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女心计》 001 当我反应过来的时候(上) 当朱晶反应过来的时候,她面前横倒着两具尸体,一男一女。男子的脑门鲜血直流,女子的颈脖上被掐出红印,窒息而亡。 怎么办,怎么办?她杀人了!可自己明明只是个看戏的路人甲啊!现在怎么变成了这种状况? 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根本没给人思考的时间!怎么办?无论什么理由,杀死有功名在身的男人都会被判凌迟处死! 冷静!她需要彻底的冷静!对,深呼吸。吸气,吐气,再慢慢吸气,吐气…… 呼…… 一定要想个办法,要快,要周全! 突然,她脑海里冒出一个可怕又无比胆大包天的念头,这个念头刚刚一出现,就如同藤蔓一样在脑海以惊人的速度蔓延着,怎么也挥之不去。这使得她好不容易稍微平息的呼吸再次急促起来。 她和这个女人的容貌体型都如此相似,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假如,此刻她穿上这个女人的衣服…… 朱晶已经被逼上梁山,这看似不可能的妄想如今就是一个生机,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她眼神愈发坚毅,寒光闪闪,脑中飞速计算着可行性和诸多注意事项。片刻之后,她深吸一口气,然后慢慢放松下来,嘴角边噙着浅浅的诡异的微笑。 如果成功,她这个卑微的流浪儿就有可能摇身一变成为一个真正的豪门贵女,从此财粮不断,孩子们就再也不用担惊受怕了! 朱晶此刻的眼睛里充满了应对危机的兴奋感。 ### 她的名字叫朱晶,是整个雎县流浪儿们的头儿。 朱晶从一出生到八岁为止都在一个肮脏的地下赌馆里长大,她还未学会说话就先被教会了如何看眼色偷换牌。在逃离父亲魔爪之前的那段时间里,她一直在帮赌馆里的地痞们出老千。酗酒黄牙的父亲好心的每日会扔给她一小块馊了的馒头作为奖励。 沉默的父亲喜欢一人独酌,几年来他几乎没有和朱晶说上过几句话。因此朱晶到了五岁还没办法流利地说话,她仅能从脸上细微的表情来猜测别人的情绪变化。语言不能被好好地利用,她就只能依靠自己的眼睛,靠察言观色来保护幼小的自己少受伤害。 小朱晶每天干活完了之后就会回到自己的稻草小窝里等待父亲来投喂食物,除此之外,她不被允许去其他任何地方。如果哪天父亲忘了带馒头回来,她就只能啃脚下干枯的稻草,否则便会受到严厉的指责,因为咕咕响的肚子会吵到父亲。于是她学会了靠长时期一动不动来降低存在感,成为了那种即使她在你身边你也很难注意到她的人。 “不要给我惹麻烦。”这是父亲每次递给朱晶食物的时候说的唯一一句话。而她也在一次次的教训中牢牢地记住了这句话,她认为这是父亲对她的教诲,对她的希望,对她的爱。在她小小的心里,父亲的这句话就是珍宝。无论生活多么艰苦难熬,她都二十分努力地干活,因为她相信自己对父亲是有用的,父亲也是爱着她的。让朱晶如此坚信的理由有两个,其一是她四岁的时候因为伤寒差点死掉,那时,父亲整晚都在细心地照顾她,握着她的手让她坚持下去。另外一个证据就是,迄今为止,父亲从来没有想过要扔下她不管。这两点是小女孩心里隐秘的荣耀。 直到有一天,一个地痞喝醉了酒,大声地嘲笑她:“你这猪头,你爹之所以没丢下你是因为要等你长大好卖钱啊!他可是连妓/院都替你找好了!” 朱晶最最珍贵的秘密被流/氓毫不在意地剖开,深深地狠狠地刺进她的内心。她的小手不停地发抖,荣耀被玷污后的怒气还有憎恨一起涌上心头。她第一次朝着大了她一圈的地痞袭击过去。地痞被这么个向来沉默温顺的孩子突如其来的反抗吓了一大跳,但是更快地是猛增的愤怒。他将朱晶一阵痛殴之后还不解气,一边踩在朱晶脸上一边喷着口水说出更加残忍的话:“你差点死的那一夜,是破庙里的一个小乞丐照顾地你!你爹喝酒差点醉死过去!那个小乞丐还差点被你爹的酒罐子砸死,哈哈哈……”说到这里地痞的脸变得更加狰狞可怕:“你爹根本就不会在意你的生死,哈哈哈哈……” 朱晶怒目横眉却毫无反抗之力。听到地痞这番话的同时,偏过头的她看见了不可置信的一幕:父亲和她对视一眼之后,竟然就这么若无其事地转头走了,那么冷漠地毫不关心地走了! 自这一刻,朱晶终于理解了:这个世界,没有人会来爱她。父亲养着自己是因为可以卖钱,要是自己死了的话,他就又少了个麻烦。总之,怎么样都无所谓,无所谓…… 过了很久之后,少女慢慢站了起来…… ### 朱晶离开了那个令人绝望窒息的家,如果那还能称得上是家的话。一年后,她作为流浪儿在雎县的破庙里开始了全新的生活。 为了生存,朱晶坑蒙拐骗偷抢无所不会,无所不用其极。她本就很机灵,生活的经验又让她学会模仿还赐予了她一双异常灵巧的手和一双为了逃跑而准备的飞毛腿,这可是偷东西锻炼出来的看家本领。童年的伤痛让她拥有了一颗更敏感的心,所以她能读懂别人隐藏的情绪,对于他人的谎言,那更是一目了然。这些本事再加上善于说谎这样宝贝,朱晶在流浪儿里面混得那叫一个风生水起。 作为流浪儿团队的领袖,朱晶每天都得挖空心思地琢磨大伙儿下一顿饭食该怎么解决。她在自己父亲那里完全没有得到的照顾和关爱,像是为了要填补什么一样,一股脑儿全都给了自己的小弟小妹们,特别是那个曾经照顾过她一晚救过她命的小乞丐毛毛,似乎这样就能填满自己空虚的内心。 当然她并不是个所谓的好人,但是卑微扭曲如她也是有原则的。那就是对待敌人要像冰雪一样残酷,对待朋友要像春风一样温暖。定下这条人生准则的时候她才十岁,小孩子的心里,敌人就是虐待她们的大人,而朋友就是和自己一样受苦受难的孩子。 发生杀人案件之前的三个时辰。 那是一个明媚的清晨,初夏的绿,在天地间挥毫泼墨。暖暖的阳光下,“小胖墩”和“小机灵”这两个小孩正在努力地偷东西。趁着混乱顺利逃走的“小机灵”得意地看着自己的到手货,一块金丝荷包,里面还有好些银子,不由的嘿嘿笑着流口水。 就在他得意地数银子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一阵短促的笛声。糟了,“小胖墩”被逮住了!他脸色顿时一变,抬脚就往回跑去。 “小机灵”躲在石头背后看着被抓住之后扭来扭去的“小胖墩”焦急万分。短笛声稍微停止之后,又再次响起,这次笛声依旧悦耳却很急促。 “小机灵”侧耳倾听之后眉头紧蹙:“这是在召唤毛毛,可是今天这事儿和他没关系啊……” 就在此时一辆装满木桶的马车慢慢从转角行驶过来。 毛毛已经成长为一位风度翩翩的小公子,他将一块儿玉佩递给贵老爷,很有礼地说道:“这位老爷,您不小心掉了这个。” “这确实是老夫之物,但是为何在你……” “在下在地上捡的,还有一串钥匙。”毛毛温和地笑。 就在贵老爷的小厮放开“小胖墩”准备去捡地上那串钥匙的时候,毛毛一把抓住“小胖墩”撒腿就跑。他们刚刚跑到马车旁边之际,短笛声马上“突突突”地响起,马儿的耳朵抖了抖,突然抬起一双前蹄将车上的木桶倾倒出去,后面贵老爷派来追他们的小厮被摔了个狗啃泥。毛毛和“小胖墩”却在顷刻间消失了身影。 站在街边屋顶上拿着一把短横笛负责统筹指挥的是已经年满十六岁的朱晶。她现在可是位三百六十五度全方位无死角的丑女。双颊上都有一块张牙舞爪的黑紫色胎记,乍眼一看有些渗人,这让大伙儿都不太敢直视她的脸。唯一还算可取之处就是那双明亮的眸子非常狡黠动人,但是目前还没人舍得欣赏这一点。 一袭简单的米黄色亚麻男装包裹着她娇小的身躯,裤脚稳稳地扎进鞋子里,整个人利落干净。她向来以男装示人,因为女儿身既麻烦又容易滋生事端。加之她那一张恶鬼般的容颜和不要命的猛劲儿,这便能够使她和伙伴们在雎县立足,就连地头蛇都要让三分。 见今日的任务已经完成,朱晶准备回家分赃。屋顶上的视野很广,她回头的那一瞬间,猛然瞅见西街的糖果子店铺门口站立着一位身姿娉婷的妙龄少女。少女身穿梨花暗纹的象牙色锦裙,体型娇小。 朱晶就这么僵硬着身体瞪大双眼瞅着少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002 当我反应过来的时候(下) 朱晶就这么僵硬着身体瞪大双眼瞅着糖果子店铺门口的少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不由得吞了吞唾沫,再用力眨眨眼。 难道这世上真有如此巧合? 偶然间,少女微微一个侧身,露出了她那姣好的容颜。漆黑如墨的秀发衬得小脸蛋更加白净,那双清亮的眸子像是会说话一般动人。可惜她的眉宇间却带着愤恨,朱晶此刻能清晰地察觉到少女那怎么也压抑不了的激动情绪。 其实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少女的长相! 别人或许不确定,但是朱晶自己心里最清楚,她竟然长得跟自己一模一样!当然,那两坨胎记必须除外。温暖的阳光从树叶的隙缝间洒在朱晶的侧脸上,周遭的空气很静谧。 如此相似的容貌,肯定不是巧合。 但是这怎么可能!? 看那少女的服饰穿戴,人家显然是个名门贵女,而朱晶自己不过是个市井小混混,简直有着云泥之别!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猫腻不成?一想到这里面的可能性,朱晶便果断决定跟踪少女。 只见少女吩咐侍女从糖果子店铺里买了一包八宝蜂糖之后就又钻进了停在门口的马车里。马车装扮地华丽奢侈,朱晶一眼看过去就觉得心中痒痒,这得值多少银子啊。顿时这拉风的马车在她眼里就是大米,就是馒头,就是肉! 马车径直开到了灵隐庵里面,少女留下婆子马夫在外院休息候着,只带着贴身侍女伺候。她们慢慢进了寺里最里面的佛堂。 天空突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泥土湿润的味道清新而芬芳。少女又吩咐侍女留在院子里的亭中侯着,独自迈着莲步进了佛堂。少女一个人跪在小礼堂里祈福,秦府在灵隐庵拥有专属的佛堂,闲人免进。但是朱晶从小就习惯隐秘身影逃避追打,所以现在她就像是野生动物一样灵巧地避过了侍女的视线窜进佛堂,在一个巨大的莲瓶后面小心地藏匿起自己的那小身板儿。 “就算再像终究还是比不上,他就绝对不会如此待我。”少女自言自语的声音轻轻柔柔的,带着浓厚的失望与伤感。朱晶完全听不懂她的话,只是有些失神地看着她的脸。 实在是太像了。 “可惜我秦昭阳也不是那么好打发的!”少女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狰狞。 原来她姓秦,那便是开国县伯秦府的贵小姐了?等朱晶再抬眸的时候,却发现少女突然间没了身影。她慌张地环顾四盼,最终在佛龛下面的桌布下发现了悉悉索索的动静。不一会儿时间,等少女再次从桌布下钻出来的时候,已经摇身一变成为了一个俊俏的小尼姑。 哇——朱晶赞叹,这样也行?她到底想干什么? 小尼姑紧张得左右瞅了瞅,然后轻轻地从后门溜了出去。朱晶谨慎地踩着石子路悄悄跟着。只见那小尼姑灵活地左闪右闪偷偷地进入了一个后院隐蔽的小房间里。朱晶没敢贸然跟进,只是找了个阴暗的角落注视着房间。 突然小房间里传来了一阵吵闹声。朱晶四下里张望,发现根本就没人注意到这偏远的院落,她微微松了口气,轻轻上前靠立在门口凝神屏气侧耳倾听。 “你这个没出息的窝囊废!亏得你还是个秀才,除了那张脸还有点儿用外,剩下的简直都是废物!”秦昭阳高傲地抬头,不可一世地命令:“你立刻给我跪下认错!” 朱晶侧目,好火辣的丫头,她还真是什么话都敢说啊。 “下跪?跪你一个荡妇?”男人愤怒到极致突然笑出声来:“哈哈哈……我是窝囊废?那你就是个人尽可夫*的淫妇!” 这个男人也真是没口德,朱晶咂咂嘴。 啪——秦昭阳一耳光挥过去,酣畅淋漓。 “就你这短命的相。”秀才的话明显刺激到了秦昭阳敏感的内心,她恼羞成怒发出的声音尤为刺耳:“大不了鱼死网破!你知道你这个不要脸的臭男人接下来的命运吗?” “你,你想干什么?”秀才突然很警惕。 “你会先承受我父亲的怒火,那个死要面子的老头子肯定会让你生不如死,就算不死也要半残;接下来你还会收到你父母被虐待的噩耗,哈哈哈……还有你那个如花似玉的妹妹,被糟蹋的感觉肯定很不错~你们一家人都会受尽凌辱而死!”秦昭阳化身恶魔,飞扬跋扈邪恶地继续说道:“这就是背叛我,得罪我开国县伯府的下场。怎么样,很期待吧?” 朱晶震惊地合不拢嘴:先是私会男人,然后是如此残暴的威胁,这个女人还真……不过,敢以这种方式沾惹名门贵女,看来这个男人也没啥脑子。 秀才急火攻心,恐惧与愤怒冲昏了他的头脑。他扑过去掐住秦昭阳的脖子,红着眼狠狠地一下又一下地反复前后摇晃,像是魔障了一样一边晃一边嘴里呲牙咧齿:“我让你恶毒,我让你恶毒,我让你敢对我妹妹下手……” 偷听到这里的朱晶明白她这是在杀人行凶的现场,背脊发凉的她觉得自己的双脚被灌满了石头,完全无法动弹。这种感觉已经好几年没有再经历过了,恐惧沁满了她全身,每一个内脏都在叫嚣着要赶紧逃跑,快点离开…… 说那时迟那时快,正准备转身逃走的朱晶刚刚迈开第一步,门就嘎吱一声响了。 男人呲目欲裂的脸出现在她面前,两人面对面站着,都被这突发的状况惊呆了。 朱晶率先反应过来转身就跑,可惜男人像是打了鸡血发了疯一样快速抓住朱晶的胳膊,一把将她拖进房间,并且转身锁了门。 “我绝对什么都不会说出去的!”朱晶连忙表态,她此时悔得肠子都青了。自己远远监视就好,凑这么近干什么!现在该怎么办?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吗?哈哈哈……”男人面目可憎扭曲地笑着:“杀了县伯府的大小姐,我是活不过明天了,不如就让你来给我陪葬吧……” “我有办法帮你脱罪!”朱晶做好近身搏斗的准备,警惕地死死盯着男人的每一个动作,嘴里却说着忽悠他的话:“或者我还可以给你银票帮你逃跑!” “哈哈哈哈……”男人先是一愣,然后仰天长笑:“竟然还有比我更天真的人……”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朱晶看准这个空隙,狡猾地对准他脆弱的下胯就是一脚,然后转身拼了命往门口跑。男人一声惨叫捂着重点部位弯下腰的同时也抓住了朱晶的左脚,让她摔了个狗啃泥。 朱晶奋力踹开男人的左手,快速爬起来,就在她刚刚站稳的时候,男人已经被彻底激怒地从背后扑过来想掐死她。同时也在这千钧一发的瞬间,朱晶右手抓住男人的手腕,然后迅速的切入进去,用臀部顶住他的腰部,把他拉向自己,然后使出一个羊角锤原理,将男人从自己的后方摔了出去。 狗屎运很强的她很幸运地将体格本就不太健壮的书生狠狠地扔了出去,更“幸运”的是,由于扔出去的角度太好,男人的脑门刚好磕到桌角,当场毙命。 男人死也没想明白为何比自己弱小这么多的小男孩竟然可以如此轻易将自己摔死。 朱晶哆哆嗦嗦地探了探男人的鼻息,腿软地跌坐在地上,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她的面前横倒着两具尸体,一男一女。男子的脑门鲜血直流,女子的颈脖上被掐出红印,窒息而亡。 怎么办,怎么办?她杀人了!!!闹出人命这种事还是头一遭,当年父亲那样万恶也只是被自己打断腿而已…… 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根本没给人思考的时间!怎么办,怎么办?无论什么理由,杀死有功名在身的男人她都会被判凌迟处死!再说女子受审会经历比男子多十倍的侮辱!她要怎么办?怎么办? 冷静!她需要彻底的冷静!对,扶墙,深呼吸。吸气,吐气,再慢慢吸气,吐气…… 呼…… 一定要想个办法,要快,要周全! 突然,她脑海里冒出一个可怕又胆大包天的念头,这个念头刚刚一出现,就如同藤蔓一样在脑海以惊人的速度蔓延着,怎么也挥之不去。这使得她好不容易稍微平息的呼吸再次急促起来。 她和秦昭阳的容貌体型都如此相似,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假如,此刻她穿上秦昭阳偷偷藏在佛堂里的衣服…… 朱晶已经被逼上梁山,这看似不可能的妄想如今就是一个生机,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她眼神愈发坚毅,寒光闪闪,脑中飞速计算着可行性和诸多注意事项。片刻之后,她深吸一口气,然后慢慢放松下来,嘴角边噙着浅浅的诡异的微笑。 如果成功,她这个卑微的流浪儿就有可能摇身一变成为一个真正的豪门贵女,从此锦衣玉食、财粮不断,再也不用担惊受怕! 朱晶此刻的眼睛里充满了应对危机的兴奋感。 密室……对,就是密室!将这里设计成密室,现场伪装成两人仇杀,没有别的凶手,对!没有别的凶手! 003 狸猫换太子 似乎还有什么被遗漏,但是此时的朱晶已经无瑕思索更多,她紧喘了几口气,迅速又小心翼翼地将自己和秦昭阳的衣服互换。在换衣服的同时,她还仔细检查了秦昭阳身上的特征和印记。她像精细的解剖师一样不放过任何细枝末节的地方,臂弯、耳后、指尖、脊柱的弯曲度,这些都是在熟悉的人面前容易暴露的。拨开秦昭阳的发髻,朱晶蓦然发现她耳后有一颗绯红的痣。 她的动作一顿,流露出了几分惊愕,下意识地摸向自己耳后,那里,也有一颗相同的。 随着年龄的增长,朱晶清秀白皙的小脸出落地更加水灵。这可不是个好现象,自古美貌惹是非,更何况是她这种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小人物。小时候因为二毛发烧没钱治病,所以朱晶曾经死皮赖脸地跟踪过一位张大夫,贴身跟踪,出诊路上有她,吃饭窗外有她,睡觉门口有她,就连洗澡张大夫都战战兢兢东张西望,生怕这死丫头会突然出现,直把人家张大夫折磨得死去活来差点精神分裂,最后脾气磨没了只好将他们几个厚脸皮流浪儿这几年的病痛都包了。当然不会是免费的,他们需要负责采药捡药晾药打杂跑腿等等,也算是各取所需。 朱晶脸上的胎记就是张大夫的杰作。他用植物熬了紫黑色的药膏,抹在脸上就算用水洗使劲儿擦都不会褪色,只有用酒或者油才能弄掉。为了以防万一朱晶都会随身携带一小瓶药膏,没想到现在派上用场了。她只在一瞬的惊愕之后,随即俯下身,在秦昭阳的两边脸上都用药膏涂上黑紫色的胎记。最终退后一步仔细审视,这一切都看上去那么自然,她不由暗暗松了一口气。 女人的尸体伪装完毕,朱晶用衣襟沾湿了桌上的美酒,一边擦拭着自己脸上的黑紫色胎记,一边思考该如何摆弄男人的尸体才显得巧合又自然。 最后她灵机一动,将男人的鞋脱下穿在自己脚上,又将佛龛前的红烛故意打翻横倒在地上,接着假装不小心右脚沾了红烛的蜡,慢慢后退,再一个不小心踩在了烛台上,右脚一扭,摔倒在男人尸体旁边。这下沾了红蜡的烛台和凌乱的脚步便成了男人杀死秦昭阳时打翻了红烛,最后他自己却不小心踩到烛台倒霉地被桌角磕死的证据。 帮男人穿鞋子的同时,朱晶余光扫到了桌角下面正在结网的蜘蛛。她嘴角微微牵起,想到一个绝妙的主意。 将小尼姑的衣服穿好,朱晶快速回到秦府专属的小佛堂里,她钻进佛龛的桌子下面,原来秦昭阳将衣衫珠宝首饰都藏在了台面下的小隔断里。她动作麻利地将衣服摸出来穿戴整齐。裙下摆的乳色回纹绫上刺绣的宝花图案,让她整个人举止间散发动态华美之感。 现在的问题是……嗯,这个……应该是个耳环,她猜。 朱晶果断就着耳钉直接在耳垂上戳了个洞戴上,疼得她嘶嘶叫。至于剩下这堆琳琅满目的珠钗首饰......她很无奈地承认,这确实是她不擅长的领域。之前注意力都集中在了秦昭阳的脸上,谁还记得她是怎么佩戴这些珠宝首饰的?长这么大就从未见过这些个玩意儿,她拿起手边的金镶玛瑙珠花,蹙眉深思:话说......这个要怎么用?拿来卖了换成面粉她倒是会...... 目前这些还不是最催命的,更让朱晶纠结的是发型啊发型!虽然她和秦昭阳的头发长度差不多,但是她只会梳男式的发髻,这贵小姐繁琐得要命的发型是想逼疯她么?正当朱晶一筹莫展的时候她斜眼瞅见了窗户被微风吹得嘎吱作响。 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她想。 朱晶一番收拾??缗榕橹?缶统犊?砹??“救命啊......救命啊!救命啊......” 梨云听见自家小姐撕心裂肺的呼救声吓得魂都飞了。她动作麻利地奔跑到佛堂里,猛地推开大门,气喘吁吁地喊:“小姐小姐,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映入眼帘的是跌坐在地上吓得花容失色,发髻凌乱,珠钗散落的大小姐。她颤抖着小手指着佛龛,嘴里哆哆嗦嗦念着:“鼠,鼠......有老鼠......”梨云顺势扭头一看,被吓了一跳。只见桌台上供果散乱,走近一瞅,硕大的红苹果上有个小坑,到很像是老鼠的杰作。 梨云忍着害怕围着佛台仔细检查了一圈,最后松了口气靠近朱晶安慰道:“小姐别怕,老鼠已经跑了,梨云已经把它赶走了......” “真,真的?”小姑娘红着脸明显不确定。 “真的!已经被我们吓跑了!”梨云举手发誓:“我若说谎天雷轰!小姐过来坐着歇会儿,奴婢帮您把发钗重新戴好。”她温柔地扶着朱晶起身,又细心地将她的衣裙整理好,最后开始动作迅速的帮她拆散头发重新固定。就在朱晶为之偷偷松了口气的时候,梨云突然出声道:“小姐,您的耳朵怎么流血了?” 朱晶不由得双手紧缩,心中扑通扑通剧烈地跳动。好在平时撒谎习惯了,她强装镇定若无其事地解释:“可能是刚刚摔倒时被拉伤了,难怪觉得有些疼。” 梨云心疼地检查了一下张口:“奴婢这就去请大夫来!” “回府再说。”朱晶适时阻止了她:“先帮我整理好仪容,我们刚刚惊扰了菩萨,要马上赎罪才行。” “是。”梨云熟练地帮朱晶重新梳了头发又戴好珠宝,又扶着她重新跪在菩萨面前。 连秦昭阳的贴身侍女都没察觉出自己其实是个冒牌货,朱晶偷偷松了口气,看来这事儿可成。原本她心中另有一番打算,可如今瞅着眼前这小丫头心思单纯,防备心又很低。倒是……很适合另一种法子。 如此,朱晶向菩萨告罪完之后,便换了另外一种说话的方式与梨云拉了几句家常,帮助她撤下心防,接着又非常自然地继续和梨云慢慢地说着话让她放松情绪。最后聊着聊着气氛正好的时候,朱晶说道“你守在亭子里实在是太困了......”接着突然轻轻拍了一下梨云的左肩。梨云的表情即刻随之变化了,她的眼睛眨了眨,似乎真的抵抗不住睡意般慢慢地缓缓地闭上了。 这招是朱晶小时候饿得慌去后山挖野地瓜时偷窥到一个老头子使用的绝招。老头子难得见到有慧根的小丫头,于是教了她并且再三嘱咐使用的时候一定要当心。 “不用害怕,你现在正在做梦。”朱晶柔柔的嗓音安抚着了梨云的情绪。 “是,我在做梦。”梨云无意识地重复着。 “你把秦府主人的关系说给我听。”朱晶对她下达了暗示。 “说道主子的坏话要被夫人责罚的。”梨云皱眉开始轻微地抵抗。朱晶连忙抚摸她的后背让她继续放松,嘴里继续暗示说道:“这是小姐我命令你说的,夫人不会罚你。” “哦......夫人问起来,小姐您可要帮我。”梨云听见朱晶的保证之后才放心地娓娓道来。这一透露足足说了半个时辰,期间还穿插着梨云自己对几位主子的看法和喜好。等她倾诉完之后朱晶很明显地感到梨云的神情轻松了很多,可怜的丫头平日里被憋坏了。 原来秦老爷只有爵位没官位,是位远离权利中心的闲散富贵。不受宠的正房夫人育有一对龙凤胎,其中秦昭阳就是嫡长女,她的双胞哥哥是二儿子,两人虽然都不被秦老爷喜爱,但是好在抓住了老夫人的心,日子过得还算风光。受宠的是马姨娘,她育有秦老爷宠爱的大儿子和最宠爱的二小姐。白姨娘是个墙头草,她育有的四小姐就会跟着二小姐屁股后面跑。已故的杜姨娘留下个三小姐,正房夫人怜惜她养在了身边,也算半个嫡女。 “我平时是个什么样的人?”朱晶继续套话。 “小姐是个敢爱敢恨的主子,虽然有些喜怒无常,但还是个好人!” 朱晶联想到秦昭阳与书生间的对话,心下了然。她就是个任性妄为,嚣张跋扈,但内心深处还是单纯的小姑娘。 “那我喜欢什么讨厌什么?” “小姐喜欢一切二小姐讨厌的东西,讨厌一切二小姐喜欢的东西。” 咳咳......朱晶不禁唏嘘,真是个嫉妒心强的别扭少女,比我们家竹竹(她手下的一个小女孤儿)还小孩子气。不过,这样鲜明的爱憎倒是好演得多。 将必要的情报问得差不多的时候,朱晶终于放过了梨云。她小心地扶着梨云在外边的亭子里坐下靠好,然后回去将供果收拾整齐,又用唾沫将耳垂上的血迹擦掉。 除非是性命攸关的非常时期,否则朱晶不会轻易使用这招。因为一旦被发现她就极有可能被认定成摄人心智的妖女,而妖女是要被活活烧死的。 朱晶闭上眼,默默沉寂了十几秒后又缓缓睁开。 剩下来才是关键的部分。如果要扮演一个人,除了外表需要相似外,伪装也并不只是衣物和首饰,那是最粗浅的装扮。一个复杂有感情的人,神情和气质才是最难模仿的。 秦昭阳是个别扭又高傲的女子,敢笑敢讽刺,任性妄为却又比较单纯。 朱晶努力回忆她的神情,在强烈的自我暗示下,她竭力把自己想象成对方,她的面部正逐渐开始发生细微的变化,薄唇渐渐抿成一条线,眉梢向上挑起,下巴微微上抬,眼神也调整至了那种居高临下的感觉。于是,一副趾高气昂又贵气雍容的面孔就出现了。 004 凶手的通病 不单如此,朱晶身体站立的姿势也有些微的改变,一般人很难发现其中的变化,可如果此刻有个熟悉的人从背影上判断,会毫不犹豫地叫出秦昭阳这个名字。有些小细节需要慢慢改变,在之后的一段时间中,她在众人面前也会将自己的习惯在不知不觉中潜移默化地转变,直至自己最习惯掌握的状态。 朱晶模仿着秦昭阳的姿势跪在佛像面前,严肃而优雅,脑子里却飞快地想着其他事情。她再次回忆了一遍犯罪现场,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差池。 正当她准备松口气的时候,突然心下一沉。 还有几个难题没解决。 秦昭阳这种名门贵女为何要与人偷/情,她的心底又有什么秘密?越是想扮演好秦昭阳这个身份就越觉得困难。有些不得不解释的突兀还需要找个绝佳的理由解释,比如,秦昭阳擅长的才技。她是擅长作画还是弹琴,下棋还是作诗?再比如她的字迹等等,这些东西都不是短时间之内可以模仿的了。 该怎么办? 凶杀案发生得太快太出人意料,尽管当事人朱晶觉得那件事漫长又恐惧,但事实上一共不到一个时辰。 检验真伪的时间到了。 朱晶深深吸了一口气,优雅地起身漫步至梨云身侧,若无其事地再次轻拍她的左肩,脸上装出些微不满和浅浅的指责,嘴里说道:“梨云,你醒醒,怎么在这里睡着了?我叫你都没听见!” 梨云突然惊醒过来,她揉了揉眼睛。等将眼前的人看清楚之后,小丫头吓得嗵一声跪在地上求饶:“小姐息怒,小姐息怒。奴婢不是故意的,请小姐责罚。” 我当然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朱晶心中道歉,脸上却露出不耐烦的表情:“下次注意点。” “是。”梨云掐了掐自己的手背,心里琢磨着自己怎么做了一个那么奇怪的梦。她经过佛堂的时候刻意留意了一下供台,红苹果好好地摆在盘子里,哪里有什么老鼠啃过的痕迹,看起来确实是自己睡迷糊了。 明明微热的空气竟然让朱晶觉得冷涩,她不动声色用余光瞄过梨云那正常到不能再正常的表情。朱晶掠过她的头顶,看向院中树荫下那斑斓的阳光,嘴角微微弯起,心情轻松了不少。 只有放松才能模仿地更像! 正当朱晶刚刚放松心情的时候,外面突然有人扯着破嗓音吼道:“死人啦——死人啦——” 来了。朱晶心里一凛,暗暗握紧小手。 “小姐?”梨云从未遇见过这种状况,她担忧又惊恐:“小姐……” 就在众人都最慌乱的时候,朱晶用清亮的嗓音坚定地说道:“走,去看看!” 所有杀人犯都有一样通病,他们都想回到犯罪现场,因为在他们的潜意识当中,会不断回忆那个地方和被害人的所有事情,只能说这是种思维惯性,而犯罪这种激烈的外在活动加强了这种心理惯性。 现场会不会有漏洞?有没有目击者证人?仵作会怎么裁定死因?会不会怀疑到我身上? 带着不安的刺激以及病态的兴奋,朱晶扶着梨云的手疾步向案发现场走去。她甚至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步伐走得太笃定,方向太正确,就像是她一早就知道那个偏僻的小院落是犯罪现场一样!可惜众人都沉浸在惊讶与恐惧当中,也就没有人注意到她这极其不协调的举动。 朱晶到了的时候,小房间门口已经集聚了好几个人。她无意间看了梨云正扶着自己的白嫩小手一眼,不由得悄悄将双手藏在袖中。侍女的手都如此白皙娇嫩,然而她的双手虽说也白,但是手心里厚厚的茧子却瞒不了别人。 怎么办? 她先转移注意力高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有人死在了里面!” 朱晶见有两个男人正准备将门撞开,出于对案发现场的保护,就像是保护一项自己此生唯一一件作品一样,她尖声叫道:“所有人都不许动!赶紧报官,等捕头来了再说!”但是她的话还没有说完,那两名男子已经撞开了大门。 他的面前横倒着两具尸体,一男一女。男人脑门上的鲜血已经凝固,女人脖子上的红印已经变紫,两边脸上都长了一坨丑陋的黑紫色胎记。这一瞬间,众人都被眼前的惨状吓呆了。不知什么时候突然有人开始尖叫,整个场面顿时混乱了起来。 朱晶看准这个机会,就着这混乱的场面,不小心被撞倒在碎石路上,双手就这么硬生生地蹭在石子路上一大截,地面都被染红了两道杠。等梨云反应过来的时候,朱晶的双手已经变得鲜血淋漓。十指连心的疼痛几乎夺走了她全部的理智,一瞬间主仆两人都屏住呼吸不敢动。已经疼到眩晕的朱晶本能地开始不停地深呼吸,话也说不出,仿佛维持呼吸就已经耗尽了她全身的力量。在晕过去的最后一瞬,她想的竟然是“这下短时间内她们俩笔迹的不同就不会暴露了。”有的时候,她对自己可以这么狠。 梨云火急火燎地将朱晶送回府,在回程的马车上她稍微清醒了些,只感觉双手像是着火了一样疼,力气耗尽的她只来得及轻轻说了句:“去请东街仁医馆的张大夫……”便又再次晕了过去。 半夜的时候,朱晶浑身颤抖起来,她的手心又湿又粘。巨大的黑影向她袭来,她只能屏住呼吸竖起耳朵聆听,眼睛管不住地朝黑暗里收索,同时呼吸无法抑制地变的急促了。借着微弱的月光,她只能看见模糊的轮廓。 这里是哪里?就在她这样想的时候,什么东西滴落在侧过头的她的脸上。像水滴一样的感触,一滴、两滴地掉在脸上,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这是下雨了?可是屋子里怎么会有雨呢…… 上面……上面有什么…… 又有什么滴落下来了。带着一股腥腥的、铁锈似的味道。 无法继续忍耐,朱晶战战兢兢地,扬起了头。绷紧起全身肌肉,她屏住呼吸缓缓地抬起了头。 是那个秀才惨白的脸,尖利的指尖,还有额角绯红的鲜血,不断地往外流,滴落在自己脸上。 “啊————”惊叫如痉挛一般从腹腔低部冲上来,冲过胸膛又通过喉咙。朱晶尖叫之后,全身像麻痹了一样,很快地僵直不动,胸口起了痉挛。一对黑亮亮的眸子惊恐地瞪着,但是没有焦距。 “小姐,小姐……您醒醒……” 是谁,是谁焦急地在呼唤。 “琴声儿轻,调儿动听……” 是谁在歌唱,好温柔的语调…… 哈呼——哈呼—— 朱晶的胸脯突然剧烈的起伏着,然后她张大嘴用尽全力喘气,接着突然坐了起来。等自己呼吸渐渐平稳之后,她又全身无力地慢慢软了下去,一沾枕头便昏睡了过去。 原来只是个噩梦……是梦就好,是梦就好…… 秦大小姐这一昏便是一天一夜。期间又是发烧又是噩梦,夜里就没睡多少,总是不一会儿就又被吓醒,一句话也不说,死死地瞪着天花,整个人像是中了邪一样。大夫又加开了安神的汤药服用下去,这才稍微安静睡了几个时辰。 小姑娘第一次杀人,着实被吓坏了。 朱晶醒来的时候,看见一位贵妇依靠在自己床边,眼眶下尽是青黑,嘴角干裂,神情憔悴极了。