说着,柳宣再次哭了,却不再是痛苦的嘶嚎,脆弱的泪水滴落在被单上,她的心跟着孩子一块死了。 沈煦一点点靠近,最终走到她身边,伸出手试探着摸上她的头发,慢慢,慢慢将她搂进怀里。 柳宣没有挣扎,泪水浸湿沈煦的衬衫。 中午的时候何磊打来电话,沈煦根本走不开,只好把地址发给他,让他自己过来。 柳宣的闺蜜来换他们,沈煦抽空和何磊在附近吃了顿饭。 何磊:“你瘦了。” 沈煦摸了摸脸,“这几天一有时间就在医院,柳宣的情况还不稳定,再是朋友别人也得上班顾家,也就我这个闲人能多帮帮忙。何磊,对不起……” 何磊夹了菜在他碗里,“别把我当外人,我可以在医院陪着你。” 沈煦:“谢谢。” 当天下午,王猛终于露面了。 出于体谅,大家什么都没问,王猛也努力像平日一样悉心伺候着,可惜柳宣的情况仍是时好时坏,医生建议等她伤好得差不多进行心理治疗。 柳宣对王猛还是会有排斥,离得近些没有问题,可一旦他想牵牵她的手,她会吓得立刻缩回。 沈煦劝他慢慢来,王猛将喝了一半的粥碗拿出去洗了,回来时,沈煦坐在床边帮咳嗽的柳宣拍背,王猛眉头微蹙。 何磊一直在医院陪着沈煦,有时候沈煦去洗手间,他也会和柳宣聊两句,虽然没有得到过回应。 晚上王猛陪在这里,沈煦临走前对他说多讲讲和柳宣在一起开心幸福的事,多少能唤起点她的记忆。 王猛冷淡地回了一声,看也没看他,关上了病房门。 走出医院,天色已晚,何磊牵起了沈煦的手。 s市的夜生活一向繁荣,灯火通明、流光溢彩,牵着手的情侣笑容满面,疲惫的上班族匆匆往家赶,母亲追着淘气的孩子,散步的大爷拿着杯子悠哉走向公园。 何磊的手心干干的,握起来很舒服,即使是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沈煦也没有坚持把手抽回来。 以后,还会再有牵手的机会吗? 他们聊起了初识的时候,沈煦一个不理智的举动牵起了那根无形的线。 何磊问他为什么会想找自己说话,沈煦想了想,虽然连一年都没到,可却又觉得是很遥远,很遥远的事。 也许,那时候,他便喜欢上了对感情执着的单行线,十年,默默的爱,无法忘怀。 他们,很像。 何磊:“出国那天,你会来送我吗?” 沈煦一向不喜欢别离,离开s市时,他拒绝了朋友的相送。可这一次,他想送一送何磊。 送一送,他们无疾而终的感情。 晚上,何磊和沈煦挤在一张床上,连日来的疲惫让沈煦很快便昏昏入睡。 何磊撩开他脸颊上的短发,在他唇边印上一个浅浅的吻。 “沈煦,如果当年没有万辰,你会和柳宣在一起吗?” 沈煦意识模糊地“嗯”了一声。 何磊:“这么多年,你就没再喜欢上任何一个人,哪怕一丁点的动心也没有吗?” 沈煦困得听不清他说的什么了,“呃……不知道。” 屋子里很安静,除了两人的呼吸声再听不见别的。何磊把头贴近他,额头相碰,鼻息互换,他轻声问道,“沈煦,如果我不走了----” 手机“嘀”一声,屏幕亮了一下。 搁在床头的是沈煦的手机,何磊瞥了他一眼,拿过手机,是个没输名字的号码。 短信只有两个字:晚安。 何磊能猜到是谁发来的。他把手机放回原处。 如果这一走,沈煦,会不会和万辰…… 十年,他为一段无法回应的感情付出了太多,而这一次,他真的想为自己拼一回。 如果真能做出什么成绩,也许,他能早点回来,结果,会不会有所改变。 第二天何磊回d市,沈煦回医院得知,柳宣出院安排在后天,竟和何磊的出国日期冲突。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究竟是要战几千的节奏啊!哭死!!! 感谢一直坚守到现在的亲们,有了你们的鼓励,燕子终于找回了点信心,咱们一起往前冲吧! 第65章 柳宣出院那天,沈煦和李达等人提前说了一下有事,便往车站赶去。 到窗口取了票,等车的时候,李达来电话了。 柳宣本来都好好的,直到要出院她朋友过来拉她时,她又犯病了,缩在墙角不肯走,谁靠近她就踢打谁。劝了好半天也不听,后来王猛急了,不知道发什么神经,硬是上去把人拉下来了,柳宣闹得全医院都听得见,把王猛脸都抓烂了。回到家,柳宣这几天好容易缓过来的情绪又彻底完了,王猛也干脆不管了,抱着酒瓶子躲屋里直灌酒。 广播里播放着车已到达开始检票,沈煦看了眼手里的票,低叹一声,起身朝外走去。 出租车上,他给何磊打了个电话。 何磊:“上车了吗?” 沈煦:“抱歉,我可能,没办法去送你了。” 何磊那边有片刻的沉默,“好。” 沈煦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跟他说些什么,在这离别的时刻,伤感也被一连串的事冲淡了。 他最后只说了两个字:保重。 他会有很长时间不再去d市,那个邻近的城市,再也没有他想念的人。 当天下午,何磊走了,临上飞机时给他发了条短信。 沈煦,我走了。 那一行字,沈煦看了一分钟。 随即收起手机,进屋照看情绪渐渐稳定的柳宣。 第二天,王棋也回家了,毕竟都是有家有工作的人,不能在这长待。 柳宣的闺蜜还是会时常来看她,王猛不知怎的沾上了酗酒的毛病,一到晚上喝的酩酊大醉,白天晕晕乎乎的,根本没办法照顾柳宣。 体谅他的心情,沈煦什么也不说,王猛一开始还在家里喝,后来就发展到出去喝,回来时常常是下半夜了。 李达建议找个保姆,沈煦毕竟是男的,而且他们还曾经是恋人,王猛嘴上不说,心里肯定还是会有想法的,尤其不太清醒的柳宣很粘他,李达有几次看到王猛的眼神,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沈煦思虑再三,还是否定了这个建议。柳宣情绪刚刚有点好转,陌生人的到来是不是会影响她的心情,沈煦不想去赌。 晚饭后,沈煦带着柳宣在楼下散步,一开始柳宣很排斥,总紧紧抓着他的袖子,畏畏缩缩的不敢往前走。 沈煦多次鼓励后,她尝试着下了楼。 渐渐的,她不再惧怕擦肩而过的人,偶尔还能和沈煦聊上两句。 坐在秋千上,沈煦在她背后一次次推着她。 秋千带着她飞上半空,白色长裙在风中飘扬,她的笑声持续回荡在沈煦耳边,仿佛回到了他们的时代。 柳宣,无论如何,我一定会把你带回来,回到这个世界上,再苦再难,我们,一起活着。 有时,他们会碰上万辰。 一身休闲装的男人拎着装了冰淇淋的袋子跟在他们身后,沈煦回过头,他腆着笑脸凑上前。 柳宣还是会排斥外人,倒不再哭闹,安静地坐在一边吃冰淇淋。 万辰在健身器材边摆弄两下,热了,就干脆脱下薄外套,露出里面的白背心。 五月的天,已经很热了,不动还好,稍稍运动一下就是汗流浃背,万辰冲着他喊,“过来试试,你以前爬单杠抓吊环可是高手。” 沈煦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很久不玩了,现在,除了跑跑步,别的都不行了。” 万辰拿着外套擦了擦额头脖颈的汗,走到他身边,递给他一个包装好的长盒子。 沈煦不解,万辰说:“生日礼物。” 沈煦:“我生日已经过了。” 万辰:“我知道,这东西早就买了,上次来我家时就想送给你的……你看看吧,不喜欢的话,就扔了。” 沈煦:“万辰……” 万辰回过头,柳宣的冰淇淋吃了大半,抬起头来,努力挤出个笑面对他们。 “沈煦,不管将来怎样,这段日子,就让我陪你一起。不管是为了柳宣,还是为了你。” 万辰的眼睛明亮如星,定定注视着他。 柳宣站起身,轻声唤他的名字。 沈煦看了他一眼,朝柳宣走去。 晚上,洗漱过后,他坐在书桌前,打开了盒子。 一支笔,一支钢笔。 沈煦拿起来,在灯下仔细端详。 朴实无华的一支钢笔,磨砂的触感,冷硬的线条,说不出特殊在哪。 金属外壳上刻着几个字,沈煦难以置信地盯着那些字。 那是一个老牌子,在十几年的发展浪潮中被彻底淹没了的牌子。厂子早就不在了,如今没人记得这牌子,没人记得它曾经的辉煌。 那是沈煦第一次送万辰的礼物。 少年沈煦站在窗边假装看风景,眼角余光却瞄向正在拆礼物的万辰。 万辰毫不在意地对他说谢谢,沈煦的耳根泛了红,低下头,用极低的声音说,“万辰,谢谢你。” 那是他们友谊的开始,是他们,靠近对方的开始。 全新的钢笔在灯下反射耀眼的光,沈煦不知道万辰是如何弄到这支笔的,又或者只是一支普通的钢笔刻上了带有记忆的牌子。 万辰的意思很明显,一切,重头来过。 可他们,怎么能,重头来过。 伤害无法抹去,就连心,都被丢弃了,谈何重来。 在沈煦细心的照料下,加上心理治疗,柳宣渐渐打开了心结。 终于肯对着医生说出那段黑暗的日子。 沈煦等在外面,在她走出治疗室的第一时间,伸出双手拥抱她。 柳宣重新站起来了。 她把泪水和呜咽埋进沈煦肩头,把一点点重拾的信心展露给这个世界。 她最终,没有被压垮。 遗憾的是,有些事,还是不可避免的改变了。 王猛不再酗酒,每天很长时间待在公司,偶尔回来已是深夜。 这天,沈煦买了酒想给柳宣庆祝,给王猛打了几个电话他都推说忙。柳宣也不介意,两个人六七盘菜吃得很开心。 柳宣虽勇敢从伤痛中走出来,性格却不再似从前那样活泼欢快。 她变得依赖沈煦,在面对不常回来的丈夫时她小心翼翼,只有沈煦,能让她放心依偎。 那天,他们聊了很多,因创伤后遗症柳宣的表达能力不如从前,但她仍努力把句子说得完整,意思表达清楚。 柳宣尝试着向沈煦说出那几天的遭遇,沈煦却阻止了她。 “再等等吧,等你的伤彻底好透,等你变回从前那个疯丫头时,再告诉我。” 柳宣感激地笑,沈煦握住了她的手。 王猛回来时,正巧看到这副光景。 他从鼻子里发出不屑的轻哼,“看来,我回来的不是时候。” 沈煦惊讶地回过头,王猛不悦地瞪了他们一眼,转身朝外走去。 沈煦慌忙追上去,“王猛,你怎么了?” 王猛甩开他的手,“还要问我怎么了?沈煦,你们要把我当傻子哄到什么时候?” 沈煦:“……” 王猛连多看他一眼都嫌厌烦似的,移开眼,“那些报导我也看过,你和柳宣当年都是风云人物啊,看看她为你干的那些事。如今,老天给你们个机会,是不是要和她重续前缘啊!” 沈煦:“王猛!” 王猛一把将他推到墙上,凶神恶煞地说:“你做得够多了吧!还想怎么样?!沈煦,这个家让给你们行不行,我眼不见心不烦!” 王猛走了,沈煦站在门外发了好一会呆才进去。 柳宣还是不太能适应这种情况,局促不安地在屋里走来走去,牙齿咬着指甲,见他进来,急忙上前问他出了什么事。 沈煦摇摇头,给她一个安心的笑。 一晚上的深思熟虑后,第二天,沈煦提出了回家的想法。 柳宣现在情绪已趋于稳定,他一直留在这也不合适,毕竟要陪她走一辈子的人是她的丈夫,而不是他。 柳宣紧咬着下唇,犹豫了好长时间,才点了头。 沈煦走时,李达陪着柳宣一起送他,难得的是,王猛也来了。 沈煦只对王猛说了一句:好好照顾柳宣。 他的立场没资格说太多,也不想因为说多再引起王猛的误会。 只要柳宣能好,其它什么都不重要。 他和朋友道别,李达拍了拍他肩膀,“别一走又是十几年的,偶尔也回来看看,这城市里还有我和柳宣呢,别不把我们当朋友。” 沈煦笑,“好。” 他来到柳宣身边,“柳宣,我走了。” 柳宣的眼泪含在眼眶里,无声地点点头。 沈煦转过身,柳宣下意识抓住了他袖子。 在那双含泪的眼里,他看到了深深的无助。 这一个多月来,是他一直陪在柳宣身边,难免让她产生依赖。 而这一走,她又要重新适应别人。这个过程里,王猛能否付出耐心和细心。 沈煦劝自己不要再多想,他们也是因爱结合的,柳宣出事时,王猛的担心和着急毫不掺假。 他要相信,他们会越走越好。 也许一年以后,会再次听到他们的好消息。 沈煦拉下柳宣的手,他知道今天的自己是残忍的,可这一步,柳宣必须踏出去。 他登上了开往t市的火车,在火车隆隆声中回到了阔别两月的家。 独自一人的,家。 作者有话要说:不行了,困死,写着写着都睡着了。 下一章明天一早补出来吧!碎觉! 第66章 当沈煦拉着行李出现在四宝小店时,四宝夸张地揉了揉眼,最后一拳捶在他心窝,“你怎么不死外面,你还知道回来啊!” 沈煦揉揉心口,原谅了他的小粗暴,摊开双手,上前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我的四宝,我终于回来了。” 家,还是原来的家。 只是,蒙上了厚厚一层灰。 休息了一整天,沈煦哼着幼儿园小天使们爱唱的小蜜蜂,将屋里屋外来了个彻底大扫除。 嗡嗡嗡,嗡嗡嗡,大家一起勤做工。 拆被单,擦柜子,清理冰箱,沈煦累得直不起腰。 来匆匆,去匆匆,做工趣味浓。 抱被子,晒冬衣,刷旧鞋,沈煦不小心闪到了腰。 天暖花好不做工,将来哪里好过冬? 小天使们齐齐从幼儿园里飞出来,攀上了他的脖子,跳上了他的摇摇车,追着他问沈叔叔去哪了?沈叔叔被坏人抓走了吗?坏人为什么又把沈叔叔放回来了?因为沈叔叔的肉不好吃吗? 嗡嗡嗡,嗡嗡嗡,别学懒惰虫。 沈煦一声暴喝:沈叔叔的肉很好吃!!! 四宝开了空调,菜刚端上桌,沈煦就进来了,整个人趴在桌上累得一动不想动。 四宝把盛好的饭放他跟前,“悠着点,以前也没见你那么爱干净。这次那么拼干什么?” 沈煦有气无力地说:“我以前哪走那么久过啊,屋子里的灰真有三尺厚。” 四宝瞟他一眼,“你的三石哥呢,怎么不让他过来帮帮你。” 一听他提起何磊,沈煦不吭声了,抱着碗猛扒饭。 四宝看出端倪,一个劲追问他怎么回事,这种事又瞒不住,沈煦索性直接说了,他出国了。 四宝瞪大眼:“出国?是出差吗?去多久?” 沈煦:“三年,也许更久。” 四宝一脸不可置信,“三年?!太长了吧,那,你们岂不是异地恋啊!呃……好像你们以前也是异地,不过,没那么离谱就是了。” 沈煦什么也没说,若无其事地吃着饭。 四宝:“那,你们,还能谈得下去吗?” 沈煦摇摇头,对何磊,对自己,他都没有信心。 四宝没再说什么,夹菜吃饭,不时叹上一声,为沈煦可惜了。 这段无疾而终的感情,在他心里划上了一道伤,他不知道要用多久才能痊愈。 何磊为了事业,选择了离开,单看结果,和十三年前如此相似。 只是今天的自己,学会了成熟,学会了理智,他潇洒放手,说一句祝福的话,他们,还有重逢的可能。 如果十三年前也能像这样,该有多好。 沈煦有时候会想,自己有多失败啊,在爱人心里,永远比不过他们的理想。 可,又能怪谁。 何磊没有错,他也没有错,也许真应了那句,没有在对的时间爱上对的人。 如果几年以后他们才相遇,应该会有个好结局吧! 晚上四宝从冰箱里拿出两瓶冰啤,扔给他一瓶,两人坐在小藤椅上看广场上热闹的人群。 小孩子们手里挥舞着萤光棒,塑料气球,大一点的扭着屁股玩滑板,几个爱八卦的妇女们聚在一起叽叽喳喳,老大爷们拿一把蒲扇惬意地摇啊摇。 沈煦想起了刘雅家那档子事,问起时,四宝吭吭哧哧了老半天才说出实话。 他最终还是掏了钱,整整十万块,几乎是他这几年所有的积蓄,给了刘雅,不是借,是给。 沈煦一听脑子都要炸了,对着人不断炮轰:你脑子缺弦啊,十万块全给她了,你就不怕她事后跟你崩了,这钱你要得回来吗?!!! 四宝低下头,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不会的,刘雅不是那种人,我们处得一直很好,我给她钱的时候,她还感动得哭了。沈煦,我是真喜欢她,也想着和她好好的,将来,结了婚一起经营这家小店。 沈煦不知道还能说什么,这种事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就是说破天也拉不回一个执意喝爱情水的人。 只能祈祷自己是小人之心了,其实刘雅也是真心爱四宝的,用不了一年,应该就能听到他们的喜讯。 回屋休息前,四宝问,何磊还和他联系吗? 当然是联系的。 何磊刚到那边,一堆的事要学,一堆的工作要做,他们没有太多时间耗费在闲聊上。 几乎是两天一次,在网上见见面,聊聊各自的生活。 奇怪的是,以前没见面时也是这样,那时候话题多得说不完,可现在,好像再也找不回那种感觉了。 虽然何磊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可,他们渐渐都发现了这种情况。 聊天的时间,慢慢缩短了。 第二天,沈煦手机上再次出现了一个不常见的名字----莫凡。 莫凡在电话里提起要离开的事。 路迁的一再纠缠让莫凡身心俱疲,老刘再看不下去,找路迁说理时,两人一言不和打了起来。 莫凡自然是站在老刘这边,冲着失去常态的路迁歇斯底里地吼着让他去死! 我根本就不爱你,早就不爱了!!!没了,结束了,什么爱都消失了,不爱就是不爱,你到底懂不懂?!我对你,什么感觉都没有了。 打架事件过后,老刘申请调往别的市,最近调令下来了,他们很快就会离开。 这两个月发生了不少事,沈煦在电话里祝福他们,并约定临走之前一起吃顿饭。 莫凡离开了也好,路迁的爱太过疯狂,长期下去,只会烧毁他们所有的回忆。 让曾经的美好变得丑陋不堪。 至此,沈煦的生活又回到了过去的状态。 十几年,他就是这样走过来的。也有寂寞,也有烦闷,到最后,还是化为了平淡。 他习惯了这种平淡的生活,一时的涟漪惊不起滔天巨浪,只能化归平静。 他在qq上和柳宣聊天,时间不敢太长,多数时候只是问问近况,确定她没事就好。 她和王猛还在适应彼此的阶段,那些可怕的伤害不能一下子抹去,王猛的耐心和细心尤为重要。 聊着聊着,屋外四宝高声喊他。 沈煦穿过小店走出去,一个衣冠楚楚的不速之客站在屋外没心没肺地朝着他笑。 沈煦快要暴走了,眉头拧成个“川”,这人一定要这样阴魂不散吗?! 四宝像主人一样热情地和他聊着天,那人看了眼沈煦,对四宝说:“你这儿有空屋吗,我租一间,住几天。” 四宝一愣,同样回头看了眼沈煦,“说什么租啊,万哥你随便住,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沈煦把那句“你来干什么”憋回了肚子里,眯起眼不悦地瞪向四宝。 四宝回过头,冲着他嘿嘿直乐。 后来沈煦才知道,万辰刻意透露了他有两个旅游名额,香港双飞六日游,可惜时间冲突没法去。 四宝乐得只差没在他面前摇尾巴了。 沈煦揪着四宝衣领把他甩墙上,“你没去过香港啊?!不去香港会死啊!什么叫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啊!你个重色轻友的家伙!一生拉黑!!!” 四宝一脸委屈,“人家真的没去过香港,刘雅也一定很想去,你就让我手短一次吧,以后应该没什么机会再去的……” 傍晚,万辰入乡随俗换上了白背心、大裤衩,趿着人字拖晃晃悠悠进了沈煦小店。 看见这一身装束,沈煦惊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 十七八岁的万辰这样穿没什么,可三十岁身为副总裁的万辰……他要是偷拍下来传到网上,会不会让他身败名裂? 万辰随手挑起一个儿童玩具,拿在手里研究了半天,“这要怎么玩啊?” 沈煦没理他,没事,人万辰会自言自语,“我们小时候可没这些稀奇古怪的玩意,那时候天天打弹珠,摔宝,女孩子喜欢跳房子跳皮筋,你那时可废柴了,一跟你一组摔宝总是输,就你这臭技术还好意思成天拿着宝到处找人摔……” 儿时的记忆在万辰口下变得鲜活,鼻子邋遢的沈煦和鼻子邋遢的万辰,撅着屁/股趴在地上打弹珠摔宝,最后万辰总会恼得跳起来指着沈煦的小鼻头,“笨蛋沈煦,我再也不跟你一起玩了。” “卟哧”一声,沈煦没忍住笑出声。 万辰的目光定格在他脸上,随着他的笑弯起了嘴角。 晚饭四宝下的厨,清清爽爽的凉面浇上喷香四溢的卤子,配着冰凉的啤酒,四宝愣是吃了三大海碗。 凉面做得很地道,万辰赞不绝口,四宝得意地说:“不是我自夸,别的我真不行,可这凉面真是我拿手绝活,每年夏天去我姐家她们都缠着让我做,夏天吃这个最舒服了。” 沈煦平时也是两大碗的量,可今儿旁边坐了个晦气的人,他只吃了一半。 四宝拍拍滚圆的肚子,突然生出许多感慨,“唉,你说人和人怎么差别就那么大呢!你和煦哥一栋楼里的邻居,从小玩到大,可现在,你成了大公司的总裁,而煦哥却只是个经营小商店的个体户。唉,人的际遇,变幻莫测。什么时候我能中个大彩票,开个公司当当大老板,这一生,可就圆满了。” 夏日夜风吹进小院,头顶上的无花果树散发着清香,沁人心脾。 万辰笑笑,目光移到沈煦身上,“小人物有小人物的开心,当老板也有当老板的烦恼。每天关在空调屋里办公,没完没了的应酬,这个世界总有许多比你强的人,你要卑躬屈膝、巴结奉承,你选择了这条路,就不能抱怨留给家人的时间太少。如果公司经营不善,你就更忙了,跑银行找投资,为了手底下十几二十人,你会跑断腿磨破嘴皮,到最后,还是没人能理解你。谁的人生都不可能一帆风顺,当你的欲/望获得满足时就必须承受与之相对等的痛苦。有舍,有得。” 沈煦抬起眼,正对上他留恋的目光。 万辰的人生,也有痛苦吗? 四宝挠挠头,“这么麻烦,算了,我还是继续当我的小老板吧,最起码我能天天这样和你们一块吃饭、打打牌,不时还能旅个游,”心虚地瞄了眼沈煦,他清咳一声,“小人物也挺好的。” 晚上回到家,沈煦在日历上记下次进货的时间,目光却不经意瞥到七月底的某一天。 曾经,他把那个日子深深记在心里。 以至于到了现在,还没有忘记。 第二天,四宝整装行囊朝他的朋友们挥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地说:“别太想我,肯定不会给你们买礼物的,香港东西太贵了,想吃什么屋里自选啊!” 万辰笑,沈煦伸出一脚把他踹上了出租车。 四宝带着他的刘雅去了购物天堂,从那天起,小城市的小幼儿园旁的小超市换了位表面纯良内心狡诈的,小老板。 第67章 七月酷暑,t市大大小小的游泳馆里到处人满为患。 避开高峰时段,个体户小老板在星期天中午时分给自己放了个假,泡在清凉的水中,抛却烦恼,享受生活。 小时候,沈煦很喜欢游泳。 十二岁那年参加过市办的小学生游泳比赛,拿了个第一名回来。 那是沈煦人生里唯一值得骄傲的事。 那一天,林燕搂着湿漉漉的他尖叫欢呼,沈国忠难得对自己的儿子竖起了大拇指。 阳光下,父母的笑脸是他生命里最美的画。 冲出水面,趴在水线上,沈煦想起了那一天路边的麦芽糖,餐桌上摆着的健力宝,童年的味道早已消散,而家,家里的人,永远留在了记忆里。 旁边十一二岁的小男孩游到他身边,“大哥,你游得可真好,教教我们呗!” 沈煦笑着轻拍了下他脑袋,“什么大哥,叫叔!” 话毕,他潜进水中,游向了那一群半大孩子。 人开始多起来的时候,他出了游泳池,朝淋浴间走去。 走廊里,站着一个穿着白衬衫的男人,沈煦目不斜视走过他身边。 打开水阀,温水如柱冲刷着他的身体。 他一点也不意外在这里见到万辰。 或者可以说,不管他走到哪,万辰总是跟在身后。 就像十几年前,他是万辰的跟屁虫,追逐那个美好的身影,想要永远守在他身后。 出了游泳馆,万辰抱胸等在馆外大树下。 沈煦走在前,万辰亦步亦趋。 七月的t市,像一个大蒸笼,没走几步,薄薄的t恤就已汗透。 幼儿园早已放假,白天他很少开店,走进拐角的冷饮店,点一杯柠檬水吹半下午的空调。 在他之后,店门再次打开,门上风铃发出清脆的响声,沈煦头也没抬,抱着手机和远在异国他乡的恋人聊聊天。 虽然前路渺茫,但他和何磊也是好不容易走到一起,谁也不愿意轻易放弃这段感情。 沈煦甚至想,如果,如果一年以后,他们还没分,也许,他会去找何磊。 纵使他们之间没有多浓烈深沉的爱,这段感情,也该好好珍惜。 何磊,是他人生的救赎。以后,除了何磊的以后,他恐怕再也无法爱人了。 小店的服务生是两个年轻女孩,店里客人不多,旁边桌坐着的男人很快成为焦点。 沈煦隐隐听见两个女孩欣喜的交头接耳。 万辰的长相和气质都太招眼,再加上身份和大名鼎鼎的未婚妻,被年轻人认出来不足为奇。 沈煦抬起头,坐在窗边的万辰,正默默望着他。 他们离得如此近,却隔了整个世界。 下午六点,太阳的光芒有所收敛,沈煦付了帐走出冷饮店。 学校操场里已有不少散步的人,几个快步减肥的大妈们不住聊着天,光着膀子的壮汉在双杠上练倒立,谈情说爱的小情侣坐在秋千上,几个半大孩子在野草疯长的操场内踢着没有章法的足球。 沈煦刚一走进大门,约好的几个朋友高声招呼他。 挥汗如雨的在篮球场上奋战了好一会,中途休息的时候,沈煦扶着栏杆大口喘气。 一瓶水递到面前,沈煦回过头,万辰嘴角挂着淡淡的笑。 有朋友问道,“煦子,你朋友?” 沈煦没有回答,万辰笑着嗯了一声。 朋友说,“那一起打呗!会打篮球吗?” 万辰:“上学的时候常玩,现在都手生了。” 再开始时,万辰上了场,动作矫捷不输当年。一天的躁热过后,偶有微风穿过发间。 万辰抢到了球,在对手冲过来前轻轻一跳。 严寒酷暑,一张年轻的面孔出现在篮球架下,一手有力地运球,嘴里背着他永远听不懂的英语课文。 三分线外,他镇定自若,衣角翻飞,短发遮住了视线,手腕一动---- 少年加快脚步冲到篮下,高高一跃。 篮球沿着它的轨迹飞在空中,少年的面孔与今日的万辰重叠在一起。 沈煦缓缓闭上了眼。 这个他太过熟悉的人,不该出现在他面前。 他们就像是彼此身上的烙印,清楚的位置,深重的伤痛。 太阳最终落山,一行人相约去喝酒,沈煦婉拒了他们的邀约,带着一身汗臭走在回家的路上。 进了大超市,他直奔蔬菜水果区。 几个新鲜的番茄,几根看着就很清爽的黄瓜,一把绿叶菜,配上家里的面条,就是他的晚餐了。 结帐的时候,万辰站到了他身后,手里拎着一袋鸡蛋。 回到家,他快速冲了个澡,正擦着头发时,有人敲门。 门外,站着拿了四个鸡蛋的万辰,面带笑容的和他进行交易。 沈煦犹豫了一会,侧身让他进了屋。 小厨房里,沈煦将洗好的番茄切成小块,万辰打了两个鸡蛋在碗里拿筷子搅着。 十几年前,沈煦爱吃碎鸡蛋,万辰爱吃荷包蛋。面条端上桌,沈煦扒拉了两下后,筷子直接伸到了万辰碗里,捞着一个荷包蛋塞进嘴里,朝着他咧开被蛋黄糊了的嘴无赖的笑。 万辰气恼把筷子伸进他碗里,费了半天劲也捞不上几块碎蛋花。 番茄下锅,“滋啦”一声响,沈煦拿锅铲翻炒,万辰把黄瓜切成丝。 开水下锅,沈煦拿两把面条撒进去,趁这功夫万辰把菜板洗了厨房擦了。 冒着热气的面条上桌,一碗里卧了两个荷包蛋,一碗里全是碎鸡蛋。 万辰夹起一个荷包蛋放进沈煦碗里。 沈煦抬眼看了看他,万辰脸上的表情一成不变。 电视里播着热门电视的主题曲,打开的窗户外传来孩子吵闹的声音,卧室门开着,空调凉意一点点传过来,沈煦挑起面条,吸溜吸溜仍吃得满头大汗。 大半碗面条下肚,沈煦靠着椅子,舒服地发出一声轻叹。 对面万辰仍在慢条斯理地吃着面条,一小口一小口的永远是那么从容,时光仿佛回到了十三年前。 温馨的小屋里,一张小桌,头挨头坐着两个大男孩,谁偷了谁碗里的鸡蛋,谁舔了谁嘴角的面条。 他们,曾经那样爱过对方。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有孩子投了币,摆在外面的摇摇车响起欢快的音乐,四宝家小超市的门被人拍得哗哗响,不知道谁的手机响了,持续了好一会。 他们谁也没有理会,那些声音,好像隔着层玻璃。 他们,被封闭在一个安静的世界,一个,只有彼此的世界。 沈煦放下筷子,点起了一根烟,烟盒丢到万辰手边。 屋内很快充斥着尼古丁的味道,万辰也放下了筷子,却没有接过烟。 他抬起头,平静地看着烟雾后的男人。 “你在想什么?” 沈煦垂下眼,长吁一口气,“想以前的我们,想着,那段我以为,是最美好的时光。” 十七岁,现在想来,那些开心、幸福是一下子透支了未来十几年或者几十年的份。 万辰夺走的绝不仅仅是两年,在沈煦人生里,占得最重的人只能是他了。 万辰缓缓开口,“如果你愿意,我们,还可以回到……” 沈煦笑了,这一次却不带任何嘲讽、怨恨。 他微笑注视着男人,“万辰,十几岁时你所追求的生活,是什么样的?人上人,要爬到那么高的位置,你得牺牲多少东西。到如今,你满足了吗?你会停下脚步吗?你甘心吗?” 万辰回答不上来,沈煦掐灭了烟。 “当年你用那种方式放弃了我,虽然曾经很恨你,现在,却没什么感觉了。只怪我太傻,那个时候不懂,我们,永远只能是两个世界的人,就算硬拴在一起,慢慢的,那种不同也会一一暴露出来。你所谈论的话题我可能连听也听不懂,你向往的高品质的生活,对我来说就是负累。当我向你提起谁家的八卦抱怨工作中的矛盾时,你会更加看不起这样低层次的我。到最后,还是会以分手收场。万辰,既然你已经选择了这样一条路,就别后悔,闭起眼睛咬着牙总能走下去的。你会有一个爱你的妻子一个可爱的孩子。十几年后,你会感激这一切的。” 万辰垂下眼,每人面前的碗里都只剩下一丁点的面条,却,再难下咽。 “沈煦,我后悔过。在你彻底离开s市的那一年,我真的后悔了。” 那个结满蜘蛛网的屋子,那个被月光照得更加凄冷的家。他,涕泪纵横地哭喊着沈煦的名字。 “那个时候,是遭到老天报应了吧,对你做过的事就像枷锁一样勒得我喘不过气。我后悔了,每天每天,都只能想起你的好。沈煦,你相信吗,我后悔得要死。可我,还是没有勇气来找你。就像你说的,我既然已经选择了这条路,用放弃你换来的这条路,无论如何,我只能走下去。我也想,一辈子和你走在两条平行的线上,再无关联。可是,沈煦,这一次,我做不到。” 万辰的目光灼热,满含深情凝视他这一生唯一爱过的人。 “这十几年,我过得很孤独。一个人的家,一个人的生活,就连八卦和抱怨都听不到。我试着去过正常人的生活,和女人约会,和朋友喝酒。可到头来,还是骗不了自己。我爱的那个人,不是任何一个她。未来的几十年,那种孤独,我不想再继续下去。我知道这条路有多难走,也明白你不会轻易放下。可沈煦,我必须尝试,必须努力,我不想再后悔一次,不想让那种孤独,占据一辈子。” 沈煦静静听着他的后悔,屋外吵闹声渐渐低下去,电视里再一次响起了主题曲。 沈煦从口中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 “原来,你后悔了。十几年,你的十几年……” 那一晚,沈煦躺在床上,想了很多事。 何磊发来消息,他迟迟没有回。 万辰的十三年,他一直以为是精彩纷呈的。没有他的十三年,万辰,过上了向往的生活。 以后,长久的以后…… 万辰,后悔了。 “如果我没有寄出那些照片,沈叔没有出意外,我没有,没有对你做那些残忍的事。沈煦,我们现在,还在一起。十几年里,我一直做这种假设。筋疲力竭的时候想像着你陪在我身边听我报怨工作中的不顺听你罗嗦一些我不爱听的话,一次次爬上新的台阶时想像着你会比我还高兴,会用让我无法预料的疯狂的方式为我庆祝,夜深人静时,幻想着你就躺在我身边,一直,没有离开过。” 沈煦,我一直,爱着你。 第二天,沈煦接到路迁打来的电话。 万辰刚一跨进小店,只见沈煦激动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脸色大变,对着手机连喊了几声,“路迁,路迁!” “怎么了?” 沈煦顾不得搭理他,抓起钱包和钥匙,急忙冲出了家门。 万辰紧追在后,“出了什么事?” 沈煦被他拉住胳膊,一张脸吓得惨白,“我朋友出事了,我得去看看,帮我关店。” 沈煦挣开他的手,冲到路边拦出租。 不一会,一辆白色车子停在他旁边,拉下车窗,万辰探出头,“上车。” 第68章 沈煦,祝福我们吧! t市的天空阴沉沉的,狂风大作,眼看着一场夏雨即将来到。 紧闭的车窗内,沈煦靠着椅背闭起双眼,看似平静,紧握的手却不住颤抖着。 万辰从后视镜里瞥了他一眼,“现在能聊聊吗?出了什么事?” 过了许久,沈煦耳边仍响着路迁的话。 那是万般绝望中透出的一丝欣喜。 他说,沈煦,你是我们共同的朋友,无论去哪也该见你一面,来送我们最后一程吧! 路迁是这个道德世界最可悲的牺牲者,这样的人一旦固执,只能走向无望的绝路。 他承受了太多的痛,只能选择最简单直接的方式。 沈煦睁开眼,前方的路却始终望不到头。 “开快点。” 几年前,路迁年轻的脸庞上满是自信、开心的笑,他牵起莫凡的手,以为能在阳光下无忧无虑地走完一生。 几年后,路迁的脸上再没了笑容,被现实折磨得只剩了疲惫的躯壳。 一不小心丢了,他的爱人,丢了,他的一生。 车子开到市郊的一个仓库,不等停稳,沈煦打开车门冲下去。 阴沉的天滴起雨来,砸在坚硬的地面,像在为这个不公的世界哭泣。 沈煦快步冲到门前,用力打开大门,万辰跟在身后,难以置信地望着里面的情景。 隔绝了外面阴暗沉重的世界,屋内几盏大灯同时开着,明亮通透,像耀眼的阳光,照亮他们所在的世界。 路迁听到动静,回过头来,微笑面对他们的朋友。 沈煦诧异地瞪大双眼,路迁身后的莫凡被绑在柱子上,堵住了嘴,在看到沈煦他们时,更加用力地挣扎,悲愤地发出“呜呜”声。 “沈煦,”路迁笑着说,“我知道你一定会来,你是我们共同的朋友,是我最好的哥们,最后一程,你一定会来送我们。” 简陋的仓库是他最后的世界,他只愿在这里,守着他的爱人,走完最后的路。 他的一生,短暂也好,毫无意义也罢,反正,他已经,活得太累。 沈煦震惊地怒吼道,“路迁!你疯了!” 路迁穿着几年前莫凡送给他的第一件衣服,脸上的笑容不变,回过头望一眼满头大汗的莫凡,“沈煦,活在这个世界,如果真的能疯,该有多好。” 沈煦:“路迁!你想干什么?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先放了莫凡。” 路迁轻轻一笑:“我不会再放开他,就是因为太轻易放手,才让我们走到今天。你放心,他不会怪我,因为我们说好,要一直走到最后的。” 最艰难的时刻,他们啃同一个馒头,用欢笑和泪水安慰对方,没事的,撑下去就行了。只要他们相爱,没有过不去的河。 那些动听的话,还响在耳边。 路迁没有一刻忘记过。 沈煦焦急地喊道,“路迁,别这样,莫凡他也是个人,他也有思想的,你这样绑着他,事情不会有任何改变。你先把人放了,我答应你,我会好好劝莫凡,劝他回心转意,路迁----” 路迁摇摇头,“没有必要了,我们现在,不是在一起了吗?而且,是永远的在一起。没有人再能把我们分开,没有人。” “路迁!” 仓库外响起了刹车声,沈煦回过头,一个女人下了车,跌跌撞撞地向这里跑来。 是洛琳。 身后跟着路迁的父母,以及两岁多的儿子。 外面已是瓢泼大雨,洛琳全身湿透地冲到门边,接到沈煦的电话后,她一刻不停地赶到这里,诧异地望向不远处站着的丈夫。 “路迁,你在干什么,这,这是怎么回事?” 路迁的父母抱着小孙子,着急忙慌地跑到跟前,在看到儿子身边被绑着的人时,一时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路迁脸色铁青,责怪地望向沈煦,“沈煦,你----” 沈煦上前一步,“路迁,别做傻事,为你家人想一想,你的父母、妻子、儿子,你忍心丢下他们吗?” 洛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却有种不详的预感,她双手颤抖地抓住沈煦胳膊,“到底怎么回事,什么叫丢下,沈煦你告诉我,出了什么事,路迁他想干什么?为什么绑着那个人?沈煦……” 路迁爸大声喝斥儿子,路迁妈恶毒地骂着莫凡这个祸害精。 路迁再听不下去,歇斯底里地吼道,“闭嘴!闭嘴!闭嘴!!!” 这一声声吼让屋子瞬间安静了下来,路迁赤红着眼看着他的生身父母,看着把他逼到绝路的所谓最爱他的人。 过了好一阵才平息急喘,路迁的目光移到沈煦身上,“这就是你想看到的结果吗?为什么不能让我们平静的离开,沈煦,我以为,就算你也怪我,怨我,我还是坚持认为,你会站在我们这边,会祝福我和莫凡的人,只有你了。” 沈煦摇摇头,“路迁,祝福,不该是这样的……” 路迁无奈地叹息一声,打断他的话,“沈煦,我忘了,你早就被现实击败了。如今的你,也只变成了和他们一样的人。”目光移向母亲后,他低声说:“妈,以后儿子不能再照顾你了,保重。” 路迁妈急了,小跑着上前,“路迁,你在说什么,你想干什么啊?路迁,快过来,妈知道,都是那个祸害精害你不正常了,你快过来。” 路迁大笑几声,“是啊,我不正常了,我早就不正常了,只是想和这个人过你们口中的正常生活,没想到,会这么难,这么难。” 路迁的悲伤和痛苦,每个人都看在眼里,却没有人愿意解开拴住他的枷锁,给他自由。 他要的,也只是最简单的生活。 路迁妈哭着骂道,“到了今天,你还想着这个混蛋!路迁,妈把你养这么大,难道还比不上这个死变态吗?!你这个不孝子……” 路迁妈一屁股坐到地上,哭天抢地,骂骂咧咧,又是一番要死要活的戏码,这戏码,路迁看了太多次。 今天,是最后一次。 他平静地走到一边,拎起地上一个塑料桶,打开盖子,走回莫凡身边。 他平静地说着十足残忍的话。 “妈,您一次次用死来威胁我,是,我不孝,我是个畜生、混蛋。就请您,放过我这个畜生吧!这么多年,我一直为您活,够了吧!您情愿让我活得像个行尸走肉也不愿意看到我幸福一天,您的爱我无福消受了。从今以后,您再也不能逼我了,又要死是吗?好,就让您亲眼看着,您是怎么逼死自己儿子的,这样,您能满意吗?” 他回过身,抬起塑料桶,将桶里的液体泼到莫凡身上。 空气中散发出浓重的汽油味,莫凡瞪大了眼惊恐万状,路迁的父母傻了眼,洛琳尖叫一声,几乎要晕倒。 路迁将塑料桶拎至头顶,闭上眼,大量的汽油从头浇下。 “路迁!” “路迁!!!” 沈煦激动地冲上前,路迁将塑料桶扔到一边,从衣服口袋掏出了打火机。 沈煦猛地刹住脚,不敢再往前踏一步,洛琳撕心裂肺地哭喊着丈夫。 路迁歉疚地望向善良的妻子,“洛琳,带着阳阳回去,我这辈子最亏欠的人就是你们母子。对不起,我不是个好人,给不了你幸福。忘了我吧!找一个值得的男人,就嫁了吧!我只希望将来阳阳长大了,你能尊重他的人生,不管他要选择什么样的爱人,选择什么样的生活,都请你能尊重他,祝福他。正确的人生,并不一定是他想要的。只要他活得开心,他能幸福,比什么都重要,不是吗?洛琳,带大阳阳,别告诉他,他有一个这么孬种的父亲。” 路迁弯了下腰,对着妻子深深的一鞠躬。 无心的欺骗也造成了最深的伤害,对洛琳,他已无力弥补。 “路迁……”洛琳哭得肝肠寸断,“为什么,到底为什么要这样,路迁,求求你,不要,不要丢下我们母子,阳阳才两岁,路迁……” 再多的劝慰和哭喊他都听不进去,就好像隔了一道厚厚的墙,世界上的一切声音都被隔绝了,他回过头,眼里只剩下了一脸惊恐的莫凡。 “路迁……” 路迁把打火机举到身前,“带阳阳走,你也不希望他看到这样一幅画面吧!如果你真心爱他,就带他走,带他走!” 洛琳把儿子紧紧抱在怀里,眼泪一行行滑落,带着深深的绝望和无奈转身离开。 路迁妈晕死了过去,路迁爸气得说不出话来。 万辰走到沈煦身边,对他摇了摇头,“这种时候,千万不能再刺激他。” 路迁手中的打火机就是个不定时的炸弹,谁也不知道下一秒,会不会让一切灰飞烟灭。 沈煦无力地垂下头,路迁抬手抚上莫凡的脸庞,极尽温柔地说:“莫凡,让我们,一起走吧!” 离开这个可怕、悲哀的世界,下一世,真有下一世,会得上天怜悯,再次相遇吗? 路迁的爱,走到了疯狂的死胡同。 他的眼前,出现了和莫凡在一起的一幕幕,荒唐的相识,快乐的相处,从陌生人到朋友到恋人,他们发过誓一生只爱一人,他们的眼里,只存了彼此。 这一切,怎么会变。 他的爱一直留存,而那个人,相约着一起走下去的人,怎么就变了呢? 眼睛湿润,一行泪滑落,他缓缓靠近爱人,在他脸颊边落下最后的吻。 他们这一路走得太累,最后一程,有家人,有朋友相送,也算完整了。 死亡,并不可怕,只要他能握着爱人的手。 牵着他,一起离开。 他搂住莫凡颤抖不止的身子,闭上眼,嘴角带着满足的笑,打开了打火机的盖子。 “路迁!” 第69章 “在你心里,真的认为,莫凡该死吗” 沈煦的声音低沉、嘶哑,垂着头,目光无意识地盯着地面。 路迁的动作停顿,放在开关上的拇指迟迟没有按下。 “你有没有想过,莫凡也是个人,他为什么要背叛你,为什么要离开你。他被你,被你的父母,被你的家庭伤到了什么地步,你真的看不见吗 ?你说,你母亲要逼死你,情愿让你活得像行尸走肉也不肯让你幸福一天。那你对莫凡呢,又何尝不是这样?” 路迁皱了皱眉,抱着莫凡的手却不愿松开。 “你看见了吧,和你在一起的莫凡有多累,被你家人那样对待却还是不想放弃的莫凡,他最后的依靠就是你。可你选择了你的家庭,你没有错 ,莫凡难道有错吗?你看过他身上的伤吗伤口有多伤,你不是没看见吧,你爱他,你所谓的爱就是看着他一天天痛苦下去,你什么也给不了他。情愿让他生不如死,也不肯放他自由。你给不了他幸福,就要让他陪着你一块去死吗” 心脏紧缩,路迁转过头,不甘地望着他。 “就算所有人都怪我,沈煦,你怎么能不理解。我有多爱他,你比谁都清楚。十年,这段感情十年了,我和他是怎么走过来的,每一天,每一天你都看得清清楚楚,你怎么还能----如果可以,如果还有一丝可能,我都愿意拿一切去换。沈煦,我是这样爱着他。可是,可是……”他的目光移到莫凡脸上,抬手轻抚上那张因愤恨涨红的脸庞,短短三十几年,他只爱过这一个人,和他相约一生一世的爱人,如今,“他变了,变得不认识我,那些记忆我全都存在脑子里,每天,每天都会想上几遍,那份感情明明还那么强烈地存在着,为什么,会变了。沈煦,他要走了,一辈子离开我。这三年我过的什么日子,你看到了吗以后,三十年,我要继续比这更可怕的生活。我办不到了,沈煦,活着太累了,真太累了,我再也撑不下去了。” 路迁疲惫地垂下头,闭起眼睛,不愿再看这个冷酷的世界一眼。 沈煦嘴角勾起一抹笑,低叹一声,“是啊,他变了,所以,他真的该死。既然这样,算上我一份吧!我也是一个该死的人,活着,真他妈累,累得我都不想再熬下去了。我和你一样,找不到活着的意义。” 路迁睁开眼,万辰目光灼灼,沈煦的眼里生出了绝望,在那绝望下掩藏着积累了十几年的伤。 “路迁,你知道我有一个爱人,”他抬手拍拍左胸,快要痊愈的心被撕裂了一道大口子“那个人,在这里住了十几年。你知道我有多爱他吧!你怎么可能不知道呢,在我最痛苦的那几年,是你一直陪在我身边。我所有的故事都告诉了你,为了那个人,为了那个人……” 他嘴角的笑意加深,像是想起了那段最美好的时光。 时光里,有年少轻狂的他,有他不顾一切爱着的那个人。 往事一幕幕蹿上脑海,连心也能跟着一起笑。 漆黑街头的拥吻,黎明时分刻苦的背影,他抢了他碗里的一个鸡蛋,他隔着小窗给受罚的他送馅饼,他说要成为人上人,而他想要成为他背后的影子,一辈子,追随就好。 “路迁,我有没有告诉过你,如果,如果我爸没死,我妈还活着,我可能,不,我一定,一定会再去找他。就算他把那些照片贴在布告栏里,就算全世界的人都骂我是死变态,就算……就算他用双手掐在我脖子上,就算那双眼里全是致我于死地的狠毒,路迁,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会原谅他,我会让自己忘记这一切,我可以去工地干活,可以去念夜校,再苦再难我也撑得住,几年后,也许我就可以站在一个稍稍配得上他的位置,我再去找他,也许,也许他就会重新接受我。路迁,我竟然,竟然真的这样想过。” 一行泪涌出眼眶,滑至悲凄的笑容边。 以为伤口早已长好,以为伤痛已经痊愈。 谁知 ,用力一撕,那伤口齐整地裂开,完全封死的痛再次涌出来,毁了许多年的伪装。 万辰目不转睛地望着他,带着泪的笑容像一把无形的刀子,在万辰身上划了一道道口子。 他动了动嘴唇,那一句沈煦却是没喊出来。 “我这么爱他,爱到可以为他付出一切,可路迁,他并不需要我的爱,他害死了我爸,连我也不想放过。在他心里,只想彻彻底底抹掉我这个人,连那些美好的回忆全部,全部都擦掉。如果我死了,如果我在这个世上消失,他就可以没有负累地登上他追逐了一辈子的顶峰。路迁,这样的人,我真的还要爱他吗?我还要,继续爱着他才行吗?” “你有多少次叫醒梦魇的我,你说,以为我再也醒不过来了。而我的梦里永远只会叫一个名字,一个我连听也不敢听的名字。过年的时候你问我为什么不回家,我不敢,我怕会遇见他。遇见他,再见他,会把心里的口子撕得更大吧!我只敢偷偷打听了他回校的日子后才回去看我妈。一年就那么两次,只是短短的几天。路迁,我有多坏,我有多不孝,把我妈一个人扔在那所冷冷清清的房子里,让她做了一桌子的年夜菜,却只能孤零零地坐在那里,就连过世时,我也不在她身边。你知道我有多后悔吗,我有多想陪着她一起离开,就算只是短短的黄泉路,我也不想让她再孤单了。路迁,我爱的还不够深吗?” 万辰缓缓闭上了眼,有什么刺着眼睛,疼得钻心。 沈煦的模样深深刻在脑海,无论他怎么闭紧眼睛,也甩不掉那张悲痛无望的脸庞。 那些话一直藏在沈煦心底,藏了十几年。 如今听到,隔了十年的痛一次翻出来,愧疚和悔恨啃噬着他的心。 他们,还能走下去吗 “在我痛不欲生的时候,你怎么劝我的,路迁,你要我忘了他,彻彻底底地忘记那个人。你说那个人不值得,那个人,并不是我命中注定的伴侣。路迁,你能看到我的痛,看到你自己的痛,你怎么就看不到莫凡的痛。那些被你刻意无视的痛,把他折磨得还不够吗” 路迁慢慢转过身,表情痛苦地看着他。 “路迁,我有一个新的爱人了,他对我很好,耐心听完我所有的故事,他很温柔,怕吵醒我甚至缩在门外睡一夜,他说想要和我认真交往,用心地,拿一辈子做赌注的交往。路迁,我可以幸福一次吗我可以----”他抬手抓住胸前的衣服,紧紧地、紧紧地,“把那个人从这里挖掉吗彻彻底底地挖掉,我也想,也想幸福地活一回,哪怕不能很长久,我也不想错过这个愿意爱我的人。” 路迁双唇翕动,“沈煦……” 沈煦抬脚一步步朝他走去,步伐缓慢,短短几十米的路似乎漫长无边。 “路迁,那个人,毁了我一生的那个人,他来找我了。他说,还爱着我,他说,想重新和我在一起。他说,要弥补我,要我忘掉所有他给的痛。可我怎么能忘呢路迁,我爸死了,不管我怎么做他都不会活过来了。在我和那个人在一起之前,这条命,他给的这条命我必须先还给他呀!那是我爸,是生我养我,在这个世界上毫无保留爱我的人,这条命,我的这条命够不够还的。路迁,你是不是也认为我该和那个人在一起,因为我那么深的爱过他,我和他也约定过一生一世。那些痛,那些该死的伤痛算什么,他还爱着我,十几年了,这份感情他一直记着,他来找我了,他没有放弃的爱我怎么可以变。路迁,是不是,我也该死。” “沈煦……”路迁的双手颤抖,握着打火机的手慢慢垂下。 双脚站定,沈煦弯下腰拾起被扔在一边的汽油桶,晃了晃桶里剩余的液体,他笑着对路迁说:“你还给我留了点,谢了。” 抬手,闭眼,将那小半桶的汽油从头浇下。 “沈煦!” “沈煦!” 看着这样的沈煦,万辰心如刀绞,双拳握在身侧,止不住的颤抖。 路迁不禁后退一步,难以置信地摇摇头。 淋湿的头发贴着头皮,短发下的一双眼闪烁动人的光彩,沈煦嘴角勾起笑,那笑,是染了巨毒的鲜花,绽放着最后的美丽。 “沈煦……”眼泪在眼眶里翻滚,路迁想起来了遥远记忆里的沈煦。 十八岁的少年,心如死灰,在恶梦里醒来时,痛苦地抓烂左胸处的皮肤。 年轻的路迁把他紧紧抱在怀里,一遍遍拍着他的背,一次次唤他的名字。 沈煦,沈煦…… 除夕夜,清冷的宿舍楼顶,全城烟火,万家团圆,而沈煦拥有的只有一瓶孤独的白酒,他对着空旷的天地嘶喊过那个人的名字,他跪倒在栏杆边无法抑制的嚎啕大哭。 路迁跪在他身边,沈煦…… 沈煦的眼泪怎么也擦不尽,仰躺在冰冷的水泥地上,软弱的泪水从眼尾滑下。 他问为什么,他说忘不掉。 为什么他爱的人要这么对他,为什么他多努力想忘也忘不掉那个人。 为什么…… 第70章 路迁陪着他走遍t市大街小巷,用美食、游乐来转移他的注意力。 在t市最高的山顶,路迁搂着他的肩说,不管多难,都忘了吧!把那个人渣和那段过去,一起忘了。彻彻底底地,把他从你心里除掉,那个人,绝不会是你的真命天子,沈煦,你值得更好的人。总有一天,那样的人,会走到你身边。 眼泪滑过路迁脸颊,曾经,他亲眼看着在痛苦中挣扎的沈煦,感受着他极力压抑的悲伤。 沈煦是他最好的朋友,他多欣慰他能真正走出来。 即使那个人真的回来找他,也绝对不能原谅。 “沈煦……” 丢下汽油桶,沈煦一步步朝他们走去。 莫凡难过地闭起了眼,路迁目不转睛地看着他靠近。 “路迁,这条路,我曾经走过。痛不欲生的那几年,我每天都会产生这样的想法。一把刀,一瓶安眠药,一座高楼,想死,实在太容易了。我以为,只要熬过去就能走出这一切。十三年,多活了十三年。可我还是什么都没找到。就连想要摆脱那个人的想法都是错误的,有罪的。路迁,带上我吧,我们三个,不是最好的朋友吗?”他抬起路迁握着打火机的手,脸上的表情平静,“活着,多难啊!就连……” 何磊,他以为是人生最后一点阳光的何磊,也离开了。 和煦的笑留在嘴角,眼底只剩黯淡的光,他说,“一起上路吧!” 万辰垂下眼,眼泪不受控制地滑落,十三年,这十三年里,他干了什么! 把沈煦一次次逼上绝路,逼着那个年轻的生命一点点枯萎。 十三年后的忏悔和乞求,多么可笑! 十八岁的沈煦,已经死了。 颤抖从指尖开始,蔓延到全身。路迁的泪一行行涌出眼眶,视线模糊的他看不清眼前沈煦的脸庞。 拇指搭在开关上,他回过头,望向不远处的莫凡。 爽朗的笑声在t市的大街小巷回荡,他和那个人,牵手走出阴暗逼仄的巷道,走向阳光耀眼的另一端。 曾经的他们…… 未来的幸福…… 打火机摔在地上,路迁无力地跪倒在地。 再也压抑不住,他放声嚎啕。 他爱着莫凡的心没有掺过半分假,却忽略了那个人脸上越来越多的悲哀和痛苦。 曾经最爱的他们,却只能走到今天, 撕心裂肺的痛遍布四肢百骸,他像个失去了最重要宝贝的孩子,哭声不止。 沈煦低叹一声,走到莫凡身边,解开他身上的绳索,“莫凡,走吧,这辈子别再回t市,你们已经结束了,就让它成为永远的结束。” 莫凡低着头,脚步缓慢地走过路迁身边。 最终不忍,他回过头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男人。 这个人,他深深爱过,以为,会是永远的爱人。 不管谁对谁错,他终是欠了他一句。 “对不起。” 莫凡拖着无力的身体,艰难地走出仓库。 路迁缓缓抬起眼,眼里莫凡的身影越来越远。 远到他再也无法触及。 莫凡…… 一拳重重砸向地面,路迁嗓音嘶哑地唤着那个人的名字。 沈煦跪在他身边,把泪流不止的人拥进了怀里。 “路迁,路迁,路迁……” 十三年前,路迁把痛不欲生的沈煦搂进怀里,一遍遍唤着他的名字,阻断他的悲伤。 十三年后,沈煦想要成为他疗伤的良药。 他们是朋友,在彼此最需要的时候,贴近对方的良药。 路迁治好过他的伤,如今,换他来医好朋友的心。 “放他走吧,不是不爱,正是因为太爱他,所以,放他走吧!虽然很残忍,可是,路迁,只有离开你、放弃你,他才能得到真正的幸福。再珍贵的回忆也成为过去。他需要的那个人,已经不是你了。” 沈煦的话响在万辰耳边,响在万辰心里。 路迁哭得更加伤心,像要把这几年的伤心和愤怒一并发泄。 他爱的那个人,渐渐走远。 这一次,不再回头。 万辰开车送路家老小回了家,洛琳扶着木然的丈夫进了屋。 路迁爸一夜间像老了十几岁,路迁妈停止了谩骂,坐在一边默默地抹眼泪。 从路家出来,天边现出了鱼肚白。 小区里一片安静,晨练的人们还没有出来,谁家小院里开满了栀子花,花香浓郁。 莫凡曾提过栀子花的花语是永恒的爱与约定,一生守候。 走过漫长的冬季,在生命绽放时刻,却,有人停下了脚步。 路灯拉长两个人的身影,沈煦的步子放得很慢,疲惫的身体,连心,也跟着憔悴。 十几年的痛苦被翻出来,那些绝望、悲愤在心里重新过了一遍。 有一瞬,他甚至想过,一场火,了结了三个人的痛苦,也好,也好。 “沈煦。” 万辰的声音很低,低到连自己也听不太清。 沈煦停下了脚步,坐在小区公园阶梯上,靠着冰凉的铁栏杆,闭上眼。 万辰站在他身后,伸出手,却迟迟没能放在他短发上。 十三年,他们之间,隔了十三年。 十三年里,沈煦死过几回,那些痛苦,全被他选择性忽略了。 他还爱着沈煦,以为,有这个结果,就够了。 他就有资格再去争取,强求一个自以为团圆的结局。 这一夜,沈煦那些埋藏在心底的话,让他---- “沈煦……” 他有多不甘,十几年来,他同样受着难以言喻的折磨。 悔恨、痛苦时,他却只能把泪水流在无人的角落。 阳光帅气的沈煦,义无反顾的沈煦,深夜尖叫的沈煦,母亲口中的沈煦。 也许,在哪一天,他那样爱着的沈煦,真的已经,死了。 他的手,停在半空中,最终,无力地垂下。 他们,走到了无望的绝路。 天边的鱼肚白,却是,另一个人的开始。 一整天,幼儿园前面的两家小店一直没有开门。 窝在房间里,沈煦睡了大半天,醒来时,已经下午两点,肚子在咕咕叫,他不得不起床从犄角旮旯里摸了袋方便面泡了吃了,上床继续睡。 翻来覆去半个小时,他也没再睡着。 想给路迁打个电话,却又怕他情绪不稳再生事端。 摸出手机,却收到何磊的几条短信。 先是说了些工作上的琐事,最后一条只有三个字。 想你了。 何磊的短信就像一条被阳光晒暖的小溪,一点点洗净心灵。 三年,一千多个日子,太长了。 傍晚的时候,沈煦出了门,瞄一眼隔壁的小超市,卷闸门紧闭,几个乘凉的大姐大妈们猜测这代班小老板去哪了? 走到热闹的集市,在常来的小饭馆点上两个菜,一瓶啤酒,他边吃边想着昨天发生的事。 经过那一闹,莫凡一定跟着他家老刘远走高飞了。 路迁的家还能平静吗?洛琳,一个善良贤惠又无辜的女人,还愿意缝补这个破碎的家吗? 吃完饭,散步着去了学校操场。 下了一场雨,空气凉爽了许多。 操场一角,有个弹吉它的大男孩,自我陶醉地闭着眼睛,一首欢快的歌曲赶走压抑的情绪。 沈煦坐在一边安静地听了好一会,直到男孩收拾好东西临走前喊了他一声。 “嗨,我走了。” 沈煦睁开眼,男孩的笑容在昏暗的灯光下很模糊,“噢,你弹得很好,走吧!” 有人赏识,男孩挺开心,“谢谢你,我明天还来,喜欢的话我明天多弹几首。” 告别男孩,沈煦双手插裤兜里,趿着拖鞋悠哉悠哉地往家走去。 他的一天,就这样结束了。 醒着,睡着,饿了吃,偶尔散散步,经常上上网,他接下去的人生,只能这样了。 遇到何磊之前,也许,没觉得这样不好。 毕竟,他只能这样活着。 没学历没能力,有个能填饱肚子的小店,就该知足了。 可何磊走后,这样的日子,越发难了。 他开始贪心,想要得到幸福。 莫凡遇到了老刘,可他,好容易找到的一个伴侣,也飞到了遥远的国家。 手机响了,是四宝打来的。 电话里四宝兴奋地向他描述香港有多好多繁华,他们买了很多东西,给刘雅爸的、同事的、四宝姐姐和小侄子侄女们的,最后表示还有一份是沈煦的。 “放心吧,我可不会忘了你,谁让咱是一家人呢!” 能给沈煦安慰的,到头来,还是四宝。 听着那激动、欢快的声音,沈煦靠着躺椅恶心了一把,“什么时候回来,人家想你了。” 第二天,万辰仍然没有露面。 直到第三天晚上十点多,沈煦收拾东西准备关店,万辰从广场那头走来。 走到他面前时,脸上带着淡淡的笑。 沈煦停下收拾的动作,站起身疑惑地看着他。 小店里透出明亮的光,不知是不是错觉,沈煦感觉万辰脸上的笑似乎带着点伤感的味道。 万辰的目光轻柔,注视了他好一会,才终于开口。 “沈煦,我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要是说下章完结,会不会有人拍我。 第71章 完结篇 “万辰。” 有人在叫他的名字。 “万辰,万辰,万辰……” 是沈煦的声音,沈煦?! 缓缓睁开眼,眼前是灰色的天花板,墙角处的墙皮斑驳脱落,左边贴了整整半面墙的奖状,从小学到初中到高中。 “万辰。” 万辰转过眼,沈煦怀疑的笑脸呈现在眼前。 万辰微微眯起眼,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十七岁的沈煦,拥有着最快乐的笑。 利落的短发,熠熠生辉的眼眸,沈煦露齿微笑,压低声音对他说:“做什么恶梦了?连睡觉也皱着眉头,瞧瞧,”拇指擦过他眼角,拿到他面前,“眼泪都流出来了,肯定是梦到你考零分了,啧啧……瞧你那没出息的样。” 万辰撑起身子,睁大眼睛想把眼前的人看真切了。 是沈煦没错,是他爱了一生的沈煦。 “今天还真是稀奇,我哪次醒来不是看着你的后脑勺,怎么,今天放弃寒窗苦读了?” 万辰眨了眨眼,十七岁的沈煦眼角没有细纹,眸中没有黯淡,十七岁的沈煦嘴唇贴着他的脸颊,轻轻擦过一个吻。 沈煦扬了扬下巴,“喂,傻了?真是的,”挠挠头,别扭地笑看着他,“一天没听到你念叨你的梦想论,我还真不习惯。” 熟悉的小屋,一张单人床,两个年轻的大男孩,不远处的小窗边摆着用旧了的书桌,桌上有摊开的书本,写到一半的测试卷。 万辰嘴角一点点勾起笑,无声的笑里含着泪,模糊了眼前熟悉的面孔。 这是梦吧! 梦里,他回到了十七岁,那时,他们没有争吵,沈叔没有去世,他没有差点掐死沈煦,林姨还健康地活着。 没有分离,没有错过,那时,他们深深地,爱着对方。 这是,一场可以重来的梦吗? 万辰一把拉过沈煦,将他紧紧搂在怀里,紧紧地,紧紧地。 眼泪一行行滑落,他泣不成声。 沈煦:“你怎么了,万辰?” 万辰收紧胳膊,好似怀里的人下一秒就会消失般。 他爱了一生的沈煦,会一直,一直在他身边。 他声音太过哽咽,让人听不清他吐出的话。 “沈煦……沈煦……” “万辰……” 一切,真的可以重来吗? “我不再追求什么梦想了,沈煦……我错了,真的错了,沈煦,再给我一次机会,行吗……我陪着你,过最平凡的日子……我们一起努力买一套小房子,开个小店做个小生意也好,就我们两个人,就我们两个人……沈煦,我不想上s大,不想再谈什么理想了,我以为,那些才是最重要的东西……沈煦,我错了,错得太多,太多,直到错过才能明白,沈煦,没有你,没有你的人生,毫无意义了……沈煦,给我一次机会,我不会再让那些事发生,所以,你能原谅我的,是不是,沈煦……” “万辰……” “沈煦……沈煦……” 万辰紧紧闭着眼,眼泪糊满了整张脸。 如果这是梦,就永远都不要醒来吧! 他的沈煦,深爱着他的沈煦,从来,没有消失过。 “沈煦,我走了。” 夏日夜晚,无风,月光掩在云层里,万辰站在小店外,店里透出的灯光照在他平静的脸上。 他轻声说:“沈煦,我走了。” 沈煦直起身,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万辰静静注视着他爱了太多年的人。 也许,从林燕抱着两个月大的沈煦来到病房时的那一刻。 温暖和辰光,便联系在了一起。 万辰人生的第一个发音是“西西” 沈煦人生的第一个伙伴是“辰辰” 三岁时万辰大叫沈煦是个屙裤精;五岁时沈煦揭发万辰抹黑玲玲裙子的事;七岁时万辰到沈煦家炫耀他的满分卷;八岁时沈煦由着万辰被堵在巷口胖揍一顿。 童年里,他们是不共戴天的仇敌。 沈煦垂下眼,“走吧,也该回去了。” 万辰的笑里添了苦涩,“这一走,不会再回来了。” 带着一丝疑惑,沈煦抬眼看他。 一扇打开的小窗,有人探出头别扭地喊着另一个人的名字。 一张夏日的小凉席,两个并肩躺着的大男孩。 一块小笼布包着热乎乎的韭菜盒子从小窗外递到另一个人的手里。 一颗年轻的心,沦陷在冲出海面的朝气蓬勃的笑容里。 不管是十八岁的沈煦,还是三十一岁的沈煦,都只能留在他的脑海里了。 万辰:“沈煦,昨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好像,回到了十七岁,我们还在一起。” 双唇上还留着让心灵震颤的初吻,手掌里还留有紧握时温热的触感。 哭红双眼的沈煦,一身伤痕的沈煦,全心信任他的沈煦。 那样单纯的爱,这辈子,不会再有了。 “你还记得我那间小屋吗?我们经常一起躺在那张小床上,你说每次醒来都只能看到我的后脑勺,好像,永远走不到我面前一样。” 对不起,万辰,我还是帮不了你。 万辰,我告诉你,你这回别想再撇清我,要坐牢咱一块坐,要死一起死! 我努力拼个四年,总能攒下不少的,到时候能帮到你就帮,帮不到,这钱就留着咱们买房子。 万辰,你说的,我都可以努力去做,也请你能兑现你的诺言。你说过的将来是属于我们两个人的。那些话,我清清楚楚地记着。 沈煦渐渐低下头,垂在身侧的手一点点收拢。 “那场梦,我以为,是老天给我们的一次机会,我还挺激动地抱着你,我说,不上s 大,不追寻什么梦想了。只要能让一切重来,我愿意守着你过最平凡的生活,一套小房子,一个小店面,也许十年、二十年以后,父母们会理解我们,到时候,就是大团圆结局了。” 如果他没有寄出那些照片,如果沈叔没有发生车祸,如果柯齐伟没把照片贴在布告栏,如果全校围攻沈煦时他能站出来说句话,如果他没有发疯地要掐死沈煦,如果林姨没有孤独离世,如果沈煦没有企图自杀。 沈煦眉头一点点揪紧,万辰的话对他来说像是一个残忍的梦。 平凡的生活,父母的理解,团圆的结局…… 这样的梦,连他也不会再做了。 而万辰…… 能说出这种话的人,还是万辰吗? “沈煦,我们,怎么会,走到今天了?” 明明是最熟悉的人,却变得陌生而遥远,明明是最深的感情,却再也无法重拾。 他最爱的那个人,明明还在呀! 可那些话,那些撕心裂肺的话却一声声响在耳畔。 如果我爸没死,我妈还活着,我一定会再去找他。就算他把照片贴在布告栏里,就算全世界的人都骂我是死变态,就算他用双手掐在我脖子上,我会原谅,会让自己忘记这一切。几年后,我可以站在一个稍稍配得上他的位置,再去找他。 爱到失去理智的沈煦,满脸泪水,紧紧抓着胸口,却要把他从心里,狠狠挖掉。 孤独痛苦的十二年,沈煦是一个人挺过来的,他深爱的那个人,却连一句抱歉也没有给过他。 他还有资格,再来爱这样一个可怜的人吗? 沈煦……沈煦……沈煦…… 沈煦平静地看向他,从额头到鼻尖到嘴唇,这张脸,他在心里刻画了多少年。 微笑的万辰,生气的万辰,哭泣的万辰,他看了整整十八年。 即使恨着,也会悄无声息钻进梦里来的这个人,也许,他从来没放下过。 怎么会,走到今天了…… 沈煦:“万辰,或许,我们从一开始就错了,两个不同世界的人,永远不可能走到一起。只是我们那时太年轻,不过,我爱过你,真真实实地爱过你,也相信,曾经的你,和我一样,毫无保留地爱过我。” 回忆不能造假,万辰为他付出的一切,真实存在过。 那时的万辰,全心爱着他。 他相信。 “走到今天,我已经不会再恨你了,也无法再有爱。万辰,我很感激你对柳宣的帮助,今后,”他伸出手,“就做回,最普通的朋友吧!” 十六岁,漆黑的夜晚,沈煦冲着楼上那团黑影大喊着。 万辰,咱们,做朋友吧! 十七岁,碧波荡漾的湖边,万辰凑到沈煦唇边。 沈煦,我喜欢你。 十八岁,他们背离对方,从此远行。 万辰良久注视着那只伸出的手,终于,缓缓抬起了自己的手。 掌心交握,还有温热的触感,还有激动的心情…… 一抬眼,仿佛又回到了十七岁的夏天,青春洋溢的沈煦,冲着他肆意大笑的少年。 “对不起。” 我有新的爱人了,他对我很好,他说要和我认真交往,我可以幸福一次吗?哪怕不能很长久,我也不想错过这个愿意爱我的人。 放他走吧,不是不爱,正是因为太爱他,所以,放他走吧!虽然很残忍,可只有离开你,放弃你,他才能得到真正的幸福,再珍贵的回忆也成为过去。他需要的那个人,已经不是你了。 “再见。” 松开手,万辰转身走向来时路。 脚步缓慢,眼泪不由自主地滑落。 这段路,太长,太长,他走了十三年,最终,还是无法到达终点。 放了他吧,隔着父母生命的鸿沟,是他们用一生也不能跨越的。 死死的纠缠,对沈煦,只会是更大的伤害。 放了他吧,有一个愿意真心爱他的人,就让他幸福一回吧! 这是他唯一能做到的补偿。 沈煦…… 眼前的黑暗渐渐被一团白雾替代,他一步步走向那团记忆的白雾中,小心伸出手,握紧了另一个人的手。 他对着十几岁的少年说,未来的路很长,我们,一起走下去吧! 少年的笑容纯真、帅气,冲着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一起,走下去吧! 不管多难,多远,总能走到尽头,最重要的,有你在。 就够了。 尾声 天快亮的时候,床头柜上的手机响了一声。 屏幕上显示着一条短短的消息,一行字,牵出一个圆满的故事。 沈煦,我回来了。 上部完 作者有话要说:敲下最后一个字时,我还在犹豫是打上“全文完”还是“上部完” 由于燕子自身原因,使这文断更了太长时间,读者几乎跑光了,留下的许多亲也说这文变了味,像过期的酸奶,悲伤的感觉不复存在,只剩矫情的无病呻吟。 再写个二十万字去把原配坚持到底,连我也没有信心了。 花了一下午时间坐在电脑前,翻遍所有开了头的文档,也找不出一个想写的故事。 也许因为这文没写出我要的结局,还留有太多遗憾、不甘。 最后还想再尝试一下,不想看的亲,请选择默默离开,燕子的写作风格只能这样,很难改了。就让我,无疯呻吟到底吧! 写给我心里的万辰和沈煦。 第72章 t市第三幼儿园外聚集了许许多多的家长,铃声一响,大门一开,家长们争先恐后地冲进幼儿园。 几百只小鸽子叽叽喳喳地飞出幼儿园,园外小店的老板们开始忙碌起来。 “我要打游戏。” “我要买棒棒糖。” “不嘛,我要,我就要。” 小老板忙着收钱找钱,还要不时“开解”不肯掏钱的家长。 中午时分,小老板敲响隔壁超市的小窗户,“嘿,吃饭了。” “等会。” 超市老板看上去比他还忙,数钱数得哗哗响。 小老板看得直眼红,挥舞着小爪子直扑上去。 常去的小饭馆,两素一荤,小老板吃得不过瘾,“不行,没吃饱,再加个菜,糖醋排骨!!!今儿你挣得比我多,你买单。” “去!” 吃饱饭,两人拍着肚皮走出饭馆,路过熟食店,老板娘边剁肉边冲他们喊道,“哟,四宝,可有段日子没见了,去哪快活啦!” 四宝打了个饱嗝,“去了趟香港,那叫一个爽啊!” 四宝从香港回来那一天,整个人都处在癫狂中。 被勒令接机的小老板不得已起了个大早,赶到机场没等几分钟就见一个全身挂满了纸袋的小胖纸艰难地挥舞着双手朝他奔来。 “沈……煦……” “四……宝……” 你是风儿,我是沙…… 缠缠绵绵,到天涯…… 我操!!! 沈煦一巴掌拍掉他凑到眼前的大饼脸,恨铁不成钢地开骂一通,“你说你去趟香港,那么多美食你不吃,偏要吃那急速化肥。你瞧瞧你瞧瞧,一个星期你能给我吃出三游泳圈来,你干嘛,明天世界末日丧尸横行,你这囤粮呢,是不是以后三个月都不用吃了?!” 四宝没好气地白他一眼,“我这叫心宽体胖,至于嘛,最多也就一个游泳圈。” 刘雅跟在他身后,笑着走上前,“我怎么劝他控制也劝不住,就没见过那么会吃的人。再待两天,三个游泳圈都挡不住。” 从机场出来,刘雅婉拒四宝的好意,独自回了家。 出租车驶到幼儿园外,四宝刚一从车上下来,一众七姑八姨全都涌上来了。 “哎哟喂,宝啊,你这这这这,发面馍啊!” “四宝,真是四宝啊,我捏捏来,嘿,真软乎。” “不对啊,四宝,我只听说过抽脂,你这填脂……高科技吧!” “哈哈……” 四宝抱着一大包礼物对着众人直瞪眼,“笑吧笑吧,别怪我不讲邻居情面,这礼物,你们一个也别想要了。” 半分钟后,四宝抱着个空袋子站在风中凌乱……凌乱…… 晚饭时,沈煦端了一小锅的清水面条,盛了两碗。 确切地说,是一大海碗和一小酒碗。 海碗里放了个卤蛋和火腿肠,酒碗里放了面和水。 沈煦说:“吃吧!”端起了海碗。 四宝托起酒碗可怜兮兮地瞅了半天,“我这吃什么啊?” 沈煦咬了口卤蛋,香啊,“吃面啊!” 四宝拍案而起,“有你这么欺负人的吗?!” 沈煦咬了口火腿肠,好吃,“嘿,我还就欺负你了怎么着,从今儿起,你一天三顿归我管了……想抗议?行啊,你这别的没有方便面管够,你尽管去拿,嘿……喂喂喂,是大姐二姐三姐吗,我是沈煦啊,四宝有点想你们了,要不,你们明儿过来看看----” 手机迅速地被某个撇嘴挤眼就差没掉金豆的人抢走。 沈煦没事人一样拿起筷子挑了两三根面条进酒碗里,“乖啊,吃吧!” 四宝的减肥计划维持了两天,沈煦开恩地夹起一块刚点的糖醋排骨进他碗里,剩下的,自己全吃了。 回到小店,打开电脑,登陆qq,会会小情。 小情在那头正端着碗吃午饭,一碗阳春面。 沈煦乐了,“这么会省啊,一碗面打发了。” 小情点点头,“我这叫勤俭持家,找我这样的男人才放心。” 沈煦:“行了吧,别亏待自己,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再省也不在吃上。要不,我明天过去看你。” 小情摇摇头,“你别来了,我这哪是省啊,是赶时间叫的外卖,把手里的活抓紧弄好交给公司,明天就能去看你了。这次回来能待一个多星期,不是想多点时间陪陪你吗?!” 沈煦笑了,丝丝的甜渗进心里。 傍晚的时候,沈煦没忍住给路迁打了个电话。 这一次很快接通了,路迁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 “还好吗?” “还行。” “嫂子……有说什么吗?” 电话那边停顿了好一会,“她决定离婚。” 这个结局沈煦猜到了,洛琳是贤淑善良的好女人,可并不代表她就该脆弱、该隐忍。 这也许是对他们夫妻最好的结果。 “父母那边……” “他们还不知道,我想等办好手续再告诉他们。”路迁的叹息带着深深的无奈,“我欠了她太多,想给她最大的补偿。” 路迁妈有多强势,看当年她怎么对待莫凡就知道了。洛琳再好,一旦离了婚,路迁妈也只会保障儿子的利益。 到时候再为了孩子、家产闹得鸡飞狗跳,再坚强的人也会筋疲力尽。 曾经拥有的那一点点温情也化为丑陋的利爪,撕碎所有感情。 沈煦迟疑了许久才说:“有能帮得上忙的地方,就说一声。” 路迁只回了一个字,“嗯。” 挂断电话,沈煦搬了小马扎坐在店外,点起一根烟抽着,不知忧愁的孩子追逐嬉戏,闲聊八卦的老大姐们笑容满面,隔壁的四宝和刘雅说着情人间的悄悄话。 沈煦的生活又回归平静。 万辰,走了。 “这一走,不会再回来了。” 十三年,这段感情终于走到了完结篇。 当年的恨,再见时的紧张,以至后来的纠缠和厌恶,随着万辰的离开都消失了。 就像莫凡走了,不会再回来,他和路迁再多的爱恨也只能成为回忆,埋在两个人的心底。 万辰,十三年前的离开对他来说是种无法磨灭的伤痛。 十三年后,他应该感激这次的重逢,把所有悲苦全部拉出来,再由始作俑者亲手抚平它们。 “那场梦,我以为,是老天给我们的一次机会,我还挺激动地抱着你,我说,不上s 大,不追寻什么梦想了。只要能让一切重来,我愿意守着 你过最平凡的生活,一套小房子,一个小店面,也许十年、二十年以后,父母们会理解我们,到时候,就是大团圆结局了。” 万辰的悔过是真心,一辈子追寻理想的人,却说出了那样一番话。 抛弃一切荣华富贵,与他,平淡一生。 他不知道这十三年里万辰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会让他有如此改变,不过,已经没有意义了。 “沈煦,对不起。” 离别前的道歉,他看见含在他眼眶里的泪水。 只为那沉重的三个字,许许多多复杂的感情都释怀了。 无恨,无爱,无波,无澜。 他们的故事,终于完结。 烟头烧了手,掉在地上,一地的烟灰。 四宝挂了电话朝他走来,楼上李奶奶家的小孙子在游艺机里投了币,欢快的音乐响起,打乱他的思绪。 四宝说:“进屋,吃饭了。” 沈煦搬起小马扎,跟着他进屋之前回过头看了一眼广场那头。 那一声“再见。”好似响在遥远的地方。 万辰,再见。 何磊在第二天傍晚才到达t市,沈煦在火车站外不顾众人诧异的视线,把他搂进怀里。 “欢迎回来。” 何磊笑着揉乱他的短发,“走吧,回家。” 四宝再见何磊时惊得眼珠子都要掉地上了。 何磊把一份从资本主义社会带回来的礼物摆他桌上,“好久不见,四宝,你怎么……呃……发福了。” 四宝的视线在两人身上来回穿梭,最后哈哈一笑,“好久不见好久不见,磊哥,你……回来了?” 何磊笑,“嗯,回来了。” 沈煦推着何磊回屋,一进门就闻到浓浓的鸡汤味。 何磊:“炖了汤?” 这汤从沈煦出门就炖上了,两个小时的文火慢炖,汤味浓郁。 沈煦走进厨房把准备好的菜热了热端上桌,盛好鸡汤摆到他面前,“给你补补身子,吃了几天的外卖,还不馋吗?” 何磊端起鸡汤喝了一口,满足地发出一声感叹,“还是有家的感觉好啊!” 饭后两人没有出去散步,主要何磊连着忙活了几天实在太累,他们相偎着靠在沙发上聊了这几个月的生活。 沈煦说了很多,柳宣的事,路迁的事,万辰的事,他把他的生活全都告诉了何磊。 何磊也聊了很多在国外的工作和生活,那是一个沈煦不了解的世界,就连何磊无意间蹦出的几个单词他都听不懂。 可即使这样,也不妨碍他们在一起的温情。 何磊握着沈煦的手,沈煦枕在他腿上。 有人一低头,有人凑上唇。 温柔缠绵的吻。 夏夜,繁星满天,月光透过窗子照在电脑桌上附带的小笔筒里。 那里,孤零零躺着一支用旧了的钢笔。 它的主人已经不在,只留下一段用伤痛书写的,回忆。 第73章 一个星期有多长。 沈煦荒废了小店事业,陪着何磊玩转t市。 上山、下水、唱k、电影,就连紧张刺激的真人cs也体验了一把。 晚上一同去了t市最有名的同性恋酒吧。 说实话,有点失望。装修和普通酒吧没什么区别,最主要里面大叔太多,水嫩嫩白净净的小帅锅几乎为零。 只有一个还算养眼的bartender,在何磊两只高电压的强光下,沈煦没敢多看。 从酒吧回来,何磊进了屋,沈煦绕到四宝店里安抚一下被冷落多日的男人心。 四宝勾着头往他屋里看了一眼,问道,“喂,还走吗?” 沈煦玩了一天,筋疲力尽地趴在小桌上,“走,再过两天。” 四宝皱眉:“真要三年啊?” 沈煦点点头。 四宝叹息一声,“这算什么啊,三不五时回来看看你,也吊着你。唉,要我说,干脆分了得了,你今年三十一了,三年以后,你以为你还年轻啊!到时候他金光闪闪地回来再嫌你没文化是个穷光蛋 ,再把你一脚蹬了,你找谁哭去。” 沈煦拨弄着桌上的小摆件,“找你呗!” 四宝凑过来:“说真的,你已经这样了,就找个和你差不多的算了。那种事业型男人,没个准的。现在也许是爱你,以后呢,他要再想往上爬,保不准就嫌你这身份不光彩了。老哥,想清楚,三年……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说不定你就遇到个合适的。哎,要不,我帮你介绍。” 沈煦一愣,“你怎么会认识这样的人?” 四宝:“网友呗,就我上次跟你说的,一块打游戏的老齐,人自个说了是个gay,目前单身中,考虑考虑?” 沈煦一拍桌子,“网上的你也信,走了。” 沈煦进屋时,何磊刚洗完澡出来,坐在沙发上擦着湿头发。 沈煦想起了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他帮着男人擦拭头发,听他说着一见钟情的故事。 那些情话还回响在耳边,他走上前,拉过男人手上的毛巾,替他擦干每一根发丝。 “何磊,其实,你不用特意回来。你走的时候,咱们也说过,不谈等这个字,顺其自然,三年,不是三天三个月,将来,不管是谁有了动心的伴侣,都谈不上辜负。毕竟,咱们都不年轻了。” 何磊垂着眼看玻璃茶几里沈煦的影子。 “沈煦,我可能,没办法再爱别人了。” 沈煦停下动作,略带疑惑地看着他。 何磊的声音轻柔,像一段优美的旋律响在安静的屋内。 “我们认识的时间不长,也没有什么轰轰烈烈的感情。没和你见面时,我总会想像电脑那边坐着的人应该是什么样。一句问候,一张照片,慢慢地,你好像,就成了生命里不可或缺的东西。沈煦,在国外的这段日子,我经常想起你,想你的那段故事,想你现在的生活。想着……我能不能放弃你。” 沈煦放轻动作,撩起一撮头发包在毛巾里细细揉搓。 何磊的话,又何尝不是他的生活。 他们同样受过感情的伤,他们,很相似。 “坐地铁时,逛超市时,吃饭时,散步时,总有一个和你很像的人一晃而过。同事新买来一盆漂亮的盆栽,街头艺人演奏了一段精彩的曲子,我会在心里自言自语,沈煦,你看,这花有多小,可生命力却很旺盛;沈煦,现在的街头艺人实力真够强的。” 沈煦嘴角勾起微微的笑,那些细微的小事在脑海里鲜活起来,好像他就在何磊身边,亲身经历了一般。 “沈煦,也许一年、两年、三年我真的会把你忘了。曾经一起经历过的那些事都会变淡,到最后,很多都想不起来了。毕竟时间是最好的遗忘药,再深刻的恨再强烈的爱,也会被磨光。有一天,我们都记不清彼此,这份感情……” 何磊停顿了好一会,幽幽低叹一声才继续说:“我不想忘。” 一条短信的安慰,一句qq的调侃,一段声音的感动。 遥远的沈煦,近在眼前的沈煦,陪他一同走出过去的沈煦,期望和他拥有未来的沈煦。 他都不想忘。 他们的故事,不该那么短暂。 “沈煦……我也快要三十了,如果,这一次,错过了你,以后,真的还能再对别人动心吗?以后,还会再找到,和你一样的人吗?” 沈煦也问过自己同样的问题。 错过了何磊,他还能再对谁动心? 还能,再找到一个像他这样细心、温柔的人吗? 那段痛苦的过往,他还能再说给谁听? 漫长的十二年,唯一动过心的人,唯一帮助他从过去解脱出来的人,他同样,不想忘。 何磊离开前一天,沈煦带他去逛了商场,“割肉”买了几套上新的秋装。 午饭在家吃的,何磊下厨,做了好几样菜。 沈煦感叹,“你这一走,我可再也吃不到这种家的味道了。” 何磊笑,“过年再回来看你。” 过年,沈煦掰着手指头数,又是半年。 六个月,一百八十天,寂寞和想念又会疯长了吧! 沈煦夹起一块鸡翅膀在碗里,“你就不怕我去外面打野食。” 何磊夹起一口青菜细嚼慢咽,“想打的话,你早就打了。说实话,我一点也不担心这个。” 沈煦被鸡骨头噎了一下,恨恨地瞪着他。 晚上四宝做东,喊了刘雅在小饭馆里给何磊送行。 席间,刘雅提起了一小姐妹的事,想着给沈煦做个媒。 四宝笑着瞟了一眼何磊,“你别瞎操心了,他有老婆的。” 沈煦挑眉,何磊淡笑,刘雅不解,“他有老婆?你不是一直说他单身吗?” 四宝叹息一声,“他老婆出国了,还得好几年才能回来,两个人啊,爱得死去活来,可就是两地分居,你煦哥哥嘴上说得大大咧咧,毫不在乎,其实是个痴情的种,认准这一个还就不换了。” 刘雅点点头,“这样啊,既然这么喜欢,为什么不一起跟去呢?现在出国也不难,沈大哥把小店盘出去,房子一租,说走就能走,多简单的事。” 沈煦垂眼,四宝瞅了瞅他,岔开话题。 晚上回去时,何磊牵起了沈煦的手,慢步走在喧闹的小街。 蛋糕店里有一对母子在精心挑选可口的点心,水果铺子老板娘吆喝着打折处理,一对老人互相搀扶着走过他们身边。 老妇人看到了他们牵在一起的手,诧异地抬头看了看他们。 沈煦回以微笑。 老妇人先是一愣,随后也笑了笑,转身离开。 沈煦心情顿时好了起来,原来,这个世界也是可以什么都不说,就能得到理解的。 哪怕只是一个淡淡的、礼貌性质的微笑,就能让他们这样的人满足。 走过街道,来到宽敞的广场,玩耍、乘凉的人们渐少,他们坐在石雕塑边的白色长椅上,何磊说:“明天,别去送我了。” 沈煦默默看着他的侧脸。 何磊微笑,“我们之间,好像总是在离别。不管是你到我那儿,还是我来你这儿,总有一天,是在离别。挺伤感的,明天,别去了。下了飞机,我会联系你。” 沈煦想了会,点点头,“好。” 一轮弯月挂在天空,何磊的声音染上了离别的愁绪,渲染淡淡的悲伤。 “半年以后……沈煦,我不要求太长,你能等我半年吧!” 沈煦抬起头,何磊的脸凑近,在他额头印下一吻。 “半年,先等我半年就好,下一个半年,等我回来再向你讨。” 半年又半年,直到,我们,真正团聚的那一刻。 那一夜,沈煦翻来覆去想了很久。 想他和何磊的初识,傻帽、莽撞的旭日,痴情、温柔的河流。 当时他怎么会翻到这个帖子,又怎么会冒冒失失地发去消息。 你好。 你好。 一段缘份的开始,不过就是简短的两个字。 短信、qq、电话,他们一步步发展下去。 现实中的何磊,是他想相守一生的伴侣。 “沈煦,这份感情,我不想忘。” 他,也不想忘。 第二天,何磊起得很早,开了店门,把游艺机、摇摇车一辆辆推出来。 弄湿了抹布,认真擦洗。 沈煦靠站在一边,看着晨光中起了薄汗却越发帅气的男人。 错过了这个男人,还有谁,会在太阳刚刚升起时,为他擦净他赖以生存的小店。 早饭是何磊去买的,油条、包子、豆浆,沈煦煮了几个鸡蛋,剥好壳,放在何磊碗里。 他们在沉默中吃完早饭。 收拾好东西,何磊拉着行李箱走出房门。 沈煦坐在客厅,见他出来站起了身。 何磊,“我走了。” 沈煦点点头,“走吧!说好不送你的,自己打车去吧!” 何磊笑笑,最后抱了他一下,“沈煦,说好的半年,可别让哪个臭小子钻空子了。” 沈煦:“天高皇帝远,管得着吗你!” 打开家门,何磊回过头,“再见吧!” 沈煦不耐烦地挥挥手,“快走吧,别矫情了。” 何磊走出两步,沈煦关了房门。 何磊回过头,紧闭的房门没再开启。 上了出租车,他最后一次回头看看熟悉的小店。 再见,沈煦,半年后…… 飞机机飞前,空姐提醒乘客关闭手机,何磊掏出手机,正要关机时,收到一条短信。 发信人是沈煦。 他疑惑地打开---- “老婆,等我盘了小店、租了房子、办好手续就去找你,记得给我们找间大点的房子,还有,你要多赚点钱,我人生地不熟的,可全靠你养着呢!好吧,就这样了,咱们,美国见吧!” 何磊笑了,笑得眼泪含在眼眶,飞机上人太多,没好意思掉下来。 他转过头看向窗外。 t市很美,美到让人移不开视线。 飞机起飞,这一次的离开,却不再留有遗憾。 亲爱的,咱们,美国见。 第74章 当夏天渐渐离开时,一则爆炸性的娱乐消息传遍全国。 国际巨星文璇与bic副总裁的婚约取消了。 各大报纸、杂志、电视节目纷纷报导了这一消息,分手原因众说纷纭。 无数的版本满天飞,不外乎男女主角劈腿这一类。 更有甚者拍到了半月前万辰与某一名媛从机场一同出来的照片。 沈煦犹豫再三,还是给李姨打去了电话。 李美香情绪低落,跟沈煦聊着聊着竟哭了起来。 小辰这孩子就是心性太冷,跟谁都没热乎过。这么多年,就交过两个女朋友,一个还是我们硬逼着他去见的。文璇虽是他选的,可后来和那丫头聊天才知道,还是她主动追求的小辰……他们也谈了几年了,可哪次他都是冷冰冰的对着人家,也亏了文璇脾气好才忍他那么多年。可现在呢,那么好的媳妇也被他气跑了,小辰以后……该怎么办。 沈煦想不到合适的话劝解李姨,只能默默地听着她发牢骚。 沈煦也想不通,以万辰那种一心向上的心态,怎么会放弃文璇这样有庞大背景的女人。 要说劈腿被抓着,简直可笑,对感情从不看重的人怎么可能犯这种错。 沈煦想不通便不再去想,万辰于他,只是一段过去。 那个人的人生要怎么过,都是他自己的事。 与此同时,平静了好一段日子的路迁家也爆发了一场战争。 不知怎的,路迁两口子离婚的事被路迁妈发现了,先是哭是劝,后是打是骂。 路迁把房子给了洛琳,这房子当初二老也垫了部分钱,路迁把家里所剩不多的财产一分为二,一半给了洛琳,一半还给父母,房子要让二老住到离世才可变卖,儿子的抚养权也归洛琳,路迁每月支付生活费。 毕竟是工薪阶层,没多少财产,洛琳也同意这种分法。 可路迁妈急了,钱不多就不说什么,可房子和小孙子的抚养权她说什么也不能让出去。 看哭闹没用,路迁妈发挥泼妇本领,撕破脸抓着洛琳头发开打起来。 路迁父子忙着拉架,小阳阳惊天动地地哭起来。 吵吵嚷嚷的一栋楼都听得见,路迁最后抓起烟灰缸砸碎了玻璃茶几,才算终止这可怕的一切。 小阳阳尖叫着吓得躲进了妈妈怀里,哭得更厉害。 洛琳披头散发抱着儿子回屋里,路迁无力地跪在他妈面前。 “如果您不想看我再死一次,就这样结束行吗?我害了洛琳一辈子,这点补偿也不能给她吗?您不是我妈吗,把我带到这个世上的人不是您吗,为什么就不能让我好过一点。总是用为我好的名义一次次要逼疯我。什么是为我好,我觉得好吗?这么多年,我过得好吗?!您用眼睛看不见吗,我像行尸走肉一样活着,生不如死,您真的都看不见吗?!是不是我真的疯了,您就能过得好!妈,您就当我不孝吧,您再这样下去,这个家,我一辈子都不会再回来,您就当我真的疯了、死了,这样的家,像您这样为我好的人,我不敢再要了!!!” 路迁的家,彻底散了。 两天后,他们去民政局换了离婚证。 洛琳给沈煦打来电话,房子名义上归她,可路迁父母住着,她不想再回去,想向沈煦打听一下他家附近有没有租房子的,第三幼儿园就在旁边,以后阳阳上学方便。 正巧沈煦家三楼的吴姨要去外地帮女儿带几年孩子,打算把房子租出去。 搬家那天,沈煦找朋友借了车叫上四宝一起帮忙。 路迁不在,路迁妈用恶毒的眼神看着沈煦,不时骂上两句难听的,沈煦一概无视。 东西搬得差不多,洛琳抱着儿子上了车,沈煦刚从楼上下来,有人从后面叫住了他。 是路迁爸,老人家追着把小孙子的熊大玩具送上车。 小阳阳抱着老人亲热地叫着“爷爷” 路迁爸眼眶湿了,在小阳阳脸上亲了好几口,“周末一定要回来,爷爷给你包猫耳朵吃,全肉馅的。” 小阳阳不住点头,洛琳接过儿子,路迁爸看着儿媳妇,话到嘴边可什么也说不出来。 洛琳不忍,“爸,您放心吧,每个星期天我都会把阳阳送来,不管我和他爸怎么样,他永远都是你们的孙子。” 路迁爸点头,连声说“哎!哎!” 洛琳微笑,路迁爸愧疚地说:“小琳,是我们路家对不起你,你……唉……路迁这孩子连工作都辞了,说是出去散散心,指不定什么时候能回来。阳阳,是我和你婆婆唯一的寄托了。” 洛琳,“爸,我懂。” 沈煦把最后一件行李搬上车,摘下手套,路迁爸走到他跟前,“小沈,给你添麻烦了。你大娘她人就那样,你别介意。” 沈煦:“没事,路伯,我不放在心上的。” 路迁爸点点头,“还有,如果路迁哪天给你打电话,记得替我们问一声,他在哪,过得好不好,有难处了就回来。我们再不好,也,也是为了他呀!” 车子驶出小区,阳阳趴在车窗边看外面的风景,洛琳抱着儿子一言不发。 走过拐角,沈煦瞧见洛琳脸颊边的一行泪。 到底是她用心经营的家,以为会在这里看着儿子上完小学、中学,照顾年迈的父母,守着老实木讷的丈夫过完一生。 她的家,一夜之间,成了泡影。 车子驶到沈煦家门前,四宝首先跳下车,搬起了行李。 洛琳一手抱着儿子,一手拎着垒在一起的几个水桶就要上楼。 沈煦忙接过水桶,“你别忙了,这是钥匙,带着阳阳到我家坐一会,东西搬好了还得你收拾,有你忙的。” 想想也是,洛琳不再跟他客气,带着儿子进了沈煦家。 街坊邻居见状也来搭把手,没用多长时间东西都搬上了楼。 沈煦带着阳阳在小店里玩游戏,洛琳上来收拾时,四宝跟了进来。 “琳姐,我帮你一起收拾。” 洛琳回头看了他一眼,这个人是沈煦的邻居,今天他们也是第一次见面,人倒是很热心。 “要不,你帮我把这些搬到小屋去吧!” “哎!”四宝捋起袖子,把地上整理好的一堆书搬到小屋,“其实,琳姐,我挺佩服你的。” 洛琳手下不停活,“怎么说?” “一个女人,自己带孩子……踏出这一步,挺难的吧!” 洛琳嘴角牵起一抹苦笑,“是啊,很难,我也是考虑了很久。所以,四宝兄弟,以后你找了老婆,可要对人家好,千万别辜负女人啊!” 四宝是个心里藏不住话的,尽管才第一次见面,就把什么事都交代了。 包括他和刘雅的小甜蜜。 洛琳擦桌子的手停了下来,“你说的刘雅是不是住xx路附近,在星星幼儿园当老师的?” 四宝一愣,“琳姐,你认识她?” 洛琳看看老实憨厚的四实,想了想摇摇头,“不熟,单位同事的孩子在那儿上幼儿园,见过一两面。” “可真巧啊!”四宝笑,搬起一大纸箱子进了小屋。 晚上在四宝家吃的饭,沈煦说去买,洛琳坚持自己做,不到一个小时搞定了四菜一汤,两荤两素三个大人带一孩子都是饿极了,就差没把盘子啃下去。 吃完饭洛琳把儿子带回家,洗了澡抱上床刚哄睡着,有人敲门。 沈煦抬了抬左右手拎着的两提搂啤酒,上门做客。 “卟滋” 沈煦递过去一罐啤酒,洛琳大方接过,仰头猛灌了一气。 凌乱的小客厅里,九月底的冷风从打开的窗子吹进来,地上还堆着没整理完的各种家什,两个人盘腿坐在地板上,靠着沙发说出了埋藏在心里的话。 你恨他吗? 说不恨是假的,五年,他骗了我五年。我一直以为他是老实木讷,沉默寡言的性格,虽然他从没说过,可我……真的以为他是爱我的,是爱我们这个家的。却没想到……沈煦,你懂这种感觉吗?你用心爱着的人,却从来没有爱过你,哪怕一分钟,一秒钟,他心里想的,都是别人。 沈煦喝一口啤酒。 对不起。 我不怪你,你是他的朋友,你什么都不说,也是不想毁了他的家。从我拿到离婚证的那一刻起,我不再恨他了,他毕竟是阳阳的父亲,再说,一直以来他对我还是不错的,最后闹翻脸,他还是站在了我们母子这一边,就冲这一点,我感激他。 以后我就叫你洛琳了,不用再称呼嫂子挺好的。路迁……其实也是个可怜人,当初的事你不清楚,他妈为了让他回头,自杀过几回。他是实在没办法了,才欺骗了你。 我知道,我和他谈过,他没有再隐瞒,什么都说了。你知道我为什么决定离婚吗?我问过他,能不能忘掉那个人,以后,和我好好过日子。 沈煦猜到了那答案,洛琳也不用再多说。 路迁,走了。 活在这个压抑沉闷的家里,他永远无法见到阳光。 他是该逃出这牢笼,追寻自己想要的人生。 即使那个最爱的人已经远去,可他还要活着,为了真正的自己,活一次。 分手那一刻,洛琳伸出手,与他相握。 “祝你幸福。” 路迁久久凝望着她,“谢谢。” 洛琳走了,路迁缓缓转过身,他们曾经是同床共枕的夫妻,如今,却只能背道而驰,天各一方。 沈煦开了不知道第几罐啤酒,入秋天,凉气侵袭,他鼓起勇气问一句,“你会看不起他吗?他,喜欢上,一个男人。” 洛琳也渐渐有了醉意,头靠着沙发微微笑起来,反问道,“你会看不起我吗?我,喜欢上,一个男人。” 沈煦回过头看她,洛琳眼底唇边全是笑。 沈煦跟着笑起来,洛琳把笑声放大。 冷秋夜,他们的笑声从窗户飘出去,飘到很远的城市街道上,那里霓虹闪烁,照亮每段璀璨人生。 谁规定人生要按着格式来过,不能替代的人生,谁有资格去干涉。 精彩与否,各在自心。 第75章 一晃又是两月,当枝头上最后一片黄叶被风吹落时,沈煦把过冬的羽绒衣翻了出来。 趁着晴天,好好晒一晒。 小阳阳这两天有点感冒,总打喷嚏,四宝照姐姐教的方法煮了葱白水哄着小家伙喝下去。 洛琳要上班,接阳阳的任务就落到了沈煦头上。每天幼儿园一开门,他都要头一个冲进去,抱起阳阳举过头顶,骄傲地说:“叔叔是第一个吧!” 阳阳咧开嘴,露着满嘴的小稀牙,附和地说:“叔叔最棒。” 甜甜的亲吻醉了老男人的心。 洛琳买了菜回来,跟着两大一小三男人搭伙过起了小日子。 有时候刘雅也过来,洛琳点点头算作招呼,抱起阳阳回了家。 四宝是当事人,洛琳和他认识浅不方便说,关于刘雅的事她想了想还是告诉了沈煦,算提个醒吧! 刘雅这人不错,当初洛琳同事也是觉得这小妮子人实在,于是把自家表弟介绍给她认识。 两个人处得也挺好,可没过几个月,刘雅爸说有病要钱动手术,表弟也是奔着结婚的念头处的,于是掏了八万块给刘雅爸。 又过了几个月,迟迟没见老人动手术,表弟问了下,老人就说医生说病情好转,手术暂时不做了。 表弟家里人就觉得吧,既然你手术不做了,这钱是不是就该还回来。 结果老人不干了,说手术只是暂时不做,以后不知道哪天突然不行了,还是得做的。又觉得表弟这人不实诚,太小气,撺掇着刘雅不让愿意。 后来闹得挺厉害,两个人最终还是分了,表弟家只拿回了五万块。 到现在同事还见天地骂刘雅是个女骗子,和她爸串通好了到处骗男人钱的狐狸精! 一听这话,沈煦也急了。 第一时间就把这事告诉了四宝。 四宝听完沉默了好一会,才傻不愣登蹦出一句,“不能吧!” 沈煦真想一脚把他踹南墙去! “你那老丈人同样的花招都耍到你头上了,你还说不能!少废话,明儿个就探口风去,十万块呢!你真当那是大水漂来的!” 结果探出来的口风就只是----快了,就快了! 沈煦真服了他! 四宝的事暂时先拖着,倒是沈煦出国的事该提上日程了。 四宝一听也急了,出国!你还真打算追情郎去,连家也不要了?!出国?!就你那点寒碜人的存款,你出哪门子国啊! 洛琳把挑好刺的鱼肉夹到阳阳碗里,想了想说:“沈煦,不是我打击你,你年龄大,学历又低,光是签证都办不下来。” 签证的确是个大难题,一头热的和何磊说了要随他出国的话,事后上网查了查才知道,去美国对他来说等于天方夜潭。 就像洛琳说的,他年龄太大,留学签证办不了,学历低没技术工作签证更别谈。 实在不行,咱办个旅游签证黑在那儿总成了吧! 想着这不靠谱的办法,他给柳宣打去了电话。 这丫头好歹是个新闻记者,认识人多,兴许能帮他想想办法。 从上午打到晚上,一直没人接。 沈煦有点担心,给李达打去了电话。 “啊……柳宣啊……呃……啊,挺好的,她挺好的,哈哈……估计是忙吧……新闻记者不就那样嘛!你找她有事啊?” 李达故意打哈哈,沈煦听着隐隐觉得不对。 “她真没事?” “没事!你想什么呢,她能有什么事,你过两天再打,估计她又出节目了吧!” 沈煦犹豫了会,“算了,明天我过去一趟。” 李达急了,“哎,你过来干嘛呀,她好好的,那,那人家两口子好好的,你过来,那不,那不添乱嘛!” 沈煦:“我就去看一眼,她要真好好的,我转脸就走,不添乱。” 李达:“哎,沈煦,你看你这……唉!” 沈煦听出了问题,“她到底出什么事了,李达,你别瞒着我!” 李达没抗住,实话招了。 柳宣离婚了,两个月前就离了,这事就同城的李达知道,别人她谁也没告诉,尤其嘱咐不能告诉沈煦。 说着说着,李达也有些烦闷,点了根烟抽着。 “这事吧,是他们两口子的问题,咱们也插不上手也不好说什么。真不能全怪王猛,柳宣……到现在还有阴影,虽然她一直在努力,可就是……就是对人排斥,王猛什么招都使了,两口子就连挨在一张床上睡觉都不行,更别提别的了。王猛耐心也算用尽了,最后干脆连家也不回了。离婚是柳宣提出来的,沈煦,都过去两个月了,你别冲动,柳宣就是怕你十几年前的那股冲动劲才不敢告诉你。她现在就想一个人平静的过日子,咱们,咱们也别再添什么乱了,就让她那么过吧!” 挂了电话,沈煦一言不发走出家门。 心里像堵了块大石头,闷得人直难受。 柳宣……柳宣…… 十七岁的花样少女,站在讲台上,用力高呼,沈煦,我喜欢你。 话筒砸在地上,发出震天的响声。 这么多年,他和李达,和王棋和肥妞的联系少了,可和柳宣,一直断不了。 她是他的阳光,他是她的初恋。 他们,也许早就被注定了不可分割的命运。 那样的女孩,他不忍心,看她再受伤。 晚上,他再次拨打柳宣的电话,不一会,接通了。 柳宣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一个人的生活,很累吧! “沈煦。” 沈煦走到窗边,看着满天繁星。 s市对柳宣来说又何尝不是一块伤心地,她同样失去了父母,爱人,尊严。 可她,却还在挣扎求存。 “柳宣,你过得好吗?” “嗯,挺好的。”脱下外套,回到租住的小屋,懒得做饭,她窝在小床上睁大眼看这所黑漆漆的房子。 十七岁时,他曾被爱浪漫的女孩拖到教学楼顶,并肩靠着无聊地数星星。 谁还记得用柳宣命名的那颗星,藏在哪里。 “柳宣,来我这儿吧!住多久都行,不,还是别走了。你知道t市有多好吗?虽然赶不上s市的繁华,却是个疗伤的好地方。我在这儿一住就是十三年,到现在,哪都不想去了。柳宣,你来吧,咱们做邻居,我保证每天早起给你买早饭,你不是爱吃蟹黄包吗?我家对面就有,味道挺正宗的。中午就做你爱吃的糖醋排骨,炒带子,你别小瞧我,我手艺可好着呢!下午咱们去逛街,买书买衣服,随你说了算,我绝对不喊一句累。晚上,我舍命陪姑娘,打游戏、掐架,我随叫随到。” 柳宣“卟哧”笑出声,“沈煦,为什么对我那么好?” 沈煦也笑了,“为什么?因为你是柳宣啊!” 是无条件对我好的那个柳宣,是我这一生再也找不到的真心朋友。 是我即使用生命也要去守护的女孩。 “你就是柳宣!” 第二天,他坐上最早的一班车,回到s市。 这座繁华又冰冷的城市,每一次离开总以为是最后,可命运却一次次把他拉回来,这个有着深深羁绊的地方。 照着李达给的地址,找到了柳宣租住的地方。 敲了会门没人应,沈煦再打柳宣的电话,关机。 不一会李达赶了过来,两人在附近找了饭馆随便吃了点。 李达说:“要不咱们再劝劝王猛,看还有没有可能……” 沈煦摇摇头,“没必要。离了就离了吧,就像你说的,让柳宣过点平静日子。如果可以,我想把她带我那儿去,忘了这里的一切。” 李达看看他,有隐隐的担心,“沈煦,你和柳宣……唉,不是我说话难听,她现在----你要是不喜欢她,就别给她希望。以前,她多喜欢你啊!你悄无声息的走了,那段时间,你不知道她有多难过。” 沈煦点点头,“我知道。” 晚上十一点,一辆黄色的甲壳虫驶进小区。 柳宣从车上下来,锁了车,脚步缓慢地朝楼道走来。 沈煦看着那个疲惫的黑影,一点点走过花坛,走到他面前。 曾经朝气蓬勃的柳宣,如今低着头,腰背略佝偻,拖着沉重的大包,失去了所有生气。 “柳宣。” 柳宣停下了脚步,以为自己产生了幻听,没敢回头,只静静听着。 “柳宣。” 这一次,是真的。 她回过头,声控灯亮了,她看见寒冷的冬夜里那张熟悉的面孔正面带微笑地看着她。 沈煦。 真的是,沈煦。 沈煦上前一步,厚厚的大衣包裹着结实的身躯,他用最温暖的声音喊着她的名字,“柳宣,我来了。” 一瞬间,柳宣的泪决堤。 她忍了多久,自从决定离婚那一刻起,她就不再哭泣。 泪水是脆弱的象征,是该被丢弃的废物,她不再对任何人哭,用坚强掩饰着快要崩溃的心。 她很成功,这几个月,哪怕再累再辛苦她没掉过一滴泪。 有人说她逞强,有人骂她找死,有人狠狠扇了她两巴掌,把唾沫吐在她脸上,她也没再哭过。 可这一秒,这一声柳宣,这一张笑容,毁了她所有坚强。 “沈……沈煦……”她的声音颤抖,大包掉在地上,她几乎要站不住了。 沈煦伸出手将战栗不已的她搂进怀里,安抚地拍着她的背,“没事了,我来了,柳宣,没事了……” 柳宣泣不成声。 十二月的深夜里,她紧紧抓着生命里的浮木,将几个月来的委屈、愤怒、悲伤一次宣泄。 再见一眼沈煦,已成了她的奢望。 就算这是一场梦也好,至少,她梦里的沈煦还能将她紧紧搂在怀里,给她所有的温暖。 在人生最后的旅程里,这样,就够了。 第76章 打开车门,康林从车上走下来,撑起伞遮挡这场连下了三天的雨。 在走进酒吧前,他还在怀疑这鬼天气那个怪人,还会不会来。 酒吧里如往常一样播着轻音乐,雨天客人很少,分散在不同的地方。角落边,他们的老位置上,果不其然,他已经来了。 像有默契般,每个星期三晚上他们都会在这里相聚,点一杯威士忌或朗姆酒,聊上几句无关痛痒的话,维持着成人间互相利用的“友谊” 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是这样认为。 直到最近,那个怪人做出一连串的反常行为后,他开始重新审视他们那虚伪的友情。 从上大学时,他就自认够了解万辰。 一个功利心太重的人,对男人而言,这无可厚非,缺点是太过沉默寡言,不合群。随着了解的加深,康林才算看透,这个高傲的男人根本不把一般人放在眼里。 万辰,的确有骄傲的资本。 从小职员爬到副总裁,他的故事真够写一本励志小说了。 到后来的“勾*搭”上省长千金,康林已经可以预见到他平步青云的人生时,他却做出了让人大跌眼镜的事。 婚约,取消了。 要真如外界传言有第三者插足倒也不冤,可康林比谁都明白这家伙根本不是会把感情看重的人。 要说他是和尚,清心寡欲他都信。 上学时从不参加联谊,对倒追他的师姐师妹一概无视。他就像政*商电影里演的那些角色,冷静、狠毒。女人不过是摆放在电影里的花瓶,感情更是与片子格格不入的东西。 万辰再愚钝也不会拿自己的人生开玩笑,这一次,究竟是---- 那之后,康家老爷子对他说万辰玩了,别再对这种人用心思。朋友聚会都把这件事当谈资,一夜之间万辰几乎从万人景仰的高峰跌到了谷底。 而康林也是从那时开始真正关注起万辰来。 一个有血有肉的万辰,或许,他们可以真正做一回朋友。 “你又早到了。” 万辰杯子里的酒下了一半,是几点到的?一个人,坐在酒吧角落,万辰,应该也是寂寞的吧! “坐。” 康林曾经问过万辰为什么不挽回?万辰淡淡一笑,“如果我说不想挽回,你信吗?” 康林怀疑地望着他,“是你提出的?” 万辰但笑不语,康林像在看一个疯子般,“你一定是疯了。” 端起酒杯,轻啜一口,万辰的眸子看向远处被灯光染上迷离色彩的一排酒杯。 “你错了,我疯了三十年,现在,才终于清醒。” 万辰酒量很好,也许是做业务员时练出来的,却每每都会在酒吧里醉得不省人事。 康林开车送他回家,在路上,他试探地问问他这么做的原因。 万辰只含糊地说了两个字:报应。 再多也问不出来了。 安静的车内,他关了音乐,专心开车时,能听到万辰嘴里发出的极细微的声音。 像是----西,嘘之类的,听不清。 康林猜测他是不是曾经做错了什么事,或欠了某个人的。 可这和他结婚有什么关系,难道说----他欠的,是个女人??? 车子开到万辰家楼下,他熄了火,却没把人扶下车。 车外不远处站着一个本该家喻户晓的人,却一身单薄的睡衣,长发披肩,素面朝天,脚上穿着拖鞋,像是来不及换衣匆匆跑过来的,又或者一觉醒来,心血来潮不顾一切奔到了这里。 显赫的身世,千万人追捧的明星,她拥有着让人眼红的许许多多,却唯独漏了最为重要的一项。 康林打开车窗,点起烟,隔着一层玻璃看着失魂落魄的文璇。 这个时候,他不能出去,文璇,也有文璇的骄傲。 万辰身上的手机响了,康林只看了一眼便把目光重新移到焦急拨电话的文璇身上。 康林也问过万辰,这样做,会不会后悔? 万辰的叹息声若有似无,目光似望着他,又似穿透他望着不知名的远方。 如果可以后悔,就让时间倒退十几年吧! 万辰的心,从不在文璇身上。 康林耐心等着文璇从激动到委屈到隐忍到绝望。 她丢尽了所有骄傲、尊严的爱,只换来一句无情的对不起。 她缓缓站起身,在冷风中用冻得瑟瑟发抖的手拢了拢长发,她抬起头,让那一行泪滑过脸庞,她挺起胸,用高贵的姿态走向来时路。 她还是文璇,却是一个全新的文璇。 到底是负了人家,康林摇摇头,叹口气,掐灭手中烟,待人走远后,下车扶着醉醺醺的万辰回了家。 把人扔上床,好心地盖了被子,也算仁至义尽了。 康林随处走走,和万辰相交这么多年,他几乎没来过万辰家。 孤僻的怪人,很少邀请别人来他家。 房子和一般的成功人士家没多大区别,就是装修得太过冷,黑白灰,严肃得让人找不到一丝温情。 书房里,一整面的落地窗户,一整面的书柜,宽大的书桌上,连一张照片也没有。 康林撇撇嘴,要说这样的家伙欠了女人债,算不算本世纪最大的笑话。 走到书柜边,清一色的让人看了就发困的书籍,康林坏心眼的想,说不定这人也会像他年轻时一样用专业书书皮包着色*情杂志,在课上看得津津有味。 随意挑出两本翻来看,康林被自己愚蠢的想法狠狠嘲弄了一回。 他是万辰,是就连他妈也夸说百里挑一的万辰! 把书塞回去,刚转过身,眼角余光似乎察觉到一丝不一样的感觉。 他转回头,仔细瞅去,原来,在众多书籍中夹着一个相框。 红木的相框,框着一张毕业照。 照片中年轻的万辰板着脸,脸上找不出一丝笑容,完全不像一个要毕业的大男孩。 和他类似的还有隔着三个人的地方,站着的一个男孩。 表情漠然的好似找不到一点生气。 他们像是两个另类,和整张照片的氛围格格不入。 康林不明白,不过是一张毕业照,为什么要塞到书柜里,不注意根本发现不了。 他最后看了一眼照片,把它塞回原位。 关了灯,他和醉得不省人事的万辰说了声晚安,走出门。 睁开眼时,已是早上六点,万辰看了眼床头表,起身下床。 他没有赖床的习惯,晨跑一圈后在浴室冲澡洗漱完,来到厨房做了顿简单的早餐。 打开电视,在经济报导的声音中吃完早饭。 八点出门,在车上心腹助理递给他一份重要文件。 看完以后,万辰脸上露出了笑容。 不安分的败家子发行大量企业cp,面额较小,以高息分红的说法吸引了很多不具投资资质的普通散户。 “果然是kelvin的作风,这样挺好。” 助理问,“您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万辰把文件扔回给他,“继续观察着。” 是炸弹也不需急着引爆,用在关键处才能起到最大的作用。 而且这件事他也要好好谋略一番,以使它能朝着对自己最有利的方向发展下去。 中午时分,柯齐伟打来电话,约他在附近用餐。 对他取消婚约一事,柯齐伟的反应很大,一针扎在要害。 “是不是因为沈煦!” 万辰优雅地用着刀叉,将牛排切成小块,不紧不慢地说:“你话太多了。” 柯齐伟嘴角笑着,眼神却冷成了冰,“万辰,你是个聪明人,十几年前傻过一回就算了,现在你还要犯糊涂吗?别忘了,你当年干过多少不理智的事!” 万辰抬眼看向他,“我们果然成不了朋友,你知道太多我的事。不用你提醒,我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如果你还是一直要提,那就没有见面的必要了。” 柯齐伟:“万辰!” 万辰拿起餐巾擦了擦嘴,“别冲动,保持你的仪态,柯少爷,如今失了势的我恐怕没资格再混进你的朋友圈,以后别再打电话来。” 走出餐厅,万辰刚想上车,眼角余光瞟到对面一个熟悉的身影。 定睛望去---- 女装橱窗前,站着一个人。 浅灰色的羽绒衣,双手插在口袋里,正聚精会神望着橱窗里的一件礼服。 只是一个背影,一个背影。 他确定,那个人,就是他。 助理上前,他挥挥手示意他们先走,穿过马路,站在稍远的地方,他目不转睛地望着那个人。 他们,还能,再一次相聚。 万辰有些激动,他想上前,哪怕走近点也好,他想细细看看那个人。 他不常做梦,梦里见到那个人的机会更是少之又少。 哪怕他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思念,却再难相见。 他强迫自己不去找他,不去想他,不在纸上写他的名字,不把照片一次次从书柜里拿出来。 忘了吧,已经,只能忘了。 那些罪,他用尽一生,也无法赎清。 只能,忘了啊…… 他没想过有一天会在s市,再见到他。 他一步步上前,一点点靠近,人群与他擦肩而过,他只感觉到与他的距离在一点点缩短。 他们,还能再见。 那个人收回目光,转身朝前走去。 万辰跟随着他的脚步,走走停停,看着他对问路的老妇人微笑摆手,看着他走进一家精品店,提着个包装精美的袋子出来,看着他使劲闻了闻面店飘出来的香味,看着他伫足在熙熙攘攘的人潮中。 看着他,疑惑地回过头。 十七岁他们相约看演唱会时,被人群挤散了。 看着他,从疑惑变为平静。 他把手放在嘴边,大喊着他的名字。 看着他,同样目不转睛地回视着自己。 “沈煦!沈煦!沈煦!!!” 他们,离得如此近。 十七岁时,一只温热的手伸过来紧紧抓住了他,他找回了他深爱的沈煦。 可今天---- 他们连一句话也没有,只是那样默默地注视着对方。 在人潮涌动的大街上,仿佛只存在他们两个人。 万辰和沈煦,万辰和---- 一瞬间,被定格的时间突然移动,沈煦转过了身,向前走去。 一步,两步,十步,三十步……再没回头。 一步步,走出他的世界。 他垂下眼,掩盖涌到眼眶的悲伤。 沈煦,走出了他的视线,他的生命。 好像,十七岁,那只温热的手突然松开了,无论他怎样呼喊,那个人,不再回应。 第77章 告别 搞定两菜一汤端上桌,解下围裙,沈煦给柳宣打去电话。 “在哪儿?” “五分钟就到。” 挂了电话,沈煦穿上厚厚的羽绒服,一路小跑下了楼,站在楼道外,等柳宣的车子开过来,他微笑着朝车子里的人挥挥手。 柳宣鼻子一酸,这种有家人的感觉,真是----糟透了! 下了车,沈煦将她的手拉进自己口袋里,用焐热的手给她温暖。 “今天也很晚啊!” 柳宣别过脸,这个冬天明明和往年一样冷,却有一股股的暖流在心底流淌。 “嗯,工作,不太顺利。” 老旧的房子,没有电梯,每次爬上六楼,两人都会累得哼哧哼哧的。 今天,在楼梯口,沈煦突然弯下了腰,“上来吧,难得我发发善心背你一回,你可悠着点,别把我这老胳膊老腿给压断了。” 柳宣笑,“怕压断还背我啊!算了,我没那么娇气。” 沈煦回过头,“真不要?我跟你讲,过了这村可没这店了,再想让我背你就是喊一百遍欧巴也没戏。” 柳宣卟哧笑出声,没再犹豫,弯身压上了男人坚实的后背。 七十二级台阶,有多长…… 谁家电视里播着煽情的韩剧,冬夜的寒风从楼道窗户里吹进来,男人夸张地嘿哟嘿哟叫着,柳宣缓缓闭起了眼。 被风吹起的短发擦过她脸庞,身子随着他一次次抬脚、落下而起伏。 如果可以,柳宣多希望,时间,就这样停止。 “沈煦。” 如果是一生的负担,他会义无反顾地帮她去扛,“嗯?” “沈煦。” 纵是吃力,纵是流不尽的汗水,他心甘情愿,“嗯。” 无意义的对话,一直持续了很久。 七十二级台阶,终有尽头。 沈煦陪在她身边的每一天,都是柳宣向上帝奢求来的。 回家的等候,热腾腾的饭菜,贴心的话语,好像,这里,真是他们的家。 吃完晚饭,沈煦挤到她身边,一条厚厚的毛毯盖着两个人,他们靠在一起看当下新出的恐怖片。 沈煦几乎全程闭着眼,却还大言不惭地说这片子一点也不恐怖,唉,看来现在电影业萧条也是有一定原因的。 临睡的时候,他会热上一杯牛奶看着她喝得一滴不剩;做恶梦的时候,他会第一时间跑进来搂紧惊吓不已的她。 没事的,柳宣,没事的,我在这儿,柳宣,睁开眼睛,我在这儿,没有人会再伤害你,柳宣…… 沈煦,是她人生里,最后的一点阳光。 在一个晴朗的日子,他们去了沈煦以前的家。 这里早已被开发,二十层的高楼伫立在路边。 沈煦跟她聊起了很多当年的趣事,也提起了他现在的爱人。 一个温柔体贴的好人,有事业心、有责任感,他相信,他们最后一定会在一起。 柳宣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回到家的时候,沈煦端上一杯热茶放在柳宣手里,双手包着她的手背,目光诚挚地望着她。 “柳宣,跟我走吧,离开这个城市,忘记这里的一切……我知道这很难,也知道得花很长的时间。可你不试一次,永远不会知道,你还有未来,一个值得你期待的未来……柳宣,这里已经再没有让你留恋的东西了,去一个新的城市,重新开始,我可以,你也一样可以。至少,你身边还有我,会陪着你一生的朋友。” 沈煦说t市很美,美到她难以想像。 春天的大街小巷开满他叫不上名字的鲜花,夏天的孩子蜂涌到广场上打水仗、玩滑板,秋天的道路上铺上金黄的树叶,冬天的雪人鼻子是他们亲手削好的胡萝卜。 他也有过悲伤,也有过以为一辈子治不好的心病。 