她自己微微一动,贵妇人便下意识地为朱晶捏好被角,又轻柔地拍着她的背,嘴里温柔地喃喃唱道:“月儿明风儿静,树叶儿遮窗棂啊……蛐蛐儿叫铮铮,好比那琴弦儿声啊……琴声儿轻,调儿动听……”她的声音带着江南女子特有的婉转清糯,让人心中荡漾起明亮清丽的涟漪。 月光慢慢爬上了妇人的手,泛出一圈一圈的柔光,把整颗心都温暖了。就这样,朱晶的眼角有些润了,嘴角微微上挑。 她何曾享受过这等温暖。 迷迷糊糊间她又昏睡了过去。 朱晶再次醒过来的时候,窗外黑黢黢地异常安静,只有零星的几声蛙叫点缀夜空。梨云累瘫在她床边轻轻地睡着了,汗水流过脸颊的痕迹让朱晶莫名的内疚和感动。她动了动手指想要起身给她搭件衣服什么的,但是刚一动就扯到伤口把自己痛得冷汗淋漓,嘶嘶地不断抽着气。 梨云立刻惊醒过来,她先是快速摸了摸朱晶的额头,松了好大一口气嘴里喃喃说着:“小姐终于没发烧了。” “辛,辛(苦)......”朱晶一开口才发现自己嗓子真是干得快冒烟了。梨云贴心地去门口接了一壶温开水进来,原来一直有小丫鬟煨着药和润喉水等着。 真是好命的享受。朱晶回忆起自己小时候生病时的待遇,倍感酸涩。 喝了药之后又连喝了两杯甘草胖大海润喉水,朱晶这才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意识模糊期间她会异常的脆弱,但一旦清醒过来,她便又恢复成了坚韧胆大包天的脾性。她被扶起来舒服地靠在床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梨云聊着:“我昏睡了多久?” “一天一夜,晚上烧退之后夫人才回去歇着。”梨云圆鼓鼓的双眼泪汪汪:“都怪梨云没有照顾好小姐,让小姐这般受苦,这般......”她瞅了一眼朱晶的双手,似乎疼在她自己身上似得浑身抖了抖。 朱晶闭眼,她需要好好养精蓄锐,接下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005 危机四伏 朱晶心底明白其实梨云并没有什么错。看着她内疚,朱晶只能这样安慰她:“这不是你的错。”她突然好羡慕秦昭阳,有真心疼惜她的母亲,还有这么尽心照顾她的朋友。 见梨云又要自责,朱晶便学着秦昭阳的表情突然莫名地瞪着她发火地吼道:“你给我闭嘴!我说不是你的错就不是你的错!”不明白小姐为何骤然发怒,梨云只能用牙咬着嘴唇不敢再开腔。气氛顿时静得僵硬起来。觉得自己态度太恶劣的朱晶猛得回过神来,她清咳了一声,有些尴尬地转移话题:“母亲有没有责罚你?” “夫人罚了半年的月例,要奴婢戴罪立功照顾好小姐。” 这当家主母倒是个明理之人,知道这次纯属意外,下人照顾不周也实属常情。没有打板子就好,其他都好办,朱晶安心不少。 目前这个家对于她来说就是龙潭虎穴,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应对才行,药效上头朱晶渐渐觉得有些晕乎乎的。她软绵绵地问道:“我昏睡期间谁来看过我?” “老祖宗来过,哭了一通被夫人劝回去了。”梨云瞅着朱晶的脸色小心翼翼地回答:“几位姨娘虽然没亲自过来但是都送了补品。” “我......爹呢?”好多年没有再用到过“爹”这个字,如今称呼起来依旧觉得恶心又悲伤。 “老爷......老爷......”梨云有限的词汇顿时贫瘠了,她吞吞吐吐地不知该如何安慰可怜的小姐。 朱晶冷哼一下表示明白了,秦昭阳提起她父亲的时候,语气都带着浅浅的讽刺。她呆楞楞地瞅着自己包裹得像粽子一样的双手,鼻尖浓浓的草药味儿缠绕着全身。梨云大气不敢出一下。半响之后,朱晶阴沉着脸继续问道:“兄弟姐妹们呢?” “二少爷还未回府,三小姐照顾了您一夜,刚刚才伺候夫人回屋休息了,二小姐......二小姐也来看过您,还送了平安符......”梨云的话还未说完,朱晶就黑着脸冷嘲热讽:“她是来嘲笑我的吧?笑父亲都不稀罕来看我一眼!哼哼哼......把她给的东西都拿出去喂狗!” 朱晶用余光一直关注着梨云的脸,见她一副见怪不怪果然如此的表情,心里微微松了口气,看来秦昭阳平时也是这个德行。 “小姐......”梨云苦口婆心地劝道:“面子上您还是给二小姐留几分体面吧,这对您......”她还没劝完,朱晶就又一副不耐烦地样子:“就她?也配?”心里却很高兴,这小丫头倒是忠心耿耿单纯又可爱。她那句“小姐是个爱憎分明、喜怒无常的好人”确实点评得很到位,帮助不小啊! 梨云的样子像是多次唠叨未果,她讪讪地住了嘴。朱晶觉得困意愈来愈浓,不一会儿就又陷入了梦乡之中。 梦中她一会儿是只鸡一会儿又是只蛋,倒是奇怪的很。 等朱晶真正清醒过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像是一颗大大的咸鸭蛋黄,正琢磨着慢慢地从地平线的嘴中逃掉。她的心中其实着急,因为她还有一样致命的东西没有机会回收。 还记得秦昭阳换下的那套小尼姑的衣服吗?因为她的一个不小心,上面还沾上了那酸秀才的血迹!朱晶很想去把那套衣服取回来烧毁,但是无奈总是找不到借口。这件事简直让她如鲠在喉,寝食难安,总害怕哪个打扫佛堂的家伙会发现自己的秘密,到时候她就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了。 可是,就算着急也没有用,她只能耐着性子等,不能贸然动手,更不能露出马脚。 梨云见她醒了过来,便轻声在她耳边传达了夫人临走前的吩咐:“夫人让您醒了之后先去老祖宗那里请安,之后再去夫人院里,她准备给您编个护身符。”朱晶点头表示同意。 被梨云伺候着洗漱之后,她坐在梳妆台前任由身边另一个大丫鬟杏雨为自己打扮。她的脖颈细长,下颚美丽;轻拢慢拈的云鬓里插着紫玉缺月木兰簪,隐隐散发出幽幽兰香。望着铜镜里的自己,朱晶些微发呆,她还不太习惯自己这张脸。 双眸清秀眉飞扬,额角开阔容颜倩。 “小姐,”杏雨打断了她的沉思,轻声询问:“您想用哪套头面儿?”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首先她不知道秦昭阳有哪些头面儿,再次她不清楚秦昭阳的审美观,最后,她根本就对珠钗完全不懂,要是选了不搭配这个发型的头面儿可不就直接露馅儿了? 朱晶一边假装认真地对着铜镜检查自己的妆容,一边心里慢慢想着应对之策,很久之后她才抬头说道:“老祖宗上次做寿我戴的是哪套?”想必只要沾了老祖宗几个字,谁也不能说个不是。 “珐琅彩花卉那套。” “那就这套吧。” “是。”杏雨利落地转身去取。朱晶松了口气,暗暗提醒自己要找机会将秦昭阳的东西捋一遍。 老祖宗住的院子里开满了清雅的木槿、馥郁的栀子花、娇羞的白兰花、妖娆的玫瑰,简直比花园还美丽,芬芳的香气把幽幽的庭院都溢满了。想不到老祖宗还是位惜花之人,喜欢养花的人多半性格内敛,稳重,细心,有耐心,喜欢安静。 主位上的老妇人笑得很和蔼,她穿着一身暗红的锦缎,戴了累丝嵌宝石的金簪,显得雍容华贵。一看到自家嫡孙女儿,她的眼里就充满担忧。 朱晶故意亮出白布包裹的双手,正准备行礼请安之时却一个不小心步子有些踉跄。梨云连忙在一旁扶稳了她,老祖宗见着孙女儿如此柔弱,心尖尖都疼了。她连忙说道:“赶紧来祖奶奶身边坐好,我可人怜的孩子喔~~你遭罪了哦~~”发如银的老妇人心肝儿肉叫着啜泣起来。 原来称呼是“祖奶奶”。 朱晶顺势坐了过去,哑着嗓子道:“让祖奶奶操心了……”祖孙俩儿还没来得急再说上两句贴心话,就又有两位小姐进了屋。 “孙女儿们给祖奶奶请安。”二小姐和四小姐结伴行了个规规矩矩的礼,她们俩的声音甜脆很讨喜。朱晶仔细专注地观察了她们行礼的动作,心里想着,原来应该要这样做。 “昭阳,过几日你是要参加平陆郡候夫人办的莲园赏花宴的,身子可还吃得消?”老祖宗示意两个孙女儿在下首坐好,又摸着朱晶的小手温和地问道:“到时候定要好好表现啊。” 什么莲园赏花宴?表现,表现什么? 朱晶完全摸不着头脑,但是余光却瞟见身着绛红色锦缎的妹妹面上那丝转瞬即逝的嫉妒之色。 难不成这还是件好差事? “孙女儿定不负祖奶奶教诲。”她心中可是一点儿底都没有,但是面上却带着欢喜欣然接受。 “那就好那就好。”老祖宗倍感欣慰。“你的伤好些了没?大夫怎么说?” “已经不疼了,估计过两天就能好,让祖奶奶操心了。”朱晶瞅着那位妹妹嘴角边浅浅的笑,心中百转千回。 “让丫鬟们好生伺候着,你要好好养伤,记住了?”老祖宗心疼地多看了她几眼,又转过头关心自己的二孙女儿。“二丫头的琴练得怎么样了?有什么不会的,多多向你大姐姐学习。”老祖宗转念一想又加了一句:“最近你大姐身子不爽利,你过两天再去请教。” 朱晶琢磨着,想必秦昭阳的琴技不错,这可就很难模仿了,怎么办? “是。”二小姐面上恬静地微笑着乖乖答应,手指尖却泛白了。当老祖宗提及莲园赏花宴的时候,她用力地捏着绛红色衣裙的边角,脸上却笑得愈加甜美。朱晶自然没错过这个细节。 “只怕大姐姐根本不愿意搭理我们。”四小姐见她善良的好姐姐受了委屈,出口维护。 朱晶扮作高傲的秦昭阳没有搭话,完全无视了四小姐的存在。她只是偏过头笑着对老祖宗说道:“给祖奶奶带的蜂糖果子,您还喜欢吧?”令人意外的是这一句极为简单的话却让整个房间安静了下来。朱晶套梨云话的时候,明明就听她说蜂糖果子是给老祖宗买的,为何大家的表情明显不对劲? “我一个老婆子可吃不了那种糖,‘芝麻’倒是喜欢得紧。”老祖宗笑呵呵地摇了摇头语带宠溺:“这还是你给它惯出的毛病呢……” “芝麻”是谁?丫鬟? 朱晶的背脊一片湿冷,她强装镇静地微笑着试图扭曲先前话里的意思:“孙女儿的意思是,祖奶奶看着‘芝麻’那傻样儿,有没有觉得欢喜?” “这个倒是有,呵呵~它最近可淘气了……”老祖宗乐呵呵地吩咐身边的嬷嬷:“你去将‘芝麻’抱来给大小姐玩儿会儿。” “是。” 不一会儿就有嬷嬷捞开帘子,一只狮子狗晃晃颠颠地跑了进来。原来“芝麻”是一只小狗,它的脸部扁平,一双棕色的眸子亮晶晶水汪汪的,腿是o字型,走起路来摇摇摆摆,慢跑时特别吸引人。正当朱晶想称赞一句“好可爱”的时候,“芝麻”却突然很反常地朝着她凶狠地狂吠。 这是怎么了?众人都不明所以,全场只有朱晶自己知道,狗最不容易被骗了,因为它们是凭借气味认人。她的脸色瞬间白了,这突发状况差点让她尖叫起来。 006 第一个怀疑她的人 “怎么会这样?快,快将‘芝麻’抱走,小心它伤了昭阳……”老祖宗也被眼前的状况吓住,以往“芝麻”最喜欢昭阳了,怎么今儿个突然反了常。 “估计‘芝麻’觉得大姐姐身上不干净吧。”四小姐暗示大姐是见过死人的,可能被脏东西附了身。 朱晶心里暗暗舒了口气,她都还没想好用什么借口糊弄过去,这熊孩子倒是送上了现成的,真是体贴。 “大姐姐真是奇怪,今日被一个畜生乱咬竟然如此忍气吞声。”二小姐一开口就又将秦昭阳稍微放下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倒不是她的话有多难回答,而是她的直觉竟然如此敏锐。 俗话说得好,最了解你的是你的敌人。二小姐是目前第一个怀疑她的人。 四小姐见二小姐给自己使眼色,望向秦昭阳的眼神带着挑衅。她快人快语:“大姐姐的巧手伤得如此重,若是不小心在赏花宴上磕到碰着,祖奶奶可是要心疼坏了。” 朱晶瞅着四小姐那套象牙白的流云长裙,再瞅瞅二小姐腰身上那鎏金掐丝点翠玉带,就算再不识货心里也有了比较。二小姐可真得秦老爷宠爱,可怜的四小姐一直被当枪使还尤不自知。她不动声色只是带着嘲讽的微笑静静地注视着四小姐。 “放肆!”老祖宗皱着眉瞪了四小姐一眼:“怎得说出如此不吉利的话来?” 四小姐委屈地正要反驳的时候,二小姐却很善意很体贴地关心了一句:“大姐姐刚刚没被‘芝麻’吓着吧?您最近好像真的很不顺呢……” 老祖宗想想觉得似乎有那么点儿道理,于是拍板:“那赏花宴昭阳就好好在家歇息吧,万事都得等伤好了再说。” 四小姐顺着老祖宗的话再接再厉添油加醋:“我倒是觉得应该送大姐姐去尼姑庵里面清灵,谁知道这脏东西会不会带给家里人厄运呢?” 想着秦昭阳以前的狠劲儿,朱晶一步一步慢慢地优雅地走向四小姐。微笑着,眼神却是冰冷又尖锐。 “你,你想干什么?”四小姐有些害怕,表情僵硬起来。 她一字一顿地对她认真奚落道:“我已经忍你很久了,你别给脸不要脸!”她的气势让四小姐动惮不得,那股子高高在上的狠劲儿压得小丫头腿都有些哆嗦。 朱晶转身依葫芦画瓢地给老祖宗行礼:“祖奶奶,孙女儿有些累了,想先回去休息。” “还是不太舒服吧?要不要再请大夫看看?”老祖宗瞅着她的两只馒头手担忧地询问。朱晶本就想早点与张大夫联络,于是顺势点点头同意了:“多谢祖奶奶。” “去吧去吧。”老祖宗偏心偏的厉害,她不满地看着傻呆了的四小姐,反而安慰着朱晶:“好好回去歇着,缺什么给祖奶奶讲……”老祖宗年轻时候受够了偏房的折磨,所以不是很待见这两个庶孙女。 “多谢祖奶奶。”朱晶行礼优雅地退下。 出了屋子,便有一阵凉爽的微风轻拂着脸庞。 “天气真好。”朱晶慢慢走着然后在转角处停下,深吸一口气感慨地望着院子里的花娇艳动人,叶片层层叠叠,紧紧地簇拥着,像一把巨型绿伞,撑起了明媚的晚夏。等会儿要去见秦昭阳的亲娘,这一关可不是那么好过的。 “小姐,给夫人请安之后咱们去花园里烹茶吧。”梨云笑着搭话,希望自家小姐能快点忘记屋子里的不愉快。 “嗯,这个主意不错。”朱晶笑着赞同:“那就直接请张大夫到花园来为我诊脉吧。”越要表现地光明正大越不会有人怀疑。 “是。”主仆两人愈走愈远,梨云的声音还能隐隐约约地传来:“小姐的琴音那可是顶顶的好,希望这伤能好得彻底,可别留下什么后遗症……” “哼!”刚刚出屋子的四小姐和二小姐非常巧合地听见了这番对话。“祖奶奶就是偏心,为什么我被欺负到这么惨了,还要被骂?每次都是偏向她,什么都是她对!” “想开些,反正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二小姐眼骨碌转动,突然心里有了个绝妙的计谋。她温柔地笑着安慰四妹妹:“你消消气,她是嫡女,尊贵一些很正常!” “她凭什么!”四小姐气不过,转念一想又好受些:“还是爹厉害,只有爹看穿了她虚伪的面具,知道二姐姐才是最温柔体贴最才华洋溢的淑女!” 秦昭阳的母亲姓苏,她是承恩侯的侄女儿,嫁于秦县伯为正室。可惜不如马姨娘生的袅娜,姿色也稍逊一筹。但是苏夫人的远方表姐正是圣上最宠爱的贵妃,凭着这条关系,秦老爷对这位嫡妻也是礼遇有加。两人相敬如宾,感情不咸不淡。自从苏夫人有了儿女傍身之后对秦老爷的宠爱也就不再强求,平日里尽心伺候老祖宗、养育子女、侍花弄草,平静地生活着。 朱晶去给苏夫人请安的时候,她正在对着一盆耀眼的菊花浇水,她温声道:“你的身子还没好利索,赶紧进屋坐着,叫瑶草丫头给你上碗牛骨汤喝。” “知道了……”朱晶看着这个女人恬静的背影,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她能怎么说,说你真正的女儿已经被酸秀才勒死了,说你面前这个其实是个假货? 苏夫人将花草拾掇好,洗过手,转身关心道:“怎么站着发呆呢?还不快进屋?” 耳边似乎又响起了这个女人温柔的歌声,朱晶从来没有体会过这般关心和爱护。她闷着头上前一步拥抱住苏夫人的腰身,嘴里喃喃道:“娘……女儿昨儿个梦见被杀的其实是我……”她半真半假地吐露心声:“我梦见好多好多血……娘……我害怕……”噩梦是真的,当时的害怕也是真的。不过她积累的压力好像都已经在梦中释放了。 女儿在母亲面前可以呈现脆弱无助,就算她不知道秦昭阳平日是如何同苏夫人相处的,是强势还是体贴,是娇蛮还是温顺,现在她遇见了人生中最可怕的事情,表现柔弱一点也不会有问题。 苏夫人心疼地将她揽在怀里,一下又一下地抚摸她的背:“我可怜的孩子,总会过去的,你会挺过去的……” “娘……”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苏夫人身上浅淡的花香让人心神宁静,她温暖的怀抱让秦昭阳第一次感觉到了来自母亲的爱。朱晶的眼眶没出息地湿润起来,这次不是表演,而是发自内心地觉得温暖,甚至产生了一丝对秦昭阳的嫉妒。 苏夫人见女儿眼角含泪就留了她多宽慰几句直至她情绪稳定,末了还凶了两句,让她不许再胡思乱想。临走之前又细心地将平安符戴在她脖子上藏在里衣内。 朱晶顺利过了苏夫人这关,勉强没有露出破绽。 可是,老祖宗话里话外都透露出秦昭阳在古琴方面的造诣很高,她要怎样才能糊弄过去?这弹琴可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模仿得像。就算动作像了,那琴音差远了,内行人一听就知道这货不是正主儿。 她该怎么办? 007 我的双胞胎妹妹 秦府的园子里有水有石有亭有桥,因着老祖宗爱花,所以园子里花草繁茂,百花吐蕊,芳华含香。朱晶寻了一处假山旁的石桌石椅,径自坐了纳凉。假山旁边是参天的大树,树阴下是湖里摆尾的游鱼。阳光正好,碧水染金,鱼儿也似格外逍遥自在。可惜朱晶看重的并不是这里风景优美,而是视野开阔一览无遗,就算在这里说话也不用顾忌有人偷听。 朱晶脑中思考着秦昭阳那绝佳的琴技该如何遮瞒过去,梨云就在石桌上将烹茶用的一套茶具布置开来,一旁还放着九霄环佩。这把古琴为伏羲式,杉木斩成,木质松黄,配以蚌徽。白玉制琴轸、雁足,刻工精美。琴身髹朱红色漆,鹿角灰胎,间以历代修补之墨黑、朱漆等。琴身通体以小蛇腹断纹为主,偶间小牛毛断纹。琴底之断纹隐起如虬,均起剑锋,突显比琴面浑古。 当然这些,朱晶这冒牌货都不懂。她顶多就是觉得,这把琴多值钱啊。 看梨云的习惯,这秦昭阳往日就很喜欢用烹茶弹琴来消磨时光。真是大小姐闲得发慌的兴趣爱好,所以她一点儿也不擅长。 朱晶黑着脸看着那把古琴,没好气地问梨云:“你看看我的手,还能弹琴吗?” 梨云告罪之后连忙将琴收起来,默默地开始煮茶。朱晶注视着湖面装深沉,仿佛里面的鱼儿有多吸引她似的。梨云帮主子烹茶,动作娴熟优美,看样子是做过很多次了。朱晶在一旁默默记下步骤,手指在宽大的袖中慢慢比划学着。探汤纯熟便取起,先注少许壶中,祛汤冷气,倾出,然后投茶,茶多寡宜酌,不可过中失正……两壶后又用冷水汤涤,使壶凉洁,不则减茶香矣。 张大夫的到来打断了朱晶的偷学之路。他的心情非常复杂,因为他是为数不多见过朱晶真正相貌之人。他那日莫名其妙地被请来给秦家大小姐看病,还被告知是秦大小姐亲自点名要找他! 可怜的张大夫完全一头雾水,他压根儿就不认识这位贵族小姐,自己何德何能有这种荣幸被贵族指明看病啊?当张大夫第一次看见秦大小姐容颜时,虽然只是躺在床上的睡颜,但还是整个人都被吓呆了! 谁能体会得到他老人家当时的惊悚? 毛毛一直不相信他们的老大就这么轻易地被一个秀才杀死了,所以他曾经来找过张大夫,请他亲自验尸。张大夫虽然觉得有些地方奇怪但是也肯定地说那具尸体确实是朱晶的没错,死因也确实是勒死没错,女尸脖子上的痕迹也确实是她身旁秀才的指印。 张大夫为人谨慎所以见过秦昭阳的脸稍微呆愣之后便正常地开始包扎伤口,多余的一句话也没说,就等着秦大小姐清醒之后的召见。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张大夫想破脑袋也没能明白。 “张大夫你过来帮我换药。”朱晶出声吩咐,命令的语气那么自然:“梨云去那边守着,别让旁人靠近。” “是。” 张大夫心里犯嘀咕,现在这个情况该怎么解释? 诈尸还是还魂? 等梨云走远,朱晶便好整以暇地对张大夫说道:“你没验错,朱晶确实是死了。”她能猜到毛毛他们的一举一动。“其实我是朱晶的双胞胎姐姐,这豪门里的恩怨你就不方便知道了,也是对你好。” 张大夫瞪大双眼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但是手上换药的动作却没停下。 “朱晶前段时间才和我有联系,我们不小心发现了那个秀才的秘密,朱晶被灭了口,而那个秀才倒霉地自己摔死了。”朱晶面不红心不跳地半真半假撒着谎:“你要帮我守住这个秘密。” “我完全可以不知道。”张大夫暗示她没必要故意请自己给她看病,这样一来就不会有人知情了。 “我必须和毛毛他们联系上,这是朱晶的遗愿。”朱晶提起这里时目光变得坚定又明亮:“她托我照顾那帮孤儿们。” 张大夫直到现在才略微相信了秦大小姐的话,因为要不是真正信赖之人,朱晶是不会将毛毛他们的信息透露给她。托姐姐照顾孤儿们也合情合理,毕竟秦大小姐完全有这个财力。只是没想到朱晶的身份竟然这么高贵!在她小时候张大夫就觉得这个小丫头聪明伶俐不屈不挠(或者是死皮赖脸),不像是酒鬼能教养出来的孩子,真没想到她其实是贵族之后! “我妹妹告诉我你是她信赖的人,所以我对你摊牌,希望你能尽力帮助我。”朱晶其实并不想欺骗张大夫,但是这件事太冒险,如若被发现张大夫也会受到牵连,她的谨慎不允许任何风险!只有完全不知情才能表现正常。 张大夫渐渐理出头绪,他点点头,毕竟是故人的遗愿,更何况他其实很喜欢朱晶这小丫头,只是真的可惜了可惜。 “朱晶曾对我说过她的梦想,她打算建立一个孤儿院,尽力让孩子们吃饱穿暖,甚至能参加科举考试改变命运!她要让虐待孩子们的禽/兽都受到严厉的惩罚!”朱晶间接说出自己的目标,她不是没想过自己为何会与秦昭阳长得这么相像,难道她真的是秦昭阳的姐妹? 可惜她又转念一想,就算将自己的身世查个水落石出又有什么意义呢?她童年受到的伤害并不会因此减少,她未来想怎么生活就怎么活不会有什么改变。身份能带给她的特权与钱财,秦昭阳这个身份已经可以满足她。她的时间和精力不想用在纠结身世之谜上,她要做的是努力实现自己的梦想,并为之不顾一切。 “我想帮她实现她的梦想。”朱晶诚挚地热情地看着张大夫的双眼,希望能获得他的肯定与支持。 张老头听闻这番话后感动得有些哆嗦,他没控制住换药的力度下手有些重。朱晶眉梢轻挑似乎没有感觉到疼痛,她只是直勾勾地盯着张大夫,眼睛都不眨一下,直到看得老人家压力山大。这种被人紧盯的感觉在很久以前似乎也有过,张大夫叹口气想到: 真不愧是姐妹,都喜欢强迫人家帮忙。 008 听说已经找到凶手了 “朱晶有你这样的姐姐,是她的福气。”张大夫看在朱晶的面子上终究还是决定支持她:“大小姐以后有什么吩咐老夫都尽全力协助你!” “谢谢您!”朱晶由衷地感谢张老头一直以来的帮助,老头子为人心善,她总是利用这一点。本着形势不同行动不同的原则,她又补充道:“我和朱晶不同,我不希望毛毛他们再干作奸犯科的勾当!你每月来给我请平安脉,我将毛毛他们的生活费给你,拜托您替我转交。这是这个月的,请您收好。”朱晶将银票偷偷递给张大夫,同时递过去的还有一封信。“这是我写给毛毛的信,希望能找个机会亲自见他一面,有些事情需要早作安排。” 张大夫点头同意,他很喜欢秦大小姐的这种做派,比朱晶那个死丫头要光明磊落得多。 “你帮我多劝慰一下孩子们,别在我妹妹去世的事情上闹得太过,凶手已经死了,他们活得精彩才是朱晶真正想看到的。” “老夫知道。” 朱晶这才稍微松口气,她的两弯柳叶秀眉微微舒展,黑黢黢的眸子里闪着光亮。 眼前这位贵族小姐一身憬红散花百褶裙,裙下摆的乳色回纹绫上刺绣宝花图案,粉黄两色多层次的六瓣花,衬得她雍容华贵。如此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女娃竟然同她妹妹一样有着那样不一般的梦想! 张大夫眼神中带着钦佩,他倒是要看看,这个小女娃能走到哪一步。 ### 借着散步的由头,朱晶开始慢慢熟悉秦府的环境,观察着各房的关系和布局。秦府有一个人工湖非常美,阳光投影在湖面上波光粼粼,像是钱币在闪闪发光。微风轻抚湖面,泛起阵阵涟漪,像羞涩的少女在掩面微笑。 面对如此良辰美景,朱晶却煞风景地捞起腰间的玉佩问身后的梨云:“你说……这个能值多少钱?” 梨云瞅着大小姐手上的碧玉滕花玉佩,半天没反应过来,她愣了好久才回答:“具体值多少银子奴婢也不清楚,不过这曾经是夫人的陪嫁,肯定是上等货。” 朱晶在心里唏嘘,估计就这么一个小小的玉佩,就足够他们好吃好喝一年了。贵族凭什么如此好命?生下来就有人服侍,吃好的穿贵的,还能想买多少书就买多少!哪像她们,吃个窝头都要用偷用抢;穿衣服也是大的穿完小的捡来穿;爱美的竹竹唯一能戴的装饰物只有毛毛采草药带回来的野雏菊;大家别说读书了,连笔都没有摸过! 上天可真是公平!她嘲讽地笑。 前方有阳光从密密层层的枝叶间透射下来,照在书房的窗棂上,印满铜钱大小的粼粼光斑。秦老爷靠窗负手而立,剑眉入鬓。散步到这里的朱晶无意间与秦老爷四目相对,两人都是微微一愣。 秦老爷的右手边放置了一盏蓝尾鱼冰瓷茶杯,胎质细腻,冰裂纹断裂开片自然。釉质纯粹浓厚,不甚莹澈,釉内多有气泡,如珠隐现。朱晶发着呆,想着要不要等会儿将着宝贝顺走偷偷拿出去卖掉。 “你母亲倒是教得好,如今连行礼都不会了?”秦老爷直接劈头就是一顿谴责:“走路浑浑噩噩,一丝淑女的婉约之态都没有!” 朱晶被她这所谓的父亲嘴里的话惊呆了。这就是女儿受了伤,好几日不闻不问,见面之后的第一句话?同样的漠不关心,同样的……似乎回忆起极不堪回首的童年,朱晶冷哼了一声,根本不想搭理秦老爷,转身就走。刚刚四目相对时的那种让鬓角都湿润的紧张感瞬间消失弥散。我管你会不会察觉出我是个冒牌货,本姑娘压根儿就不乐意待见你! 秦老爷瞬间紧握左手,忿然作色、金刚怒目:“你给我站住!” 朱晶眉眼凝重,周身都弥散着凉气,她约莫只短短停留了一瞬间,然后什么话也不说直接抬腿走人。梨云担心地跟在她身后一步一回头,小丫头耳边那对银杏叶耳坠正发出荧荧的光,仿佛在瑟瑟发抖。 老爷好像很生气,怎么办? 秦老爷见大女儿如此忤逆,气得猛一拍黑漆菱纹的窗棂,蓝尾鱼冰瓷茶杯翻倒在地上。 朱晶猛地回头,直勾勾地瞪着摔得粉碎的茶杯,心疼到不行。她义愤填膺地想:你不稀罕就送我,这么糟蹋好东西算什么? 可惜在秦老爷眼里女儿回头眼神中的愤恨不甘就变成了惊恐。他眼角的鬓纹加深,嘲笑似的说道:“现在知道听话了?” 朱晶突然眉宇眼角都渐渐放松,眸光清澈:“父亲教诲的是。”她规矩地行礼,表情灵动得几乎都能捏出水来。 “嗯。”秦老爷捋了捋胡须,赏赐似的例行公事:“听说你的伤都好得差不多了?” 梨云低头看了看大小姐隐约还在渗血的双手,再回头瞅瞅秦老爷,心想: 难不成老爷眼神儿不太好? 朱晶甜甜地笑了:“哟,原来爹知道我受伤了啊?”她可爱地摇了摇头,天真又无辜:“嗯,不对,原来我还有个爹啊……”她装模作样地和梨云讲:“奇怪,我怎么不知道……” “你!!!”秦老爷气得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他双手青筋暴起用力地扣着窗棂,指尖都泛白了。“你放肆——” 朱晶出了一口气,也不理秦老爷只高兴地回房喝猪蹄汤去了。 梨云满脸愁容默默地为她擦拭双手,欲言又止。 明媚的阳光,从帘布的隙缝洒入房间里。有好一段时间,光线停留在八仙桌上,缓缓移动,然后爬到墙壁上。朱晶若有所思地朝墙上光线望去,只看见微尘飞扬,显露在空气之中。现在最让她担心的并不是父亲的怒气,而是…… 还记得那天小尼姑的血衣吗?那件就当时的情形绝对没有办法带走的证据。这件血衣就像一根倒刺,卡得朱晶如鲠在喉,夜不能寐。 当苏夫人得知自己宝贝女儿今天的表现时气得一碗茶没端稳,险些烫伤自己。她由丫鬟扶着急冲冲去了朱晶的闺房,站都没站稳就瞪着女儿开始训:“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傻丫头,怎得如此笨呢?脾气一上来什么都不管,就知道闯祸!” 朱晶双目下垂看地,眉中心透出忧郁。 苏夫人也顾不上训她,心疼地问:“又做恶梦了?” 朱晶乖乖点点头:“可惜爹一点儿都不关心。” “你啊……”苏夫人轻轻搂着她抚摸她的发髻,嘴里苦涩地喃喃道:“我苦命的孩子……” 朱晶闭目享受这偷来的温暖,不再说话。 “我听说凶手已经被抓到了,所以你也不必再担惊受怕。”苏夫人无意中提起那件命案,朱晶整个人先是僵硬,然后又迅速放松。她微微离开母亲的怀抱,希望获得更多的消息。 009 你是本人好不好 “据说负责这起命案的是我们原州相当厉害的捕快,他最后结案说是情杀。”苏夫人娓娓道来:“那个死了的男人名叫周春奇是个秀才,赶考途中被劫财散尽了盘缠,寺里的尼姑可怜他便收留他暂住在偏院里。可惜这一番好意却招来如此丑闻。女人名叫朱晶,是个女扮男装的孤儿。听说她很擅长干偷鸡摸狗的勾当,不是个好人家的闺女。” 朱晶听了这番话后非常尴尬,她微微有些脸红,将小脑袋埋进母亲怀里撒娇地连忙问道:“捕快怎么说?” “两人偷/情之后因为某些矛盾,男人一怒之下便将女人杀了,后来他自己却不小心踩着烛台滑到,倒霉的是他的头恰巧磕在桌角上,就这样活活给摔死了,真是晦气!” “确实有点儿触霉头。”朱晶紧张到胃疼的神经稍微放松些,看来目前还没有人怀疑到她身上。“不幸的是这样的晦气却被我撞见了,所以我想再去庵里烧烧香去去霉……” “还想去灵隐庵?”苏夫人很吃惊,女儿被吓成这样竟然还愿意回到那里去烧香。 “我总觉得只有再去一次,缠着我的晦气才能够去除。”朱晶煞有其事地说:“娘,您回想看看,我最近是不是真的不是很顺?” 苏夫人想想好像确实是这样,终究架不住女儿的央求,同意了她的请求。受伤期间的朱晶想出门一趟不容易,她当天下午便请了张大夫复诊,次日就出发去了灵隐庵。 众人刚出府就有一阵凉爽的微风轻拂大家的衣裙,远处的榕树愈发苍翠欲滴。苏夫人怕再惊着宝贝女儿,便让众多丫鬟婆子跟着伺候。有等级的随侍大小姐的马车,粗使的挤在后面马车里,左右均有护院开路,最后还载了满满一车献给菩萨的贡品。 朱晶换了一身宝蓝色挑丝双窠云雁长纱裙,腰间系一镂空如意佩,右手腕上带着檀木佛珠,整个人显得雍容高贵气质非凡。要说这位其实是个街头流浪儿,决计是没有任何人敢相信的。她在灵隐庵拜完菩萨磕完头,添了香油钱,又额外上了供奉,于是庵里的大尼姑热热情情高高兴兴地安排了她在厢房里休憩。要知道经历了这件命案丑闻,灵隐庵的日子并不好过。 菩萨脚下都不安生,谁还愿意再来? 梨云给朱晶摇着瑞雪登梅扇,那白玉扇坠儿一晃一晃的,给人一种很磨人的错觉。大尼姑琢磨着怎么拍马屁更讨喜的时候,外头突然有人开始嚷嚷。 大尼姑生怕打扰了贵客的清净,她讪讪说道:“贫尼去去就来,大小姐您用杯香茶稍作歇息。” “发生了什么事?”朱晶故意好奇地问道:“你若是有一丝欺瞒,我保证这会是我最后一次给灵隐庵供香油钱。” 她这番话却把大尼姑吓了个半死:“大,大小姐,您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大尼姑火急火燎抓心挠肺地求情,要是这活菩萨发了话不再给香油钱,那些见风使舵之辈岂不是都要跑光光了?她们寺里还有十几口人呢,没有香油钱,都得瞪着菜谱饿死! “贫尼必定知无不言。”大尼姑果断放弃保密:“前些日子本庵出了命案,大小姐也是知晓的。那个名叫‘朱晶’的女人有一帮流/氓手下,他们不相信自己的老大会做出通奸这种丑事,所以连续好几日都会来我们庵里调查。”大尼姑怕大小姐觉得受到了冲撞,赶忙弥补:“贫尼这就去处理,绝对不会打扰到大小姐的清净!” 朱晶听到这里愣了愣,她原本只是托张大夫带话让毛毛来灵隐庵想办法与她见上一面。没想到毛毛还没有放弃,他至始至终都不相信朱晶能做出那等丑事。他不允许旁人玷污朱晶的名声,哪怕明明知道她已经死了。 那么紧急地情况之下朱晶压根儿就没能想到交换身份这种事会对“朱晶”这个名字带来什么样的影响。捕快判断是情杀,就证明“朱晶”偷/情成立,这对女子的名誉伤害有多大,对其他孤儿的诋毁有多深。她都没来得急考虑到这一点,不得不承认这确实是她的错。 既然享受了秦昭阳贵族身份带来的特权,也就必须承受她的行为所带来的侮辱。 世上没有万全的法则,更没有十全十美。 “听说他们一伙儿人都是孤儿。”朱晶语气带出些怜惜。 大尼姑有颗七窍玲珑心,她转念一想估摸着这位贵人小姐的同情心泛滥了,可能正想做些善事来积德消灾,不然不会这么隆重地来上香,又捐了三倍的香油钱。