而如今,他却可以肆无忌惮的笑,在一个全新的城市,放声大笑。 他可以的,她,也一定可以。 有一秒,不,也许有一分钟,一刻钟,柳宣心动了。 她也想放下所有的怨恨,跟着沈煦,到那个陌生的地方,开始一段全新的人生。 也许,也许,她真的还能…… 再活一回。 他们收拾了行李,办好了手续,买好了车票,一切,都该往好的方向发展。 一切…… 当天晚上,柳宣再一次做了恶梦。 不是恶梦,是真真实实经历过的一切。 猥琐、放*荡的笑,无数的拳脚殴打,漆黑的世界里,有人抓着她的头发,笑着问她,喜不喜欢这样的生活,从今以后,要让她,永远生活在地狱里。 这一次,她平静地醒来,没有尖叫,没有恐惧,泪水浸湿了枕头,她光着脚下地,站在镜子前。 镜子里映着一个苍白、凄惨的柳宣,一个,永远走不出来的柳宣。 她打开门,放轻脚步来到隔壁,敞开的房门里,沈煦睡得很不踏实。 她跪在他面前,一点点、仔仔细细地记住眼前的人。 她爱过他,在很长的时间里,她一直爱着这个人。 在生命的最后里,陪伴着她的人,还是他。 泪水涌出眼眶,柳宣低下头,双手盖住脸,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对不起,沈煦,真的对不起,我不能陪你到那个美丽的城市了,不能像你一样重新站起来,对不起…… 再见了,我的朋友。 再见。 一月七号凌晨一点 ss俱乐部对面的巷子里,昏暗的灯光,一个戴着帽子、墨镜穿着黑衣的人藏在不易察觉的角落。 一点十五分 富全醉醺醺地被人从俱乐部扶出来,上了车。 一点四十 秘书把车开到位于天明山的别墅。 一点五十三分,秘书离开。 两点十分 一把血淋淋的刀子掉在地上,柳宣不住地喘着气,目光却异常平静地望着倒在血泊里的尸体。 调到震动的手机在口袋里嗡嗡直响,她缓缓掏出手机。 沈煦。 闭上双眼,再次有泪滑过脸庞,却不再悲伤。 她无力地跌倒在地上。 一切,都结束了。 近两个月的跟踪调查,终于让她钻到空子,亲手解决了毁了她一生的人。 一直折磨着她的恐惧消失了,只剩释然。 手机不死心地响着,频频出现在屏幕上的名字让她的心一阵阵难过。 思虑良久后,她接通了手机。 “沈煦。” “柳宣,你在哪,从下午就一直找不到你,不是说好了一起走的吗?出了什么事,你现在在哪?” “沈煦。” 柳宣的声音有气无力,沈煦听着很不对劲,“怎么了?” “沈煦,”眼泪流进嘴里,她抱紧双膝,把手机贴在耳边,“再跟我说一遍,我的未来,好吗?我好想听你描绘的那个城市,有多美,多美,我真的,好想去看一眼。” 沈煦的神经绷紧,“柳宣,你在哪,到底出了什么事,你告诉我,柳宣!” s市的冬天很冷,冷风穿透厚厚的衣服,直灌进人心。 “沈煦,17岁的时候我说过吧,我很喜欢你,真的,我没骗你噢!沈煦,如果,如果你也能爱上我,该有多好。你不会嫌弃、不会抛弃今天的我,哪怕我变得再丑、再可怕,你也会在寒冷的夜里守在楼梯口等我,累得气喘吁吁地背着我爬上六楼,会亲手做好可口的饭菜,会看着我喝下你冲好的热牛奶,沈煦,如果我们能在一起,我一定会是世上最幸福的女人。” “柳宣!”沈煦急了,心里的恐慌越来越大,“你到底在哪,你在哪,求你了,别吓我,告诉我出了什么事?!” “我……能不能预约下辈子,”闭上双眼,在无光的世界里想像另一个世界里的他们,“不要遇上别人,不要先爱上别人,沈煦,等着我好不好,不管在哪,我一定会努力,很努力地去找你,找到你,我想,想和你在一起,只有我们两个人,沈煦,不要再爱别人了,好不好……” 柳宣的声音哽咽,沈煦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奔跑起来。 “柳宣,你在哪,在哪,告诉我,你在哪,柳宣,你在哪?!” “对不起,沈煦,我,我要丢下你了,对不起,没有守住约定,不能陪着你,沈煦,对不起……” 屏幕亮起,手指移到红色的通话结束区,“对不起……” 沈煦要急疯了,偌大的s市,无边无际的黑暗,他该到哪去找柳宣。 他急出满头的汗,冲着手机那边狂吼出声,“柳宣,柳宣,告诉我你在哪,你在哪,在哪!!!” 对不起。 你不是说喜欢我吗?那就处处呗! 对不起。 我现在在这里郑重地告诉你们,沈煦不是同性恋,他是我男朋友……要羞辱他、伤害他,你们还不够格。从今以后,我不会再允许任何人的恶言相向。沈煦,是我用心爱着的人,是一个值得我爱的人。 对不起。 我能不能预约下辈子,沈煦,等着我好不好,不管在哪,我一定会很努力地去找你。沈煦,不要再爱别人了,好不好。 柳宣!!! 冰冷的城市上空,响着男人撕心裂肺的喊声。 第78章 告别 柳宣紧紧咬着下唇,眼前的沈煦仿佛又变成了十七岁时的模样,为她顶罪,为她打架,为了她不惜一切。 他疯过、傻过,十几年的沉淀后,他却还是当年的沈煦。 他说不怕坐牢,他要两个人一起活下去,活下去! 柳宣该感动啊,该千恩万谢,该三叩九拜,这样的友谊,太感人了!这样的男人,太混蛋了! 她用劲力气一把推开眼前的男人,情绪激动地冲着他吼道,“够了!够了!够了!!!沈煦,你不觉得,你太残忍了吗?!明明,明明永远都不会爱上我,为什么,为什么要做得好像我是你最爱的人一样。没有我,你一样能活得好好的,别装了,我死了,我死了你会殉情吗?不会吧,哪来的情啊,哈哈……你到死都不会爱我,就别让我再误会,别让我连下辈子都忘不了你!” 沈煦眉头紧蹙,几次欲言又止,到最后,只憋出来沉重的三个字,“对不起。” 柳宣摇头,嘴角的笑苦涩、悲哀。 “你还真是傻,这三个字,只会让我变得更加可怜。沈煦,你真的懂如何爱一个人吗?” 沈煦:“……” 柳宣:“你走吧,我说过,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别让我后悔,也别把我变得更加卑微,走吧!” 沈煦双手紧握成拳,目光坚定地望着她,“我不会走,我说过,无论如何,也要让你活着。” 柳宣的神经绷到了极限,因那“活着”两个字而彻底崩溃。 “活着?活着!你只会轻巧地说出这两个字,对我,你知道那对我来说有多难吗?!每天,每天做着同样的恶梦,那些伤害,已经刻在我身体里,我忘不了,沈煦,我试过了,可我真的忘不了。我多想,多想和你一起去你的城市,过上你描述的最美好的生活。” 悲伤的泪水蜿蜒而下,虚脱的身体找不出一丝力气,她顺着墙坐倒在地上。 “沈煦,我办不到了。每一天,心里塞着个大石头,堵得我连呼吸都困难。我不敢照镜子,怕看见自己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怕看见自己有多肮脏。现在的柳宣,生不如死。你告诉我,为什么要活着?活着承受永无止尽的折磨,活着一天天逼疯自己。沈煦,我不想再活了,真的不想,对我来说,死是解脱。求求你,给我自由吧,求你了,沈煦,让我离开这个世界,我已经到极限了,如果你真的为我着想,就别再管我,沈煦,我求求你,求你了,求你……” 无数声的乞求牵动沈煦的心,他奔上前,一把抱住哀求不止的柳宣。 “不是这样的,柳宣,你听我说,不要总想着死。那不是解脱,只是逃避。柳宣,你还有很多美好的事都没看到,你听我说,总有一天,这些痛苦和折磨都会忘掉的,时间是最好的良药,你相信我,真的,真的会忘掉----” 绝望的女人已经到达疯狂的边缘,眼前的人也在一瞬间变成了魔鬼。 “为什么一定要逼疯我!为什么!为什么!!!就算看着我如行尸走肉也没关系,只要活着,只要活着就行了吗?够了,沈煦,我恨你,我恨你,你去死吧!” 她用力推开男人,撞翻了摆放在门边的饰品,玻璃碎裂的声音震响在耳边。 她冲上前,抓起一块较大的玻璃抵在脖颈边。 “柳宣!”沈煦惊愕地大叫出声,“别冲动。” 柳宣双唇颤抖,极度的悲伤让她不愿再看男人一眼。 够了!够了! 她的人生已经烂透了,再也无法起死回生。她的心也已成了死水,无药可医。 活着,只剩恶心了。 “沈煦,永别了。”握紧的手微微抬起,猛然落下的瞬间。 “柳宣!”大滴的汗从额头滚落,他焦急万分地说:“给我一分钟,一分钟就好,一分钟,求你,只要一分钟。” 柳宣的动作停了下来,他松一口气的同时,起身朝尸体旁走去。 “你真心要走,我不会再拦你。柳宣,我们朋友一场,最后一程----”带血的刀子在灯光下闪耀凄冷的光,他弯腰捡起,余光瞟向门边绝望至极的女人,“就让我来送你吧!” 锋利的刀子在掌心划下深深的痕迹,带血的手移到尸体上方,手掌翻转。 一滴,两滴,三滴,无数的血滴落在尸体身上,头发里,血泊中。 柳宣难以置信地捂住嘴,以为已经麻木的心像突然被野兽撕裂,痛彻心扉。 “沈……煦……” 颤抖的手挡不住支离破碎的声音,眼前的人一点点变模糊。 她最终闭上了眼。 耳边,响着沈煦铿锵有力的声音。 “柳宣,你看到没有,无论如何,我已经逃不掉了,如果你真觉得这种人渣值得搭上我们两条命,你就尽管去吧!走你选定的那条路,记着,路上,始终有我陪你。” 再睁开眼时,沈煦嘴角含着笑,掌心的血染上欧式沙发,染上洁白的墙壁,染上繁复的窗帘…… 手中紧攥的玻璃掉落,柳宣无力地跪倒在地,低垂下头,贴在地板上。 放声恸哭。 为了这段注定悲惨的人生,为了这种沉重无奈的延续,为了----不惜一切把她从死亡线上拉回来的沈煦。 沈煦……沈煦…… 站定在不远处,沈煦目光温柔地注视着她弱小的身影。 “柳宣,我喜欢你,不管是十年前还是现在,对我来说,你永远是我最重要的朋友,为了我,仅仅为了我,请你活下去。” 送走柳宣,清理好所有她留下的指纹、痕迹,沈煦靠坐在沙发边,不时轻咳几声。 幸而车祸伤得不算重,他才能有力气做完这一切。 肥头大耳的富全就躺在他身边,死相还算安详,胆大心细的柳宣也算豁出了命,才敢趁着人酒醉潜进他家,腹部两刀扎得很深,富全挣扎着从卧室逃出来摔下楼梯,爬到客厅沙发边便没了动静。 会判,死刑吗? 沈煦不敢想,也不愿再想。 柳宣的命和他的命被同时摆在天平上,孰重孰轻? 他叹息一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思虑一番后给何磊打去了电话。 电话接通时,何磊的声音很吃惊,“你那边现在是凌晨吧!怎么,睡不着了?” 沈煦望了望窗外仍是黑漆漆的天空,“嗯,有点,想你了。” 何磊笑,“我可真感动,有人连觉都不睡想着我。行了,快过年了,我会抽出时间回去,想好要什么礼物吗?” 沈煦:“不用,我什么都不缺……还有,你暂时别回来了,一个……远房亲戚家里出了点事,我可能要过去一趟,一时半会回不来。陪不了你过年。” 何磊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失望,“我陪你一起,就说是你朋友,不行吗?” 沈煦:“不合适,亲戚家特别远,还是在特偏僻落后的地方,条件也很差,你还是别过来受罪了。” 何磊:“……” 沈煦的鼻头有点酸,他揉了揉鼻头继续说道,“出国的事,可能也没办法了。是我想得太天真,办签证时才知道,像我这种人根本没办法留在美国,何磊……” 到底没忍住,有温温的液体从眼眶滑落,“对不起。” 尽了全力,还是无法守住约定,对不起。 就连见面,也成了不可能的奢望,对不起。 抱歉,让你爱上这样不堪的我。以后,渐渐忘了吧! 何磊:“没事,我知道这不容易。只要你不变心,是不是在一起并不重要。以后,我要更努力才行了,早点完成在这边的学习,沈煦,我会尽可能早的回到你身边。” 沈煦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何磊的话明明温柔动听,却像锋利的尖刺穿过他身体。 他们,再没有了机会。 即使逃过死罪,也只能是漫长的无期。 何磊等不了,他也等不了。 头发花白的出来,他们,连认出对方也困难。 那样的结局,毫无意义。 还是,断了吧! 他想好了下次的谎言,对万辰的感情持续了十二年,他,始终无法忘怀。 就让他们,平静的结束。 何磊是个温暖善良的人,纵有不甘,到最后,会放他自由。 “我……困了,下次……下次再聊吧,挂了。” “嗯,睡吧,晚安。” 电话挂断,沈煦扔掉手机,两手盖住眼睛,任脆弱汹涌袭来。 他只想找个平凡的人,过段平凡的生活。 人生,无波无澜,平淡而过。 可上天连这样的愿望也剥夺了。 他好容易才遇到的何磊,好容易才爱上的人,只能,这样了。 眼泪流进嘴里,苦苦涩涩的味道。 人世间走过一遭,有喜有悲。 有疼他爱他的父母,有比生命还重要的朋友,有真心以待的爱人,他该知足了。 拾起丢在旁边的手机,手指颤抖地拨出一个沉重的号码。 也许走到了人生的终点,他却连后悔也办不到。 再见了,我的爱人。 “您好,110,请问您有什么需要帮助吗?” “我……我杀了人。” 闭上眼,世界一片漆黑。 第79章 疯一次 “吱----” 车轮急刹,发出尖锐的声响。 “啊!!!” 女人的尖叫声从手机那头传来,柳宣正待按键的手停了下来。 她慌忙把手机贴到耳边,“沈煦!” 电话那边嘈杂声不断,根本听不清发生了什么。没过一会,电话断了。 柳宣猛地从地上站起来,焦急地再次拨打过去,没人接。 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一直不停拨打着熟悉的号码,心里不住祈祷,沈煦不能有事,千万不能有事。 隔了好一会,电话终于打通了。 “沈煦!沈煦!” 柳宣揪紧胸口的衣服,生怕下一秒会听到什么可怕的消息。 “柳……柳宣。” 沈煦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虚弱,柳宣紧紧闭上了双眼。 感谢上帝,他还活着! 她双唇哆嗦地问道,“沈煦,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柳宣,你,你还担心我吗?” 一瞬间,眼泪压眶而出,“沈煦……” “如果,如果你还,还担心我,千万,千万不要做傻事,柳宣,柳宣,你知不知道,对我来说,你有多重要,柳宣……” 柳宣抬手抚住了嘴,不敢泄漏半点悲泣声。 s市的大路上车水马龙,沈煦靠坐在墙边,忍过一阵钻心的痛后,缓缓说道,“我知道,知道你忍得很辛苦,知道这个世界对你来说,有多残酷。柳宣,柳宣,你听我说,不要挂,听我说一次,柳宣,我也在痛苦中忍受了十几年。有好几次,我也产生过和你一样的想法,死是最简单的事,死是最容易的事,柳宣……” 柳宣听不下去了,痛苦地摇摇头,“沈煦,你别说了……” s市也有璀璨夺目的星辰,躲在高高的天外,窥探世间的一切,“你知道我爸妈是怎么死的吗?他们,是被我害死的,被我,被我……”心痛在寒冷的深夜蔓延,嘴角淌出鲜血,他强忍着痛一点点说出那段往事,“柳宣,你知道我和万辰,是什么关系吗?” 故事,从他和万辰相爱说起,一点点,一滴滴地从心底最深的角落挖出来。 幸福的小屋,相偎的少年,那些照片,车祸,万辰的狞笑,他的恶梦,母亲的孤独离世,无望的自杀…… 漫长的十三年,他不时会想起这一连串可怕的事。 每一次,都像一把锐利的刀子深深割在身上。 只要他还活着,活着就要一次次感受这些痛,这些深重的罪刻下的痛。 永远,无法逃避。 柳宣几乎拿不住手机,她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摇着头,“沈煦……沈煦……怎么会……你……怎么会……沈煦……” 她早已泣不成声。 从不敢想像沈煦身上会发生这么多可怕的事,十三年的折磨,如今顽强站在她面前的沈煦经受了多少锥心刺骨的痛。 “柳宣,”s市曾经是他的家,这里有家人、朋友、老师,以及他深爱过的人,“我已经失去了爸妈,失去了生命里最重要的两个亲人,现在,你也要离开我吗?柳宣,你真的,要让我亲手送走你吗?我不知道,这一次的打击我还能再承受得了吗?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一天,我忍受不了了,选择和你一样的路。毕竟,这才是最简单最直接的方法。那个世界,是不是就不再有痛苦,柳宣……” “沈煦……” 柳宣终于崩溃,在凄冷的深夜宣泄她的脆弱。 一声声的悲泣在沈煦耳里却是生的希望,他只能用这种方式去唤醒她,虽然残忍,却直接。 他,同样是柳宣在这世上唯一放不下的人。 “柳宣,答应我,不管多难,都活着,为了我,活着,行吗?” 柳宣痛哭出声,为了这难以遵守的约定,为了---- 目光所及处,一具已经冰冷的尸体,一滩怵目惊心的鲜血。 “对不起,沈煦,我,我……” 我已经,没有生的资格了。 沈煦打车赶往天明山的别墅,即使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却仍抱着千分之一万分之一的希望。 “我杀了人,那个绑架我,要致我于死地的人,现在就躺在地上,沈煦,他再也不能害我了,我终于报复了,是他活该!是他活该!” 是恶意的玩笑吧! 不,不是玩笑,那么,就再给那个人一点奇迹,只要活着,只要活着就够了。 以见最后一面为理由,好容易才从柳宣那里套出地址,忍着身体上的疼痛,沈煦一刻不敢耽搁赶往地点。 虽早已猜到,却在看到那具倒在血泊里的尸体以及旁边站着的面色平静的柳宣时,仍不免震惊。 到底成了无法挽回的局面,柳宣该怎么办,柳宣---- 柳宣嘴角牵出淡淡的微笑,平静从容地对他说,能再见他一面,已经足够了。 她到底还是放不下那段悲惨的经历,就算她想忘,恶梦也会像鬼魂一样死死缠着她。 丈夫受不了完全变了样的她,他们和平分手。她在一次采访会时,再次见到了富全----容景集团的公子,在她暗查的名单上,也牵涉到了富全。 几番唇枪舌战后,被惹毛了的富全脸上挂起猥琐、肮脏的笑,靠近她,在她耳边悄声问了一句话。 地狱的滋味,怎么样,还想再尝试一回吗? 柳宣的恶梦,找到了源头。 看着富全得意的嘴脸,看着他狂妄地离开,柳宣心里住着的魔鬼被唤醒了。 她已经没办法再过正常的生活,思虑了许久,她终于迈出了这一步。 她不后悔这么做,如果不是沈煦的到来,她真的生无可恋。 “柳宣!” “别再劝我了,沈煦,我已经没有退路了,这样的结果,真的挺好。” 沈煦走上前,将她抱进怀里,“为什么一定要走这一步,为什么不愿意跟我走,柳宣,柳宣……” 再多的劝解也成了空话,已经注定的结局,他们,逃不开。 柳宣回抱住他,靠在她最信任的人胸前,不自觉地笑开了。 “沈煦,不要忘了我,每年都要来看我,记得买花店里最漂亮的花,如果店员问你是送给谁的,一定要告诉她,是送给你最爱的人。答应我,沈煦,好好活着,那些痛苦都已经过去,无论多难都不要走我的路,你还有一个值得你爱的人,为了他,也好好活着吧!如果我见到沈叔和阿姨,一定会告诉他们,你现在过得很好,让他们放心。沈煦,我……” 一滴泪滴落在柳宣发间,她抬起头,脆弱的沈煦让她心酸。 抬起手,擦去他脸上的泪水,“别哭,沈煦,我不后悔那么做,这条路,我早就选好了,别哭了,别让我后悔。后悔的话,就太糟糕了。” 纵是后悔,却已再无退路。 上天留给他们的时间,太少,短短十天。 从此,生死相隔。 “柳宣……” 踮起脚,任性的小女人在他唇间留下一吻。 仿如十七岁的夏日,全校师生面前,那一个长久的、温柔的深吻。 阳光落在还未成熟的他们眼里,暖风吹散心中小小的悸动。 沈煦,我喜欢你。 沈煦捧住柳宣脸颊,把宠溺的吻印在她的额头。 这条路是柳宣选的,不管对错亦无退路。 他不能劝她自首,饱经摧残的女人再经受不住数十年的牢狱之灾。 柳宣受不了,他也受不了。 那样的结果,会比死更难吧! 捧着她消瘦的脸庞,从那双逐渐黯淡的眼眸里,他想再找一回十七岁时的疯狂。 碧蓝如洗的天空,脚踏车上的振臂高呼,溜冰场里自由地飞翔,大排档里酒杯相碰,青草地上放声高呼。 沈煦展开唇角,轻声唤着她的名字,“柳宣,让我也,跟着你疯一回吧!” 话音落,他将她身上的衣服拉严实,拾起她掉在一旁的帽子戴回她头上,“听着,你现在,立刻、马上离开这里,不要再有迟疑,不要回头。冷静下来以后,有什么要说的细节就打电话告诉我,柳宣,这是我们两个人唯一的活路。” 柳宣不解,疑惑地看着他,“什么意思?” 沈煦拉着她的手来到门边,“走吧!快点走,不能再耽搁了。” 手搭上门把的那一刻她才终于想明白,不可置信地瞪大眼,“沈煦,你不是要----” 沈煦打断她的话,“记住,不管别人说什么,你从来没有来过这儿,从来没有。” 柳宣气恼地挣开他的手,“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沈煦,这是杀人,是死罪,你也要替我顶,你真是疯了,疯了!” 沈煦看着她,“不然呢,让我看着你在我面前自杀吗?什么买最漂亮的花,什么每年都去看你,柳宣,我没那么伟大,这辈子我不想再看到任何一座墓碑,我做不到!” 柳宣:“沈煦!” 沈煦:“你就听我一次,这是我们唯一的活路,柳宣,我是个男人,我不怕坐牢。我去自首,运气好的话,几年就能出来了,没事的,我不在乎。柳宣,你相信我,我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只有这样,我们两才能一起活下来。柳宣,无论如何,我都要让你活着。” 第79章 结束 柳宣紧紧咬着下唇,眼前的沈煦仿佛又变成了十七岁时的模样,为她顶罪,为她打架,为了她不惜一切。 他疯过、傻过,十几年的沉淀后,他却还是当年的沈煦。 他说不怕坐牢,他要两个人一起活下去,活下去! 柳宣该感动啊,该千恩万谢,该三叩九拜,这样的友谊,太感人了!这样的男人,太混蛋了! 她用劲力气一把推开眼前的男人,情绪激动地冲着他吼道,“够了!够了!够了!!!沈煦,你不觉得,你太残忍了吗?!明明,明明永远都不会爱上我,为什么,为什么要做得好像我是你最爱的人一样。没有我,你一样能活得好好的,别装了,我死了,我死了你会殉情吗?不会吧,哪来的情啊,哈哈……你到死都不会爱我,就别让我再误会,别让我连下辈子都忘不了你!” 沈煦眉头紧蹙,几次欲言又止,到最后,只憋出来沉重的三个字,“对不起。” 柳宣摇头,嘴角的笑苦涩、悲哀。 “你还真是傻,这三个字,只会让我变得更加可怜。沈煦,你真的懂如何爱一个人吗?” 沈煦:“……” 柳宣:“你走吧,我说过,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别让我后悔,也别把我变得更加卑微,走吧!” 沈煦双手紧握成拳,目光坚定地望着她,“我不会走,我说过,无论如何,也要让你活着。” 柳宣的神经绷到了极限,因那“活着”两个字而彻底崩溃。 “活着?活着!你只会轻巧地说出这两个字,对我,你知道那对我来说有多难吗?!每天,每天做着同样的恶梦,那些伤害,已经刻在我身体里,我忘不了,沈煦,我试过了,可我真的忘不了。我多想,多想和你一起去你的城市,过上你描述的最美好的生活。” 悲伤的泪水蜿蜒而下,虚脱的身体找不出一丝力气,她顺着墙坐倒在地上。 “沈煦,我办不到了。每一天,心里塞着个大石头,堵得我连呼吸都困难。我不敢照镜子,怕看见自己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怕看见自己有多肮脏。现在的柳宣,生不如死。你告诉我,为什么要活着?活着承受永无止尽的折磨,活着一天天逼疯自己。沈煦,我不想再活了,真的不想,对我来说,死是解脱。求求你,给我自由吧,求你了,沈煦,让我离开这个世界,我已经到极限了,如果你真的为我着想,就别再管我,沈煦,我求求你,求你了,求你……” 无数声的乞求牵动沈煦的心,他奔上前,一把抱住哀求不止的柳宣。 “不是这样的,柳宣,你听我说,不要总想着死。那不是解脱,只是逃避。柳宣,你还有很多美好的事都没看到,你听我说,总有一天,这些痛苦和折磨都会忘掉的,时间是最好的良药,你相信我,真的,真的会忘掉----” 绝望的女人已经到达疯狂的边缘,眼前的人也在一瞬间变成了魔鬼。 “为什么一定要逼疯我!为什么!为什么!!!就算看着我如行尸走肉也没关系,只要活着,只要活着就行了吗?为了谁而活?为什么活?!够了,沈煦,我恨你,我恨你,你去死吧!” 她用力推开男人,撞翻了摆放在门边的饰品,玻璃碎裂的声音震响在耳边。 她冲上前,抓起一块较大的玻璃抵在脖颈边。 “柳宣!”沈煦惊愕地大叫出声,“别冲动。” 柳宣双唇颤抖,极度的悲伤让她不愿再看男人一眼。 够了!够了! 她的人生已经烂透了,再也无法起死回生。她的心也已成了死水,无药可医。 活着,只剩恶心了。 “沈煦,永别了。”握紧的手微微抬起,猛然落下的瞬间。 “柳宣!”大滴的汗从额头滚落,他焦急万分地说:“给我一分钟,一分钟就好,一分钟,求你,只要一分钟。” 柳宣的动作停了下来,他松一口气的同时,起身朝尸体旁走去。 “你真心要走,我不会再拦你。柳宣,我们朋友一场,最后一程----”带血的刀子在灯光下闪耀凄冷的光,他弯腰捡起,余光瞟向门边绝望至极的女人,“就让我来送你吧!” 锋利的刀子在掌心划下深深的痕迹,带血的手移到尸体上方,手掌翻转。 一滴,两滴,三滴,无数的血滴落在尸体身上,头发里,血泊中。 柳宣难以置信地捂住嘴,以为已经麻木的心像突然被野兽撕裂,痛彻心扉。 “沈……煦……” 颤抖的手挡不住支离破碎的声音,眼前的人一点点变模糊。 她最终闭上了眼。 耳边,响着沈煦铿锵有力的声音。 “柳宣,你看到没有,无论如何,我已经逃不掉了,如果你真觉得这种人渣值得搭上我们两条命,你就尽管去吧!走你选定的那条路,记着,路上,始终有我陪你。” 再睁开眼时,沈煦嘴角含着笑,掌心的血染上欧式沙发,染上洁白的墙壁,染上繁复的窗帘…… 手中紧攥的玻璃掉落,柳宣无力地跪倒在地,低垂下头,贴在地板上。 放声恸哭。 为了这段注定悲惨的人生,为了这种沉重无奈的延续,为了----不惜一切把她从死亡线上拉回来的沈煦。 沈煦……沈煦…… 站定在不远处,沈煦目光温柔地注视着她弱小的身影。 “柳宣,我喜欢你,不管是十年前还是现在,对我来说,你永远是我最重要的朋友,为了我,仅仅为了我,请你活下去。” 送走柳宣,清理好所有她留下的指纹、痕迹,沈煦靠坐在沙发边,不时轻咳几声。 幸而车祸伤得不算重,他才能有力气做完这一切。 肥头大耳的富全就躺在他身边,死相还算安详,胆大心细的柳宣也算豁出了命,才敢趁着人酒醉潜进他家,腹部两刀扎得很深,富全挣扎着从卧室逃出来摔下楼梯,爬到客厅沙发边便没了动静。 会判,死刑吗? 沈煦不敢想,也不愿再想。 柳宣的命和他的命被同时摆在天平上,孰重孰轻? 他叹息一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思虑一番后给何磊打去了电话。 电话接通时,何磊的声音很吃惊,“你那边现在是凌晨吧!怎么,睡不着了?” 沈煦望了望窗外仍是黑漆漆的天空,“嗯,有点,想你了。” 何磊笑,“我可真感动,有人连觉都不睡想着我。行了,快过年了,我会抽出时间回去,想好要什么礼物吗?” 沈煦:“不用,我什么都不缺……还有,你暂时别回来了,一个……远房亲戚家里出了点事,我可能要过去一趟,一时半会回不来。陪不了你过年。” 何磊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失望,“我陪你一起,就说是你朋友,不行吗?” 沈煦:“不合适,亲戚家特别远,还是在特偏僻落后的地方,条件也很差,你还是别过来受罪了。” 何磊:“……” 沈煦的鼻头有点酸,他揉了揉鼻头继续说道,“出国的事,可能也没办法了。是我想得太天真,办签证时才知道,像我这种人根本没办法留在美国,何磊……” 到底没忍住,有温温的液体从眼眶滑落,“对不起。” 尽了全力,还是无法守住约定,对不起。 就连见面,也成了不可能的奢望,对不起。 抱歉,让你爱上这样不堪的我。以后,渐渐忘了吧! 何磊:“没事,我知道这不容易。只要你不变心,是不是在一起并不重要。以后,我要更努力才行了,早点完成在这边的学习,沈煦,我会尽可能早的回到你身边。” 沈煦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何磊的话明明温柔动听,却像锋利的尖刺穿过他身体。 他们,再没有了机会。 即使逃过死罪,也只能是漫长的无期。 何磊等不了,他也等不了。 头发花白的出来,他们,连认出对方也困难。 那样的结局,毫无意义。 还是,断了吧! 他想好了下次的谎言,对万辰的感情持续了十二年,他,始终无法忘怀。 就让他们,平静的结束。 何磊是个温暖善良的人,纵有不甘,到最后,会放他自由。 “我……困了,下次……下次再聊吧,挂了。” “嗯,睡吧,晚安。” 电话挂断,沈煦扔掉手机,两手盖住眼睛,任脆弱汹涌袭来。 他只想找个平凡的人,过段平凡的生活。 人生,无波无澜,平淡而过。 可上天连这样的愿望也剥夺了。 他好容易才遇到的何磊,好容易才爱上的人,只能,这样了。 眼泪流进嘴里,苦苦涩涩的味道。 人世间走过一遭,有喜有悲。 有疼他爱他的父母,有比生命还重要的朋友,有真心以待的爱人,他该知足了。 拾起丢在旁边的手机,手指颤抖地拨出一个沉重的号码。 也许走到了人生的终点,他却连后悔也办不到。 再见了,我的爱人。 “您好,110,请问您有什么需要帮助吗?” “我……我杀了人。” 闭上眼,世界漆黑一片。 第80章 求救 凌晨四点手机响起,被吵醒的万辰随手接起,“喂?” “万……万辰……万辰……”一个女人断断续续的泣声中带着惊恐。 万辰睁开眼,困意减了大半,“你是谁?” “万辰……万辰……”女人的声音一直在颤抖,像是陷入了深深的绝望。 这声音似乎在哪听过,思索片刻,万辰不确定地问道,“柳宣?” “万辰……求求你……救救沈煦……救救沈煦吧……求你了……万辰……只有……只有你能救他……万辰……我求你……” 猛地从床上坐起,万辰瞪大眼望着满室的漆黑,“出什么事了?沈煦怎么了?” “万辰……你一定要……救救沈煦……救救沈煦……不然……他会死……他会死……沈煦会死的。” 凌晨时分,一辆黑色车子疯狂疾驰在空寂的街道上。 “严律师,你现在立刻赶往xx分局,有个人,我要尽快见到。” 挂断电话,万辰把油门踩到底,一路狂飚着来到xx分局门外。 一辆警车停在院里,车上下来两人,拉着一个戴着手铐的人往局里走去。 “沈煦!”万辰大呼。 沈煦回过头,一身睡衣,脚踩拖鞋的万辰焦急地望着他。 四目相对,谁也没想到再见面会是这番光景。 沈煦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却有人从后面用力推了他一把,“快走!” 万辰刚想上前,严刚的车子开到了他身前,从车里下来后打量了他一眼,“万总,您这是----” 万辰收回目光,“他刚刚被带进去,想想办法,让我能尽快见到他。” 严刚点点头,“我先去了解一下情况,回头再说。你最好还是先回去吧,今天没可能见得到。” 严刚径直走进局里,万辰回到车上,点着了烟。 他不停告诉自己,这个时候一定要冷静,冷静! 只有冷静下来才能想出办法救沈煦,首先,第一步,他需要---- 一掌击在方向盘上,他无力地靠向车座,激动地大口喘着气。 他办不到,再精明的头脑在这个时候也毫无用处。 他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事情一旦牵扯到沈煦,他就像个废物一样。 十年前是这样,到了今天,还是没变。 有太多太多糟糕的设想挤在脑子里,如果沈煦出事了,如果他救不了沈煦,结果会怎么样…… 他不敢想,却又没办法不去想。 如果,是最坏的情况,沈煦---- 他恐惧极了,纷乱的心得不到纾解,点烟的手一直颤抖,怎么也点不着的烟掉在了车座下。 沈煦……该怎么办…… 天大亮的时候,警局外吸引了不少来探听消息的记者。 容景集团的大公子遇害,绝对是一个大新闻。 渐渐地,有人注意到停在一边的车子,有人走过来,发现了坐在车里一脸颓丧的万辰。 不少的记者围过来,拍打他的车窗,七嘴八舌地问出许多犀利的问题。 手机响,是严刚的号码。 万辰急忙接起,“严律师,现在情况怎么样?” 那边停顿了一会,万辰焦急万分地问:“到底怎么样,你说话!” “是我。” 沈煦的声音压得很低,听在万辰耳里,却成了这世上唯一的声音。 他难以置信地轻声唤道,“沈煦……” 电话那头有片刻的沉默,万辰把手机紧紧贴在耳边,屏住呼吸,仔细听着,生怕错过一个字。 “万辰,你……是柳宣通知你的吗?” “是,”经历了紧张、惊险的一夜,如今的沈煦声音虚弱,他仿佛能看到那人脸上的憔悴,“沈煦,还撑得住吗?” 沈煦:“嗯,我没事。能不能,请你帮忙照顾柳宣,如果可以,安排她出国,让她忘了这里发生的一切。” 万辰:“沈煦,你不会有事的。” 窗外记者还在不停拍打他的车窗,照相机毫无顾忌地对着车窗里的人猛拍。 他却仿佛什么也听不见,看不到,屏蔽了一般,耳边只剩下那个人轻微的呼吸。 “我会救你出来,不管用什么方法,我一定会救你。”脱离那个地狱一样的铁窗,脱离这糟糕不堪的人生,“沈煦,再坚持一会,我不会让你在里面待太久,相信我。” 沈煦的声音很轻,没有太大波动,“嗯,谢谢你,万辰。” 电话断掉的很突然。 在这种时候,沈煦根本不可能与外界有所接触,严刚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才弄到这短短的一分钟。 一分钟,够了。 黯淡的眸光渐渐清明,嘴角缓缓勾起自信的弧度。 哪怕要颠倒黑白,哪怕要摧毁一切,他也绝对要救出沈煦。 他能做到,为了沈煦,他一定能! 发动车子,狂按喇叭赶走挡在车前的记者,扬起一路烟尘,疾驰而去。 虽然录口供时律师不能在场,但在知道万辰会想方设法帮他后,沈煦再没头脑,也不会出太大纰漏。 一个不小心,这就是死罪。 他不是圣人,如果可以,他不想死。 万辰驱车来到柳宣租住的房子,找到人后,却问不出有用的线索。 懦弱的女人只会一个劲哭泣,不管万辰怎么问,她就是不开口。 万辰急了,抓着她肩膀威胁加恐吓,被逼到绝望的女人只吐出一句话,“他是为了我,为了我,万辰,你救救他吧……” 从柳宣家出来,万辰回了公司。 富全的事闹得满城风雨,其姐在接受访问时,痛哭着说要严惩凶手,希望法律能给他们一个公平的交待。 这是官方话,不听也罢。万辰在意的是富家人真正的态度。 康林和富家二公子富盛走得近些,从他嘴里探出富老爷子的意思。 沈煦别想活着从监狱出来! 万辰揪着眉心频频叹气,柯齐伟不请自来,一进屋看他这样笑着揶揄,“瞧你这苦大仇深的样,怎么,一个沈煦,又把你困住了?” 万辰:“没事就走吧,不送。” 柯齐伟也不觉难堪,拉椅子坐到他对面,“果然,能牵动你的,还是只有他啊!” 万辰抬起眼,眸中寒意加重。 柯齐伟抬手挡在身前,“你不用这样看我,行,我不说行了吧!问你件事,你和文璇,真的分了?再没可能?” 万辰低下头,翻看桌上的文件。 柯齐伟,“你若真无意,那我可用心了。文璇,于公于私,都是个最完美的选择。” 万辰丝毫不为所动,“你没必要特意跑来告诉我,征求我的意见?还是想看我有什么反应?柯齐伟,十几年的时间,你只学会了这些无聊的伎俩?” 柯齐伟眸中的失意一闪而过,笑说:“是是,我无聊。晚上一起吃饭?” 万辰起身,拿下挂在衣架上的外套,“以后,也许会有用得着你的地方,到时候,我会去找你。”话落,他头也不回走出办公室。 像沈煦这种情况取保候审是不可能了,严刚在万辰强烈施压下,以助手的名义安排了一次会面。 在接见室里等待时,万辰坐立不安。 严刚和万辰相识有三年,还是第一次见他这样。 万辰给人的印象一直都是精明、冷静的,也正因为这样,才能使他一步步爬到高处。 从第一次见面就能看出,万辰是个有野心的人, 这样的人从不暴露自己的弱点,这样的人永远只会戴着面具生活。 有文璇的相助,他相信用不了十年,万辰可以掌握s市的半片天下。 前阵子闹得沸沸扬扬的分手事件,几乎让他大跌眼镜。而现在,那个曾经理智到不近人情的万辰竟会为了一个高中同学到处奔走。 几分钟的时间,万辰起身五六次。 严刚简直看不下去,“用不着这么焦虑,不会有问题。” 万辰像没听见一样,眼睛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门。 沈煦出现的那一刻,万辰再次从椅子上站起来。 严刚死死拉住他,用眼神示意他别乱来。 稳下心神的万辰,只能用目光深深注视着对面的男人。 短短几天时间,沈煦像老了好几岁一样,毫无生气和光彩的脸上写满憔悴,下巴冒出了胡茬。 万辰紧紧攥住手,好容易控制住自己不去触碰他。 “沈煦……” 严刚事先交代过,控制好情绪,不要大吵大闹,不要激动,记着你现在的身份。 万辰点头表示明白,可真正到了这一刻,真正见到了沈煦,他办不到。 “不是说了,要你别担心,我……我一定想方设法救你出去,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照顾自己。” 沈煦脸上没什么表情,点点头,“我知道。” 万辰低下头,十七岁的沈煦冲动、易怒,甚至有几次严重到差点进了少管所。 这么多年后,他以为他变了,却没想到最后还是犯了难以挽回的错。 “是因为,柳宣吗?” 富全和沈煦之所以能扯上关系,只能是因为柳宣。 当初劝着他不要冲动,也是因为富家的关系,要捏死一只蚂蚁容易,要撼动一棵大树,很难。 沈煦不计后果的这一行为,很可能会给他招来更大的灾祸。 沈煦:“我说过,一定会为柳宣报仇。” 万辰:“沈煦!” 严刚抓住他胳膊,警告地摇摇头。 万辰尽量做到平心静气,沈煦道,“给你添麻烦了。” 万辰:“柳宣为什么会知道你在那里?你事先告诉过她吗?” 沈煦:“出了事我才给她打的电话,她现在情绪很不稳定,如果你能尽快安排她出国最好。” 第81章 放弃 严刚:“她现在走不了,按你的口供,你和富全是因为曾经发生冲突才产生怨恨,事后谈判时一时激愤杀了人。这个理由太薄弱,现在的情形对我们很不利,首先你和富全发生冲突时没人看到,而你又是潜入他家杀的人。到时候调查下来,再加上媒体的渲染,不能保证会不会挖出柳宣这条线索。沈煦,虽然你的意思是不要把她牵扯进来,可到时如果她能出庭作证,说一些对你有利的话,在量刑上或多或少会有帮助。” 沈煦警惕地看着他,“什么话?” 严刚:“比如,她在被□□时受到的伤害以及----” 沈煦猛地打断他的话,“不需要!我不用她来作证,”目光转向万辰,“万辰,她已经受了太多罪,别对她那么残忍!” 严刚与万辰对视一眼,“就算要出国,也不是一时半会的事,公诉方那边----” 沈煦:“那就等到宣判完,立刻安排她出国。” 万辰怀疑地看着他,“为什么急着要她出国?” 沈煦看了他一眼:“我不想她再看见我这样,不想她一辈子活在自责中。” 万辰没再问什么,接下来严刚与沈煦谈了会事件的细节,结束时,万辰起身,“沈煦,什么都别想,照顾好自己,你会很快出来。” 沈煦目光停留在他身上,久久后点了点头。 从看守所出来,严刚怀疑地看着他,“你哪来的自信保他出来?犯罪事实有了,他也自首了,万辰,你要做好心理准备,最少也会判十五年。 ” 万辰什么也没说,打开车门后,回过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高墙。 十五年…… 沈煦熬得了吗? 沈煦的事闹得满城风雨,李达拼命打柳宣电话,一直不通。王棋和肥妞赶到s市,仍是找不到柳宣人。无奈下,他们只得拨通万辰的电话。 忙得脚不离地的万辰无暇应付这些人,派了秘书向他们解释,没开庭前谁也见不到沈煦。 对沈煦一再让柳宣出国的事有些介意,万辰派人打探事发当晚两人各自的情况。 天明山的别墅因对住户*保密的原则,只在停车场附近安装了监控。 沈煦出现的时间和法医给出的时间相冲突,关于这一点沈煦给出了解释。 杀人后心里产生了巨大的恐惧,并不确定是不是真的死亡便逃跑了。挣扎了一段时间后还是过不了心里这关,于是打车回去,出现在监控范围内,确定人死亡后报了警。 对于他的说法,严刚有很大怀疑。 循着这条线,万辰派人找到了当时的出租车。 他重新联络了柯齐伟,在他说完来意后,柯齐伟眼中的温度驟减,薄唇扬起危险的弧度。 “把全国有名的金牌律师借给你用?万辰,这种挑明了和富家做对的事,你以为我傻吗?” 万辰:“算我欠你个人情。” 柯齐伟:“不可能,别说我不借,退一万步讲,就算官司打得赢,沈煦坐个三五年出来,噢,不,你以为,他能活着出来吗?富家的人绝对不会放过他。” 万辰:“那些我自有考虑,柯齐伟,朋友一场,我拜托你----” 柯齐伟笑,“朋友?你好像才说过,不把我当朋友吧!” 万辰垂眼思索片刻后起身,柯齐伟叫住他,“万辰,别傻了,和沈煦扯上关系,你这副总裁的位子还坐得住吗?” 万辰恍若未闻转身离开。 几天后,万辰气势汹汹地找到严刚,威胁他无论用什么方法也要再见沈煦一面。 严刚扯着嗓子和他对吼了半天,终于败下阵来,“我早晚会被你害死。” 再次见到沈煦,万辰的心绪起了很大变化。 愤恨的目光紧紧盯着对面的男人,看守人员刚一离开,他便倾身上前,压低声音质问道,“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沈煦,你倒真是天不怕地不怕,连杀人罪都敢替人顶,我看你已经精神失常了,为什么不干脆用这个当借口来脱身!” 他咬牙切齿的一番话让沈煦惊出了一身冷汗,回过头看了眼看守,尽量低声说道,“你在说什么,我……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不明白?!”万辰冷笑,“你怎么会不明白,xx路上的车祸,你伤得不轻吧!怎么向警察解释的?打斗中摔的?哼,沈煦,我真小瞧了你!” 纸包不住火,沈煦不敢用否认来刺激他,“你怎么会知道?警察,已经开始调查了吗?万辰,万辰,不能让他们查出来,万辰----” 万辰眼睛微眯,“为什么不能?沈煦,你是替谁顶的罪?!” 沈煦低下头,万辰闭起眼压抑怒火。 旁边的严刚听得目瞪口呆,“你……你们……老天,沈煦,你在干什么?!” “是柳宣,对不对?” 万辰的话像一击重拳打在沈煦身上,他猛地抬起头,“不,不是,万辰,你别瞎猜,这件事和柳宣没有关系,我说过,不要再牵扯到她!” 万辰:“没有关系?是吗?很好,沈煦,我现在走出去,告诉警察,告诉检方,在他们推测的死亡时间里,你到底在干嘛!” 万辰站起身,下一秒沈煦忙伸出手紧紧抓住他的手。 浑身颤抖地望着怒火中烧的万辰,他卑微地摇着头,眼神中带着乞求,“万辰……” 沈煦的手紧紧攥着他,恐惧从每一根手指传达到万辰心上。 他知道这样有多残忍,可他没办法,必须要逼出他的真心话。 只有这样,才能真正救得了他。 万辰不为所动,用冰冷的声音问道,“告诉我,到底是谁?!” 沈煦无法开口,那个名字,他向自己发过誓,绝对不会说出来。 “万辰……” 严刚在一旁看得冷汗直流,这年头,还真有人会这么圣母,死罪也敢顶。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万辰的耐心快要耗尽。 沈煦终于开口,“不……请你……请你……不要救我。” 万辰像是没听到他的话,垂下眼,怀疑地看着那个始终不愿抬起头的男人。 “万辰,不要再管我,请你,放弃吧!” 沈煦的声音很轻,就是这轻飘飘的几个字触到了万辰的底线。 愤怒扭曲的面孔一点点挤出笑容。 不要救我……不要再管我……放弃吧! 这就是沈煦给出的答案。 这种答案,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 他用力抽出手,揪住沈煦的衣领,弯下腰对上他绝望的瞳孔。 “放弃?沈煦,你用脑子好好想想,如果我放弃了,这世上还有谁能救你!你以为,你到底有几条命?!” 沈煦费了好大劲才扯出一个难堪至极的笑。 “我知道,所以,请你,请你放弃救我。” 他一点也不伟大,他也怕死。 尤其在有了何磊的今天,他怕得要命。 可他,没得选择。 沈煦的眼神平静,因求生本能产生的一丝丝恐惧也被掩盖,万辰从他的眼里看不出再多的感情。 “沈煦,你想清楚了!” 沈煦闭起眼,用力点下头。 谈话进行到这已陷入僵尸,严刚擦去额头冷汗,试图做最后的挣扎,“沈煦,这不是开玩笑,就算你是自首,量刑上也不会减轻太多,就算不判死刑,也很可能是无期,你这辈子都要在里面度过了。” 沈煦握紧搭在膝盖上的手,“没……没关系,这是我该受的惩罚。” 最后的希望破灭,沈煦起身。 万辰愤恨的目光紧紧盯着他,在转过身的一刹那,他冲上前。 “你想死是吗?沈煦,我不会成全你!我说过会救你,一定会救你。你没有想到吧,在你出车祸的地方,刚好有一家新店装了监控,你想看看它有多清晰吗?等你从这里出来,我让你看个够!” 沈煦惊愕地瞪大眼,“不,不会的,万辰,你不能----” “我能!”万辰咬牙切齿地说道,“只要能把你救出来,我什么事都可以做。我不在乎是不是要牺牲柳宣还是任何一个谁!沈煦,我没你那么伟大,我不会眼睁睁看着你去死!” “万辰,万辰,求你,不要----” 万辰拎起公文包,转身朝外走去。 “万辰!”沈煦急吼着冲过去,拉扯着他的衣服,“不可以,万辰,你听我说,人是我杀的,真的是我杀的,万辰,你不要----” 万辰回过头,“到了现在,你还是不肯说实话吗?在你出来之前,我不会再见你。” 拧开门把的声音听在沈煦耳里就像刺耳的警钟。 万辰的话,等于宣判了他和柳宣的死刑。 “万辰!”他声嘶力竭地吼出声,愤怒的拳头挥过去。 “搭上我一条命还不够吗?!你还要再害谁?!你要是敢这么做,我不会放过你,到死的那一天,我绝不会放过你!” 民警冲进屋,制住歇斯底里的沈煦,将他按压在地。 万辰擦擦嘴角流出的血,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那就别放过我,我宁愿你恨我到死,也不会看着你烂死在这种地方!” “万辰、万辰……”沈煦的眼神带着绝望的怒火,撕心裂肺的吼声改变不了那个人的决心。 沈煦被民警拉起身,双手铐在背后,刚要推着他转身时。 他突然跪了下来。 沉闷的响声让万辰后退了一步,不知所措地望着他。 “我求你,求求你,别这么残忍,你想知道什么我都会告诉你,全部,清清楚楚地告诉你,从这一刻起,我不会再隐瞒。我只求你,只求你,别把她扯进来。万辰,她的人生已经够灰暗的了,你不能再把她往绝路上逼。我求你,我求你,给她一条活路,让我还能再见到她。万辰,我求求你……” 额头一次次磕在地上,鲜红的血染在白色地砖上,震动万辰冷硬的心。 作者有话要说:因剧情需要,可能会有很多不合理的地方,考究党慎入! 第82章 想通 关上车门,万辰把自己关在封闭的空间里,头靠向座椅,闭起眼。 耳边却一直不停地回荡着沈煦的哀求,带血的画面一遍遍刺激着他的神经。 为了柳宣,沈煦可以连命也不要。 明明他对柳宣…… 眉头压得更紧,这种事完全超出了他能理解的范畴。 他知道沈煦和柳宣的关系很好,可好到拿命去抵就太不可思议了。 已经三十多岁却还是缺乏理智的沈煦,像个白痴一样被人耍得团团转的沈煦---- 该死!!! 一拳重重拍向方向盘,却仍是无法纾解心中的烦闷。 严刚从看守所出来,脸色铁青。 坐进车里后赌气般一言不发。 万辰沉不住气,问道,“他怎么说?” 严刚:“这案子我不接了,你爱找谁找谁去吧!你们两个一对神经病,一个想死一个拦着不让死。万辰,你们爱怎么疯随你们便,以后,别再拉着我!” 相识三年,他什么脾气万辰自认还算了解。沉默了好一会,等他气消了,万辰再次开口,“他还是不肯松口?” 过了气头,严刚语气缓和了些,“他还是那句话,绝不能让警方查到他出车祸的事,即使我再怎么劝,他也不愿冒一点风险,虽然现在没有证据显示和柳宣有关,但不能保证那些警察真的查不出什么。万辰,我活到这么大,就没见过他这种人。你猜他怎么说?” 万辰:“……” 严刚:“他说,这世上,有很多事不能用得失来计算。有的人,把利益看得很重。而有的人,看重的却是感情。一个人,能在你被全世界抛弃、痛不欲生的时候伸出手,这份情,比世上所有的财富都要珍贵。无期、死刑的确很可怕,可有的人,就是会让你发自内心愿意替她去顶。只要她能活着,只要还能再见到她,这就够了。” 从看守所回来,万辰没有再出门。 放在客厅的手机响了好几回,不死心的秘书一天两次按响他家门铃。 一整天,他粒米未进。 躺在被窝里,整整睡了十几个小时。 这一生,他都没有好好休息过。 辛劳十几年,他终于轻松过一回。 从床上下来,打开冰箱,里面只有几瓶啤酒和一些干面包。 饿过了头,干脆不吃了,他走到厨房,倒了杯温水。 书房是他每天待得时间最长的地方,坐在椅子里,却没有像往常一样打开电脑。 转过身,他看向落地窗外繁华的城市夜景。 沈煦,在这个世上,只有一件事能吸引我,成为人上人!我不会满足于平凡乏味的人生,将来有一天,二十年、三十年以后,我会让你只能在电视、报纸上见到我,这才是我的目标。 这是他的理想,三十年来唯一的坚持。 为了孤独地看着最高处的风景,为了这一刻的骄傲,他失去了最重要的人。 温水入腹,冰冷的心却无论如何也焐不暖。 从沈煦离开的那一天开始,他一直是孤独的。 而这份孤独,永远无法结束。 “我求你,求求你,别这么残忍,你想知道什么我都会告诉你,我不会再隐瞒。我只求你,别把她扯进来。万辰,我求你,给她一条活路,让我还能再见到她。万辰,我求求你……” 沈煦的哀求带着撕扯人心的力量震动他的耳膜,震伤他的心。 曾经,他也这么傻过。 沈煦,这是我最后一次帮你,如果,你还是要这么混下去,就给我滚远点。别让我,再看到你! 为了那个人,不顾一切地傻了那么一次。 可,也仅仅只有那一次。 爱情,对他这种一心向上的来说,不过就是可有可无。他不会为了一个会毁了他前程的人一再牺牲。 沈煦,我喜欢你,也想和你长久的在一起,将来,不是你一句话就能走到的。我得付出多少汗水和辛劳才能得到那样的将来,如果你不希望我们两个人的将来转瞬即逝,就好好珍惜。 他的喜欢,他的长久,却只会建立在把那个人放在暗处的基础上。 从一开始,他就没打算让那个对他毫无帮助的人站在身边。 他们的爱,只是一无是处的奢侈品。 拥有最好,如若不然,也并不可惜。 他,错了吗? 抬眼望着家里的摆设,每一件都是价格昂格。每周两次有固定的小时工费心擦拭,这样的生活,他过了几年。 渐渐,成了习惯。 我他妈这辈子做的最错的事,就是招惹了你!沈煦,你根本就不配提爱,别再跟我提这个恶心的字,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我都不想再看见你。 脆弱的感情终究禁不起任何刺激,被*支配的心灵一点点扭曲。 那段时间,他有多恨那个人。 恨自己爱上了他,恨自己招惹了他,如果一切可以重头来过,他宁愿这辈子都没见过他。 他们,注定走向毁灭。 杯子里的水已经凉透,他起身走到落地窗边。 这个城市,到处流光溢彩,绚烂的霓虹没有熄灭的时候。 三十年,他追求的到底是什么 为了这份孤独、仅仅是为了这份孤独,他选择了失去最爱的那个人,这些,值得吗 值得吗 这世上,有很多事不能用得失来计算。有的人,把利益看得很重。而有的人,看重的却是感情。一个人,能在你被全世界抛弃、痛不欲生的时候伸出手,这份情,比世上所有的财富都要珍贵。无期、死刑的确很可怕,可有的人,就是会让你发自内心愿意替她去顶。只要她能活着,只要还能再见到她,这就够了。 沈煦不是你们眼里的怪物,他是一个热血、有冲劲,为朋友两肋插刀也在所不惜的人。仅凭几张照片你们就把他当成同性恋,当成恶心、下流、肮脏的东西,避之不及。我现在在这里郑重地告诉你们,沈煦不是同性恋,要羞辱他、伤害他,你们还不够格。从今以后,我不会再允许任何人的恶言相向。沈煦,是我用心爱着的人,是一个值得我爱的人。 当年的柳宣,现在的沈煦…… 那些往事,历历在目。 当沈煦最需要他的时候,当柳宣挺身而出的时候,当那些激\情昂扬的话响彻校园的时候,他,在干什么 柳宣把话筒重重摔在地上,带着自信的笑走向沈煦。 沸腾的校园里,他面无表情站在队伍中,不曾回头,不为所动。 他亲自,放开了沈煦的手。 闭上双眼,他垂下头,捏了捏眉心。 那些回忆对他来说,是同样的痛苦万分。 一点点梳理下来,他渐渐明白了柳宣对沈煦的重要性。 他没有做到的,柳宣替他做了。 这份情,耗尽沈煦一生也还不尽。 而他,没有资格去破坏。 没有资格。 放弃这条线索,他还要拿什么去救沈煦 富家人不会让他活着走出监狱。 万辰,死心吧!沈煦,只有死路一条。 身子靠向椅背,双眼无意识地望着天花板。 这场官司似乎成了多余的闹剧,输或是赢,结局不会有所改变。 真正能救沈煦的方法---- 万辰,别傻了,和沈煦扯上关系,你这副总裁的位置还坐得住吗? 所以---- 赌上,他的一生吗 值得吗值得,吗 踱步到书柜前,手指放到熟悉的位置,找出书里夹着的那张照片。 他和沈煦,唯一的照片。 冲动疯狂的十八岁,他们,同时被剥夺了笑容。 被定格在照片里的痛苦,每次翻开,都在提醒着他曾经毁了什么。 手指触到那张年轻的面孔,轻轻地摩挲,耳边仿佛又响起那人的声音。 万辰, 将来,沈煦曾经约定过一个将来,平凡的生活,家人的谅解,简单的幸福。 可现在,什么都实现不了了。 他们,已经无法回头。 沈煦,沈煦,如果,我现在许诺给你一个未来,你还愿意,接受吗 沈煦…… 一天后,万辰在咖啡厅约见康林,没有废话,开门见山请他帮忙。 听完他的计划,康林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你到底想干什么?!!!” 万辰面色平静地说:“这是后招,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用。” 康林摇摇头,“你一定是疯了,万辰,这样做对你没有半点好处,就算你有什么想法,现在也是操之过急。” 万辰比他更明白这一点,可----沈煦的事来得太突然,他不得不踏出这危险的一步。 虽不能说是深思熟虑,可一天的时间足够他想明白很多事。 第二天,柯齐伟主动来到他办公室。 “你要是想发疯,我可以陪你疯一次,对柯家倒是有利无害。但仅凭你和柯家的势力就想搞垮整个容景,你是不是太意想天开了。还是说,你有什么靠山?”柯齐伟从来不傻,他和万辰太过相似,以至于很多时候他都能看透他心里在想些什么,“我能想到的只有bic的这位,不过,我可不认为他老人家会这么好心帮你。即使有利可图,风险太大,伤敌亦自损 ,他会这么做?” 万辰:“他会的,我会想办法让他答应,你需要做的,就是成为他强有力的后盾。我不希望看到在最后关头倒戈的画面,柯齐伟,”他的目光坚定中带着点不容忽视的威严,放在对面男人身上,“我最后,信你一次。” 当天晚上,他在文家门外等到了迟归的文璇。 他不在乎受到什么样的奚落,不在乎丧失尊严的下跪请求,不在乎在寒冷的冬夜等上一夜。 第二天,妆容精致的文璇站到了他面前。 一个巴掌换来一句承诺。 他一直欠了她的,到最后,他还是在利用她。 多年以后,有人问过他,这么做,值不值得? 他用微笑回答他的问题。 他已经,不在乎值不值得了。 有些事,成了本能,他必须去做。 只要他能活着,只要还能再见到他,就够了。 三天后,严刚独自来到看守所。 面容憔悴的沈煦坐在对面默默听完他的话。 “他要我告诉你,他不会再提起柳宣,一切就照你的意思。可是,沈煦,他要你无论如何相信他,再相信他一次。不管要判多久,都请你坚持住,挺下去,他会救你,一定会救你。沈煦,不管多久,他都会等着你。” 第83章 谈判 几天后,沈煦的案子开庭审理。 bic集团爆出大丑闻,老总的私生子,掌管bic旗下证券和医药两块的kelvin被检察机关请去喝茶谈心。 从多年前的收贿受贿开始,到最近的劣质医疗器械事件,以及违法发行债券之事。 多项指控一起压下来, 把这个平日嚣张惯了的纨绔吓傻了。 借酒浇愁时,圈子里的狐朋狗友出面支招,“有你家老子在,怕什么,跪地求饶,哭天抹泪,能用的招都使上,到底是亲爹,还能真看着你去 坐牢。” kelvin一把打开他的手,“你以为我想不到,这事没你想的那么简单,那些警察像疯狗一样咬着我不放,老头心狠着呢,我这种烂棋子,他巴 不得我死在监狱里。” 朋友晃动酒杯,在灯光下看那漂亮的香槟色,“即使不在乎你,也总要顾着你那庞大家族的声誉吧!” 心烦意乱,平日里相好的小姐进了包间,全被他怒吼着赶了出去。 在他半醉半醒之际,朋友在他耳边低语了一句至关重要的话。 “实在不行,找个够份量的人,顶了这罪。” kelvin眼神迷离,努力看清面前的男人,谁?找谁顶? 康林嘴角勾起意味深长的笑。 几天后,万辰站在位于半山腰的那座如宫殿般富丽堂皇的别墅院前。 想好了吗?踏出这一步,再也没有回头路。 康林的话仍响在耳边,他却挺直了胸膛,目光坚定地走进颠覆人生的地狱。 bic的当家林老爷子,征战商场五十多年,尽管现在呈半退休状态,集团的事多由长子管理,但重大事项的决策,仍由他主导。 这座宫殿,万辰来的次数屈指可数。 老爷子七十大寿那年,别墅外的豪车停了几排,几乎全市的名流聚集到了一起。万辰携着文璇一步步踏上宫殿的阶梯,站在大厅外,望着明亮 奢华的宴客厅,第一次有了激动的感觉。 他为自己定了下阶段的目标。 他以为,借着文璇,更上一层楼的人生会离这里更近一步。 或者,多年以后,他会超越这里,站在更高的地方。 可如今,一切,成了泡影。 七十多岁的老人身体是少有的健康,极其注重养生,嘴里经常含着参片。 打完高尔夫,从花园走进书房,老人摘下手套,微微一笑示意他坐。 没有太多的客套,律师提起了kelvin的事,万辰没有思考太久,很平静地答应了他们提出的条件。 当然,他也有条件。 他把手里掌握的资料悉数摊开在老人面前,他的目的只有一个,击垮富家。 老人目光一凛,似从这不合理的要求里窥探到了什么。 律师也没料到他会提出这种条件,一时语塞。 要撼动一棵根深蒂固的大树谈何容易,万辰给出了三年的期限。 三年,一步步吞噬富家,再加上可以助他们一臂之力的几方势力,绝不是空谈。 老人沉吟片刻,支开了律师,眼神犀利地望着面无表情的万辰。 击垮富家的理由? 万辰没有做出回答时,老人提到了最近热门的那桩命案。 提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沈煦。 万辰垂下眼,谁能说林老不是一只狡猾的老狐狸,时时注意着外界的变化,时时监视着一切有关的人。 柳宣的事在几个月前闹得沸沸扬扬,后来是万辰文璇的婚约取消,现如今沈煦坐了牢,他动用bic的律师大费周章地要救沈煦,老爷子再迟钝也该想明白了。 “是。” 干脆的承认,老人颇为满意,点点头,“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曾经的恋人。” 老人眉头微皱,“为了救他,不惜抛弃自己的人生?” “是。” 老人笑了,端起茶杯,掀开盖子,慢条斯理地吹了吹茶水。 最后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将了万辰一军。 “这一切,都是你计划的。” 曝光kelvin多年来的种种罪行,不是一时办得到的。 万辰走了一步险棋,在他提出那种不可思议的条件之时,就注定了暴露。 他面对的不是kelvin那种没脑子的花花公子,在掌控bic五十多年的老人面前,再多的狡辩都不够用。 于是,他坦然承认。 “没错,这全都是我精心安排的。我说过了,目的只有一个,毁了富家。” 在柳宣出事以后,他给了沈煦一个承诺,会亲手摧毁害了柳宣的富家,只是他还不够强大,时间会拉长到许多年之后。 可突发的状况没人预料得到,如今他兑现不了的诺言只能用另一种方式来完成,这也是对沈煦最根本的保护。 老人倒是挺惊奇他会这么干脆承认,放下杯子,将他从头到尾细细打量了一番。 第一次见万辰,他还是个不起眼的总经理。 外形俊俏些,眼神凌厉些,仅此而已。 再见面时,他已经当上了副总裁,身边站着靓丽的文璇,老人在那一刻也明白,原来自己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这个年轻人,不简单。 现在,他把这份不简单用到了自己头上。 老人幽幽叹息一声,“你啊……你想过自作聪明,会有什么后果吗?” 院子里老人的小孙子正和伙伴们兴高采烈地聊着新出的游戏,房间一角立着厚重的老式大钟,每走一秒都会有轻微的声音响在稍嫌安静的房间。 良久后,万辰道,“想过,所有的可能,我都想过。” 老人,“最后,还是决定走这一步?” 万辰,“是,别无选择。” 他什么都不做,沈煦只有死路一条。他做了,他和沈煦也许都要死。 可他必须要赌一次,赌那存活的机率。 用那莫须有的最后的筹码,做最大的赌注。 他把击垮富家后对bic有利的方方面面分析了一遍,凭着富家在东欧开展的事业,对他们开拓东欧市场非常有利。 老人的目光聚拢,定格在那张年轻的面孔上。 所有的事,他做得滴水不漏,绝非一朝一夕。 就像kelvin,那些资料详细到连他看了都咂舌的地步,只有一种可能。万辰,心思细密到可怕的万辰,几年前就开始挖掘这些信息了。 富家的这些资料,他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掌握的? 他还干了些什么?天晓得! 这样的人,留不得! 万辰像是洞察了他所有心思,先他一步说道:“我的弱点只有一个,您已经攥在手心里。要捏死我,易如反掌。三年,或者更多年以后,当我从监狱里出来,不知道您还有没有这份心思去除掉一个对您来说毫无威胁力的人。我毁掉的人生,永远没机会重来。以后,我只想过平凡的日子。” 老人手指轻敲桌沿,“你这种心机极重的人,会甘于平凡?” 万辰,“如果不甘,今天的谈话,根本就是多余。说实话,我一点也不想到监狱里去体验一番人生。对于曾经爬到高处的人来说,跌到谷底的滋味不会好受。可我,不会后悔今天的选择。” 片刻后,老人从椅子里站起,来到通往花园的门边,背着手,望向那被修剪得美仑美奂的园林。 万辰第一次和别人谈起他的经历,全部的经历。 包括间接害死了沈煦的父亲,差点亲手掐死沈煦的那些往事。 为了成功,他把心爱的人踩在脚底。 用血和泪铸成的人生,在通往成功大门的最后一刻,他,放弃了。 他欠了沈煦的,只能用这种方式偿还。 他要把毁掉的那个人的人生,还给他。 在那个人还活着的这一刻,用尽一切,补偿。 老人的身子微微颤抖,缓缓回过头,看向满怀自信站在他身后的男人。 这个男人,有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可怕。 他看透了一切,注定是人生的赢家。 用一场心理战挑起老人唯一的脆弱,早年的爱人,那些辜负、背叛、伤害是他心里最深的痛,再想弥补时,爱人已经逝去,只留下一个不成器的儿子。 无论如何,他不会让breanna身陷囹圄。 万辰,年轻的万辰,是如何得到这些情报? 为了成功,无所不用其极的人,却最终,选择了一辈子庸碌。 为了那个弱点---- “为了在那个人还活着的这一刻,用尽一切,补偿。” 他的话彻底击溃了老人的防线。 万辰走后,律师进了屋,提出了危险的建议。 罪名落实后,在监狱里,解决了万辰。 老人摇摇头,嘴角挂着浅浅的笑。 能有撼动富家的野心,有请到几方的能力,有把弱点摆在明面上的勇气,这样的人,你以为,他真的没有后招? 律师走出书房,老人闭起眼睛养神。 万辰,和他年轻时候太过相似,不论是野心还是性格,万辰几乎成了他的翻版。 他们本都在同样的路上行走。 却有一天---- 在那个人还活着的这一刻,用尽一切,补偿。 万辰选择了跳出这个漩涡,去做一个愚蠢的普通人。 把他亲手毁掉的那个人的人生,还给他。 老人早已干涸的眼眶渐渐湿润,无法偿还的人生,无法弥补的愧疚。 不成器的万辰做了他年轻时没有勇气去做的事,改变的人生,却留下了“不后悔”三个字。 从此,走上了不同的道路。 第84章 亏欠 沈煦的案子进行得很不顺利,最后还是牵涉到了柳宣。 再见面已是两月之后,柳宣愈发瘦了,眼窝深陷,脸色苍白如纸,憔悴的似换了个人。 沈煦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身上,他在用眼神告诉她,坚持下去。 柳宣已不会再流泪,薄唇轻启,一抹似有若无的笑。 面对检察官的咄咄逼人,她恐惧得浑身颤抖,双手紧紧抓住桌沿。 痛苦的回忆汹涌袭来,在近乎崩溃时,一道有力的声音传进耳中。 “柳宣!” 柳宣缓缓抬起头,被庭警喝斥的沈煦回过头面带微笑望着她。 视线下移,沈煦被铐住的双手间,大拇指高高竖起。 仿如那一年,她英勇的高调示爱,他感激地竖起大拇指,最美的阳光映着两张年轻的面孔。 他们,一直都是彼此的救赎。 柳宣深吸一口气,把几乎夺眶而出的泪水逼回身体里。 她不能再脆弱,也没有再悲伤的资格。 如果能救沈煦,就算一丁点,一丁点的帮助,哪怕再难,再痛苦,她也要去做。 沈煦的案子证据确凿,现在能做的就是把量刑减到最小。 万辰调动了他所有人脉,费尽心思请来的几个精英律师终于不负重望,用了些手段,找了些证据,把凶器由自带的变成了富全屋里的。 这样一来,性质就变了。 晚上,沈煦躺在看守所的小床上,心情平静了许多。 柳宣虽然瘦弱得不成样子,到底撑了下来,看今天的表现并不让人太过担心。 至于何磊…… 他想得太过天真,以为在看守所,最起码还能打个电话。 现在才知道没有宣判之前,除了律师他谁也见不到,更别提打电话。 案子不知道还要再拖多久,长时间的联系不上,他该担心了。 会给四宝打电话吗?四宝应该从电视网络上知道了他的消息,会告诉何磊吗? 会来,看他吗? 看到了他现在的样子,会失望吧…… 沈煦闭上眼,不愿再想下去。 后来的审理期间,万辰再没出现过。 严刚来过几次,沈煦问起了万辰。 严刚脸上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你管好自己的事就行了,这案子他不搀合更好,怎么,你还嫌不够出名啊!” 沈煦心里起了怀疑,随后的审理,他刻意关注旁听席,却没再见到那个人的身影。 两个月后,判决下来了。 六月三号,星期三,康林最后一次在乐星酒吧见到万辰。 干净俐落的短发,白衬衫搭着熨烫得整齐的西裤,酒吧迷离的灯光下,优雅尽现。 康林想,这样的万辰,估计要很长一段时间见不到了。 落座在他对面,点了杯一样的酒。 酒吧里新来的歌手是个年轻的小伙子,在台上弹着吉它半闭眼兀自深情地唱着流行的情歌。 康林说:“以为你今天不会来了。” 万辰闭着眼,像在认真听歌,“能这样享受的时间不多了。” 康林心里有些烦,掏出烟刚想点上。 万辰:“有消息吗?” 刚掏出的烟被扔进了烟灰缸,康林瞥了他一眼,“就这两天。” 万辰嘴角掀起一抹笑,像是自嘲,又略带苦涩。 康林在圈子里是出了名的花花公子,他朋友多,关系多,对于生活,他只有一种准则----及时行乐。 可这不代表他就是个白痴。 他相信万辰和那个叫沈煦的绝对不止同学、朋友这么简单。见鬼的义气,这种只在小说电影里出现的名词,绝不可能会出现在野心勃勃的万辰身上。 他甚至不怀疑沈煦的地位超过了文璇,超过了万辰自己。 至于两人之间的细节,万辰不说,他也不问。 只是对万辰这种疯狂的做法,实在无法苟同。 康林:“ok!你的人生,被你彻底毁了,现在这一刻,有何感想?万副总?” 万辰缓缓睁开眼,绚烂的灯光映在那张平静的脸庞上,“有一种,重生的感觉。” 康林:“重生?” 小伙子的情歌唱到高\潮处,音乐带着人的思绪飞到顶端。 过往的所有放电影般在眼前快速闪过,快乐、幸福、挣扎、痛苦、愧疚、告别…… 纠缠了三十几年的沈煦和万辰---- 如同破碎的镜面,无法修复。 而下一刻,走上相同道路的两人,无法预知的未来,会不会----是各自重生的开始。 第二天,万辰早早起床,收拾好自己后站在镜子前,展露自信的微笑。 驱车来到近郊的别墅区,他下车拎着买好的早饭进了小院。 院子里的洋桔梗在父亲悉心照料下美丽绽放,他弯腰将旁边沾了土的手套放在父亲常坐的小马扎上。 穿过开满鲜花的庭院,走进弥漫着小米粥香味的屋子。 换了拖鞋,万辰抬眼望着从玄关到客厅墙上挂着的旧照片。 黑白照片里留有父母年轻时候的回忆;百日照上的万辰靠坐在厚垫子上,刚大哭了一场,一脸委屈地望着镜头;三岁看老,调皮的孩子被甩了半脸的泥巴;入学时,打着红领巾背着绿色帆布书包的小学生在校门前中规中矩地敬了个礼…… 万辰脸上露出微笑,看完这一张张旧照片,母亲从洗手间出来,一脸诧异地看着他,“怎么这么早来了?” 万辰抬了抬手中早餐,“偶尔,也和你们一起吃个早饭。” 李美香更是疑惑,接过早餐,“小点声,你爸还没起呢!”随着他的目光看向那些怀旧的照片,“你呀,看看你以前就是个不懂事的臭小子,如今,还是不让人省心。” 万辰笑,“我还不省心啊?您哪回回老家听人夸您儿子有出息不都是脸上乐开花的,还跟人说我们家万辰从小到大没让我操过一点心。” 李美香佯怒地拍了拍他胳膊,“就贫吧你!你妈现在最想要什么,你不是不知道。你说说,今年三十几了,到底打算什么时候结婚,什么时候让我和你爸抱上孙子。” 万辰耷拉着脸,无奈地把他妈那一套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理论听完。 结婚、孩子,离他越来越远了。 选择了这条路,他又多亏欠了两个人,是在这世上最爱他的两个人。 见他一脸的不耐烦,李美香也懒得再唠叨。 把早饭摆上桌,小米粥还差把火候,她索性坐在一边看挂在墙上的旧照片,目光最后停留在那张年轻时和林燕的合照上。 那是她最美好的时代,最要好的,朋友。 “你林姨年轻时候多漂亮,我们一块上下班,一起逛街,做头发。每次那些小伙子追到宿舍楼下齐喊她的名字,都是我拎着个大扫帚把他们赶走。”说着,她不由自主地笑了,“那个时候,多好啊!” 万辰走到她身边抬手揽住他妈,在她肩头拍了拍。 李美香转头看向儿子,万辰也是长大了,顶起了他们老两口的一片天。所幸仍在她身边,便是她最大的欣慰。 叹息一声她转去了厨房,万辰则站在一边久久凝望着那张照片。 万徽起床后见到儿子也是十分的诧异,李美香笑道,“儿子想咱们了,过来看看不是应该嘛!别那么一副大惊小怪的样,下次他该不愿意来了。” 吃饭时,气氛难得的融洽。 万辰话多了起来,聊他妈新做的发型聊他爸新种的桔梗花,逗得二老喜笑颜开。 香稠的小米粥散发着浓浓的香气,李美香突然一阵感慨。 “要是小煦在的话,肯定要喝上两大碗。他以前有多爱喝我熬的小米粥……” 勺子停在唇边,万辰沉默着接不上话。 万徽的叹息一声又一声,“好好的一个孩子,唉!” “八年,这个傻孩子,他怎么适应得了那种生活……” 李美香说着又是一阵难过。 八年,这却是万辰尽了最大努力得来的结果。 好过死刑和无期的八年,也算值了。 早饭过后,万辰承包了刷碗的工作。 李美香在厨房看着儿子坚实可靠的后背,满是欣慰。 擦干手,万辰离开之前,李美香从屋里拎出个袋子递给他。 “没什么,就是些t恤短裤,别的我也不会买不敢买,怕让你穿了丢人。妈不懂现在那些一堆英文字母的名牌,就知道在家穿的这些还是棉的最舒服。妈都给你洗干净了,到家直接换上就行。” 万辰弯下腰笑着把他妈搂进怀里,“妈,谢谢。” 李美香拍拍儿子的背,“跟你妈还说谢啊!” 万辰直起身,李美香说起过两天和老万一块去看看沈煦,他无父无母无妻无子,缺点什么也没人给送。他们老两口是他最后的依靠。 万辰点点头,望着李美香的眼神中有几乎不曾出现过的真诚和惜别。 “妈,我走了,你们好好保重。以后……我再来看你们。” 李美香有一秒的愣怔,“噢!好,快走吧!” 走出温馨的小屋,穿过开满洋桔梗的小院,打开车门,万辰回过头。 最后一次,是最后一次了吧! 再看看,属于他的家。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他没办法再来这里。 又或者,这辈子,他都不能再尽孝道。 亏欠了生他养他的人,这条路,他却不能后退。 回过头,他钻进车里,发动车子,驶离这远离是非的宁静小区。 第85章 再见 s市第三监狱 探监室里,一整排的玻璃隔开亲近的两个人,两台传递声音的电话挂在墙上。 铁门打开,几个剃了平头穿着囚服的男人被带进屋内。 沈煦坐到椅子上,平静地看着对面的男人。 隔了一面玻璃,隔了一个世界。 万辰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像一个不再有所眷恋的人,看破一切。 拿起话筒,他轻声打着招呼,“嗨,沈煦。” 记忆里,万辰很少会说这样的话。 一瞬间,沈煦有种错觉,好似回到了十七岁以前。 他们无数次的争吵,无数次的打闹,水火不容的两个人,也有过最快乐的时光。 “姓万的,咱们绝交。” “都绝交八百回了。” “哎,你叫我声大哥,以后我罩着你。” “就凭被关在这铁笼子里还得天天让我来送饭的你,罩我” “万辰,咱们,做朋友吧!” “杀人了,未来的大学生杀人了,未来的市长大人杀人了…… ” 一路走来,他们有多亲近,以至于把那些点滴都忽略了。 以为一辈子有很长,以为不用回头,那个人也会在自己身边。 不管是朋友还是爱人,都以为,这就是永远。 “嗯。”沈煦的回应很简短,“万辰,谢谢你。” 八年,是他意料之外的结果。 几乎成了不可能的奇迹。 虽没人告诉他,他也能猜到万辰在其中的奔走。 以为不再有牵扯,到最后,还是欠了他的。 沈煦垂下头,除了一句谢谢,他不知道还能再说什么。 万辰:“柳宣出国的手续就快办好了,一个月吧,她就会离开了,可能的话,最好一辈子都不再回来。你,想知道她在哪儿吗” 沈煦嘴角牵出笑容,摇摇头,“不了,还是不知道的好。等我从这里出去,你再告诉我。” 不知道,对她,对他,都是最好的选择。 无法相见的八年,他只要知道她还活着,活在这个世上,活在一个遥远的国家,这就够了。 八年以后…… 如果他还能活着出去,他们,会有重逢的那一天。 万辰:“我爸妈会经常过来,有什么需要的就告诉他们一声。你的店四宝帮着照应,不用担心。在里面,会很辛苦,也许会有人找你麻烦,时时小心点。” 沈煦点点头,“我知道。” 万辰的目光执着地追随着他, “以后,我会很忙,不能再来看你。沈煦,你要照顾好自己。不要再冲动,也为自己想想。八年不是世界末日,你还是可以有未来。等你从这里出去……” 万辰的话没有说下去。 从这里出去时,他却---- “沈煦,我劝过你多少次,少惹事,我不可能永远为你的冲动买单……你继续再惹祸,继续让他们为你这蠢货擦屁/股。你赖着我不放,是不是想让我也步他们的后尘。让我的后半辈子都毁在你这垃圾身上。” 不能再保护他,不能再为爱惹事闯祸的他遮风避雨。 “我他妈这辈子做的最错的事,就是招惹了你!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我都不想再看见你。” 不能再看着他,哪怕只在远处默默的注视也做不到。 八年以后,或者更久的时间。 他们,还会再见面吗 万辰伸出手,温热的手指触碰到冰凉的玻璃。 沈煦的眉毛,沈煦的眼睛,沈煦的嘴唇…… 离得很近,很近。 可他伸出手,却再难感受到那份温热。 “沈煦,”他还有许多许多的话想告诉他,过去的十三年,未来的几年,有太多太多的依恋没有来得及说,沈煦,沈煦…… “再见。” 再见,几年以后。 他们都是全新的身份,全新的人生。 全新的,沈煦和万辰。 全新的,开始。 从监狱出来,他把车开到了公司的停车场。 刚刚打开车门,就被人揪着领子拽了出来,那人愤恨地抓着他撞向后车门,眼露凶光地瞪着他,“万辰,你疯了是吧,你疯了是吧!万辰!!!” 万辰被撞得后背生疼,缓过劲后看清来人,叹息一声,略带敷衍地说:“嗯,疯了。” 男人被他的态度逼得发狂,挥起一拳打在他脸上。 那一拳很重,万辰半边脸疼得发麻,嘴里破了皮流出血来。 男人仍不依不饶地追上来纠缠,扯着他领子几乎歇斯底里地怒吼道,“你知不知道你干了什么你以为你有几条命!!!我真想干脆杀了你,杀了你这个白痴!!!” 万辰抓住男人的手,硬是把他从自己身上扯开,擦掉唇边鲜血,一脸漠然地看着他。 “杀了我可是要坐牢的,你想清楚柯齐伟,这世上可没人会替你挨枪子。” 柯齐伟双手紧攥成拳,愤怒烧毁了他全部的理智。 不过是公事出国一趟,回来以后整个形势都变了。 万辰的天下,垮了。 “要救沈煦是吗搭上自己去救沈煦,你伟大得简单让我要流泪了!既然这么在乎他,当年演那一出给谁看哪!你不是恨他入骨吗?不是恨到差点掐死他吗?怎么,你都忘了?我真后悔,当年不该拦着你,就让你疯到底,亲手杀了那个毁你一辈子的人!” 万辰不悦地皱起眉头,整了整被他扯乱的衣服,抬起眼,目光凌厉地望着他。 “真是可惜,你的一时心软救了他,也救了我。当年的错,我会在以后的人生里好好弥补,你拭目以待。” 柯齐伟的怒气被逼到极限,“你以为我会让你称心如意吗哼,你想错了,我什么都不用做,就能让你眼睁睁看着富家的人如何弄死沈煦,”他咬牙切齿,一字一句地说:“万辰,你护不了他了。” 万辰靠在车边,默默看着他。 渐渐,唇角微弯,一个略带嘲讽的笑。 “你能做到吗” 你能做到吗 一个轻蔑的笑,一句轻描淡写的话。 万辰,早看透了一切。 柯齐伟不自觉地后退一步,眼前的人变成了长着狰狞鬼面的怪兽一般,他惊惧地低下头,不敢再看。 他努力隐藏在心底的,阴暗的、龌龊的,卑微的心思,全部被那人看穿。 万辰,他不只是精明的商人,更是个玩弄人心的高手。 他把自己和沈煦的命运捆绑在一起,生死相连。 已经转动的命运齿轮,柯齐伟若是收手,同样,只能眼睁睁看着万辰烂死在监狱里。 在这场较量中,他输得一败涂地。 万辰直起身,走过他身边时,拍拍他的肩膀,“和你在同一个世界的万辰,已经死了。柯齐伟,是时候放弃了。” 话落,他迈步走向电梯。 柯齐伟回过头,不死心地冲他喊道,“三十年了,万辰,你奋斗了三十年,你全部的人生,都被他毁了。你到底还在执着什么。踩着他爬到今天的人生,你们,到死,都不可能。” 万辰走进电梯,按下十八楼,电梯门一点点合上,隔绝了柯齐伟的视线。 3、4、5…… 电梯一点点上升,镜面上映着万辰冷漠的面孔。 三十年,他奋斗了三十年,换来了今天的成功。 从十几岁开始,他就没有睡过一个懒觉。凌晨起床,温习功课,牺牲所有娱乐时间,把梦想放在了第一位。 出社会以后,他为了业绩跑断腿、喝到吐,一次次教训后学会了钻营,学会了勾心半角,学会了不择手段。 为了今天,为了理想的人生,他奋斗了那么久,已经习惯了的身体连累也喊不出。 全部丢弃,等于否定了自己所有的努力。 也会有遗憾吧,会有一瞬间的不甘。 电梯到达,他迈着沉稳的步伐走出去。 办公室外坐着两个男人,见他走来,站起了身。 曾经在合作过的工厂里看到过六十多岁的老人卸货时肩上扛着五十斤的货物,一上午几百袋,累得气喘吁吁、汗流浃背。 他设想过十年后的自己,是不是也在为生活辛勤地劳作。这样平凡、平淡到乏味的生活,他会满足吗 男人走到他面前,亮出一张纸,说着千篇一律的台词。 心情复杂的时候,他想起了挂在父母家墙上的那些照片。 他的童年,他的少年,他的成长…… 其实,一直有一个人陪在他身边。 百日照上的万辰靠坐在厚垫子上,大了他两个月的沈煦抢走了他看上的绒布葡萄,在大人好容易哄劝下才停止哭泣的万辰一脸委屈地望着镜头。 三岁时,沈煦抓起一团泥巴砸在万辰脸上; 入学时,在校门前中规中矩敬礼的小学生旁边站着一个捧腹大笑了好半天的家伙。 明晃晃的手铐戴在他的手上,办公室外围满了惊讶的人们,万辰抬起眼,心腹秘书朝着他微微点了点头。 受挫时,脆弱孤独疲惫的泪水从眼尾淌进黑发中。 活在他回忆里的沈煦会准备一桌丰盛的晚餐,会替他放好洗澡水帮他按摩,会耐心听他讲工作的压力,会一天一天陪着他,支持着他走下去。 男人推着他走进电梯,在众人围观下,走出bic大楼,坐上停在路边的警车。 三十年,他们,从未分开。 沈煦长在了他心里,溶进他血液中。 他们,成了无法分割的,一个人。 两个月后,万辰被判入狱四年。 励志英雄万辰的传奇人生,以最狼狈的方式画上了句号。 第86章 等待 监狱的生活几乎是一成不变的。 定时起床、出工、吃饭、睡觉,一周打一次电话、放放风。 不出工的时候,沈煦和狱友去娱乐室打打牌、看看电视。 想家,是每一个入监的人都经历过的阶段。 初来时的不适应,让这种思念加剧。 沈煦也一样。 t市的小店,家人一样的四宝,第三幼儿园的小天使们,以及----远在他国的何磊。 他的牵挂不比任何人少。 每天睡到日上三竿,打开小店门,逗逗爱哭爱闹的孩子,和四宝去小饭馆解解馋,用电脑和手机跟何磊谈谈情、说说爱,这样的日子…… 不会再有了。 每到探监日,万叔和李姨都会来看他。 李姨总会说他又瘦了,劝他好好吃饭;万叔鼓励他在里面学一门技术,有空看看书看看报,出来以后不会与社会脱节。 说着说着,李姨的眼眶红了,万叔叹息着摇摇头。 沈煦强牵出笑容,把话题扯开。 万辰还好吗?是不是又升职了?最近很忙吧! 却不知道为何,一提到万辰,李姨的眼泪流得更凶,万叔转过头,不愿回答。 沈煦不敢再追问,晚上躺在床上,他默默地想着,万辰,出了什么事? 柳宣出国之前来见了他一次。 到底是个坚强的女孩,这回比上次见面又精神多了。 柳宣说,“沈煦,你爱的那个人,会等你吗?” 沈煦想了想,“谁知道呢,也许,不会等了吧!” 柳宣:“等你出来,来找我好吗?你放心,我不会再喜欢你,只是朋友,只是以朋友的身份,一起生活,可以吗?” 沈煦看着她,他认识的那个自信美丽的柳宣被生活磨去了棱角,虽然坚强、虽然勇敢,到底却只是个脆弱的女人。 他告诉她---- “柳宣,我不希望看到你一辈子活在愧疚中。那样的你,一点也不美。其实你不欠我什么,想着你曾经为我做的,就该明白这些事是理所当然。不要等我,八年以后,我还会再找到爱人。要和他一起生活到老,至于你,我没有义务照顾,你好自为之。” 柳宣笑了,把失落好好隐藏,把笑容留给她亏欠了一生的人。 “沈煦,我……” 回到监室,沈煦靠坐在窗边。 熟识的狱友和他开玩笑,见了女朋友一副失魂落魄的样,是不是因为以后不能办那事了? 沈煦笑,语气平淡地说,她要走了。 走?狱友诧异,去哪? 移民,以后,不会再回来。 “沈煦,我不想走。” 这是柳宣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 眼泪被封存在她眼眶中,沈煦多想伸出手紧紧握住她,给她勇气。 以后的人生,陌生的国家,孤独的一个人。 他不能再保护她,只能让她独自去闯,受伤时,独自舔舐伤口。 再无安慰。 后来,沈煦听从万叔的建议,学起了技术。 机械维修这一块说难不难,掌握好原理和窍门,很快便得心应手。 可监狱生活却并不总是平淡无波的。 一个月后,沈煦第一次感受到了实实在在的危险。 那天晚上,他刚刚睡着,突地感觉到什么蒙在了脸上,堵得他无法呼吸。 他立刻反应过来是有人想害他。 那人手劲奇大,拿被子实实在在地捂住了他的口鼻,任他如何挣扎也逃不开。 他手脚并用使出吃奶的劲想把那人掀翻,却怎么也撼动不了如钢铁般坚硬强壮的男人。 按理说他们的动静不小,周围的人应该听得到,却没人喊出一声。 沈煦的力气渐弱,就在他以为这次死定了的时候。 身上的重量突然消失了。 他猛地掀开被子坐起来,只见同监的刀疤男把薄囚衣拧成绳死死勒住被称作壮虎的男人脖子,硬是把他从沈煦身上扯了下来。 壮虎双手紧紧抓着脖子上的囚衣,双腿乱蹬,喉咙里发出痛苦地呜呜声。 刀疤男表情狰狞,下手极狠,眼看着壮虎慢慢翻了白眼。 大滴的汗从沈煦额头滑下,他惊恐地下了床,哆哆嗦嗦地唤一声“刀哥” 楼道里传来脚步声,巡查的狱警正往这边走来。 刀疤男扯着囚衣将壮虎拉到了床上,松开力道的同时拿被子蒙住了他的嘴,防止他剧烈的咳嗽引来狱警。 俯身面对着他,刀疤男咧开嘴,露出一个让人毛骨悚然的笑。 “小子,听着,这家伙有我罩着,告诉你的人,敢动他,先惦量惦量自己有几条命。” 说完,刀疤男起身,推了沈煦一把,“快回去。”并迅速跳上了自己的床铺。 壮虎的咳嗽声引来了狱警的注意,朝监室里大喊一声。 沈煦的心跳加速,他躺在床上闭着眼听壮虎强撑着回答狱警。 “有……有点咳嗽……没……没事的。” 沈煦缓缓睁开眼,搭在腹部的拳头攥得死紧。 第二天,沈煦找机会凑近刀疤男。 “刀哥,昨天的事,谢谢你。” 刀疤男瞟他一眼,无所谓地说:“你不用谢我,我也不过拿人钱财,□□。” 沈煦抿紧双唇,心里有了数。 刀疤男瞧他这副严肃的模样,笑着说:“哼,有人花钱杀你,有人花钱保你,有意思。你这条小命能不能捱到出去的那一天,全看你自己造化了。我也不能时时盯着你,以后,你还是多提防点。在这号子里,谁也别信。” 沈煦点点头,“我明白。” 刀疤男起身,拍拍手,走过他身边,“愿你命能长点,好让我顺利拿到钱。” 自那以后,沈煦更是加强锻炼,与人接触时总是小心再小心。 十几年的平静生活,磨光了他的血性和戾气,才会被那种壮汉吓倒。 刀疤男说的对,他不能时时刻刻保护他,为钱谋事的人,到最后,刀尖会朝向谁,没人说得准。 他能依靠的人,只有自己。 再次抬起眼时,凶狠毕现。 他是沈煦,是曾经天不怕地不怕的沈煦。 开什么玩笑,他可不想死在这种地方。 有谁想再跟他玩\玩,他准备好了,随时奉陪。 入监四个月的时候,沈煦迎来了意料之外的访客。 说句酸点的话,再见何磊,几乎像隔了一个世纪般。 他还是那副文质彬彬的样子,修剪得整齐的短发,戴着无框眼镜,挺阔的风衣,修长的手指交叠搭在膝上,永远那么一副沉稳干练的模样。 相形之下,如今的沈煦只能是下水道里的老鼠,灰暗的装束,灰暗的人生。 “你怎么来了?” 何磊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抱歉,我来晚了。” 沈煦看不清何磊的内心,猜不透隐藏在这平静外表下的感情。 何磊继续说:“你的事我听四宝说了,没有及时回来看你,抱歉,事情太多,脱不开身。这次回来也只能停留两天,马上就要走。以后……” 沈煦打断他的话,“对不起,辜负了你,真的对不起。” 不管他的选择是对是错,到底辜负了一个深爱他的人。 这句对不起,是他欠何磊的。 还清以后---- “没有以后了。” 他不怪何磊,不怪柳宣。再给他一次机会,他还是会这么做。 或许,这就是老天注定要他走的一条路。孤老一生,就这样吧! 何磊垂下眼,声音变轻柔了许多,“这句对不起我收下了,沈煦,你的确有让人火大的本事。在来这里之前,我也想了很多。责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不考虑一下我们,你的鲁莽毁掉了我们以后的生活。说不怪你是假的,我也想过是不是干脆就分了最好。八年,你想过这有多长吗?八年以后,你还认得出我吗?沈煦,生活不是演电视,我不能给你一个保证,一定会等你八年。三千个日子,不是一句话就能到的。我,没有信心。” 沈煦默默听着他的话,酸涩的感觉一点点侵袭,早已料到的结局,真正面对时,难过的感觉还是这么强烈。 何磊对整件事的了解只在于媒体的报导,沈煦被定性为为了替前女友讨公道而激\情杀人。 纵是有情有义,却太过鲁莽、冲动,十七八岁时这样做无可厚非,可三十多了还这样,正常的人都不会接受这种爱人。 况且,是八年,就连自己也没有信心会等一个人八年,何磊的话挑不出一点问题。 没有多深的感情积淀 ,相遇太晚,相识太短,分隔八年的他们,再无可能。 何磊叹息一声继续说道,“可是沈煦,要我现在放弃,我,真的办不到。” 沈煦怀疑自己听错了,缓缓抬起头,疑惑地看着他。 何磊的声音一如往常般温柔,从听筒里传来却又带着几分不真实。 “我喜欢你,这份感情放得太多。应该说,我爱你。我说过,不想放弃这份感情,不想放弃用心爱过的人。沈煦,我想和你一直走下去,三十年,五十年,到生命终结的那一刻,我都希望陪在我身边的人,是你。” 双手攥紧了衣服,沈煦紧紧咬着牙,不让酸楚的感觉将他彻底击溃。 “所以,我想试着去接受现在的你,或者说,八年后的你。沈煦,我想等等看。等到哪一天我也说不准,也许时间会把我们两个人的感受全部磨光。在那之前,我,不想放弃你。” 一滴泪,落在布满青筋的手背上。 沈煦深深凝视眼前的男人,一扇玻璃隔绝了紧紧相连的两颗心。 八年,他们无法碰触到彼此,无法时时见面,无法随意交谈。 即使这样,何磊还是选择了等待。 没有约定的等待,却是这世上最真实的承诺。 他不过就是一个平凡的男人,和城市里随处可见的人一样,几乎没有什么优点。 这样的他,有什么值得何磊去爱。 八年以后,他已经四十岁了。 浪费八年时间,等一个满脸皱纹、一无是处的男人。 何磊,比他想得还傻。 嘴角不自觉上扬,沈煦轻轻点了点头。 以后的日子似乎不再那么难熬,每一天都充满了干劲。 抬起头,天空中流动的云彩悄悄聚集,组成一张思念的面孔。 高墙铁窗之外,那个人,还在默默等着吧! 四宝再来看沈煦时发现他整个人都变了,精神饱满的,笑容一直挂在脸上。 狱友诧异他的变化,问道,“有什么好事吗?” 沈煦以笑作答。 清晨,碧空如洗,排在队伍中的男人深深呼吸。 空气中有淡淡的薄荷香味,离他走出这里还有七年零五个月。 所以,何磊,我们,一起加油吧! 沈煦,如果我等不下去了,你怎么办? 呃……那就,换我等你好了。等多久都没关系,因为---- 我爱你。 第87章 出狱 四年后 篮球架下,一个身穿囚服的男人快速运球,飞奔到对方篮下,在对手回防前高高跃起,举手投篮,一气呵成的动作换成掌声雷动。 “好!” “煦子,太帅了!” “加油,打垮他们。” 脚落地,男人扯起衣领在脸上抹了一把,和队友击掌后,跑回篮下。 监狱里,像这样的比赛经常举行。沈煦几乎一次不落地参加,这让他有种回到年轻时的感觉。 同屋的伙伴戏谑地称他“压缩版小姚明”惹来他一顿胖揍。 洗完澡回到监室,拿出狱警送来的信,靠在窗边读起来。 信是洛琳写的,这几年断断续续写了好几封,都是些生活琐事。 比如阳阳已经七岁了,上小学二年级,调皮得厉害,她三不五时进一趟教师办公室,看门的大爷还问她是教几年级的。 四宝和刘雅到底还是分了,听说是刘雅爸又给她找了个条件更好的对象,要死要活非要他们分,起初刘雅是不愿意的,后来经不住她爸闹腾还是提了分手。四宝没好意思要那钱,洛琳看不惯,出面跟刘家吵了几回,把刘雅也惹急了,打了起来。 惊动了派出所后,四宝也算看明白了,对刘雅死了心,态度强硬起来才算要回来七万块,剩下的他全当给刘雅爸烧纸了。 后来,洛琳把单位的一个女孩介绍给了四宝。两人就这么不温不火地处着。 路迁来过几回,看看阳阳,也给她买点东西,每次走时都会说一句对不起。 小店被洛琳经营得很好,她人勤快又会说话,头脑灵活朋友也多,生意越做越红火,她干脆辞了工作,专心搞好小店。等沈煦出来后,要是想搬去和爱人一起,她就出钱把小店和沈煦这房子一起买了。要是不走,她还把这店还给他。她笑称自己是个代理老板,是扶正还是撤职,就等幕后老板发话了。 读完信,沈煦不禁感叹,他辛辛苦苦经营了近十年的小店,就这么被光明正大地抢走了。 如今这年头,篡权夺位的都是大爷啊! 收起信,屁股刚挨到板凳,门外响起了狱警的声音。 这一次,却有如天籁般,带来了希望。 几个月后 一墙之隔,铁门外的天空似乎更加蔚蓝。 阳光照进眼里,沈煦不自在地闭起了眼。 狱警是个和善的中年男子,拍拍他的肩膀说句“出去后好好做人,别再回来了。” 沈煦微笑着点点头。 大门在身后关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不远处,一辆白色的小车按响喇叭,万徽夫妇下了车,满脸笑容朝他走来。 沈煦深吸一口气,这是不同于高墙内的,真正自由的空气。 万家小院里,忙活了一上午的李姨端出一桌丰盛的菜肴,一一夹到他碗里,堆出一座小山。 万徽笑着说:“行了,沈煦还怎么吃啊!你也别太夸张了,倒搞得他不好意思。” 李美香放下筷子,对沈煦说:“你看,老头子又训我了,小煦,你可别见外,我跟你万叔别的拿不出来,这热饭热菜管够,哎,你快吃啊!” 沈煦点点头,也不再道谢,埋头吃饭。 饭后万徽回房睡雷打不动的午觉,沈煦帮着李姨在厨房洗碗。 李美香絮絮叨叨说了这几年的变化,唯独没有提起过万辰。 沈煦知道,那是她藏在心底最深的痛。 在狱中通过电视得知了万辰的事,当时他挺诧异,倒不是觉得万辰有多光明正大,那些指控不是真的。 只是觉得以万辰小心谨慎的性子,真做了那些事,应该不会这么容易让人抓着把柄。 将碗盘擦净放在架子上,李美香拉着沈煦去了小屋。 这里是万辰的房间,记得上一次留宿在这已是六七年前的事了。 小屋里的摆设还和以前差不多,床头小柜上仍插着一朵开得正艳的小花。 李美香打开窗子,拉平床上几乎不存在的褶子,“小煦,来,坐,姨跟你说会话。” 沈煦依言坐在她旁边,李姨将他仔仔细细打量了番,“小煦,你有白头发了。” 沈煦笑,“啊,有几根。” 他转过头,李美香小心挑出那一根银丝,轻轻揪断。 “小煦,以后,你有什么打算?还走吗?” 沈煦知道李姨的心思,可这愿望他这辈子可能都无法实现。 s市早就不是他的家了,他没办法勉强自己留在这。 “姨,对不起。” 李美香猜到这结果,轻声叹息,“我知道留不住你。你以前带来的那个人,还有消息吗?” 沈煦:“嗯,一直有联系,他,还在等我。” 这事倒真出乎她意料,“那看来,他还真是个好人。” 五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那人还能痴痴等着,倒真是沈煦的福气。 也许,他的选择真是对的,也说不定。 李美香:“姨是老了,这种事啊……唉,其实,强求那些有什么用,只要你高兴就好。你过得幸福,比什么都重要。” 沈煦转过头,拉着她的手,“我会好好过,您放心。” 李美香点点头,望着他的眼神略带伤感。 犹豫再三,她最后还是说:“你,你想去看看,万辰吗?” 沈煦:“……” 李美香低下头,悲伤无奈地说:“万辰的事你应该已经知道了,虽然我和你万叔对商场上的那些事都不懂,可我实在没办法相信他会干那些事。等到判决下来,亲口问他时,他全都承认了。真的,是他做的。你万叔受不了这些打击,头两年都不愿去看他。可我是当妈的,无论如何我也放心不下那孩子。每次去看他,明明黑了、瘦了,可他却说自己很好,要我们放心。小煦,你说,他这么懂事的孩子,怎么就会干那些糊涂事呢!” 沈煦不知道该怎样安慰她,只能默默听着。 说着,李美香的眼眶渐渐湿润,她擦了擦眼角欲落的泪,吸吸鼻子,“幸好,他是个坚强的孩子,几年时间也算熬过去了。我好劝歹劝总算你万叔能原谅他了,也陪我一块去看他了。可就在我们以为他很快就要出来的时候,他却干了傻事,在里面和人打架斗殴,又加了半年。这次,你万叔说什么也不肯再认他,小煦,连你也知道努力改造,争取到了假释,可他,他怎么就这么糊涂。小煦,小煦,你去看看他,帮我劝劝他,好吗?他应该会听你的,我每次去看他,他都会问你的事,关心你在里面的情况,有没有受伤,有没有生病。小煦,你们还是最好的朋友吧,算姨求求你,去劝劝他再走,行吗?” 下午的时候,万徽睡醒后在小院里摆弄他的花草。 沈煦小睡了片刻,起床后习惯性地把被子叠成了豆腐块。 李美香去了超市,沈煦和万叔打过招呼便出门了。 他暂时不想联系李达他们,虽是朋友,到底他也算有案底的人,别打扰人家的安静生活,在临走那一天见个面就好。 至于何磊,他也打算等回去后再找他。 s市这五年的变化巨大,老城区几乎全部翻新改建,就连市里最出名的电视台都搬了家。 巨星文璇结婚了,嫁到了国外,却仍在娱乐界活跃。 s市的市长换了人,市中心维持了百年的老店换了老板,就连曾经留在记忆深处的田野、草地、小河边也变成了设施齐全价格昂贵的疗养院。 s市完全变成了他不认识的样子,这里的快节奏让刚刚走出监狱的他根本无法适应。 回家…… t市的小家是他想念最多的地方。 拥有时并不在意,一旦失去,越发觉得珍贵。 很多次,在梦里,他回到了那里,四宝、洛琳、阳阳、幼儿园的老师和孩子们、街坊邻居都像以前一样和他打招呼。 他的生活,又回到了从前。 晚上回去,他买了万叔爱吃的糕点。 饭桌上万叔问起了他将来的打算,沈煦说如果条件允许还干老本行,把小店经营下去。他在监狱里学了家电维修技术,生意不好的话他还可以改做维修铺子。 万叔点点头,算是满意。 晚饭后,他洗了澡早早躺在床上。 李美香把手机给他,说是有想联系的人就打打电话。 接过手机,待李姨出去后,他对着机子研究了一会才算搞清用法。 给谁打? 四宝? 这个时间他应该在吃晚饭吧,或者正在和女朋友约会。 何磊? 想到这,他突然心血来潮,想找何磊当年的帖子。 登陆ty,却怎么也搜不到那帖子了。 五年,物是人非,曾经的感动已不复存在,网友们也早忘了他们说过会一直爱着的单行线。 放下手机,双手枕在脑后,他想起了白天李姨说的话。 见一见,万辰…… 见到了,要说什么? 感谢他为自己做的努力? 对现在的万辰来说,会不会是一种讽刺。 可除此之外,他还能说什么? 五年后的今天,他们都不再年轻,会担忧将来可能存在的非议和歧视,无心无力再纠结什么爱恨。 爬到高处又重重跌下的万辰,考虑到他的骄傲和自尊,以及他当年为了成功对自己的伤害,或许…… 不见面才是最好的选择。 今天的万辰,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自己吧! 第88章 回家 那天晚上,沈煦做了一个梦。 有关他和万辰的事,有很长时间他都没有想起过。 可那天晚上,却毫无征兆地回忆起了很多很多事。 在他们很小的时候,大概五六岁,他刚刚记事。 调皮的沈煦和三号楼的胖子打完架回来,鼻血流了一地。谁知第二天,胖子他妈却跑来万辰家评理,说是万辰把胖子给揍了一顿。 望子成龙的万徽给小万辰买了一整套的西游记小人书,羡煞了一众小伙伴。在父亲早期教育的影响下,小万辰已经能认识很多字。他像个小大人般站在沙堆上给大家读小人书,不屑一顾的沈煦却躲得远远的。当天晚上,万辰趴在三楼的小窗边探出头,大声读起小人书。声音飘到窗外,飘进楼下某扇开着的小窗内,飘进某个趴在窗前细细听着的孩子耳中。 他的童年,永远少不了万辰。 一起长大的两个孩子,选择了不同道路的两个少年,如今,好像又回到了起点。 一无是处的沈煦,两手空空的万辰…… 命运,像是会捉弄人般,把他们带到了同样的起跑线上。 天光大亮,沈煦缓缓睁开眼睛。 这一次,谁会冲在谁的前面,迎接新的人生。 对万辰来说,这一次的探监,是他始料不及的。 沈煦…… 四年多,一千六百个日子的思念。 再见面时,他激动不已。 沈煦黑了,脸上的细纹加深,他们,都不再年轻。 “沈煦,我……没想到你会来。” 在来的路上,沈煦想了很多。该如何打招呼,该说些什么,要劝他吗,骄傲的万辰,从天堂跌到地狱的万辰会愿意听那些说教的话吗? 他们,明明熟悉了十几年,却没办法像久别重逢的老朋友那样交谈。 “嗯,我出来几天了,暂时住在你家。” 万辰点点头,“你以后有什么打算?要留在这里吗?” 沈煦:“我还是回t市,继续经营那家小店。我这个人没什么大的志向,也很满足这样的生活。” 从一开始,他们就是不同的人。 万辰垂下眼,“这样,其实,也挺好。” 平凡的人生,平静的生活,曾经,他以为是最不可忍受的事。 在这里的四年,磨平了他的尖爪,磨光了他的野心。痛苦得快要崩溃的时候,他便躲到图书馆里,用那些枯燥乏味艰涩难懂的文字消蚀掉他最后一丝不甘。 他没有争取减刑或假释,在富家还有一丝气息的时候,在这里,对他,对沈煦来说都是相对安全的。 直到三个月前,掌控s市半边天的容景宣布破产,富家老爷子去世,富家的其他子女相继入狱后,他知道,自己和沈煦终于获得了自由。 容景的诸多产业被bic和柯家瓜分,因着政/绩文璇的父亲更上了一层楼。 康林上个月来看他时笑说:“人人得利的事,可你呢,万辰,明明到了坐拥天下的时候,你在哪儿?” 万辰什么也没说,康林追问了一句,甘心吗? “四年前这一句甘心吗,也许你可以轻易的回答上来。可现在,你计划的这一切实现了,最大功臣的你,却只能待在这堵高墙里。你还能轻松的回答我一句,甘心吗?” 当时的万辰,回答不上来。 可这一刻,当沈煦平安的站在他面前时,他想,他已经能回答这个问题了。 平凡的人生,平静的生活,其实,也挺好,只要陪在那个人的身边,就够了。 如此简单的道理,他却用了近四十年的时间才领悟到。 虚度了这么久,兜兜转转了一大圈,他们,回到了原点。 这一次,万辰,不会让自己再错过。 沈煦:“李姨她,很不放心你,万辰……” 万辰点了下头表示明白,“我知道,以后,我不会再惹事,会好好改造,争取,早点出去。” 沈煦略有诧异,他以为万辰是因为自暴自弃才在监狱惹出事端,却没想到他会这么轻易说出这番话,“你能想通就好。万叔他,还是担心你的。” 他们平静地聊着,这么多年的分离,好像成了一眨眼的事。 万辰提起了柳宣,她在那边过得很好,年初的时候,和一个当地人结婚了。是个小学老师,人很和善。 最近,听说怀孕了,虽然出于安全考虑没有拍照片,但是传话的人说柳宣一脸幸福的表情。 最后,她希望有朝一日能再见到沈煦。 万辰目光温柔地凝视着对面的男人,“听到柳宣的消息,我终于能明白你当年所做的事。柳宣活着,活着,就看到了希望。” 这一刻,沈煦眼眶竟有些湿润。 柳宣,再一次感受到幸福的柳宣。 这一切,太不容易了。 他用亲身体会告诉柳宣,再撕心裂肺的痛,再生不如死的苦,都敌不过时间。 上天不会对一个人一生残忍,只要撑过那一刻,只要坚强地活着,就会看到希望。 没有被打败的柳宣,努力坚持下来的柳宣,终于找到了那希望。 万辰抬手抚上隔着他们的这面玻璃,似想要抹去他心上埋藏多年的伤,“沈煦,对不起,伤害你这么多年,如果,如果我说我愿意放弃一切让时间回到过去,你相信吗?沈叔、林姨,很长时间,我都怕提起这两个称呼。因为,这道坎,连我自己都过不去。更何况,是你。沈煦,我,想弥补。用这剩下的全部人生,弥补当年的错,弥补你这么多年的苦。还有三个月,我就能出去了。沈煦,请你,等等我。” 走出监狱,沈煦回过头,望着那扇紧闭的铁门。 万辰的话仍响在耳边,那一句等我,像沉重的大石压在他心上。 回到万家,李姨焦急地询问结果,沈煦把万达的话传达给她,李姨流下了欣喜的眼泪。 晚上,和李达王棋他们在饭店聚聚,提起这几年的变化,大家都很感慨。 沈煦坐牢了,柳宣走了,说好一辈子的朋友也渐渐变淡了。 回去后,沈煦提起了明早回t市的事。 万叔和李姨都很诧异,“这么突然,那边你都打点好了吗?” 沈煦:“嗯,都已经弄好了,其实早该走了。万叔、李姨,以后,我还会再来看你们。” 李姨收拾了一大堆干货让他带着,万徽在书房语重心长地和他聊了很多。 将来,可能不会一帆风顺,调整好心态,你将要战胜的,只是你自己。 躺在床上,万籁俱寂时,沈煦又想起了万辰的话。 沈煦,我想弥补,用这剩下的所有人生,弥补当年的错,弥补你这么多年的苦。请你,等等我。 他没有给出答复。 他明白,这种沉默,或许会给万辰带来一丝希望。 纠纠缠缠了几十年,不再年轻的他们,再因为这种事争吵,会不会很可笑。 还有三个月,这三个月就让万辰平静、平安的度过吧,不要再刺激他,不要再给李姨带来伤害。 等他出来,到时候,如果…… 再好好谈一次吧! 阔别五年,再回到t市,这里竟有几分陌生的感觉。 火车站搬了家,看着周围陌生的建筑,沈煦一脸茫然。 五年,改变的不只是人。 熟悉的广场重新刷了漆,第三幼儿园又扩大了,新加盖了两栋楼,他的小店装上了漂亮的门脸,隔壁的四宝正在往小超市里搬东西。 沈煦走上前,用平常的口吻说道,“好久不见,四宝。” 四宝手里的纸箱掉在地上,他张口结舌,好半天也憋不出一句话。 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从小店里跑出来,撞到沈煦身上,急慌慌道了歉又快速逃走。 小店里紧跟着跑出来一个女人,对着那男孩跑远的身影高喊道,“把作业做完再去玩,路阳,你到底要我说几遍!” 男孩远远地答应一声,便跑到了广场那头。 女人无奈叹息一声,目光转到沈煦身上。 良久后,才发出一声惊呼:“沈煦!” 四宝冲上前,抬手拥抱住男人,喜极而泣。 “老哥,你终于回来了!” 当天晚上,四宝做东在小街上的老饭店点了一桌,四宝的几个姐姐拖家带口的都来了。 每人一杯,灌得沈煦东倒西歪。 洛琳拦下一杯,“行了,不能喝就别喝了,逞什么能啊!” 沈煦闭着眼傻笑,“我高兴啊,今儿,太高兴了,让我喝个痛快吧!” 洛琳有些心酸,到底不忍心,又把酒杯递到他手中。 “喝吧,就今天一天,醉了有四宝把你扛回家。你家,还是那个样,我可没动噢!” 家。 遥远到有些陌生的词,却总在思念着的一个词。 随着年纪的增长,便越来越在乎。 一个家,一个窝,一个随时都会容纳他的地方。 今天,五年后的今天,他终于回家了。 酒足饭饱,大家各自散了,洛琳早早领着儿子回家睡觉去了,只剩两个酒鬼相拥走在略显寂静的大街上。 四宝要结婚了,姐姐们一直催着,他也老大不小,和这女孩处了也有一年,到最后还是顶不住压力,干脆结了吧! 沈煦打个酒嗝,含糊不清地问他,“不喜欢吗?” 四宝轻叹一声,“什么喜欢不喜欢,不就这样嘛!早晚也是结,其实,老哥,我挺羡慕你的,你说,这中国13亿人口,怎么就让你碰到了自己中意的呢,挺难得,还让你碰对了。” 沈煦脑袋不太清醒,不懂他在嘀咕什么。 到了小店门口,两人告别后,各回各家。 奇怪的是,这钥匙怎么也对不准锁眼,他摇摇乱哄哄的脑袋,努力睁大眼,好容易把钥匙插进孔里。 门突然开了,沈煦诧异地站直身子,屋里的灯光泄出来,照着面前那张温柔的笑脸。 耳边传来轻柔、动听的声音,“欢迎回来。” 沈煦的酒全醒了,眼前男人戴着金边眼镜,目光温柔地凝望着他,嘴角笑容不变。 这张脸,他见了太多次。 现实里,梦境中,回忆里…… 他张了张嘴,想喊出他的名字。 他却摘下了眼镜,下一秒,送上寒秋最温暖的吻。 沈煦,忘了告诉你,其实我很想你,比你以为的还要想,五年,太长了。不过,还好,我们都撑过来了。以后,我希望,会是一个永远的故事,永远,没有结局。 作者有话要说:虚心接受清清亲亲的意见,卖萌感谢大家的热情。 可是,怎么卖萌呢???燕子不太会啊,要不,大家教教我。 再次感谢大家的霸王票,继续求不抛弃。 风小柔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2-03 15:39:27 清清扔了一个手榴弹 投掷时间:2014-12-03 11:17:19 超级腐女扔了一个火箭炮 投掷时间:2014-12-02 20:11:45 风小柔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1-29 02:39:38 15418926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1-28 17:20:46 清清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1-27 22:02:39 清清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1-27 22:02:34 第89章 新生活 早上六点,沈煦准时起床。洗漱完毕,一路小跑着去了菜市场。 卖排骨的张大爷一眼认出他,眉眼弯弯笑起来,听饭店的老王说你回来了,我还不信呢!小煦子,这次是真出来了? 沈煦笑着点点头,是啊,大爷。 出来好,出来就好,可不能再干那坏事啊! 善良朴实的大爷没有因他坐过牢而看不起他,这一点便让沈煦打从心底里感激。 一圈菜市场逛下来,战果丰盛。 拎着菜和早饭回到家,何磊刚刚起床,嘴里塞着牙刷,回过头,呜噜哇啦地喷泡沫。 沈煦凑上前,在他脸颊亲上一口,用哄小孩的口吻说着,“好好刷,刷干净了奖糖吃。” 何磊横眉怒目,沈煦笑着溜走。 洗净排骨,烧热水焯一遍,最后移到电炖锅上,小火慢炖。 吃早饭时,何磊问了同样的问题。 将来的打算。 沈煦想了想,“还是经营小店吧,别的……我也不会。” 何磊看了他一眼,“这店洛琳干得不错,比你在的时候强多了。她也是花了心思在里面的,你现在说要回来,她心里肯定不好受。” 这一茬沈煦不是没想到,可除了这个,年近四十的他,还真不知道能做什么。 何磊咬了口包子,假装好意地提建议,“不然这样,这店就当你租给她的,她生意好着呢,你也别客气,房租就照市价来。这样她干得也心安理得,光是房租就够你吃喝不愁了。要是你实在闲得慌,我就帮你找个活干。” 沈煦:“什么活?” 何磊的关子卖完,终于走到了正题,“我在t市开了家小公司,正缺人手,要不,你来给我帮帮忙。薪水嘛,你说了算。” 沈煦低着头,思考了好一会,才像想到什么似的,猛抬起头。 “你……你……t市?你,你要留在这里?” 喝下最后一口粥,何磊没事人般“嗯”了一声,起身去了卧室。 沈煦紧随其后,“为,为什么?你的朋友、人脉关系都在d市,怎么会想到……” 沈煦的话说不下去,答案不言而喻。 何磊从美国回来后满三年便辞了职,孤身一人来到陌生的t市,用全部积蓄办了家小贸易公司。一年多的拼博,总算站住了脚。 其中的艰辛何磊没有说,沈煦也想像得出。 在这里,连个朋友都没有的何磊,想要创业,谈何容易。 