所以她说话的语气快速一转,也对孤苦伶仃的孩子们鞠一把辛酸泪:“可不是,都是些可怜的孤儿,听说最小的才六岁呢。” “领过来让我见见。”朱晶维持着高高在上的尊贵模样,一副准备大发慈悲好好施舍一番的架势。梨云本想劝阻可是又念着小姐积善行德也是桩好事,说不定老天开眼以后就能不再继续做噩梦了呢。 大尼姑是个精明之人,她顿时反应过来,豪爽地立刻答应。“大小姐在菩萨面前积德可不就是桩美事,保管您以后如鱼得水心想事成!” “但愿如此吧。” 大尼姑怕人多冲撞了大小姐,所以只领了毛毛一人进屋。 毛毛消瘦了很多,原本闪亮的双眸变得黯淡无光。他的眉头紧锁,削瘦的脸将五官更加突显,尖尖的下巴顿时让整个人显得刚毅不少。 朱晶的去世对他是个巨大的打击,不仅要承受悲痛带来的冲击,还要立刻负担起弟弟妹妹们的生计。他一边领导着大家“工作”,一边又要安抚着惊慌失措、哀痛万分的大家,还要同时调查朱晶的死因,他不相信那个坚韧的她能这么轻易地离开他们。 然而,当毛毛看清楚张大夫口中所谓“朱晶的双胞姐姐”的脸时,他顿时震惊得双目瞠大合不拢嘴,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揉了揉眼又用力眨了眨,再仔细瞅瞅,这个是哪门子的“姐姐”,这明明就是朱晶本人好不好! 这个世上朱晶骗得了谁都骗不了他,因为他八岁就认识她,是唯一对她知根知底之人! 010 遗落的证据 朱晶“死”得太过突然,什么后事都没来得及安排就甩甩手走了。毛毛要兼顾的事太多太杂,所以群龙无首的大家伙儿屡次犯错差点就被抓了起来,毛毛只好命令大家暂停“打猎”。 好在没多久张大夫就带来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听说朱晶老大还有个什么大富大贵的双胞胎姐姐,她会帮助大家渡过难关。谁能想得到调查个命案会这么烧钱,所幸张大夫带来的银票刚好解了大家的燃眉之急。 呆傻了的毛毛还没反应过来之前,朱晶就连忙开口:“听说你们都是孤儿……过得好不好?有没有挨饿?” “托贵人的福,大家都吃得饱穿得暖。”毛毛立刻清醒过来,与朱晶配合得天衣无缝。既然老大以这种方式出现在自己面前,加之她先前对张大夫的说辞也是“双胞胎姐姐”,这样看来她并不希望有人发现她的真实身份。自己可不能瞎捣乱给她拆台,虽然他心痒痒好奇地要死。 老大是怎么办到这一切的?怎么不仅没有死还突然摇身一变成了贵族千金大小姐了?毛毛心中万分感慨,老大有些时候,真的……真的很会耍人。 但是只要她活着就好,只要她还活着就好,其他的都不再重要……毛毛几乎感动得快要哭了出来。 “你们也是可怜之人。”朱晶自然知道自己骗不过从小到大一起生活又同甘共苦过的毛毛,她只能多加嘱咐:“我赏你们点儿银子,回去好好生活,别再来这里给菩萨添乱了。特别是你,好好照顾大家,别对其他人透露我的事。”她莞尔一笑的表情有些调皮,这个样子像极了小时候偷吃糖果后的模样:“我做好事可是从不留名,你别到处嚷嚷。” 老大装大小姐倒是装得还挺像回事儿的。 “是。”毛毛也有模有样地磕了个头谢恩。 梨云心里笑了,眉眼弯起来的弧度非常可爱。大小姐这个样子看起来好幸福、好幸福!看来做好事真的能够使人变得快乐变得幸福。 不得不说,这孩子,真是天真…… 大尼姑心里也笑了,这大小姐挺好心的嘛,帮自己庵里解决了个大麻烦不说,还不愿意留善名。不过,她估计是想这可是在菩萨眼皮子底下行的善事,根本用不着留名吧。 只有毛毛听懂了朱晶的暗示,同时也绝对肯定了自己的观点:眼前这位小姐肯定就是已故的“朱晶老大”,虽然不知道她是怎么办到的,但是她现在肯见自己一面就意味着她需要自己的帮忙。现在老大还特别嘱咐不能让其他任何人知道她与自己的关系,这就意味着她目前还没有站稳脚跟,不能有太多影响她身份的因素存在。 毛毛猜测以后老大可能会通过张大夫的嘴时不时给他们安排任务,而他们也会成为她最隐秘的助力。 “是,一切听从小姐吩咐。”毛毛表示自己明白了老大的暗示,他们之间的沟通很多时候都无需言语,一点就通。 朱晶知道毛毛只需要看自己的脸一眼就能认出她来,同时两人多年来的默契也能立刻让他明白自己的安排。所以朱晶放心地笑了,第一次觉得身心都轻松起来。 “回去好好生活,别再给捕快们添乱了。”朱晶暗示毛毛以后别再带着大家偷鸡摸狗。嘱咐完之后就让梨云给了毛毛一些银子,而毛毛也有模有样地跪下磕头谢谢贵小姐的赏赐,两人看起来就像是之前从来不认识,以后也分道扬镳不再有任何瓜葛一样。 没过多久朱晶就通过张大夫递给了毛毛一张纸条,上面写着: 灵隐庵青花莲子高瓷瓶。 命案当日朱晶脱下小尼姑的衣服之后就在犯愁,怎么销毁这个证据可是个大难题。若是当日就在现场烧了难免引起别人的联想怀疑;随便扔了又不放心,万一有人捡着了岂不是功亏一篑;以当日的情况来看,最好的办法就是妥善地藏起来,等风头过了之后再销毁。 那么,藏在哪里最安全呢?台面下的小隔间虽然不起眼,但是指不定哪个打扫卫生的小尼姑会发现其中的秘密。 环顾四盼之后朱晶发现菩萨脚下有一对青花莲子高瓷瓶竟然高三尺,正常人站在旁边绝对看不见瓶底里面装了什么。再加上这对高瓷瓶一看就知道是个贵重的玩意儿,想必小尼姑打扫卫生时候也只会小心翼翼地擦一擦外围,打烂高瓷瓶或者将高瓷瓶放倒的机会非常之小。 时间有限,朱晶也就顾不得那么多了。朱晶果断将小尼姑的衣服翻了一面用袖子捆起来,将血迹藏在中间,然后麻利地往高瓷瓶中一扔。 朱晶的案子终于结了案,她又顺利地处理了最后遗落的证据。趁着养伤期间,她更是努力模仿着秦昭阳的字迹,又疯狂地看书恶补了很多知识,特别是关于琴律的知识。 就这样过了十来天,多亏了受伤的双手,朱晶几乎做任何事都不用自己动手,就连吃饭都是梨云布菜再喂到她嘴里。这样一来自然不会泄密,她还能收集到很多秦昭阳平日里生活的小习惯小喜好。 梨云做事体贴周到相当用心,这让朱晶用起来很顺手,她总是在你还未吩咐的时候就已经贴心地准备好了一切。再加上梨云对秦昭阳那是绝对的忠诚,虽然她自己是个冒牌货,但是梨云的真心友好还是让朱晶觉得很难得。 可能是心理上对梨云觉得亲切信赖,所以朱晶平日里都喜欢让梨云伺候。给梨云的赏赐虽然不多但是都很实用,这在别人的眼里就是梨云越发地受到大小姐的宠爱。 这就让原本一直很受宠的另一个大丫鬟杏雨吃味儿起来。 杏雨年纪最大,是秦昭阳亲娘苏夫人赏赐过来的侍女,负责调/教管理大小姐屋子里的一切事物,俨然是以第一丫鬟自居。梨云就是她一手提拔起来的,杏雨当日看中这丫头实诚心细便好生调/教着好给自己当个帮手,所以平日里待她都像小妹妹一般照料着。 奈何最近这只新起之秀实在是帮得太好了,隐约压了自己一头,倒有了取缔她位置之势。 杏雨虽然心中不满也很失落,但是她心高气傲,虽然瞧不上背地里下绊子穿小鞋的龌龊手段,却也不愿意和梨云摊牌将事情讲清楚。她只会暗自生闷气,不太搭理梨云,对她反常地很冷淡。 梨云最近很忧伤,眼眶下的黑影就算涂了粉也遮盖不住。所以最近她做事情也老犯错,有次还压到朱晶受伤的左手,疼得她眼泪都快滚出来了。 梨云胆小,自然被吓得扑通一声跪地求饶,脸上露出一副恨不得自己滚去地狱下油锅一样痛不欲生的表情。 011 恶毒的主子 “你给我过来坐好!”朱晶吹着火辣辣疼痛的左手,凶狠得瞪着梨云的头顶:“装哭也没有用,别以为低着头我就看不见你那张丑脸!” “小姐,奴婢......没,没有装哭......”梨云慢慢抬起头,语气那叫一个委屈。 “眼泪鼻涕横流什么的太恶心了,真是倒胃口!”朱晶厌恶地皱眉撇撇嘴,却递给她一块儿手绢:“擦擦干净,别破坏我的好心情!” 看着主子眼里明显的厌恶,梨云觉得好伤心。 “别一副全天下人都欠了你钱,就你最可怜的臭表情,一碰上这样的人我就恼火!”朱晶暗自回忆起二小姐有时候就是爱用这样的表情来获取同情,这招对保护欲浓厚的男人最管用了。某种程度上来说,朱晶就是这种保护欲过剩的奇怪女人,所以她明明很受不了二小姐,却还是下不了狠手。“这世界上能有啥事让你这么萎靡不振?” “杏,杏雨姐嫌弃我、讨厌我了......”梨云吞吞吐吐地掏心掏肺:“可是我我我不知道哪里做得不好,惹她伤心,都不理我了......” 不是你做得不好,而是你做得太过好了。 朱晶心里自然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儿,但这种情况还是只有当事人自己沟通解决才有意义。所以她灵机一动,突然对着梨云夸张讽刺地大笑起来:“我还以为你得了什么绝症呢!真是白期待一场......” 这个时候就连单纯心善如梨云都觉得大小姐这人心眼实在是太坏了! 朱晶挥挥手像是赶苍蝇一样对梨云说:“别在我跟前丑得碍眼,去,给我煮碗红豆汤来。” 不让在您跟前碍眼又让给您端汤,这怎么办得到嘛,大小姐最近越来越难伺候了。 “愣着干嘛?还不快去!记得洗脸洗手啊,脏死了恶心死了!”朱晶厌恶地抖了抖身子。 嫌弃人家脏就不要吩咐人家煮汤嘛!害得她连伤心的力气都没有了。 梨云依旧乖巧地回答“是”之后,一边腹诽一边麻利地收拾了泪脸去了小厨房。辛苦捣鼓了好一会儿之后,她高兴地端着热气腾腾香喷喷的红豆汤递给小姐。 朱晶懒洋洋地瞄了眼那白瓷莲瓣碗,瞅着里面什么桂圆杏仁红枣枸杞丰富得很。她不太感兴趣地抿了一口龙井,嫌弃道:“太甜了。” 嗯,最近绷带薄了,双手也灵活了不少。朱晶暗自高兴着。 梨云脑子里轰一声,差点喘不过气来。心中不由得狂吠:你就看了一眼,就“看”了一眼,哪里知道甜了!? 仿佛可以读懂梨云的内心世界,朱晶心里忍着笑,嘴里却说着找抽的话:“我不仅‘看’了一眼,还‘尝’了一口啊。” 可你尝的是龙井茶,混蛋!梨云黑着脸,心里快沸腾了。 “不信你尝尝?”朱晶很无辜,放松心情之后的她本性偶尔会显露出一丝来。 梨云将信将疑地舀了一勺送进嘴里:哎呀,真是美味~她抬眸憋着一口气反驳道:“小姐,这并不甜啊!” 朱晶对她的行为表示很鄙夷,一副“你好脏,你在侮辱我”的表情说道:“你都喝过了,还想让我喝?” 噗—— 梨云一口气没提上来,差点死在这恶毒的主子手里。 咦,我怎么有种想掐死她的冲动?梨云连忙反省自己,她可是至高无上的主子。深吸一口气的梨云马上调整心态,微笑着说道:“那奴婢去给您另外做一碗?” 朱晶瞅着梨云突突跳动的眉头,还有她那抽搐的嘴角,觉得心头很开心。可是她的脸上却带着鄙夷的表情说道:“你瞧瞧你这汤煮的多丰盛啊,倒了岂不是可惜。啧啧啧,浪费要不得,你怎么可以这么铺张呢?” 既然赞同它煮得不错为什么不喝掉?既然不想浪费为什么不喝掉? “你一口气喝光它就出去吧,我想休息一会儿。你真吵,害得我现在一点睡意都没有了,去叫杏雨过来伺候。” 那你到底是想睡还是不想睡? 让我掐死她!让我掐死她! 梨云心中狂吼,默默地端着美丽又无辜的红豆汤出门,一勺一勺用力地发泄似的狠狠塞进自己嘴里。 杏雨捞帘子进屋的时候看见大小姐一个人在偷笑,看起来心情不错。 哟,欺负老实人什么的真是太有趣了。朱晶貌似还在回味,抬眼见杏雨进屋,脸色突然就变得正经起来。杏雨一见这架势明白主子有正经事吩咐,所以赶紧也严肃地站端正。 朱晶瞄了她一眼语带指责:“你是母亲给我的管家丫鬟,自然最值得信任,所以一般贴身伺候的活儿我都不让你做,就是希望你能在背后替我好好看着下面的人,没想到你倒是越发懒惰起来。” 瞅着杏雨先是吃惊接着感动最后羞愧的表情,朱晶微微侧过身子对她八卦兮兮地讲道:“我怀疑梨云偷东西。”说完还一副煞有其事的样子点点头。 杏雨圆目微怔,难以置信地回答:“小姐您确定?据我所知梨云并不是那种人。” “嗯嗯......”朱晶一脸你太傻太天真却并不相信她的表情继续瞎掰:“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杏雨的表情突然变得微妙起来,她认真地请示道:“这件事奴婢一定会查清楚,请小姐给我两天时间,暂时不要责罚梨云!” 哟~老母鸡还挺护短的嘛~ 朱晶心中这样想着,脸上却一副“我是看在你面子上才暂时饶了她”的模样说道:“那好吧,别让我失望,我绝不允许叛徒存在!” “是。” 杏雨满腹心事地离开,盘算着等会儿好生教训一下那个小丫头,她到底是怎么伺候主子的,怎么这般让人不省心呢?到底是有人陷害她,还是她太粗心大意没收拾好主子的东西?要说梨云真的偷东西杏雨是绝计不信的,她一手带出来的丫头,人品如何还是了如指掌的。 那便是有人栽赃陷害了,可......会是谁呢?杏雨想破脑袋也想不到嫌疑人是谁...... 而这边这位毫无危机感的梨云正颠儿颠儿地跑过来禀报:“小,小姐......”她喘着气,眼睛却笑迷成一条缝,似乎完全忘记了刚刚被欺负的事:“二,二少爷回来了,夫人让您过去。” 梨云的脸简直就是朱晶在秦府冒牌生活的指路针。和秦昭阳亲切的她见着就高兴,和秦昭阳水火不容的她遇上就担心,一副“你读吧你读吧”似的写在脸上。现在看她高兴成这副样子,不费吹灰之力就能猜到秦昭阳相当喜爱这位双胞哥哥。 自然,朱晶蹭地站起来,连忙放下手边的事,挥着白花花的双手,急匆匆地往苏夫人的院子里赶去。 梨云在后头吃力地跟着,嘴里唠叨:“小姐您跑慢点儿,等会儿夫人又该骂您了......”她就奇了怪,最近怎么老觉得大小姐的脚步变得好快,自己根本都追不上。 她哪里知道这可是朱晶用性命练出来的保命技,必要的时候她甚至可以跑得过野狗......虽然这并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优点...... 苏夫人的院子格外芬芳扑鼻,朱晶却没空欣赏这一点,她相当忐忑不安。就目前的形式还没有人怀疑她是个伪货,但据说这位双生哥哥是位奇才,保不准自己会被看出什么破绽。 就在此时,她的面前站立了一位男子。 这是秦昭阳的哥哥?! 朱晶整个人被震惊得一动不动,四肢僵硬,似乎连呼吸都停滞了。她维持着张大嘴的丢人姿势呆了好久,直到苏夫人训她才稍微回过神来。 “怎么这么冒失,哪有个闺秀的样子!” “这不是见着哥哥高兴嘛。”朱晶已经摸清秦昭阳的撒娇手段,学得有模有样。 “母亲,您又不是不知道她自小就我行我素。”秦穆阳的声音清透,宠溺地打趣起自家妹子。“要真是变得端庄持重,您倒是要怀疑她是不是真的昭阳呢……” 朱晶听了他这些话却惊地连冷汗都渗出来了,她脸上强做出恼羞成怒的表情,袖子遮住的指关节已经被捏得泛白:“好久不见,哥哥倒是嫌弃我了。” 为何他会开这种玩笑?难道他已经怀疑自己了?到底是哪里漏出了马脚?我该怎么办? 秦穆阳像是想要逼死朱晶一样,接着笑出声问道: “刚才,昭阳见着为兄,为何如此吃惊?” 012 当年的秘辛 “我只是吃惊哥哥竟然没有给人家带礼物......”还好朱晶反应快又提前做足了准备工作。她一早摸清了他们兄妹间的小习惯,希望自己这番话能够打消秦穆阳的疑虑。“亏得我历经千辛万苦给哥哥准备了好礼,你倒是把妹妹忘了个干净……” 此时梨云上前一步,恭敬地双手呈上一本简牍《苍颉》。 苏夫人笑看着两个孩子斗嘴:“这丫头对我这母亲倒没这般用心过!” “我什么都是娘的,您还不满足啊?”朱晶一面向苏夫人撒娇一面小心翼翼地瞄着哥哥的脸色,只见他一心扑在古书上,口中不停地发出赞叹声,压根儿忘了还有其他人的存在。朱晶心里稍微松了口气,故作小女孩扭捏状:“娘~您看哥哥,不给人家礼物就算了,连声谢谢也舍不得说......” “呵呵。”苏夫人轻轻捧着女儿的手,象征性地瞪了儿子一眼:“还不把礼物给昭阳,存心想急死她啊?” 秦穆阳抿嘴笑了,他刚开始见着妹妹的时候有一种说不出的陌生感,好在现下已经消失无踪。他乐呵呵地递给朱晶一个盒子,打趣儿道:“怎么还像小时候一样急躁。” 梨云打开给朱晶一看,原来是上好的沉香木。属于薄片状的叶子香,质地为较密的褐色,油脂部色深,木质部黄白,混成各种纹理,香气浓烈,风味独特,沁人心田,韵味无穷。比她以前偷过的还好,可谓价值连城。 不过朱晶瞅着这香总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翻来覆去也瞧不出个所以然,在别人眼里看起来就是一副爱不释手的样子。 “你们两个这是存心想让为娘羡慕。”苏夫人招呼着两个孩子喝茶吃点心,又详细问了儿子在京城里生活的点点滴滴。 原来秦穆阳早年资助了一位落魄书生,后来这个书生成为了二皇子势力群的后起之秀。秦老爷希望儿子能胁恩从书生那儿获取点儿二皇子的秘密计划什么的,他就能以此向贵妃邀功,从此打开权利界的大门。 可惜秦穆阳是个正直的一根筋,他不赞同父亲用这种不道德的手段立功,一气之下离家出走去了京城舅舅家里小住了一个月。 朱晶心里也不赞同秦老爷的急功近利,她间或性地插两句,却不敢说得太出格。她直觉秦穆阳可能察觉到这个宝贝妹妹有些变了,但是还拿不准。她便将他往“好久不见,妹妹倒是长大成熟了不少,可惜依旧还是像小时候一样任/性撒娇”方向上引。 三人其乐融融地度过了一个美好的下午。 “晚膳你们俩都去伺候你祖奶奶。到时候你父亲肯定也在,过了这些日子他也消气了。你借机服个软认个错,你祖奶奶会帮你说好话的。”苏夫人瞅着依旧一脸倔强的儿子叹了口气:“不为你自己也想想昭阳。” “昭阳怎么了?”秦穆阳很吃惊:“你受委屈了?”他担心地直接问妹子。 朱晶正二丈摸不着头脑,她只好低下头什么也不说。这小模样看起来反倒像委屈极了。 秦穆阳顿时怒了:“怎么回事?” 朱晶心想我怎能知道母亲说的是哪一茬,怎么接话啊。 “你在你爹心里地位越低你妹妹就过得越艰难,她以后出嫁也就越寒碜。”苏夫人恨不得敲醒她这倔强的木头儿子:“你妹妹去灵隐庵给你求平安符,不幸撞上了凶杀案,混乱之间被推倒在地,双手都受了重伤。”苏夫人将朱晶的袖口牵开,露出白纱布裹的粽子,秦穆阳倒抽一口气双眼瞪大。 “你们俩脸上都藏不住事,稍有看不惯就要发脾气,怎么就不向二丫头学学怎么哄人开心呢?原本你爹还因为昭阳受伤有些心疼,可惜这死心眼的丫头硬是一句话将你爹的关心全都堵死了。”说到这里苏夫人气得瞪了朱晶一眼,仿佛在骂她没出息。“现在只能靠你把你爹的心挽回,让你妹妹过得好受些。她其实很羡慕你爹对二丫头那般宠爱的。” “谁稀罕!”朱晶撇撇嘴,她最瞧不上什么“父爱”了,那玩意儿就是用来恶心寒碜人用的。 “你闭嘴!”苏夫人气急拍了朱晶一下,疼得她嗷嗷叫。“你不稀罕我稀罕!你们过得好我也省心。你闹别扭对老爷顶嘴吃亏的还不是我们娘?q,怎么就这么不开窍?” 秦穆阳一句话不说,只皱着眉沉思。 “娘,为什么爹这么偏心?”朱晶打探过但是没有获得答案,或许母亲知道,若是能直接告诉她最好,以后也有应对之策。 秦穆阳却在妹妹问出这番话后吃惊地看了她一眼,表情不太赞同。朱晶心中咯噔一声,知道自己问得太突兀,可能有露馅的风险。 都怪自己嘴快,慌什么慌,以后慢慢旁敲侧击才是上策。 苏夫人的脸色突然变得有些狰狞,她狠狠地剐了南苑一眼,那里住着风生水起的马姨娘。苏夫人深深吸了口气又重重地叹息出来:“也是时候该让你们知道了......” 事情的起因很普通,甚至在贵族家庭中稀松平常。不过是马姨娘怕秦穆阳这个嫡子的出生夺了她大儿子的宠爱,便设计让秦老爷巧遇了一个仙姑,算命说了新出生的双生儿命中与秦老爷相克。 之后秦老爷果然好像诸事不顺,更加远离权利中心不说,还越来越被贵妃不喜。就这样秦老爷对这对双生子存了心结,再加上马姨娘的枕边风,他对嫡子嫡女的感情愈加微妙起来。好在他还有一丝对儿子女儿的怜惜,发话将这件事压了下去,不然仅仅是克父的名头就会影响儿子的前程,更会直接让女儿嫁不出去! 朱晶倒是觉得若当年的马姨娘出手能更狠一些,她的儿子说不一定就是唯一的继承人了。可惜要么她胆子不够大,要么母亲保护地太好,马姨娘始终没能这样做,他们兄妹俩也才能幸运地顺利出生。 “娘确定这事儿是马姨娘做的?”秦穆阳读的是圣贤书,向来以君子之礼待人,从不偏听偏信。就算亲妹子极其厌恶的二妹妹,他也温和待之,并不参与闺阁小姐间的争斗。在他眼里两人都是妹妹,虽然他更偏袒秦昭阳一些。 “哥哥想想这件事的最大受益人是谁?是大哥和那臭丫头!”朱晶一听有抨击二小姐的机会,本着不放过的精神,她不遗余力地开始诋毁:“除了她们有这么卑鄙其它还能有谁?” 013 秦昭阳的秘密 “没有证据不可胡乱猜测。”秦穆阳不赞同妹子偏激的凭空诬陷。 “你就是个木鱼脑子,读书都读傻了。”苏夫人见儿子为仇人辩解,气不打一处来:“你还没你妹妹清醒!” “就是就是。”朱晶的原则就是要与二小姐死磕到底:“那死丫头的为人我最清楚不过了,自私自利,虚伪狡诈……” “请母亲息怒。”秦穆阳始终坚持自己的原则,反而教训着起哄的妹子:“昭阳也是,别处处与二妹妹作对,有失淑女之仪。” “哥哥竟然帮那个死丫头说话,哼!”朱晶借机生气使着小性子起身离开,而事实却是她怕秦穆阳会追问她先前的失误。可惜朱晶没想到秦穆阳竟然跟着她追了出来! “小姐怎么了?”秦穆阳问话的对象却是梨云。 梨云很清楚这里面的恩恩怨怨:“大小姐因为手受伤不能去荷园赏花,老夫人决定让二小姐代为出席。” “难怪……”秦穆阳这下子理解了妹妹的别扭,他叹息道:“怎么还是这般任/性胡闹呢?”见妹妹委屈又于心不忍:“我去求祖奶奶让你也去,这下该高兴了吧?” 朱晶哑然。 她真是活该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原本还在庆幸不用去那劳神子的赏花会,里面全是些她不认识的各色贵族。她去能干什么?上杆子专门去露馅吗?现在可好,还要做出一副“好高兴好幸福”的表情说道:“谢谢哥哥,还是你最疼我了。” “刚刚你......”秦穆阳宠溺地笑着摸了摸妹妹的发髻,嘴里却问着那句朱晶最怕听到的话:“你明明已经知道了仙姑的事,为何假装不知道,还要在母亲面前刻意提起?” 朱晶被秦穆阳的话惊呆了,她怎么可能知道秦昭阳知道仙姑的事! 扑通——扑通—— 她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竟好像要滚出胸膛一般。 朱晶努力吞了一口唾沫,偷偷深吸一口气,脑子飞快地转动。 “母亲藏着掖着是怕我们伤心,但是我偏要让母亲知道我已经长大了,长大到可以知道真相也不伤心的地步了。哥哥才是嫡子,不能一直被大哥压着,我们要想办法扭转劣势!”朱晶电光火石间想了个理由搪塞秦穆阳,她泫然欲泣地说道:“母亲才是当家主母却一直要看马姨娘的脸色行事,活得真心好委屈。” “你还不够成熟,想的也太简单了。我反而认为那件事真的并不一定是马姨娘做的。”秦穆阳虽然不赞同妹妹的想法,但是心里依然很欣慰:“没想到我们的昭阳也长大了,会心疼母亲了。” 生怕被看出破绽,朱晶没敢继续反驳哥哥的话,她只是一脸惊愕样儿呆呆地回到屋子,任由梨云开始帮她收拾妆容。 梨云犯了愁,小姐晚膳的重要任务是争宠,服饰珠宝上可马虎不得。是佩戴孔雀白玉簪好呢,还是流光潋滟的金簪更抢眼呢? 这边朱晶的脑子里却闹哄哄地不得安宁,她被两条信息给震呆了: 一是荒谬的仙姑算命背后可能另有其人;二是,怎么办?她好像不小心发现了秦昭阳的一个秘密,还是个见不得光的惊天秘密! 她就说以秦昭阳贵女的身份,怎么可能看得上那个穷酸秀才,甚至不惜自毁名节与之私会!原来是因为这样啊…… 见到秦穆阳的第一眼朱晶就明白了秦昭阳平日里喜怒无常的根本原因,那是被绝望的感情逼疯的前兆! 与秦昭阳幽会的酸秀才长得竟然有六分像她的双生哥哥!这样说起来,秦昭阳大小姐喜欢爱慕之人,竟然是她自己的双胞哥哥! 她的感情无处倾诉,绝望而又浓烈,甜蜜而又哀伤,这简直快要折磨逼疯她了,被逼之下她找了秀才来宣泄这份浓烈的爱情。估计后来这份感情被那个倒霉秀才知道了,所以他才辱骂秦昭阳是个*的荡妇。而秦昭阳也才会愤怒成那样! 朱晶闭目养神,好久好久都没能缓过气来,她在尽自己最大能力消化这个劲爆的消息。 这么一来一切都能说的通了。难怪秦昭阳这么恨二丫头,原来是因为她不仅抢走了她全部的父爱,还抢走了哥哥的一部分关注。难怪秦昭阳对她哥哥有着太过热情的亲昵,还天天都去求什么平安符。难怪秦穆阳只需一个动作就能怀疑自己,绝对是因为自己的眼神不够热情,与平日里的秦昭阳相差太远! 这下子她的麻烦就大了。 现在的问题是,还有谁知道秦昭阳的这个秘密?母亲知道吗,秦穆阳本人知道吗?她的敌人知道吗?贴身侍女们知道吗?她与秀才私会的事有人发现了吗?灵隐庵有没有人帮助她私会?小尼姑的衣服哪里来的,还有没有其他人知道? 无论是谁要是知道了这个秘密,都能让朱晶死无葬身之地! 她该怎么办?以后用什么态度来面对哥哥? 呼……朱晶告诫自己不能表现出惊慌失措,不能被梳头的梨云瞧出个一二三来。 不要慌张,不要乱了脚步,一项一项慢慢分析,总能找到解决的办法来! 首先是母亲,秦昭阳就算对哥哥过于热情亲昵,她肯定不会往男女之情上去想。退一步做最坏的打算,就算她感情上察觉到了,她的理智也绝对不想承认! 其次是秦穆阳本人。秦昭阳肯定不希望哥哥知道自己的歪歪心思,因为她渴望爱情的同时也强烈地害怕哥哥知道后会鄙夷她会离开她,到时候连妹妹都做不成,至少现在还能向他撒撒娇。 男人有些时候特别迟钝,从刚才的相处之中不难发现,哥哥从小保护秦昭阳,到现在还将她当小孩子哄着。他或许根本没意识到自家妹子已经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了。最坏的预算是秦穆阳已经察觉到,但是他只能装懵,他们都绝对不能捅破这层纸!他在等妹妹长大,等她嫁人一切自然就会正常了。 再说父亲,他基本不关心这个女儿,更别说她隐藏的感情了。所以此人完全不用担心。 还有秦昭阳的敌人,若是她们知道了,还不早就捅了出来?就算是家丑需要遮羞至少也会捅到父亲跟前,让他将秦昭阳早早嫁出去,或者将秦穆阳和她完全隔离起来才对。这样一来他们兄妹将不再构成任何威胁。 所以,目前看起来真是万幸,她的敌人还未察觉,就算以后发现她也能死咬住不承认! 贴身侍女们目前的态度并没有**遮掩或者故意隐藏什么的,应该只是觉得兄妹两人感情很好而已。 再来就是与秀才私会的事。 回想当日秦昭阳是故意将丫鬟婆子都留在了外院,就连梨云都瞒着,看来她做事还算隐蔽。灵隐庵有没有她的内应还说不清楚,小尼姑的衣服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出了人命案,秀才和假朱晶死了,帮忙之人目前肯定摸不着头脑,聪明的就会知道要明哲保身,只要没人专门查,就会假装不知情。 最后,她秘密处理了小尼姑的衣服,一切都死无对证,就算有谁要兴起什么风雨,她也能见招拆招一一应对! 所以,朱晶沉思之后暗自得出结论是: 一步步慢慢冷却对哥哥过度的热情,不能太快也不能太慢。最好借机吵一次架而顺理恢复普通兄妹的关系,这样看起来最自然。众人也会松一口气,觉得她真的长大了,而不会怀疑她其实是个冒牌货。 秦昭阳之前的小习惯也需要慢慢改变,本着一切的改变都要顺势而为,温水煮青蛙,最后大家都能接受朱晶的脾气,觉得秦昭阳就是朱晶,而她朱晶就是秦昭阳! 所以,任重而道远…… 少女,加油! 014 聊天请认真 朱晶想通这里边的弯弯绕绕,直到最后做出决定其实只花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所以等她想明白的时候梨云刚好折腾完。 梨云乐呵呵地瞅着铜镜里的主子,笑眼眯眯:“小姐真漂亮,老爷见了肯定喜欢!” 朱晶听着这话怎么觉得不太对劲,又不是选妃,打扮这么美做什么?她趁着梨云转身的空隙,在临走前看了镜中的珍珠梨花簪一眼,莞尔一笑。 今日一大家子共聚晚膳,加上祖奶奶最心爱的嫡孙回来了,想必老人家定会高兴地合不拢嘴。 朱晶慢悠悠进屋的时候,其他几位小姐都已经在老祖宗的膝下承欢共享天伦之乐。一瞬间她觉得自己真是多余,有种想扭头离开的冲动。 不管她装得再像,大家是喜欢她也好,厌恶她也好,不管是尊敬还是嫉妒的对象始终都是秦昭阳而非她朱晶。她的成长经历和这些贵小姐们有着天壤之别,所以她就像是个假装参与的过客,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在看戏,捏着一颗真心却一直不能也不愿意融入其中。 老祖宗的眼神儿好,一下就发现了门口踌躇的朱晶。她笑呵呵地招呼她过去坐。二小姐很识实务地将最靠近老祖宗的位置让开,很善解人意的对朱晶笑:“大姐姐过来这边坐,祖奶奶可是一直念叨着你呢。” “祖奶奶莫怪孙女儿来得迟。”朱晶硬着头皮进屋,也不搭理二小姐,径直对老祖宗问道:“哥哥呢?” “我让孙嬷嬷替穆哥儿做了套衣裳,他拿了就急匆匆进屋更衣了。真是不害臊,这么大了还急躁得很~”老祖宗嘴里虽然埋怨,可是心里却美滋滋的。老人家喜欢被重视的感觉,眼角眉梢都透出舒坦。 二小姐并没有露出被无视的气愤,她只是恬静地陪着老祖宗笑。一身简单大方的月牙色云锦长裙,配上温润的珍珠耳坠,整个人气质特别柔和甜美。如此惹人怜爱的衣着打扮,就连朱晶都得赞一声厉害。哪像她自己,什么华贵戴什么,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是嫡长女一样张扬。 老祖宗先是关心了朱晶的手伤,之后便拖着她一直唠叨着她心爱的穆哥儿,一直到秦穆阳更衣出来。他生的俊朗,气质儒雅,眉目浓黑,眸中炯炯有神。一身舒适的墨色常服配上举手投足间的贵气,竟是个难得的美男子。 众人都是一番赞美,又属二小姐说得最得体舒心。 朱晶心中很纠结,她要不要表现出嫉妒来?在秦昭阳眼里哥哥可是她一个人的,哪能由二丫头来赞美?可是喜欢的人受到赞美似乎又应该高兴?朱晶的心里矛盾又复杂,恰好表现在脸上就是别扭地不乐意。 秦穆阳自然最关心这个宝贝妹子:“昭阳觉得怎么样?怎么一脸不高兴?” 四小姐心里说不出的痛快,大姐这个表情不就是在暗示说祖奶奶做的衣裳不好嘛。她那得意的笑还没收住,朱晶就赶紧起身解释,看起来到像是在和秦穆阳顶嘴: “哥哥自然是玉树临风,不过未免也太贪心了点儿,还想要得到我的赞美!祖奶奶偏心,都没给我做新衣裳。” 老祖宗听了她这番逗趣撒娇的话,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线。“昭阳这是吃醋了呢。”她一高兴就大方地问:“是祖奶奶不好,我们刁蛮的大小姐想要什么补偿?” 听到这话朱晶眼睛瞬间亮了起来,甚至在衣袖里偷偷握拳:“我想要五十两银子!” “哟,什么时候成财迷了?”老祖宗有些吃惊:“难道你娘扣了你的月例不成?” “这倒是没有。”朱晶回答地很小心:“送哥哥那本《苍颉》实在太烧钱了,我得捞回来。” “哈哈哈......”大家听了她这番话都笑了起来,以为她只是在故意逗趣开玩笑哄老祖宗开心。 “你这意思倒是你哥哥不对了?”老人家笑得很爽快:“好好好,你想要便赏你了。” 大伙儿正说到这里就有婆子进屋说晚膳准备好了,请主子们入席。晚辈们一一向老祖宗,秦老爷和苏夫人行礼之后才入座。 可就在这个时候,朱晶的动作突然顿了一下慢了一拍,全桌就只剩下她一个人笔挺挺地站着,尤为突兀。 妾室不能入座正席,这是连她这种市井小人都知道的规矩。当家主母没让妾室立规矩就已经很仁慈了,可从来没听说过妾室可以堂而皇之地坐在丈夫身边一同进餐的! 美丽的马姨娘就是这么个特例。她坐得优雅并且心安理得,仿佛再正常不过。 秦穆阳轻轻在桌下握住了妹子的手腕儿,示意她不要发飙。朱晶突然全身僵硬,哥哥如此触摸着她的肌肤,让她倍感压力,犹豫着自己是甩开他好呢还是表现出羞涩心动才正常? 朱晶正在纠结中还没做出反应,苏夫人已经看出她的不满,立刻出声对站在她身后数手指假装自己不存在的白姨娘微笑道:“今天一家人吃饭,你也坐下吧。” 白姨娘受宠若惊地谢主母,丫鬟连忙在马姨娘身旁添碗筷加凳子。老祖宗本来就对马姨娘上桌很不满了,现在又加了个身份更加低微的白姨娘,她的脸色顿时更臭了。秦老爷倒是无所谓,只是马姨娘右手顿了顿,接着继续微笑着给秦老爷倒酒。 三小姐偷偷瞄了嫡母一眼后继续装透明人。四小姐倒是很开心,因为母亲终于可以挨着她坐一桌了。二小姐担心地看了她母亲马姨娘一眼欲言又止,因为聪明的她猜到了嫡母的用意也猜到了接下来的发展。 朱晶缓缓坐下,借着端杯子的动作顺势不留痕迹地松开了秦穆阳的手。她对这方面的勾心斗角还不是很熟悉,所以并不知道老祖宗对妾室的厌恶来源于她年轻时候受的委屈。 老祖宗当年就曾败在像马姨娘这种类型的女人手中,所以自然更喜欢苏夫人这种端庄高贵的类型,而不待见美丽妩媚的马姨娘。 朱晶只是觉得母亲为了不让她再度与父亲杠上才赏了白姨娘座位好堵了自己的嘴。自从上次将这个便宜父亲气得哆嗦之后,秦老爷已经好久没有正眼看过她了,没收拾她已经很不错了,更别说关心问候之类的。 秦穆阳叹了一口气,趁着老祖宗发火之前先灭火星子。他连忙出口转移话题:“舅舅托我给祖奶奶带了不少好东西呢,孙儿瞧着都眼馋到不行。”他口中的舅舅说的就是承恩侯的儿子,贵妃娘娘的亲哥哥。面子上说是舅舅其实真的算上来只不过是个远房表舅。 老祖宗明白嫡孙的用意,勉强咽下想撤了两位姨娘位置的不满:“他是个体面的贵人,竟然还挂念我一个老婆子,倒是有心了。”想到嫡孙儿说的眼馋,倒是没忍住噗嗤一声笑着又道:“你和昭阳真不愧是龙凤胎,故意约好一起来我这儿讨要好东西的吧?” 秦穆阳说了几句讨饶的话,大家都抿嘴笑了,紧张的气氛稍微缓解。秦老爷睹了二儿子一眼,嘴角稍微有了一丝微笑。 其实苏夫人的用意很简单,一切都是为了儿子。她了解自己心软到木楞的儿子肯定会帮姨娘一把,所以自己做一回坏人,等着婆婆等会儿的训戒,将打圆场的儿子推出去,希望老爷能多喜欢上他一分。 朱晶觉得这顿饭吃得真心好憋屈。好在开席之后众人都得食不言,不然她怀疑自己肯定吃不饱。 膳后大家又坐在一起纳凉喝茶聊天,丫鬟们摇着精致的扇面儿给主子们散热。 马姨娘的儿子被秦老爷委以重任出门办差去了,现在没法与穆哥儿争宠,她这个做娘的怎能不急呢。所以她生怕秦老爷多喜欢二儿子一分似的不停地表扬起自家儿子,虽然说得很有技巧又很隐晦,但是现场哪个不是聪明人,一听就知道她的花花肠子。 朱晶无聊地听着这些贵族们无病嚷痛似的聊天,思绪已经飞得老远。 苏夫人瞪了这个不争气的女儿一眼,朱晶赶紧收回散漫的眼神,努力装出一副好认真好认真的小模样侧耳倾听。 她的这个小举动直接将苏夫人气笑了。 015 玩世不恭的大皇子 马姨娘的不智让二小姐很难堪,她给母亲使了好几次眼色都没用,只能笑着找机会岔开马姨娘的话转而问着秦穆阳:“二哥这次上京可是遇见了什么有趣儿的事?说给妹妹听听吧,我们都好奇着呢。”她的语调软糯,听得人酥酥麻麻的很舒服。 朱晶条件反射地白了她一眼,现在不管二妹妹说了什么,她都要鄙视一番,已经形成习惯了。二小姐一如既往地习以为常并不在意,只是眼睛闪闪发光很期待地看着秦穆阳。 秦穆阳微笑着回她:“也没遇上什么特别的,嗯......不知道与传说中的大皇子殿下有过一面之缘算不算有趣儿的事。” 听到这里朱晶可算是有点儿兴趣了,这是她第一次知晓这个将会改变她一生的男人的消息。 秦老爷兴致高昂了起来:“那……你见着三皇子殿下了没?” “并没有。” “那贵妃娘娘召见过你没?”秦老爷不死心。 “也没有。” “那你去京城都做了些什么?真是没用!”秦老爷板着脸突然间怒气冲冲。 原来这个便宜爹打算加入争皇位的队伍,想立功都想疯了。朱晶心中讽刺地笑,现在皇帝虽说上了些年纪,但是不出意外的话再活二十年都有可能。老皇帝还没死呢,你现在就在瞎蹦腾什么? 瞧着贵妃这谨慎的手段倒能看出她是个聪明人,知道韬光养晦不做皇帝眼里的沙子,难怪得宠这么多年。她虽然没召见哥哥,也没让儿子过多地接触外戚,但是她同样也借了她哥哥的手给老祖宗送礼,若即若离就是在暗示聪明人在台面下帮忙,别让皇帝察觉。也避免像秦老爷这种不知深浅的糊涂蛋瞎帮忙反倒是坏了她的好棋。 贵妃算起来是秦昭阳的表姨,这就是为何自己如此得罪了老头子他还是忍住没有发落自己的根本原因。朱晶原本还偷偷以为他能有一丝怜惜女儿的心意在里头呢,原来真相却是这样。 原本朱晶可以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可惜在“父亲”这种生物面前她就不淡定了,就像一只濒临死亡的刺猬,就想着怎么扎得你满脸流血才痛快。 所以她想都没想就出口讽刺道:“父亲见着贵妃娘娘了?父亲和三皇子殿下很亲密?”她用秦老爷自己的原话讽刺他自己也很没用。 “你闭嘴!”苏夫人只能对女儿干瞪眼,却看都不敢看秦老爷的脸。老祖宗也不赞同地摇摇头指责嫡孙女儿:“昭阳,你怎么能这样同你父亲说话呢?罚你回去将女戒背下来!” 母亲都发话了秦老爷自然不好再说什么。 “好不容易大家能聚在一起说说话,祖奶奶您就赏赐大姐姐再呆一会儿吧。”二小姐温柔地求情,那态度叫一个虚怀若谷。 “还是二丫头贴心。”老祖宗念着嫡孙儿肯定想多和他妹妹说说话,便做了这个顺水人情:“那便明日再背,昭阳不可再胡言乱语了。” “是。”朱晶自然不能给老祖宗甩脸色,所以她刚起身又尴尬地坐下,承了二小姐的情却故意没有向她道谢。 秦穆阳见妹妹尴尬而通红的小脸,连忙转移了大家的视线:“听大皇子殿下说,他近日有可能会到我们雎县游玩。” “那你有没有邀请他赏脸来家里做客?”秦老爷很吃惊,自己这个儿子一点儿也不喜欢奉承权贵,就爱死读圣贤书,一门心思只想做一个伟大的诗人,真真是想活活气死他!没想到这次他却反常地与一位皇子交起朋友来。 果然秦穆阳摇摇头,秦老爷显得很失望。之后大家就大皇子的话题聊了很久,也就不再有人继续关注朱晶。 这位大皇子殿下果然是个传说中的奇葩。 他曾经是先帝最宠爱的孙子。先帝常常对他嘘寒问暖、赏赐不断不说,还亲手教导他,简直就是在当继承人一样培养。而大皇子也很争气,从小聪明伶俐、思维活跃、心胸宽广,是皇后唯一的儿子。 可惜这位最有资格继承皇位的主儿却在十几岁的时候变成了一个残疾人,生生气倒了一大群老臣们。 没有继承权的大皇子即刻丧失了大部分人的宠爱,大家的注意力瞬间都转移到了贤妃的二皇子和贵妃的三皇子身上。争位夺权的戏码悄悄展开。 先帝发现爱孙是个残疾却并不嫌弃,反倒是加倍宠爱起来,仿佛在拼命弥补什么似的。 不过,这位大皇子自从知道自己是个残疾那天起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从此玩世不恭,不务正业。一年当中就有三百天都不在皇宫,人家悠闲地跑到各地游玩去了。 面对爱孙的荒唐,先帝也不管,反而怜惜他身上有病愈发地溺爱。就连先帝都管不着,现任皇帝更是拿捏不住自己这个儿子。一把年纪了还不娶妻生子,成日里在外面多管闲事闹得鸡飞狗跳之后又喜欢拍拍屁股潇洒走人。 无奈的是先帝曾经承诺过给大皇子自己挑选正妃的权利,所以当今圣上也不能逼他结婚。皇后将所有贵族的女儿都罗列出来让他选,人家大皇子倒是也很听话,挑灯夜战看美人图看了整整三天,眼睛都给看成了对眼也没找到一个心动的。这事儿把皇后急得成日嚷着心口痛。 更为可怕的是这几年大皇子闹得愈发厉害,甚至有传言说他其实喜欢的是男人,所以才迟迟不肯成婚。联系这几年他的表现,可把皇帝皇后吓坏了。 皇帝直接发了霸道的圣旨,宣称只要有女人能让大皇子娶她,不管年纪大小,不论出身高低,只要她没男人,都恩准赐婚! 朱晶听到这个圣旨后噗嗤一声笑开了花,这皇帝真乐,对儿媳妇的要求也太低了点儿吧?只要是女人,只要是活的,就算是大皇子娶了个寡妇都没问题,真是难为老人家了。 这霸王圣旨一颁布所有寡妇都激动了!她们是不是也有机会享受幸福的人生了?不必再做个独守牌位的活死人了?未婚的姑娘们也开始蠢蠢欲动,搞得大皇子走哪儿都像被狗盯上的肉骨头一样令人垂涎欲滴。 只有少数希望做国母、希望当王妃、希望生下皇子的家族才胆战心惊,生怕自家闺女儿被大皇子瞧上,他们可是要将闺女养美了留给未来皇帝的。 一时间大皇子成了风云人物,全国热议。 听到这里就连四小姐都春心萌动了,她幻想着自己能成为皇家媳妇,这该是有多体面、多风光啊…… “二哥,大皇子殿下俊朗不?”她问。 “身材矫健,风度翩翩,英俊博学,开朗风趣。”秦穆阳毫不吝啬地夸奖,转念一想又加了一句:“这是对男子,对女子他就不那么客气了,给人一种孤高傲慢的错觉。” 四小姐很失望,她觉得大皇子喜欢男人的传言可信度好像提高了。 二小姐眼咕噜转了转并不是很感兴趣,她向来谋定而后动,只办有把握成功的事。 朱晶听了这么多之后,只问了一个关键的问题:“大皇子殿下得的是什么病?” 016 冰释前嫌 朱晶只问了一个关键的问题:“大皇子殿下得的是什么病?” “他,没有嗅觉。” 哦?没有嗅觉?这倒是有趣…… 朱晶但笑不语,脑子里却开始疯狂地转动,又一个胆大包天的猜想悄然萌动。 或许可以利用这一点儿? 朱晶回屋之后卸下珠钗,做疲倦状靠在贵妃椅上假寐。脑子里的雏形虽然可行但是仍旧有很多细节需要完善…… 她的沉思看在杏雨眼里那就叫高深莫测!回想起大小姐对梨云的猜忌,杏雨觉得自己真是一刻也等不下去了!她轻轻退出屋外,将梨云偷偷拉到院子里,噼里啪啦就是一顿训斥。 梨云倒是希望她崇拜的杏雨姐能和自己说说话,但是她要的可不是这么个说话法啊。 “杏雨姐您骂的对,可是我我我我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儿啊!”小丫头一着急就爱结巴,委屈地都快要哭了。 “有人说你偷东西,而我负责调查这件事!”杏雨觉得对这个丫头采用暗示的手法简直就是浪费时间、浪费表情。她直接问道:“你有没有偷过小姐的东西?” “天地良心!”梨云瞪大双眼张大嘴,大到一颗石榴都能塞得进去,她简直委屈地无法置信:“我要是偷了小姐一个铜板我天打雷劈、死无葬身之地!” 她的话音刚完,老天爷就极不给面子地天雷滚滚。 “……” 晚夏是多雨的季节,天气变幻莫测,中午还晴空万里,晚上就能倾盆大雨。 梨云当即就傻了眼:“我我我我……这这这这这……” 杏雨瞅着她这一副傻样无奈地摇了摇头,自己先前竟然还稍微嫉妒过这个蠢到家了的小丫头,真是猪油懵了心,脑子被驴踢了! “啊!”梨云突然大叫了一声:“遭了!” 杏雨一个哆嗦:“怎么了?一惊一乍的,要吓死人啊?” “我觉得小姐的珍珠梨花簪子好像丢了。”梨云铁青的一张小脸皱得像是蔫了的菜叶子一样。“我刚刚收拾首饰的时候发现少了一样,还以为是放在盒子里没有给小姐戴上呢……” 偏偏好的不灵坏的灵。 “再去确认一下。”杏雨轻咬下唇,这一切都太巧合了。 想当然珍珠簪肯定不在首饰盒中。梨云急得像是一只追着自己尾巴咬的小仓鼠。“我我我......其实......前些日子偷偷拿着这只珍珠簪子在头上比划过......” “你!” 梨云可怜巴巴地解释:“它实在是太漂亮了,但是我绝对没有戴上,只是偷偷比划了一下下,就一小下下......” “估计是被有心人看见了。” 小丫头慌得眼泪直掉:“怎么办?怎么办?会不会是有人故意要陷害我?” “极有可能,不然哪儿会这么巧!”杏雨很有经验地吩咐:“你先去自己屋里仔细找一圈,边边角角都要翻一遍。防止有人故意嫁祸给你!” “最近你风光太盛,免不了有人眼红嫉妒。栽赃陷害什么的这府中还少了?让你平时谨言慎行、谨言慎行!你当耳边风,自己负责那么重要的首饰怎么可以不好好看着,真不知道该......” 见梨云低头一脸沮丧,杏雨只好作罢:“算了算了,现在不是训你的时候,你赶紧去找!我们找过之后若是依旧没有就只能主动向小姐请罪了。主动说出来总比被某些人揭发来得坦诚可信。” “是!” 各种翻箱倒柜之后依旧无果,杏雨心中虽然焦急,但是动作却很轻柔地伺候着朱晶洗漱准备就寝。 就在这个时候梨云哭丧着脸进屋,扑通一声跪下。她吸了吸鼻头开始磕头请罪:“小姐小姐,奴婢绝对没有偷东西,但是您的簪子被我弄丢了。” “哦?你确定丢了?”朱晶懒洋洋地揉了揉太阳穴,坐在床边看着那张如丧考妣的小脸。“不是你自己拿走了?” “小姐!奴婢,奴婢怎么可能会干出这种事?”梨云一听主子怀疑的语气顿时难受得不得了:“奴婢不是这种人......奴婢对小姐可是忠心耿耿从无二心,呜呜呜......”看把小丫头委屈的。 “小姐!”杏雨也跪下替梨云求情:“肯定是有人故意陷害她,偷自己保管的珠钗这么愚蠢的事她做不出来。一旦被发现首先受责罚的也是她,这样并不合理。” “还有种说法……”朱晶捂额很无语,因为她瞅着梨云感激地望着杏雨,一脸好崇拜好厉害的表情。“叫监守自盗。” “小姐,最近梨云很受您的宠爱,或许是有人眼红心里不痛快了。”杏雨一颗红心向梨云,她恨不得掏心掏肺为她辩解:“就连我都有些吃味儿!可是梨云这丫头太单纯,她肯定想不出‘监守自盗’这么高难度的计谋!” 梨云在一旁小鸡啄米似的点头赞同。是啊,是啊,她确实想不出。 朱晶很汗颜,这不是在表扬你而是在损你好不好...... “我倒是觉得不像有人在诬陷。”朱晶说得很笃定,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利落地发落:“若是真的弄丢了我心爱的珠钗,梨云你就直接净身出户吧。首先你干活不仔细,再者你完全没有自保能力!” 这个惩罚太严重,杏雨心里暗叫一声糟糕。带着这种污点净身出户,便不会再有哪家敢要梨云。她更要一辈子顶着作风不检点的名头活下去,饱受歧视与侮辱。 梨云听了简直差点晕倒,她痛哭流涕地请求朱晶相信她。 朱晶指着她的脑门儿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说道:“就知道哭哭哭,怎么替自己解释都说不清楚,你怎么这么没用!” 而朱晶先前那句“你自己干活不仔细”倒是突然提醒了杏雨。她急忙爬到紫檀木梳妆台前,趴着跪着将周围边边角角都检查个彻底,虽然一身狼狈但是却眼前一亮! 她在台面背后与衣柜之间的缝隙里找到了遗落在那里的珍珠梨花簪! “大大小姐!找到了找到了!”杏雨高举着簪子兴奋得笑了,又连忙爬回来:“梨云真的没有偷东西,原来她只是不小心将簪子掉进了缝里!”杏雨用衣角擦了擦珍珠梨花簪,郑重其事地、一脸虔诚地双手将簪子呈给朱晶。 峰回路转的惊喜将梨云活活惊呆了。 朱晶却并不接手,她只是嘴角偷偷地轻轻笑了一下。 017 不会做场面功夫的人 朱晶并不接手,她只是嘴角偷偷地轻轻笑了一下。脸上却带着歉意,尴尬地解释说道:“哎呀!这个倒不怪梨云,那个好像是我自己不小心掉进缝里的。你们没说是这只珍珠梨花簪,我还以为梨云搞丢的是玫瑰晶并蒂莲海棠的修翅玉鸾步摇簪呢(这个名字这么长,应该是个值钱货吧,朱晶偷偷想)。” “之前倒是我小人之心错怪了梨云……这样,母亲先前罚你的月例就免了吧!”接着她又笑着对杏雨说:“你对姐妹尽心尽力,这份信赖难能可贵,这只簪子就赏给你了。” “谢谢小姐赏赐。”两人感激涕零地谢恩退下。 梨云大惊大喜、大起大落地被救了一命,她激动地拥抱住杏雨连声欢呼:“太好了,太好了!谢谢杏雨姐,要是没有你,我该怎么办?” 就这样两人冰释前嫌重修旧好,感情竟比之前更加深厚。后来大家知道她们的赏赐却并不羡慕,因为那么惊险的赏赐她们可不敢要。大小姐自己搞丢了簪子却要撵无辜的丫鬟出气,要不是杏雨姐拼死相救,梨云这辈子带着这种污点可就完了! 众人最后得出了一个统一的结论:大小姐果真不好伺候! 只有杏雨不那么认为。她是个聪明人,事后曾经偷偷问过梨云,大小姐是不是知道自己曾经一度冷淡过她。梨云回想起那碗美味的红豆汤点点头。杏雨顿时惊得一身冷汗,她这才后怕地回味过来,自己那天若是趁机对梨云落井下石,那么结果就天壤之别了。 她也总结了一条大小姐做事的规律:虽然她欣赏爽快的人,可是她自己做事却更喜欢用曲线救国的手段。 几天后的院子里流淌着清泉一般的晨光,枝头上,小鸟儿在唧唧喳喳地叫个不停。天空明亮又清澈,让人心旷神怡,如此良辰美景,朱晶却无力欣赏。 因为她面前的张大夫几次三番地欲言又止。 朱晶的手伤几乎已经痊愈了,新长出的肌肤又痒又红,吹弹可破!她让张大夫再多包扎几日,最好能撑过那个劳什子的莲园赏花会。 张大夫帮朱晶传了几次话后也渐渐弄清楚了秦府的整体形势。 见张大夫还在扭捏纠结,朱晶直接催促地问道:“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吧,我都替你憋得厉害!” 老人家真是辛苦了。 张大方又想了想实在不吐不快:“大小姐和您父亲还是保持友好关系为上佳,这样一来您的请求才有可能实现,毕竟您的钱财都来源于他。”说完后老人家觉得身体里有一种特别的畅快感。 忠言逆耳,朱晶也不是不知道他这是为自己着想。可惜这倔强的熊孩子什么都可以忍,什么都可以装,什么都可以与之虚与委蛇,只有“父亲”不行!她不愿意委屈自己一丝一毫,不愿意再对着“父亲”强颜欢笑,不愿意再期待希望后跌入绝望,她不是不能而是不愿意! “多谢你的建议,可惜他不配。”朱晶不想过多地解释,只透露一点儿:“我不需要他喜欢我照样可以让他出钱,我不需要他宠爱我照样可以提升自己在这个家的地位!我不需要如此勉强自己......” 张大夫只能沉默不语,他能做的莫过于此了。 “对了,你让毛毛准备二十个一模一样的包裹,要色彩鲜艳非常抢眼的那种!”朱晶的模样突然间变得有些调皮,她想了想又特别嘱咐道:“要分开准备,注意隐蔽和扫尾,不要让人根据布料或者裁缝之类的线索查到我们头上来。” “是。”张大夫完全猜不透大小姐又要兴起什么妖蛾子。她在干这种事的时候特别兴奋,整个人就像在闪闪发光一样,耀眼的紧。 “我前段时间让毛毛查那个女人的消息,进展如何?”朱晶最近装贵小姐愈发地顺手,那些个乱七八糟琳琅满目的珠宝首饰她也能一一叫出名字来。她轻抚左手的镯子,嗯……这个好像是白银缠丝双扣玉镯。 “正巧毛毛刚刚给我答案。那个女人本身并没有什么弱点,做事也圆滑地滴水不漏。”张大夫原封不动地传话。 朱晶一听就明白这里头的暗示:“这么说起来她的弱点是其他人了?是亲人还是情/人?” “嗯,她有一个儿子,嗜赌成瘾。”张大夫赞赏地偷瞄了大小姐一眼,这位真是个心思活络的主儿。 “这个好!”朱晶闻言特别高兴:“哈哈……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张大夫不由自主地为这位可怜人捏了一把冷汗。 “你让毛毛安排‘机灵鬼儿’去下套。”朱晶不出声地奸笑起来:“之前朱晶妹妹也曾经用过这一招,毛毛他们知道该怎么做的!” “是。”张大夫突然觉得背脊发凉,怎么这位贵气逼人的大小姐笑起来这么邪恶,简直和朱晶那混世魔王笑得一模一样! 真不愧是姐妹,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 终于到了平陆郡候夫人举办莲园赏花宴这一日,朱晶很无奈地在秦穆阳哥哥非常好心的帮助下又重新获得了参加的资格。即使是要她和二小姐一起乘坐马车,她也只能强颜欢笑默默忍受。 今天二丫头显然精心装扮过一番。浅黄色长纱裙,袖口上用朱红、浅棕、深绿、鹅黄等各色丝线绣出穗状流云和卷枝花草图案。白色嵌珠玉带佩亮红镶金如意坠,将纤纤楚腰束住,恬静柔美。一双凤眼,淡扫娥眉,小嘴轻点唇红,娇艳若滴。 要说长相,她还真不如这二妹妹长的精致。 三小姐一脸担忧地轻声对嫡母说道:“让大姐和二姐一起去,没问题吧?大姐的手伤还没好利索呢......”她怕秦昭阳吃亏,虽然那基本上不太可能。 苏夫人却坚定地回答:“哪能事事都依她,也该学着如何忍气吞声了!”因为朱晶屡屡和秦老爷顶嘴的事,苏夫人终于下定决心要好好教训一下这个被宠坏了的宝贝女儿。 秦府门口有清脆的叮当声作响。四匹枣红色的骏马,拉着华贵精致的马车,扬起诗歌的语言,在车轮声声中呓语。 朱晶对此行完全不感兴趣,所以她一进车就闭目养神,一副当二小姐不存在的架势。二小姐不在意地笑笑,心中却在嘲讽她的愚蠢:不会做场面功夫的人能有出息到哪儿去? 马车舒适度极佳,摇摇晃晃中无聊至极的朱晶竟然昏昏欲睡。 018 笑起来简直人神共愤 朱晶这一觉眯得不太踏实。 “大姐姐,大姐姐,我们到了。”二小姐故意在丫鬟捞帘子的时候才温柔地轻声呼唤,正巧这一幕被在门口迎客的主人尹黎禹瞅见,此人微微蹙眉,觉得秦家这位大小姐不够端庄体面。 听母亲说长房想借这次赏花的名头给她们狄哥儿相个媳妇儿好冲喜。大伯母的意思是秦家大小姐不错,身份尊贵,模样娇俏。可是他倒是觉得大小姐身边的妹妹婉约淑慧,更有贤妻的气质。就不知道这位是哪个妹妹了。 二小姐看清楚门口的迎宾之人微微有些失望,虽然她掩饰地极快,却还是被睡眼惺忪的朱晶瞅见了。 哟,这里面有戏看呢~我就说二丫头怎会费尽心思也要来参加这赏花会…… 二小姐虚扶着受伤的大姐,与门口的尹黎禹优雅行礼寒暄几句之后入内。朱晶当然要甩开二丫头的手了,她们的角色可是互看相厌,哪能相亲相爱。 巧的是这一幕又被尹黎禹看见了,他摇头不赞同。心道:如此心胸狭隘之人可非良配。 中秋节快到了,尹府也没能免俗地于节前十几天,就用竹条扎灯笼,做果品、鸟兽、鱼虫形及“庆贺中秋”等字样,上糊色纸,绘各种颜色,称之为燃灯。露台上高悬着各式各样的燃灯,四周又有小灯砌成字形或种种形状,挂于其他屋檐高处,这“竖中秋”的盛况让人心旷神怡。 雅山碧水、曲径幽台。 尹府的莲园被装饰得清新秀丽,缠枝藤萝紫花盛开,参天古槐下绿荫幽幽,使人在藤萝架下乘凉会觉得无比惬意。 朱晶这次带着随身伺候的依然是梨云,因为这丫头好套话,不像杏雨太聪明。会遇见什么人,闺蜜还是敌人,朱晶目前都是双眼瞎一摸黑,自然要带个好用的指路针了。 莲园的人工湖里开遍了烂漫秀丽的莲花,可惜朱晶和梨云却躲在角落里看鱼。她们对花没兴趣,这个湖里的锦鲤倒是肥的流油,看得两人直流口水。早膳没吃多少就被母亲催着打扮,穿了又脱,戴了又撤,折腾得人疲累不堪。最后好不容易才敲定了一身淡绿撒花绉裙。 “昭阳!你怎么躲在这里偷懒呢。”一位笑容明媚热情开朗的少女朝着朱晶走过来。梨云连忙起身行礼,微笑着请安:“熹小姐安好。” 梨云用的是名字而不是姓,看来秦昭阳和这丫头关系不错。 莲花映雪衬容娇。款款走来的少女俊目流眄,樱唇含笑,光采照人。她言语幽默,可见是个活泼的女子。 朱晶高兴地对她亲昵地说道:“你来的正好,早上被母亲折腾一番,我都快被饿晕了。”她这种爽利不客气的形容顿时让少女乐开了花。 “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尹府亏待客人呢。”尹静熹先是回头吩咐丫鬟上两道点心,之后才抿着笑调侃朱晶:“也就只有你敢这么和我说话了。” 原来是主人家的小姐。 “见你忙着就没敢打扰,只能自己先忍着饿呗。”朱晶故作可怜兮兮的模样,再次逗得少女笑颜展开。 “贫嘴!”尹静熹视线微下,看见了朱晶受伤的双手,关心地问道:“听说你受伤了,最近我娘让我帮着大伯母操办这见鬼的赏花会,害得我都抽不出空来看看你。怎么样?好些了没有?” “就是皮肉伤,不碍事。”她的关心非常真诚,看来是要好的闺蜜。 尹静熹借过一步靠近朱晶,环顾四盼后压低嗓音问道:“真的是你自己摔倒的?不是那丫头使的坏?”从小生活在争宠战场上的女人,想法哪会那么单纯。 “哎……确实是我自己不小心。”朱晶明白她肯定知道自己与二丫头的矛盾,所以特意加了一句:“我倒是想赖在她身上,可惜……”然后一个“你懂的”的表情。 尹静熹微笑着凶她:“怎的这么不小心?”余光见着远处巧笑倩兮的二小姐,她又凑上去问道:“你怎么会和她一起来?” “人家手段高明呗。”朱晶故作厌恶地回答:“我的双手不便利,祖奶奶便让她来帮衬我一下。” “就这么帮衬的?”尹静熹瞧着自顾自玩得开心的二丫头,蹙眉撇撇嘴:“就知道跟在我大堂哥后面转悠,我瞧她一个庶女倒是想攀高枝呢。” “我反正也不乐意她一直跟着我。”朱晶说老实话:“说不定人家有手段成为你大堂嫂呢!”眼光却探究地朝二丫头努力讨好的男子身上招呼。 那个男人的呼吸病态而急促,脸色也不大好。 “这不可能!”尹静熹回头铿锵有力地对朱晶说:“我大伯母瞧得上的肯定是嫡女,比如你。”她故意言有所指。“可惜我大堂哥身子不太好,不然我倒是希望你做我大堂嫂,倒时候咱们就可以天天在一起聊天弹琴了……” 什么?!朱晶心里一颤,尹静熹这是在暗示她大伯母相中了秦昭阳?可是这不对也说不通啊,若是她大伯母真的相中了自己,为何刚刚跟她寒暄问好的时候,有一种人家并没有特别热情,相反还有些躲着她的感觉?朱晶不由自主地朝着二小姐的背影望去。 也就在这个时候,远处的二小姐似乎感受到了朱晶的注视,她仿佛同样听到了尹大夫人相中秦昭阳的传言似的,回头看朱晶的眼神一瞬间变得那么哀怨,甚至是憎恶了。这不符合她向来以贤惠宽厚态度待人的淑女形象。 糟糕,她想做什么? 就在朱晶心中惶恐瞎猜测的时候,她回眸看见了那个人,一个影响了她一辈子的男人。 男子的衣着非常简单,甚至平凡到不起眼的地步。他的身材颀长,蕴含力量。他的五官深刻,俊朗迷人。他的举止从容不迫,但是朱晶却在细枝末节中观察出了他的尊贵潇洒,特别是在他习惯性地嘴角轻扬那一刻。 朱晶心中大叹不妙:这个男人不笑还好,笑起来简直人神共愤! (亲们,这周深圳只下了一次雨,一次下了七天……我一直在市内看海呐,建议车内常备充气艇哦,那玩意儿是居家必备之物!) 019 她既不出众也不有趣 尹静熹察觉到了朱晶炙热的表情,她顺着某呆愣家伙的眼光看向那个男人,偷笑着说道:“他的名字叫陆骞,字汉松,是个江湖侠客。长得虽然英俊挺拔,可惜出身不大好。这次是和我哥的朋友一起来凑热闹的。” “哦。”朱晶傻傻地随意附和着。 这名叫陆骞的男子正在和迎客的尹黎禹说话,想必说了什么有趣的事儿,两人的表情都很轻松愉悦。 尹静熹离去招呼其他客人,朱晶就躲在一边默默地吃着点心喝着茶,她不想招人注意的时候,存在感真的很微弱。 没多久之后主人家开始举行掷箭投壶比赛。 尹府选择的掷箭壶身精美非凡,花纹装饰自然流畅,层次分明,繁而不乱。腹壁外侧装着两个对称的铺首衔环。比赛开始之前,主人家指定了尹静熹作为司射(即是裁判)。男女均可参加比赛,每人手中拿着四支用树枝做成的、没有尖头的箭杆,站在规定的距离之外,依次向壶内投掷。 为了增加难度,俏皮的尹静熹故意在壶内装上了又小又滑的豆子,如果用力过猛,即使投入了壶内,也会被反弹出来。四枝箭全部投完为一局,每次比赛进行三局,以投中多者为胜。败者则要被罚喝酒,而胜者则可以得到平陆郡候的彩头:一对镂空凤纹金簪。据说此物是太后奶奶的赏赐之物,女子赢了自然倍感荣幸,男子赢了也能将之赠给心爱的女人讨个好。 朱晶借着手伤的由头推掉了比赛,若非必要她一点儿也不想出风头。她的原则向来都是低调看戏,浑水摸鱼。再说那彩头对她来说一点儿用都没有!奢华纯金的凤纹,若非皇家女人你敢戴?太后赏赐的东西你还敢卖了或者典当了不成?辛辛苦苦得了回去不能用不说,还要烧香供奉,真是没事儿找事儿瞎折腾。 不过比赛倒是挺精彩的。各位公子小姐都大显神通,惊呼叫好,加油助威声此起彼伏。 二小姐中了六箭,在贵小姐当中算是佼佼者了;病怏怏的尹府长房唯一的儿子尹黎狄中了七箭,以这副身体能得如此成绩他很欣慰;尹府二房正室只有一个嫡女,正是裁判尹静熹,她的庶哥哥尹黎禹只差一箭便是全中,若不是因为有个强大到别人都不想嫉妒的陆骞在的话,他一准儿稳赢。 陆骞比赛的时候笑得甚至有些轻佻了。他嚣张地背身投壶,还能用三枝箭同时向三个壶投射,并且从不失手。朱晶不得不赞叹:这家伙真是太爱炫技了,一看便知是个相当爱玩儿的主,真不愧是个跑江湖的。 拔得头筹的陆骞眼波流盼环顾一周之后,竟然将彩头送给了尹黎禹!众人都惊呆了,错以为他喜欢的竟然是同样身为男子的尹黎禹!就连尹黎禹自己都呆傻地站着不敢乱动一丝一毫,完全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陆骞却毫不在意地笑着解释:“在下没有心仪的女子,只好还给主人家,请他另寻佳人相赠吧。” 你不要干嘛还来参加这比赛?你到底是有多爱显摆啊?朱晶撇撇嘴很看不惯陆骞的做法。 尹黎禹尴尬地接过这对镂空凤纹金簪,想了想便转手将之赠送给了秦府的二小姐秦淑阳。小丫头蹭的一下俏脸通红,心里既是得意又是失落,为何不是长房的嫡长子送给她呢。 尽管后来尹黎禹解释他是送给了女子的第一名而不是自己的心上人,但是众人都不相信,因为他此番举动确实带了一点点私心。 比赛途中那些同秦昭阳相识的贵小姐们不停地跟她打招呼唠嗑,所以朱晶必须一直提起十二万分注意,这才勉强没有露馅儿。她觉得来参加这个劳什子的赏花会实在是太累人了。 而躲在一旁的陆骞偷偷瞅着赠送彩头给佳人的尹黎禹,不怀好意地笑了。 在朱晶的刻意躲藏之下,陆骞从头到尾都没有正眼瞧过她一眼。这位勉强算得上是清秀美丽的小姐,不过是众多无聊贵族小姐当中的一员而已,既不出众也不有趣。不知道未来的他有没有因为今日的瞎眼而扼腕叹息过。 比赛完之后尹静熹撅着嘴偷偷对着朱晶抱怨道:“这次倒是便宜了那丫头。” “是啊,是啊!”朱晶连忙对着二小姐做出非常不满又嫉妒又愤恨的表情。 “你知道为什么今日大伯母对你有所冷淡吗?我也才刚知道,原来有人说你八字不好,命中克父,将来还会克夫。”她用眼神示意自己说的那个造谣者就是二小姐,撇撇嘴非常鄙视道:“这种下三滥的手段真是没品。” 二丫头不惜自爆家丑也要坏了秦昭阳的名声,看来她是对这尹府下一任当家主母的位置相当执着啊。她从小就很明白自己需要什么,能得到什么,并且为之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成功。 谣言是一种非常厉害的武器,它甚至会毁了这对双生子的一生!朱晶脸上一僵,有些尴尬地说道:“确实有这件事。我刚出生的时候有个仙姑曾经算命说过我和哥哥会克父!” “荒谬!”尹静熹闻言瞠目结舌:“你爹相信了?”她见朱晶点点头,眼睛瞪得更大,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安慰的话。 麻烦的是流言已经传出,别人可不管什么荒谬不荒谬。悠悠众口很难堵住,她现在该怎么办?朱晶倦了贵族间没完没了的拉家常,主仆两人便捡了个机会顺势偷偷藏在一片花海之后躲清净。 梨云担忧地瞅着自家主子,别人探究评估的眼神在她眼里变得异常可怕起来。就在她正为主子的事忧心的时候,突然听见一个男声。 那好像是尹黎禹温和的声音,隐约还带着点儿调侃的味道:“您总是说从未遇见过令您心动的女子,在下倒是好奇了,您究竟喜欢什么样的绝世美女?” 这位尹家公子是有多八卦啊?朱晶汗颜。但是更令她在意的却是一个贵族公子为何会对一个江湖蛮汉用尊称,这是为什么?还有尹黎禹自我暗示的那一句,什么只有“绝世美女”才有可能配得上陆骞,为何?难不成这位跑江湖的公子还能是个眼光奇高,身份无比尊贵之人? 一瞬间,有个大胆的猜测闪入朱晶心中。 020 十分风华贵公子 一瞬间,朱晶有个大胆的猜测闪入心中。 如果她猜想的没错的话,那这样一来尹黎禹的这个问题就很难回答了。若是陆骞真的说出具体的几样要求,免不了这个闲公子就会给他介绍几位符合条件的贵小姐。 “哦~你问我有什么要求啊……”陆骞富有磁性的声音响起,他的声线清朗华丽,话音中自带三分笑意,听起来有些悠闲地懒洋洋:“若是我想选个裁缝,有三个人来供我选择。我提出一个要求:给他们一两银子,无论买什么都可以,但是要把一个粮仓装满……” 有些人的声音天生自有一种风流态度。陆骞即是如此,他的声音极有特色,贵气中略带的鼻音不仅不觉憋闷反尔更现醇厚温润。那一分悠然二分雍容三分风流四分不羁,便凑成了一位十分风华的贵公子。他无意间眉目含着情,一个不留神眼角就带笑。 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 朱晶听着他诱惑的声音,不由得痴了。好像他自有一种魔力,能轻易就捉住了自己灵魂。朱晶下意识地重新打起精神,竖起了耳朵。 “第一个人买了布匹,可惜只装了一点;第二个人买了稻草,装了大半间屋子;而第三人则买了一根蜡烛。你说,我会选谁?”