而这些事,他从来没提起过。 沈煦:“对不起。” 何磊回过头,满脸堆笑,“这就感动了,我什么都还没说。行了,老大不小的,再摆那张脸会被人笑话的。”凑过来,在爱人唇上浅啄一下,“你说过,t市是你的家,这里,有太多你割舍不下的东西。沈煦,咱们分开得太久了,以后的时间里,总要在一起才算真正的过日子。” 何磊出门后,沈煦把家里好好收拾了一番。 空了五年的家,总算有了人气。 洛琳送完阳阳回来,沈煦把他的打算跟洛琳说了。 她爽快答应,并诚心诚意向沈煦道了谢。 沈煦走进隔壁的小超市,坐在电脑前的四宝一脸闷闷不乐。 沈煦以前的习惯还是没改掉,随手拿起一袋小面包,撕开了就吃,“怎么了,跟女朋友闹脾气呢?” 四宝频频叹气,“干脆也别结了,这些女人太难伺候了。光是定婚的彩礼钱就要十万,这还不算买衣服首饰的。后续还不知道要多少呢!这到底是娶老婆,还是买老婆啊!” 沈煦稍稍咋舌,虽说现在物价飞涨,可这礼钱对他们这样没有老可以啃,完全自给自足的小市民来说,还是过份了点。 沈煦:“你姐姐她们怎么说?” 四宝:“和她们家人谈着呢,当然是希望少要点。说实话,那女孩我也没觉得多好,就是凑合吧!没想到,这年头凑合都要几十万,要是爱得死去活来,那还不得把自己卖了。” 四宝的逻辑沈煦听着想笑,但看看对方那苦大仇深的一张脸,他还是把笑容憋了回去。 看来看去,还是他们家何磊好,等了五年不说,还不要他一分钱,连人带公司都搬来了。这感情,深到海里了。 下午的时候,沈煦买了新手机办了新卡,号码1----老伴。 仅仅是看着这两个字,就有舒心的感觉。 按下1键,十几秒后,电话接通。 听着那头熟悉的声音,幸福的感觉在全身流窜。 “是我。” “办号了?有没有设亲情号啊?” “嗯,有。你的,还有四宝。” “我说,你到哪可都忘不了四宝,你们不会真有什么吧!” “他是我失散多年的亲弟弟。” “行了,不跟你贫,晚上回家再聊。” 晚上,回家……收起手机,沈煦嘴角缓缓舒展。 家,不再只是个空荡荡的壳,里面住着他和他的爱人。以后的每一天,都会像楼上的每一个家庭一样,充满着爱和包容。 接下来的日子也并不全是一帆风顺。 毕竟是坐过牢的人,歧视和嘲讽无法避免。 当他靠近第三幼儿园时,那些曾经和他谈笑风声的老师们如今避他如蛇蝎。 更有家长当着他的面对自家孩子说,“以后离这个人远点,他是坏人,警察叔叔把他抓起来结果他又跑出来了,你要是乱跑会被他抓走……” 熟悉的街坊走过他身边,他热情招呼时,那人也只是客气笑笑。随之和同伴小声嘀咕起来。 诸如此类的事每天都会发生,沈煦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仍不免有些失落。 何磊的公司开在离家三站路的地方,写字楼的七层,一家只有四个人的小公司。 沈煦第一次去时,何磊牵着他的手向员工们介绍,“这是我爱人,沈煦。李姐,以后不用老想着帮我介绍对象了,我们家这口子脾气不好,爱吃醋。从下星期起,他会来公司帮我的忙。还有,我事先说一声,我是个同性恋,如果大家对这一点有什么意见,没关系,现在就可以辞职。如果都没意见,以后私底下就别再议论这种事了,ok” 他的这番介绍震惊了沈煦和一众员工,个个目瞪口呆,半天找不到舌头。 来到办公室,沈煦擦了擦额头冷汗,“你真是跩了啊!对员工出柜的老板你还是第一个吧,以前怎么没见你这么大本事,姓何的,来来来,咱们好好说道说道,你今天这唱哪出啊!你让我以后怎么和他们和平共处?!” 何磊无所谓地耸耸肩,“以前我是个打工的,现在当然不一样了,我是老板我最大,谁不满意辞职好了。咱们的关系又不能瞒一辈子,早晚得被人知道,早出柜也省得以后有什么误会。谁让你和他们和平共处了,”说着,他憋笑挤了挤眼,“你是老板娘,他们都得听你的!” 沈煦抓起一把文件砸在了老板头上,“我还老板爹呢!” 星期天,何磊拉着沈煦当起了苦力,退掉租住的房子,把所有家俱都搬了过来。 那一天,何磊喝得有点多,站在椅子上,对着酒瓶高呼,“从今儿起,我何三石正式入住沈四宝的家,正式与沈四宝结成合法夫夫。那首诗怎么背来着,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行,礼成。” 沈煦觉得有点冤,这何三石、沈四宝的,算什么正式啊! 东西一搬,人一牵,这种搭伙过日子的,就算合法了? 这婚结的,太简单了吧! 发完酒疯,何三石倒在了沙发上呼呼大睡。 沈四宝凑过头,晃晃人,“你看人四宝结个婚还得摆宴席、搞排场、十万礼钱呢!咱们这,就这样完事了?是不是也呼个亲朋唤个好友的,要不然,你爸妈那边……” 何三石被他吵得睡不好,抬起胳膊挥开那烦人的噪音,“行了,咱们都浪费那么多的时间,就别搞那些虚的了。” 这媳妇,真可谓勤俭持家的好手。 所以说,四宝羡慕他那不是没道理的。 沈煦:“要不,我给你买个戒指吧,洛琳硬是给了盘店的钱再加上预付半年的租金,够咱们买个像样的戒指了。你喜欢什么样的?钻石?白金?” 何磊缓缓睁开眼,想了想,又闭上了。挪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去。 “哪天,咱们一起去挑吧!毕竟是戴一辈子的东西,一定要选个,都喜欢的。” 沈煦嘴角绽开笑容,笑进眼里,笑进心中。 “好。” 沈煦和何磊…… 约好戴一辈子的东西,一起挑吧! s市xxx监狱 厚重的铁门缓缓开启,从里面走出来的男人一脸如释重负的表情。 母亲满面泪痕跑上前抱住儿子,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男人轻拍母亲的背,劝她注意身体。 出租车按响喇叭,母亲擦去脸上泪水劝着儿子赶快上车,早早回家。 回家,家里有故作威严却满心忧虑的父亲,有忙碌了半天精心准备的热菜热饭,有暖暖的被子,有浓浓的亲情。 家,是一个人最后的港湾。 母亲上了车,男人站在打开的车门前,抬起头,望向远方。 那里,有他牵挂了一生的人。 阳光一点点照进眼里,那象征着希望的光芒,是他重生的唯一理由。 沈煦,我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都到这儿了居然还有亲问会不会换攻?我想说:要换攻我写下部干嘛!!! 至于3p,自己幻想就好,别勉强我。 最后,继续感谢霸王票,求不抛弃不放弃: 赫飞佑舞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2-04 10:52:20 ゜落尘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2-04 08:23:38 超级腐女扔了一个火箭炮 投掷时间:2014-12-03 20:13:14 第90章 光点 回家的路上,李美香紧紧攥着儿子的手,生怕他丢了似的,不敢放开。 她说了很多,这几年的生活,小区的变化,最后提起了嘴硬心软的丈夫。 “你爸他是最担心你的,当年你出事,他厚着脸皮跑了多少地方求了多少人,不管别人怎么说,他始终不相信你会干那些事。万辰,你在里面这些年,他总跟丢了魂似的,经常干着活突然冒出来一句,不知道你过得怎么样,有没有受人欺负。有好几次,他坐在你屋里,看着你的照片发呆。以前的同事儿子结婚,他高高兴兴去了,却惹了一肚子奚落回来。即使这样,他也没有怪过你。他一直认为,这世上谁都会犯错,只要知错,只要肯改,他就一定会原谅你。万辰,你爸他为你操的心不比我少,回到家后,你好好跟他认个错,千万别再惹他生气,啊” 万辰低下头,抬起另一只手搭在母亲手背上,“对不起。” 四年多,繁华的s市飞速变化,他在位时推进的几个项目如今都已完成,看着座落在市中心的高楼和大型购物中心,有种时过境迁的感觉。 深锁在监狱的他,错失了太多东西。 回到万家,这里几乎还是当年他离开时的样子。 只是院里的花卉换了名称和种类,那扇总会发出嘎吱响声的铁纱门换成了薄薄的纱帘。 玄关墙上的照片被擦拭一新,客厅里坐着佯装看报纸的父亲。 李美香唤了一声“老伴”,万徽没有答应,她扬扬下巴,朝前推了推儿子。 万辰走上前,弯腰屈膝跪在了父亲面前。 “爸,我回来了。” 李美香捂住了嘴巴,别过脸去。 万徽抓着报纸的手在微微颤抖。 万辰低垂着眼,轻声说:“对不起,这么多年让你们操心了。儿子不争气,做了太多错事。爸,一直以来我都认为在这个世上,值得我花力气去争取,赔上命去努力的事就是名誉、地位。为了追求人上人,永无止境的高度,我毁了一个家庭,一个曾经深爱着我的人。 我知道,四年的牢狱赎不清我犯的罪,不管是对你们还是对我害的人,用一生都无法弥补。 我花了三十多年的时间才认清什么才是最重要的。爸,妈,以后,我不想再走那条辛苦的路。就陪在我爱的人和你们身边,做一个平平凡凡的人,做一个,无法让您骄傲,却会每天陪您下下棋,说说话的儿子。” 李美香跪倒在儿子身边,将他紧紧搂进怀里。 万徽放下报纸,端起放在茶几上的杯子,颤抖的手拿不稳,杯子里的水洒在地上。 强装镇定的老人却已泪流满面。 中午,李美香下厨做了很多万辰爱吃的菜并一个劲往他碗里夹。 万辰转过头,“够了,妈,太多了,我吃不下的。” 李美香笑着点点头,万辰拿起筷子,碗里又多出了一块排骨。 闷不出声的父亲收回筷子,什么也没说继续吃饭。 万辰低下头,夹起那块排骨放进嘴里。 满满,是家的味道。 下午的时候,万辰出了趟门。 家附近的咖啡馆里,林老爷子身边的心腹律师将一份文件袋推到他面前。 “这是当年谈好的条件,收下吧,顺便,恭喜你出狱。” 在商场上打拼十年,林老爷子的心思万辰又何尝猜不透,他面无表情地把文件袋推回给律师,“不用了,这些东西我用不着了。” 律师笑笑,“你这样让我很难做,林先生那边也无法放心。” 万辰,“ 程律师,您说笑了,正是要让他放心,我才不能收。” 见面地点约在万家附近的咖啡馆,老爷子的警告意味很明显。 律师无所谓地收起了文件袋,“我很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最后再奉劝你一句,离s市远点,总在老人家面前晃悠,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万辰起身,“我知道。” 走出咖啡馆,万辰来到公交站台,在站牌上花了好一会摸清路线后才坐上78路公交车。 从今以后,他就是普普通通的一个人了。 车行一站路,上来一个妇女带着三四岁大的孩子。 万辰起身让位,孩子用甜甜的声音冲着他说:“谢谢叔叔。” 万辰回以微笑。 没有翻身的资本,就连野心和*也只能被压制,时时过着被人监视的生活。 bic的老人家之所以能暂时放过他,也只是因为他是个不起眼的废物。 他知道的太多,一旦有什么动作---- 车子到站,万辰走下车,放眼望去,净是些他不熟悉的建筑。 四年时间,把这一带建成了繁华的购物广场。 康林站在人群中,还是那样瞩目。 黑色的立领外套,修剪得帅气有型的短发,看到他,微微一笑,抬高一只手,朝他挥了挥。康林是他三十多年人生里所剩的唯一朋友。 得意时,他结交了许许多多的人。 失意时,他身边还剩了谁 他们约在一家中餐馆,久别重逢的老朋友没有太多寒暄,问了问他将来的打算。如果有帮得上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万辰夹起一块豆腐放进碗里,“他,还好吗” 当年他入狱时曾经嘱托过康林,帮忙照顾沈煦。他怕凭自己的能力不能护他周全,多一份力量总是好的。 康林目光里的迟疑一闪而逝,“嗯,很好。要去找他吗” 万辰:“明天就出发。” 康林咬了一半的香菇掉到碗里,“我说,你也太着急了吧,今天才出来,好歹也多陪陪伯父伯母。” 万辰愧疚地低下了头,“我等不了了,一刻也不想等,一分一秒都觉得是浪费。二十年的时间,真的太长,太长了。” 如果可以,他希望下一秒就能去到沈煦身边。 也许那个人不会那么快接受他,也许一辈子只是奢望,那就让他陪在他身边。 离得近一点,再近一点…… 能看着他毫无顾虑的笑脸,便是幸福。 康林若有所思地望着他,今日的万辰和他认识的那个人已经完全不同。 有血有肉有灵魂的万辰,本该是值得欣喜的事。 可---- 康林的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生活对这个失去了一切的老男人太过残忍,就让他,做一会梦吧! 分开时,康林对他说:“要是,结局没你想得那么好,就回来吧!别的不敢说,帮你找份工作,我还是有这能力的。万辰,想着你爸妈,你也要好好的活下去。” 万辰虽略有疑惑,却也没再说什么,点点头。 回去的路上,他心情很好,想着明天的见面,想着未来的生活。 即使前方的路一片漆黑,心里,却始终有一盏灯,照亮一切。 沈煦…… 回到家,母亲准备了去火的菊花枸杞茶端到他手中。 万辰把母亲拉坐在小床前,捧着茶杯,说出了他的打算。 他要去找一个人,明天就走,那个人对他来说很重要,是他爱了二十年的人,就算用一生来追回也在所不惜。 李美香讶异得半天说不出话来,万辰有喜欢的人可从来也没听他说起过。 爱了整整二十年,应该是很早以前就认识了,却为何…… 想想今天上午吐露心声的时候,的确有提起过一个他深爱的人。当时没太在意,现在想起看来真是有这么一个人。 一直以为万辰就是性子冷的这么一个人,才会对他处过的女孩都是那种冰冰冷冷的态度。 原来…… 李美香不舍地拉过儿子的双手,“就算要走,也别那么急啊!再等等不行吗,妈才见到你,这就又要分开。小辰,多陪陪妈,行吗” 万辰将母亲搂进怀里,安慰地拍拍她的背,“妈,我想他,很想,很想那个人。其实我们在一起的时间真的很短,这么多年一直都是分开的。我总认为这一辈子绝对没有机会和他再走到一起了,不敢去找他,不敢见他。直到现在,我交出了一切,丢掉了伤害他才得到的这一切,妈,我好像,好像又重新拥有了再见他的资格。也许,我还有哪怕万分之一的机会。虽然只是我一厢情愿,但是----想他,真的,很想他。妈,我和他已经浪费了二十年的时间,剩下的每一分每一秒,我都希望是和他一起度过的。” 李美香虽然听不太懂他在说什么,可每句话听着都有心酸的感觉。 她不忍心再阻止儿子,只得无奈地叹息。 “对不起,妈,我会每天给你们打电话,也许,也许很快我就能把他,把您未来的儿媳妇带回来。您会喜欢他的,也一定会接受他。到时候,我们一家,永远在一起。” 李美香没忍住,酸涩的泪水滴落在万辰外套上。 她欣慰地点了点头。 第二天一早,万辰起床时,母亲从厨房端出刚熬好的粥,父亲难得早起也坐到了餐桌边。 为了赶早班车,他买的是六点多的票,而现在才刚刚五点半,母亲却已经熬好了粥,只为了能和他一起吃顿临别的早饭。 万辰心有愧疚,沉默着坐到了餐桌边。 万徽把盛包子的盘子推到他面前,“多吃点,一会还得赶路。” 李美香用勺子舀了舀粥碗,“来,小辰,喝点热的,一早还是很冷的。” 万辰抬眼望着这世上最爱他的两个人,心酸的泪努力咽回了肚子里。 “爸,妈,对不起,没能好好陪陪你们。暂时,请你们照顾好自己,等我回来。” 早饭后,万辰拎起包背到一侧肩上,像这城市里最普通的人一样。 走出家门,朝家人挥挥手,回过头,向着希望和梦想的地方前行。 新的人生路,他再一次追逐自己的梦想。 只是梦想变了样,变成了生命里唯一的光点。 街角附近的地方停着一辆车,车里的男人目不转睛地望着他的背影。 副驾位置上放着一份包装精致的礼物,价格昂贵的新款男装是他精心挑选的,准备送给那个刚刚走出人生低谷的人。 男人紧紧攥着方向盘,追随着他的眼神从愤怒到悲伤到无奈,直到,再也看不见那个人。 男人闭起眼睛靠向座位,等待这份心酸从身体里一点点消失。 十分钟后,他发动车子,开回来时的方向。 t市对曾经高高在上的万辰来说,不过是个三线小城市,小的让他连半点往这里发展的意思也没有。 出了火车站,他打车前往第三幼儿园。 出租车司机是个热情的中年男子,一路上说了很多t市的风土人情。 客人,您是第一次来t市吧,t市可是个好地方,光是大大小小的景点就上百个……您要是想问哪里的t市菜做得最正宗,找我您是问对人了……这儿的人啊,最大的特点就是热情,你随便走哪,但凡您问个路,那绝对会详详细细地告诉您……我可没骗您,我在这儿住了四十年了,你看全国上下就咱这t市犯罪率那是最低的,怎么样,您这次来是旅游的还是…… 万辰把窗外风景尽收眼底,嘴角轻扬,给了司机一个最满意的答复。 找人,找到了,也许,就把家安在这儿了。 下了车,万辰走进了离幼儿园几百米远的新华书店,店员问他需要什么,万辰回答,一枝笔。 钢笔。 店员向他推荐了几款,他在柜台前端详了好一会,终于挑出一款。 包装时他对店员说包漂亮点,是要送给爱人的。 店员有些疑惑,别人送爱人都是花啦,首饰啦之类的,您怎么会想到送钢笔。 万辰脸上洋溢着最幸福的笑,当年爱人送出的第一份礼物就是钢笔。 那枝笔,是他们的开始。 新的笔,是否会带来一段新的开始。 结帐时,他从钱包里掏出两百块递过去。 这是他四年多时间在监狱里挣的为数不多的补贴费,给父母各买了一套秋衣后,剩下的全买了这枝笔。 是他用汗水和辛劳挣来的钱,是最干净的钱。 这份礼物,沈煦,会喜欢吗 走出书店,万辰把钢笔盒握在手里,满心欢喜地走向广场。 前方超市里走出来一个男人,两手提着装得满满的塑料袋,站在路边。 万辰细细瞧去,是沈煦! 激动、紧张的情绪瞬间涌上心头,他满脸堆笑欲走上前。 却----仅仅迈出了一步。 超市里走出同样拎着两大袋东西的男人,靠近沈煦身边。 万辰的笑容僵在嘴角。 何磊不满地抱怨,“就算是大减价,也不用买这么多东西吧!” 沈煦大笑,“这就拎不动了,你这天天锻炼都练到哪去了,行了,那袋给我吧!” 何磊用胳膊肘捣开他伸过来的手,“我可不想被四宝洛琳他们看到,说我欺负老男人。” 沈煦笑着凑近他,“晚上做什么,西湖醋鱼吧,你不是拿手嘛,上次吃的那味道,我到现在还记着呢!” 何磊笑,“你上辈子肯定是一只猫,还是只馋猫,晚上叫四宝他们过来一起吃吧!” 沈煦:“行啊!” 两人说笑着走远,万辰却只能站在那里,定定地望着他们的身影。 手里的礼物掉到了地上,睁大的双眼却始终无法挪开方向。 沈煦、何磊…… 他们将笑容毫无保留地展现给对方,他们向着称之为家的地方走去。 他们,相爱着。 有什么跑进了万辰胸膛里,某一个地方疼得钻心。 一瞬间,呼吸好像变得困难了,喉咙里堵了硬硬的东西,咽不下,吐不出。 酸涩的感觉涌到鼻腔,冲进大脑。 眼睛生疼生疼,疼得渐渐模糊,他努力睁大双眼,以便看清那道思念了太久的身影。 沈煦…… 他爱了多少年的沈煦,以为可以用一生来弥补,以为再次拥有了爱他的资格。 沈煦…… 他还没有来得及送出那份开始的礼物,还没有再好好看他一次。 沈煦幸福着,和他深爱着的那个人,会一直,幸福下去。 广场那头两个小小的身影走进了他们的家,一行泪滑下万辰脸庞。 他缓缓低下头,看着掉在地上的那份精心挑选的礼物。 有什么被硬生生扯出了身体,他疼得弯下腰。 伸出的手颤抖着,却怎么也抓不住掉落的那枝钢笔。 沈煦…… 他紧紧闭上了双眼,张开嘴,大口大口地呼吸着t市冰冷的空气。 他人生的唯一光点,在慢慢地,慢慢地熄灭。 直到,再看不见。 只剩下了,无边的,黑暗。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真的要换受吗,哟,康林好还是老柯好呢,要不我考虑一下啊! 继续感谢霸王票 ゜落尘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2-05 21:31:12 清清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2-05 16:59:25 超级腐女扔了一个火箭炮 投掷时间:2014-12-05 15:22:57 第91章 活着 挑选戒指的那天,四宝跑过来凑热闹,“这事我有经验,帮你们长长眼” 沈煦一脸嫌弃,“你自个的亲事都快黄了,就别来瞎掺和了。有本事就去搞定你那未来丈母娘吧!” 四宝气鼓鼓走了,何磊对着镜子打好领带,笑着瞥他一眼,“下班的时候等着我一起,别又自个儿偷跑。” 沈煦倒好豆浆,坐在餐桌旁抓起油条咬了一口,“放心,今儿肯定等你。给我老伴挑戒指,何等重要的大事啊!” 何磊弯下腰,眼里闪着狡黠的光芒,“买戒指就这么开心啊要是哪天我再给你办个婚礼,你是不是要乐晕过去了。” 沈煦把咬了一半的油条塞到他嘴里,“要是哪天你拿一车的rmb砸我头上我会更开心!” 出门前,沈煦最后检查了一遍水电天然气,确认无误后坐上何磊花两万块买的二手车,赶往公司。 “哪天给你买辆新车吧,怎么说也是个小老板,开这二手破车出去会不会太丢面。” 何磊倒不介意:“省了吧,创业初期,咱们就艰苦点。以后用钱的地方多着呢,放心,面包会有的,给我十年时间,一定给你买个金山回来。” 沈煦转过头看向他,突然,就想起了那个人。 有时候,他会觉得何磊和年少时候的万辰有几分相似。 他们都有很强的事业心,为了理想拼尽全力。 和他这种随遇而安的人,完全不同,他们坚持着自己的目标,有着永不放弃的决心。 他见过何磊为了争取一笔订单,在工厂熬上两天两夜;为了拉拢一个客户,在ktv抱着马桶吐到胆汁都出来了。 但他们,又有最大的不同。 年少时,他义无反顾地爱上那样的万辰,他想要支持他的梦想,想要陪伴在他身边。可是,万辰不需要。 现在,他爱上了同样为事业拼搏的何磊,他放弃小店、放弃简单的生活,支持他的梦想,陪伴在他身边。而何磊,回应他同等的爱。 所以,他们会幸福的走下去。 万辰…… 沈煦转过头看向车窗外的风景。 应该出狱了吧! 却没有来找他,是想通了吗 但愿他能振作起来,未来的路还很长,希望,他能真正放开过去,勇敢走下去。 毕竟,那条路上,只剩下他自己了。 t市三小附近,新开了一家便利店,开业初期,打价格战,吸引了不少居民。 打着购物满188元,免费送货的旗号,不少大妈们联合起来买米买面,超市的员工开着电动三轮送到家门口。 “我家三楼”“我家在五楼”“我家在六楼,小伙子,麻烦你了。” 一张票,却是一栋楼里三家合买的,换了别人早生气了,可这次来的人非但没发火,还微笑着点头答应。 这是栋老楼,没有电梯,三袋大米两桶油扛下来,累得他气喘吁吁。 “小伙子,进屋喝口水。” 男人拍拍肩膀上的灰,冲着大妈笑了笑,“不用了,我赶着去下一个地方,谢谢您。” 走下楼梯时,头有些发懞,脚下一个踉跄,幸而他死死抓住了扶手,才没摔下去。 坐在楼梯口缓了一会,才起身下楼。 一整天都在忙碌中度过,快交班时,同事张姐拜托他做清扫工作。 “没办法,我儿子上晚自习,我得赶回去给他做饭,小万啊,你不是一个人住吗早回去晚回去都一样啦!谢啦啊!” 张姐风风火火地走了,男人把仓库里削下来的烂菜叶水果皮一点点拣到小车上,推出去。 扫地、拖地,忙活了好半天才干完,锁上仓库门,他拧开水龙头,用刺骨的冷水洗净冻伤的手。 没办法,工作地点没有热水,又不能不洗手就回去,他只能忍着疼洗干净。 年轻的小梅看着都不忍,递给他一盒冻伤膏,“万哥,你拿去用吧,看看你那手,又是裂口又是肿的,真吓人,冬天还早着呢!你这成了冻疮,以后年年都得犯。” 擦净手,男人把药膏一点点抹在手背上,裂口的地方很疼,他每次都是皱着眉头抹完药。 戴上手套,走出超市时,已是傍晚六点,天早已黑透。 路过菜市街时,卖卤菜的老板热情吆喝着,他仿若未闻,走到街口买了两个馒头,一个咸鸭蛋。 拎着晚餐,他没急着回家,将棉衣的领子竖起,来到了第三幼儿园外。 这里有一家小店,专卖小孩东西,有玩具有书本,生意很不错,这个点了还有不少人进进出出。 不一会,一辆小车停在了店外,车上走下来两个男人,手里拎着什么走进隔壁的小超市。 两个男人走出来时,手里多了一瓶酒,超市小老板追出来,“又偷我的酒喝,我不管,晚上到你们家去蹭饭。” 其中一个男人扬了扬手里的袋子,笑着说:“行啊,我买的猪脸,晚上过来吃,要不,把你那未过门的小媳妇也叫过来。” 四宝气,“说得好像你们过门了似的,你们过门了吗!过门了吗!” 说话的男人笑得更开,抬高手,扬了扬。 路灯下,那人无名指上有微弱的光。 四宝气得跳脚,小店里走出来的女人笑着打趣他。 男人闭起眼,感觉胸膛里的某个部位又被扯疼了,他背过身去。 棉衣口袋里有微弱的震动,他掏出手机,是母亲打来的。 他轻咳一声,接过电话。 “妈……我很好……嗯,今天,也见到他了……他还是那样,过得很开心……我没太大要求,只要能每天看到他,看到他幸福着,就够了……希望我当然有希望,您放心,他会原谅我的,到时候,我会第一时间把他带回去给你们认识…… 嗯,您照顾好自己,天冷了,让我爸少出门,我上次寄回去的药记得按时吃……就这样吧!” 第三幼儿园外有一个很大的广场,天气渐冷,跳广场舞的大妈们都回了家。 男人穿过广场,走到离小店几栋楼外的地方。 走上楼梯,他轻咳了一声,声控灯却没有亮。 房东开了门,手里拿着手电筒,“停电了,就这老楼,还家家开空调取暖器的,这不,烧爆了吧!给你几个蜡烛,你晚上对付着过吧!” 男人接过房东递过来的两根蜡烛,道谢后上了四楼。 打开门,房内漆黑、清冷。 租住的房子里,没有天然气,他买了个电磁炉,烧水、热饭全靠它。 这一停电,他就什么都干不了了。 房子里摆设也很简单,一张床,一张桌子,没有电视、冰箱、空调,就连多余的板凳都没有。 他靠坐在床边,发了会呆,才想起没吃的晚饭。 从塑料袋里拿出早已冻硬的馒头,没法热,他就只能干咬硬馒头。 黑漆漆的屋子里,他睁着眼却什么也望不见。 馒头太硬,嚼着费劲,他却像没什么感觉一样,咬下一口,在嘴里慢慢嚼着。 活着,好累。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活着,惩罚似的,毫无生气地活着。 康林打过电话,劝他回家。 康林早就知道了沈煦的情况,却选择不告诉他。是要让他亲眼看到,然后,彻底死心。 馒头很干,甚至,有些发苦。 回家吗 回家又能做什么 他已经不是四年前的万辰,连重头来过都不被允许。 康林问他后悔吗 牺牲了一切,换来这样的结局,后悔吗 难过到极致的时候,他也想要大哭、大叫、想要歇斯底里地说一句后悔,全部后悔了。 被他放弃掉的人生,变得毫无意义。 他也会崩溃,也会绝望,也会---- 最后,他什么也没说。 渐渐地,那些痛,好像麻木了一样,就连哽咽也发不出了。 他只能这样浑浑噩噩的活着。 漆黑清冷的家里,连口水都没有。干硬的馒头耗尽了嘴里唾液,再也咽不下去。 他闭起了眼,做起了四年来一直期待着的梦。 沈煦进了屋,打开灯,走进厨房,忙碌半天做了两菜一汤。 他下班回来,脱下外套、帽子,正赶上沈煦从厨房端菜出来。 “做的什么好吃的,这么香。” “先去洗手,看你冻得那样,明天再多穿件。” 温热的汤灌进胃里,他发出满足的声音。 “明天记得交电费,别老是忘,真停电了有你好受的。” “说我,你呢,你不也忘了。还有啊,这菜炒得可真咸,你打死卖盐的啦!” “有种你别吃。” “说你两句就急,行行行,你炒得好吃,全天下最好吃的饭菜,行不行” 晚饭后,一条毯子盖着相偎在一起看电视的两人。 他把沈煦紧紧搂在怀里,感受着他的温度。 渐渐地,他困了,倒在沈煦肩头,睡着了。 沈煦动动肩膀,“困就回屋睡去,喂,我说你,醒醒,给我醒醒。” 他睁开双眼,嘴角的笑容还来不及收回,却只望见一室的漆黑。 那个温暖的家,那个温暖的人,全都不见了。 他无力地垂下头,手中的馒头掉在地上。 曾经最嫌弃的平淡生活,却成了无法达成的奢望。 就连支撑着他走下去的最后希望,也完全破灭了。 疲惫的身体,无望的人生,他不知道自己还在坚持什么。 走不出这座城市,走不出爱人的身边。 看着他的幸福,折磨自己。 活着,真的好累,好累。 第92章 找回 柯齐伟的人生里,没有缺过什么。 出生在一个条件优渥的家庭,长期的耳濡目染养成了他精明、圆滑的个性。 从小,他就不缺朋友。 他的朋友只有两种,要么头脑好,要么家世好,当然,如果两者兼之,便更好。 而万辰的出现,稍稍改变了些什么。 什么呢? 他们是朋友,关系不说多好也不坏。 偶尔见面,偶尔吃个饭,偶尔互相利用,偶尔放在心里,想念一番。 万辰,是他年少时的一个奢望。 一开始倒真没什么,只是单纯地想要接近他,成为朋友,也或许能成为将来用得上的关系。 直到他撞破万辰和沈煦在一起,那天晚上,他难以入眠。 以后再见万辰时,他总会不由自主地想起那天的事。 万辰,喜欢男人? 上了大学,由于学校不同,他和万辰见面的机会很少,奇怪的是,莫名其妙的想念也在加深。 清高孤傲的万辰,认真严肃的万辰,悲愤绝望的万辰交替出现在他脑海中。 他感觉到了这种变化,在出国前他邀请万辰一起却被对方拒绝了。 出国后,眼界的开阔让他对同性恋这种事有了深一层的了解。他交了不少圈子里的朋友,自己也找过几个小零。 可惜,这些人都不能和万辰相提并论。 在美国的七八年里,他时常想起万辰。想当年他和沈煦的事,想他们之间,是不是也有可能。 后来回国,他继续维持着和万辰的朋友关系。 他不想捅破这一层薄薄的纸,没有要面对随之而来的一系列麻烦的想法。 或者说,他没有这份勇气。 随着年龄增长,他更是不想改变什么,早已习惯的生活,他没有打破的勇气。 他会顺理成章接管柯家的产业,会再结婚,有一两个孩子,也会找情人,男的,女的,只要他看得上眼。 这样的生活,挺好。 就算心里偶尔会为那个人悸动,也不过一时。 他比谁都清楚,他和他,没有可能。 万辰不是呆子,商场历练这么多年什么看不出来,却不轻易挑明。 柯家于他,是互相利用的关系,在这个圈子里,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要好。 于是,很长一段时间,他们维持着这种表面上的朋友关系。 直到,沈煦出事。 万辰疯了。 除了疯,他不知道还可以找出什么词来形容万辰的做法。 毁掉辉煌的人生,带着耻辱锒铛入狱。 他选择了这种玉石俱焚的方法以保住沈煦。 刚一接到这个消息时,柯齐伟几乎不敢相信。 十几年前,他亲眼看见万辰抽屉里的底片,亲眼看到掐在沈煦脖子上的那双手,亲眼看着他们的决裂。 亲手,拉开了陷入癫狂、崩溃的万辰。 是他,救了沈煦。 他一直以为,万辰和他是一类人。 为了成功,可以不择手段。 当年的事,就是最好的验证。 可如今---- 万辰是疯了吧,他怎么会为了救一个曾想亲手毁掉的人,而放弃大好的人生。 这和当年的做法,完全相背。和他三十几年的人生信条,完全相背。 真像是一种讽刺! 他阻止不了万辰,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被人带走,送往另一条人生路上。 一月天,窗外飘起了细碎的雪花。 温暖的室内,柯齐伟坐在办公桌前,旁边放着热咖啡。手机响了一声,他很快拿起,打开来。 手机上传来几张照片。 一个戴着帽子看不清面貌的男人在吃力地扛着米面,下一张,男人靠坐在三轮车边吃着烧饼,另一手拿着一瓶矿泉水。 三个月了,万辰一直在过这种日子。 他恼火地将手机扔了出去,无力地靠向椅背。 三个月了,他像个傻瓜一样观察着万辰的一举一动。 他清楚知道沈煦的事,他以为,给万辰时间,他会想通的,会再重新回到s市,毕竟,这里是他的家。 这场较量维持了三个月,万辰把他所有的以为击个粉碎。 他输了,彻彻底底地输了。 他吩咐秘书买好飞机票,第二天,他来到了这个陌生的小城市。 只为一个,他永远放不下的人。 柯齐伟出现时,万辰正蹲在车边吃他的午餐,街边买的一份鸡蛋灌饼,一杯热豆浆。 他的胃不太好了,凑合的喝了几次凉水就疼得受不了,豆浆虽然有点甜,但好歹热的,他的胃没那么遭罪。 他正考虑着买一个保温杯,这个冬天,太冷了。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擦得锃亮的皮鞋,万辰认得那个标志,以前,他的鞋柜里也摆放过几双那个牌子的鞋。 柯齐伟的声音冰冷,像这落雪的天,冻得每一个毛孔都似在喊着冷般。 “这就是你要的生活?坐了四年牢,就为了,活成这样?” 万辰不需要抬头,便可以认出声音的主人。 四年多,柯齐伟没有来探过监,他以为,他想通了。 万辰继续吃他的鸡蛋灌饼,好似没听到般。 “万辰!” 柯齐伟加重了语气,加重了怒气。 他的鸡蛋饼吃掉了一半,而面前的人还没有离去,万辰不紧不慢地开口,“你有事吗?” 柯齐伟:“你要这样过到什么时候?” 万辰喝了口豆浆,“没想过,先填饱肚子重要。这份工作还不错,时间稳定,薪水也还行。” 柯齐伟的耐心快被他磨光了,“你起来。” 万辰抬眼看了看他,“你回去吧!别再来了。” 柯齐伟:“我叫你起来!” 万辰:“你执着什么?觉得我可怜吗?柯齐伟,你不是会扔给乞丐一块钱的那种人。走吧!” 柯齐伟上前一把抓着万辰的衣领,把他拉了起来,冲着那张瘦削的脸,重重挥了一拳。 万辰摔倒在地上,嘴角很快流出了血。 那一拳很重,疼得万辰皱紧了眉,猛吸冷气。 柯齐伟的怒火彻底爆发,如今的万辰,在他眼里,变成了一坨屎。 “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万辰,你还想扮情圣吗?真他妈可笑,你以为你还是十七八,守着那个男人身边,过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你指望着什么呢?指望沈煦把那个男人甩了,再回到你身边吗?哈哈……你还不了解沈煦吗?那种傻子认定了一个人,就不会改变。否则,当年他也不会那么对你。就算他和那个人分了,他就会和你在一起吗?万辰,你忘了,你害死了他爸,还想害他。这么惨痛的过去,他会忘吗?到死的那一天,他都忘不了的。我说过,你们没有可能,就算你他妈为了他坐几年牢又如何,他不会感激你一分一毫!这些是你欠他的,搭上你这条命都不够还的!” 柯齐伟的极其残忍,在万辰努力伪装坚强的心上狠狠捅了一刀。 他明白,什么都明白,这些道理,他每天都在想。 他和沈煦,再没有可能。 细碎的雪花落在万辰身上,鼻尖冻得通红,双手犯紫,肿裂不堪。 鲜红的血,滴在雪地上,一滴,一滴。 这样的万辰,完全不像他所认识的那个人。 柯齐伟从内兜里掏出一张纸扔到他面前,“明天跟我回去,回s市,重新开始。” 那是一张飞往s市的飞机票,静静躺在万辰面前。 柯齐伟转过身,却听到了万辰虚弱却坚定的声音,“我不会走。” 他难以置信地缓缓回过头,倒在地上的万辰直起了身,靠坐在车边,嘴角挂着血,眼神平静地看着他。 柯齐伟:“你说什么?” 万辰:“我不会走,所以,你不用白费力气。我知道自己现在什么样,柯齐伟,你也老了,别再纠缠了。” 柯齐伟目不转睛地望着他,狼狈的万辰,不堪一击的万辰,已经跌到谷底却还不死心的万辰。 真是,世上最滑稽的事! 柯齐伟笑了,笑声渐渐放大,笑这个缩在地上,虫子一般的家伙。 “万辰,你还配叫这个名字吗?” 万辰眼神微动,好像有什么扎在了身体某处。 “记得你曾经说过什么吗?一个人,一个家,上班,下班,和家人一起吃饭,周末带着孩子去游乐园。你说,这样的生活你忍受不了,全天下的人都可以,唯独你万辰,你做不到。这种枯燥乏味的日子会让你憋屈到发疯,你有雄心壮志,不该被困在家那一片小小的天地里。这些话,你全都忘了?还是说,因为一个沈煦,三十年的人生观,彻底颠覆了?” 柯齐伟和他是同一类人,他们太过相似,最懂他的人,便是他。 什么最能触动万辰,他一清二楚。 “万辰,你让我放弃?可以,我不会再来纠缠你。我只想知道,你彻底否定了自己以后,得到了什么?如果沈煦真能和你在一起,行,我二话不说,现在就走。可你还要骗自己吗?你每天都去他家门口,看到了什么?即使这样,你还抱着希望吗?万辰,你付出的这一切,究竟有什么意义?” 万辰垂下头,无力地闭上眼。 他救了沈煦,沈煦还活着,这就是最大的意义。 他不能再祈求什么了,这样平静的日子,对沈煦来说,就是最大的幸福。 柯齐伟弯□子,半蹲在他身边,“万辰,走吧。你如果担心bic的老东西,那就出国。离开这里,我会帮你。你还不到四十岁,完全可以重新开始,我相信,你有这份能力。就算不能干出多大的事业,最起码,你能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而不是躲在这里,隐藏本性,活得像个废物。” 万辰缓缓睁开双眼,埋藏在心底深处的渴望因这些话而有了反应。 “万辰,你甘心吗?失去的那一切,真的不想再找回来吗?” 失去的一切,再找回来…… 他,还有这样的机会吗? “走吧,忘了这里,忘了沈煦,去找回你丢弃的人生,重新,做回我认识的,万辰。” 作者有话要说:我知道,我没有你们写的精彩,5555555,干脆你们替我写结局好了。 感谢大家的霸王票,燕子还在努力。 超级腐女扔了一个火箭炮 投掷时间:2014-12-08 11:38:35 看小说哒扔了一个手榴弹 投掷时间:2014-12-08 00:00:35 如果不是你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2-07 20:46:43 清清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2-07 19:54:12 第93章 精彩 下班后,万辰照例在小街买了两个馒头,一袋咸菜。 第三幼儿园前的小店不知道为什么关了门,万辰靠在幼儿园外的围墙上,看着那紧闭的店门。 灯关着,沈煦,不在家。 隔壁的小超市也关了门,应该是有什么活动吧! 万辰想起了几年前来这里时,当时好像是四宝一个亲戚家的小女孩过生日,他们都去了。 那首等待,渐渐响起在寂静的深夜。 你记得我吗,同学。 我们曾经是同桌,是最好的朋友。 我帮你写过日记,你为我做过笔记。 我骑着自行车带你穿梭薰衣草的海洋,香味留在回忆里。 你在哪里…… 我会等待,十年后,你回来。 你抚平我眼角的细纹,我摘掉你发间的白霜。 我会等待,二十年,你回来。 你翻看旧照片认出我,我找寻指间痣想起你。 我会等待,一直,一直等待,你会回来。 直到今天,我依然,爱你,我的爱人。 嘴角微弯,露出一个伤感的笑。 十年,二十年,他们的路,真真走了这么久。 十七八岁,最好的青春年华里,留下了最美,却也最惨痛的回忆。 这么多年了,为什么,他一直忘不掉。 因为遗憾吗?愧疚吗? 得不到,又无法弥补。 又或者,爱? 他一直爱着的,是谁? 十七岁的沈煦,那个记忆里青春洋溢的少年。 如今,二十年后,也该全部放下了。 沈煦早就变了,相貌、性格,以及对他的感情。 那么,他还执着什么呢? 毁掉人生保全沈煦,算是对他最大的弥补了。 接下来,是不是也该轮到自己,放下一切。 柯齐伟说,人活着,也要活得像样,活得对得起自己的名字。 活着,活着…… 晚上十点多,气温降了好几度,刺骨的寒风穿透保暖性不够强的棉衣,扎在人身上,冻得他缩了缩脖子,把衣服裹紧点。 一辆小车开到了广场那头,昏暗的路灯照射下,能看见几个人从车上下来,静夜中,说话声很清晰地传到万辰耳里。 四宝嚷嚷着没玩过瘾,还要继续喝。 洛琳带着儿子告别大家,先上了楼。 沈煦扶着何磊走在最后,“平时酒量不是挺行的吗,今儿怎么了,这么容易醉,连车都要洛琳开回来。” 何磊:“我没醉啊,你看,我都知道,你是沈煦,是我爱人,没醉吧!” 沈煦:“行,没醉,没醉。哎,回去洗了脚再睡。” 何磊:“不洗行不行?” 沈煦:“少爷,我给你洗行不行。乖,马上到家了。” 声音越来越远,后来,完全听不见了。 小屋内店起了灯,在深沉的夜里格外温馨。 万辰的腿麻了,他坐在墙边揉了好一会才起得了身。 回家的路很长,长到他感觉怎么走也走不到似的。 沈煦的声音听着很温柔,只因陪在他身边的人,是他的爱人。 爱人,一个最动听的词。 用心去爱,绝不后悔。 万辰,我会一直爱你……万辰,你说的,我都可以努力去做。也请你能兑现你的诺言,将来,你说过的将来,是属于我们两个人的。那些话,我清清楚楚地记着……那可由不得你。我这辈子都会缠在你身边,大学,研究院,工作,一直到老,一直到死。别说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我都赖定你了……万辰,我有多喜欢你,你从来都不知道吗?我明知道如果和你一直走下去,爸妈发现后会气得半死,可我还是想和你在一起。万辰,我想努力挣钱,把每一分都给你,我喜欢有梦想的你,喜欢朝那个梦想勇敢追逐的你。我想永远,永远赖在你身边,我爱你,万辰。为了你,为了你让我做再多牺牲都行。万辰,你懂吗…… 那些话,毫无预警地响在静谧的深夜里。 每一个字都深深扎进他心里,每一次呼吸,痛彻心扉。 柯齐伟说了最对的一句话,沈煦是个傻子,认定了一个人就不会改变。 当年的自己,对他来说,就是整个世界吧! 所以,才会爱得那么疯狂,毫无保留。 却是自己,亲手推开了那个人,再也无法追回。 清冷寂寞的家里,一盏灯,一张床,放置在一边的晚饭,守着回忆看不到希望的人生。 以后的四十年,就要这样过下去吗? 沈煦……沈煦……沈煦…… 一遍遍默念着那个人的名字,慢慢闭上双眼。 也许这样,他真的,回来了。 接下来几天,柯齐伟一天一个电话打过来,追问他考虑得怎么样。 如果担心伯父伯母,他完全有能力把二老也弄出国。 几次下来,万辰也有了动摇。 或许换一片天空,换一种活法,对他,对沈煦,都是最好的选择。 也许,再一个十年,二十年之后,他便彻底忘了那段往事,忘了,那个人。 一个星期后,就在他准备提出辞呈的前一天,沈煦出事了。 那天,他下了班例行公事般来到小店前,小店和超市的灯都灭着,他以为和以前一样,又是一次聚会。 晚上八点左右,散步的人陆续回家,有两个妇女从他身边走过时,聊起了今天发生的一件事。 “就那,就那小店,那男的姓沈,在这开多少年的店了,后来听说杀了人判了几年,这刚出来没多久就出事了。我小叔子在那一片干交警的,以前和他喝过几场酒所以认识。你不知道那车撞成什么样了,听说司机当场就死了,那姓沈的也拉到医院,估计也没戏……” 万辰心下一激灵,猛地站直身子,冲上前拦住了那妇女。 打听到医院大概的位置,他顾不得危险,冲上马路硬是拦下一辆出租车。 一路上,他两眼死死盯着前方的道路。 沈煦,出事了。 那姓沈的也拉到医院,估计也没戏…… 女人的话一遍遍响在脑海,他瞪大双眼,紧咬着牙,他怕一松口,伪装起来的坚强会彻底崩溃。 沈煦不会有事,不会的,绝对不会。 他等了二十年,他抛弃了自己的人生,就只能换来这种结局吗? 他不祈求沈煦会回到他身边,他只求---- 只要她能活着,只要还能再见到她,这就够了。 沈煦的话就像警钟一样敲响在万辰心头,这一刻,他完全体会了他当时的感受。 只要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赶到医院,下车后他一路狂奔赶到急诊室。 紧绷的心悬在半空中,他到处寻找那抹熟悉的身影。 急诊室里到处是伤员,附近的饭店发生爆炸,殃及周围,送来一大批伤员,医生护士不停忙碌着,根本没人搭理他。 他冲到每一个病床前,拉开每一道帘子。 没有!没有!没有!!! 沈煦! 他快急疯了。 沈煦,只要你活着,我愿意永远退出。 沈煦,请你一定要活着。 活着,哪怕让我用命来换,求你,活着,活着。 他绝望地跪倒在地,撕心裂肺的剧痛击垮了他最后一丝伪装。 已经,太迟了吗? 沈煦……沈煦…… 他不懂,为什么,老天好像刻意耍弄着他,看看被它玩弄的这破烂不堪的人生,到最后,竟以这种方式收场。 他没有更多的奢求,只要能看着他幸福地走完这一生,就够了。 真的够了,够了。 悲痛的眼泪滴落在地上,他扶着墙壁,艰难走出急诊室。 急诊室外的走廊上坐着两个男人,一个浑身带血靠在另一个身上,表情有点痛苦,嘴里不停哼哼着。 另一个男人笑着抚摸他的头发,语调温柔地说:“有那么疼吗?忍着点,说了我去接你,非不让,现在出事了吧!再来一次这样的事,别说你人怎么样,我的命首先被你吓没了。” 表情痛苦的男人呲着牙咧着嘴,恨恨地说:“你少咒我了,这次都差点要命了,还再来!回头拍完片子,要是打石膏的话,未来三个月就有劳何大人伺候着了。” 温柔男笑着说:“行啊,伺候一辈子都没问题。” “呸,你咒我一辈子站不起来啊!” 温柔男看了眼周围,突然低下头,以唇堵住了同伴的嘴。 万辰退回急诊室里,靠着墙壁,慢慢滑到了地上。 第一次,生命里第一次感激有何磊这个人。 能在沈煦最需要的时候,陪在他身边。 给他安慰,给他动力,给他一个活着的奇迹。 他们相爱着,最平凡的幸福,是沈煦一生的渴望。 嘴角缓缓绽开笑容,激动的泪水滑至唇边。 路过的病人看到他的表情,均是一脸诧异。 他在笑,他在哭,他明白了这一刻真正在乎的是谁,明白了活下去的意义,明白了该怎样活着。 三十七岁的沈煦,活在当下的沈煦,是他放弃人生也要守护的爱人。 无关遗憾,无关弥补,心脏跳动着,只为一个人。 沈煦活着,活在这个世上,就算分离,他们,也呼吸着同样的空气。 这样,就很好。 他不奢求更多了。 走出医院,冷风吹过,才惊觉自己已是一身汗。 仅仅是一个不确切的消息,他便承受不了,这样的他,还走得了吗? 在遥远的地方,不能看,不能听。 隔绝了沈煦的一切,那样的生活,是他要的吗? 如果有一天,有一天,沈煦真的出了事,他却什么也不知道…… 他无法再想下去。 第三幼儿园外,微弱的路灯照不亮一大片地方,小店周围一片漆黑。 寂静的深夜回荡着他无力的叹息。 这样的人生,也许枯燥、也许乏味、也许寂寞、也许---- 只能,走走看吧! 也许,在同一片天空下,会活出另一番精彩。 第二天,柯齐伟飞到t市,万辰约他在茶馆见面。 柯齐伟急切地问他考虑的结果,万辰摇了摇头。 “不走?” “是,不走了。” 柯齐伟眼见着又要发火,万辰嘴角一扬,露出释然的笑。 “老柯,不是我不想走,我走不了。” “你什么意思?” 万辰的眼睛里有一道光,这道光柯齐伟只在二十年前见过。如今,它再次出现,柯齐伟却已经不明白,它意味着什么。 “我走不了,因为沈煦在这。我这一生,也只喜欢过一个人。太久了,连我自己都忘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一生下来就和他捆绑在一起,我的眼里,从来只有他。” 柯齐伟放在桌下的手攥得死紧,眼中的怒火随着万辰的话越烧越旺。 “我想,我没办法在没有沈煦的情况下重新开始。那样的生活,因为走过,才知道有多累。” 柯齐伟冷冷笑出声,“真可笑,这二十年来沈煦什么时候陪在你身边过,现在说什么没办法!” 万辰:“二十年前,我别无选择,只能往前冲,拼尽全力,因为在我心底,想着,也许,也许有那么万分之一、千万分之一的机会,还能再见到他,找回他。也许就是抱着这样的想法,一直走下来。可今天,以后----老柯,我不想离开这个城市,这里有沈煦在,能多陪他一天,都好。” 每天早上,穿着睡衣的沈煦走出小店,从墙上的小柜子里取出订的牛奶。 八点左右,沈煦会匆匆跑出家门,坐上停在门口的小车,和车上的人说笑着离开。 晚上回来时,沈煦不时会买些熟食添作晚餐。 周末的时候,沈煦会早起到菜场买些好肉,解解馋。 偶尔,沈煦会陪着他的爱人一起到三小这边的超市里逛逛,万辰会压下帽檐,远远看着他们。 能多陪他一天,多看他一次,这样,就好。 柯齐伟努力克制才没让自己抓起桌上的茶杯砸向窗户,“你还是万辰吗?你那些雄心壮志、豪言壮语呢?都他妈放屁呢?!不过就是个胆小鬼,为自己的懦弱、无能找什么借口!怎么,年纪大了,就不敢拼了,怕被人嘲笑是个一无是处的老头子,怕被年轻人踩到头上,万辰,我真是看错你了。” 万辰不怒反笑,“嗯,也有这些原因吧!现在再让我天天跑外面拉客户、陪喝酒,或者给人泡泡咖啡、印印文件,哈哈……还真有┳霾焕础h苏庖簧行┦拢玫焦鸵崖恪n也幌朐偾壳蟆d茄幕曰停稚嫌值谜炊嗌傺o掳氡沧樱故瞧骄驳墓氯グ桑 柯齐伟“噌”地从椅子上站起来,目露凶光,“区区一个沈煦,一个沈煦?!哼,要弄死沈煦,对我来说,就像踩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万辰,你现在还有什么能力保他?!” 万辰抬起眼,颇为无奈地看着他,“你也快四十了吧,就别耍小孩子脾气了。不管怎么说,我还是得感谢你。你告诉我,活着,就要活得像样,活得对得起自己的名字。”他站起身,面带微笑,伸出手,“以后,我会照你说的,像样的活着,用万辰这个名字好好活着,活得比谁都精彩。” 柯齐伟的怒火难消,愤恨地瞪着万辰伸出的那只手。 桌子上的茶已凉透,服务员上前询问是否要续杯,柯齐伟却仿佛没听见般,盯着窗外那一抹倔傲的身影。 万辰走了,头也不回。 这一次,他主动踏上了平凡的人生,带着不会后悔的决心。 彻底,走出他的生命。 直到那身影消失,他才缓缓闭上双眼。 现在的局面,万辰,明明应该是最可怜的人,却依然能挺直背脊,坚定地走出困局。 他说,要活得比谁都精彩。 柯齐伟用英语狠狠骂了一句。 要疯,就让他疯去吧!自己,已经再没有插手的余地。 倒真想看看,十年后,一个人凄惨地度过十年后,万辰,还会不会骄傲地对他说出精彩二字。 该死的万辰! 该死的---- 如果真有上帝,就算是看那个家伙可怜,也让他,幸福一次吧! 付出了那么多的傻子,值了。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我知道,大家所谓的换攻换受都是跟我闹着玩的,能坚守到这儿的都是想看着历经磨难的他们最终走到一起,这也是写下部的意义了。 感谢霸王票,燕子拜谢。 暮霞落清渊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2-10 18:43:19 暮霞落清渊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2-10 18:41:51 超级腐女扔了一个火箭炮 投掷时间:2014-12-10 16:14:08 第94章 猜疑 临近春节时,沈煦和何磊商量着回s市过个团圆年。 这些年他在牢里,一直是万叔和李姨来看他,关怀备至,和亲生父母无异。 之前和李姨通电话时,得知万辰去了外地打工,如果他们回万家过年,不可避免与万辰碰面。虽有些尴尬,但既都已释怀,将来又总要碰面的,想想便不再回避。 和何磊提起时,他爽快答应。 沈煦用怀疑的目光打量着他,何磊抱以狡黠的笑。 呸,就那点小心思,谁还猜不出来! 早先人家是高高在上,侵犯到他隐藏起来的小小自尊;如今人家跌落谷底,该轮到他翘起小尾巴了。 沈煦开始担心,他答应得那么痛快该不是计划好要到人家家里耀武扬威、显摆他那点芝麻绿豆的小成就吧! 要不,今年不带媳妇回家了? 敲定好日程后,他再次和李姨通了电话,寒暄两句后,他问起万辰什么时候回去。 李美香:“年二十九,他工作挺忙的,说是不好请假。” 聊天的过程中,李美香频频叹气,对着沈煦欲言又止。 沈煦察觉出问题,再三追问下李美香才说出实情。 “他交代过这事不让告诉你,我估摸着是怕你笑话他,都快四十的人了,事业没了,还要去追什么初恋。唉!小煦,姨是真想问问你,你以前跟他关系这么好,知不知道他曾经喜欢过谁。照他的说法是很久以前的事,好像伤害过那个女孩,你有没有头绪,帮姨想想,那是个什么样的女孩,让姨好有心理准备。” 沈煦心下一沉,低声问道,“他有没有说现在在哪?” 李美香:“他是没说,可打来的电话显示是t市,你不是也在那儿吗?所以,姨忍不住才想问问你,你们以前有没有女同学也在那儿的?” 沈煦眉头紧蹙,沉默半晌后挂断了电话。 万辰在t市? 他来了t市,推算他出狱的时间,在这儿已有三个月了,他却一无所知。 来干嘛? 追回曾经被他伤害过的住在t市的初恋。 是谁沈煦不用再想,答案太明显。 原来,万辰根本没有放下。 从那天起,他开始留心观察周围,早上出门取牛奶时,中午和何磊在餐厅用餐时,下午约见客户时,晚上在市场买东西时。 沈煦劝自己,是多想了,或许李姨口中的女朋友是万辰在大学或工作后认识的女孩,和自己半毛钱关系也没有。 他和四宝闲聊时状似无意地问起,最近有没有见过万辰? 四宝以为他是说在电视上,于是摇摇头,“你在里面不知道,你那个同学万辰犯了事,罪名还挺多的,被抓了,还判了好几年呢!切,这事真不稀奇,干事业的人有几个干净的,摊上他倒楣被捅了出来。听说,他那个明星女朋友就是早有耳闻上面的人要办他才提出分手的。你说这女人心狠不狠,好歹也有过关系,知会一声你那同学也不至于落这么个下场啊,哎,你出事那会人还帮过你是吧,不知道他出来了没有,你要不要去看看他?” 四宝的八卦新闻沈煦没心思多听,转身回了屋。 t市有多大,一个星期后,沈煦终于发现了那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三小附近的大超市,全国连锁,好几次吃过晚饭,他和何磊散步到这里,还无聊的讨论过收银a和收银f小姐哪个更漂亮,哪个胸更大。 怎么就一次也没注意过万辰的存在。 是不是他和何磊在试吃饺子、手抓饼后商量着要不要买点回去充当早餐时,站在角落里的万辰也像他现在一样投去专注的目光。 万辰瘦了,下巴尖尖的,两颊像被削过似的,找不出一点肉,幸而眼中神采依旧,穿着工作服,胸前挂着名牌,穿梭在人群中,不时停下来和顾客交谈,脸上的微笑不再像只流于表面的礼貌性质,仿佛多了点灵魂。 万辰,应该过得还不错吧! 他打听下得知,万辰是三个月前来到超市的,一开始做仓库和送货的工作,后来他提议的几个活动在超市里反响很好,带动了收益,被破格提升。那人虽话语间有点酸溜溜的味道,到底还是说了句佩服的话:这人还真有两把刷子。 是金子总会发光,而万辰----仅用五六年时间便爬上副总裁位置的人,真有心,会做得比谁都好。 只是…… 他偏偏要选这里。 沈煦收回目光,转身离开超市。 回到家时,何磊也刚刚回来,见他两手空空,疑惑地问他去了超市怎么什么也没买。 沈煦笑着说,今儿出去吃。 晚饭后,在外面跑了一天的何磊早早上床睡了,沈煦坐在客厅沙发上掏出烟点上。 烟雾袅袅中,他想着和万辰之间的纠葛。 柳宣出事前,万辰已经彻底放下了他们的恩怨。 可为什么他出狱后,万辰又再提起了这件事。 沈煦,我,想弥补。用这剩下的全部人生,弥补当年的错,弥补你这么多年的苦……沈煦,请你,等等我。 万辰果真来了,也应该看到他和何磊在一起了,却什么也没有做。 然后呢,三个月了,为什么他还没有离开。 坚持留在这里的理由是什么? 生活不是演电视,他可不认为以万辰这种性情的人会做出默默守在爱人身边的事。 