陆骞的每一个声音都撩拨着朱晶的心,或轻或柔,或松或紧,挠得人耳朵红红,心中痒痒。 尹黎禹发出轻轻的笑声,自作聪明地回答:“这第三人是个有智慧之人,想必您也这么觉得?” 看着梨云一脸的茫然,朱晶好心地低声为她解释:“蜡烛点燃之后,发出的光可以装满整个仓库。”梨云恍然大悟,一脸崇拜地连连赞同。可惜朱晶却弹了弹她嫩嫩的脸蛋,微笑着说道:“他不会选第三人。” 果然陆骞笑着表示尹黎禹猜错了。 “为何?” “我/他选的是会双面绣的。”陆骞和朱晶同时出声,显示出两人出奇的默契。只不过朱晶是附在梨云耳朵边上轻轻说的,她可不想被发现自己在听墙角。 “为何?”尹黎禹和梨云也很默契地同声问道。 “因为我/他喜欢。”两人说这番话的时候嘴角都一致地带出丝坏笑。 “可是那第三人明明已经达到要求了,您一言九鼎,不能出尔反尔。”尹黎禹这家伙还有些死脑筋,倒显得可爱起来。 朱晶到此已经很明确地猜到了陆骞的身份,并且相信自己应该没有猜错。 如此气质,如此性格,如此绝色,又怎会出错? 而此时的陆骞却没有回答尹黎禹的问题,他眉一挑,笑着别有所指地说道:“我想,有些人已经猜到为何了。” 他那勾人的声音穿过朱晶的耳朵,她一听这话却猛然被惊醒,快速拖起梨云逃命似的飞叉叉往反方向跑了。 陆骞有趣地看着远处离去的两抹背影,轻声莞尔一笑,好似在赞扬又好似在嘲讽:“逃得,倒是快。” “殿下?”尹黎禹心中不安,第一次看见大皇子殿下露出“觉得有趣”这种表情。他原本打算着将妹妹尹静熹介绍给殿下的心思因为这件事而不得不暂时压下。 “没事儿,不过是看见……”陆骞想了想,找了个恰当的词语来形容:“一只傻猫而已。”他并没有一定要知道对方是谁的坚持,因为他的这份“有趣”还没达到“执着”的地步。 梨云跑得气喘吁吁,反观朱晶的呼吸节奏却变都没变。“小小小姐,为什么跑跑跑啊?” “难道等着被抓?”朱晶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我们偷听被发现了?”梨云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见朱晶点点头,她却很不解地问道:“那地方明明是我们先到!他们自己没看见我们而已,并不算我们偷听吧?小姐身份高贵,若是优雅地从气势上压倒他们,那该多威风啊~这样偷偷偷跑好丢人啊......” 梨云这几日和朱晶相处地愈发融洽了,小丫头自己总结出了自家小姐隐藏在道貌岸然皮囊之下的腹黑本质,说话也活泼了很多。 果然朱晶没有生气,她甚至还有些尴尬地解释:“跑,跑习惯了......” 好在梨云很单纯,她并不在“习惯”上多做纠结,因为她的注意点还沉浸在刚刚的那个故事里。“小姐,为什么陆骞公子不选第三个人啊?他那么聪明,想到了用光装满仓库这么厉害的法子呢~” “那只是小聪明。第一个和第二个人也可以宣称自己装满了啊,他们可以说用布匹和稻草的味道装满的。”朱晶回想起陆骞的衣着,看似简单朴素其实在做工上非常讲究。衣裳的边角缝制地特别严实,针脚很均匀却又在没必要的地方太过密集,虽然掩饰成花纹的模样,但只要用心观察还是会察觉出这份怪异。照着这位看似荒诞实则务实低调的作风,想必这双面绣内另有乾坤。 梨云想了想觉得小姐说的很有道理,但是她依旧不解:“为什么陆骞公子要选会双面绣的裁缝呢?” “他讲这个故事的目的只是想告诉尹黎禹,他陆骞选妻子不是看她拥有多少优势,多少绝世的美貌或者惊人的才华。而是看他自己喜不喜欢,感不感兴趣而已,这是他唯一的条件。” 这说了等于没说的条件,才是最难达成的条件。朱晶暗想:他这泥鳅可真是滑。 “好痴情哦~这么说起来陆骞公子以后肯定会对他的夫人非常喜爱和体贴……”梨云竟然总结出这么个诡异的结论,这让朱晶很无力。 尹府的花园很美,阳光像是一股清澈明亮的水从花木掩映的缝隙中涌出,绽放了璀璨的光彩,悠悠地随着红花绿树的倒影而下,带一身花香,婉转的,缓缓地,宁静地。 主仆二人换了个角落躲清静,所以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朱晶都没有再看见过陆骞的身影。 直到…… 有人突然冲入园中大声喊道:“着火了,着火了!着火了——” 021 嫌疑人 突然有人冲入园中喊着:“着火了!着火了——” 众人瞬间都惊慌失措起来,有的还开始瞎撞逃跑。这时候只听见尹家大奶奶也就是尹静熹的大伯母,她倒是不慌不忙地对来报信的下人吼道:“慌什么慌?说清楚怎么回事儿!” 报信的婆子气喘吁吁地结结巴巴回答:“火火火……已经扑灭了……” 呼—— 早说嘛,群众们都松了一口气,埋怨着这报信之人太不懂事。 婆子喘了口气又接着说道:“火势虽然已经扑灭,但但但是三奶奶因为救慧茵小姐而受伤了。” 三奶奶是三房的寡/妇,育有一儿一女。她丈夫是个悲剧的货色,在三奶奶刚怀上第二胎的时候死活闹着要娶美娇妾,结果自己却倒霉地在纳妾当晚喝酒过猛而醉死了。尹府当时就处理了克夫的妾室,所以三房现在只留下一位七岁的嫡女尹慧茵和四岁的嫡子尹黎轲,一共三口人。 二/奶奶(尹静熹的母亲)一听三奶奶受伤了连忙关心地问:“伤势重不重?请大夫了没?” 大奶奶却不动声色地关心起另一人:“黎轲受伤没有?” 仆人回答请了大夫,三奶奶只是轻伤,而小少爷没受伤的时候,大奶奶的表情有些微妙起来。 长房唯一的嫡子是个不中用的药罐子;二房没有嫡子只有一个庶子,不成气候;三房的嫡子太幼小;所以这尹府的继承情况风起云涌不容乐观。 听见人都没有事,尹静熹才松了口气和朱晶咬耳朵:“你可能不知道,我这寡居的三伯母过得很不容易,平日里没少受长房很多气。” 朱晶点点头表示理解,她倒是很佩服火场救女的三奶奶,要是她也能有这样真心疼爱自己的父母该有多好。可惜,那终究只是个梦......苏夫人真正疼爱的是秦昭阳,并不是她朱晶。 “抓住纵火之人没?”二/奶奶眼光不留痕迹地扫过全场,又重点多看了大奶奶一眼,这才问道:“有没有目击者?” “有是有,可是......” 大奶奶一听有证人心中顿时一紧,手指都有些颤抖,她背脊掠过一丝冷意,加快语速问道:“可是什么?” “证人是四岁的小少爷,所以......” 大奶奶松了口气,端庄优雅地笑道:“一个牙都没长齐的奶娃儿能知道些什么!” “就因为是小孩,所以说的才最可能是真话!”二/奶奶不依不饶:“将黎轲唤来问清楚,咱们必须给三房媳妇儿讨个说法,省得别人说大嫂欺负人家孤儿寡母!”虽说目前管家的是长房,但是现在长房老爷不在,所以由大奶奶处理这事儿也说得过去。可是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发生了这种伤天害理的事儿,自然要给大家伙儿一个交代。 “好,这就让他来!”大奶奶被二房激得骑虎难下:“在这儿请大家做个见证,别让有心人传出什么我欺负她们孤儿寡母,连个告状的机会都不给他们的谣言出来!”大奶奶故意嘲讽地挑衅似的对着二/奶奶笑了笑。 大家正赏花赏得无聊,现在有戏不看多可惜,所以众人的正义感都在一瞬间爆发飙升,纷纷义正言辞地表示要给大奶奶这个面子,不看到最后不走。这让原本计划早退的朱晶为难起来。不过八卦的味道让看戏的大家伙儿都兴奋起来,拉都拉不住...... 就在此时一个粉嫩玉琢的小男孩儿乖乖巧巧地走上来,先对长辈们一一软软地行礼,那颤抖的小模样让众人的心都融化了。朱晶躲在人群后头看得眼都直了,暗道:好可爱好想拐走啊。 当被问道看见谁纵火时,小黎轲指着陆骞,糯糯地软软地回答:“我看见是陆骞叔叔放的火!”他的声音坚定又清脆,可是内容却惊得众人半天没回过神,甚至连大奶奶都张大嘴很久没做出任何反应。 “谁放的火?”有人不敢相信似的再次问道。 “陆骞数数。”小黎轲的咬字还不是特别清晰,但是这一点儿也不妨碍他坚定地表达出自己的观点。 现在这是个什么情况? 陆骞公子纵火伤人?! 故事发展到这个时候,朱晶才稍微来了兴趣,她好以整暇地睨了面无表情的陆骞一眼。 你,现在要怎么办? 有人开始窃窃私语,表示自己确实有好长一段时间都没瞧见过陆骞的人影。面对众人齐刷刷整齐齐射过来的视线,陆骞突然轻声笑了起来,连声说道:“有趣有趣……这尹府,真是人才济济啊……” 而全场唯一知晓陆骞身份的尹黎禹看见大皇子的笑脸,吓得他冷汗直流,可怜的他觉得自己的胃部正在加速痉挛。他家能有几个脑袋够担当诬陷皇族的罪名啊?所以他想都不敢想,直接对陆骞解释说道:“我弟弟还小。公,公子,他肯定是看错了!” “我没有看错,就是陆骞数数放的火!”小黎轲见哥哥怀疑自己的话,着急地拼命坚持自己的观点不动摇,说完还可爱地点点头,仿佛在赞赏自己的勇敢。这逗人的小举动惹得朱晶越发地喜欢起这个孩子。 小黎轲这熊孩子的证词让大奶奶早就准备好的说辞全都浪费了,英雄无用武之地,这样的变迁让她甚至有种空虚寂寞的感觉。咳,现在,她该怎么办? 陆骞笑嘻嘻地走到小黎轲面前蹲下,与他平视之后又伸手摸了摸他小脸蛋侧边的脏灰,亲切地问道:“你真的看见我放火了?” 小黎轲乖巧地点点头,还可爱地露出了嘴边那颗小梨涡。 “小姐,这是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啊?”梨云觉得自己实在是跟不上故事的进展。 “小黎轲没有说谎。”朱晶偷偷跟梨云咬耳朵:“但是陆骞也没有放火,这就证明是有人想陷害他。” “啊?”梨云对陆骞充满了好感,所以特别紧张担心地问:“会是谁想陷害公子啊?” 朱晶笑着摇头,她倒是很想知道这陆骞面临如此指控会怎么办。众人也私底下开始偷偷讨论起剧情的发展,吵吵闹闹各抒己见。 朱晶以一种过来人的口吻说道:“你看那小黎轲并没有躲避陆骞的碰触,这就证明他其实并不害怕陆骞。”她的这种语气让她的说辞变得特别有说服力:“如果真的是陆骞纵火,那么小黎轲的身子板儿肯定会下意识地躲避这个会伤害他的男人。但是他没有,他的眼神里并没有害怕、恐惧或者憎恨。这就证明他极有可能根本就没有看见过什么纵火人!” “哇——怎么会这样?”梨云感慨,她怎么觉得大小姐越来越厉害了呢?“那陆骞公子该怎么办呢?” 022 陆骞的桃花(上) “嘘,别吵!”陆骞突然神经质地对他旁边的空地说话,刚刚转过头还没和小黎轲说两句又皱着眉对右边的空地大声吼了一句:“你闭嘴!叫你别捣乱,怎么这么不听话呢?” 众人被他神经兮兮的表演搞得再次呆楞了。咦?现在又是个什么情况?剧情怎么是这样发展的?众人一头雾水,这陆骞公子他到底在干什么? “数数,你在干什么?”小黎轲很好奇,这个怪数数在和谁说话? “我旁边这个家伙啊,它叫杨子,是个非常调皮又不听话的家伙!”陆骞装模作样地又和所谓的“杨子”互动了几句。“我刚刚训了它两句,现在正在闹别扭呢……” 小黎轲歪着头很天真很单纯地说:“可是你旁边明明就没有人啊!” 陆骞很肯定地回答:“谁说没有,它明明就在我旁边!” “明明就没有。”小黎轲眨了眨水灵灵的大眼睛,晃了晃小脑袋总结说道:“你真是个奇怪的数数!” 梨云很迷惑很不解地问:“陆骞公子他到底在干什么啊?” 朱晶高兴地认真学习着陆骞的表情。这招真真不错,值得借鉴。 “陆骞他也发现了小黎轲没有撒谎,可同时他自己又不是犯人,所以......他怀疑小朋友有可能分不清楚幻觉和现实,因此他在用暗示的方法确定小黎轲是不是产生了幻觉。” “结果呢?”梨云好紧张地皱起了小脸。 “小黎轲很正常,他能很清楚地分清什么是现实。”朱晶说到这里自己心里也有一番思量。 二奶奶正想审问陆骞这个嫌疑人的时候,却被儿子一把抓住。尹黎禹暗暗对她摇摇头,这货可不是他们敢惹得起的主。 陆骞起身摸了摸尹黎轲的小脑袋。又转身用他那极富磁性,毫无瑕疵,感觉通透无比的男低音不容反驳地对众人说道:“原本我只是想看戏,没想到现在倒也有我一份。”他轻声笑:“呵~现在既然牵连到我的名誉,就请夫人容我插手此事吧。” 尹黎禹生怕自家人会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所以连忙抢在大伯母发话之前果断的答应:“一切都听从公子的吩咐。您审吧,您想怎么审都可以!”他的语气甚至有些讨好的味道,所以原本被一个庶子抢话而非常不满的大奶奶在收到尹黎禹严厉的警告眼神后,若有所思地禁闭嘴巴,放手将一切交给这个名叫陆骞的外人处理。 二房庶子为何如此畏惧这个陆骞?他到底是什么来头? “这个可爱的小朋友既没有说谎也没有产生幻觉。”陆骞突然间笑得很坏:“当然,我也不可能放什么火。”他不太用什么“本殿”之类的自称,从来都只用自由自在的“我”。 “所以,现在只有一个可能。”陆骞的声音带着几分慵懒地说道:“那便是有一个尹黎轲非常信任之人在案发后,曾经在他耳边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告诉他,放火之人就是我,直到说得小朋友自己都相信了为止。” 原来如此……众人顿时恍然大悟,竟然还有这种法子啊。 这个背后之人会是谁?大家用脚丫都能猜得到,小黎轲最信任之人不外乎就是他娘亲三奶奶了。可是,为什么?陆骞和她无冤无仇的,为何要陷害他?这个动机说不通啊! 大奶奶本着“二房庶子都敬畏之人不能惹也惹不起”的原则,不敢质疑陆骞的推断,直接吩咐下人将三奶奶扶出来当面质问清楚。反正目前对她来说形势大好,她又何乐而不为呢? 尹静熹在底下非常不满地小声唠叨:“人都受伤了,问也等明天再问啊!”可惜没有人理会她。 三奶奶身穿暗纹精致典雅的象牙色长裙,她体型轻盈,漆黑如墨的长发配上白净的瓜子脸,简直让人移不开眼。但是当她听懂陆骞的推理之后,脸上的震惊却不比其他人少! 她的表情非常真实而委屈,相信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得出她是真的被冤枉了。 “大嫂!”三奶奶多年受欺负却一点儿也不示弱,她不卑不亢地为自己申辩:“我根本就不认识什么陆骞公子,谈何诬陷他?这样荒谬的完全说不通的道理我不想认,而这种乱压的罪名我也不想背!凭什么我们孤儿寡母的受害者却反被说成是犯人?”她的话有情有理,逻辑清晰,字字铿锵有力,竟然将怀疑过她的众人都说得万分惭愧。“请大家都睁开眼看看清楚,天理何在?!” 面对如此女子,连朱晶都不由自主地在心里替她鼓掌。嗯,这个女人她喜欢! “夫人误解了。”陆骞露出稍许诧异的表情,这才正眼瞧了三奶奶,嘴里却说着更加残酷的话:“我说的不是你,而是你的......女儿。” 哈? 他说啥? 一个七岁的小女娃? 操纵她四岁的亲弟弟陷害一个她基本就不可能认识的陌生叔叔? 普天之下还有没有比这更荒唐之事? 这个陆骞简直就是在胡说八道,妖言惑众! 众人都因为陆骞的瞎猜而义愤填膺起来,纷纷为三奶奶打抱不平。可是,此时这位冰雪聪明又机智嘴利的三奶奶却异常地沉默了。 “想必你也发现自己女儿的不对劲了吧?”陆骞见她这般真实而毫不矫揉造作的反应,反倒是难得地手下留情说道:“你回去好好和她聊一聊,或许有什么误会。”这句话的意思便是不想再继续追究,想放过这小女娃一回。 尹黎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这几年为大皇子殿下提供各种方便所积累的功劳,突然在这个关键时刻起了作用。总之他非常感谢大皇子殿下不仅没有怪罪尹家,反而还想替他们遮掩一番的美意。接下来就好办了,他可以在台面下将此时大事化了小事化无。 朱晶别有深意地看了陆骞一眼,他那几乎温和到心软的声音流连在自己的耳畔。她脑中又开始疯狂地转动,加上之前那个计谋,她又想出一个一石二鸟,一劳永逸的大胆念头!比之前的更特立独行更冒险却也更加期待更加想挑战! 023 陆骞的桃花(下) 尹黎禹正想松一口气的时候,突然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 大奶奶估摸着目前的形势对三房不利,如若乘胜追击还有更大的油水可捞。瞅着现在好像都有点儿要高抬贵手放三房一马的感觉,她赶紧出口吩咐道:“那就将慧茵叫出来问问清楚,她一个小姑娘怎能随便操纵我们尹家的嫡子!” 这个就知道坏事的蠢女人!尹黎禹气得头晕,恨不得立刻冲上去捂住大伯母的嘴。 “哟,夫人倒是公正。”陆骞反而夸奖了大奶奶一句,笑得意味深长。 小慧茵身穿浅绿色罗裙,袖口上绣着紫罗兰暗纹,还用几根银丝线勾出了几片祥云。她细致乌黑的长发盘了个可爱的发髻,脸色略显苍白,大大的眸子中央荡漾着水花,让人心生喜爱怜惜之情。好在小丫头并没有受伤,只是小脸上写满了纠结与惶恐。 小姑娘很紧张,她本想上前依靠着母亲求安慰,但是刚刚伸出手却又临时踌躇了,整个人矛盾地在原地不知所措。 “慧茵乖,是不是你让弟弟说谎的?”大奶奶问得很随和。 尹慧茵闻言眼泪像珍珠一样刷刷地往下掉,小嘴委屈地撅着,让人看得心尖尖都疼得厉害。 “娘不想要我们了,呜呜呜.....可是我不想离开娘,我不要......” 她这番问牛答马的话,是个什么逻辑? 三奶奶瞅着女儿哭得红彤彤的眼眶,心坎儿都酸了。她一把抱住身边的这一双儿女,温柔地哄道:“你们是娘的宝贝,娘怎么可能会不要你们呢~乖,不哭哭~” “可是我听到娘说,说,说过希望让大皇子带您走,您想要离开......”小丫头一回忆起这个可怕的消息就伤心地抽泣不停:“陆骞叔叔要来带娘走,我就想若是能赶走他,娘就不会离开我们了。所以,所以就我一遍一遍又一遍地告诉弟弟,是陆骞叔叔放的火,直到弟弟他自己都相信了为止。” “我根本就不认识陆骞公子!”三奶奶被这番童言无忌的话臊得满脸通红!她一个寡/妇竟然被曝光这等不要脸的想法,这种感觉就像是被当众之下剥得赤/裸/裸一样难受...... 都怪那道该死的逼婚圣旨!陆骞恨不得立刻将他那不着调的皇帝爹摇醒! 众人被尹家这一波又一波的意外震惊得哇哇哇直呼唤。 朱晶挺喜欢这位三奶奶,倒是相信“希望大皇子能带她走”之类的话不过是女子间私底下的调侃打闹,谁也不会当真。但是如今拿到台面上一摆,这悲剧的寡/妇在尹家是没脸再呆下去了。她皱眉瞅着陆骞,恨恨地想:都怪这该死的风/流皇子! 小慧茵听不懂母亲与朋友之间的玩笑话,便将偷听到的话当了真,如今这局面真是难处理。 众人半响之后才反应过来,原来这是大皇子惹出来的麻烦啊……可是,这又关陆骞公子什么事呢?难道...... 众人绿着眼睛齐刷刷地盯着陆骞伟岸(?)的身躯,就像一群狼盯着同一块儿肉。 尹黎禹心道,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尹家完了...... 大奶奶反应最快:“陆公子,原来您是......”她突然的尊称与谄媚让陆骞一阵激灵。 “我不是。”他坚定地否认。 “您是!”小慧茵得了母亲不离开的保证,终于放下了一颗悬着的心。她乐呵呵地牵着弟弟的手,一脸认真地反驳道:“我听见过黎禹哥哥称呼您大殿下!我们都知道大殿下就是大皇子殿下!”说完她还坚定地点点头肯定自己,可爱的小黎轲也跟着点点头,嘴里软软地喃喃自语:“姐姐说的对。” 哈哈哈......朱晶在心里大笑,看着陆骞在这对小孩子手里吃瘪,真是痛快! 众人确认陆骞公子就是大皇子殿下后集体下跪请安,黑压压的一片,格外壮观。 尹黎禹一心想干脆死了算了,他也不管长辈责怪他怎么不早点儿透露这个秘密的眼神。他一脸死灰,面如土色,心中只想着若是大皇子恼了他,他就彻彻底底悲剧地完蛋了啊啊啊!估计,现在唯一比尴尬到想自尽的三奶奶悲催的就只有他了。 陆骞半天不让众人起身,好像在生气?朱晶跪了一会儿偷眼瞧了他一眼。好家伙,这位十分风华的贵公子正烦躁地揉着太阳穴,似乎压根儿忘了大家伙儿还跪着。 众人都很激动,这个小地方竟然可以亲眼见到传说中的大皇子!嗯嗯,今天运气真好!同时也有好一些人开始恐慌,刚刚自己有没有甩过陆骞脸色?有没有斜眼看过他?有没有失礼失态?有没有...... 哎呀呀,好烦恼啊,大皇子殿下不会秋后算账吧? “你拿着这个去盛京找我府里的陆管家,他会处理好你的问题。”陆骞随意从下摆扯了块碎布递给三奶奶,然后又对着大奶奶的位置警告道:“至于真正的纵火犯,大家心知肚明。若是再有下次,别怨我不再给平陆郡候面子。”他潇洒地说完这番话后,竟然小旋风一样赶紧溜了。 朱晶咬牙,这人也太草率太不负责任了吧? 众人没有得到吩咐所以不敢抬头也不敢起身,都傻愣愣地继续跪着。 咳,现在他们该怎么办? ### 在朱晶刻意的低调之下,陆骞至始至终都没有发现这个与他纠结了大半辈子的同伙儿!谁也猜不到,若是这两个恶魔联手会在明国兴起什么风浪! 大皇子的桃花像是春风一样传遍了整个大江南北。就陆骞当日的举动,朱晶回家后笑着问哥哥秦穆阳:“哥哥也像大家一样觉得大皇子这是要娶尹家三奶奶了?” “他这样的男子,不会因为同情、因为怜悯或者是因为其他一切原因而娶一个女人。他只会因为喜欢而娶,只有当一个人足够强大之后才能如他一般随心所欲。”秦穆阳死板归死板,看人的眼光倒是很犀利:“你怎么突然说起他来?难不成……昭阳你也喜欢他?” 秦穆阳眼中带着戏谑,问得一语双关。 024 以言攻言(上) “怎么可能!”朱晶惊醒过来,她慌忙解释:“我不过是觉得这人挺奇怪而已,我心里最喜欢的自然是哥哥!”她说完还甜甜一笑,企图混过去。 “你啊,这么大了还喜欢撒娇!”秦穆阳宠溺地笑着拍了拍妹子的头,接话继续说道:“大皇子确实行为乖张又喜欢不按理出牌,不过他却是位真正的谦谦君子。”兄妹俩相差不大,可是秦穆阳看起来却要老成很多,难道是读书读的越多越傻? “哦?”如若能获得更多的信息,她的成功率越大。朱晶端起六安瓜片?萘艘豢冢?僮安簧踉谝獾匚?“为何这样说?” “他喜欢到处玩,这人看似随意但其实他很爱管闲事,路上不管遇见什么不平的事,不管涉及什么领域多高的官,他都会插手收拾了。”秦穆阳摇摇头叹息一声:“他做事出人意料但是又非常细心周全。可惜了不能继承皇位......” “那他去的地方,官员都恨不得踹他一脚吧?”朱晶无良地插嘴,她就见不得众人都表扬某人。 “一半一半吧......他提拔的官员也不在少数。”秦穆阳一边和朱晶唠嗑还能一边看书,朱晶对此技能很佩服。“有一次他解决了一个伤人致死的赌徒,但是却在最后硬是顶着秋官向圣上告状的压力保护了那个赌徒一年的平安。” “啊?”为什么收拾了赌徒却又要保护他,好矛盾! “没有人知道他为何要这样做……”秦穆阳翻了一页书继续唠嗑:“都觉得这不过是殿下又一个怪癖的嗜好罢了。” 朱晶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抬眸问道:“那个赌徒家里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这么说起来,他好像刚刚新婚不久……”秦穆阳不明白为何妹妹要问此话。 朱晶一听这话就明白过来了。 难怪...... 没想到……大皇子殿下他还挺体贴的。若是立刻处死赌徒,那他那个刚过门的新婚妻子就会背上克夫的恶名,在婆家便绝无好日子可过。如若等一年,不仅给了她留后傍身的希望,以后她婆婆也不会太苛待媳妇。原本女子过得就更艰难,而他也不过是举手之劳。 看来传言说他对女人不假言辞冷酷无情倒是有些冤枉他了。那日在尹府他表现地也很温和,可能,只是还没有遇见那个懂他之人。 “昭阳?”见朱晶半响没说话,秦穆阳在她面前挥挥手出声提醒:“妹子?你怎么了?” “啊?”朱晶回过神儿来。 “怎么发起呆来?” “我在想就算大皇子的风/流债抢了我们流言的风头,但是那事儿毕竟还是会影响哥哥的前程,好烦恼......”二小姐放出双生子克父的消息,直接让尹家大奶奶打消了要上门对秦昭阳提亲的念头。她可是想娶媳妇回家冲喜的,可不能迎了个扫把星进门。 “虽然说谣言止于智者,但是这确实也有碍妹妹的闺誉,终是不妥。”秦穆阳蹙眉沉思。 朱晶汗颜,等着智者来制止谣言,黄花菜都凉了。对付流言最好的办法果然还是: 以言止言。 两天后,朱晶突然收到了一份药方子,这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而吸引大家注意力的,让大家议论纷纷的是继尹府之后成为谣言漩涡中心的秦府。谣言越传越烈,只不过主角从大皇子和双生子变成了秦老爷。 据说,双生子是秦家的扫把星,会害得秦府家破人亡! 据说,大少爷和二小姐也是秦家的扫把星,会害得秦府家破人亡! 据说,三小姐和四小姐也是秦家的扫把星,会害得秦府家破人亡! 据说,苏夫人屋里也有秦家的扫把星,会害得秦府家破人亡! 据说,两位姨娘屋里也有秦家的扫把星,会害得秦府家破人亡! 据说,老太太屋里也有秦家的扫把星,会害得秦府家破人亡! 据说,秦府全家人都是秦家的扫把星,会害得秦府家破人亡! 据说,其实老爷才是真正克秦府的人,他会吸走所有人的好运,让所有秦府的人都倒大霉,生不如死! 这简直太可怕了,太恐怖了!原来这些天发生这么多倒霉的事,其实都是秦老爷自己害的!他才是罪魁祸首! 流言是写在水上的文字,注定持续不久,但是却传得飞快! 秦老爷火冒三丈,咬牙切齿,怒火中烧,他活生生被这些莫名其妙的流言给气晕了!什么叫他才是克秦府的罪魁祸首?这让他的老脸往哪里摆? 老夫人也很生气,谁这么缺德诅咒秦府,败坏他们的名声? 苏夫人心情有些微妙,儿女的名誉被毁,但是又出现这么些荒谬的谣言反倒是让他们变得不起眼来,估计大家伙儿都会觉得这是有心人在恶意中伤,应该不会有人相信。 马姨娘心里七上八下。 二小姐的目的早就达到,她在尹府大奶奶心里种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不管之后如何发展,大奶奶都不会拿自己儿子的性命做赌注。 秦穆阳哭笑不得,这等荒谬之事简直闻所未闻。 朱晶倒是磕着秦昭阳最喜欢的葵瓜子听得津津有味,还嫌不够火辣。 秦老爷实在熬不住别人或同情或闪避的指指点点,他无意间听说当年云游的仙姑碰巧来到了雎县,便火速请仙姑来府中准备再占一卦。 仙姑生得一张清秀的脸,要是穿着再雅致讲究一些,倒是真有一股子羽化登仙的气韵。仙姑看见秦老爷的第一眼就说道:“老爷最近有言灾啊!” 秦老爷真想白她一眼。你这不是废话嘛,我都快被那该死的谣言愁出病来了。 “请仙姑指点。” “还请老爷将您和家人的八字一起给本姑卜一卦。”仙姑神神叨叨故弄玄虚一番之后大惊失色喊道:“这,这不可能!?” “怎么了?”秦老爷急得连声问:“可是有什么祸事不成?” 仙姑深吸一口气才勉强平静下来,她压低声音问道:“十几年前本姑是否给老爷的一对双生子卜过一卦?” 秦老爷点点头,难道是这对霉星在害秦府? “当时这对龙凤胎的八字和今天你给我的刚刚相反,我之前一直认为女孩儿才是姐姐!”仙姑连续摇头,嘴里喃喃说道:“难怪,难怪,难怪!” “女孩儿是妹妹才对,当年怎么会给错了……”秦老爷莫名地紧张起来:“有何不妥?” “大相径庭啊!”仙姑激动地拿着双生子的八字双手颤抖:“若是男孩儿先出生,这便是大吉之相啊!有望族之资质,是老爷你最大的助力,未来光宗耀祖的根本!” 啥?秦老爷瞬间傻眼了。 “恭喜老爷,贺喜老爷!” 他最近这么倒霉,还恭喜? 025 以言攻言(下) “这不可能!我秦府这十几年每况愈下,愈发不受贵人待见。”秦老爷断然不信:“他们俩怎么可能还是福星?” “他们确实是秦家的吉祥物!”仙姑这话说得异常铿锵有力:“吉祥物生活得好坏直接影响你秦府的运势!想必老爷您这两年没好好照顾您的这对儿吉祥物吧?导致宝贝蒙灰,秦府没有了福气,才愈来愈倒霉!” “什么!?”秦老爷张大嘴不可置信,还能这样解释? “特别是双生子哥哥,他的声望直接影响秦府未来的地位,若是您想光宗耀祖,提高双生子哥哥的声望将会让你事半功倍!” 秦老爷的脑子还没能消化完这一火辣的逆转,所以一直摇头拒绝详细。这简直颠覆了他这十几年来的认知。他已经亏待嫡子嫡女这么久,到头来原来却是自作自受!他甚至还妄想着要把世子之位传给庶子,真真是猪油蒙了心,造孽哦! 果真自作孽不可活? “可有挽救的办法?” “自此之后用心照顾双生子就好,秦府的运势会随着你的举动而愈来愈旺!”仙姑又看似复杂神秘地胡乱捣鼓一番之后,突然出声预言:“不久之后你会有个贵人相助,若是能抓住这个机会,秦府便能扶摇直上,若是处理不好,就会有灾祸降临!” 秦老爷点点头表示谨记于心。之后好几日都在战战兢兢地观察究竟他的贵人会是谁。 仙姑受了秦老爷的封赏准备出府,途中却在回廊上偶遇了朱晶。她赶紧低眉顺目地让大小姐先行,连请安问好都不敢。朱晶也从头到尾都没有正眼瞧过她,十足地傲气贵女姿态直接将此人无视掉了。 不久之后马姨娘却召了仙姑过去问话,没人猜出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没多久仙姑就被发火的马姨娘给撵了出来。 仙姑为人圆滑,她觉得自己和马姨娘公然闹翻就是在对朱晶表忠诚。钱财固然可爱,但是生命更宝贵。良禽择木而栖,她一双火眼金睛自然知道该投靠谁才能吃香喝辣。 被口头威胁还是在暗地里被整死?仙姑觉得这个选择很简单。 回想起几天前她的处境,仙姑的双腿现在都还在发抖。她那不成器的儿子被人骗了全部钱财后竟然又再次被引诱偷了自己辛辛苦苦攒的家底去豪赌,最后连双手双脚都赔了进去!她们母子为了躲避赌场的追杀,犹如过街的老鼠一样藏了好几天,逼到最后她简直绝望地想自杀算了! 就在她人生最黑暗的时候有一道曙光出现,一个贵人给了钱财救了她们母子一命。这就是菩萨心肠的秦大小姐。大小姐吩咐说等秦老爷再次召她占卦时要这样说,这样说...... 仙姑原本还不相信这事儿能成。她觉得都十几年了,秦老爷怎么可能还记得自己呢?可是万万没想到,还真被大小姐给说中了! 又过了几日仙姑才明白过来,她们被骗钱被追杀其实都是大小姐一开始布好的局。当年自己贪财胡编乱说的仇,大小姐她还记得!这个认知让仙姑怕得连睡觉都不安稳,生怕恶魔般的大小姐会在半夜前来索命! 好在仁慈的大小姐说她已经恐吓过了她也教训过了她一次,算是已经出了这口气。只要以后她乖乖听话服从安排,大小姐也是自然不会亏待自己的。 仙姑回忆了一下大小姐的手段,再与马姨娘做了对比,最后果断做出了选择。 次日。 朱晶一进母亲的院子就感觉到绿色扑面而来,夏天真是一个突飞猛进的季节。一切都在肆无忌惮地疯长,尤其是那院子里的绿色,又浓又深,虽然是映衬着花朵,但事实上却是绿肥红瘦。 今儿一早苏夫人就派丫鬟过来传话,吩咐秦穆阳兄妹俩过去陪秦老爷和她用晚膳。一家人和乐融融地吃个饭,联络下感情,原本很平常的幸福在苏夫人眼里那简直就是受宠若惊。 朱晶瞅着母亲越来越舒展的容颜心底却升起浅浅的心酸。她这十几年几乎没享受过如此待遇。母亲的一悲一喜都被父亲牵动,这便是女人的宿命。 苏夫人从一大早就开始张罗,盘算着秦老爷爱吃的菜,儿女喜爱的菜,一会儿又开始为菜名儿而纠结伤神。朱晶从背后抱住忙碌的母亲,撒娇道:“随便弄点儿就是,别累着了~” 苏夫人拉过朱晶温柔又喜悦地摸了摸她的头,语重心长说道:“这次气氛很好,我得好好准备准备!”她直觉老爷这次是真心想和孩子们好好相处。听昨晚他的语气,甚至还有种想弥补父爱的感觉。这可是个好消息,如若抓住这次机会,父子关系说不一定能得到很大的改善。 朱晶自然知道便宜父亲为何态度大转变,她嘴角讽刺地勾起,对苏夫人的殷勤布置不置可否。 苏夫人很熟悉女儿这个表情,气得用力掐了她一把,严厉地预先警告:“这次你别捣乱,不准犯冲,就算不喜欢你也没有资格阻止穆哥儿和他父亲和好!”这话说得严重了,朱晶心底竟然真心滋生出一丝委屈,有违看戏人淡定的心态。 她嘟囔着回答:“知道了。”自己原本也打算撮合父亲和哥哥共享天伦之乐,但是感觉到母亲下意识的偏心,心里还是不太好受。 苏夫人知道女儿这是吃醋闹别扭了,她态度温和下来,握着朱晶的小手解释:“你这个口无遮拦的丫头,脾气一上来三头牛都拉不住,我要是不用你哥来牵着住你,还不知道你能把事情闹得多僵呢!” 调节好自己的情绪,朱晶抓住母亲的话打趣儿起来:“娘的意思是哥哥只比三头牛厉害?” “你这坏丫头,连娘都敢笑话,看我不罚你!”苏夫人噗嗤一声笑了,和朱晶亲昵地凑在一起继续忙碌。 不知不觉天快黑了,一切都变得朦朦胧胧,像是罩上了头纱。月亮早早地上来,却又让云遮去了一半,老远的躲在树缝里,像个乡下姑娘,羞答答的。 026 悔不当初 不知不觉天快黑了,一切都变得朦朦胧胧,像是罩上了头纱。月亮早早地上来,却又让云遮去了一半,老远的躲在树缝里,像个乡下姑娘,羞答答的。 秦穆阳是和秦老爷一起进了苏夫人的主院,据丫鬟禀报说父子俩在书房整整呆了一个下午,还一起用的午膳!这消息直把苏夫人乐得眉眼含笑,一整天都洋溢着喜悦。 父子俩有说有笑地进屋,看样子是打开了心结。秦老爷看着在门口迎接的朱晶,和颜悦色地问道:“昭阳的手好些了?” 朱晶心底泛出一阵恶心,现在才知道关心她的伤势,而且还是第一次关心!真不愧是位好父亲! 苏夫人在一旁警告地看着女儿,急得心里发痒。 朱晶不情不愿地屈膝行礼回答:“谢父亲关心,已经好多了!”这面子上勉强算的了是温顺的回答让秦老爷舒了口气。他其实挺怕这个暴脾气的女儿,从来就没给过他好脸色。 “张大夫医术不错,下次让他去账房领赏。” 哟~这个不错,还知道我的专属大夫姓张,看来是下了一番功夫的。 “是。”朱晶装得乖巧。 晚膳的菜色很丰盛,有什么君子腊肉、金丝玉叶、金鸡报晓、夜明珠丸、双豆合璧,总之全是一些朱晶只听菜名绝对猜不到内容的菜品。但是这并不妨碍她胃口大开,加上苏夫人努力地活跃气氛,她的心情倒是没那么郁闷憋屈了。 接下来她倒是要看看这便宜父亲会说些什么样的话。 膳后秦老爷看了女儿面无表情的脸一眼,犹豫了好久才开口:“我给你定做了一套珠环熙的首饰,改明儿做好了你先瞅瞅,若是款式不喜欢再让他们改!” 朱晶自然不知道这珠环熙是首饰制定中的佼佼者,手工费都是别的工匠五倍多。她听着父亲想用珠钗首饰打发自己,一时没忍住便脱口而出:“你选的我都不喜欢。” 秦老爷脸色顿时黑了一大半。 见苏夫人用力瞪了自己一眼,朱晶又赶紧补充:“还不如折成银子给我,我自己选。” 秦老爷虽然不赞同,但是脸色稍霁:“这样也好,这样也好,自己选的才合心意。” “父亲,昭阳不懂事......”秦穆阳想为妹妹的无礼解释,但是秦老爷却抬手阻止了他。 秦老爷端起白玉杯喝了一口茶,又重重地叹息,欲言又止。然后又喝了一口茶,酝酿了半天才自言自语地说着:“这都是我造的孽啊,亏待你们兄妹这么多年,都是我的错啊......” 他的表情悔恨而痛苦,而朱晶却撇过脸不想看。 “这么多年了,我有时在想要是当初没有听见过你们是秦府灾星的预言该有多好!” “昨天仙姑才澄清当初的预言其实是个大乌龙,其实,就算你们不会给我带来好运我也松了一口气,因为我不再害怕若是对你们好,便会失去祖宗的庇佑,最后家破人亡。” 当年仙姑都说了些啥啊,吓得老头子如此怕挨祖宗的骂。 “这么些年了,你们怨我也是我罪有应得,怪不得昭阳总是拿话气我。因为她从出生到现在,竟然从来没有享受过哪怕,哪怕一天的父爱......”说到这里老头子眼角竟然泛出些湿润,他停止讲话微微转头不想让家人看到男人如此软弱的一面。 苏夫人鼻头酸酸的,她被感动坏了,多年的心愿如今突然实现倒是让她受宠若惊到简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她只能在嘴里不停地唤着老爷,老爷…… “我竟然从来没有抱过两个孩子,反而一直一直防着你们,没有给过什么好脸色不说,也没有真正关心过你们......” “就算这样,您并没有抛弃两个孩子,也没有克扣他们的生活,为了昭阳的婚事不受影响,你还下令不许透露当年的预言......”苏夫人不希望秦老爷太自责,只期望他能想通就好,只要从今天开始他能对儿女好,她就非常满足了。 朱晶和秦穆阳都沉默着没有说话。 “我也不期待你们能原谅我,只希望以后我对你们好,你们不要拒绝......” 通过一个下午的深度交心,秦穆阳君子的心胸更宽广,所以能与父亲冰释前嫌。他握住秦老爷的手:“父亲请不要再自责了,我们一家人能得如此幸福的时刻不容易。” 朱晶难得地没有再恶语相向,因为她听出了真诚的味道,她恨他如此坦诚。父亲说得确实是真心话,而朱晶对别人的真心,总是做不到出言讽刺。 但是,她可以选择不说话。 然而苏夫人苛求的眼神却一直在朱晶眼前晃,闹得她良心不能安宁。所以朱晶只好再次开口:“我的理智告诉我要善待未来,所以我必须原谅你,但是我的感情不允许!” 秦老爷一怔,苏夫人闻言泫然欲泣,秦穆阳却很理解妹妹的感觉。 半响之后,朱晶才又很不情愿地再次开口,语气竟然带出些咬牙切齿的味道:“虽然不原谅,但是我愿意试试……”说完这话她简直都有些恶心自己,好想抽自己两耳光!她向来不稀罕什么“父爱”,那种奢侈品自己怎么配拥有!? 对!她才不想要什么“父爱”!不过是看在母亲和哥哥的面子上,陪父亲演一场父慈子孝、皆大欢喜的笑话罢了。 “好好好!闺女说什么都好!”秦老爷因为女儿第一次发出如此善意的讯号而瞬间激动了,他的双手颤抖不停,嘴里反复地嘟囔着:“昭阳喜欢什么?爹都给你买!珠钗玉佩?绫罗绸缎?只要你说,爹都买给你!” “都说了你买的款式我不喜欢!”朱晶似乎还在生着自己的气,所以语气别扭得紧:“你给我银子,我自己去买看得顺眼的!” 她向来更喜欢银子而非饰品,那玩意儿更好用。况且,她目前真的需要很多很多钱。 “好好好,只要你高兴就好。”秦老爷笑呵呵地一股脑儿答应下来。 (亲们,大家留爪评论一下吧,也让我知道有人在看我的文呐……感谢大家的支持,鞠躬~) 027 一封信 这一天风和日丽,空气中弥漫着百日草别致的清新香味。绿树也舒展健壮的筋骨,撑开绿伞。 朱晶从帐房领了一百两,如同其他少女一样开开心心地出门买头钗。现在不管她说什么秦老爷都会答应,一副溺爱的模样,倒是让朱晶方便不少。秦老爷一心想着只要女儿开心就好,甚至还专门为她配置了一辆马车,增加了几个杖身保护她的安全。出门之前还特意招了张大夫为女儿检查身体,确认双手无恙后才准其出门。 朱晶最近买东西的方式很特别也很奇怪,因为……她偏喜欢往贵里买。人家叫价二十四两,她就问三十两卖不卖。不仅是卖家糊涂地张嘴完全反应不过来,连梨云听了都瞪大双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大小姐的脑子没问题吧? 其实私底下朱晶会偷偷派人折回来将多出的六两取走。借口就说是大小姐虚荣心太重,便宜货不用,但是又很抠门地舍不得多花银子,于是就和商家协商出这种法子来保护颜面。 商家虽然对这吝啬的贵小姐这种做法有些瞧不上眼,但是也识相地没有提出异议。反正他们只要能做成生意有钱赚就成。 所以,没有外人知道朱晶这是在偷偷地攒私房钱,账面下的钱她都用毛毛的名义存在钱庄里。日积月累,未雨绸缪,以防万一。 谁能断定她哪一天不会被拆穿身份呢?到时候可没有时间收拾细软逃跑,这银子就要提前集腋成裘地慢慢转出方为上策。 朱晶做事喜欢留一手,她攒的这部分钱就是专门做应急使用。紧急情况便是她突然被抓了,但是只要有了这一笔,毛毛他们也能更方便活络关系救人;或者哪怕她死了,毛毛也能用这钱带领大家逃跑,撑起大家伙儿的伙食一段时间,而这段时间也就足够他们渡过难关。 今天又攒了二十八两,朱晶心情不错,轻松地仿佛觉得以前为了几个铜板就与别人拼命的生活才是做梦一样。 马车轱辘声,声声悦耳。 在秦府门口下车,梨云扶着朱晶下车。朱晶的动作越来越熟练,身姿也愈发优雅迷人。梨云眼尖,她好像瞅到趴在秦府门口的石狮后面有个人影,遂大声喊道:“谁在那里?” 朱晶立刻被保护起来。她倒是很镇定,反而微笑着安慰大家别紧张。 一个身材瘦小毫无攻击力的小男孩缩着脖子畏畏缩缩地挪出来:“我,我,我不是坏人......” “说!鬼鬼祟祟地想干什么?” “有一个老爷爷让我将这封信交给秦老爷!”小乞丐说完便从怀里掏出一封四角平整密封完好的信。 一看就知道这封信被保护地很好。哟~有好戏看了,朱晶想。 “笑话!老爷岂是你这种人想见就能见的?”一个杖身怕晴雨不定的大小姐责怪,赶紧上前驱赶:“你快走快走,别逼我出手!” “我要亲手将信交给秦老爷!”小朋友眼神很坚持,肚子虽然咕咕响,但是表情却很认真。 “你要见我父亲,这是不可能的。”朱晶慢步悠闲地走向他,脸上带着傲慢的微笑:“不过我倒是可以好心地帮你把信转交给父亲。” “这......”小朋友犹豫了,这位小姐是秦老爷的女儿,应该,大概,可以将信交给……她吧? “梨云给他十个铜板买包子,肚子里的声音真是吵死人了!”朱晶不耐烦地转身就准备离开,一副你爱给不给的模样。 小朋友直觉这位小姐是个好人,生怕错过这个天赐的好机会,便连忙出口挽留:“请,请小姐帮我转,转交!”说完便恭敬地双手将信递给朱晶。 朱晶却厌恶地瞄了他的脏手一眼,冷冰冰地拒绝道:“你不会真的期待我亲自给你这样低等的人当信差吧?”她讽刺地笑了,然后转身吩咐一个父亲专派来保护她的杖身接信:“你,对,就是你!你去收下。” 虽然父亲近些日子对她多有爱护,但是亲昵信任程度却依然比不上某些从小就受宠的儿女。所以,起码的避嫌朱晶还是会的。 小朋友接了铜板乐呵呵颠儿颠儿地跑去买馒头,心里想着今天终于可以不用再挨饿了。 朱晶回府后没有多做停留,带着杖身笔直地去了秦老爷的书房。她将事情的大概简洁地解释了一番,说完就爽快地离开,似乎对信的内容一点儿都不感兴趣。 秦老爷虽然对这封信不是很上心,但是他又很好奇,究竟那小乞丐嘴里的老爷爷是何方神圣,为何要如此神秘地给他送信?所以秦老爷没多耽搁,立刻拆了信。 信的抬头既没有称呼,也没有寒暄话,开篇甚至连问候也没有,直接开门见山地这么写道: 你想曲线救国吗? 啊?秦老爷迷惑地不明白,便接着往下读: 你还在苦恼贵妃对你的不重用吗? 你想让贵妃主动来拉拢你吗? 老朽给你指一条明路,让你声名远扬;让你得到全国清流学子的支持;让你的影响力骤增;最后成为贵妃不可或缺的秘密法宝! 有兴趣的话,你可以这样做…… 秦老爷是怀着激动、怀疑、矛盾还有兴奋的心情读完整封信。这位高人出的主意太过惊世骇俗,简直闻所未闻!虽然会耗费重金,但是带来的效益也是非常地诱人! 他需要好好想想,他需要好好合计合计...... 一瞬间秦老爷突然感慨仙姑真是神机妙算!想必他就是她口中所述那位来拯救秦府的贵人了吧? 秦老爷这时又犹豫起来。这位贵人究竟是谁呢?虽然他在信的最后要求支付两千两的银票作为报酬,虽然说是要等确定自己的愿望已经成真的时候才来索取。但……高人为何要帮他的忙呢?为何又要如此神秘,而非直接来见他呢? 难道这里面有什么阴谋不成? 可是,高人出的这个主意怎么看都是行善积德的大好事,又能怎么陷害自己呢? 秦老爷纠结了,脑中有好多人在吵闹争辩,他都不知道该如何抉择!就在这个时候,秦老爷又突然想起仙姑的那句预言:。 “不久之后你会有个贵人相助,若是能抓住这个机会,秦府便能扶摇直上,若是处理不好,就会有灾祸降临!” 所以……现在……或许他,可以试一试? 028 善书堂 秦老爷想做的这件事本就需要嫡子协助实施,所以他毫不犹豫地将秦穆阳招来书房。父子俩共同商议直到深夜,还时不时招库房管家和账房先生过去问话,忙得连晚膳都没来得及用。 苏夫人担忧得不得了,朱晶一听秦老爷找了哥哥去书房就放心地笑了。她安慰母亲说道:“娘,你就别瞎操心了。指不定是件大好事呢......” “……”苏夫人忧心忡忡地也不搭话。 果不其然,秦穆阳觉得这确实是件大好事。 之后的一段时间里秦老爷大范围雇人加班加点地开始手抄书籍,一本接一本,一直抄了几百本,大家伙儿才察觉他这举动不像是爱书成痴的狂热,反倒像是要开书店的样子。 明国的宗室若是参与经商,哪怕卖的是书籍这种高雅之物,也是有累名声的。秦老爷好歹也算是个宗室,虽然关系有点远,但依旧能在宗室里凑个数儿。所以继“秦老爷是个克星”这种流言之后,“秦老爷是个铜臭味很重的俗物”这种流言又飞快传开。气得他胡子一翘一翘的,看起来很好笑。 秦穆阳倒是很会安慰他,劝道:“等‘善书堂’开张之后,大家就会明白过来。现在笑您一句的,来日便会羞愧十分!倒时候大家还会更加敬重你的善行!”秦老爷听了儿子的话,觉得有道理,心里稍微舒坦一点,便咬牙忍了下来。 之后秦穆阳全权负责处理“善书堂”选址,装饰等等事宜。因着他严谨又死板的性格,只要抄完一本书硬是要求另一人负责校订复制本的错别字,以确保书籍内容的准确度。 万事俱备,现在只等选定吉日,“善书堂”就可以开张了。 他这番举动简直让整个雎县人民都沸腾起来了!继“秦老爷是个铜臭味很重的俗物”这种流言之后,“秦老爷其实是个大善人,是莘莘学子的大恩人”这种流言又迅速传开,因为太过新奇,所以这次传得更快更广! 什么什么,你听说了吗?秦老爷要在雎县开一家名叫“善书堂”的图书馆!整个雎县的学子都可以去“善书堂”借书!是“借”哦!不是“买”! 什么?多少租金?! 你就俗了吧,人家秦大善人说了,“善书堂”借书,分文不取,全部免费! 天啊!他简直是贫寒子弟的福星!大恩人啊! 之前亏得有人还说他满身铜臭味,这下子看他还有脸没脸去借书!哈哈哈…… 你是不知道一本书有多贵,你想抄,人家还不愿意借呢!没想到秦老爷这么慷慨这么大方! 听说不论身份贵贱家境贫寒与否,只要愿意读书的都可以自由前往借取。 好像规定是每人每次仅限借一本,一次最多借十五日,之后必须还回去。 书还了还可以再借吗?如果不能,那就要好好想想要借哪一本书了! 当然可以再借,人家这样规定也是情理之中!你总不能就想着自己一个人看吧,总要顾忌别人也是排着队在等着借书! 要怎么借呢?需要压什么信物吗? 人家“善书堂”说了,愿意借书看的都是君子!所以只要登记自己的真实姓名与住址,再约定好还书日期就可以将书带走了。 这么方便?他也太信任读书人了吧?万一别人不还了怎么办? 说话之人遭到了周围所有人的强烈鄙视。 他委屈地解释,我这不过是替好人着想嘛…… “善书堂”规定没有还书的不能借下一本!再说了秦老爷鼓励大家借回去之后可以自己抄一本。反正借书都是免费的,你还贪这点儿小便宜,舍大逐小有意思吗? 就是就是,听说“善书堂”已经有一千多本藏书了,秦家真是舍得,连孤本《苍颉》都愿意捐出来给大家分享!我想想就心痒痒啊,要是能借到该多好啊! 真恨不得“善书堂”明日就开张!我一定要起个大早去排队! 我也是我也是! 你们雎县的真是幸福!我们是你们临县的,也可以借吗? 好像是可以的。不过你们一边儿呆着去,我们还没看呢,你们也想来分一杯羹? 开张的第一天,太阳红火而热情,“善书堂”门口的长龙从东街排到了西街,临县的都来凑热闹,搞得“善书堂”周围的小商小铺小吃摊倒是赚个衣钵满盆。 “善书堂”开张之日大家都想好好感谢一下这位大善人秦老爷,可惜他低调的狠,只在开张剪彩的时候露了一下脸,其余的事宜都是二少爷秦穆阳一人打点的。他越低调,大家就越佩服!这才是真君子啊,而不是沽名钓誉之辈! 秦穆阳还贴了告示。因为是前所未有的第一次,所以他希望为了这个公有的借书圣地,大家都来出谋划策,制定最方便最合理的借书机制。 自此之后,每日“善书堂”门口都排起了长长的队伍,大家等待的时候很安静。有的捧着书不停地看,很舍不得还回去一般;有的很期待,希望这次能借到自己想要的书。 明国这时候的印刷术还未成体系,书籍基本还得依赖手抄。 为了缓解借书的压力,“善书堂”又贴了告示,呼吁大家借书回去的可以抄一份给“善书堂”,秦府愿意花钱购买复制本。结果很多人倒是很配合得抄了很多书捐出来,只不过基本没有收钱的,大家拉不下这个脸啊,你好意思要秦老爷的钱吗?反倒是秦穆阳从中挑选了几个细心字好的读书人,聘请他们抄书和校订,基本填平了书的正常损耗。 朱晶经过观察过后觉得哥哥的人手不太够,她便让毛毛派几个机灵的过去打下手。可惜他们不太识字,所以只能搬搬书籍打打杂。朱晶不求孩子们能挣几个钱,她只希望在充满读书人气息的“善书堂”的熏陶之下,孩子们能对书亲近,能更积极向上,能为了未来而更敢于追求和拼搏! 见“善书堂”踉踉跄跄却也基本走上了正轨,而毛毛他们也可以有免费的书随意看。朱晶便决定着手实施自己的下一步。 她要给孤儿们请启蒙老师! 可惜这件事却非常艰难。 029 生存的必需品 朱晶要给孤儿们请启蒙老师这件事非常艰难。因为清流们都有股子特别的清高,不是单纯用钱就可以收买。然而毛毛这些小混混们在雎县是出名的小偷,所以没有哪位老师愿意因为教导他们而臭了自己的名声! 张大夫试了好几位之后终于摇头表示放弃。唯一安慰了朱晶的是张大夫自己倒是看上了小瘦子,收了这孩子做自己的弟子。以后小瘦子也算是有一技傍身,不愁吃穿了。 朱晶的身份不允许她亲自出马为几个小偷奔波,她只能在一旁干着急。整个雎县的老师她都让张大夫去试过了,人家一听学生是小混混都不停的摇头拒绝。不仅仅是毛毛他们名声不好,还有他们没有户籍证明,是没有资格参加科举考试的。 孩子们没个奔头所以学得有一搭没一搭,就算朱晶保证她会帮忙争取孤儿的科考资格,可是就连毛毛都没有相信她有能力办得到这种登天难度级别的事。因为这个资格只有圣上亲自允许之后,才能生效!他们见得到皇帝吗?不可能! 屡次碰壁之后,朱晶开始检讨自己的方法。既然父亲都可以曲线救国,为何她不能试一试呢?所以朱晶需要换一种思维方式,就特意让梨云煮了核桃杏仁羹,还精心挑了个她觉得很漂亮的玉碗盛上,小心翼翼地捧着屁颠儿颠儿去找哥哥献殷勤了。 “今天怎的这么贤淑?”秦穆阳笑着调侃妹子。 “我每天都很贤淑!”朱晶一边将玉碗递给哥哥一边撒娇,她现在基本已经将两人的关系很健康地定格在兄妹上。“哥哥忙起来倒是不管不顾了......”她受到了冷淡不满地撅嘴。 “哎呀!”秦穆阳这才惊觉最近确实忙坏了,连母亲那里都没去好好说几句话。 “哥哥,要不我也去善书堂帮忙吧,听说挺好玩的!”朱晶建议着:“我很厉害的,可以帮上忙!” “哟!昭阳也舍得动脑子啦?”秦穆阳笑着问:“你说说看有什么好想法?” “比如说......”朱晶故意神秘兮兮地举起一根食指:“我们可以请德高望重的大师来善书堂讲课,勉励一下后辈学子。” “这样既成全了读书人的心愿,也让大师们有个乐善好施的清名,还能让善书堂的名声变得更响亮!”秦穆阳眼神发亮,觉得这个提议非常妙,虽然难度有点儿大,但是效果非常棒。 朱晶笑嘻嘻地一脸“你快表扬我吧”的模样邀功说道:“怎么样?好主意吧?” “确实不错。”秦穆阳表扬地摸了摸她的发髻宠溺道:“想要什么奖励?” “我想去善书堂玩儿!” “这个不行。”秦穆阳在这方面很古板:“你一个女孩子不方便也不安全!” “哼!”朱晶生气了:“怎么救不安全了?你们是要打仗还是要抓贼?” “为什么一定要去?”秦穆阳直觉妹子不是那种喜欢混在书籍中的才女。 “我买珠钗的时候听到好多穷人家都在对善书堂摇头说可惜。” “为何?我们可没有嫌贫爱富。” “他们说字都不认识,借书有什么用?还说善书堂不过是给有钱人家方便的消遣之物罢了。” 秦穆阳闻言锁眉沉思。 “哥哥生气了?”朱晶小心翼翼地问。 “别人说的确实是事实,为何要因为自己的思虑不周而责怪他人?”秦穆阳说得理所当然,眉宇间竟然没有一丝气愤。朱晶原本是想刺激哥哥的,没成功不说与秦穆阳一对比反而觉得自己好卑鄙好渺小。 “可是这与你想去善书堂又有什么关系?”秦穆阳看着纠结的妹妹很不解。 朱晶连忙改了台词:“我扪心自问觉得自己读书也很厉害,所以想教大家识字!”她的表情得意又认真地还伴随着呆呆的傻笑。 “哈哈哈哈哈哈......”秦穆阳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哈哈大笑起来。连一旁的梨云都没忍住偷笑起来。 小姐每次都会拿好多书回屋,但是第二天就都原封不动地还回去,她还好几次都看见小姐捧着书打瞌睡......朱晶噌——得小脸通红,追着梨云作势要打! “好啦好啦!”秦穆阳忍住笑,嘴里却依旧打趣儿道:“你还是别去教书了,省得误人子弟!” “哼!”朱晶表面上不乐意,却偷眼瞧哥哥的表情,心想他应该上钩了吧? “我来教可以了吧?”秦穆阳拗不过宝贝妹子,无奈地毛遂自荐:“大学问我讲不了,但是教大家识字还是勉强可以的。以后每隔一天讲一次课,穷人家的孩子都可以来免费听课识字。” 朱晶心里暗赞太棒了。秦穆阳学识丰富,又耐心十足,他品格高洁不会心存偏见,肯定会是孩子们的好榜样!虽然朱晶心里乐翻了天,但是脸上偏要做出别扭不甘心的表情。可惜她没处理好直接将脸都扯变形了。吓得秦穆阳赶紧答应:“我向父亲请示之后看能不能带你一起去好不好?” “哥哥学富五车我自然比不上,但是我也很厉害,我也喜欢看书!” “是是是。”这下两人都拼命憋住不敢再嘲笑她! 其实朱晶真的很喜欢读书,她读书不是为了考取功名也不是为了炫耀才学。她读书是为了保命。小时候朱晶在赌场生活得很不容易,为了更好的理解大人话语中隐藏的意思,为了看懂别人的心思,她必须要懂很多。 一开始偷学,朱晶只能时不时地偷偷躲在窗户后面听课,但是却经常被眼尖的夫子发现,然后被无情地撵开好远。后来小朱晶便学乖了,她直接练习爬树,然后躲在房顶上偷学。学完回家便每天在地上练习写字直到深夜,成日里没事就背诵她能遇见的所有文字。可是就算这样还是远远不够,那些来赌博的大人们每天的暗语都会换,小小的她跟不上说错了话就会被揍。 再后来朱晶逃离了父亲之后生计变得更加艰难。她的力气太小,不能抢也不能扛。小朱晶必须依靠脑子制定战术,靠智取才能获得必须的食物。所以她更需要灵活的头脑,因为那是生存的必需品! 030 我根本懒得害你 为了生存下去,为了弥补体能上的弱势,朱晶需要更加灵活的大脑。所以就算自己主动成为孤儿后,她依旧坚持每日都在房顶上偷学,不论刮风下雨从不间断,她比任何人都渴望读书,比任何人都勤奋,比任何人都肯下苦功夫,对自己可以比任何人都狠。特别是她空着肚子含着泪挨着饿也不落下任何一课的时候,她也察觉到了,自己可能有自虐倾向,因为她的内心深处一直觉得…… 其实自己,不配得到幸福。 朱晶从不觉得自己可怜,她只恨自己还不够努力。她不怕被别人利用,她只怕自己无用!她眼中的世界与其他人不同,所以她学习的角度也不同。朱晶不仅学会了书本上既定的内容,还学会了世间各种人看待事物的态度与行为走势。 所以,朱晶可以很容易猜出不同性格之人所拥有的不同想法,还有他们不同的行为所代表的不同意义。 截至目前,谁都没有朱晶对善书堂的理解深刻。倘若她是个男子,倘若她的童年也存在一间善书堂,倘若那时也有人愿意不嫌弃她而教她识字念书……那么,目前的一切是不是可以变一个摸样? 可惜世界上没有如果,她生来就是女子,注定比别人辛苦! 对朱晶而言,真正靠得住的不是金钱财富,而是能克服困难所必备的能力,坚韧的能力,改变的能力,在痛苦面前更加强大的能力。 可是有的时候她依旧忍不住要幻想,倘若她也有资格获得幸福,那该多好……这个世界上,会不会有谁在完全了解认清自己的本性之后,还愿意爱自己呢? ### 毛毛的识字是朱晶教的,他小时候曾经跟着朱晶一起学过一段时间。而毛毛第一次去“善书堂”帮忙的时候,秦穆阳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他看着秦穆阳玉树临风的谦谦君子模样,毛毛心中既是感慨又隐隐很自卑。这就是老大的双胞哥哥啊......咦,奇怪,怎么长得不是很像呢? “毛毛。”他下意识的回答。 秦穆阳一听这个名字心中就叹气,好脾气地又问:“姓什么?” 啊?毛毛愣了愣,他从小就是乞丐,没有姓的。是老大救了自己一命,如果一定要姓,可不可以跟着老大一起姓朱? 他这么坚定地回答:“我想姓朱!” “那......你叫......”秦穆阳有些迟疑地再次确认:“你叫......朱毛?” 毛毛立刻后悔了,他泪流满面却也只能悲催地点点头承认……果然老大的姓不是谁都驾驭得了啊!自此以后,这悲剧的名字跟了毛毛一生,直到他为师为官之后,依旧还有人在不待见他的时候,会讽刺地叫一声“朱毛大人”! “你真是个奇葩!”朱晶笑毛毛很有自我牺牲精神,成全了他人,恶心了自己。“没见过自己取名字还能有这种壮举的,毛毛你真勇敢!” 因为毛毛机灵又识字,秦穆阳便安排他负责登记借书。朱晶就建议他将大部分读书人都会借的书自己也借回去看,还让他与各位读书人都要保持良好的平等关系。态度要不卑不亢,有礼有度,最好还能做到相互推荐书籍这种淡若水的君子之交。 毛毛对老大的命令向来说一不二,只要朱晶吩咐了,就算拼了命他也要办到。不仅要办到,还要办好!所以最近毛毛很累,非常累。他常常看书到深夜,满脑子都是文字,有一次看野菜汤上飘的菜叶都能看出了一首诗来。 朱晶有一次得了父亲的特许前去“善书堂”找秦穆阳,她看到毛毛伏案认真办事的模样,不由感叹“书籍能熏陶一个人的气质”,这话真不假。 “哥哥,母亲听说你经常不用午膳,所以特意让我请你回去用膳!”朱晶亲自前来传话,就是想看一看孩子们在哥哥的教导下,进展如何。 “好,我这就收拾一下。”秦穆阳回答地很爽快,他自觉近日对母亲太过疏忽,所以存了内疚之心,想着要好好回去请罪。朱晶连忙用这几分钟的空隙时间仔细观察了几个孩子的神情,心中有了底。 午膳之后,苏夫人提起了马姨娘,表情那叫一个解恨。儿子得了这么好的差事,名声一日万里,而大少爷只有干瞪眼羡慕的份。这让憋屈多年的苏夫人终于扬眉吐气起来。 提起马姨娘,朱晶这才想起了二小姐还有自己手中的那个药方子。最近哥哥风头太盛,二丫头倒是很厉害地沉住了气,做人也愈发低调起来。 毕竟是一家人,再加上朱晶本尊对二丫头并没有什么仇恨或者嫉妒之心。一方面她已经慢慢在家里站稳了脚,另一方面她装扮的秦昭阳也在缓慢转型中。所以朱晶决定在得了父亲的喜欢和稍许的信任之后,便去向二妹妹炫耀,然后趁机从此不再过于针对她。 一般来讲,如若没有利益冲突,没道理你递上了橄榄枝,她还要置你于死地。毕竟多个深仇大恨的敌人不见得是件好事。穷寇莫追,追狠了兔子都要咬人,这话还是很有道理的。本着你敬我一分我让你一丈的原则,朱晶决定提前给二妹妹卖个好,拿人手短,至少近日她能继续安分一些。 这是朱晶第一次来二小姐的院子,果然曲通幽径、鸟语花香、装扮精致。 二小姐名唤秦淑阳,一枚墨绿色嵌珠玉镂空镶金的如意坠将她的纤纤楚腰束住,显得越发柔美。她正在煮茶,眉宇间有着浅浅的忧愁。等朱晶进院子后居高临下地站在她面前的时候,秦淑阳才吃惊地突然站了起来,还不留痕迹地挺起了胸膛,似乎这样能减缓大姐姐带来的压力。 “大姐姐,您这是......”她莫名地有些怕眼前的大姐。最近大姐得了父亲的宠爱,加上两人以前的恩怨。秦淑阳心中猜度着,她这是来示威还是来羞辱自己解气的? “收起你那可怜兮兮的表情!我不屑拿你开刀!”朱晶知道二妹妹心里的芥蒂,便一副趾高气扬的姿态开门见山地说道:“我卖你一个好,和你商量件事儿!” (码字累了的时候,看见评论区有亲们的留言,知道自己的文还有人愿意看,便又干劲十足!在此特别感谢留言鼓励我的亲们~谢谢大家!) 031 大皇子的支持 “收起你那可怜兮兮的表情!我不屑拿你开刀!”朱晶知道二妹妹心里的芥蒂,便一副趾高气扬的姿态开门见山地说道:“我卖你一个好,和你商量件事儿!” 朱晶说完这话后爽快地将手里的药方子递给了秦淑阳。 二丫头愣了愣,一时没反应过来:“这是......” “我知道你想成为尹家的当家奶奶。”朱晶直视秦淑阳那双明眸,突然嘴角挑起一抹微笑说道:“别做出一副不敢承认的样子,我们明人不说暗话。” 秦淑阳整理了一下自己耳边的发丝,眼神也不再继续伪装,语气冷静而沉着:“你到底想说什么?”她仔细看了看手中的药方,不是很明白大姐今天抽得是什么风。 朱晶终于觉得她们的交谈畅快了不少:“如果你真想成为当家奶奶,那我奉劝你最好不要嫁给那个尹府的大公子。” “你想做什么?”秦淑阳敏锐地警惕起来。但是她又是个聪明人,听了朱晶的话随即又低头看了手上的药方一眼,立马反应过来。她心中一惊语调拔高,有些不可置信地问:“这是大公子的药方?” 真是个聪明人,朱晶赞赏得点点头:“我问过大夫,他最多只有两年的寿命。你若不信,也可以自己去查试试。” 秦淑阳拿着手中的药方止不住地发抖,她用力握住已经冰冷的手指。难怪大奶奶这么急迫地找人冲喜,这事儿若是真的,那嫁过去的女人可就是活寡妇的命!可惜她谋划算计了这么久,难道就这么全都白费了? 更让秦淑阳在意的是:为何大姐特意来告诉自己这件事儿?她是何居心?难不成有什么其他目的? “你别自己吓自己,我根本懒得害你!”朱晶一看二丫头那疑惑到诡异的面色便猜中她心中的弯弯绕绕,小丫头被她的消息震惊到小脸僵硬而苍白,朱晶叹息一口气竟然好心地建议道:“尹家三公子还小,又出了那种事,继承家业估计是不可能了。你若是真心想要抓住尹家的权势,我建议你和二公子定亲比较妥当。一来门当户对不会有闲言闲语,二来二公子人品还不错,虽然稍微胆小,但胜在忠心正直。加上你若是在他发达之前定下这门亲事,夫妻间的感情自然更是不同……” “你到底想要什么?”无事不献殷勤,秦淑阳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只是拿不住大姐姐到底所图的是什么。 朱晶莞尔一笑,这略显温和而调皮的表情让秦淑阳生生愣住。她从来没有见过大姐姐这样笑过…… “我哥好不容易才和父亲关系得到改善。所以我只希望你能管好姨娘和你哥,别给他捅篓子惹麻烦。”朱晶用一种“你懂的”的语气又补充说道:“别说你做不到,大家心里都明白。” 秦淑阳沉默了很久,她欲言又止,可是终究还是什么话也没说出口。虽说大姐姐这番举动和往常的表现大相径庭,但是仔细一想又觉得在情理之中。她选择的手段不是什么阴谋也不是威胁,反而是示好请求,倒是有些像二哥的君子气度。难不成她是受了二哥的影响才慢慢地改变了?秦淑阳只觉得大姐姐为了自己的同胞哥哥,似乎在一夜之间成长了不少。 所以,秦淑阳最终点了点头,表示两人达成一致协议,暂时休战。 站稳脚跟后的朱晶真心不想再和二妹子继续斗下去,窝里斗没啥意义不说,她真的对贵族吃饱了没事儿无病呻吟这一套很头疼。明明知道还有那么多孩子每天为了一个发霉的窝窝头可以抢得头破血流,她们怎么还有脸攀比谁的发簪款式更精致,谁的胭脂水粉又花了二十两银子! “善书堂”运营后一段时间,借书条款也逐渐得到完善,书生们也养成了借书的习惯,大家私底下还在偷偷地比赛,看谁的阅读量更大,仿佛这是种隐形的荣耀一般。 秦穆阳识字初级班进展的开始阶段还有很多小朋友前来听课,可是渐渐地学生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约么十二个孩子还踉踉跄跄地坚持着。这其中朱晶的手下就占了六个,孩子们没有基础,也没有科考的甜头引诱,所以他们学起来特别吃力。 但好在大家都不怕苦不怕累,因为他们知道要是自己放弃了,老大的姐姐会整得他们生不如死,这和读书比起来,那念书真是太愉快太幸福了。就这一点来看,朱老大和她的双胞姐姐真是一模一样的恐怖啊! 这一天初七,“善书堂”又出了告示。大家对“善书堂”时不时的惊喜已经逐渐适应,所以一般都会在借书之前先瞅一瞅一旁的告示,看看今天有没有什么好事发生。 果然不出所料! “善书堂”竟然邀请到了国学大师王倘勉先生来雎县讲课!听说他还是皇子的老师呢! 这简直太令人激动了,能亲眼见一见王倘勉大人就已经此生无憾了!若是能再听了他的课,得了他的青睐,那更是祖坟冒青烟的大幸运! 为了方便管理和维护当日现场的秩序,“善书堂”决定设立五十个座位在“恒红楼”,凭票入场。“善书堂”从明日开始免费发票,先到先得。 朱晶相当佩服秦穆阳的口才和能力:“哥哥太厉害了,连皇子的老师都请的动!”她的语气虽然很兴奋但是也带着明显的担忧。 “我哪有这般本事。”秦穆阳很不好意思地笑。 “王大人是哪位皇子的老师?”朱晶怕秦老爷急攻心切地想讨好贵妃所以去请了三皇子的老师,若是“善书堂”想长存就不能掺和到夺嫡之争中!所以不管是二皇子还是三皇子的老师都不能请,他们需要防着新君登基之后受小人挑拨翻旧账。 “是大皇子的老师。”秦穆阳这才解释道:“我哪有那个荣幸认识王大人。