那么,万辰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四年多的牢狱生活,把他变成了什么样? 李姨说他打来的电话中每天都会提起见到了那个初恋,就是说,自己每天都过着被人监视的生活。 沈煦条件反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以他对万辰的了解,难免阴暗地想,或许,万辰又在计划着什么。 万辰的执着,让他渐渐产生了恐惧。 二十年前,为了成功,万辰可以不择手段。 如今,他和何磊好容易走在一起,用了二十年时间,才找到的幸福,他不容许任何人破坏。 就算他帮过自己、帮过柳宣,感激之外自己再给不出更多。 只是,要如何劝解万辰。 该说的话早都说尽,什么原谅、弥补、亏欠也不过是纠缠的说辞。 他也不认为,以三言两语就能改变那个人的想法。 到底该怎么做,怎么做才能---- “小煦,姨是真想问问你,知不知道他曾经喜欢过谁……帮姨想想,那是个什么样的女孩,让姨好有心理准备……你们以前有没有女同学也在那儿的?” 脑海里突然响起李姨的话,有一个想法在心里渐渐成形。 他站起身,缓缓走到卧室边,打开门,床上躺着他的爱人,裹着被子睡得香甜。 他熬了二十年,二十年才寻到这么一个知他懂他的人。 习惯了这种幸福后,他不敢想像没有何磊的日子。 他已经活得够卑微了,只是这样简单平凡的幸福,也过份吗? 万辰!!! 不管万辰打的是什么主意,这一次,他绝不容许他再来毁了自己的人生。 就算---- 他眉头紧锁,目光凌厉,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在拳。 就算用尽一切办法,在所不惜。 第二天,他给李美香打去电话。 “李姨,我见到了你说的那个女孩,万辰的初恋。她早就结婚了,现在过得很幸福,我跟她提起万辰时,她情绪很激动。当年,应该被万辰伤得很深,她说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万辰。况且她现在有一个完整幸福的家,万辰的出现只会破坏他们夫妻感情。还有,她也说了,就算将来有一天她和丈夫离婚了,也绝对没想过会和万辰在一起。他们之间是解不开的死结,还牵扯到了两条人命。她宁可死,也绝不会再和万辰有瓜葛。您还是劝劝万辰吧,如果他还是要一意孤行,再次毁了她的家庭----”沈煦抬头看向小店外,何磊陪着阳阳在广场上踢足球,四宝很快也加入了战局,何磊转过头,阳光下的笑容灿烂耀眼。 “快来,就等你了,输了球中午可是要请客的。” 沈煦微笑着冲他点点头,握紧了贴在耳边的手机,“即使要愧对一些人,她也只能选择,和万辰,同归于尽。” 他的生活、他的爱人、他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家,要由他来保护。 他的人生里,再不需要万辰。 当天晚上,沈煦和同事一起唱k时,接到了万叔打来的电话。一 万叔气急败坏地冲他吼道,“你到底和你李姨说了什么!” 沈煦一怔,“怎么了?” 万叔的情绪激动,声音哆嗦,“挂断你电话后,她就差点晕过去,我怎么问她她也不说,一个人躲在屋里哭,还不准我打电话问你。一整天人都恍恍惚惚的,我不放心一直看在她身边。我不过去倒杯水的功夫,她从二楼摔了下来,现在人在急救室里。沈煦,你到底对她说了什么,说了什么 ?!” 沈煦的手机掉在地上,一瞬间,头顶的天,整个塌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的霸王票,么么哒。 谁家叶淮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2-14 05:49:12 谁家叶淮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2-14 05:48:08 谁家叶淮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2-14 05:47:58 谁家叶淮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2-14 05:46:48 只为作者不白写扔了一个手榴弹 投掷时间:2014-12-13 21:29:53 超级腐女扔了一个火箭炮 投掷时间:2014-12-12 13:10:18 如果不是你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2-12 08:57:57 谁家叶淮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2-11 23:09:42 第95章 谅 回家的路上,沈煦一句话也不说。 何磊一边开车一边不时望望他。 沈煦脸色苍白,不管他怎么追问,却始终不愿出声。 回到家,开了车门,沈煦直接跌坐在地上。 上次车祸后,沈煦伤了右腿,虽不多严重,走路的时候仍不能太使劲。 熟识的医生朋友嘱托最近一段时间少运动,多休息,养好了随你怎么折腾。 何磊上前扶起他,“怎么了,疼了吗?要不我背你进去。” 沈煦摆摆手,起身进了屋。 何磊从厨房端出一杯热茶放在他手里,半跪在他身前,捧着他的手,脸贴近,轻声低语,“沈煦,有什么事不能告诉我吗?就算帮不上忙,也让我帮你分担一点痛苦,沈煦,别憋在心里,说出来会好受点。” 沈煦缓缓闭上了双眼。 万叔的话不停回响在脑海。 李姨从二楼摔了下来…… 李姨人在急救室里…… 也许,也许…… 他浑身颤抖,胸膛剧烈起伏,杯子摔碎在地上,两手盖住眼睛,无法抑制的恐惧在四肢百骸蔓延。 “你到底对她说了什么?!” 他说了什么?说了什么?! 他握着话筒,眼里只看到了自己的幸福。 “她说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万辰……万辰的出现只会破坏他们夫妻感情……他们之间是解不开的死结,牵扯到了两条人命。” 他没有想到李姨的年纪,没有考虑到这些话对她来说是怎样的打击。 万辰是她唯一的孩子,曾经光宗耀祖、事业有成;突然坐牢,彻底颠覆的人生,她流了多少眼泪。如今,刚刚出狱,万辰又去了外地,一年也许见上个一两回,只为了追回遥不可及的初恋。年迈的她也只剩下一个愿望,她的儿子,唯一的儿子,能幸福。 “她宁可死,也不会再和万辰有瓜葛……她会选择和万辰,同归于尽。” 他没有看见电话那边的老妇人伤心地捂住了嘴巴,掩盖止不住的抽泣。 他也有过疼爱他胜过生命的父母,他怎么会忘记那份深重到无以为报的爱。 万辰不幸,最痛苦的人,只能是他的父母。 他,何其残忍。 何磊抱着他的头,将他搂进怀中,“沈煦,沈煦……” 万叔的电话后来怎么也打不通,那一夜,沈煦无法入眠。 何磊一直在身边安慰他,“不会有事的,别总是胡思乱想,不是订好了明天的车票吗,明天我们一起回去。沈煦,相信我,李姨不会有事的。” 沈煦紧紧抓着他的手,像是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 他怕,怕极了。 第二天一早,他们收拾好了行李,正准备出发时,公司打来电话,合作的工厂出了问题,何磊必须亲自去一趟。 何磊面露难色,沈煦脸色苍白地说:“没事,你去吧,如果李姨没什么事,我会给你打电话。” 何磊抓着他肩膀,郑重地对他说:“不管有没有事,你都一定要给我打电话,沈煦,坚强点,无论如何请你想着,你还有我,还有我这个重要的责任,所以----我等你回来。” 春运高峰,火车上人多得挤不动,旁边座位上的妇女抱着哇哇大哭的孩子,几个外地人操着方言天南海北地聊着。 坐在窗口,沈煦沉默地看着窗外。 李姨,在他生命里充当了另一位母亲的角色。 自他懂事起,两家人便走得极近。 今天在这家聚聚,明天在那家坐坐。饭桌上沈煦和万辰打闹不断,李姨和母亲一人抱住一个,佯怒地喝斥:明儿别在一起玩了,一见面就知道掐。 爸妈加班的时候,李姨会牵着他小小的手回到家,煮上一碗香喷喷的小米粥,加上两勺糖,端到他面前。 李姨的笑容温柔、慈祥,疼爱地抚摸他的小脑袋。 中午的时候有人买了盒饭,有人泡方便面,他的肚子空空,却什么也不想吃。 他计算着火车还有多久到站,下了车要多久才能到医院,要多久才能见到---- 还能,见到…… 眼皮沉重,在嘈杂的人声中,他趴在小桌上不知不觉睡着了。 梦中,他回到了那栋老旧的房子,推开落满灰尘的小窗,窗外,李姨笑着递上刚做好的韭菜盒子。 “饿坏了吧,快吃,哎,吹吹,小心烫。老沈也真是的,自己的孩子打两下得了,还真能让饿着肚子。小煦,你慢点吃,喝点水别噎着。不够姨再回去给你拿,把万辰那个先给你,回头我再给他烙。” 接过热腾腾的韭菜盒子,沈煦的眼泪滴在上面。 隔壁坐着的小学生对着母亲说悄悄话,“妈妈,那叔叔哭了。” “你怎么知道,他在睡觉呢!” “我看到他肩膀在动呢,不信你瞧,他肯定是哭了。” “嘘,小点声,他可能是,想家了。” 家,在遥远的记忆里。 家里,有严厉的父亲,有慈爱的母亲。有新年的鞭炮声,有年夜菜的香味,有和乐融融的氛围,有无穷无尽的爱。 万辰用几张照片毁了他的家。 如今,他干了同样残忍恶劣的事。 用几句话,毁了另一个家庭。 他没有想过,当年的万辰是不是也像他这样悔恨、自责、痛苦。 一个无心的错,酿造了一段悲剧。 人的生命,怎么可以这么脆弱。 几张照片的份量,几句话的份量,他们,是同样的刽子手。 下了火车,他直奔医院。 万叔的电话终于通了,他激动地直唤,“万叔,万叔,李姨怎么样,她……”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平静的声音,“沈煦。” 万辰! 沈煦一时间愣在那里,半晌后传来万辰安慰的声音,“我妈没事,你放心吧!” 一瞬间,努力憋在胸膛里的感情彻底爆发了。 出租车司机从后视镜里不断望着他,一个三十多岁的大男人,抱着手机哭得像个孩子。 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像是压抑了太长时间,终于找到一个宣泄口,男人表情痛苦,坐在车里哭了很久,很久。 到达医院,他一口气奔到三楼。 病房外,站着身着棉衣的万辰,看到他,转过身来。 “你来了。” 万辰的精神不太好,估计也是一夜没睡,眼里带着血丝,嘴角却挂着淡淡的微笑。 沈煦走上前,“李姨,怎么样了?” 万辰,“轻微脑震荡,没大碍,就是伤到腰有点麻烦,可能要在医院住一段时间。” 沈煦低下头,一脸沉重。 万辰:“进去看看,刚刚才醒,这会吃饭呢!” 沈煦转过身,万辰打开门的一瞬,他的心脏再次揪紧。 面容憔悴的李美香靠坐在床头,额头包着纱布,万徽手里端着粥,一勺勺地喂着。 沈煦双唇哆嗦,“李姨。” 李美香转过头,嘴角微微一动,有气无力地说:“小煦来了。” 万徽朝他点了点头,万辰走进屋,打趣地说:“妈,你以后别叫他小煦了,都三十好几的人了,你不觉得别扭,别人听着还难受呢!直接叫他沈煦。” 李美香:“这么多年,习惯了,改不过来。坐吧!” 沈煦上前一步,双膝一软,跪在床边,握起李美香苍老粗糙的手,这双手,为他做过许多食物,为他缝过许多旧衣。 这双手,在他生命垂危的时刻,坚决地把他拉了回来。 “李姨,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他明知道会伤害到无辜的二老,却还是做了那样恶劣的事。 如果李姨真的出了事,他到死,都没办法原谅自己。 “傻孩子,”李美香抬起另一只手,搭在他头上,笑容苍白却美丽,“姨不怪你,你和万辰一样,都是我重要的孩子,姨不会怪你。” 万徽放下手里的粥碗,扶着老伴躺下。 万辰伸出一手,搭在他肩上,感受着那人微弱的颤抖。 晚上,万徽坚持守夜,把两孩子赶回了家。 下了出租车,万辰提着沈煦的行李推开小院,走进屋内。 点亮灯,万辰说:“你先歇一会,我去煮两碗面,估计你今天没好好吃东西吧,刚才在车上就听到你肚子叫了。两个鸡蛋,行吗?” 万辰微笑着回过头,沈煦眉头紧皱,握紧双拳,不解地看着他。 “你怎么能----” 万辰不明白他的意思,诧异地望过去。 沈煦憋在胸膛里的那股气无处发泄,沮丧地垂下头,“你知道李姨为什么会出事吗?” 万辰想了想,“听爸说了,沈煦,你在电话里跟她提了什么?” 沈煦痛苦地闭起眼,把那些谎话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他不该被原谅,甚至不敢求得原谅。 差一点,差一点就成了真正的刽子手,不管有心、无意,根本而言,他就是个自私、丑陋的人。 是他,亲手,将李姨推下了楼梯。 睁开眼,他再次望向万辰。 “万辰,是我干的,我差点,差点杀了你母亲,差一点----这样,你,还能原谅我吗?” 第96章 想通 屋子里异常地安静,墙上的钟表每走一步都会发出“咔嗒”的声音。 沈煦屏住了呼吸,低垂着头,像等待死刑宣判一样。 长久的沉默后,万辰走到沙发边,坐下。 他们之间,离得很近,可心,却在慢慢走远。 远到没人能再拉回这距离,再多的努力,徒增伤感。 万辰的叹息响在寂静的房间,沉重、悠长。 “沈煦,你为什么要说那些话” 沈煦痛苦地闭上双眼。 为什么为什么 可笑的理由,他张不开嘴。 而万辰替他说了下去。 “因为我吗因为,害怕。” 十七岁的万辰手里紧紧攥着底片,疯了一般冲出家门。 “害怕拥有的东西在一瞬间变成泡沫,害怕期待了很久的未来被毁得面目全非。” 他追赶刚刚开走的公车,使劲敲打车门,生怕错过了这一趟车便会失了全部的勇气。 “这些话,是你最后的希望。” 他去了很远的照相馆,交出底片的一瞬间,他犹豫了。店员稍稍用力,扯走了他手中的底片筒。 “希望的,其实很简单。一种有力的约束,要的,仅仅只是一份约束。没奢想过其它,更没有没有想过,无法预料的事。” 走出照相馆,大滴的汗从额头滑下,他抬起头,阳光照进眼里,刺激出一行泪。 滴在他的心上。 这么多年,他不敢刻意回想那天的事。 无法面对,真正毁了人生的那一天。 那一天后,他和沈煦走上了背对的道路。岁月蹉跎,二十年。 也许,便是一生了。 万辰撑着沙发扶手站起身,脚步缓慢地走向厨房。 沈煦抬起头,紧盯着那人的背影,“万辰,你恨我吗” 像当年他对他的恨,深入到骨髓,即使过了这么多年,那份感觉还残留在身体深处。 所以,才会干出今天的事吧! 他们犯了同样无法饶恕的错,谁还有资格去谈原谅。 万辰回过头,目光深沉地望着他。 “我只问你一句话。” 沈煦静静听着。 “你是因为预料到,那些话,会让我妈从楼梯上摔下来才说的吗” 沈煦眉头紧蹙,缓缓抬起眼。 “如果不是,那么,我不恨你。” 万辰走进了厨房,很快从那里传来水声。 沈煦像雕塑般站在客厅,心脏那里,渐渐泛起了疼。 渐渐地,呼吸急促起来。 厨房里传来了切菜声,一下一下,像是敲在了他心上。 万辰打了三个鸡蛋,万辰用葱姜呛香锅,万辰开了冰箱,万辰关了燃气。 从厨房里端出两碗面摆在餐桌上,万辰解下围裙望望四周。 沈煦,已经不在了。 小区里有一家二十四小时的便利店,沈煦走进店里买了烟和打火机。 坐在店外的长椅上,点了火,他给何磊打去电话。 “李姨没事……可能还要在医院住一段时间……我暂时不能回去……抱歉,不能陪你一起过年了……你那边怎么样……早点休息吧,明天再聊。” 深冬的寒风吹散口中呼出的轻烟,指间夹着的香烟飘出长长的一道。 后天就是年三十,合家团圆的日子。 他孤单了这么多年,终于,以为可以和爱人一起度过这最重要的一天。 吃一个盘子里的饺子,一起点燃新年的鞭炮,窝在一张毯子里看新春晚会,欢笑、吐槽,熬不到十二点,便挨在一起睡着了。 可惜,今年办不到了。 不过,他和何磊还有大把的时间,他们,还有未来。 超市门口的铃当响了几声,有人正从里面出来。 沈煦指间的烟快烧到头,他扔在地上碾灭再掏出一根,点上。 我只问你一句话,你是因为预料到那些话会让我妈从楼梯上摔下来才说的吗 如果不是,那么,我不恨你。 万辰的话像一记重锤敲响在他脑海。 一句话,否定了他这么多年的生活。 他一直活在痛苦中,却从没有一次想过,问问万辰同样的话。 当年的万辰,是不是,因为预料到他爸会被车撞才寄出那些照片的。 是不是…… 他被愤怒蒙蔽了双眼,在最后的谈判里,他们互相撕咬,说出了太多伤害对方至深的话。 如果,如果这么多年里,他也能这样冷静、理智的想一想…… 也许,就不会有二十年无法释怀的人生。 也许,他早已寻到了另一段幸福,每一天,过得精彩、充实。 一对小夫妻搂着走进便利店,出来时丈夫以为没人,在妻子脸上狠狠亲了一下。 妻子脸红了,两人笑着走远。 沈煦也笑了,摇摇头,对这段糟糕的人生,无奈苦笑。 因为放不下,毁了二十年的生活。 他该怪谁怪谁 远处有个人影晃动,渐渐,朝这边走来。 裹在灰色羽绒服里的万辰,消瘦、平凡。 就像是大街上随处可见的人一样,和几年前判若两人。 脱去了副总裁的华服,穿着商场打折处理的老旧款式,万辰的人生,跌到了谷底。 他在痛苦中度过二十年,而万辰…… 幸福过吗 万辰自从工作以后话越来越少,平时也总板着个脸,好像谁都欠了他似的。 沈煦,回来吧!我错了,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十二年了,我真的好想你,从来没有忘记过你。 在你彻底离开s市的那一年,我真的后悔了。对你做过的事就像枷锁一样勒得我喘不过气。你相信吗,我后悔得要死。这十几年,我过得很孤独。一个人的家,一个人的生活,就连八卦和抱怨都听不到。我试着去过正常人的生活,可到头来,还是骗不了自己。我爱的那个人,不是任何一个她。 如果我没有寄出那些照片,沈叔没有出意外,我没有对你做那些残忍的事沈煦,我们现在还在一起。十几年里,我一直做这种假设幻想着你就在我身边,一直,没有离开。 那场梦,我以为是老天给我们的一次机会,我激动地抱着你,我说,不上s大,不追寻什么梦想了。只要能让一切重来,我愿意守着你过最平凡的生活。 沈煦,我们,怎么会走到今天了 在来的一路上,他承受了巨大的心理压力,短短十几个小时,击溃了他的精神。 而万辰,二十年来,他受的折磨,又有多少。 他没有想过,也从不去想。 原谅,只是成了嘴上说说而已的可笑词汇。他从没有,从心底,真正原谅过万辰。 人影走到了近处,停在几米之外。 万辰双手插在口袋里,微喘着气,目光深邃,凝望着他。 一团团白雾从他嘴边溜走。 沈煦目不转睛望着他,恍惚间,仿佛看到了那个十七岁的少年。 抹去眼角的细纹,抚平眉间的忧伤,嘴边挂着淡淡的笑,自然地向他伸出了手。 那是他用心爱过的,平凡的,万辰。 年三十那天,他们在医院里度过。 扎了汽球,买了鲜花,沈煦把煮好的饺子喂到李姨嘴边。 万辰把带来的电脑摆到小桌上,春晚里主持人激/情澎湃地宣布晚会开始。 李姨吃得不多,脸上却一直挂着舒心的笑。 沈煦抽空给何磊打了个电话,随后把话筒放到李姨耳边,何磊给她拜年。 李姨连连说好,并让何磊忙完事后一定过来。 万辰走到一边拎起水瓶走出了病房。 大年初一,有几个李姨的朋友来探望她,送来了补养品,李姨对沈煦说,临走的时候带点回去,家里还有万辰寄来的好多补品,根本吃不完。 沈煦想了想,问道,“万辰经常寄补品回来吗” 李姨:“每个月都寄,说是不能陪在我和他爸身边,要我们照顾好自己。我说过他,他也不听,你说说,他一个月能挣多少啊,尽给我们花钱了。” 那些补品,价格不算便宜,万辰在超市送货,能挣多少钱他也能猜个大概。 除掉这些补品,真的剩不下多少了。 万辰在t市的生活,不会太好。 年初三的时候,沈煦走进病房,床边坐着一个陌生的男人,李姨和他聊得很开心。 见沈煦进来,男人站起身,微笑着同他打招呼。 “我是万辰的朋友,康林。” 沈煦伸出手,“你好,我是----” “沈煦。” 沈煦一愣,“你怎么会----” 康林笑,“我认识你很多年了,只不过没正式见过面。” 沈煦:“……” 李姨说:“小煦,万辰没来呢,你帮着送送康林。” 走出病房,康林走在前面,沈煦一头雾水地看着他的背影。 康林说:“你也不用好奇,知道太多会有负担。你现在过得好就行,万辰他,早晚会想开的。” 沈煦大惊,这人和万辰的关系到底多好,连这种事都知道! 走出住院部的大楼,康林回过头,微微叹息一声,抬眼看他,“沈煦,如果没有可能,就不要给他希望。走你自己选好的路,不要回头。但是,我只有一个请求。” 沈煦默默看着他。 “请你,不要伤害他。” 康林走后,沈煦转身走回病房。 去茶水间打了两瓶热水,回来时,万辰已经在屋里了。 沈煦刚想开门,却听到从屋里传出的李姨的声音,拉门的手停在了那里。 “万辰,你跟妈说实话,小煦说的那些,是不是真的” 沈煦收回手,低垂着头立在门外。 良久后,万辰才做出回答,他的声音很轻,像怕惊到他妈一般,语气却异常坚定。 “是。” “你……万辰!” 万辰扶着他妈躺靠在病床边,“妈,你别激动,听我好好说。我不想伤害你,却也不想再欺骗。沈煦说的都是真的,我爱的那个人,有了新的家庭,他已经,不会再回头了。” “既然你都明白,为什么不回来,回妈身边好不好,这里才是你的家。”李美香心痛地看着儿子。 万辰拉着母亲的手,脸上浮起淡淡的笑。 “妈,再给我点时间。我想,一点点忘记他,就不会那么难了。您不用担心,我现在过得很好,升职加薪,下了班有时间还会和同事一块吃个饭,打打牌。这里,离他很近,妈,我什么都不会做,没想过要去破坏他的生活,他现在很幸福,我看得出来。其实,我要的,就是他能幸福。忘掉那些伤痛,开始新的生活。这样,我也能慢慢说服自己,慢慢,放手。” 李美香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劝服儿子。 万辰懂她的心思,弯身上前抱住母亲,拍拍她的背,“妈,让我再任性一回。只有待在他身边,我才能振作精神。总有一天,我会忘了他吧,总有一天的……到那时,我一定回来。妈,对不起。” 李美香双唇翕动,心疼的泪在眼眶里打转。 “你都忘了那么多年,还是没忘掉,傻孩子,你让妈等到什么时候啊!” 沈煦转过身,走进电梯里。 出了住院部,坐在休息区的长椅上,抬头看天空流动的白云,慢慢,闭起眼睛。 沈煦,我只有一个请求,请你,不要伤害他。 我想,一点点忘记他……只有待在他身边,我才能振作精神……总有一天,我会忘了他吧…… 你都忘了二十年,还是没忘掉…… 万辰的人生,也是枯燥的黑白色。 也许,在拼搏奋斗时,想起他们的过往,也曾流过悲伤无奈的泪。 也许,在事业辉煌时,面对空荡荡的家,也曾无数次的唏嘘、感慨。 也许,在午夜梦回时,被痛苦和后悔纠缠,一次次唤过他的名字。 二十年,万辰的人生里,只有一个叫沈煦的人。 他的曾经,他的唯一。 而他,所能做的就是像一个残忍的刽子手,毁了这最卑微的愿望。 年初八,沈煦向万叔和李姨告别,万辰送他到了车站。 在候车室外,万辰把行李箱递到他手上,“车上人多,自己注意点。包的侧兜里有今天新炖的鲫鱼汤,保温杯装着的,中午记得喝点。” 沈煦点点头,“回去吧!路上小心。” 万辰微微笑着,“好。” 说完,却不见动静,仍是站在原地,直直望着他。 沈煦垂下眼,缓缓转身,随着人流走向检票口,走出万辰的视线。 在火车上,他翻出侧兜里的保温杯,拧开杯盖,一股浓浓的鱼香扑鼻而来。 凌晨四点,万辰从小水盆里捞出昨天买好的两条鲫鱼,亲自杀了,小火炖了两个多小时。 那两个小时里,万辰一直守在厨房。 好像没有别的事可干一般,呆呆望着炉火。 奶白色的鱼汤表面飘着切碎的蒜苗,香气逼人。 沈煦小口喝着,味道鲜美,驱走了一路的寒冷。 在火车快到站时,他掏出手机,给某人发了条短信。 “忙完,就回家吧,这里,也是你的家。” 不再伤害,不再猜疑。 给他时间,在同一片天空下,抚平伤口的同时,一点点忘记,一点点放手。 他们走在不同的道路上,有一天,或许真有那么一天,还能做回朋友。 延续十七岁之前,别扭的友谊。 下了火车,等在车站外的何磊朝他挥手,沈煦拉着行李箱,嘴角含笑,快步走向他的爱人。 这是他需要守护的人,一起守护着他们,最后的幸福。 一个月后,e市发生了特大地震,而何磊当时所在的工厂正位于重灾区。 从那天起,沈煦再也联系不上他。 第97章 痛苦 万辰从s市回来后,接到了沈煦打来的电话 当天晚上,万辰踏进仙聚楼的包间,里面坐着沈煦、何磊、四宝、洛琳母子。 四宝最会活跃气氛,一杯杯地灌万辰,连洛琳都看不下去,笑着打趣,“你是不是自己失恋了,让所有人都陪你醉啊!” 四宝的婚事告吹,女方那边已经让步了,可四宝最后还是选择了放弃。 本就是将就的人生,再加上这一闹,他更没有信心走下去了。 被揭了伤疤,四宝捧心,一脸痛苦状,“老姐姐,你能不戳我的心吗?!” 席间,沈煦一直微微笑着,何磊的表情不太自然,闷着头也喝了不少。 散场时,沈煦站在饭店外等着去洗手间的何磊,万辰走出饭店,他递上一根烟。 万辰摆摆手,“最近戒了,你以后也少抽点。” 沈煦笑,把烟塞回烟盒里。 万辰回头看一眼朝这边走来的何磊,“我先走了,你们……” 他的话迟迟没有说下去,沈煦抬眼看向他,“万辰,咱们还是朋友,以后常联系。” 万辰嘴边一抹若有似无的笑,点点头。 万辰走下楼梯,何磊对沈煦说今儿这菜还不错,下次招待人的时候可以带这儿来。 万辰走出十几米远外,何磊和沈煦背对他走向别处。 万辰回过头,两人并肩的背影更显他的寂寥。 沈煦…… 那个在寒夜里用小石子一次次砸响他窗户,低声呼喊他名字的男孩已经不会再回头了。 而他的路,遥远、漫长,却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走到尽头。 走到,没有他的,尽头。 一月后,何磊去e市平县出差。 三天后,e市发生特大地震,受灾最严重的便是何磊当时所在的平县。 沈煦最后一次和何磊通话是在地震前一天晚上。 何磊说这边进行得很顺利,后天便可以回去。 沈煦说等你回来去逛逛xx商场,最近有活动,打折力度很大,你也该买两件像样的衣服了。 何磊笑,在来e市之前回了趟父母家,父母年纪大了,渐渐想得开,也是时候让你这丑媳妇见见公婆了。 他们计划了很多事,只等回来以后,回来以后。 却没想到---- 第二天,e市特大地震的消息震惊了全国。 自此,沈煦再也联系不上何磊。 地震发生后,通讯中断,道路被毁,国家迅速启动应急预案,整装待发的军人和武警被空运到灾区进行抢险救灾。 网络、电视、报纸大篇幅报道地震的消息,死亡人数也在急速上升。 而何磊所在的工厂正位于重灾区,地震发生的时间,他应该正待在工厂里。 沈煦疯狂地刷新网络,想从那里面寻到一丝丝可能。 由于通讯中断,现场的报道很少,他很难得知何磊的消息。 铁路受阻,飞往e市的航班全部取消,他急得要抓狂。 洛琳做好了饭,他一口也吃不下;公司打来的电话,他一概不接;四宝怕他有什么事,关了小店一整天陪在他身边。 四宝说,何磊不会有事的,只不过道路受阻,暂时回不来。 沈煦摇摇头,一言不发地盯着电脑。 那一夜,何其漫长。 第二天,四宝醒来后发现沈煦不见了。 他一个劲拨打沈煦的电话却总是提示无人接听。 洛琳着急地想报警,四宝无奈下给万辰打去了电话。 两个人在t市的大街小巷无头苍蝇般乱转,洛琳守在小店继续拨打电话。 终于在下午时,万辰在一家面粉厂门外找到了沈煦。 沈煦当时正和几个人拉扯推攘,万辰刚冲上前,其中的一个人大嚷着把沈煦推倒在地,“不是就你一个人的亲人在e市,你的心情我们都理解,可越是这种时候就别给我们添乱了。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能干什么?!那里现在余震不断,几十万的人等着救援,你就别拖后腿了。” 那几个人甩手往厂里走去,沈煦站起身还想冲上前,万辰拦住了他。 “沈煦!你到底想干什么?!” 沈煦回过头,满脸焦急,“我在网上搜到他们自发组织了民间救援队,我求他们让我加入,万辰,我等不了,一刻也等不了,何磊……何磊……” 沈煦说不下去,气息紊乱,眼珠子乱转,他紧紧抓着万辰的手,表情怪异地四处张望。 万辰抬手摸上他额头,滚烫! 万辰暂且安抚下他,并急忙给四宝打了电话。 一转眼的功夫,沈煦又不见了。 万辰忙往厂房里跑去,果然,他又进到这里央求先前的那些人。 万辰一脚刚踏进屋,只见沈煦双膝一软,跪到了地上。 “求求你们……求求你们……带上我……我不会给你们添乱……你们要我做什么都行……要多少钱都行……我求你们了……求求你们……” “咚。”沈煦额头挨地,重重一叩。 “你这人!”那人急了,忙上前去拉。 “咚。”沈煦的额头磕出了血,惊得人不知所措。 “咚。”沈煦不住地磕着头,嘴里不停歇地央求。 万辰拦不住他,厂里的人拦不住他,直到失去意识那一刻,他还在说着求求你们。 眼角的泪滴在万辰掌心。 厂里的人叫了救护车,四宝赶来,陪着他一起去了医院。 万辰留在厂里,向那几人问了问情况。 沈煦一早便来了厂里,打听到救援队的事情后便一直等在厂门外。 整整五个小时后,几个组织人才回来,沈煦便上前请求加入。 沈煦的腿伤没好彻底,走路时没影响,一跑起来便不太自然,再加上发着高烧,受了打击,整个人的精神状态都不对。 他们拒绝了他的请求。 他们需要的是壮劳力和有医护技能的人,沈煦的情况只会拖他们后腿。到时候灾民没救上来,还要来照顾他,怎么想都不行。 再加上他提的无理要求----指定地点和即日出发,他们更不会收他。 “我们要救的是成千上万的灾民,不会只为他一个人服务。他的心态如果不能调整过来,不管哪个民间救援队都不会收他。” 从面粉厂出来,万辰赶去了医院。 四宝刚刚从病房出来,万辰向他询问情况。 护士给输了液,这会人睡着了,就是不踏实,梦里还叫着何磊的名字。 四宝连声叹气,“你说这人的命怎么能背到这种地步,年轻的时候爹妈都死了,一个人孤单那么多年,又坐过牢,好容易找个伴,却又----万哥,我真怕,真怕他这次挺不过来。” 洛琳匆匆赶来医院,带了两个饭盒过来。 一整天,万辰和四宝都没吃什么东西,这会儿肚子倒真觉得饿了。 接过盒饭,四宝狼吞虎咽地吃着,洛琳把盒饭递到万辰手上,他看了一眼摆摆手。 “这会吃不下,先放着吧!” 洛琳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四宝吩咐洛琳回去熬点粥,等到了晚上沈煦醒过来喝。 洛琳叹息一声,“如果何磊真出了什么事,四宝,沈煦他----”她摇摇头,声音哽咽起来。 万辰垂下眼,默默听着他们的对话。 四宝的安慰连自己听着都显空洞,饭后,万辰送他们回去,折回病房时,却见沈煦坐起了身。 他刚想开口唤他,却见他一把扯掉针头,起身便往外奔。 “沈煦!”万辰急了,语气也不好,上前紧紧抓着他的胳膊,“你现在这样能去哪!先把病养好,何磊的情况我会尽量帮着打听。” 沈煦摇摇不太清醒的脑袋,“我再去求他们,好好求他们,他们会……会让我加入的。” 万辰:“沈煦!” 沈煦用力掰开万辰的手,摇摇晃晃地往外走去。 万辰忙追出来,“何磊不会有事的,你别尽往坏处想,也许明天,或者晚上他就会给你打电话,沈煦……沈煦!” 沈煦什么也听不进去,高烧让他的脑袋浑浑噩噩,他扶着墙,挣扎往医院外走。 万辰见劝解无用,弯腰抓着他的手便把人扛在了肩上往回走。 “万辰!万辰!万辰!!!” 无论他怎么厉声叫唤万辰也不为所动,挣不开逃不了的沈煦恼极了,握紧拳头,朝着他后脑甩出重重的一击。 虽是身体虚弱,这一拳的力道却着实不小,再加之万辰扛着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本就吃力,这一拳下来,两人重重摔在地上。 走廊里爆发出惊叫声,周围迅速围了不少人。 沈煦摔下来时头撞到了墙上,包在头上的纱布渗出血,顺着眉毛滑落,看上去很吓人。 “沈煦!”万辰急忙爬起来跑到他身前,刚伸出手---- “你别再管我行不行!!!”一阵歇斯底里的怒吼声响彻整个走廊,红着眼的沈煦表情狰狞。 不争气的眼泪滚到眼眶里,他想强撑着不表现出脆弱,却怎么也办不到。 他浑身颤抖,扶着墙站起来,刚走两步却又跌回地上。 他不知道这世界怎么了,他只是想去到爱人身边,怎么就这么难,这么难…… 何磊是他最后的希望了,这糟糕透顶的人生,只因为还有他,还有他便能坚持下去。 而现在,老天又跟他开了一次玩笑,一次最大的玩笑。 这一次,他输掉了一切。 万辰伸出的手停在半空,垂下眼看着努力想爬起来的男人。 “沈煦……” 一次次爬起来,一次次跌倒,虚弱的身子禁不起折腾,恼恨的沈煦一拳砸向地面。 不停哆嗦的手上全是血,沈煦俯下身,痛哭流涕。 万辰蹲在他身边,“沈煦……” 带血的手抓住了他的衣袖,沈煦抬起头,满面泪痕地乞求,“万辰……万辰……你帮帮我……帮我想想办法……让我去见他……活着……死了……我都要见到他……我只有他了……只有他……万辰……我求你……帮我想想办法。” 万辰抚上他抓着自己的手,却找不出半句合适的词来安慰他。 “是我……是我接的这笔单……该去的人是我……他是担心我的腿走山路不方便才替我去的……万辰……是我害了他……是我害了他……” 医生和护士闻讯赶来,几个大男人强行架着死命挣扎的沈煦回了病房。 一路上,全是沈煦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无奈之下,医生注射了镇定剂,嘱咐万辰多注意病人的情况, 病床上的沈煦睡不踏实,嘴里仍不断呓语着何磊的名字。 万辰替他擦去脸上的血和泪,俯身靠在他头边听着他唤那人的名字。 “沈煦,如果我走了,你会照顾好自己吗?按时吃饭,注意别着凉,连他也不在你身边了,你一个人,更要坚强一点。这个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沈煦,如果可以,我愿意……” 天黑透,病房里亮着灯,一道帘子隔开外面的天地。 小小的一块地方,仿如他们的世界。 四宝送了晚饭过来,万辰嘱咐了他一些事后起身走到病房外。 掏出手机,拨通电话后,他一脸平静地说:“康林,再帮我个忙,明天一早我要到达e市平县……嗯,疯了,到了这个年纪就最后疯一次吧!” 沈煦……沈煦…… 如果可以,我愿意…… 只要,他能回到你身边。 我愿意,付出一切。 第98章 重生 凌晨,一辆大巴车在崎岖的山道颠簸行进,车上的人裹在棉大衣里补眠。 万辰旁边坐着的老刘是个话唠,从来e市的车上初见时便和万辰攀谈起来。 那时候,一车的人激情澎湃,众志成城,誓要将天地掀翻的架势。 却在亲眼见到地震的惨状,在经历了一天一夜高强度的营救工作后,只剩了疲惫。 地震,哪怕你在电视上看得再多,做了再多心理建设,亲临现场后的真实感都会击垮心理的某一部分。 到处是残垣断壁,到处是凄厉的哭嚎,被扒拉出来的尸体来不及多看一眼,便转去下一个战场。 漫天的灰尘笼罩着城市,时常光顾的余震刺/激着每个人的心脏。 活着的人在哭喊,死了的人连哭喊的机会也没有。 被挖出来的半个脑袋吓坏了还在校园里的大学生,救人时余震塌下的水泥板将一位志愿者永远埋在了下面。 水、粮食一直短缺再加上高强度的劳动,这一切一切都挑战着人们的神经。 有人精神崩溃,有人扯着嗓子站在废墟堆里同一名女警争吵。 他有家人,他的家人在离这里几十公里的地方,他央求司机把他带去那里,他来这里的目的就是为了他的家人。 男人情绪很激动,对家人的担心、挂念以及周遭的环境和气氛烘托,把他逼到了疯狂的边缘。 他由一开始的恳求发展到最后的愤怒、狂躁, 他拿起救人的铁锨对着众人挥舞,声嘶力竭的狂吼,他要去救他的家人。 在被几个警察全力制服后,一脸严肃的女警重重地甩了他一巴掌。 “你要去救你的家人,没人拦得住你。我可以告诉你,车没有,人也没有,你什么也带不走!在这里,没有谁比谁的命更贵重。你想走就自己一个人翻过这座山,用你的双手去把你的家人从废墟里挖出来。办不到就给我滚!e市不需要你这种人!” 说完这番话,女警转身走出几步远,对同事说,把那人送到转移灾民的车上,下午送出e市。 有人说这女警太冷酷,不近人情,谁都有家人,这种心情,应该理解。 有人说这是天灾,活着的人唯一能做的就是相信国家不会放弃任何一个人。 晚上九点,配送食物的人来了,老刘领了两个面包和两瓶水来到万辰身边。 “歇会吧,老弟。” 万辰接过他手里的面包,实在饿极了,撕开包装,咬下一大口。 半瓶水灌下肚,有了踏实感,他转过头,看到了靠在车边的女警。 她一手拿着咬了几口的面包,眼睛一眨不眨望着手机。 老刘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轻声叹息,“唉,小楚也是个可怜人,听她的同事说,她家离这不远,地震时,她三岁的小女儿还在幼儿园里。这都过去几天了,一点消息也没有。工作需要,小楚一趟也没回去过。估计……唉,她说得对,在这种时候,谁比谁的命更贵呢?” 女警抚住了嘴巴,闭紧眼睛,低下头,止不住地抽搐。 也许,在那一刻,她已经意识到,最爱的家人已离她而去。 “我们这些人,放着好好的家不待,千里迢迢跑来这里,为的什么?” 万辰的目光转到他身上,面前的老刘灰头土脸,没了刚开始的激情昂扬、精神抖擞,平静过后,更多了对人生的感悟。 “就想着,能多救一个人,多活一个人,也好。” 万辰垂下眼,四周挖掘机的轰鸣声持续响着,老刘冲他笑了笑,仰头大口喝着瓶里的水。 万辰咬了几口面包,再抬眼时,女警已经收起了手机,双手捧着面包拼命往嘴里塞,大滴的泪从眼眶滴落。 这里的每个人,每个人,都在忍受着悲痛。 他们也有家人,他们的家人却都被永远埋在了城市下方。 活着的人没有选择,走下去的路,只剩了无尽的孤寂和痛苦。 也许是太过疲惫,这两天万辰没有想起过沈煦。 他也没再想过自己来这里的目的。 或许就像老刘说的,能多救一个人,多活一个人,就好。 几年前当他还在副总裁的位置上时,遇到天灾*,他会代表公司捐出一笔善款,仅此而已。 他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扛着铁锨、十字镐来到灾区。 当听到微弱的呼救声时,他的心会提到嗓子眼;当救出一个鲜活的生命时,看着那素不相识的伤员,有一种感动在心中激荡。 多救一个人,多活一个人。 生性乐观的老刘说,这叫大灾面前有大爱,真到了这里,就什么都忘了。 没错,在这里,在这一刻,他忘记了沈煦,忘记了何磊,忘记了----曾经的万辰。 第二天凌晨,他和老刘以及另外一拨人被安排去了别处。 山道崎岖,车子开了两个多小时还没到地方,晃晃悠悠中老刘醒了。 虽是三月,春寒料峭,老刘裹紧了身上的棉大衣,转过头来时,看到万辰皱着眉头靠在位子上。 “想什么呢?”老刘压低声音问道。 万辰睁开眼,“困,却睡不踏实。” 老刘笑,“老弟,你知足吧,到了下个地方,说不定,睡不踏实都是奢侈了。” 万辰转过头,“看你那么熟练,以前干过这个?” 一句话拉开了老刘的话匣子,他本就是个话唠,一说起来便没完没了了。 “唐山地震那会我才十岁,你信不信,我一家子都是被我救出来的……幸亏他们被埋得不深,我又是挖又是撬又是哭喊的,动静可大了……后来大点,我特意学了点地震自救和救人的知识,没想到,这次派上用场了……” 老刘说话带着点河北口音,万辰闭起眼睛听着那絮絮叨叨的往事,整个人放松下来。 老刘聊完了自己的事,这才想起来问一句,“哎,老弟,说说,你为啥来这?” 万辰头靠在车座上,嘴角微微上翘,“找一个人。” “谁啊?家人?朋友?” 万辰摇了摇头,“算是,情敌吧!” 老刘惊得差点咬掉舌头,“说什么,情敌?” 万辰笑,老刘不满地摇头,“你这人,我跟你说正经的呢!找什么人,跟我说说,以后咱们要是分开了,我也能帮你瞅着。” 万辰想了想说道:“男的,一米八左右,白净、斯文……”说完又觉得这话实在多余,在这种时候,不管是活着还是死了的都是灰头土脸的,和白净斯文实在沾不上边,“算了,要是他还能说话,就帮我问问,是不是叫何磊。” 四天了,生还的可能越来越小,他什么都不再想,听天由命。 老脸一脸惊讶,“男的?不会真是你情敌吧!你小子有病吧!” 万辰笑着点头,老刘也不再多问,“知道了,我帮你留意着。得得得,睡觉睡觉,天一亮,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睡上。” 老刘翻过身,裹着大衣,不一会便打起了呼噜。 万辰缓缓睁开眼,天边渐渐泛起鱼肚白,经历了灾难的城市在慢慢苏醒,微弱的光亮把希望带进这个满目疮痍的地方。 纵然是被上帝遗忘的角落,也有得到救赎的权利。 车子停在平县县郊一带,这里同样损毁严重,地震时,附近的几个工厂正在运行,工人们来不及逃出多数被埋在了下面。 生命探测仪显示有生还者的迹象后,老刘他们便立刻投入紧张的救援工作中。 掀开一层层水泥预制板,他们费了好半天劲才救出一名被埋了四天的女人。 救护人员即刻把女人抬上担架,在临走时,那女人揪住一名救援人员的衣服,用虚弱的声音说道,“下面……还有……有人。” 不待多问,那女人便陷入了昏迷,探测仪上没有生命迹象,队员们犹豫着该不该继续挖下去。 工厂结构复杂,设有地下一层,要深入救人,必然花费大量人力物力。 最后还是领头的老刘下了决定,救! 他们来这的目的就是救人,不能因为困难而放弃任何一条生命。 挖掘工作进行了一会,终于从地底传来微弱的敲击声音。 这短暂的声音振奋了所有人的精神,大家奋力移开预制板上的钢筋、水泥块,终于找到了那名生还者。 那人的气息微弱,胸部以下被完全压住,救援人员叫了好几声,他才缓缓睁开眼睛。 “还有意识!快来人啊!医生……医生……”老刘连连高呼,医护人员扛着医药包匆匆赶来。 万辰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凑上前看了一眼。 那张被砸得血肉模糊的脸不知为何总有一丝熟悉的感觉,万辰想了好一会,突然扒开人群,半跪在那人身前。 医生在旁边检查伤口,老刘他们商量着下一步的救援计划,万辰俯下身,靠近他脸旁,怀疑地叫了一声。 “何磊?” 那人眼珠子动了动,慢慢转向万辰这边。 那张被粉尘和鲜血糊住的脸,正是沈煦唯一的希望。 何磊,还活着! 第99章 告别 几年前,万辰曾经陪文璇出席过她电影的首映礼。 故事讲的什么他早就忘了,只记得结局时文璇扮演的女主角离开了她深爱的男人。 当时,文璇问他感觉怎么样,他随口说了一句,故事缺乏真实性。 因爱分开,很滑稽的说法。 文璇没说什么,在送她回家后,下了车,她突然说一句。 真正爱一个人…… “何磊……何磊……何磊……” 何磊的情况很不好,救援陷入了困境,医生守在旁边做急救,万辰不停喊着他的名字。 老刘疑惑地看过来,“你认识他啊……该不会他就是你说的那个,那什么……” 万辰抬起头来,“刘哥,一定要救活他。” 老刘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转过头来继续和人商量救援对策。 护士清理何磊脸上的伤口,万辰跪在旁边担忧地望着他。 何磊再次睁开眼睛,万辰凑上前不停鼓励着他。 “坚持住,我们一定会救你出来……何磊,想想沈煦,他还在等你回家,一定要坚持,你很快就会得救了,何磊……” 何磊的意识仍很弱,不知道有没有听清他说的话,却微微动了动右手。 万辰轻轻握住他的手,无名指上戴着的戒指灰扑扑的,看不清本来样子。 何磊动了动双唇,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万辰明白他想说什么,揪紧的眉头一点点放松,憔悴的脸庞上露出一抹笑容。 “都坚持到这儿了,没有理由再放弃。何磊,无论如何你都要回去,回去找沈煦。他这个人命不好,十几岁没了父母,因为我受了很大的罪。好容易才遇见你,一个绝对不会辜负他的人……何磊,再坚持一会,你可以的。想着沈煦,他不能没有你,你知道吗,他现在还在医院,因为担心你,他跪着求别人带他来这儿,他要救你……何磊,他爱你,虽然我一直不想承认这点,不过,看到那样的他,我还怎么骗自己。所以,你得回去,回到他身边,过好你们的日子,要让我,让我一直羡慕,一直后悔下去。” 何磊的眼尾滑下一行泪,他默默看着面前的万辰,手指动了动,似要握紧他的手。 救援设备运来,万辰在起身前,对着他,郑重地点了点头。 “一定,把你送回他身边。” 只有你,只有你,有资格站在他身边。 给他,最想要的人生。 何磊,坚持住。 沈煦在病床上躺了三天,高烧不断,四宝一刻也不敢懈怠,守在他身边。 人烧得糊涂的时候,他会不停叫着何磊的名字。 第四天的时候,烧终于退了。 他问四宝,有何磊的消息吗 四宝无奈地摇摇头,洛琳在旁边说,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再等等,何磊会回来的。 四宝扶着他下了床,在输液大厅,播放着抗震救灾的一条条新闻。 看了好一会,四宝劝他回病房。 那里面,没有他的爱人。 沈煦没有坚持,转身随他回了病房。 下午,输完液,他躺在床上休息。 四宝先是陪他说了会话,渐渐地,他闭上眼睛,什么也听不见了。 窗外的玉兰花开得正艳,香味浓郁飘进屋里,飘进沉睡的梦境中。 再睁开眼睛时,他回到了,家。 没错,是家,t市第三幼儿园旁边,他和何磊两个人的,家。 家里,还是他临走时的样子。 厨房里传来炒菜的声音,他循声走进去,扎着围裙的男人正在炉灶前不停忙活。 切菜,洗菜,炒菜,男人回过头来看到他,忙说“快,帮我打两个鸡蛋。” 沈煦知道,这是梦。 一场,他不愿意醒来的梦。 梦里的男人做了四菜一汤,解下围裙冲着他温柔的笑。 沈煦伸出手,抚摸他的脸庞,眼泪不受控制地滑落。 你回来了,真的,回来了吗 男人额头抵着他的,闭上眼睛,轻声说道,对不起,沈煦。 沈煦最不愿听到这三个字,紧紧抱住了眼前的人。 “不要说对不起,你从来没有对不起我过,这次,也不行!何磊,你回来吧,算我求你,回来吧,要我做什么都行。你知道,我很笨,小店也没了,如果没有你,我连养活自己都困难。何磊,你回来吧,我什么都不要,求求你,回来,回来……”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哽咽得不行,撕心裂肺的痛折磨着他每一根神经。 他的何磊,他的爱人…… 男人的手温热,不停摩挲着他的后脑,像是安抚,像是依恋。 过了好一会,男人拉开他,一手抚上他带着泪痕的脸庞,声音仍如初识时,温柔动听。 “对不起,沈煦,对不起……我很想,很想陪你一直走下去。我曾经,最羡慕的一个词,就是白头到老,我也想握着你的手,一起白头到老。” 沈煦恼了,揪着男人衣领,嘶声吼道,“那你就他妈的给我回来,别说什么该死的对不起,我这辈子不想再听这个词,给我回来,给我回来!!!” 男人的眼泪滴在沈煦手背上,温热的触感渐渐变凉。 男人继续说道,“以后,不能再照顾你,不能再陪你走下去,沈煦,一个人,就算一个人,也要坚强一点。你能走下去,还会再遇到更好的人,沈煦,听着,别记我太长时间,该忘的时候就忘了吧!无论如何,也要坚强地活下去。” 男人拉过他的手,垂下头,冰冷的吻印在那枚闪闪发亮的戒指上。 那是,他留在这世上,最后的东西。 最后的,爱。 沈煦泪流得更凶,视线模糊到看不清面前男人的脸。 “对不起,沈煦,我爱你。” 他闭上了双眼,心脏疼得要炸开。 他听见了男人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 “再见。” 仿如从天边飘来的一般,飘进他脑海。 一行泪从他眼尾滑落。 缓缓睁开眼,却再看不见,他的爱人。 再见。 “加油!” 老刘他们边奋力撬开压在何磊身上的重物边喊着号子。 万辰的手上磨出血泡,大滴的汗从额头滴下。 再加把劲,再加把劲,再坚持一会,就可以---- 医生在旁边焦急地催促,“再想想办法,病人快不行了。” 救援的困难程度是他们始料不及的,每当要清理掉一块重物时便牵动另一块可能引起部分塌方的支撑物,老刘他们急得团团转,几个有经验的专家从别处赶来,商议了好一会才制定出措施。 万辰咬着牙使出全身的力气,在心里,他祈求可能存在的上帝,给何磊一条生路。 十二月的雪天,文璇穿着名贵的皮草站在车外。 万辰下了车,面无表情站在她对面。 万辰,你有爱过谁吗 万辰垂下眼,没有回答。 “快了,快了!再加把劲!” 在看到微微活动的水泥板时,有人欣喜地喊叫。 “啊!!!”万辰表情扭曲,屏住呼吸,撑起何磊生的希望。 有两人跳下深坑守在何磊身旁,只要水泥板再闪出几厘米的缝,他们就能把何磊拉出来。 众人看到了希望,在号子声中使出最后一分力。 一厘米,两厘米,三厘米…… 万辰爱过一个人,从少年,不,也许更久以前。 从他会喊沈煦的名字时,从他笑着说沈煦是屙裤精时,从他偷偷藏起沈煦送给幼儿园班里小女生的一块饼干时。 他的生命里,只有一个沈煦。 他爱了许多年,也许,永远放不下。 一场可怕的余震再次造访这个城市。 大地剧烈的晃动,机器停止了轰鸣,尖叫声响起。 老刘摔趴在地上,在余震停止后才爬起身,万辰的额头磕在三角铁上,顿时鲜血直流。 “你----”他刚想问万辰怎么样,却发现本是斜插在前方的厚重预制板慢慢滑到了深坑边。 眼看着就要砸下去,人声嘈杂,救援人员本能地躲避。 唯有何磊,只能静静地躺在那里。 老刘惊叫一声的同时,有人,直接跳进了坑里。 “万老弟!!!” 文璇叹息一声,说,真正爱一个人,不会计较得失,不会在乎他爱的那个人,是不是你。 会为他哭,为他笑,为他做尽一切,只要,他能幸福。 就算那幸福不是你能给予的,也愿意,付出一切。 哪怕,用生命来换。 那一刻,万辰什么也没想,什么也想不到。 凭着本能,他跳进了深坑,挡在奄奄一息的何磊身上。 预制板牵动一堆混凝土块,砸在了年轻的生命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躺在病床上的沈煦转过头,窗外树丛间似有一个模糊的身影。 他努力想看清那人的面目,他张开嘴,刚想唤那人的名字。 沈煦…… 一个不清晰的声音响在脑海。 此后,再无声响。 他的幸福,便是你的生命。 第100章 悲痛 第一次和何磊父母的见面,竟然只能是在这种场合。 横在他和伤心欲绝的老人面前的,是何磊已经冰冷的遗体。 在来这的一路上,沈煦没有再哭过。 他告诉自己,得坚强。在老人面前,你有什么资格哭泣。 可当白布被掀开的那一瞬,所有的理智全都崩溃了。眼泪不受控制地落下。 何磊在那里,躺在离他半步远的地方,可却再也不会说话,不会笑,不会站起来,不会陪着他,走完下半生。 静静躺着的何磊,已经忘了在这世上,还有个人在等他回家。 晚上和二老吃饭时,桌上的菜没人动,老人握起沈煦的手,一直说着后悔的话。 早知道他会这么年轻就走了,当初真不该这么对他,为什么我们这么糊涂,只要他过得好,过得好…… 老人已经泣不成声,沈煦说不出安慰的话,只是抬起另一只手盖在老人颤抖不止的手上。 临分别时,老人把何磊的遗物给了沈煦。 一个装着他们两人照片的钱包,一把家和公司的钥匙,一枚灰蒙蒙的戒指。 这些加在一起,就是何磊的人生。 那一天晚上,他睡得很早。 他想着一觉醒来,也许,这场梦就醒了。 他会被何磊吵吵嚷嚷的声音叫醒,忙着穿衣服吃早餐,坐上他那辆二手小车,急急忙忙赶往公司。 他们的一天,又开始了。 睡不着。 在床上翻来覆去了好半天,也毫无睡意。 他坐起身,掏出烟来一根接一根地抽。 却是越抽越烦闷,越抽越痛苦。 他披上衣服出了旅馆,来到24小时营业的药店,想买安眠药。 那营业员怀疑地看着他,他强扯出一个笑容,说是工作熬得太狠,反而睡不着了。 最后,也只给了他几颗。 回到旅馆,他就着水把那几颗全吃了。 重新躺回床上,等待睡着的时间,他掏出手机,翻看里面的照片。 里面有他和何磊的生活,一点一滴,好像那个人,还在身边。 生日派对上戴着三角帽顶着奶油鼻的男人笑得很开心,安静的下午捧着一本书认真阅读的男人很性感,卷起袖子扛着煤气罐一口气奔到洛琳家的男人回过头,被永久地定格在了手机里。 何磊,何磊,何磊…… 怎么就走了呢? 明明我还在这里,你怎么舍得离开。 说好了要在一起很久很久的,说好了要一起见父母,一起给柳宣的孩子选礼物,说好了---- 不分手。 短信上还留着会很快回来的字,却永远等不到那一天。 眼泪淌到床单上,他慢慢闭上了眼睛。 回到t市的家已近半个月,四宝不敢多说什么,却也不放心他一个人呆着,总是找理由腻在他家。 乍一看沈煦没事一样,还会跟人聊天还会笑,可四宝清楚,他完全毁了。 公司不去,电话也不接。有时候说着说着话,他就陷入了沉思。炒完菜忘了关电磁炉,出门忘了拔钥匙,付完钱后东西也不拿就走了。 四宝说他怎么年纪轻轻这么肯忘事,他回一句,“没事,有何磊记着呢!” 四宝愣了,沈煦走出好几步远才想起,“何磊,不在了吗?” 四宝鼻头发酸,急忙追上去,陪着他走回家。 沈煦成夜成夜失眠,跑了好几家药店也买不到安眠药,有个营业员被他磨烦了,气得吼一句,“要什么安眠药,一瓶酒下去,包你睡得跟死猪一样!” 那天晚上回到家,他灌了大半瓶白酒,果然,那一夜,他终于睡着了。 从那以后,他爱上了酒。 白天,黑夜,他抱着他的最爱不撒手,家里遍地都是酒瓶子,四宝看不下去,想了很多办法,最后气极了,一桶凉水浇到他头上。 “你够了吧!磊哥是不在了,可你还活着!你得活着啊!” 沈煦甩甩湿漉漉的脑袋,手里抱着酒瓶抬起头来对着四宝笑,“四宝,就是因为要活着,我才需要它。只有它,能让我活下去。” 四宝气得混身发抖,却说不出反驳的话。 酒成了沈煦的依赖,只有酒才能让他活着。 四宝颓丧地坐到地上,无力地说:“你也不希望磊哥看到你这种样子吧!” 沈煦陷进沙发里,声音悲凉,“他看不到了,再也,看不到了。” 四宝回了家,洛琳问他情况怎么样,他摇摇头。 他知道沈煦难过,难过得要死,也许,也许哪一天,他们不留意,他就真的---- 洛琳无奈地叹息,“他那个同学万辰,有消息吗?” 四宝:“没有。电话一直打不通。也许……”他抬起头看向远处的天空,“他也不会再回来了。” 就在四宝几乎绝望的时候,沈煦的小家迎来了两位客人。 李美香走进屋子,满地狼藉,沈煦抱着酒瓶睡在这堆垃圾里,活得人不人鬼不鬼。 鼻头酸涩,她捂住嘴巴,万徽拍拍她肩膀,走到沈煦身边。 四宝把沈煦的情况跟二位老人说了,并希望他们能好好劝劝他。 傍晚沈煦醒来时闻到一阵饭菜香,厨房里又响起了久违的锅碗瓢盆交响曲。 愣怔半刻后,沈煦一个激灵爬起身,箭一般冲到厨房。 