不过是前阵子大皇子对我们善书堂很感兴趣所以给我写过一封信。”他似乎觉得自己能和大皇子通信是件非常受宠若惊的事,又继续说道:“殿下竟然还问我有没有需要他帮助的地方!” 听了这话朱晶愣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 032 不得妄议朝政 若是“善书堂”背后有大皇子支持再好不过,至少以后若是有人眼红想使坏也要再掂量掂量。再者这位举止奇怪的大皇子这番举动摆明了就是对“善书堂”力挺支持的态度,所以才会让自己的老师来做第一任嘉宾。 但是,他为何要这样做? 朱晶决计不相信那大皇子到处游历是因为贪玩的流言。以大皇子的能力和手段,他很有可能是皇帝下放到民间的眼睛。这么说起来皇帝也对“善书堂”有所耳闻,并且暗中支持?还是他只是暂时观望,想看看“善书堂”究竟能发展到什么程度? 可是,为何皇帝会对一个民间的小小组织有所期待?难道他遇上什么难题了?关于读书人的难题?由于信息量太少,朱晶一时半会儿也想不明白。但是她却突然明白了这场讲座的重要性,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帮哥哥把这次的讲座办好。这可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遇,不可错过更不可搞砸! “昭阳!”秦穆阳用左手在妹妹眼前晃了晃:“和你说话呢,怎么发起呆来了?” “哥哥,我突然感觉有些疲倦,先回屋休息了。”朱晶行礼之后急匆匆地离开,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后面追赶她一样。 她太小瞧王大人的影响力了,朱晶皱眉,觉得这事儿不可小觑。皇子的老师来雎县,她敢保证很多人都会想来凑热闹或者别有用心地企图接近王大人,就怕里面还会混有居心叵测不怀好意之辈。为了王大人的安全,也为了保证讲课的效果,不能让太多闲杂人入场。 当晚秦老爷就又收到了一封来自那位神秘人的信。信里提了很多详细的建议,其中大部分是关于安全隐患的,包括人身安全和言论安全。 秦老爷和秦穆阳在书房研究了很久,保险起见他们决定只对曾经借过书的学子们发放入场券。还商议向县衙借衙役维持现场秩序。如果这一仗能够打得漂亮,那“善书堂”就会一炮走红! 次日“善书堂”门口果然排起了长队,但是当秦穆阳宣布只发放给有借书历史的学子时,遗憾声此起彼伏,队伍顿时少了大半,真心求学之人也松了口气。 尹家大老爷听说这件事之后竟然亲自上秦家要入场票,一开口就要三十张,说是要带全家大小去见见世面。 秦老爷一听这话脸都黑了,但是想着两家交情不浅又生生咽了下去,耐心地解释道:“当日参加之人都是些普通百姓,我之所以没邀请任何有身份的贵族,就是为了保全大家的体面。因为当日为了保护王大人的安全,所有入场的人都要接受我们的搜身,甚至包括我自己和儿子们!可是这样对贵族们就太失礼了。”他暗示尹大老爷别来掺和这事儿。 尹大老爷一听这话原本还想反驳一句,却又讪讪地住了口,只是表情越发难看了。 “你也别着急,事后我会在家宴请王大人,到时候必然送上请帖邀请你,希望你能赏脸。这才是专门属于我们贵族的宴会,可比那普通百姓参加的精致许多。”秦老爷真是头疼,他用同样的说辞已经打发了很多贵族,还好之前决定分两拨,不然到时候挤在一起,这些飞扬跋扈的贵族还不闹翻了天? 以后天下记住的肯定是王倘勉大师来“善书堂”讲课这一里程碑一样的历史事件,谁还会去记秦府是不是宴请过王大人这种小事,所以一切都应该以完美结束讲课这一目的为最优先。 王倘勉,字宗?,除了是大皇子的老师之外还兼了一个四品的闲职官位。他没事的时候就会到处瞎转悠甚至捣乱,这让皇帝很头疼。所以大家都一致肯定大皇子这不着调的性格就是跟他那同样不着调的老师学的。 别看这王大人平时啥也不管,就喜欢遛鸟买花,可是人家皇帝若是心烦的时候却最喜欢找他下棋,虽然每次都输得很惨,但是心情却能恢复正常。所以大家又都说王大人作为皇帝的出气筒,这是他唯一的用处和优点。 清流们眼中的王倘勉是位非常厉害的大师,学识渊博不说还平易近人,至今没有一位学子的问题难倒过他。加上他的学生也非常厉害,只要参加帝都的学识辩论就没有输过一次。而他的学生只有一个,就是大皇子殿下。听说大师一直想再收一名学生,可是总是遇不上有缘人。所以大家这次都卯足了劲想好好表现一番,争取能博得大师的青睐。 朱晶刻意装扮地平凡到不起眼,这样存在感微薄的优势让乔装成秦府小厮的她顺利混进了“恒红楼”。之后她又再次换衣装扮成不起眼的书生,然后缩在角落里偷听关于这位传奇大师的故事。 朱晶偷偷抿嘴笑,能教出大皇子这种极品学生的老师,想必他要找的有缘人肯定也不会是个正常人。朱晶又换了个偏远的角落缩起来,继续努力降低存在感,但是一双耳朵却非常灵敏地竖起来,可见她的注意力非常集中。 王倘勉见门口自觉排队接受检查的书生们神情自然有说有笑,聊得也都是读书心得和他的一些八卦,他微微一笑。等他进入“恒红楼”的大厅之后,倒是意外地愣了一下。大厅的装扮非常简单,奢华浮夸的装饰物更是一件都没有,全然一副清简朴素的风气,不过书生们联名写的欢迎词倒是有几分新意与才气。 但是这些都算不得什么,最让王倘勉意外的是大厅侧面悬挂的一副字,叫什么“听讲规则”。 什么安静聆听,不得有喧哗吵闹;什么不得妄议朝政等等……最让王倘勉意外的是,规则下面还特别用大字澄清了一点,说任何言论都只代表讲话者的个人意见,与“善书堂”无关。 这组织者倒是只狐狸,不过行事还算周密。王倘勉心里对这秦家的二公子存了几分好感,听说“善书堂”是他在负责打理,看样子是个务实稳重又谨慎之人。 033 恳请天子默哀 王倘勉打量这一切的时候只花了一瞬间的功夫,因为他的出现,整个大厅顿时就沸腾了起来。大家热情的欢迎让他微微一笑,经过秦老爷几句开场白的简单介绍之后,王倘勉便开始讲课。 这可是只有皇子才听过的课,下面的学子们按捺着激动的心情渐入佳境。 朱晶只敢偶尔偷偷瞄一眼王倘勉,他穿着简单的藏青色长衫,可能是心理上的错觉,总觉得怎么看都有种世外高人的感觉。他的语言精辟,观点犀利,思维角度非常独特。听他的课真是让人欲罢不能,朱晶竟然在心里偷偷地嫉妒起大皇子来。 时光飞逝,进入尾声的时候大师突然提了一个问题。他问:“在座各位都是国家的未来,可曾有人想过为何麦盾战争的时候,我们明国会在胜利的时候突然单方面宣布停战,并且立刻撤军?”他瞄了一眼“不得妄议朝政”的规定,又状似无意得瞄了一眼右边的角落,然后才微笑着捋了捋胡须:“大家但说无妨,这是圣上托老夫问大家的问题。” 然而敏锐的朱晶却立刻注意到了大师的这个小动作,她突然一愣,接着顺着大师的视线往那角落里一瞧。果然看见了陆骞那张英俊到可恶的脸。 朱晶的嘴角偷偷扬起一抹坏笑,陆骞莫名地打了一个冷颤。 书生们一听这是圣上的问题,都炸开锅一样抢先回答,希望自己的回答足够出彩,能博得大师的赞赏。秦穆阳只得出面控制现场,让他们一个一个回答。有人说是穷寇莫追;有人说是为了体现大国风范;还有人猛夸赞圣上仁慈。 王倘勉听后只是微笑着点头鼓励他们继续说,自己却不置可否。 麦盾战争,那是圣上登基后的第一场战争。在开战一个月後,皇帝单方面宣布停火,立刻撤军,并宣布为了表现诚意,不仅退回到战争开始以前的实际控制线,还继续後撤与敌军完全脱离接触。 这与其说让敌军原国松了一囗气,还不如说是让两国人民都目瞪囗呆。战争史上还从没有过这种事情,胜利的一方在失败者还没有任何承诺的情况下,就单方面无条件撤军! 为何? 朱晶听了大师的问题却并不急着寻找答案。她看问题的角度与常人不同,所以当一听到大师问这个问题的那一瞬间,她首先想到的不是问题的答案本身,而是为何大师要在百姓学子间问这个问题。难道朝堂上有过这方面之争,皇帝想听听百姓们的意见?难道原国又再次骚扰边境?难道皇帝准备再次开战?难道…… 而对于大师的问题本身她并不是很感兴趣,也不愿意乱发表评论瞎出风头。对于这个问题她只是有所耳闻,因为她曾经救过一个边境的孤儿。他说战争开始后国内的父老乡亲就开始支援前线,所有物资都是靠牦牛运输,还有伤员烈士,也都是靠乡亲们背回来。家家户户都出人,十二三岁的孩子也去,当时他才四岁,就跟着父亲背了四筒盐八斤重,他父亲牵着他爬山支援前线。 这实际可靠的消息让朱晶非常惊讶,因为若战争是靠牦牛和老百姓的双肩维系的後勤支援,那就根本不可能长久,也只适用於最前线。 边境的冬季,道路随时可能被大雪封住。积雪有时达几米深,人畜皆不能通行。战争的一个重要特点就是作战物资的大量消耗,必须在最短时间内有序地调动、运输和分配尽可能多的物资、给养和武器。一旦大雪封山,运输线中断,胜利是否还能保持住呢? 皇帝下达了撤退的命令,由此可见他的作战思想是“不打无把握之仗”,当时的条件和形势没有给皇帝长久保持胜利的把握,从这一点上说,皇帝单方面的撤军,可以被视为一种精确的算计。朱晶从皇帝的这一步棋,逐渐对他的性格有了初步的了解。 讨论到激烈处,王倘勉又突然问道:“上个月原国又杀我百姓一万,烧杀抢虐,我们该怎么办?”雎县离边境不算很远,所以他的问题让大家都愣住了。 “打!”“杀了他们!”“为我百姓报仇!”学子们瞬间神怒人怨,场面再次变得激烈。 朱晶在这一刻才隐约猜到了大师这番举动所代表的深意。皇帝那么精明,若是能赢,他早就打了!他按兵不动一定是因为还存在着很难克服的困境,而大师的这番试探不过是想知道若是皇帝不出兵,他会激起多大的民愤,特别是这群清流士子们会对朝廷的行为怎样口诛笔伐。 讲课完结之后,大家都非常依依不舍地离开。朱晶溜走时低着头慌张地经过陆骞的身侧,由于太紧张她竟然一个不小心崴脚撞了陆骞一下。好在陆骞眼疾手快地扶了她一把,鼻间顿时隐约闻到一股若有似无的茱萸花的清香,他微微蹙眉。 朱晶咚咚咚心跳加速,她小脸一红也不敢抬头看陆骞,她又怕声音被认出来,所以更不敢开口道谢,只得加快脚步匆忙混进了人群之中快速离开。 那是女子使用的香料,陆骞望着朱晶的背影若有所思。 朱晶偷偷地提笔然后又放下,歪着头想了想又再次提笔。辗转之间最后终究还是没能忍住写了一封信给王倘勉,并转了几次手才让送信人直接送到秦府让秦老爷转交。 信上寥寥几个字,只有一个建议: 国家受难日,恳请天子默哀一刻钟。 这是朱晶能想到的平息民愤最好的办法了,至于该如何煽情操作就是皇帝自己需要想的办法了。 当王倘勉收到这封信的时候,双手激动地抖个不停,他追出去连问写信者是谁终究还是无果。让他如此失态的原因不仅是因为竟然有人能只通过他简单的两个问题就隐约察觉到圣上的难处,更是因为他为了这个难处而提出的解决方案。 这种做法前所未有,他将边境百姓的牺牲提到了国家的高度,用国难日的方式祭悼怀念,竟然还如此大胆地让天子为其默哀! 034 其实我给了你解药 国家受难日,恳请天子默哀一刻钟。 这个想法太过大胆,难怪此人不敢在现场提出!不过这个方法确实有效地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民愤,让圣上的压力骤减。此人肯定是当日在场的书生之一,他一定要将这人挖出来!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王倘勉都在根据秦老爷提供的名单查嫌疑人,可惜坚持了十几天,依旧无果。他怎么可能猜得到他要找的人其实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小丫头片子。 陆骞拿着那封信看了又看,信纸上似乎还残留着茱萸的香味,他的嘴角微微勾起。那日扶了那女子一把之后没多久他就察觉到自己腰间的玉佩被人顺走了,不出意外的话,她就是最大的嫌疑人。 她为何要这样做? 而现在自己手上这封信中溢出的那股淡淡的茱萸香味,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留下的线索? 倒是有趣,陆骞这样想着。 这次是朱晶第二次见到陆骞,在她刻意地回避之下,两人依旧擦肩而过毫不认识,不过却彼此都上了心。 写信给王倘勉大人这种风险大对自己又没什么好处的事,朱晶平日里是绝对做不出来的。她之所以愿意冒险多此一举的原因其实很简单,因为她的一切推理都基于皇帝有一颗真正爱民的心。他没有好大喜功,他情愿自己承担压力也要最大程度地保全百姓,更不会随意拿百姓的性命去赌他自己的成就。不然皇帝根本不会在意民愿,也用不着搭理什么民愤,他本可以为所欲为不用考虑任何人的想法。 不成熟的君王为了名誉可以牺牲一切,包括百姓;而成熟的君王却可以为了百姓忍辱负重,谋定而后动。朱晶感谢上苍赐予他们这样一位成熟的君王,所以一时热血没能忍住写了那些话送给王倘勉大人。 朱晶躲着众人的视线翻墙偷偷回了家。见到主子回家之后杏雨悬着的一颗心才稍微放下来,她连忙伺候朱晶更衣,又动作麻利地帮她戴好珠钗。就在杏雨刚刚忙完准备喘口气的时候,梨云进屋禀告说二小姐到了。 她来做什么?一主二仆相互交换了眼神却都一头雾水。 朱晶调整好表情,迈着高傲的步伐前去会客。今天秦淑阳打扮得很精神,少了一丝柔弱多了一份爽朗。朱晶看着不由佩服,这二妹妹是个聪明人,已经拿捏住了自己的审美喜好。 秦淑阳笑着打招呼:“听说姐姐今儿不太舒服,现在可好些了?” “昨儿晚上受了点凉,便多睡了一会儿,现在好多了。”朱晶无意间揉了揉太阳穴,看起来倒像是在头晕。她这是来示好还是在怀疑自己,所以想来一探究竟? 秦淑阳环顾四周,不动声色。 朱晶见她许久不说话便又装作不耐烦起来,她脸色不善地问道:“你来做什么?” “哦……”秦淑阳仿佛这才恍然记起自己的来意一样,她连忙吩咐丫鬟呈上一个精美的小盒子。“这是我亲自调制的香,姐姐要是不嫌弃的话,就赏脸收下我的谢意吧。” “你倒是客气。”朱晶有些意外,但是脸色倒是平和了一些,她吩咐杏雨上前收下盒子。 “姐姐会用吗?”秦淑阳问了一个平时贤淑善良的她绝对不会问的问题。 朱晶但笑不语。而秦淑阳眉间隐藏着的那一抹哀伤,两人都假装不知道。少了刻意的奉承迎合后两人话不投机,只说了几句便又沉默下来。似乎再也忍受不了如此静默的气氛,秦淑阳起身告辞,临走前再次看了杏雨手中的锦盒一眼。 “小姐,奴婢把这香拿去收起来吧。”杏雨暗示主子不要用二小姐送的东西。 “嗯。”朱晶之所以不用秦淑阳送的香不是因为不相信二妹妹,而是她自己真的对香不了解,也没啥兴趣。 让朱晶更感兴趣的是王倘勉大师终于回京了,他这一行彻底让“善书堂”出了回大风头。全天下的读书人都不得不对秦家刮目相看。世间难得有善人,更难的是善人有心。若只出钱你的行为还可能会被误以为是沽名钓誉。可你若是出钱又出力,还费心经营,并且有准备一直坚持下去的势头,这就会赢得佩服。 而这份清流们的尊敬,便是他们秦府独一无二的优势。 可惜朱晶的如意算盘终究还是打不过皇帝。 皇帝正愁目前进士的水平一年不如一年,很多读书人为官太过迂腐死板,解决具体问题的能力大不如以前。没想到正在他犯愁的时候,遇上这么个可爱的秦家做了个积极的榜样,带动了天下人读书的兴致。更值得深思的是,他这“善书堂”很有潜力,以后甚至还可以作他用…… 所以皇帝决定鸠占鹊巢。 这一整天的风儿都带着芬芳的热气,天空中时时传来杜鹃的叫声。今天是秦家历史上的转折点,也是秦老爷光宗耀祖浓墨重笔的一天。 皇帝风光地封了秦穆阳一个九品的闲职,又赐亲笔牌匾给“善书堂”,这举动让整个天下都大吃一惊,更让秦家感到无比荣耀! 如此说来,倒是谁也没有皇帝精明,他这轻描淡写的一笔一画就直接将“善书堂”划到了朝廷的范围内。以后秦穆阳吃皇粮,而这“善书堂”的功德自然也该归朝廷。 不过皇帝此举倒是解了秦老爷一大心患。因为若是一直只由秦府承担“善书堂”的开销,虽说不是完全承担不起,但是他们家有限的资金却是无法将“善书堂”壮大。好消息是如今有了朝廷的支援,他便可以动更大的心思,可以将“善书堂”的影响力扩得更大,甚至可以谋划得更多…… 更诱人的是,他的这番谋划圣上是持支持态度的。这么一来,就是真正意义上的双赢啊!秦老爷想着想着就乐呵呵地傻笑起来。 那位神秘人可真真不愧是我们秦府的大贵人!穆阳和昭阳也真不愧是秦府的吉祥物啊…… 035 花园遇险记 秦府的风光还没有完。 没过多久皇后娘娘的赏赐也到了,虽然不过是些笔墨纸砚还有些书籍。秦老爷依旧欢天喜地、喜气洋洋心里?n瑟地不得了。这些赏赐秦老爷不仅不用不说,还傻呵呵地每日三炷香将笔墨纸砚都供了起来,看得朱晶眼皮子直犯抽。 明国的国母拥有一定的政治地位,当皇帝不在的时候虽然没有代替皇帝发布命令的权利,却有组织内阁召开紧急会议行使蓝批的义务。每一任明国的国母最重要的不是容貌而是才华与德行。所以皇帝选择妻子的时候并不自由,需要获得内阁的一致认同之后,皇帝才能给皇后颁发象征国母的第一夫人权杖。否则皇后的地位只是皇妃,称不上明国的国母。 大皇子身有残疾失去了继承权,所以皇后成为了后妃争先奉承的对象。她正直睿智又胸怀大度,是皇帝的心腹也是得力的左右手,讨好她可以让夺嫡事半功倍。 又没过多久贵妃娘娘亲笔写给了苏夫人一封表扬信,话里话外都在赞赏她教子有方。至于这信中是否还有其他暗示的内容,那就只有大人们自个儿知晓了。 秦府这两天的风光无限,老夫人容光焕发活得无比骄傲,秦老爷更是笑得合不拢嘴,小胡须一抖一抖的简直可爱到好笑的地步了。 雎县周遭贵族对秦家那叫一个各种羡慕嫉妒恨,天天都有人上门贺喜。所以他秦老爷现在愈发地肯定他这对双生子真的是他秦家的福星,是吉祥物无疑! 心情愉悦的秦老爷专程又给仙姑赏了一百两的香油钱,表扬她预言准确。反观仙姑倒是非常诚惶诚恐地接了赏赐,内心对大小姐的佩服直接升级为膜拜了。因为她的预言全是大小姐一句一句教的…… 朱晶依旧每日坚持独处时模仿秦昭阳的笔迹并将留下的字画收好再偷偷销毁。 这日,她躲在后院一个花园偏僻的角落。这个地方一般不会有人经过,所以朱晶比较放松,她瞅着眼前练习用的草纸燃烧殆尽的余灰舒了一口气。正当她叹口气准备起身离去的时候,突然用余光瞅见了一个桃红的人影。 “谁——”秦昭阳大惊失色,难道被看见了?看见了多少?笔迹不同的事是不是已经暴露了?她越想越害怕,只好色厉内荏地先声夺人地大吼:“出来!” 马姨娘身着桃红的撒花绉裙,迈着莲步走了出来。她的亮红镶金如意坠在空中划出一道刺眼的弧线。朱晶一见来的是个麻烦人,心里咯噔一下沉到低谷。仇人见面分外眼红,马姨娘急切切地质问出声:“大小姐一个人在这么偏僻的地方做什么?” 直到听见马姨娘问出的这番话,朱晶原本紧绷的心弦在这瞬间才稍微松懈了下来。她恢复了平日的慵懒高傲,半眯着眼慢悠悠地回答:“烧东西啊。” 想必马姨娘并没有瞧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更不可能看见了自己真实的字迹,不然她问出的第一句话就不应该是“你在做什么”了。 “烧什么东西需要你亲自动手?这瓜田李下的,难不成你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马姨娘的审问技巧粗制滥造有待提高。她虽然怀疑大小姐的动机但是提出的问题却非常愚蠢。马姨娘用那双勾人的凤眼直盯着灰烬,似乎想从里面看出个一二三来。 “看来仙姑的预言真准!”朱晶突然莫名其妙地出声转移了话题。 马姨娘显然跟不上她的节奏,表情一愣有些不明所以地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小的时候仙姑对父亲说过我们龙凤胎是难得一见的扫把星。”朱晶娓娓道来,仿佛没有看见马姨娘一听这话脸色突然变得发青一样,朱晶继续施压:“我瞧着总是不对劲,一直觉得这事儿像是有人在背后策划使诈一样,所以很是苦闷……” 马姨娘闻言胆裂魂飞,她心中慌乱,双手用力地纠结着手绢,扯得指尖都泛白了。 “可惜的是,”朱晶话锋一转语带惋惜:“仙姑无论怎样都不愿意对我透露这可恶的幕后凶手到底是谁……” 呼——马姨娘闻言松了口气,面色稍微恢复一丝红晕。她正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可恶的朱晶又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一样坏坏地笑着说道:“但是仙姑对我预言说,要是今日我来此地烧些儿时的旧物,就能看见凶手。原来……”她故意拖长音,明亮的双眸微微眯起来,显得非常危险又凶狠。她恍然大悟般说道:“原来凶手竟然是……” 马姨娘起起落落的心情简直快要将自己逼疯了,她破胆寒心、面如土灰,好像快要承受不住直接晕厥过去一样。 她这样一惊一乍的真好玩……朱晶这样坏心眼地想。她目前周身都充满气势,也不说话,只是冷笑地看着马姨娘色彩斑斓的脸,颇为享受。 沉默就是最好的压力。 面对如此压力,就在马姨娘刚想破罐子破摔地吼出那句“你想怎样”的时候,突然想起了儿子女儿,一丝丝仅剩的理智又将她硬生生地强拉回来。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强撑着反驳道:“老爷说了当年不过只是个误会而已,大小姐可不要将谣言当了真,寒了大家的心。” “是不是误会我们大家心里都清楚。”朱晶故意高傲地睨了她一眼,才又扯开嘴角慢悠悠地说道:“你放心,我这次并不打算怎样。只是想给姨娘提个醒,这段时间不要再招惹我和哥哥。”她别有深意地直勾勾盯着马姨娘的眼睛,铿锵有力却又冰冷地继续说道:“不然……总会有人揪着这件事不放!你知道的,只要做了亏心事,总会有蛛丝马迹可循的……” 马姨娘闻言不置可否,她像是真的听不懂一样装作不知情。只是在临走前又狠狠地瞪了秦昭阳一眼,脚步匆忙地逃离了小花园,仿佛背后有野兽在追赶她一样。 此事,便不了了之。 朱晶的这一句话说得很对,只要做了亏心事,总会有蛛丝马迹可循的。 036 院中的内奸 朱晶的这一句话说得很对,只要做了亏心事,总会有蛛丝马迹可循的。 要说马姨娘这日是心情好散步散到花园的死疙瘩里,估计没有一个人会相信。所以,朱晶很明确的知道,自己院子里有个深藏的眼线。她现在心里那叫一个七上八下,自己有多少秘密被这个眼线看见过?是不是已经有人开始怀疑自己的身份了? 二小姐可是个聪明人,她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主儿。 中秋节到了,秦府也没能免俗地于节前几天用竹条扎灯笼,做果品、鸟兽、鱼虫形及“庆贺中秋”等字样,上糊色纸,绘各种颜色,称之为燃灯。露台上高悬着各式各样的燃灯,四周又有小灯砌成字形或种种形状,挂于其他屋檐高处,这“竖中秋”的盛况让人心旷神怡。 佳节将至,朱晶却有件事需要先处理。她让杏雨将自己麾下的所有下人包括她们这些大丫鬟都集中到院里的空地中央集合站好。原本吵吵嚷嚷的众人在她很有气势的冷冷一睹之后安静了下来。 “梨云去向祖奶奶借用一下‘芝麻’。”‘芝麻’就是那只贪吃的狮子狗,被老太太喂得很好,也是唯一一个识破朱晶伪装之术的存在。 “是。” 梨云急匆匆地出了院子,又兴冲冲地抱着“芝麻”回来。太过专注于主子吩咐的梨云便没有发现秦穆阳偶然间已经站在院外的围墙下。 围墙里边的朱晶眼波流盼环顾一周之后,慢慢说道:“昨天我在花园偶遇了马姨娘,不用详说,想必有人知道我指的是什么事了。”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所云。 秦穆阳眉目浓黑,眸中炯炯有神,他一听妹妹的话有些好奇,便停了脚步想一听究竟。 突然这个时候里面传来几声狗叫,秦穆阳侧耳倾听,然后隐隐低声笑了起来,看来妹妹这是想找出告密者。 但是用狗? 最近妹妹说话渐渐变得慵懒起来,他闭眼也能够想象得出妹子那副游刃有余的表情。用狗抓人这种奇招他倒是没见过。小伙子果断决定死赖着不走,大方地仔细地开始偷听内院的精彩。 朱晶说话的同时眼光慢慢扫过在场的每个人,不动声色地暗自观察,语气非常冷静:“谁说出去的自觉站出来,我们万事好商量。” 一片静默,无人动。 她只得叹息一口说道:“其实经过我细细地观察,已经基本上知道是谁了。更准确地说,其实是我可以让‘芝麻’闻出来谁是告密者!” 最近‘芝麻’同朱晶的感情那叫一个好得不得了,要讨好这只没出息的狮子狗简直是太没有挑战难度了。几包甜点下去,它都可以直接认你作娘。 朱晶看似随意地牵着‘芝麻’围绕着大家慢慢走了一圈,一边走一边像是讲故事一样娓娓道来:“我们都听说过,即使在千里之外,狗都能找到回家的路。那是因为动物有敏锐的感官,能感应自然灾害,鬼魂出没,有些狗甚至还能检查出身体的疾病!” “这怎么可能?”有个小小的声音明显不相信。 “是吗?” “帝都就有个例子,说是兵部右侍郎的夫人表彰了一个名叫‘绿豆’的小狗,因为它嗅出了主人体内的高热而及时救了主人一命。”朱晶重新回到众人面前,总结说道:“不管怎么样,‘芝麻’在我的指挥之下,会使用它异于常人的超感知觉,准确闻到叛徒的负罪感。因为‘芝麻’告诉我这个叛徒就在你们之中。” 偷听到这里的秦穆阳抿嘴噗嗤一声轻轻笑了起来,他怎么不知道兵部右侍郎已经成亲了,竟然还有了夫人和小狗,妹妹说起谎来还真是信手拈来。 “我看‘芝麻’已经找到叛徒了。”朱晶专注地盯着众人的面色,接着用手轻轻揉了揉‘芝麻’的头顶,嘴里对狗狗轻言细语说道:“‘芝麻’乖~听话~去帮我把这个叛徒揪出来!” “芝麻”那湿漉漉又可爱的小鼻头动了动,毫不犹豫地扑到前面阿旺身边,往他的右手口袋里刨。阿旺想死的心都有了,他无辜又委屈地哀嚎:“大小姐,我不是什么叛徒啊,真的不是我啊……”他的话都还没有说完,就发现‘芝麻’从他口袋里刨出来了半块鸡仔饼。 阿旺目瞪口呆:“这是什么?” 现在是个什么什么什么情况? “那是我没吃完的点心。”朱晶突然裂开嘴笑着解释:“也是我刚刚偷偷放进你口袋里的。”她一瞬间变化的表情让大家都无法适应。 “哈?”众人无言以对,大小姐这是要闹哪一出?耍着他们好玩儿吗? “好了,”朱晶懒洋洋地对众人挥挥手,解散大家说道:“刚刚不过是和大家开一个玩笑而已,你们该干嘛干嘛去……昕薇留下,我有事吩咐你。” “是。”一个穿着粉色宝华薄裙的女子温顺地答应。她倒了茶水精心伺候着朱晶在院子里坐下,两人都静默不语。 待众人都已经完全离开,朱晶才冷冷地瞄了昕薇一眼,严肃地问道:“你为何要出卖我?” “大小姐?”昕薇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她心中一惊,表情变得僵硬起来,就连说话都开始变得有些哆哆嗦嗦:“您在说,说,说什么啊,我怎,怎么会……” “在我面前你就不用费心思继续装了。”朱晶抿了一口茶,她的态度太过笃定,竟然让昕薇完全无法反驳。 “当‘芝麻’扑向阿旺的时候,我发现有个人深深地松了口气。”朱晶看着昕薇不敢与自己直视的小脸,冷下声音铿锵有力的挑明:“那个人就是你!” 精彩。 秦穆阳恨不得拍手称快,真是精彩!他眼睛明亮,妹妹最近成长得真快!她能如此兰心蕙质,聪慧有谋,还拥有敏锐的察言观色的能力,这些都能成为她出嫁之后的护身符。秦穆阳终于觉得自己可以稍微放心了。 昕薇紧咬嘴唇面如死灰,一副我死了就不用再受如此折磨的表情。 “为什么将我的行踪透露给马姨娘,是为了钱还是……” 037 神秘人的报酬 “奴婢不是贪图钱财,大小姐……”昕薇终究是绷不住,她扑通一声跪下来哀求:“大小姐饶命,奴婢的弟弟在马姨娘手里,奴婢不敢不从……大小姐饶命……”不停磕头的声音如同鼓点一样敲打在朱晶心头上。 “行了,你先起来。”她虚扶了昕薇一把,语气依旧冰冷,但是眼神却稍显柔和:“今天的事暴露之后,我撵你走,你也回不了马姨娘那边,她不会留你的。” 昕薇哭得喘气,她觉得自己的世界突然间崩溃。现在天都塌了,未来该怎么办?被主人赶出府的她谁还敢要?她要怎么活?弟弟又该怎么救?日子为什么这样难过,昕薇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简直万念俱灰…… “你弟弟的事我会帮你解决。”朱晶终究还是不忍心,她叹息口气说道:“内屋我是不敢再让你待了,如果你愿意,就降两级安心留在院子里做粗使丫头吧,别再掺和到我和马姨娘之间的争斗里了。” 意外地发现大小姐竟然愿意放自己一马,昕薇感激地又跪下,除此之外她没有任何可以报答大小姐的东西了。磕头声音之响吓了朱晶一大跳。 “你别又跪又磕,我看着心烦。”朱晶不高兴地挥挥手示意她起身,出声警告:“我只需要看你的脸就知道你有没有在撒谎。所以,不要再有下一次背叛,否则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是,奴婢知道了。”昕薇脸上写满坚定与忠诚。若不是马姨娘拿弟弟威胁自己,她根本就不可能背叛主子。 朱晶端了胖大海水润喉,装作凶狠地踢了昕薇一脚示意她滚下去。但是末了转念一想又加了一句:“以后有了困难可以直接来找我,不用再被马姨娘威胁。” “是,奴婢记住了,奴婢谢大小姐恩典!奴婢做牛做马也要服侍大小姐!”昕薇感激涕零地退下。 “小姐,您就这样放过她了?”梨云很不解,她已经习惯了被朱晶欺负,见主子突然这么爽快地宽恕一个背叛者,她还真有些不适应。 “这后院争宠本就不是多大点事儿。再说,昕薇她目前还算不上是个威胁。”朱晶不再多解释,反而调侃起梨云:“你就这么想我狠狠地收拾昕薇?没看出来你这小丫头还挺残忍的啊……” 梨云连忙拨浪鼓一样摇头,她可不想像大小姐一样坏心眼。 有时候,朱晶就在想或者就是她今日无意之间的宽容让后来的昕薇救了她一命。 菊花催晚气,萸房辟早寒。 秦昭阳的院子里有一颗健康的茱萸树位于她的小书房旁边。这日朱晶正在模仿秦昭阳的字迹,突然间觉得自己的右手一瞬间有些麻痹,她以为是自己练习太多累着了的缘故,所以没多加留意。 最近秦老爷办事风生水起过得那叫一个志得意满。尤其是皇帝皇后的表彰与赏赐叫他飘飘欲仙简直找不到北了。 他似乎好像已经忘了自己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没有做,那就是:兑现神秘人的报酬! 当秦老爷拿着第三封信的时候,他知道自己的机会到了。他一定要查出这位神秘人的身份,将之聘请到家里为高级幕僚。这次的信中要求自己付给他答应好的两千两银票,还承诺只要他顺利收到银票,将再次给秦家出个绝妙的主意! 两千两不是个小数目,但是对比自己获得的名誉与希望,秦老爷觉得这钱花的还是非常的值。可是同时秦老爷也非常不喜欢神秘人这种行踪不定的行事方式,太过神秘也就太过危险。 明日神秘人他会怎么取银票?两千两银票不是小数目,这次他总要亲自现身了吧?到时候多派几个人跟着,一定要抓住他,秦老爷暗自下定了决心。 次日,秦老爷一大早就起身准备好两千两的银票,坐等神秘人上门来领。而此时的朱晶正呼呼睡得香甜。 清晨的秦府,太静了。晨光像朦胧的银纱织出的雾一样,在花园的树叶上,廊柱上,藤椅的扶手上,秦老爷的脸上,闪现出一种庄严而势在必得的光。世界似乎都还没睡醒,只有微凉的风拍打在落叶上的微语。 不多久就有一个小乞丐送来一封信,秦老爷急忙打开来一看,上面要求他只身一人到信上写得地址见面。秦老爷剑眉挑了挑,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但是为了抓住这位比泥鳅还滑头之人,比乌龟还喜欢躲在后面之人,他决定冒险。 秦老爷也不愚蠢,他依旧吩咐昨晚临时挑选出来的五个身手矫健利落的小厮分五条线路暗中跟着自己,以防跟丢目标。 万事准备就绪,秦老爷便胸有成竹地出门会客去了。信上要求他去“福大”客栈见面,等他急匆匆赶到的时候,掌柜的却说有一个老头子给他留了一封信。 秦老爷打开来一看傻了眼,上面写得清清楚楚: 老夫一再要求县伯老爷只身一人前来见面,却没料到你竟然如此不讲信用!多说无益,就此诀别! 