李美香站在炉灶前把最后一个菜盛出锅。 沈煦红了眼眶,靠着墙壁滑到地上。 他以为,以为----- 以为他的何磊,真的回来了。 以为这一切只是一场做了太久的梦,以为他的人生还有救,他唯一的救赎,终于肯回来了。 李美香放下盆子蹲在他旁边,轻唤他的名字。 沈煦想装得坚强点,可是太难,他抓着头发失声痛哭。 最后的希望也彻底没了,他的何磊,他的何磊,永远不会回来。 悲恸的哭声惊动刚进屋的万徽,他放下东西冲进厨房。 厨房地砖上,妻子李美香把哭得像个孩子的沈煦搂进怀里,抱着他,流下同样伤心的眼泪。 晚饭时,李美香不停给沈煦夹菜,小碗很快堆成山。 万徽提出了让沈煦随他们回s市的事。 沈煦明白他们的好意,却仍是摇了摇头。 “我不走,万叔,这里是我家,我哪也不会去。这里,是我和何磊的家。” 二老互望一眼,也不再坚持,吃了饭后沈煦前脚刚出门,万徽后脚跟了出来。 “万叔?” “走,带叔逛逛去,我还没来过你们这儿,逛逛夜景也好。” 沈煦为难地看了他一眼,低下头迈开脚步。 他是出来买酒的,万叔应该也是看出了他的心思才跟在他身边。 t市的繁华比不上s市,到了晚上一些店面关了门,街上显得有几分冷清。 对他来说这是一直温暖的地方,却没想有一天变得渐渐冰冷。 而这次,他还有力气适应这种冰冷吗? 朝夕相处的一个人突然没了,这种痛就好比生生从身上剜下一块肉。 他没办法清醒着承受着这份痛,如果有一天,醉死在他们的家里,也算是种好的结局吧! 环顾四周后,万徽缓缓开口,“这里倒比s市清静些,也难怪你能在这待这么久,是个好地方。” 沈煦没有说话,万徽继续说道,“万叔不是想逼你,沈煦,只是暂时,暂时离开一阵子,等你适应过来再回来,好吗?” 沈煦:“万叔,我真的没事,我……挺得过来。” 万徽停下脚步,抬手拍拍他的胳膊,“沈煦,我和你李姨就是你的家人,你不用在我们面前强撑,想哭就哭,想闹就闹。人活一辈子,很多时候会经历各种各样的伤痛,就算一时被伤痛击倒也没有关系,没有人会永远坚强。沈煦,可你还要活着,不为你自己,只为了离开的人,为了他们,也要活下去。你的父母,还有爱人,他们留在这世上唯一的挂念就是你,希望你能勇敢地活下去,活得精彩,活得幸福。沈煦,为了他们,你也要撑住。答应万叔,绝对不要想不开。” 沈煦闭上双眼,身子微微抽搐。 这样的话他听不了,每个字都如针扎般直触心底。 他忘不了何磊的死,忘不了这种生不如死的感觉。 很多时候,他不想撑,也撑不下去。 为了他们,勇敢地活下去,已经被绝望占满的心根本体会不了这种话。 第二天,李美香来到洛琳的小店前,和她聊起了天。 幼儿园放学,家长蜂涌而进,领着自家的孩子在小店里挑来挑去。 李美香盯着那些孩子看了很久,嘴角微微露出笑容 洛琳笑着说:“李姨想抱孙子了,那还不简单,让万哥早点结婚,过不了两年您就能抱到手了。对了,说到这,万哥去哪了,好久没联系,我和四宝担心了好一阵。” 听她提起儿子,李美香平静的外表终于崩垮,一手捂住半边脸,颤抖着低声啜泣。 洛琳吓得闭了嘴,不敢再多问。 李美香走后,她慌忙跑进四宝小店,把自己的疑虑说出来。 “万辰该不会是出事了吧!看他妈那样,我也不敢再打听。” 四宝眉头紧皱,万辰离开那一天说的话慢慢浮上脑海。 “不管我会不会回来,都请你,帮我,照顾好他。” 四宝疑惑地问他要去哪,万辰没有回答。 唇边的那一抹笑,渐渐消失在时间里。 第101章 新生活 李美香早早起了床去市场买来牛骨炖了一小锅汤,中午的时候,她小心翼翼拧开沈煦的房门。 “小煦,起来吃点东西。” 床上的沈煦没有反应,李姨坐在床边,看着背对着她的人,叹息一声。 “小煦,姨知道,对你来说这段时间有多难熬,也知道你心里装了多少苦。小煦,姨对不起你,姨……会过去的,你相信我,不管多苦多难,总有一天会过去的。小煦,你还活着,就只能活着。别去想那些不该想的,为了你爸妈,为了那个人,为了----你得活着,活得好好的,让他们在那个世界不再牵挂。” 李美香抹着眼泪走出房门,沈煦缓缓睁开眼,窗外早已艳阳高照。 新的一天,已经来临。 午饭李美香盛了满满一碗饭摆在沈煦面前。 “多吃点,看看你瘦成什么样了。听姨的,这碗饭必须吃完。” 万徽低叹一声,“别勉强他了,能吃多少就吃多少吧!” 沈煦机械地拿起筷子,机械地夹起米,塞进嘴里。 饭间,李美香再次提起了搬去s市和他们同住的事。 沈煦摇了摇头,“我哪也不去,这才是我家,是我和他两个人的家。” 李美香皱起了眉头,万徽缓缓垂下头。 晚上万徽出去散步,李美香犹豫再三仍是进了沈煦的房间。 她苦口婆心地劝了很长时间:不是长住,就是一段时间,等你情绪好点再回来,行吗一年,不,半年也行,只要你能走出来,姨会亲自送你回来,行吗 再三拒绝后,沈煦被逼得爆发了。 他站起身子,怒不可遏地吼道,“我说了,哪也不去!哪也不去!为什么要这样逼我?!这是我和何磊的家,如果有一天,有一天他回来了,我却不在,他该到哪去找我!他会回来的,总有一天,一定会回来。因为这里,是我和他两个人,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家,是我们最后的依靠。” 他必须留在这里,好像何磊还活着,永远地活着。 将来,有一天,当他也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才有资格到达那个人身边吧! 李美香的眼里噙满了泪水,她缓缓从椅子上站起,扶着床边,膝盖弯曲,跪在了地上。 怒火中烧的沈煦愣住了,难以置信地望着面前年过半百的老人。 泪水滑过脸庞,老人用颤巍巍的手抚住胸口,痛哭失声。 “小煦,算姨求你,姨求你行不行,跟姨走吧,姨知道,知道你心里有多苦。姨不想逼你,如果有一点办法姨也不想逼你。小煦,我这心里,”布满皱纹的手一次次拍打快要裂开的心口,“我这里也像被剜了一块似的,那种痛我也在经历着。小煦,我不能留在这里陪你,你原谅我,原谅我这个当妈的人,跟我们走吧,跟我们走吧!这是他唯一的心愿了,我----小煦,我求你,我求你……” 老人双手扶地,弯下身子,对着他重重地磕下了头。 沈煦震惊地说不出话,身体僵住了一般,瞪大双眼看着老人一次次地对着他磕头,一声声地哀求。 “咚……咚……咚……”沉重的声音响彻屋顶。 他无法理解李姨的举动,因为担心他,真的,真的要做到这种地步吗 老人的强求,老人的眼泪,老人那种撕心裂肺的痛究竟---- 第二天,在李姨和万叔的陪同下,他坐上了开往s市的火车。 靠坐在车窗边,望着这座留有他和何磊许许多多回忆的城市,缓缓闭上了双眼。 万家小院的生活,宁静温馨。 沈煦被安排在二楼万辰的房间,素净的床单,淡雅的壁纸,打开小窗,阳光洒满一室,院里的花香趁机飘进小屋,驱散心里的阴霾。 很长一段时间,沈煦躲在小屋不愿出来。 李美香做好了饭菜端进屋,他吃得很少,渐渐消瘦。 万叔强拉着吹皆豪铮盟锩u灾帧3荨 沈煦在小花圃里一待就是半天,万叔说的话他听不进去,也不搭话,只是默默干着他吩咐的活。 忙碌一点,再忙一点,就会渐渐忘记一些痛苦吧! 李姨每天下午都会出去三四个小时,万叔说她是去邻居家打麻将。 沈煦问过一次万辰的事,李姨捂着嘴起身去了厨房,万叔叹息一声,说他去了远方工作。 远方 沈煦垂下眼,不再多问。 失眠,困扰了沈煦很长一段时间。 整夜整夜地睁着眼看漆黑的房间,想像着何磊回来了。 他们还会在休息日去爬爬山,打打球,回来的路上买好菜,一同下厨,做一顿丰盛的晚餐。 何磊的微笑是他最珍贵的宝贝。 天亮,枕头已被打湿。 他不知道那些失去爱人的人是怎么撑过来的,但很快,他又找回了他的好朋友。 在离家不远的小超市里,他把酒藏在日用品里带回家,带回飘着淡淡花香的小屋。 从此,酒香浸满小屋,他找回了他的睡眠,找回了那些快乐的时光。 很快万叔发现了他的秘密,一声叹息后,轻轻合上了门。 一个月后的一天,沈煦醉酒后醒来,刚一走下楼梯便看到李姨头上包着纱布坐在沙发里。 沈煦一惊,忙上前询问,李姨却只笑摆摆手,什么也没说回了屋。 万叔提着菜走进屋,看了一眼沈煦默默转身去了厨房。 沈煦追进厨房,再三询问才得知,李姨的伤---- “小煦,我知道这不能怪你,你是喝多了人不清醒。可----唉,算了,我也不想再说你,总有一天你会想开的。” 万叔的话像一道晴天霹雳砸在沈煦头顶。 他……他干了什么。 酒像毒品,一旦上瘾酒量便越来越大,喝到烂醉如泥的程度,后面发生的事,他完全没有印象。 他发了酒疯……用酒瓶砸伤了李姨…… 他简单,畜生不如了。 整整三个月,他只愿陷在自己的悲伤里,不肯走出。 不知不觉中,他伤害着深爱、关心他的人,李姨、万叔、四宝、洛琳。 推开那扇紧闭的门,屋外,早已骄阳似火。 他冲上二楼,打开小柜,把里面的酒全部装进塑料袋里,拎出屋,一口气跑到路边的垃圾筒旁。 没人告诉过他,一个人,要怎么生活。 父母离去时,他死过一回,从身到心,完完全全变成了另一个沈煦。 他活着,却像死了一样,12年,孤单寂寞的12年,他挺了过来,以为那种痛苦就是终结。 何磊离开了,他再一次体会痛不欲生的感觉。 眼泪滑过眼角,手中的塑料袋被攥得死紧,好像那就是一个不愿离去的梦。 梦里是他和何磊的世界,是他们所有的回忆,是他们期待的未来,那样的何磊,不会离开。 骑着自行车的少年从他身边经过,打响的铃声惊醒他的思绪;谁家厨房飘来菜香,他的肚子发出咕咕的声音;从超市回来的邻居拉着自家孩子哼唱着童歌走进家门。 他活着,还活着,就只能活下去了。 紧握的拳头渐渐松开,目光一点点模糊,他想对那个人说一声抱歉。 对不起,不能一直走下去; 对不起,不能再活在只有你的世界; 对不起,何磊,对不起…… 手中的塑料袋掉进了垃圾筒,他闭着眼睛转过头。 那是一场梦,一场做了很久很久的梦,梦醒,他,该醒了。 睁开眼,阳光照亮这个世界,他缓缓迈出,没有他的第一步。 “沈煦,走的时候锁好门。”老师傅脱下工作服,和徒弟打声招呼,先一步走出小店。 “哎,好咧!” 刘记家电维修铺离万家不远,出了小区两站路就到了,沈煦已经在这干了一年多的时间。 再抬头时,天已经黑透,打成静音的手机上有三个未接来电,全是李姨打来的,他又把吃饭的点给忘了。 收拾好东西,锁好店门,他背着装了些小工具的包,错过了末班车,步行走回家。 时间不是太赶的情况下,他总是走着回家,这条路,他来来回回走了一年多。 老师傅六十多岁,人很和善,和万叔是老棋友,开这维修铺也不为赚钱,只是不想荒废了这手艺,荒废了时间。 沈煦当年在监狱学过点,刚来时虽有些手忙脚乱,亏得老师傅很有耐心,细细地教,他很快上了手,现在这店里的活基本都交给了沈煦,老师傅闲来无事便来转转,待沈煦真像家人一样了。 手机在口袋里嗡嗡地震,掏出一看,是四宝打来的。 接通后,两人聊了些家常。 这一年多的变化太大,大得沈煦有些无法适应。 四宝和洛琳的小店合二为一了,然后,人也跟着合二为一了。 刚开始四宝的众姐姐们出来大闹了一场,毕竟四宝是个“黄花”小子,而洛琳是个孩子妈,而且又比四宝大,这怎么看也不合适。 闹了好一阵什么招都使了,两人就是不肯分。 最后四宝干脆瞒着姐姐们打了结婚证,上个月又听说洛琳怀孕了,姐姐们没了辙,只能默认这个不合格的弟媳。 洛琳是标准的高龄孕妇,四宝处处小心着,这才刚开始便催着她卧床保胎了。 沈煦听完他的唠叨,笑着打趣两句,挂电话前,四宝提了一句。 老哥,你还回来吗? 第102章 平县 餐李姨做了红烧鱼,两位老人一直等着他回来才开饭,沈煦说了几次让他们自己先吃,李姨却总是微笑着回答,不饿。 万叔夹了鱼肉到他碗里,小心吃,别卡着。 老人的温情和关怀让他把到嘴的话又咽回了肚子里。 晚饭后他回房洗了澡,躺在床上时,又想起了四宝的话。 还回来吗? 他一直以为t市就是他最后的家,将来老了,死了,也会永远留在那个城市。 可现在---- 何磊去世已经一年半的时间,他也渐渐从悲伤中走出来,毕竟,他只能活着。 活着,去忘记一些事。 万辰一直没有回来,老人们的气色却越来越好,沈煦问过他的消息,万叔笑着答道,就快了,再等等,就快回来了。 他想等万辰回来再离开,尽管s市再好,他总有一种陌生的感觉。 家,还在远方。 几天后,刘师傅来万辰家做客,席间,老人家笑呵呵地提到要给沈煦说门亲。 “小沈也是快四十的人了,连个伴也没有,你们这当长辈的也不知道操心。唉,这事还得我来过问,隔壁你李大妈的大女儿还记得吗,来过我们店里的。你李大妈的意思让你们见见,行就处着。她虽然离过婚带个孩子,人却挺实在也勤快,小沈你考虑考虑。” 沈煦笑笑,刚想回绝,谁知李姨开了口,“我说老刘哥,您就别瞎操心了,沈煦就是我儿子,他的事我会掂量的,以后啊,这种事您别再提了,我不乐意听。” 李姨的态度之强硬让沈煦都为之一惊,刘师傅更是气得胡子乱跳,万叔笑着拉了人去一边下棋,才算缓和气氛。 沈煦坐到板着脸的李姨身边,牵起她的手,“李姨,您生哪门子气啊!师傅也是好意,他不了解我的情况才会给我说媒,您这是怎么了?” 李姨猛地转过头,怒火烧上头有些话呼之欲出,到底还是有顾虑,给生生咽了回去。 “你不是……不是那什么……不喜欢女的吗!我是怕……别惹什么麻烦出来。” 虽是这个理,可沈煦还是觉得有几分奇怪,刘师傅也是好意,客气回了就是,哪至于动那么大肝火。 这事过去后也就没人再提,半个月后,万徽吃完晚饭出门散步时叫了沈煦一块。 万家离市区较远,夜晚来临,隔绝了远处的霓虹和喧嚣,这里是宁静、详和的另一个世界。 走在布满石子的公园小道,万叔突然问了一句,“想不想家?” 沈煦停下脚步,疑惑地看着老人。 万叔微微笑了笑,转身继续朝前走。 “如果想的话,就回去吧!我知道你是不放心我和你李姨,哈哈,我们还没老到需要人伺候的地步吧!” 沈煦脚步踯躅,思绪万千,却什么也没说,默默听着老人的话。 “当初是你李姨硬逼着你过来,也是怕你做傻事。如今,你的心病渐渐好了,剩下的就留给你自己吧,早点让它痊愈,才能走进新的生活里。沈煦,过去的……不管什么事,都忘了吧!人活着,就只能往前看,看到希望就会轻松许多。不要再回头了。” 那一晚,沈煦躺在床上很久没有睡着。 飘着淡淡花香的小屋,宁静温馨的生活,一点一点渗入他的心里,治愈着他的心。 他已经习惯或者说依赖这样的生活,如果离开,真的,还能适应吗? 刘师傅的小店早早开了门,老人在小店里锻炼身体时,沈煦端了早餐走进屋来。 “又是你李姨让带来的,说了不用,我一个人随便吃点就行,唉,偏是不听。”刘师傅嘴上说着,人已经坐在桌边拿起了筷子。 沈煦倒出粥递到老人手里,“师父,我可能,要离开s市了。” 刘师傅一惊,“去哪?” 沈煦:“回家,我的家。” 一个离这里很远的地方,一个只有他自己的家。 刘师傅垂下眼,点了点头,“人啊,到最后都得回家的。你有了这门手艺,以后到哪都饿不着。行啊,走吧!” 吃完早饭,沈煦端了保温杯回隔间洗涮,出来时,隐约听到老人家深深的叹息。 晚上,沈煦向二老提起了离开的事。 万叔点点头,李姨虽面有不舍,估计万叔事先和她谈过,她倒也没说什么挽留的话,只嘱咐他一个人生活多注意身体,按时吃饭,别光顾着工作,忙坏了身子。 沈煦一一点头答应。 是到了,该离开的时候。 几天后,他拎起李姨为他准备的大包行李,坐上了出租车,摇下车窗,他微笑着冲二老挥手。 别离,最是伤人,却又不得不一次次经历着这样的过程。 李姨藏起心酸的眼泪,万叔点点头支持着他继续前行。 车子发动,缓缓驶出宁静的小区。 前行的路在哪里,他并不清楚。只是这一次,不能再停下脚步。 从告别何磊的那一天,他就知道自己只能坚强地走下去。 哪怕一个人,哪怕再辛苦,他活着,就只能为活着而战斗。 登上驶向远方的火车,把s市远远地甩在身后。 这一次,他不再回头。 到达e市时已是下午,背着沉重的行李走下火车,面对这个陌生的城市,沈煦脸上有几分茫然。 一年半前,这里满目疮痍,惨不忍睹,倒塌的建筑物边救援人员不停忙碌着,大型机械的轰鸣声不绝于耳。 一年半后,这里仍然忙碌而吵闹,人们脸上却满是希望的笑容。 正在建设中的高楼,宽敞整洁的大道,红底白字的条幅处处可见,背着书包的孩子们走进新建成的学校里。 这里,不再是被遗忘的角落。 在小旅馆落脚后,沈煦给当初联系过他的志愿者打去了电话。 第二天他坐车来到平县,在一间活动板房里,一个姓刘的中年男人热情招待他。 交谈中沈煦得知老刘当年也是志愿者,如今留在这里进行援建工作,平县山路崎岖,大型器械进来很不容易,重建工作较其它地方迟缓些。 老刘他们很需要像沈煦这样的维修工。 一番话说得沈煦脸上泛起了红潮,他有些惭愧,表明自己比较熟练的是家电维修,像这种大型器械……不过,如果肯给他机会,他也会用心学,希望多少能为这里做些贡献。 沈煦被安排在和老刘一个屋,住宿条件虽有些艰苦,他却并不在意,每天在工地忙碌着,回到宿舍不时有工友抱来些小家电让他修理,一来二去,他和大家渐渐熟捻,无话不谈,生活还算充实。 三个月后,一所新的小学在平县落成,看着一个个飞奔出活动板房的孩子们脸上的笑容,沈煦第一次感觉到,真正活着的意义。 当晚,大家聚在一起欢呼庆祝,老刘抱着酒瓶子大唱咱们老百姓啊,今儿真高兴。 沈煦也很开心,不免多喝了几杯。 老刘坐到他旁边,端着酒杯和他的狠狠碰了一下。 老刘是个话唠,一开匣就收不住,他说起了重建工作的艰辛,说起了家乡的父母妻儿,说起了救援时牺牲的那些同伴。 沈煦半醉不醉,抱着酒瓶子歪倒在一边,所有人都闭起了嘴,默默听着那些伤感的故事。 有刚刚大学毕业还来不及感受人生的小年轻,有初为人父还没多看几眼孩子的好男人,还有---- 老刘看了眼沈煦,“还有个老弟,沈煦,他就和你差不多大。他也是,我最敬佩的人。” 老刘叹息了一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片刻后才继续说道,“他姓万,我一直叫他万老弟,也算有缘从进入灾区我就和他在一个组里。他这人话不多,干活倒挺卖命,最后也是在这里----” 他的话勾起了别人的好奇心,问道,“老刘,你说说,他是怎么出事的?” 老刘:“为了救一个人,那个人被埋得很深,费了好半天眼看着快成功了,又是一场余震。整块预制板砸下去,就在那一瞬间,根本没人来得及阻止,万老弟就跳了下去,挡在那个人身上。说真的,我从没见过他这样的人。为了救人,连命都不要。我记得,他好像认识那个人,还开玩笑说是什么情敌,就算真是朋友,在那种时候,什么都不考虑就跳下去,我真佩服他的勇气。唉!” 老刘的叹息幽远,轻轻浅浅地绕在沈煦脑海。 万老弟……救人……跳了下去,挡在那个人身上……情敌…… 他好容易把这些片段拼凑在一起,慢慢地,产生了几分疑惑。 他伸出手端起自己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后,他凑到老刘面前,低声问道,“刚才你说的那个,那个万老弟,他现在,怎么样了?” 老刘看了他一眼,“死了,人一挖出来,就没气了。” 第103章 执着 沈煦回到宿舍时已经很晚了,老刘他们早就倒在床铺上打起了呼噜。 他轻手轻脚来到洗手间接了盆凉水,手刚伸进冰寒刺骨的水中时缩了一下,随后他咬着牙捧起水一遍遍打在脸上。 酒意醒了些,人也有几分清醒。 窗外月光洒进这间住了四个人的小屋,小书桌上摆着老刘剩下的半包烟。 沈煦突然犯了烟瘾,摸起那半包烟,走出屋子。 自从何磊去世,他很少再抽,家里有两位老人,一开始是多加注意,久而久之也就不想了。 可今天,没来由地就是想抽。 点着火,熟悉的味道蹿入鼻中,寒冷空气里很快升腾起一道道白烟。 这个城市重获新生,他很高兴能和大家一起为着这改变贡献自己微薄的力量,好像这样他便不再是无用之人。 将来回到t市,在父母的牌位前他也能骄傲地说一句,看你们的儿子,终于干了件让你们自豪的事。 是该骄傲吧! 却为何,感觉不到一丝丝高兴。 他好容易找出来的希望和意义,被老刘那一番话打破。 万辰……是万辰吗…… 他追问老刘那个人的名字,可惜他们当年总以老哥、老弟相称,大家互相之间很少记得清名字。 除了一个姓,老刘再说不出其它的。 他想给万叔打电话,手机拿出来却迟迟无法按下去。 问什么,问万辰是不是已经,死了? “他去外地工作了,一切都好,你放心。” “他很快就回来了,再等等。” 这一年多,万叔和李姨几乎没在他面前提起过万辰,只是李姨那不时涌出的伤感和眼泪,万叔一声声悲伤和无奈的叹息,让他产生了疑惑。 万辰…… “万辰,你帮帮我,帮我想想办法,让我去见他……我只有他了,只有他……万辰,是我害了他……求求你,让我再见他一面。” 最后一次见到万辰,是在医院。 他发了疯一般要去找何磊,是万辰阻止了他。 然后…… 然后,他再也没有见过万辰。 烟头掉在地上,有些事串联在一起,便是可怕的事实。 他不敢再想下去。 转过身来扶着墙走进屋,摸黑躺在床上,他闭着眼大口喘息。 不会的,不会的,老刘口里的人,不会是万辰。 他去了外地,去闯他的事业,工作很忙所以才回不来。 万辰还活着,活得好好的,万叔说过,再等等,他很快就会回来了,很快,很快…… 他该睡了,明天还有很多活等着他。 万辰根本就没有理由来这里,他可是唯利是图的商人,骨子里的阴险和自私是改不了的。他怎么可能---- “我从没见过他这样的人。为了救人,连命都不要。” 你看,这绝对不会是万辰。连命都搭上的赔本生意,他才不会做。 “他好像认识那个人,还开玩笑说是什么情敌,就算真是朋友,在那种时候,什么都不考虑就跳下去,我真佩服他的勇气。” 认识的人……情敌…… 是,是何磊吗? 为了救何磊…… 不,绝不可能! 只是同一个姓,他不该联想到这么多。 该睡了,必须睡了,如果明天不想被老刘扯着耳朵河东狮吼,他得赶紧睡着。 睡醒后,就会忘了这一切。 忘了吧……忘了…… 那一夜,他翻来覆去,折腾到天明才进入梦乡。 梦里,只有一个熟悉的声音一直响着。 “沈煦,如果我走了,你会照顾好自己吗?按时吃饭,注意别着凉,连他也不在你身边了,你一个人,更要坚强一点。这个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沈煦,如果可以,我愿意……” 接下来的几天,沈煦都不在状态,工作中总出错,被老刘逮着骂了好几次。 一个星期后,他顶着熬红的双眼,踏上了开往s市的火车。 他没办法再欺骗自己,装作若无其事的活下去。 他要明确、清楚地知道,万辰,究竟在哪! 他不敢给万叔打电话,如果他们有心隐瞒,他又怎能再去刺激。 他像没头苍蝇般乱转,去了派出所,去了bic,去文璇的传媒公司,整整三天他什么也没打听出来,走投无路时他想到了当年帮他辩护的严律师,好容易找到人可惜只得到一个自从万辰入狱后就没再联系的答复。 沈煦几乎要绝望时,严律师突然想起一个人。 柯齐伟。 一个几乎从沈煦记忆中消失的人。 鼓起勇气拨通这个电话,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再一次浮现在脑海中。 他没想到柯齐伟会同意见他。 柯氏大楼附近的咖啡馆里,沈煦整整等了两个小时,他才以一副成功企业家的模样姗姗来迟。 岁月无情,却也很讲究,给不同的人就连刻上的痕迹也不同。 于他,是不修边幅的中年大叔,除了皱纹和沧桑就没有别的了。 而柯齐伟,却已经是一个儒雅、干练的成功商人,除去眼底带着的那点点不屑,他的形象堪称完美。 落座在对面,他脸上挂着微笑,像老同学叙旧一样和沈煦打起了招呼。 寒暄两句后,沈煦便问起了万辰的下落。 柯齐伟目光低垂,沉吟片刻后,笑道,“怎么,你现在有闲心想起万辰了?” 他话中的刺让沈煦很不舒服,微皱起眉望着他。 柯齐伟轻描淡写地说:“据我所知,他早就死了。快两年了吧,还挺长的。” 沈煦心口一紧,不可置信地瞪大眼。 柯齐伟笑,“你不知道吗?不是吧,这家伙连死了都要瞒着你。真是,难道他还以为你这种人会为他掉一两滴眼泪吗?” 放在膝盖上的双手死死抓住裤子,沈煦双唇嗫嚅,顿了好一会才说道,“他,怎么死的?” 柯齐伟定定注视着他那张失去血色的脸,笑容渐渐收拢。 “难道,不是被你害死的吗?” 沈煦抬起眼,柯齐伟撕去了温和的面具,目光冷冽地对着他。 “沈煦,你有什么资格坐在这里问他的下落。老同学?老邻居?也就这样了吧!万辰已经死了,被一个他认为最重要的人害死了。”他站起身,鄙夷地俯视对面的人,“以后,别再给我打电话,你要知道,和你聊天是一件极度考验忍耐力的事,别逼我----” 剩下的威胁柯齐伟没有再说,转过身径直朝咖啡馆外走去。 沈煦呼吸不稳,柯齐伟的话半真半假,他不知道该不该相信。 眼看着那人走出门,他急急追上去,在人行道前拦住了他。 “柯齐伟,告诉我万辰在哪,不管是生还是死,都请你告诉我,他在哪里?” 柯齐伟甩开他的手,“知道又怎么样,是给他上柱香还是假仁假义地掉两滴泪?沈煦,你祸害了他一生,死了,就让他清静点吧!” 沈煦:“柯齐伟!” 他一把上前抓住柯齐伟的胳膊,却不料那人回过身朝着他的脸狠狠给了一拳。 他踉跄几步,差点摔倒在地。 柯齐伟甩了一下手,嘴角咧开狰狞的笑,“这一拳真痛快,我早他妈想打你了。沈煦,要不是看那家伙可怜,你根本活不到今天。” 柯齐伟下手很重,一拳接一拳,无力还击的沈煦蜷起身子,紧抱着头。 痛,很痛,全身都痛。 他不明白那个人为什么会对他有这么大怒气,年少时的纷争又岂会延续到二十年后。 他却不能还手,除了柯齐伟,他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能找到万辰。 活着的、离世的,万辰。 柯齐伟不顾忌路人的目光,歇斯底里地发泄着他的怒气。 “他做错了什么?就因为寄了那些该死的照片,就要被你害到死!真是可笑,你恨的人不是肇事司机,却是他!他错了吗?他有想过要害谁吗?你吗?把你的照片贴在学校布告栏里的人是我!你爸吗?他可真有能预测意外的本事!沈煦!你他妈凭什么,一辈子祸害那个人还不够!把他拉到地狱里还不够!你还想怎么样!亲眼看到他的骨灰才能死心是不是?!沈煦,我有一万种方法可以弄死你,别逼我!!!”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抬手捋了捋弄乱的发型,他笑了。 笑自己的疯狂,笑人生的失败。 蜷缩在地上,平庸无能的沈煦,就是对他最大的嘲弄。 他想不通,也许一辈子都想不通,一个站在至高点,光辉闪耀,伸手便可拥有世界的男人,怎么会---- 被毁了的万辰,到死的那一刻,是不是,后悔过。 沈煦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擦去唇边血迹,目光坚定地望着他,“现在,可以告诉我,他在哪?” 柯齐伟的笑容苦涩而悲哀,眼中的沈煦狼狈不堪,丑陋可笑,却有一股子不服输的执拗,他永远比不上的执着。 在他们都拥有青春的年代,他亲眼看着勾肩搭背,开怀大笑走在阳光里的两个人。 他居然忘了,那才是万辰最耀眼的时刻。 谁都无法放弃的,牵绊他们两人一生的执着。 二十年,真的够了! 第104章 愧疚 临近下班,康林手机上出现了一个陌生的号。 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他按下了接听键。 这串数字只出现在个人资料上,却从未在他手机上显示过。 如今---- 是不是连老天都看不过去,也该给他们一个交代了。 来到约定地点,康林点了杯热咖啡,抬眼望向对面挂了彩的男人,“沈煦。” 沈煦的脸色异常凝重,他开门见山地说:“万辰在哪?” 康林若有所思地勾起嘴角,语气温和地问道,“为什么想见万辰?” 除了一个号码和一个人名,柯齐伟的嘴里再问不出更多的消息。 他说,他不会亲口告诉他,万辰到底为他做了什么,做了多少。这些话,他这辈子也说不出口。 如果还有点良心,真想知道,就去找康林吧! 直到看见康林,沈煦才想起两年前,他们曾经见过。 那个时候,他说了什么,已经记不清了,似乎是和万辰有关。 沈煦可以肯定的是,这个人,一定知道万辰的消息。 沈煦:“他,还活着吗?” 康林笑了,“嗯,还活着。” 一直紧绷的心终于落了地,沈煦瘫坐在椅子里。 这半个月来,他没有睡过一个好觉,脑子里像有一把大锤不时地敲,敲得他头痛欲裂。 终于有一个人,用不咸不淡的语气告诉他,万辰,还活着。 对他来说,这就是最好的消息。 活着,就够了。 沈煦也笑了,松了口气似的无声地笑着。 咖啡馆里流淌着轻柔的音乐声,小方桌上摆放着精美的小物件,两杯冒着热气的咖啡散发浓郁的香味。 康林:“沈煦,你想见他吗?” 沈煦缓缓抬起眼,面前的人脸上有着善意的笑。 “我不知道,是不是该见他。也许,他并不想见到我,如果是这样……我只要知道,他过得不错,行了。” 康林:“他想见你,虽然不是现在,不过,总有一天,他会去见你的。这也是他一直坚持下来的理由。” 沈煦低垂着头,轻声问道,“他,还好吗?” 康林:“恢复得还不错,最困难的时候已经过去了,现在的他,应该说一天比一天好。” “恢复?”康林的用词让沈煦心里很不好受,老刘的话响在脑海,“他……他是在平县,地震时----” 康林点点头,“看来你已经知道了。” 沈煦眼神落寞地望向窗外,半个多月了,他早已在心里默默接受了这个事实。 康林的话落实了这份猜测,万辰…… 真的是万辰。 他真傻,将近两年没有见过万辰,只在李姨和万叔的只言片语中得知他的消息,却从没去怀疑过。 沈煦深深呼吸,心里憋着的气好像总也吐不出来,他望向男人,目光中带着恳求,“柯齐伟说,是我毁了万辰的人生,可却不肯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只让我来找你,康先生,请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原原本本。” 康林笑了,如释重负般,“沈煦,我等你这句话也等了很多年。万辰----”遗憾的叹息从心而发,“以前,我认为有些事你还是不知道的好,你可以活得轻松、自在。可直到----直到看到他全身插满管子,奄奄一息的时候,仍放心不下你,我想,我是错了。沈煦,我会把我知道的所有事全都告诉你,一字不漏。至于你们以后的路要怎么走,你自己决定吧!” 那一天,沈煦很晚才回到旅馆。 他在s市漫无目的地逛了很久,康林的话一直响在耳边。 万辰孤寂的大学四年……万辰酒后谈起的忘不掉的初恋……万辰和文璇……万辰和林家的交易……万辰一个人在t市的生活……万辰的简单愿望……在死亡线上挣扎的万辰……万辰……万辰……万辰…… 烟头烧到手指,掉在地上。 冷风吹得沈煦浑身发冷,他想像没事人一样回到旅馆大睡一觉,第二天就把一切都忘了。 到了这个年龄,经历过太多打击和波折,他也该能潇洒地看淡一切了。 心里多多少少会有些愧疚吧,这是人之常情,将来,如果万辰有需要,他也会倾囊相助,还他这份情。 所以,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吧,回去睡一觉,明天再赶火车回e市,那里有更需要他的人。 他真的以为明天……明天就忘了…… 却没想到---- 他在路边的大排档逗留到了半夜,摊主不耐地催了好几次,他却只是抱着酒瓶冲人一个劲傻笑。 重拾戒了快两年的酒,才发现,他真的忘不了这味道。 他太需要能麻痹自己的东西了,以为的坚强不过是以为。 被扔到大街上,吹了冷风,头脑似乎清醒了些。 他努力寻找着回旅馆的路。 走到花江公园,走过香山桥,走过林立的高楼大厦,来到记忆中梧桐树后的家属小楼。 楼里隐约传来吵闹声,仔细听听,声音特别熟悉。 “万辰,我从今儿起跟你绝交,听着,以后别出现在小爷面前,我见你一次打一次。” “哼!” “你们两个小兔崽子又闹什么,沈煦你作业做完了没有,再因为这种事让我见你班主任,我就把鞋底塞你嘴里!” “那个……那个……万辰,快点,把你作业拿来!” “不是绝交了吗?!” “得了吧,你哪回跟我绝的了。” 沈煦抓着喝了一半的酒瓶,朝着小楼高高一敬,笑着大呼,“干杯!” 酒往肚子里灌,心里的泪却泛滥成灾。 他跌倒在栏杆边,像个颓废的中年大叔,又哭又笑失意的人生。 姓万的,不是说好了绝交吗?你还回来干嘛!害死了我爸妈还嫌不够,还要----还要---- 还要我怎么样欠你,才够!!! “沈煦,不管过去发生什么事,万辰,用他的命偿还了一切。希望你能真的放下心结,万辰,他不再欠你。” 偿还?怎么偿还?就算你死了,我爸妈能活过来吗? 偿还……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你偿还! 事业、性命,以为抛弃这一切就能两清了吗?真可笑! 让我烂死在监狱里也好过现在这样,以为我会感激你吗?! 既然要救何磊,就把人救回来啊!搭上两条命,结局不还是这样! 万辰,为什么要让我欠了你?!我欠了你什么?为什么所有人都认为我欠了你,欠了你!!! 十二月的夜,冷风吹在身上,刺骨地疼。楼前的小树早已只剩光秃秃的枝桠,白月光从云层里探出头,把银霜洒在他们常趴的那张小桌上。 万辰伸出手,透过冰冷的窗户抚摸沈煦熟悉的五官。 沈煦打开了窗户,万辰捧起他的脸,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沈煦,我爱你。” 沈煦把那句誓言收藏在心底,永不删除。 万辰,我也爱你。 万辰,我会一直爱你。 沈煦喝光了瓶子里的酒,酒瓶用力砸向旁边的垃圾箱。 那些回忆不是早就从心里,从脑子里消失了吗? 为什么还记得?!记得那样清楚! 一字一句、心里的感动和誓言,一睁眼,那些画面全跑到了眼前。 没有,真正忘掉过。 曾经以为最美好的时光,在很长的岁月里都成了可笑的讽刺。 “沈煦,我爱你。” 他抱着头,脑子里一遍遍回响着少年万辰说过的话。 他笑得疯狂,笑得绝望。 爱!爱!爱!!! 万辰,在我深爱你的那漫长时光里,你在干什么?! 我现在有了新的爱人,他叫何磊,我们打算好走一辈子的,我爱的人是他,早就是他了! 我对你,不可能再有什么,绝不可能! “医院下了两次病危通知书,就连他父母都无奈放弃了,最后一次睁眼,他用微弱的声音只说了两个字。你该明白,那个名字对他来说,有多重要。沈煦,你是他活下来的唯一希望。” 温热的液体流淌到唇边,他垂下头。 低低的啜泣响在寂静的深夜里,很久,很久。 第二天一早他给康林打去了电话,他要见万辰。 车子驶入位于郊区的康复医院,沈煦在康林带领下走进位于后楼的康复训练室。 透过门上玻璃朝里望去,宽敞明亮的室内摆放着一排排的复健器材。几个身着病号服的人在医护人员帮助下进行着艰难的训练。 靠近左边的角落位置,一个满头大汗的男人双手放在铁制栏杆上,努力地挪动双脚朝前走。 他走得很慢,脸上表情痛苦,走不了两步便要停下喘几口气。 旁边的护士上前帮他擦擦汗,他微笑着转过头,嘴唇微动,似是在说谢谢。 护士又说了什么,他却只是摇摇头,继续一点点挪动双脚。 沈煦偏过头,闭上眼深呼吸了一口气。 康林拍了拍他肩膀,“放心,他还撑得住。他的意志很坚定,早点站起来,用双脚走出这里。” 沈煦的情绪很复杂,说不出来的感情在胸中乱蹿,睁开眼,眼前剃了平头,身形有几分消瘦的男人还在咬着牙坚持训练。 应该很疼,疼得他要不时闭起眼睛,歇上一歇。 几年前,意气风发的男人就像一场梦。 不知他是否会记起那时的自己,西装革履,站在万众瞩目的顶峰。 男人好容易走到一端,护士推来轮椅,他身子瘫在栏杆上,大口大口地喘气。 他笑了,明明疼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却在阳光照进来的那一刻,笑得灿烂耀眼。 沈煦抓住门把手,康林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沈煦,给他点尊严,他可比谁都骄傲。现在,不是时候。” 沈煦的手停放在门把手上,良久后,他缓缓松开了手。 第105章 走出恶梦 万辰被转送到s市的医院时,已经奄奄一息。 主治的医生摇摇头,无可奈何。 李美香昏厥在病床前,柯齐伟踹坏了院长室的门,康林紧急从b市请来了专家。 结果仍是一样。 一天后,医院下达了病危通知书。 李美香哭死过去,坚强的万徽早已老泪纵横,康林守在病床前,握着万辰伤痕累累的手,轻声唤着他的名字。 万辰始终没有睁开眼睛。 只是用虚弱的,几不可闻的声音说了两个字。 沈煦…… 从生命的初始到终结,只有这两个字。 没人知道他是怎么挺过来的,就连医生也不敢相信这奇迹。 那一天,他的生命有了延续的迹象。 只是情况仍不容乐观,他一直躺在重症监护室里。 全身插满了管子,沉睡着等待下一个奇迹的来临。 康林坐在去e市的车上,听着手下报告的沈煦的情况,深思熟虑一番后,调转车头回了s市。 陷在绝望里的沈煦,给不了他任何帮助。 康林想尽办法找到万辰当年的同学,通过李达他们了解了万辰和沈煦间的一些细节。在几年前的同学会上,有人用手机录下了一些片段。他找来了人跟着那视频专门模仿沈煦的声音,说给李达他们听,得到一致肯定后,才让那人录下了一段话。 每天,他把那段录音打开,放给久久不肯醒来的人听。 十八岁的沈煦用充满活力的声音对他说:万辰…… 万辰,你打算睡到什么时候?赶快起来,该温书温书,该运动运动,不是要实现你那伟大的愿望吗?死睡着可考不上s大。 昏迷了半个多月,万辰终于醒了。 李姨激动地抱着儿子直掉眼泪,万徽感激地握紧医生的手。 那段录音一直放在床头边,康林仍旧不时打开来,放给时而清醒时而昏迷的他听。 万辰,还记得李达、王棋、柳宣他们吗?对了,还有肥妞,风风光光的五贱客约好明天一块去打球,你要来吗? 万辰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多,他慢慢地能和人交谈。 没过几天,李美香和万徽去了t市。 康林经常来看他,偶尔和他交谈两句。 躺靠在床上,他唯一能做的只有稍稍转过头看一看窗外的风景。 万辰,有一天咱们都老了,还能做朋友吗?万辰,早点醒过来,不管变成什么样,我们总会见面的。到那时…… 整整半年,他都躺在床上,脖子以下完全不能动。 如果不是那段录音,也许连他自己都放弃了。 虽然明知那是假的,却是一个虚幻的希望,支撑着他坚持下去。 手指有知觉的那一天,快四十的大男人眼角流淌出一行欣慰的泪。 回想那段日子的艰难,康林叹息一声,转过头去。 这个城市已经很少下雪,窗外行人穿着厚厚的棉衣,匆匆而过。服务员换上新煮好的咖啡,对面坐着的男人始终低垂着目光。 康林讲的故事太过沉重,压在每个人心里,都只有伤痛。 可是,故事还在延续。 手指,手臂、脚趾、膝盖……他能握住苹果,能用勺子吃饭,能坐起来,能弯曲膝盖,能支撑着站起来。 连医生都不敢相信他的恢复速度。 大大小小的手术做了几十场,万辰咬紧牙坚持着,他比谁都迫切希望着走出这里的那一天。 康林问过他出院后的打算,他微微一笑,“先去看看他吧,是不是过得好。以后的事……再作打算。” 万辰这么急切的原因只有一个,也是最最简单的愿望。 康林喝光了杯子里的热咖啡,抬起目光,“沈煦,这些事两年前我不打算告诉你,因为你有爱人,那个人对你来说比任何事都重要。如今……如果可以,希望你能给他一个机会。”无奈的叹息声后,他说,“二十年了,我想,他是放不下了。只有寄希望于你,愿不愿意改变,你们两个人。” 沈煦回了家。 万家小院里传来呛锅的声音,刚一打开门便闻到熟悉的饭菜香。 电视开着,万叔坐在沙发上打起了盹,李姨端出最后一道菜,解下围裙,刚一抬头便看到了站在门边的沈煦。 “小煦,你怎么来了?” 万叔惊醒,也是一脸疑惑地看着沈煦。 晚饭后,沈煦尽量用轻松的口吻提起见到了万辰的事。 万家夫妇相视一眼后,终道,“我们不想瞒你,可万辰他----他不想你担心,小煦,在那种时候,他还是放心不下你。” 李姨喃喃低诉着那段最黑暗的日子。 万辰时而清醒,时而昏迷,李美香日夜守在儿子身边,只盼老天不要收回它恩赐的奇迹。 醒来后的万辰花了很长时间向母亲讲述了他和沈煦的故事。 一个长达二十年的故事。 李美香震惊地说不出话,看着躺在病床上,也许下一秒就会离去的儿子,她无论如何也说不出责备的话。 万辰用极其虚弱的声音缓慢说道,“对不起……妈……让你们……失望……我……这辈子……做错了太多事……对不起……可是……妈……我想活……想努力活下去……为了你们……为了……沈煦。” 他说他爱着沈煦,从始至终,没有改变过。 这一生,只有沈煦,只有沈煦。 他担心得知何磊噩耗的沈煦会坚持不下去,于是请求父母去到沈煦身边,照顾他,陪伴他。 李美香早已满脸泪痕,抚摸着儿子缠了纱布虚弱憔悴的脸庞,泣不成声。 她怎么能在这时离开,丢下在生死线上挣扎的儿子,她能去哪? 她也心疼担心沈煦,可到底万辰才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万辰,还能等到她回来吗? 万辰缓缓闭上了双眼,陷入昏迷前轻声说道。 这是他,最后的心愿。 李美香伤心地哭倒在老伴身边。 第二天,他们二老坐上了开往t市的火车。 带着沈煦回到s市后,李美香每天下午以打麻将为借口去医院照看儿子。 万辰只能躺在病床上,听着母亲带来的关于沈煦的一点一滴,嘴角微弯,满是欣慰。 沈煦活着,坚强地活了下来。 他知道这条路很难,也知道沈煦坚持地有多辛苦。可他,却只能残忍地把他留在这个世界。 活着,就好。 康林经常来看他,不多话只用微笑鼓励;柯齐伟偶尔过来却专挑些打击他的话,久了万辰也就习惯了他的毒舌。 病房的门漆成乳白色,上面刻着简单的花纹。 万辰伸出手,他告诉自己,总有一天,他会打开那扇门,用双脚走出去。 张灯结彩、合家团圆的春节,万辰靠在病床上看着手机。 那里有李美香刚刚拍好传来的照片,照片里一桌丰盛的年夜饭边坐着万家夫妇和沈煦、老刘师傅,几个人对着镜头,脸上皆是喜悦的笑容。 万辰的手指轻轻摩挲着照片中的某个人。 他也会笑了,虽然还有几分勉强,虽然还没完全化开悲伤,不过,他笑了。 万辰不自觉跟着笑起来,温柔的目光定格。 窗外鞭炮声此起彼伏,绚烂的火光映亮天空。 窗内,一道低低的声音响在心上。 “沈煦……沈煦……沈煦……” 李美香拉起沈煦的手在掌心轻轻地拍着。 像在哄一个未长大的孩子,又像是在倾诉她的心事。 她提起了沈煦过世的父母,那段记忆曾经是她心头最美好的时光。她的青春,她的朋友,他们的生活,是人生里最珍贵的财宝。 她提起了万辰和沈煦。 病床上的万辰只念叨一个名字,刻在他心上的名字。 从有记忆以来便不曾忘记的名字,哪怕中间隔了十几年,哪怕一生无望。 身上插满管子,虚弱无力的万辰坚持说完了他们的故事。 从年少时期的懵懂初恋到后来的争吵、决裂,他寄出了那些害死沈叔的照片,又差点亲手杀了沈煦。 一生的愧疚,毫无保留地说了出来。 也许以后,再没有机会。 李美香一时没有办法消化这一连串的打击,她回到家,望着墙上挂着的沈家夫妇的照片,惭愧地哭了很久。 第二天再来到医院,她什么也没有说,默默地扮演好一个母亲的角色。 不能责备,无法怨恨,躺在那里生命垂危的是她的亲生儿子。 说着说着,李美香哽咽起来,沈煦将她搂进怀里,轻拍她的背。 “小煦,对不起,姨替万辰向你说声对不起……这么多年,你一个人,把这些苦都放在心里。姨还责怪你不肯回来……小煦,对不起。” 从李美香口中说出的三个字,异常沉重,压得沈煦胸口喘不过气。 父母去世已经二十年了,漫长的时间里,他学会了坚强,学会了遗忘。 他以为已经彻底走出了那场恶梦。 却---- 什么也改变不了的三个字由待他如亲生儿子的李姨口中说出,一时间,太多的感情汹涌而来。 二十年的隐忍和委屈、痛苦和悲愤在这一刻宣泄。 眼泪如潮,他泣不成声。 那一夜,他梦见了许久未见的父母。 熟悉的房子,老旧的家具,穿着一身工作服的父亲刚刚回到家,满头大汗的母亲从厨房端出饭菜,向父子两招呼一声。 父亲的头发白了一半,母亲眼角的皱纹加深,唯有他们脸上的笑容,二十年来,依旧未变。 早上醒来,打开房门,浓浓的粥香飘来。 李姨在厨房忙碌着,万叔在小院里摆弄他的花草,沈煦走到回廊,平静地望着墙上挂着的父母的照片,微笑着说,“爸,妈,早上好。” 漫长的黑夜已经过去,他用二十年的时间学会了坚强,学会了遗忘,学会了----原谅。 第106章 好久不见 t市四月的上午,阳光依旧温暖。 t市第三幼儿园门口是一个大广场,刷成白色的座椅,栏杆,大理石砖砌出的台子隔绝草地和水泥空地。 上午十点,广场上稀稀拉拉的坐着几个聊天的人。 广场一边是统一招牌样式的几家小商店,一个顶着严重啤酒肚的男人从自家小店走出来,无聊地伸伸懒腰,趿着拖鞋走进隔壁维修铺里。 他敲敲柜台,朝一堆电器里伸出的脑袋说:“晚上去我三姐家吃饭,你可别忘了,早点关门,晚上有活动。” 那人笑笑,“手又痒了?我可说好,最多打到十二点,明早跟人说好了来拉电视。” 啤酒肚不以为然,“去,你这小维修铺一天能挣几个钱。还动不动给人老头老太来个免费上门服务,你不知道现在这年头都流行小病大修,没 病大修的吗?就你这样,下辈子也挣不了钱。” 那人摇摇头,懒得跟他磨嘴皮,埋头在电器堆里继续奋战。 中午的时候,他关了店门,回屋热上馒头炒个素菜,解决了午餐。 美美地睡上一觉,三点多起来开门继续为生活打拼。 这样的生活谈不上幸福,却也让人满足。 从e市回来已经一个月了,把小店简单收拾一下挂上了维修铺的牌子,便正式开张了。 头半个月没什么客人,四宝打趣地说:实在不行我把我家电视鼓捣坏了,替你开个张。 他也不急,不发传单不贴小广告,反正自家的房子不用交租,安心做起了清闲的小老板。 撑过了那半个月,渐渐好点,每天说不上多倒都有点小活。他的价格公道,来的人自然多起来。 有了活,人更觉充实。 何磊祭日这天,他给何家二老打去了电话,聊聊家常。 晚上他哪也没去,提早关了门,买了酒斟满两杯,举起一杯,轻轻相碰,清脆的声音过后,他一饮而尽。 两年的时间,悲伤已经缓解,他可以微笑着向那人说说自己的生活。 开了个小铺子,挣点糊口的钱,就是有时候还是会觉得寂寞,还会……想你。 你在那边还好吗,一个人,也会孤单吗 四宝也结婚了,你没见他现在这样,胖得你都要认不出来了。日子过得舒心,成天笑呵呵的,快成弥勒佛了。 咱爸妈身体不错,迷上了京戏,每次打电话都能听到“咿咿呀呀”的声音,倒是我什么也听不懂,就是瞎起哄。 老白你还记得不,就是你那小初恋,上个月我见着了,残得都不成人样了。就你当初形容那什么败顶发福,牙缝夹菜叶的糟老头。真的,不是 我小肚鸡肠,真就那样。怎么样,后悔当初了吧,我就说你那什么眼光呀!这样的也看得上,还暗恋个十几年,现在摆你面前,人明恋你你都 不要。你看看我,我还那样,标准身材,就是添个小皱纹什么的,咱也不影响整体形象是吧! 对了,跟你说正事,你说哪天要是有看对眼的,说不定我就跟人好上了。你也别气,谁让你走那么早,我这也不能陪着你去……唉,算了,不 说了,估计我这黄土埋半截的人,也难找能看对眼的了。 毕竟,这世上,没有第二个你了。 周末的时候,他休息一天,穿上运动装,背着简单的行囊,爬爬山看看风景。 t市变了,变得更加繁华。t市没变,依然是他心里最美的城市,依然,是他的家。 剩下几十年的人生,他哪也不想去,守在家里,过着最简单的生活。 也是一种快乐。 回到家的时候,四宝第一时间冲进屋来,像发现新大陆似的,惊奇地说道,“阿明你还记得不,跟咱这隔两栋楼的,他不是调外地了吗,房子 卖了几个月,这有人买了。今儿人搬过来了,这卡车还停在那呢!” 沈煦瞟了他一眼,“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有人买就有人买呗,你去看热闹了!” 四宝:“关键它是谁买的,你猜我见谁了” 沈煦一脸疑惑:“谁?” 沈煦赶到时,搬家工人还在一趟趟往屋里搬东西。 李美香从屋里走出来,吩咐工人小心点。 沈煦喊道,“李姨。” 李美香回过头,笑说:“小煦,你来了,快,帮姨搬东西。那个纸箱子里装的都是你万叔的书,可宝贝着呢!” 看着李姨忙进忙出的,沈煦一肚子疑问先摆在肚子里,搭手帮忙搬起东西。 傍晚时,清理好屋子,沈煦累得不轻,一屁股坐在地上,打量这个简单装修过的小屋。 一楼,九十平方,两室两厅,屋外有院,可以种些花草,想来这也是万叔选定这个房子的主要原因。 虽说这里也算不错,但比起s市的那栋二层小楼差得太多了。 李美香从厨房端出洗好的水果递给沈煦,“累坏了吧,晚上姨请你吃饭,噢,还有四宝那一家子都叫上,人多热闹点。” 沈煦接过水果,“李姨,您为什么要搬家啊!那里住得好好的,您和万叔年纪都不小了,还这么折腾干什么?” 李美香坐在沙发上,微笑着叹口气,“这不是想离你们近点嘛!s市是好,可就我和你万叔孤伶伶两个人,多没意思。搬来这还能天天见着面, 你们想吃什么就来这,姨给你们做。” 沈煦一头雾水:“我们” 李美香慌忙“噢”了一声,岔开话题聊起了晚上去哪吃饭的问题。 万叔从屋外进来,拍拍身上的灰,凑到沙发边,“沈煦,一会带我去看看你的维修铺,生意还不错吧!” 李美香回了厨房,沈煦压低声音问道,“万叔,您跟我说实话,到底为什么搬来这里?” 万叔笑而不语,只闭上眼摇摇头。 问不出答案,沈煦心里的疑虑更深了。 晚上聚集了四宝一家子在酒楼里大吃了一顿,席间四宝就是个活宝,频频夸赞二老想得好,这t市就是个适合养老生活的好城市。 沈煦却不赞同:“t市再好,又怎么比得上住了大半辈子的地方,你们一大把年纪了还要来适应这里的水土、气候,李姨,我还是想不明白,到 底有什么非搬来这里不可的理由。” 万家夫妇互望一眼,笑了笑。 李美香对着这一桌丰盛的菜肴,轻叹一声。 “小煦,到底还是你在这儿呀!” 维修铺的生意越来越好,沈煦却犯起了懒。 一天只接三四个活,他不想一整天把自己束缚在那片小天地里。 他需要时间逛逛公园,逗逗邻居家的小猫小狗,和几个要好的朋友谈天说地,清晨去户外呼吸最新鲜的空气。 他的生活变得很有规律,甚至四宝开始考虑给他介绍男朋友的事了。 晚上聚在万家一楼小院里乘凉,李美香端出切好的西瓜,四宝凑到沈煦身边说起了悄悄话。 洛琳同事家一个亲戚,四十多岁了一直没结婚,人挺实在,开了个装修公司,住的还是小别墅呢!怎么样,要不要---- 话没说完,一块西瓜就塞进他嘴里。 李美香不悦地瞪了他一眼,“老实吃你的西瓜吧!这么多话。” 沈煦笑了,四宝纳闷地看看他。 回去的时候,四宝挤到他身边,“你说咱姨是怎么想的,还怕我给你介绍什么不靠谱的人?放心吧,考察过的。我二姐家新房就是找他装修的 ,跟他吃过好几次饭,真的,人不错,你先见见呗!” 沈煦摇摇头,“以后吧!” 四宝不满地说:“什么叫以后吧!我跟你说过了这村可没这店,磊子哥去世都两年多了,你也该放下了。真的,你回去好好想想,错过了可惜 。” 回去以后,沈煦什么也没想就睡下了。 第二天四宝问他回话时,他托着腮邦,一脸凝重地说:“经过一夜的深思熟虑,我决定----” 四宝瞪大眼睛,竖起耳朵。 沈煦:“不见了,就这样。” 四宝忿忿地抄起旁边的螺丝刀砸过去。 “姓沈的,你有种!” 沈煦的生活多姿多彩,早晨刚刚睡醒,李姨便端来热腾腾的包子、饺子、韭菜盒子,变着花样地喂饱他。 沈煦劝说无效后,打个商量每天早晨厚着脸皮敲响李姨家的门。 维修铺的日子也并不是每天都安静平和,不时有些奇葩的顾客找上门因为一些奇葩的理由吵上一架,敲敲打打,赔偿两钱,才能获得相对的平 静。 洛琳的店里有时太忙,推着婴儿车来到维修铺嚎一嗓子,“沈煦,帮我照看两个小时。” 不等沈煦从破铜烂铁里抬起头,人便一溜烟跑远了。 于是一个下午,小小的维修铺响起了奥特曼大战蝙蝠侠的奇怪声响。 小宝贝一会哭一会笑一会屙一会尿,这都不算什么,最重要的是,他要喝奶!最最重要的是,只喝人奶! 沈煦背着鬼哭狼嚎的小冤家,耳朵上夹着打不通的电话,手忙脚乱地寻找人奶的替代品。 一阵天翻地覆后,维修铺一片狼籍,沈煦愤恨地把小冤家扔回小车,两眼凶神恶煞地瞪着他。 扣子一解,褂子一脱,英勇就义般地说:“来吧,老子跟你拼了。” 小宝贝受到了惊吓,瞪着小眼睛,挂着小眼泪,吸着小鼻子,可怜兮兮地望着他。 沈煦换上一副讨好的嘴脸,“要不,我让你吸两口,过过干瘾。” 停歇了两秒后,惊天动地的哭声再次响起。 沈煦渐渐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亲人、朋友在身边,每一天都在吵闹欢笑中度过。 剩下的日子里,没有何磊,他也可以过得很充实。 习惯了一个人醒来,一个人安睡。 人生,不再有变数。 八月初的一天,整整下了两天的大雨终于停歇,天空放晴,空气里满是雨水冲刷后清新的味道。 在维修铺里窝了小半天的男人走出店门,伸伸懒腰。 他打算着到超市买点日用品,顺带着给李姨捎点菜回来。 钱包钥匙拿好,吩咐四宝照看一下店面,便要出门了。 t市广场那头远远走来一个人。 看着身形像个男人,个子应该很高,迎着阳光向他走来。 离着远看不清相貌,却不知为何,沈煦迟迟迈不开前进的脚步。 他微微眯起眼,一片模糊中,那人,越来越近。 近到离他几步之遥,熟悉的笑容,熟悉的声音,熟悉的,人。 “沈煦,好久不见。” 第107章 儿媳妇 好久是多久? 两年多了吧,具体日期他可真记不清。 噢,应该不是,半年前,他们见过。 确切的说是,他见过这个人,而这个人没见到他。 半年前,这个人只能双手扶着栏杆,艰难吃力地挪动脚步。 半年后,他用自己的双脚走到了这里,对着一个好久不见的朋友展露微笑。 在沈煦记不清的这两年多时间里,他经历了什么样的痛苦。 沈煦不知道该回他什么话,只能默默地望着他。 万辰也老了,和他一样眼角添了皱纹,被风吹起的短发间藏着几根银丝。 曾经他们共同拥有的最美好的年华,都去了哪? 当天晚上,万家一楼小院里聚集了几家人。 四宝的小儿子闹腾个不停,洛琳又是哄又是吓唬的没了辙,李姨接过来抱着唱起了老歌谣。 万叔坐在摇椅里,闭着眼睛听戏,一边摇着他的大蒲扇,一边跟着哼上两句。 万辰拿起切好的西瓜递给沈煦,眼角眉梢带着笑意。 彷如二十年前的夏天,蝉鸣蛙叫,月光穿过树梢,在年轻的男孩脸上画上柔和的银白。 递过来的西瓜下面,藏着偷偷勾在一起的手指。 沈煦一时间有些恍惚。 万辰说:“想什么呢?” 沈煦收回目光,“没什么。” 四宝凑过来,“万哥,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万辰笑了笑,“和大多数人一样,找一份工作,存钱,买房子、买车、养老。” 四宝看看他,再看看沈煦,“打算在这定居了?” 万辰点点头,“嗯。” 西瓜很凉,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沈煦咬了一口,冰冰的,凉意沁在舌尖。 四宝挺兴奋,“那感情好,以后再也不怕三缺一了,哎,万哥,会打麻将吧?” 李姨怀里的小捣蛋被逗得“咯咯”直笑,万叔睁开眼捏一颗葡萄扔进嘴里,洛琳回过头,瞥一眼挨得极近的两人,笑容在唇角荡漾。 回到家,哄睡了小家伙,洛琳靠在丈夫怀里,说出了心里的猜测。 四宝被她惊得困意全消,“你别瞎猜!那万辰和沈煦只是同学,他们可没你想的那样。” 洛琳不以为然,“只是同学的话,怎么会举家搬迁到这儿,还打算在这定居,我看啊,傻的人只有你一个。” 洛琳背过身睡去了,四宝揉揉满脑袋的问号。 万辰,和沈煦----恋人? 摇碎满脑子乱七八糟的幻想,什么恋人不恋人的,他也不管了,蒙起头呼呼大睡。 沈煦以为一成不变的生活,慢慢,有了变化。 他再去万家蹭早饭时,早有一人摆好了碗筷坐在餐桌前等着他。 本来包办的刷碗活,也有了另一个人的陪伴。 短短的几分钟,他们可以聊些无关痛痒的闲话。 “工作找得怎么样?” “还没开始找,爸妈想让我多休息几天。” 沈煦偷眼瞄过去,万辰的手指不算灵活,左手的大拇指和食指无法自由活动,擦碗的动作显得有些笨拙。 吃了早饭,他回铺子里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快到中午,那人又晃了进来。 不管天气多热,他始终穿着长衣长裤,端一杯新榨的果汁摆到他柜台前。 “歇会再干吧!你这儿的空调该换了,都不制冷了。” 放下手里活,沈煦坐到柜台前,端起杯子猛灌了一气,抬手抹抹嘴,“前阵子有客人不要的旧空调,其实修修就能用,哪天给换了,我就是懒。不过,看来不换是不行了。” 万辰嘴角带着微笑,像欣赏一件艺术品般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看得他浑身不自在。 “看什么呢!”沈煦转过脸,背对着他,“你有合适的衣服吗?找工作可不能穿得这么随便。” 万辰:“没有,正打算去买两套,有空陪我去逛逛。” 沈煦想了想,“行吧!” 万辰走了,沈煦却怎么也回不到当初的状态。 他们,还能若无其事地聊天。 好像这二十年的隔阂不曾存在一般。 万辰的到来让他想明白了李姨的那句“你在这”,真如注定,他们还是走到了一起。 傍晚的时候,他关了店门,常散步的那条小路上多了个人陪伴。 好像很多年前一样,他们又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 谈天气,谈新闻,谈家长里短,谈人生规划。 却又不完全相同,十七岁的路上,他们会偷偷牵起手,在阴暗的小角落,热情拥吻。 沈煦笑了,在记忆里,他们似乎就没有过这么正经的聊天。 沈煦点起的烟在万辰的轻咳声中消失了。 沈煦停下前进的脚步,回过头望着那个再也走不快的人。 宁静的小道上,始终有并肩而行的两个身影。 回到家躺在床上,手机收到的短信上只有简单的两个字:晚安。 他回道:晚安。 从那以后,沈煦的人生里再也摆脱不了这个叫万辰的人。 周末时,他们相约去了商场。 万辰的身材一向很好,标准的衣架子,穿什么像什么。 试了几套,沈煦都挑不出毛病,愤愤的眼神射过去,“你还试什么衣服啊,多余!” 万辰笑了,转身回试衣间换下衣服。 沈煦起了坏心,挑出一件短袖花衬衫配上大花裤衩,拎了就直冲试衣间,打开门,“喂,试试这----” “套”字还没说出口,沈煦瞪直了眼,张开的嘴巴迟迟无法合拢。 刚刚脱了衬衫的男人转过头来望着他。 数十道丑陋的疤痕刻在身体的每一处。 沈煦脑中回响着康林说过的话。 万辰死里逃生……万辰做了大大小小几十场手术……万辰的身上几乎没有不被刀子碰过的地方……万辰能活着,只能说是个奇迹。 那些话,他听见了,耳朵听见了,心却从来没有听见过。 他不明白万辰为什么只穿长衣长裤。 他和万辰聊天气聊新闻,却从不聊他失踪的这两年都干了些什么。 他想把万辰为他做的一切都抹去,刻意的忽视,装作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笔良心债,他承受不起。 就好像现在,他也只是选择回过头,默默关上了门。 他可以的,只要什么都不提,继续装作不知道就好了。 他和万辰,只是朋友,就够了。 当枝头上的绿叶渐渐变黄,日历表上的时间被匆匆翻过,大街小巷飘起了月饼的香味,电视里响起了月圆人更圆的口号。 四宝一连忙了好几天,洛琳也是干脆把小宝丢给了万家二老,来个夫妻双双把钱赚。 李姨显摆宝贝一般用小推车推着打扮得帅气十足的小家伙,喜得逢人便说这是自家小孙子。 沈煦两眼盯着手里的活,对站在店门口的万辰说:“早点结婚吧,让姨也抱抱孙子。” 他不敢抬头,不敢看万辰投过来的目光。 他知道,自己坏得没救了。 良久,响起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 再抬起头时,店门口已没了那人的身影。 中秋节这天,万家一楼客厅聚满了人。 李姨在厨房紧忙活着,洛琳帮忙,剩下的人都在打下手。 万叔剥下一瓣蒜,逗弄着小家伙舔上一口。四宝认真地给大儿子演示鱼的解剖过程,沈煦关了店门匆匆走进屋,正看到万辰扎着围裙拿着抹布擦拭餐桌。 一抬头,四目相对。 阳光晃进眼里,沈煦闭起眼。 脑海里浮现西装革履意气风发的万辰,那时候的他,绝不会想到有今天。 一顿团圆饭,热热闹闹地开锣。 四宝即兴唱起了时下最流行的歌曲,洛琳拉着小儿子的手跟着打拍子,李姨和万叔被那荒腔走调的歌曲逗得合不拢嘴,万辰微笑着回过头,目光里全是沈煦。 李姨夹了鸡腿在沈煦碗里,“多吃点,今天可要把这些菜吃光才准走。” 四宝摇摇肥胖的身子,“姨,你偏心,人家也爱吃鸡腿腿嘛!” 洛琳笑,“你以为你是李姨的儿媳妇呀!” 万叔颠颠手指,“行了,你们这对活宝,少不了你们的。” 席间,万叔谈起了儿子的工作。 万辰在离家两站路的一家电子器材公司找到了工作,据他所说全是亏了康林的帮忙,不然要他一大把年纪还得去干体力活才能养活自己喽! 万叔点点头,“好好干,用实力证明给他们看,你比任何人都强。” 李姨眼睛湿润,四宝忙举杯活跃气氛。 沈煦碗里的菜堆成了小山,四宝凑过来,嬉皮笑脸,“喂,老哥,你们两这兜兜转转这么多年还能碰到一起,除了缘份啥也别说了,还拖什么呀,这事儿,该办就办了吧,省得老人家操心。” 一口汤呛到嗓子里,沈煦咳了半天。 万辰帮他拍拍背,“没事吧!” 沈煦摆摆手,“没、没事。” 再抬头时,七个人十四只眼睛全望着他。 沈煦默默地低下了头,只管扒饭。 晚饭后,沈煦出了门,万辰跟在他身后。 “你回屋吧!这么近点路,还送什么!” 万辰笑,“当是散步吧!” 十五的满月高挂天空,数不清的繁星点缀在漆黑的夜空。 万辰问他有没有数过天上的星星,沈煦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看他。 “当你无所事事到只能数星星的时候……” 万辰数过,在那段只能躺在病床上、脖子以下都不能动弹的日子里,他一一数过。 一颗,两颗,三颗……久了,那些闪亮的星星变成了一副副表情。 喜、怒、哀、乐,他把珍藏在心里的那些表情全部翻了出来。 无忧无虑的孩子、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历经沧桑的青年,他下意识呼唤出那个名字。 沈煦闭起了眼,这条路明明很短,却永远走不到尽头。 他们穿过了广场,走过超市,不知道要去哪里,却没有人停下脚步。 如果这条路再长一点,他是不是能和万辰---- 一起走下去。 第108章 愧疚和良知 沈煦的小维修铺里,常客四宝手捧瓜子晃悠晃悠地进来了。 “哟,忙哪!” 沈煦头也不用抬,“什么事?” “嘿,我能有什么事,找你闲聊天呗!” “聊吧!” 小维修铺里摆满了各种待修的家电以及乱七八糟的零件,四宝嫌弃地瞥了一眼干脆跑回自家搬来小马扎坐到了他身旁。 “老哥,你跟我说说,你心里到底怎么想的。” 沈煦闭上眼捏捏眉心,休息一会,“什么怎么想的?” “你跟万哥那事呗!还拖什么呢!人都举家搬迁来你这儿了,再端着可就不对了。” 沈煦回过头,“谁跟你说我和万辰有什么事?我们什么事都没有。” 四宝撇撇嘴,“得了吧,万哥一天来你这店八百回谁看不出来啊!” 沈煦笑,“你也一天来我这店八百回,难不成咱两也有什么。” 四宝咂咂嘴,“你瞎,就你瞎行吧,那李姨可都跟我说了,你们两是那什么,竹马竹马,都耗了半辈子了,人当老的都不介意断子绝孙了,你还矫情什么呀!” 沈煦眉头微皱,目光盯着桌上散落的零件,一言不发。 四宝继续劝道,“现在想想啊,这万哥可够痴情的,想当年那国际巨星都给甩了,就看准你这歪脖子树了。你说你有什么好,还让人记挂了几十年。你别看他现在落魄了,嘿,就人这模样要找个对象还不是分分钟的事,你猜他怎么说。” 沈煦不接腔,四宝可沉不住气,“他说了,心里有人。” 沈煦的活再干不下去,起身倒了杯水,小口喝着。 四宝叹口气,“磊子哥都走了两年多了,你也该为自己打算打算了。老哥,你可都四十了,还有几十年能折腾?真的,你们耗不起了。” 晚饭沈煦没吃多少,万辰问他是不是哪不舒服,他摇了摇头。 回到家打开电视靠在沙发上,目光落到电视柜上摆放着的两张照片。 全家福里定格着父母的微笑,旁边守着温柔优雅的爱人。 只有他,还孤独地活着。 他不瞎、不傻、不聋,李姨和万叔的期望他看在眼里,四宝和洛琳的直接他听在耳里,万辰…… 万辰的心里,住着一个人。 曾经,他毫不怀疑那个人就是自己。 后来,事实证明他错了,付出的代价太大,这一生他都不会再相信万辰这两个字。 可如今…… 康林说,万辰为了那个人放弃了前程、顶罪坐牢。 柯齐伟说,万辰就是个疯子,为了那个人,连命也不要。 那个人,是谁…… 沈煦心里很烦,烦的不愿再想下去。 他洗澡上床,关了灯,世界一片漆黑,脑子却怎么也停不下来。 十七岁的万辰和今天的万辰交替出现,快乐的、痛苦的、伤感的记忆一并涌出。 他们,都已经走到世界的两端,如何回头。 回头,已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两个月后,万辰升了职。 四宝惊讶地瞪大眼,佩服地竖起大拇指,拍拍大儿子的后背,快,跟你万伯伯好好学习,两个月升职,这是什么概念!那个,万哥,您说说,您当年都是吃什么长大的。 李姨乐得杀鸡宰鱼,一楼老饭店再次开张。 沈煦把车停在小院外,打开后备箱,扛出一袋大米往屋里走时正碰上万辰出来。 “正好,来帮个忙,后备箱里有桶装水。” 话落人便进了屋,放下大米和李姨唠了两句后,沈煦走出屋外。 屋外,掀开的车后盖边,万辰汗流浃背、气喘吁吁地和一桶纯净水较劲。 一桶18.9升的纯净水,他却无论如何不能把它从车上拎下来。 他想了很多办法,尝试了很多次不同的方式,连搬起1cm都办不到。 累了,他靠在车边歇歇,捏捏有些酸疼的胳膊,擦把汗,继6浴 沈煦的鼻头发酸,胸中憋着一团气,不断膨胀,胀到快要爆发的程度。 他快步走上前,一把推开万辰,抓起水桶上下两边,轻轻松松地把它搬到地上。 沈煦抬起眼,愤恨的目光直盯着男人那张满头大汗的脸。 万辰愣怔片刻后,扯出一个僵硬的微笑,自嘲地说:“看来我真是老了,连你都不如了。以后,要常锻炼才行。” 沈煦的拳头攥得死紧,憋在胸膛中的那股气蹿到了头脑,眼神凶恶地注视着男人。 康林说,万辰即使恢复了,也不可能再像以前一样。 万辰的走路姿势有几分怪异,走不快也走不久,不管他多努力也不能像正常人一样走路。 康林说,万辰命是救回来了,各部分器官却有不同程度的损伤,他的每一天都在强撑着度过。 万辰不能吸烟、不能喝酒,不能吃有刺激性的食物,就连烟味也会严重损伤他的肺。 康林说,万辰,几乎废了。 万辰提不了重物,有几根手指连自由活动也不行。 康林说,万辰,未必还能再活二十年。 沈煦揪住他的衣领,将他狠狠推向墙边。 今天的万辰,和废物没有两样。 可即使走到了这一步,为什么还是紧闭牙关,什么都不说。 沈煦想要自私地掩埋一切,可该死的,该死的万辰,却在用这种沉默的方式逼出他的愧疚和良知,逼他到了爆发的边缘。 今天的万辰,可怜到了极点,却仍能带着骄傲的面具,挺直脊梁,用微笑来面对他。 真想,一把撕下他的面具。 “你在装什么,拎不动就直接说,告诉我,告诉所有人,你的胳膊废了,拎不动这该死的破水桶。”沈煦一脚踢倒水桶,冲着男人歇斯底里地吼道,“万辰,你装什么伟大,你以为,为我坐牢,为我去救何磊我就该感激你了。姓万的,我没你想得那么善良,我不懂什么叫良心,你做的那些事,你做的……”酸涩的眼眶再禁不住眼泪的重量,他以为自己经历的很多,再没什么事能击垮他,以为----“为什么要让我欠了你的,我有让你放弃一切去坐牢吗?我有让你拿命去救何磊吗?我不会感激你的,万辰,我不懂什么叫感激。你变成今天这样,是你咎由自取,不是我毁了你,不是我。” 从始至终,万辰目光平静地望着他,嘴角的微笑慢慢消失。 沈煦残忍的控诉显得那么无力,面对着无动于衷的万辰,他就像一个只懂耍赖皮的小孩。 卑微、可笑。 连他自己也忍不住笑了,眼泪流到嘴角,渲染那苍白的笑容。 “万辰,你活着不累吗?用尽心机去得到你想要的一切,不管对谁,你都戴着那张面具。从小到大,谁能看懂你,你有真心吗?” “你什么都不说,因为什么坐牢,因为什么消失两年,哪怕你变成一个废物回来,连一个字也不肯说。万辰,你在博取谁的同情?” “你用你的方式把我变成一个冷血自私的人,很好,你赢了,这辈子你什么时候输过。所有的人,所有的人,都认为我们应该在一起,因为我他妈的欠了你,欠了你的一生,欠了你的命。” 沈煦抡起拳头,重重砸向墙壁。 鲜血从骨节处渗出来,剧烈的痛传进心脏。 他努力掩盖的事实被层层剥开,撕心裂肺、鲜血淋漓。 他不愿、不敢去想万辰这么做的原因,简简单单的一个字,却有着他再也无法承受的重量。 他,给不起。 万辰缓缓抬起手,手指冰凉,轻轻抚摸着沈煦的脸颊,他的声音温柔、低沉,一如当初。 “沈煦……” 从有记忆以来,他一直在叫这个名字。 每一天,每一天,叫了四十年。 “如果你想听,我全部都告诉你,不再隐瞒,不再用心计,关于我的一切,我们的一切,一五一十,全部告诉你。” 人生,只有走过一遭,才会知道,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刻在心里的名字,再也无法抹去。 “我不想勉强你,也不会再伤害你。沈煦……我知道有很多事你放不下,沈叔林姨,还有何磊,你心里的坎,很难跨过去。” 那些伤害,不是用时间能抚平、抹去的。 一辈子有多长?如果,他还有一辈子,他会等。 “可是,沈煦,我不想放弃。明知道你会痛苦,我还是选择找回你。二十年前,我做错了太多事,唯一做对的,就是爱上你。这一生,没有变过。” 沈煦…… “不管你还愿不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沈煦,我会和你一起等下去,没有放弃的选择。” 这些话他说得坚定,不容置疑。 他伸出手,将涕泪交零的男人拥进了怀里。 他们的人生,都走得太累。 漫长的二十年,痛苦折磨的生活。 他们浪费的、失去的时间,不会再重来。 可是未来,不管是什么样的未来,他们都必须走下去。 只要有人还坚持着,这条路,将不再是痛苦、孤寂的。 直到有一天,分岔的两条路,再次相交。 第109章 生命里的烙印 安静的t市飘起了细细的雪花,漫天洁白,煞是好看。 放学时间,小广场又热闹起来,四宝的小超市里挤满了馋嘴的孩子们,一枚硬币投下去摇摇车上响起了欢快的音乐。李姨牵着“小孙子”在孩子堆里玩耍,万叔和他的棋友们在认真厮杀时,不知谁家孩子大喊了一句,“下雪了。” 众人抬头,盐粒子从天而降,拉开了冬天的序幕。 维修铺的大门紧闭着,后院屋子的客厅里坐着两个人。 一下午,两杯茶,漫长的人生从哪一刻说起。 从他会爬到小伙伴身边,含糊不清地叫着“西西”时,从他亲眼看着奶奶去世,坚定梦想开始,从他三不五时给沈煦送饭时,从他偷偷喜欢上沈煦开始,从他们的告白、初吻、相爱开始…… 他说得很慢,说说停停,生怕遗漏了什么似的。 这些画面在他脑海里重演一遍,才知道记得如此深刻。 有人说,每个人从出生那一刻就被烙上了一生不变的印记,也许是快乐、是悲苦、是阳光、是阴暗、是伟大、是平庸……而烙在他生命里的印记,叫做沈煦。 他们无休止的争吵,他的自私和沈煦的偏执让他们越走越远;他挣扎着寄出了那些照片,却没想到造成了沈叔的去世;他站在学校操场的人群里,无动于衷地听着沈煦受到的处分,听着柳宣那些高调的宣言,听着李达他们的支持和欢呼; 他以为,一切就这样结束。 沈煦和他的梦,成了不可兼容的两样。 而他,选择了后者。 毕业照那天,他见到了沈煦,他们再没了交集;他亲眼看着他抱着大树吐得浑身发抖,亲耳听着深夜里一道道割伤耳膜的尖叫和嘶吼。 他只能偷偷绕到楼前,从小窗外看望一蹶不振的沈煦。 他们分开的时间里,他上了大学,以为时间能让他忘了一切。 直到母亲告诉他,林姨去世,而沈煦,企图自杀。 夜晚,空荡冷清的沈家屋子里,他哭了。 撕心裂肺地唤着沈煦的名字,回忆和思念让他努力撑起的坚强分崩离析。 后来,他进了bic,认识了文璇。 他告诉沈煦,他想他,在喝得烂醉抱着电线杆狂哭时,在被同事排挤孤军奋战时,在回到一个人的家,疲惫地倒在沙发上时。 想念,想念,想念…… 有人问过他,这一生,最大的遗憾是什么? 他丢了,最重要的东西。 那一个下午,沈煦坐在沙发里一言不发。 天渐渐暗下来,万辰起来开了灯。 灯下,两个相对而坐的人,继续那好像永远也说不完的故事。 同学聚会,万辰挣扎过,最终还是敌不过心里深处的渴望。 后来的事,沈煦大多也知道,他向文璇提出了分手,他想着一辈子孤独也好,因为,他没有幸福的资格。 柳宣的事,他只能想出这种蠢办法。无论如何,他要沈煦活着。 哪怕付出他的一切。 出狱后的生活,那段如陷在深渊里的日子,每天只能默默站在角落里看着沈煦和何磊的幸福,每天,每天…… 最后一次见到何磊,奄奄一息地躺在那里。 有时候,事情发生的太突然,根本来不及思考。 脑子里只有一根弦,一根叫做沈煦的弦。 他跳了下去。 在康复医院的生活,真可以用生不如死来形容。 每日每夜,身体上的疼痛折磨着他的神经。 也会在一瞬间产生放弃生命的想法。 瞬间之后,他也会笑自己的懦弱。 出柜的事,是一种忏悔,临终前,向他的父母,忏悔他的罪。 如果要说成是有心机,他也无话可说。 因为,他活了下来。 所有康林没有告诉沈煦的细节,他通通都说了、 结束这个故事时,已是深夜。 沈煦靠在沙发上,闭起了眼。 万辰走进厨房倒了两杯热水端出来,递到他面前。 沈煦接过水在手心焐着。 白日的喧嚣退去,屋外一片安静。电视柜上的照片里有最爱他的人们在微笑着看他。不知从谁的嘴里,发出幽远的一声叹息。 万辰来到沈煦面前,半蹲下身子,握住他被热水焐暖的双手。 “沈煦。” 沈煦抬起眼,发现了那人眼中的自己,早已不再年轻。 “你曾经说过,只想过最平凡的日子。我很傻是不是,要走到今天才明白平凡的意义。沈煦,我想和你在一起,剩下的日子里,想一直守在你身边。每天陪你散步、聊天,一起吃饭,一起逛逛商场。休息的日子去爬爬山,看看电影。沈煦,我想和你一起过这样平凡的日子,平凡到能笑着醒来的日子。沈煦……” 万辰低下头,在他的指间留下温热的吻。 一个,足以融化心脏的吻。 第二天,沈煦睡到很晚,小维修铺一个上午都没开门,四宝纳闷地问自家媳妇,要不要去敲门看看,不会一个人在家煤气中毒挂了吧! 洛琳呸了他一口,神秘兮兮地说,听说昨晚有人告白了,还不许人激动、兴奋加失眠的,你少瞎操心。 李美香在儿子卧室门口踟蹰了好一会,万徽拍拍她的肩,“行了,儿子难得睡个懒觉,就别吵他了,没事的。” 李美香走远了,小卧室里熟睡的人,嘴角带着浅浅的笑。 今年的冬天较往年冷得多,沈煦早早把御寒的棉衣穿在了身上,却仍是低估了寒流的威力。 一早起来,他就感觉头晕晕沉沉的,勉强干了一个小时的活,头晕得更厉害了。 隔壁四宝说这是流行性感冒,他家阳阳前两天也是发烧到39度5了,这不,还吊着水呢! 沈煦打算扛个两天,吃了药老实躺在床上养病。 中间万辰来过一回,很快走了。 沈煦睡睡醒醒,到中午的时候,卷帘门被人拉开,哗啦一声挺响的。 他睁开眼,迷迷糊糊地看看四周。 脚步声传来,很快有人进了屋。 沈煦索性闭了眼。 香味飘进鼻子里,空空的肚子受了刺激,大叫起来。 那人来到他床边,低低唤了几声,扶着他坐起来,把枕头垫在他身后,抬手试了试他额头温度。 “烧退了点,没刚才那么烫了,先吃点东西。” 那人舀了一勺粥,轻轻吹凉才送到他嘴边。 沈煦看了看他,偏过头,“我自己来吧!” 那人笑了,“行。” 粥的味道很好,放了剁碎的肉沫,软软糯糯不咸不淡,却不是李姨常做的味道。 沈煦:“你做的” “嗯,还行吗” 沈煦没有回答,默默吃完了那碗粥。 “你先别睡,看会电视吗?过会吃了药再睡。”那人端走碗,把毛巾递到他手上。 说实话,沈煦真有点不习惯这种感觉。 尤其面对的那个人,是万辰。 刷了碗回到卧室,万辰坐在床边,笑看着他,“无聊吗?不然我们来下盘棋。” 沈煦摇了摇头。 万辰:“打牌?你会打什么,我前阵子跟四宝学了几样,还挺有意思。” 沈煦想,世界真是变了,连万辰这样的人也会说打牌有意思?! 万辰:“不然,我给你讲个笑话。就算不好笑,你也捧捧场。” 沈煦很无奈,“你不用这样,不适合你。我又不是快死了。” 万辰颇委屈,“我不是在努力学嘛,温情点不好,那下次换热情的,或者你更喜欢冷傲的风格。” 沈煦揉了揉太阳穴,感觉那里跳得更厉害了。 吃了药睡下,万辰还没走,拿了一本书坐在旁边,大有奋战一下午的趋势。 沈煦不解,“你不上班吗” 万辰,“请假了。” 沈煦:“请假?有事吗?” 万辰看了他一眼,“照顾你啊!” 沈煦闭起眼转过身,丢下一句,“你别来劲啊!”自顾睡去了。 万辰开怀地笑着。 睡到傍晚,沈煦起来时,万辰不在了。 旁边椅子上还放着他刚才读的书,打开翻过来放着,好像那人很快便会回来似的。 沈煦起床换了衣服,刚打开家门,那人真的回来了。 见他出门,万辰忙问:“起烧了吗?要去医院?” 沈煦皱眉,“没有,躺了一天,出去透透气。” 万辰:“行,我陪你。” 话落,他拿下脖子上的围巾,围在沈煦身上,并牢牢打了个结,“走吧!” 围巾堵住了沈煦的口鼻,满满都是那个人身上的味道。 明明相隔了二十年,明明早就忘了,记忆深处的熟悉感却在悄然间被唤醒。 没错,那是,属于万辰的,味道。 华灯初上,城市换上了亮丽的晚礼服,大街小巷,五光十色,炫彩迷离。 万辰走在他身边,不停说着话。 从大小新闻到天气旅游,四宝家的马桶坏了,幼儿园门口的小吃车又多了一辆,最后---- 最后沈煦说:“万辰,我头疼。” 万辰转过身,两手按住他太阳穴,轻轻地揉。 万辰的手很冰,刚接触时让人很想缩回去,适应后他缓缓闭上了眼。 万辰靠得很近,呼吸贴着他的眉心。 万辰的声音很轻,他说,“你是睡的太久了,不过,也不能逛太长时间,空气还是冷的,感冒还没好,回去到四宝家或者我家坐会,聊聊天,晚点睡。” 沈煦:“不了,别传染给你们。” 万辰:“那没办法了,还是我过去。什么时候饿了跟我说一声,给你煮碗面。” 沈煦睁开眼正对上万辰的目光。 万辰说过,在他的生命里,只有一个名字一直响着。 沈煦……沈煦……沈煦…… 此时此刻,沈煦似乎真的听见了,那道声音。 久久地,响着。 第110章 赢家 十二月的天阴阴晴晴,和人开起了玩笑般,这边沈煦的病刚好,那边万辰又病倒了。 一个简简单单的感冒沈煦吃两天药就好了,而万辰---- 一个简简单单的感冒便能将他击垮。 万辰住院第三天沈煦才得知消息。 心里的火一下子蹿到头顶,他坐上出租车直奔医院。 病房里万辰靠坐在床边,正吃着李姨送来的饭。 见到他,万辰一惊,“你怎么来了” 李姨在,沈煦一肚子火没处发,他缓缓情绪刚想出去,李姨借口打点水,先他一步出了病房。 万辰放下饭盒,捂住口鼻轻咳了几声,脸上挂起笑容,“过来坐吧,我没事,小感冒而已,爸妈就是不放心,非让在这住几天。” 沈煦的脸色依旧难看,走到他身边却不坐下,拳头一次次捏紧、松开。 病床上的万辰脸色有些苍白,不时压低声音咳几声,却仍强扯着笑容,做出让人放心的样子。 放心…… 真他妈恶心! 沈煦语气冷淡地问:“你怎么生病的” 万辰稍一愣,到底是心思缜密的人,很快猜出了沈煦来这的原因。 “你别想多,不是因为你,四宝不说了嘛,流行性感冒,光我们部门就有四个都病倒了。我和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可比和你多多了。” 沈煦知道论嘴皮子功夫,自己永远比不过万辰。 他是用嘴巴说话,而万辰是用脑子说话。 沈煦冷笑两声,“谎话编得可真快,还挺顺。万辰,你用这种本领对付过多少人。那些被你踩在脚底下的人,是不是也和我一样可笑!” 万辰渐渐收起了笑容,不动声色地看着他。 沈煦慢慢靠近,靠得极近了,才发现他眼里的血丝。 原来,一场小小的感冒就能折磨得他无法好好入睡。 “还记得你以前是怎么说我的吗笨蛋!白痴!一个连卑鄙龌龊都不会写的废物!啊!我的确没有你聪明,你有这儿,”他指指自己的头,“而我没有。即使活到这把年纪,你还是轻轻松松就把我玩得团团转,万辰,我永远比不上你。” 万辰苍白的脸色渐渐泛青,眼底的温度陡降。 “沈煦!” “别急,我还没说完,还轮不到你说话!”沈煦稍稍抬高了下巴,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万辰,你太会算计了,人心对你来说,也不过是摆弄在手里的玩具,想怎么捏怎么捏。你因为我坐牢,因为我差点把命丢了,就连你这场该死的病也是因为我!万辰,你在扮演什么角色痴情男!哈哈^我真该为你鼓掌,观众都被你感动了,你还学人口口,做好事不留名,你的表演完美到无懈可击。” 万辰垂下头,额前长发遮住了他的眼睛,放在床单上的手却慢慢握紧。 沈煦:“还记得你前几天说过的话吗不再隐瞒,不用心机。哼,万辰,你做不到。骨子里的阴险、狡诈是改不了的。你肯定猜到四宝会怎么说,李姨会怎么想。啊,你又伟大了一回,为了照顾我把自己累到医院了。我还死犟着是不是太不识抬举。二十年前你说过永远不会爱上一个废物。现在,你却要在这个废物身上花尽心思。万辰,你亏大了!” 万辰的声音低沉,带着隐忍的怒气,“沈煦,你够了!” 沈煦很得意他的杰作,至少他又看到了二十年前的万辰。 不用再一个劲装好人、装孙子,那个有血有肉有原则有脾气的万辰,是该回来了。 回来好好算一算他们这笔烂帐! 沈煦拧紧眉头,脸上挂着残忍的笑,“到了今天,你成功得让所有人都认为我们应该在一起,很好,为了满足大家的愿望,为了还债,我可以妥协,在一起吧!”唇角带笑,冰冷地吻上那人的双唇,短暂的接触后,目光阴鸷对准他的猎物,一寸寸撕开他的伤口,让鲜血疯狂流淌,“这就是你要的结果,万辰,你满意吗” 直起身,沈煦斜睨了始终低垂着头坐在病床上的人一眼,一声轻哼从鼻孔里发出,带着满意的笑往外走去。 病床上很快有了轻微的动静。 那个一直沉默的人缓缓开口,“沈煦,你站住!” 沈煦停下脚步,回过头。 十二月,冰冷的地砖上,万辰光着脚站着,周身笼罩着寒冷的低气压。 沈煦皱了皱眉头,视线上移,万辰的目光冷冽,正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极具威胁地,一步步靠近。 二十年前的万辰,会为了梦想狠狠勒住他的脖子。 这,才是真正的万辰。 站定在他面前,万辰抬起手,毫无征兆地朝他面门挥来。 沈煦条件反射地一躲。 拳头狠狠砸在身后墙上,鲜血很快渗出来,染红了白墙。 沈煦的眉头皱得更紧,万辰脸上的表情很淡,淡得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他说:“身手不错,反应还是这么快。” 沈煦不安地眯起了眼。 万辰:“沈煦,你说对了一件事。不管对谁,我都会用心机,包括你。” 最初的靠近,表白时的试探,初吻时的烫伤,到后来柳宣的事,何磊的事,出柜的事,哪一件不是在心里计算过。 “遇到任何事,我首先就是用这儿,”他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权衡利弊。这是一种本能,和你条件反射躲过这一拳,是一样的道理。” 与生俱来的本能,经过几十年的商场厮杀,磨炼得更加彻底。 “没错,为你坐牢,去救何磊,在做这些事之前我用脑子想过。就像你说的,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赢回你。付出的代价,也在我预想之内。” 每一次摆在面前的都是两条截然不同的路,而我,聪明一世,却仍选择了最不合理的那条。 “老天还是眷顾我的,我比何磊幸运一点,是我,活了下来。沈煦,一个何磊就够了,我不会再输给任何人。以后的人生里,我有自信这么说。用这些心机奠定下来的份量,没有人会再打败我。” 何磊出现的时机太好,只有这一次,万辰认输。 而从今以后,沈煦的生活里,不会再有人能超越万辰的份量。 最后的赢家,只能是他。 “你听清楚。我,万辰,不是何磊的替代品,不屑用所有人来勉强你,更不要你还债的妥协。从十几岁到今天,我爱了你二十多年,沈煦,你没资格来糟蹋这份感情。”抬起另一只手,他用手背狠狠擦了擦被施舍污染的嘴唇。 收回冷冽的目光,他放下带血的手,转身走回病床。 沈煦无力地靠着墙壁,转过头,看着那人被无限放大的背影。 他是万辰,一生骄傲自负。 从他亲口告诉他那些遥远、伟大的梦想的那一天,他就该明白,这个人---- 无论什么时候、何种境地,这个人,永远不会被压垮。 被下达病危通知书、只能瘫在床上,他也没有放弃希望。 仅仅两年,他用自己的双脚站起来,挺直脊梁,大步走到自己面前。 他用了最完美的心机,牢牢锁定无法动弹的沈煦。 沈煦苦笑着垂下头。 他不得不承认,骄傲狂妄的万辰说对了。 不管他和万辰的结果如何,从今以后,他没法再爱上任何人。 万辰在医院住了整整一个星期。 沈煦关了小维修铺,他没办法集中精神做任何事。 四宝不解地敲响店门,却始终没人来应。 背着大大的登山包,沈煦一鼓作气登上了t市最高的山。 到达山顶,他几乎累垮。 人瘫在大石头边,大口大口地喘气。 这里的风景很美,他和何磊来过几次。 一路上,走走停停,何磊总在他累得不想动的时候,微笑着伸出手。 他伸出手,呵出的白气驱散了那个人的影像。 十二月,寒冷的t市,树木上堆着厚厚的积雪,周围来来往往不少登山的旅人相互打气。 沈煦拍拍酸痛的双腿,强撑着站起来,t市的美景尽收眼底。 一座千年古城,安静地沉睡在脚下。 一个离万辰很远,很远,很远的地方。 他逐渐爱上这里的生活,平淡、简单。 没有纷争,没有矛盾,没有爱,没有恨。 他会留在这里养老,看着别人儿孙满堂,看着别人幸福美满,他也可以在幻想里营造一个属于自己的家。 长久的时间里,这个不存在的家中,只有两个人。 一个是他,一个是,万辰。 一个连名字都不能提的人,却生活在他无法控制的想像中。 万辰于他,是陪伴一生的爱人、家人,当他们都老到不能动弹的时候,陪着他一起闭上眼睛的人,只有他。 连沈煦也为自己可怜,一份爱,能深到这种地步。 他闭起眼,深深呼吸t市的空气,夹杂了草木清新和白雪寒气的味道。 他可以问一问吗 问问他逝去的父母,问问他远离的爱人,他可以---- 接受万辰吗 他可以原谅、可以遗忘、可以再以朋友的身份和他相处,哪怕每天见面,每天说不完的话,每天装傻享受着他对自己的付出,每天----每天---- 他垂下头,抓着栏杆的手握得死紧,双眼睁得很大,盯着脚下。 接受,却是另外一回事。 一生骄傲的万辰,容不下替代、还债这些糟心的词。 而他呢,不为还债,不为所有人妥协,用心,去爱。 剩下的人生里,再相信他一次,赌上一切,再爱一次…… 他,能做到吗 能吗 第111章 心结 万辰出院那天,四宝开着他的小金杯来接人。 上车后,万辰问了沈煦的事。 四宝:“这几天铺子都没开门,给他打电话就说在外地旅游,一直没见人。” 万辰听后没再说话,靠在座位上闭目养神。 两天后沈煦回来了。 他前脚刚进屋,后脚四宝就跟了进来。 “你也知道万哥住院那么多天,不帮着照顾就算了,好歹你也去医院看看,让老两口天天忙前忙后的,你真过意的去。” “万哥那样你是没见着,每次我一过去,他那眼神总往我身后瞟,他看谁呢你不是不知道吧!搞得我都不好意思再过去。” “我说老哥你这样有意思吗?!别跟我说你对他没感觉,没感觉你别扭个什么劲。你们好歹也有几十年的感情,人都追到这打算跟你过下半辈子了,再矫情真没意思了!” “嫌我烦,行,我滚。人现在出院了,你不在这两天,天天跑这看看,老哥,这世上真没人能再这样对你了,知足吧!” 打发了唠叨鬼,沈煦关了门躺沙发上。 饿了,懒得爬起来做。 困了,怎么也睡不着。 睁着眼睛,望着空空的天花板。 什么都不愿再想。 中午时分,有人敲响了家门。 那人没有说话,沈煦缓缓闭上了眼睛。 那人一直在敲,不轻不重,敲敲停停,不肯放弃。 沈煦知道自己耗不过他,跟一个执着了二十年的人比耐心,他是注定的输家。 打开门,那人站在门口,怀里抱着个保温的饭盒,脸上挂着淡淡的笑。 “进来吧!” 沈煦转身进了屋,那人随手把门关上。 饭盒里装着一荤一素两份菜,一碗冒着热气的米饭。 沈煦真饿了,捧着米饭大口吃起来。 “吃点菜。”那人夹起一筷子青菜放进他碗里。 沈煦扒饭的动作停顿了一下,随即夹起那青菜混着米饭吃了下去。 吃完饭,万辰收拾了饭盒,看看他,“我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 沈煦想了想,喊道,“万辰。” 万辰停下脚步。 沈煦:“我们,谈谈吧!” 隔壁的四宝把耳朵贴在墙上,仔细听墙那边的动静。 老婆走过来,一巴掌拍在他背上,“大男人的那么爱八卦,去,给孩子换尿片。” 四宝悻悻走了,洛琳确定他离开后,把耳朵贴到了墙上。 屋子里一片沉寂,很长的时间里,他们只是相对坐着。 直到李姨打来电话,万辰接起说了几句后挂断。 他起身走到沈煦面前,半蹲着,拉起他的手,“沈煦,我说过,不会勉强你,你也不要再给自己压力,一切,就让它顺其自然。” 那人的掌心温热,抚慰着他的心,让他不想挣开。 沈煦张了张嘴,好半天才说出一句谢谢。 “从你回来,我一直没有对你说过这两个字。在知道你为我做的事后,我只想逃避,甚至想要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只有这样,才能让我活得轻松点。万辰,对不起。” 一句对不起,他欠了这么久。 好像说出来,就是撕开了所有的平静。 他没办法再活在自己伪装的世界里,要面对的,不只是万辰的内心。 万辰握紧了抓着他的手,目光温柔地注视着他。 “二十年了,万辰,我们疏远得太久,早就不再了解彼此。我不是十八岁的沈煦,你也不是那个一心追梦的万辰,当初相爱时的那种感觉,你还能记得多少你喜欢我什么,还记得吗二十年了,什么都磨灭了。现在的我,就是一个毫不起眼的中年男人,只因为我叫沈煦,因为留在你记忆里的这个名字万辰,别傻了,你以为的那个沈煦,早就不在了。” 沈煦,留在了只剩伤痛的十八岁。 那一年,他告别了最爱的人。 曾经相依相偎的身影,最终,背道而驰。 “万辰,如果,当初没有发生那些事。我们是不是能走到今天”他的笑容苦涩、悲凉,答案早在心里,“你如愿上了理想的大学,而我,却不能有丝毫松懈,因为一旦我停下脚步,你会离我更远。同一条道路,你在全力奔跑,而我,只能一点点,一点点往前挪。万辰,我永远跟不上你的节奏。不管我多努力,多努力,也会被你远远的甩开。你所仰望的那个地方,我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你进入大公司,每天筋疲力尽的回到家。我能为你做的只是一杯茶,一顿饭,一些唠叨。你想像中的那些温馨根本不存在,只是因为失去了才会以为那些是美好的。久了,你会烦。我这样一无是处的人,不能给你任何帮助的人,你会忍多久一成不变的生活,会让那些微妙的感觉消失殆尽,两年、三年,万辰,不管当初是不是分开,我们的结局,只能是这样。没有,所谓的永远。” 他幻想过在那个不存在的家中,一起到老的画面。 清醒后,他知道,自己有多蠢。 他爱了很久的那个人,就像挂在天上最亮的那颗星,骄傲、孤冷、高不可攀,遥不可及。 也许,相爱的那些记忆,才是一场最不可能的梦吧! 万辰目光黯淡了几分,却仍不愿放开他的手。 嘴角牵动丝丝微笑,他靠近爱人,“也许你说的都对。如果当初没有分开,五年、八年或者十年以后,我们就成了陌生人。我应该还会追寻着那个梦不断向上爬吧,而你是安于现状的小市民,我们,怎么会有永远……” 沈煦缓缓垂下眼,心知肚明的事实还要隔了二十年才能想清楚,他们,纠缠了那么久,到底有什么意义。 “可是,如果不走走看,没有人会知道下一步通向哪!” 万辰的话响在耳边,沈煦的目光渐渐上移,他看到,那个人的眼神中,写满坚定。 坚信着,一条属于他们的路。 “在我全力奔跑的时候,我只要知道你还在我身后就好。会努力的人不只是你一个,我也会,努力拉近我们的距离。只要你不放弃,只要让我看到你还愿意努力的决心,不管什么时候,我都会拉你一把。沈煦,从始至终,我要的就是你和我一起前进。绝不退缩,绝不堕落,齐头并进。前面的风景,只有能坚持下来的人才能看到。而这些努力,也会成为一生的财富。” 少年沈煦,没想过拼搏,面对远方的一座座高山,从一开始,他便放弃了。 他很笨,他没有万辰那样的脑子,于是他给自己贴好了标签,永远成不了万辰那样的人。 努力,成了毫无意义的事。 “进入大公司,每天要和无数的人较量,同事、上司、客户,筋疲力尽的回到家,我也许不需要你的一杯茶、一顿饭和无休止的唠叨,可当我晚上躺在床上,却能安心睡好每一觉。只因为,你在。” 熟悉的呼吸、熟悉的声音、熟悉的味道,闭上眼,他也知道,沈煦,就在身边。 “五年、八年、十年以后,也许是厌倦、疲惫;又或者,是会把心拉得更近的关系。有你在,就是一种依赖一种习惯,也许,我会止步于现状,和你一起守护着简单的幸福。没有人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就好像二十年前,我从没想过会为了你放弃梦想。可现在,我就在你面前,以后的人生,守着你走下去。” 万辰的眼睛里装着一幅画,是他亲手为沈煦描绘的画面,平淡的生活走向了另一个方向,十年二十年,他们学会了包容、学会了迁就。 如果,真的试着走下去,也许会如他所说的----另一番天地。 可惜,世上永远没有如果。 沈煦轻叹一声,心口的地方渐渐泛起了疼,“我知道你为我牺牲了多少,也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可是,这笔债,我真的还不了。万辰,我过不了自己这关,就算你对我再好,做再多的事,有些坎,永远也过不去。万辰……对不起。” 有些伤口,一生,无药可医。 他们无法回到过去,无法来验证那个也许。 十八年那年被割断的信任,终究,无法连接起来。 他已经没有信心再走进万辰的世界。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亲耳听到时还是会难过。封闭了二十年的心门不可能在一瞬间打开,可万辰也没再想过要放弃。 握着他的手再次紧了紧,抬起眼,对视着他爱的人:“沈煦,我可以等。多久都行。我想,总有一天你会放下心结……就算不行,至少,我一直陪在你身边。结果,也不算差。” 沈煦知道自己劝不了他,短短的几句话断不了二十年的坚持。 万辰的发间藏着几根银丝,眉眼处添了很多道岁月的痕迹。 万辰,已经不再年轻。 “万辰,你后悔吗?因为我,走到今天这种地步,以后,连翻身的机会都没了。” 万辰笑,“怎么不后悔,肯定会有后悔的时候。我有多辛苦才爬到那个位置,一夜之间,什么都没了。人心,都是肉长的,会难过,会后悔。” 沈煦想跟着他一起笑,却发现,这笑容,有多苦涩。 “那就别再犯傻了,什么结果都等不到,以后,你会更后悔。” 万辰想了想,“如果你能告诉我一个更好的办法,我就不等了。” 低下头,万辰在他合拢的双手间落下轻轻的一个吻。 “沈煦,是我先爱上的你,就注定,这场感情里,我是输家。二十多年了,还是放不下。除了等你,我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沈煦,别勉强你自己,也别再勉强我。就算不在一起,能用这种方式陪着你过简单平淡的生活,也是幸福。” “沈煦,我不想再回到,一个人的生活。” 万辰走后,沈煦一直在小沙发里窝到了半夜。 乱糟糟的脑子里全是万辰今天说的那些话。 成不了恋人,那就先做朋友吧,从朋友做起,也许有一天…… 真的朋友,在你有危险的时候,会保护你的朋友;在你有困难的时候,会帮助你的朋友;在你有烦恼的时候,可以说给我听的朋友。 沈煦,咱们,先做朋友吧! 那些埋藏在记忆深处的话…… 沈煦闭上眼、咬紧牙,狡猾的家伙,永远都会活用他那该死的大脑,攻击对手的弱点。 不耍心机他一定会死,会死!!! 朋友…… 朋友该怎么做? 像当年一样,吃着一锅饭,睡一张小床,一同在山野间奔跑,一同在小窗前学习。 每天说的最多的两个字是万辰,每天见的最多的人是万辰。 从出生到十八岁,他们是被捆绑在一起的朋友。 从现在到未来,他们要重新做回朋友。 朋友的期限是多长? 一年、两年、五年、十年、二十年…… 万辰,还有二十年的生命吗? 胡思乱想到天快亮,沈煦才渐渐有了睡意。 如果只能是朋友,那就从朋友开始吧! 这结果,似乎也不赖。 两个小时后,沈煦敲响了万家大门。 包子、虾饼、小麻糕、豆浆摆了满满一桌,李姨开心地回屋叫醒万辰。 万辰穿着睡衣走出来,对着一桌的早餐皱起了眉头,“买这么多,吃得完吗?” 沈煦:“吃得完,我现在饿得能吃下一头牛。” 万辰去了洗手间,出来时坐到了沈煦旁边。 “把那个给我,不对,是那个,啧,是那个!” “没长手啊你,自己拿去!” “你不是顺便嘛,我说,你真吃得完?!你以为自己还是二十几岁的小伙子,喂喂喂,悠着点,行了吧,少吃一口,不怕肥死你!” “罗嗦个什么劲,吃个饭也不让人省心!把虾饼给我,我买的,有种你别吃!” 李姨和万叔出来时,正看见两人打闹着争一份虾饼。 你吃了我一口包子,我喝了你一口豆浆。 谁揪了谁的领子,谁咬了谁的手指。 李姨和万叔相视而笑,摇摇头回了屋。 把时间和快乐,先留给那两个人吧! 第112章 一路,一生 一月份的时候,万辰去了外地出差。 沈煦的维修铺照常开着,四宝还是不时来串门,洛琳找到了李姨这个保姆,倒是不太来麻烦他了,问题是小家伙有了认门的意识,李姨常被他闹着来这里,看着拆卸下来的各种零件,小鬼头能兴奋地瞎鼓捣半天。 万辰…… 每天一个电话,几条短信。 电话里问他有没有按时吃饭休息,短信里嘱咐他少吸烟喝酒。 沈煦有点暴走了,朋友!嘿,朋友!咱别那么事行吗?!你充其量就是个朋友,不是我老婆! 万辰不紧不慢、悠闲自得地说,说了是从朋友开始,还要继续发展的,不追紧点行吗,哪天再突然蹦出个小三小四的,我不瞎忙活了! 沈煦关了手机! 不一会,四宝拿着手机气呼呼进来了,手机往他怀里一扔,找你的!!拜托你们好好谈个情,非要弄得路人皆知,你不知道秀恩爱死得快吗?! 晚上在李姨家吃过晚饭,沈煦一个人走回家。 走过广场、路过超市、绕过学校……不知道要去哪里的路,一个人,总也走不完的路。 马路上两个骑着自行车背着书包的中学生从他身边经过,谈笑风生的背影让人感叹年轻的美好。 他们,也年轻过。 沈煦脚下一顿,寒冷的晚风吹进脖子里,让烦燥的心渐渐冷静。 怎么会,又想起他了。 一天、两天、十天、半个月,万辰走了二十三天。 不明白为什么会记得那样清楚,不明白为什么每天都会看无数遍日历。 小维修铺里每天有很多人来来去去,每次一有动静,抬起头的瞬间总会隐隐期待着什么。 李姨和万叔偶尔会提起万辰,他夹了菜在嘴里嚼,装作无意地听着。 四宝一边逗着自家小宝,一边叹气,万哥不在,怎么总感觉少了点什么。 少了什么…… 什么呢? 这条路,他一个人走,一个人回。 身边总也唠叨不完的影子,不见了。 电话里,他从不问万辰什么时候回来,他,不敢问。 何磊说了很快回来,却再也没有回来。 万辰…… 他再也走不下去,调转头,回家。 家里漆黑一片,冷冷清清。 洗了澡,换上睡衣,躺在床上,一时却没办法入睡。 断掉的思绪再次回来。 又把万辰和何磊相提并论了,他们,怎么能一样? 何磊是他的爱人,约定好要过一辈子的爱人,而万辰---- 只能,是朋友了。 早上醒来,他从洗手间出来,擦脸的时候不经意看到放在电视柜上的两张照片。 他拿起全家福,微笑着对照片中的父母道句早,手指点了点何磊的笑脸,不知道你们在那个世界,还好吗? 能看到他吗? 活得很好,很健康,每天按时吃饭,工作休闲两不误,还有----万辰。 他这样做,是对的吧! 放下照片,在李姨家吃了早餐,打开店门,又是忙碌的一天。 快到中午的时候,小店迎来了久未见面的朋友。 李达这两年发福的厉害,肚子挺得比上次见面还厉害,沈煦第一眼都没认出来。 李达拍拍高高隆起的啤酒肚,这说明咱过得更好了! 中午,两人来到了离家不远的小饭店。 李达说了说他这几年的生活,前两年下岗开了个服装店,生意还真不错,于是扩大了店面,还打算在另条街上开分店。这次也是来看货,顺道过来一趟。 沈煦笑了笑,“我还那样,你也看到了,一个维修铺,吃饭没问题。都这岁数了,我也没什么追求了。” 李达摇摇头,喝了口酒,“你和万辰,怎么样了?” 沈煦握酒杯的手一僵,抬眼看他。 李达瞥他一眼,“别瞒了,那姓康的一来我再猜不出来,真是傻子了。” 沈煦没有说话,放下酒杯。 “说实话,一开始还真有点震惊。后来想想你们当年好成那样,也不是不可能。只是没想到万辰他能那么狠----”一想起当年,李达还是咬牙切齿,“他现在怎么样了,还来骚扰你吗?哼,他也算遭报应了,就吊死在你这棵树上了,到死都还想着你。你说说,你到底怎么想的。别一时糊涂,看他可怜就心软了。我跟你说,对付你这种人,他有一万个心眼,要整死你,太简单了。沈煦,你玩不过他的。他就是----” 沈煦的筷子重重敲在桌面上,发出很大的响声。 这些话太熟悉了,刺激着他的大脑,让他羞愧的无地自容。 李达愣了,不解地望着他。 沈煦捏紧拳头,眉心紧紧皱着。 “万辰……万辰……他不是----” 下午,送走李达,沈煦一个人慢悠悠地走在回家路上。 整个城市笼罩在喜庆气氛中,大红灯笼和中国结挂满了大街小巷,玻璃橱窗里摆放着有年味的小饰品,喜笑颜开的孩子们怀中抱着超大号的玩具。 离新年还有三天,万辰,赶得回来吗? 会在意。 越来越在意,那个人的所有。 才会不假思索地反驳李达说的话,万辰不是他想的那种人。 他再一次向当年的五贱客说起那段往事,只为了,万辰。 痛苦的过往撕扯的不是一个人的心,漫长的岁月,他们都在煎熬中度过。 万辰错了,而他,同样有错。 李达听完后沉默了很长时间,直到临上车前才回过头对他说出了心里话,“你们那种爱啊,我是理解不了了。不过,不管怎么样,我还是希望你能幸福。”叹息一声,他继续说道,“哥几个都算完成任务了,老伴孩子一大家,热热乎乎的,咱五贱客里,可就你一人还单着了。沈煦,你要是就认准这个人,就别折腾了。四十岁的人了,你们哪,真是耗了半辈子啊……” 牵着手的情侣从他身边走过,年过半百的老人互相搀扶着过马路,成群结伴的小学生追赶着跑向别处。 沈煦放慢了脚步,掏出手机,迟疑了许久,终于发出一条短信。 什么时候,回来 他把手机放回口袋,等待着那微弱的颤动。 想念,无法欺骗的想念。 时间彷佛被拉回到二十年前,无法磨灭的感觉一点点回到身体里。 家门前的梧桐树,透出光亮的小窗,被路灯拉长的身影,十七岁的万辰抬起目光注视着他。 被尘封在记忆里的感觉…… 长长的叹息声后,沈煦迈开脚步独自走回家中。 傍晚四宝买了熟菜拉着沈煦到李姨家蹭饭,期间他问起万哥的归期。 李姨舀起一小勺鸡蛋羹吹凉后喂到小宝贝嘴里,“说是年三十早上一定赶回来,不过,实在太忙了,可能待不长,初二就得回去。” 四宝皱眉:“就在家待两天啊,”转头看了眼沈煦,“这也太忙了,连好好说话的时间都没有。” 李姨笑,“没办法啊,他都这个年纪了,想和那些年轻人拼,不努把力怎么行。” 吃完饭四宝撺掇着打麻将,沈煦却摆摆手,借口不舒服一个人回了家。 口袋里的手机一直没响,那个人忙到连回个短信的时间也没有。 洗漱后,他打开电视,坐在沙发里,目光却总是瞟向茶几上怎么也不会响的手机。 晚上九点,沈煦有些心绪不宁,今天一整天,连固定的无聊电话都没打来,是,出什么事了吗? 十点,窗外响起四宝吵吵嚷嚷的声音,洛琳训斥两句后,揪着他耳朵把他拉回了家。 沈煦躺在床上,手机摆放在床头,按亮,适应了光线后,看清上面显示着时间的屏幕。 没有未接来电,没有未读短信。 如同这寂静的夜,悄无声息。 十一点,该睡了。 闭上眼,脑子却不受控制地胡思乱想。 想他们无忧无虑的童年,纷争不断的少年,相爱,分手,重逢…… 纠纠缠缠了二十年,今天的万辰,藏起一身的伤,微笑着站在他面前。 他说,沈煦,我想和你一起走完剩下的人生。 睡不着。 沈煦掀开被子,拿起手机。 现在是晚上十一点多,忙碌了一整天的人应该已经熟睡,再打过去---- 打过去,又能说些什么? 为什么不回短信?为什么不打电话?为什么故意让人担心?! 烦躁地把手机扔到了床尾,他蒙头继续睡觉。 十二点,他起床穿好衣服、鞋子,打开家门。 有什么一直压在心口,他根本无法入睡。 傻子一样沿着广场跑了一圈又一圈,不断呵出的白气消散在寒冷的深夜里。 筋疲力尽地跌倒在水泥地上,他双手撑着地,大口地喘息,仰头看着深夜的天空。 谁说的运动有助于睡眠,该死的,他现在清醒到没有一丝睡意。 不过,唯一的好处就是,缺氧的痛苦能让他不停思考的大脑暂时罢工。 不用再想起,万辰。 四十年的人生里,他爱过两个人。 一个是万辰,一个是何磊。 何磊就像是温润的白水,不刺激,却让人舒服,给了他最想要的平淡幸福。 而万辰---- 不管是爱还是恨,都强烈地直击心脏。 为了万辰,他不在乎被学校开除,不在乎成为所有人的笑柄,哪怕一次次被唾弃,他也咬着牙想要跟上去。 他爱万辰,全身的每一个细胞每一滴血都告诉他,他爱万辰。 爱到失去理智的地步。 因这样深刻的爱才会在后来的十多年,痛彻心扉。 如今,年过四十,已经够成熟够理智的他---- 该死! 拳头狠狠砸向地面,身体上的痛楚却仍无法改变他不想承认的事实。 他一味逃避,闭起眼睛不去看万辰身上的伤,那些恶毒的话再一次响在脑海中。 万辰,你装什么伟大,你以为,为我坐牢,为我去救何磊我就该感激你了。姓万的,我没你想得那么善良,你变成今天这样,是你咎由自取……你骨子里的阴险、狡诈是改不了的……啊,你又伟大了一回,为了照顾我把自己累到医院了。我还死犟着是不是太不识抬举。二十年前你说过永远不会爱上一个废物。现在,你却要在这个废物身上花尽心思。万辰,你亏大了。 到了今天,你成功得让所有人都认为我们应该在一起,很好,为了满足大家的愿望,为了还债,我可以妥协,在一起吧……这就是你要的结果,万辰,你满意吗? 可笑的自己,又幼稚了一回。 那些残忍的话,是说给万辰,还是说给自己听。 说完了,却没有一丝一毫痛快的感觉。 只是,掩饰。 掩饰那个已经慌乱的自己,不想再回到过去的自己。 他,还爱着万辰。 无力地垂下头,这场长时间的感情较量,他再一次成了输家。 输得,一败涂地。 夜里的寒风吹凉身体的温度,他缓缓起身,颓丧地往家走去。 一步,两步,三步…… 一步,两步,三步…… 由远即近的脚步声,伴着一声急切的呼唤。 “沈煦。” 仿佛从天边传来的声音,让沈煦停下了脚步。 “沈煦。” 那声音没有消失,带着微微气喘。 背对着发出声音的那人,沈煦渐渐攥紧了拳头。 那人调整好呼吸,再次开口,“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 那声音很熟悉,在他的人生里响了四十年。 “嗯,睡不着,你呢?怎么,突然回来了,这么晚……” 那人像是轻轻笑了一声,“是啊,挺突然的,就是……想回来看看。” 沈煦皱了皱眉,“能……待几天?年前,不走了吧?” 那人停顿片刻,“早上六点的火车,没办法,那边太忙了,抽不开身,我尽量在年三十赶回来。” 早上六点的火车?现在,已经将近凌晨一点。 那,为什么要回来?公事?还是…… 该死的疯子! 沈煦控制住即将脱口而出的怒骂,压下心里的火,尽量平静地说:“嗯,赶快回去休息吧,也睡不了几个小时了。” 话落,他迈开脚步。 “沈煦,”那人急急唤住他,“能转过身来吗?我想,见见你。” 一封不起眼的短信莫名引起一时的冲动,他赶上最晚的一班火车,风尘仆仆地回到t市。 直到坐在火车上,他才慢慢冷静下来。 到达t市已是夜里十二点,沈煦早该睡了,连面也见不到,他去了,又能干什么? 理智这样告诉自己,可双脚却不听使唤。 一点点接近t市,好像这样,就能一点点拉近和他的距离。 下了出租,傻瓜一样沿着熟悉的道路飞奔。 五个小时也好,哪怕一面也好。 也许,沈煦小屋的灯还没有灭;也许,碰上他偶尔一次的早起;也许,能隔着阳台窗户远远望上一眼。 哪怕,一个模糊的背影。 想见他,想见,想见…… 万辰的脑子里只剩下这一个念头。 在看到广场上跑步的身影时,他的心脏剧烈地狂跳起来。 那个人,会不会是沈煦? 是沈煦吧!是沈煦! “沈煦。” 那些无法扼制的思念随着这一声急唤爆发出来。 这一生,他真的只能,爱这一个人了。 沈煦心里好像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满到快要溢出来。 挪动脚步,他缓缓转过身。 昏暗路灯下的万辰,明明看不清楚,却深深刻在他脑海里。 他多少次抚平过那人的眉心,嗤笑他的少年老成;多少次捂住那人的眼睛,要他别光知道看书,要注意休息;多少次捏住那人的鼻子,看他瞪眼发火的表情,有趣极了。 他无数次吻过的双唇,一遍遍告诉他。 我爱你。 这份爱,延续了一生。 也深植进他的心中,宿命一般,无法除去。 从童年到少年到青年到中年,他们走了很长很长一段路。 路上,有耀眼的阳光,有温柔的星辰,有相牵的双手,有别离的痛苦,最终,他们还是走到了一起。 一路,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