天雷轰! 秦老爷没想到这神秘的老家伙这么顽固,连两千两都不愿意要了!更恐怖的是他竟然像是在自己身上装了眼睛一样,好像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尽在掌控。 秦老爷放不下昨天信中提到的“更加绝妙的主意”,一个“善书堂”就让皇帝另眼相看,更让多次奉承都反应冷淡的贵妃亲自写信给夫人,言谈间竟然有想成为一个阵营的暗示,这拥戴新帝的功劳可不是谁都有福气享受的! 神秘老头嘴里的“绝妙主意”会是什么?秦老爷一点儿也不想放弃。既然他能知道那五个帮手的事,那么自己展示的诚意他也一定有办法知道! “我发誓这次一定一个人,请高人再给一次机会!您的报酬我想亲自奉上!”他的这番话说地很诚恳,态度甚至放得很谦卑。 而此时的朱晶终于起床洗漱了,梨云为她穿上一身绣了无规则水纹花色的绯红缎裙,又在腰间点缀了一根彩链,让主子看起来煞是迷人。 038 秦淑阳的怀疑(上) “福大”的掌柜瞪大眼不可置信地看着秦老爷一个人在那里自言自语。他嘴里一边连称奇怪一边又从桌子下面摸出一封信递给秦老爷:“今天的怪人真多……” 信上要求秦老爷去雎县最热闹的地方——城隍庙。这次没说见面,只要求他到城隍庙门口等待。秦老爷没敢不同意,他转了一大圈的感觉有些累,便扶着城隍庙门口的石狮喘气。 这时候突然有个小乞丐上前,请秦老爷将银票装入一个颜色非常明亮抢眼的包裹里。接着小乞丐恭敬地邀请一句:“请老爷随我来。”说完他便利索地背上包裹率先走在前面。 秦老爷双眼死死盯着这个五颜六色奇怪到诡异的花包裹,亦步亦趋地跟在小乞丐身后进了城隍庙。 一进城隍庙秦老爷顿时就傻眼了。 因为他放眼望去一下子就有好几十个背着同样款式花包裹的小乞丐在里头乱跑乱撞。就这么一眨眼的闪神,秦老爷就不知道刚刚给自己带路的小乞丐到底是谁了!都怪那该死的花包裹实在是太引人注意、太抢眼了,所以才导致他竟然完全没有留意到小乞丐的长相! 秦老爷滞留在原地急得团团转,现在他该跟着谁走? 直到最后的最后,被耍了的秦老爷只能无功而返、灰头土脸地回府。他此刻的心情非常糟糕,小山羊胡须生起气来抖得欢快,瞧着倒是好笑得紧。他想破口大骂那可恶的神秘老头卑鄙可耻又不讲信用,却又无能为力,首先人家听不见不说,再者毕竟人是他自己跟丢的,怨得着谁? 相比之下朱晶此时的心情就非常美丽了。她哼着不成调的曲儿,走路欢快,神情愉悦。两千两啊,两千两!银子是多么可爱的存在,它可以实现多少愿望,可以做多少事! 正高兴到?n瑟的朱晶突然觉得自己的手又有些不舒服了,所以便召来张大夫进府请平安脉。 “之前我让毛毛找的房田怎么样了?”朱晶压低声音问道。 “对比了几处房子倒是有两家比较满意,至于良田还有些棘手,肥沃的太贵,贫瘠的又没什么产量。”张大夫连忙从药箱底部偷偷拿出了几张单子给朱晶过目。 “良田先不着急,慢慢看慢慢买也行。”朱晶左右手拿着两处房产对比:“现在先买房子更要紧,孩子们得有个稳定的居所才会安心读书。这心不安,做事就会浮躁。” “也对。” “这一处老夫看着不错。”张大夫指着朱晶右手边的解释:“地大不说风景还好,四周也很安静,后院非常适合孩子们玩耍。”老头子看了大小姐一眼,很明白她买房最重视的地方在哪里。老人家不由得感慨朱晶命真好,有这么个心善又聪慧的双胞姐姐。 “嗯,我也瞅着不错,房间多才可以容纳更多孩子。”朱晶看了又看,愈看越满意:“这里还有一间宽敞的大房,到时候可以请夫子来讲课!” 张大夫摇头叹息,看来这大小姐还是对请夫子一事依旧不死心。 “好是好就是贵了点儿。”张大夫蹙眉,这家人对价格死活不松口,便宜一个铜板都不干。 “是贵了点儿,不过……”朱晶咬咬牙心一横:“就它了!好在里面的家具还算齐全,短时间也不用再添置更多,马上入住都可以。” “那好。”张大夫对大小姐的慷慨惊讶之外又觉得在意料之中。“我让毛毛这就去办。” “银子在他手里,提醒他买的时候要小心,再仔细查一下主人有没有用这房子去抵过债什么的……最好找个有德望之人见证一下。” “知道知道,你就放心吧,毛毛心眼可不比你少。”张大夫笑呵呵地收拾东西,每次他都不会逗留很久:“这下孩子们可要高兴坏了,真希望你能看到他们的表情……虽然调皮但是却很可爱的!” “是啊……”朱晶微微低头,张大夫瞧不清楚她的表情,只听见大小姐细细的声音说着:“我知道。” 张大夫离去后朱晶一个人去了花园散步。她终于达成了小时候的一个愿望!那就是买一所大房子,里面有好多好多房间,让每一个孩子都能有一间自己的房间!他们的家还要拥有一个好大好大的院子,小伙伴们可以在里面快乐的奔跑玩耍…… 秦府的花园里一阵阵淡淡清香扑鼻而来,让人心旷神怡。周边的树也枝繁叶茂,别具情怀。阳光温暖地洒在朱晶身上,园边的水潭闪烁着细碎鳞纹,清澈见底的水与斑驳弯曲的石桥给人一种古老的平静与祥和。石桥边上的雁来红仿佛是位高傲的公主,亭亭玉立在花丛中,婀娜多姿,美不胜收。 雁来红叶子上有只蜘蛛悬在半空摇摇欲坠,朱晶看着这蜘蛛不免回忆起了那日的命案。陷入沉思的她感谢着已故的秦昭阳。因为是秦昭阳给了自己这个意外的机会,也是秦昭阳成全了几十个孩子的心愿! 朱晶温柔地笑了,这是她第一次在秦府笑得如此真诚平静。她抬手救下挣扎中的蜘蛛,将之轻轻地放在雁来红的叶子上,温和地感谢:“那日谢谢你的帮忙。” 这原本无足轻重的小动作却引来了朱晶一生中最大的麻烦。也是这个无心的小动作,让秦府最难缠的一个人开始怀疑起朱晶的真实身份。 因为就在刚刚那一刻,二小姐秦淑阳无意间看到了大姐一个人在花园里游荡。她心里好奇就站在远处瞅了瞅。这一瞅不要紧,要紧的是她刚好看见了朱晶在救一只蜘蛛! 蜘蛛!?大姐姐平生最害怕的就是蜘蛛了! 那为何刚刚她可以笑得那样温柔那样灿烂?这太恐怖、太不可思议也太不正常了! 其实秦淑阳从大姐姐给自己药方子的那一刻开始就隐约觉得大姐姐突然变了很多。她以前可不是什么心思缜密之人,为何脑子突然变得如此灵活?再联系最近她那一系列不寻常的举动,虽然平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但若是换一个角度细细想来…… 秦淑阳越想眼睛瞪得越大,嘴巴毫无形象地越张越大,到最后她简直合不上嘴! 难道……不会是……她突然有个非常大胆的猜想! 039 秦淑阳的怀疑(下) 秦淑阳被自己疯狂又大胆的猜想吓傻了,她需要时间好好地冷静冷静。她本想趁着大姐姐发现自己之前先一步离开,可就在她刚刚转身准备迈脚逃走的时候,突然听见大姐姐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淑阳你楞在那里做什么?” 朱晶发现秦淑阳的时候也被吓了一大跳。 她赶紧回忆了一遍自己之前的行为举止和语言,想了想觉得好像没有露出什么破绽,但是又不是很确定,所以便叫住二妹妹准备问上几句,以此来观察她的反应。 果然,秦淑阳一听见朱晶的声音之后,双手被吓得抖了抖。但是她反应极快,迅速调整了呼吸回答,笑脸盈盈的回答:“我来散步,姐姐呢?”她说话的时候将小手紧紧捏住藏在背后,可惜微微颤抖的衣袖还是暴露了她的紧张。 “我也来散步。”朱晶的眼睛很尖,自然是发现了秦淑阳的不对劲,但是她又想不出为何二妹妹会如此紧张。 就这么短短的时间秦淑阳就已经慢慢冷静下来,她将双手重新优雅地放置在身前,甚至还走上前一步与朱晶亲切地聊天:“姐姐真是好兴致。” “你也是。”朱晶没空佩服秦淑阳的自控能力,她脑中飞速转动,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刚刚二妹妹看见了什么还是听到了什么导致她如此激动紧张?因为若不是自己出声叫住了她,她甚至情愿偷偷溜走也不愿意被自己发现! 秦淑阳眼珠子一转,状似无意地如此称赞说道:“姐姐的红翡翠滴珠耳环真精致好看!”她甚至还上前一步准备凑过来仔细瞧清楚。 朱晶此刻正处于极度戒备警惕中,她自然非常不喜欢别人靠得太近,所以本能地后退了一步。就在刚刚闪开的一瞬间她又敏锐地发现了秦淑阳脸上一闪而逝的怀疑之色。 难道自己竟然在无意之间暴露了身份?还是她刚刚已经发现了什么? 她刚刚说什么耳环!为何要突然提及耳环?耳环?耳环有什么特别之处?它除了戴在耳朵上,还能…… 耳朵!?对了是耳朵!秦淑阳刚刚根本不想看什么红翡翠滴珠耳环,她真正在意的是我的耳朵!为何?我的耳朵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电光火石间朱晶脑中一闪而逝的是当日检查秦昭阳尸体的时候,曾经看见过她耳后有一颗绯红的痣。 晴天霹雳! 秦淑阳想检查自己耳后是不是也有一颗同样的绯红的痣。如此这般推测,结论便是她已经开始怀疑自己了! 朱晶得出这个结论后背脊的冷汗连里衣都润湿了。她不明白为何秦淑阳会突然间开始怀疑自己,这种不确定的危机感让她如坐针毡。 所以极度震惊又异常恐惧的朱晶立刻板起了脸,故意凶狠地对秦淑阳说道:“不管你再喜欢这红翡翠滴珠耳环,它也只是我的!”说完这话之后朱晶就疾步离开。因为在找到秦淑**体怀疑什么之前她自己不能再过多地接触她,否则极有可能她说得越多就错得越离谱。 而匆匆离开的朱晶,就这么遗憾地错过了秦淑阳脸上那一抹不明所以的笑。 梨云见主子急匆匆地回来,脸色苍白的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她连忙贴心地倒了一杯六安瓜片给主子压惊。“小姐您怎么了?遇上什么事了?” 朱晶坐下深呼吸一口才稍微缓过气回过神来。她再次冷静地事无巨细地回忆了一遍自己在花园的所有行为和语言,觉得都没有什么特别之处,除了她……突然朱晶抬眸看着梨云说了一句:“刚刚我在花园看见蜘蛛了!” “难怪吓得小姐这般狼狈。”梨云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她温和得安慰说道:“小姐您等着,我这就去请张大夫来给您开点儿压惊的汤药。” 原来失误在这里! 看样子秦昭阳相当惧怕蜘蛛,可是刚刚自己反而救了蜘蛛一命。难怪秦淑阳会那么惊讶,难怪她会遭怀疑自己! 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该怎么办?现在该怎么办?无论怎么解释都只会欲盖弥彰! “你先等等。”朱晶出声阻止了准备离去的梨云,她果断地吩咐说道:“明日你把我耳后的头发全部都梳起来,再戴上那副景泰蓝荷叶花彩石的耳环,露出我漂亮的耳朵!” 秦淑阳想看便让她看个够! 朱晶知道秦淑阳已经开始怀疑自己,所以就算现在暂时打消了她的念头,但是怀疑的种子已经埋下,只要有水有阳光它就会发芽开花,现在已经到了自己不得不兵行险着的地步了! 虽然说近来朱晶觉得自己模仿秦昭阳的字迹几乎已经可以以假乱真,但是她同时隐约感觉到自己的手臂好像有些不对劲,时不时会酸麻无力。 起初她还以为是自己写字太久累着了的缘故所以没多加注意,但是现在她突然发现自己咽喉发干,吞咽的瞬间也有一丝麻痹。所以朱晶顿时警觉起来,她的第一感觉是自己被下毒了。 谁?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什么方式下的毒? 朱晶不敢多耽搁所以立刻找来张大夫,对他详细描述了一下自己的病情特征。为了避免打草惊蛇她又吩咐杏雨不动声色地对院子进行大清查,借口就说是自己最喜爱的裙子破了个洞,要查出是谁在故意使坏。 张大夫行医这么多年从没有遇见过这种神不知鬼不觉的用毒方式,他一直都在给大小姐请平安脉,竟然毫无察觉!若不是大小姐自己觉得不对劲,凶手估计就能连大夫都蒙蔽过去了! 与此同时还证明了一点,那便是这毒的药性不大,属于慢性毒,而且朱晶中毒不深。 杏雨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她虽然焦急却也不敢表现在脸上,而对梨云这种心思单纯藏不住事儿的姐妹更是连提都不敢提。 已经过去两天了,她们竟然毫无头绪,找不到毒源,所以连怎么杜绝继续中毒都办不到! 朱晶已经从最开始的惊恐中恢复了平静。她想着反正这毒是慢性摄入,再多两天也死不了人,所以镇定下来慢慢思考。 那,这到底是谁干的? 040 秦昭阳爱香 因为没查到毒源是什么,张大夫只能根据症状先配着解药。他不推荐大小姐立刻服用,毕竟是药三分毒。由于她中毒不深,若是之后远离毒源依靠身体自行修复也是有可能痊愈的。 朱晶审问过昕薇,她确实不知道还有下毒一事。依照现在昕薇对朱晶的忠诚,她为了向大小姐报恩,简直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所以她不可能为了保护凶手而有所隐瞒。 那,到底是谁干的? “是马姨娘吩咐你过来负责通风报信的还是二小姐吩咐的?”朱晶决定再次详问昕薇。或许有些细节她遗漏了,可能当时觉得不起眼但其实那就是指向凶手的蛛丝马迹。“不要加入你自己的猜测,将她们的命令原封不动地说给我听。” “是。”昕薇想了想才回答:“二小姐让我要听马姨娘的话,然后马姨娘就安排我来了大小姐屋里。” 也就是说她原本是二妹妹的人? 朱晶突然又问道:“二小姐还有没有说过其他嘱咐?” 昕薇认真回忆后老实回答:“没有了,所有命令我都写下来给杏雨姐了。”朱晶也研究过那些命令,都没有什么值得可疑之处。 但是还有一种可能就是…… 朱晶突然问道:“你仔细想想看,她有没有嘱咐过你什么对我有利的话?” “这个......”昕薇迷茫了,大小姐和二小姐从小水火不容,她会说什么对大小姐有利的话? “或者有没有谁说过什么对你有帮助的话?”朱晶换了一个问题。 “嗯......”昕薇陷入了沉思,突然她眼前一亮又有些犹豫。看着朱晶鼓励的表情,开了口:“二小姐说过您爱香,让我在这方面要用心伺候您。” 香?秦昭阳爱香!? 杏雨恍然大悟猜测道:“小姐,会不会是那日二小姐送过来的香有问题?” “她不会这么蠢,而且我也没有动过那香。”朱晶蹙眉,心里飞速算计。“安全起见,你包一点儿那香给张大夫,让他拿回去好好研究研究。” “是。” 香?还有什么香?老天……她真的对香是一点儿也不懂啊。 “杏雨,你把我最近用过的香全都罗列出来,包括使用时间和地点。” “是。” 拿着杏雨总结出来的单子,朱晶反复看反复想。她想不明白的是,若毒源是香的话,为何一样闻得到香的杏雨和梨云她们一点儿事儿都没有?会不会不是闻得到而是吃的喝的或者需要长期接触的? 只有我一人中毒证明只有我一人能接触到毒源,证明这种毒源非常珍贵难得,只有我一人有资格享用它。 然而,这么久都没有人察觉,证明这毒源的存在肯定会出人意料地给人一种非常安全的错觉。 安全,常见,秦昭阳喜爱,珍贵,独享…… 所有这些特征结合起来,朱晶突然眼前一亮。 符合条件的只有一样,那就是:沉香!亲哥哥秦穆阳送的礼物,那价值连城的沉香! 朱晶突然出声吩咐:“你将哥哥送的沉香也包一小块给张大夫送去。” “二少爷送的香也要检查?”杏雨很不能理解,因为二少爷根本不可能会加害自己的亲妹妹! “哥哥得到沉香之前还经过了谁的手只有天知道,保不定哪位有心人提前加了什么乱七八糟的料进去。”朱晶看着杏雨记录的沉香的用途,愈发地肯定自己的猜想。 由于沉香太珍贵,梨云便只用它来熏制大小姐的贴身衣物。因为她觉得这样一来自家主子就会散发出一种由内而外的香味。 最后张大夫检查出来,毒源确实就是这添了曼陀罗汁的沉香。若是经常贴身使用,曼陀罗汁就会渗透皮肤,慢慢麻痹使用者的四肢和大脑。 好在知道了毒源,解毒也就简单了,只需用绿豆衣,银花,甘草水煎服多用几次就能痊愈。 让朱晶烦恼的是:这香原本是哥哥秦穆阳送的。那么,下毒者起初是想害哥哥还是计划就是想害秦昭阳呢? 朱晶觉得自己真是背腹受敌,先是遭人怀疑后又被下了毒,这日子简直没发过了!是时候到了不得不改善的地步,她必须要想个一劳永逸的法子彻底断了那怀疑者的念想。 这个时候,朱晶真怀念那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流浪日子。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秦淑阳虽然怀疑朱晶,但是苦于没有证据,加上最近父亲又明显在讨好大姐姐,所以她也不能立刻就有所行动。 而朱晶虽然明知道是秦淑阳下毒,但是因为父亲向来都更喜欢二丫头一些,觉得她善良、敦厚、温婉可人所以这么多年来都真心呵护着。比对朱晶还要真心几分,所以朱晶在秦淑阳怀疑自己真实身份的这个节骨眼上也不能先下手为强。 两人便陷入一种非常诡异的表面和谐状态。 唯一让朱晶欣慰的是遇上了一个如此体贴的下毒者,这简直可遇不可求!不好好利用一下真是有点儿对不住自己。 所以朱晶果断利用了秦淑阳的阴谋来掩盖自己不会弹琴的本质。她正愁得慌呢,这熊孩子就送了个台阶给自己下,真是太善良太贴心了。 为了演好这场戏,朱晶自然而然要因为不能弹琴发一顿邪火了。 这日清晨朱晶一摸到琴,才弹了一个音双手就抖得厉害,她气得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大小姐院里的众人都战战兢兢,自从大小姐得知自己再也不能弹琴之后,就连梨云这种级别的大丫鬟都如履薄冰。 听说,大小姐今儿个又发脾气了。 “午膳时间到了,你快送膳进去吧。” “你怎么不去,今天轮到你了。” “上午就是我……”下人们为了躲避朱晶的脾气,纷纷避而不见。 “什么时候轮到你们对主子挑三拣四了?”杏雨训了众人一通之后自己端了午膳进屋。“小姐,您就用点儿牛骨汤吧。”她劝道。 屋内呈现在眼前的是一地的狼藉,碎瓷破碗片片块块,所幸没有伤着人。阳光透进来,光与影在各种碎片的边沿上杂糅在一起,宣示出一种诡异的凄凉与愤怒。 041 她的家 面对秦昭阳的伤心与愤怒,梨云指挥着婆子动作迅速地打扫着,一面心疼地劝:“小姐,您就用点儿吧,身子骨要紧啊……您多用一碗,这病也好得快……” 朱晶一听“病”这个字就火了,她恶狠狠地瞪了梨云一眼,伸脚将一旁的青花高脚瓶踹倒。 杏雨埋怨得捏了梨云一把,对朱晶哄着:“小姐,夫人和少爷看着您这样会心疼死的……” 朱晶抬眸看了眼放置在八仙桌上的九霄环佩,眼神迷懵。她走过去轻轻地抚摸着琴弦,一遍又一遍,仿佛对着爱人一般怜惜又心疼。可是不一会儿,她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脸色一变突然加大动作,接着作势要将古琴摔倒在地。 好在杏雨反应快,一把扶住朱晶,制止了她的动作。趁着这个空隙,梨云已经将九霄环佩抱开了。“使不得……小姐,您息怒,息怒……这可是少爷送您的礼物,您平日里最爱惜它了……”她细声细气地为朱晶顺气,生怕把主子给气出个好歹。 (还好你们拦了下来,不然这古琴就可惜了。) 苏夫人得知事情的始末之后心疼得眼泪如泉涌,她看着朱晶那双白嫩嫩的充满天份的小手,竟然就这样废了,愈发止不住地哀伤起来。 朱晶按下消息没说是哥哥的沉香有毒,张大夫也只说大小姐的双手突然麻痹,病因不明,只是不能再继续弹琴。 苏夫人便自己开始瞎猜,心中越发肯定是马姨娘干的。她肯定是在嫉妒自己儿女有出息,而她自己又重新得了老爷的宠爱,所以便下毒手害得如花似玉的闺女如今残废了。 朱晶趁机发了几天脾气,然后在哥哥的劝慰与安抚之下好不容易才缓过气儿来。她竟然还懂事地劝说起苏夫人没有证据不能定马姨娘的罪,最后好说歹说才让娘亲稍安勿躁。 而让朱晶开心的还有另外一件事,那便是毛毛成功买下了棋盘街的宅子。再过两日便是适合搬迁的吉日,毛毛希望朱晶到时候能来看看大家。 “娘~我们最近能得了父亲的喜欢,这一切都是菩萨的保佑。”朱晶抱着苏夫人的手臂撒娇:“可是我们却没去还愿,想必是菩萨生气了。” “嗯,确实是疏忽了。”苏夫人觉得自家女儿的确又该去灵隐庵烧烧香去去晦气了:“那你再去一次,不!我亲自去请求菩萨让你的手完全康复!” “啊?”朱晶傻了眼,她没料到苏夫人如此坚定地要亲自去还愿,便撅了撅嘴。看来不能用这一招溜出去,到时候自己只能借口去看望哥哥,然后找机会绕一圈去看看毛毛他们。 果然去还愿那一天朱晶借口不舒服死赖在床上不动,苏夫人只好放过她自己出府了。等大人一离开,朱晶便一跃而起,将准备好的点心装篮子里拎着去了“善书堂”看望哥哥。 毛毛是个聪明之人,他主动邀请秦穆阳去参加孤儿们的乔迁之喜。而大小姐在一旁听见了自然就可以不满地嘟囔:“哥哥去,我也要去!”如此,她就这么霸道地顺势跟着去了。 这是朱晶购买的第一家孤儿院,她为之取名为“守望园”,取守望幸福家园的意义。朱晶扶着梨云的手进了门,两边是游廊,当中是穿堂,转过插屏,小小的三间厅,厅后就是后面的正房大院。“守望园”中几乎每个房间的阳光都很充足,里面没有奢华的装饰品,只在墙上贴了孩子们自己的涂鸦。房内配有一张床,床上的被褥叠得整整齐齐;一张桌子置放文房墨宝,再有些其他小家具配件,整体感觉还算温馨。 正房大院出去则是后院,有大株梨花兼着芭蕉。院中异香扑鼻,前主人留下了一些的奇草仙藤,牵藤引蔓,累垂可爱。后院墙下忽开一隙,清泉一派,开沟仅尺许,灌入墙内,绕阶缘屋至前院,盘旋竹下而出。 孩子们在院中兴奋地奔跑吵闹着,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瞅瞅那个,一会儿站着打闹一会又滚在地上抱成团。 毛毛带着秦穆阳这里参观那里介绍,独留朱晶在后面自由自在地磨蹭。朱晶自然知道他支走秦穆阳的用意,所以她也鼓励梨云自由活动,借口自己想一个人清净清净。 朱晶看着这个她购置的“家”,如此触手可及,没有人比她更渴望一个稳定温暖的居所,所以她将自己小时候极度渴望的梦想都为孩子们一一实现。 现在,她也有个家了。 为何自己觉得眼前的画面竟然美好到模糊了?是实现愿望激动到眼花还是其他什么? 原来,不过是因为她眼中含着泪光罢了。 朱晶自己没有拥有过无忧无虑的童年,所以她小时候就超级羡慕有爹娘疼爱,每餐都有米饭的日子。如果足够幸运的话,她还可以拥有自己一个人的房间,甚至可以光明正大地坐在学堂里读书。可惜这一切她都没有资格拥有,所以她便发誓等有一天自己发达了,就一定要让孩子们享受起这样美好的人生! 朱晶今日身着一身绛紫长裙,外穿云锦玉兰花背心,领口和裙摆都绣着几朵白色小梨花。三千青丝绾成流云髻,用银凤衔玉拢丝固定,斜插点点珍珠小簪花。那一双看着孩子们的温柔秋水明眸更是波光流转,顾盼神飞。 哇——这个姐姐好漂亮哦—— “大小姐......”小胖墩儿鼓足勇气慢慢挪到漂亮姐姐面前,他仰着头不好意思地问:“您真的真的真的是老大的亲姐姐吗?” “嘘——”朱晶偷偷看了一眼梨云,发现她只是单纯地已经和孩子们打闹玩在一起。这才回过头警告起自己面前这个小笨蛋:“这是秘密,不可以说出来的,知道吗?” 小胖墩儿名叫桃实,今年九岁。圆圆的脸弯弯的眉,长得很讨喜。他笑起来特别腼腆,因为脑子不太好使所以整个人反应有些慢,但是他本能的直觉却非常准。 所以他感觉到了朱晶的紧张,便连忙用两只小手紧紧地捂住嘴,小脑袋小鸡啄米似的不住点头。 042 凭感觉记忆的小孩 瞅着小桃实两只小手紧紧地捂住嘴,小脑袋小鸡啄米似的不住点头。朱晶每次见他这呆萌的模样心都会融化。 这可怜的孩子是毛毛大前年在路边上捡的。 那天风很大,卷着沙飞扬在空中。有位贵公子喝醉了酒被他的随从们掺着在街边呕吐,东倒西歪之下贵公子的荷包掉在了地上。 小桃实那个时候刚刚成为小叫花,他眼尖快步上前捡起来,却被卷起的沙石呛得咳嗽不止。贵公子的车驾走远了,他便急忙小跑步去撵,一边跑还一边咳。 等他好不容易追上贵公子的随从,举起手中的荷包:“这个......”是您掉了的。他才发出一个词,后面的话还没来得及出口便被突然而至的拳头打到在地。 “这脏兮兮的叫花子竟然敢偷少爷的荷包!”凶恶的随从不分青红皂白又给了小桃实一脚。 小桃实傻楞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被冤枉了,可惜两天没吃饭加上刚刚的奔跑已经耗尽了他的体力。这使得他发出的声音如同蚊子一样细小:“我,我不是小偷......那是我捡的......” 没人理会他的申辩,那位贵公子醉醺醺地下了命令:“偷鸡摸狗之辈需要得到教训!” “是!”他的随从兴奋的接下指令,摩拳擦掌。轮番拳打脚踢之下小桃实只来得及蜷成一团,疼痛刺激着他周身每一寸肌肤,骨头碎裂的声音让他的眼睛里充满了不可置信与绝望,他甚至依稀看见了黑白无常。直到小桃实的头磕满了血,遍体鳞伤之后那帮随从才尽兴地放过了他。 风依然面无表情地刮着,卷起它能带走的一切,还试图带走这个弱小的生命。 毛毛偷偷地背起桃实瘦弱的身体,一步一步往破庙里跑。同样弱小的他只能软弱地看着桃实被虐打却不敢出手相救,他在一旁掐得自己大腿都青紫渗出了血丝。 张大夫拼了老命熬了几个通宵才将小桃实从鬼门关救了回来,朱晶卖了自己唯一的一本书换了鸡蛋给他补身体,木姐更是彻夜不休地照顾小桃实。众人齐心协力终于让他的身体恢复了健康,可惜那日小桃实伤了脑袋,张大夫也摇头表示无能为力,所以小家伙的反应总是比别人慢一拍。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因为记忆太过痛苦,他反而忘了那日的殴打,过着比旁人还要单纯的生活。 而毛毛却因为自己的懦弱和胆怯非常自责,所以他对小桃实格外地照顾。好东西总是让他先吃,受了欺负总是第一时间出来哄着,不会的更是耐心地教。经过三年的调养,小家伙竟然比以前胖了好几圈。所以小桃实最喜欢毛毛,只要是毛毛在他身边他就会特别安心,就不会做噩梦。 “你啊又长圆了不少!”朱晶宠溺地揉了揉桃实的小脑袋,笑着问他:“有在乖乖学识字没有?” “......”小家伙不说话了,他东张西望企图逃走。 朱晶厉声警告:“你别想跑!”因为毛毛的溺爱让这家伙比旁人任性惫懒不少。小桃实偷偷瞄了一眼朱晶沉下来的脸,委委屈屈地想:大小姐和老大真的好像好像啊,都好凶哦! “不许在心里骂我!”朱晶气乐了,他这小毛病还是这般可爱,一点儿都没长进。 阿勒?桃实瞪大圆鼓鼓的嘴巴,不敢相信眼前的这姐姐这么厉害,连他心里想什么都能看得出来。 “选好自己的房间没?”朱晶放过他转移话题。 “嗯!”小家伙高兴地点点头,露出可爱地小酒窝。 “走,带我去参观一下。”朱晶说完这话便很自然地牵起了小桃实的手,仿佛这个动作做过成千上万遍。然而在接触到朱晶右手的一瞬间,桃实迷惑地歪着头看她。突然出声问道: “你是老大本人,对不对?” 朱晶心底一惊,双手止不住地开始泛冷。她连忙急步带着桃实躲起来然后压低声音问道:“你为何这样问?” “因为只有老大才会这样牵我的手!”小桃实抬起两人紧紧相握的手,他不是凭借长相记人,因为他的记性不太好,所以他都是凭借感觉在认人。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是一种动物的直觉。 所以小桃实的语气非常肯定:“你是老大本人对不对?其实老大没有死对不对?”说着说着小家伙眼眶潮湿,有晶莹的泪珠顺着眼角落下,滴在朱晶心里,砸得她心绞疼痛。 朱晶闭上眼将桃实拥在怀里,轻轻抚摸他的脑袋,温柔地一遍又一遍安慰:“是,我就是,我没有死......”去他的风险,去他的秘密,只要这小家伙重展笑颜,不管说什么都行,不管要承担多少风险她都愿意。 “我就知道!”得到证实后的桃实嚎啕大哭起来:“我就知道毛毛骗我!他骗我说你死了,说再也见不着你了!哇哇哇......”看这势头短时间止不住了,朱晶感受到小家伙用力地搂着自己的胳膊,死死抓住不放手,生怕自己会消失了一样。 她抬头看天,不让眼底的泪珠滚落。 骗得了谁也骗不了小桃实。他不聪明,可是他却在用心感受着这个世界,感受着每一个人。他的记忆是凭感觉,所有伪装在他面前都会无所遁形。 朱晶一遍又一遍地抚摸桃实的后背,让他自己慢慢安静下来。小家伙从前年开始就很敏感,很没有安全感。抽泣声渐渐小了,桃实发脾气地将眼泪鼻涕都擦在朱晶袖子上。 “现在不生气了?”朱晶摸了摸他的头,轻柔地为他擦拭脸上的泪痕。小桃实点点头,积累的哀伤得到发泄之后他不好意思地抬眼看朱晶:“老大回来我们一起住好不好?我们有大房子了,可以住的下的!” “这个......”朱晶面露难色:“我会常常回来看你们的。” 桃实失望地垂下双手却不敢再次撒娇,老大的威严还残留在他心里。他瘪瘪嘴,似乎又想哭了。 “我没有死,这是件高兴的事,对不对?” 别扭中的某小孩点点头。 “那值不值得你笑一个?” 别扭小孩抬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朱晶无力望天,从很久以前就是毛毛负责哄人,而她只负责吓唬大家。 “哭完了?”毛毛突然推门进来,揉了揉桃实的脑袋,对朱晶说道:“梨云在找你了,整理一下快点出去吧。” 朱晶摸了摸桃实的脸蛋承诺:“过几天我再来看你们。”然后她一边整理衣着一边匆匆离去。留下独自生闷气的某小孩和苦笑中的毛毛。 原来,秦老爷速招秦穆阳兄妹回府,有急事相商。 043 最后一封信 原来,秦老爷速招秦穆阳兄妹回府,是有急事相商。 因为,那位神秘的老头又来信了。他感谢秦老爷给的二千两,决定告诉他所谓“绝妙的主意”到底是什么: 嫡女嫁与大皇子为妻,才是秦家真正荣华富贵的开始。 随后这神秘老头又用了整整三页信纸来阐述大皇子对下面两位皇子夺位的影响与帮助,最后总结为一句话:得大皇子者得天下! 后来事实证明,他这话还真预言对了一部分。 秦老爷不停地抚摸自己抖动的小山羊胡须。他自然知道攀上大皇子的好处,可问题不在这里,问题是他们倒是非常愿意,可惜人家大皇子不乐意啊! 普天之下最难之事,让大皇子娶妻足足可以挤进前十啊!多少闺阁少女们挖空心思使出十八班武艺都没能成功,而他家的女儿又何德何能? 秦老爷不得不承认自家嫡女姿色不算最上等,才艺也不算出众,就连脾气……咳咳,也不是很讨喜。你说,这样的闺女你让他怎么拿的出手啊? 主意虽好,但是成功率实在太低,太低…… 朱晶非常明白秦老爷的纠结。虽然自己被贬得这么低确实有点儿太伤自尊,可架不住这确实也是事实,怨不得别人失望。 如此一来的话,想要成功只能另辟蹊径了。 当晚朱晶第一次敞开心扉与秦老爷谈话,两人在书房足足说了两个多时辰。更加让人奇怪的是此番谈话后的第二日,秦家大小姐就得了一种奇怪的传染病。所以她被秦老爷秘密移去了别院疗养,任何人都不得探视。 秦家大小姐这病一养就足足养了整整一年。 自从小桃实知道了朱晶的真实身份后就在门口眼巴巴地天天看着天天等着,等老大回来看他们。 这日天朗气清,微风拂过脸庞让人懒懒地想睡觉。 小桃实趴在门栏杆上嘟着嘴抱怨:“又骗我!明明就不要我们了!”他决定再也不相信大人的话了。“还说会回来,骗子!” “哟~”朱晶穿着一袭男装笑嘻嘻地在桃实身后弯着腰打趣道:“这是哪个坏小孩在背后偷偷骂我来着?”说完还使坏地用力戳了戳小桃实的脑袋。 小桃实惊喜地转过身,一只手揉着发疼的脑袋,另一只手却紧紧地扯着朱晶的袖子不放。他突然大声地喊道:“猴子猴子快来,老大回来了,我抓住她了!” 朱晶一听这话顿时无语了。 “真的真的?”小机灵大家都叫他猴子,他没有名字,朱晶也从不帮别人取名,他便一直被叫做猴子。直到上学前秦穆阳才正式为他起名为翰松,多挺拔多好听的名字,可惜大家还是依旧只叫他猴子。 “这回她可跑不了了!”桃实认真地点点头,朱晶哭笑不得。 “你们的功课写完没有?”朱晶突然发问,两个原本还很?n瑟的小孩儿突然四肢僵硬了。 朱晶抿嘴:“毛毛呢?” “他在房里看书。”桃实小小声弱弱地回答。 “他在看书,那你呢?” “我我我......”某小孩憋红了脸。 “你在说我坏话!”朱晶逗他。“非君子之道!” “呜呜呜......”桃实委屈极了:“我最讨厌你!”说完扭头就跑。 “呵呵......”朱晶收拾完一个回头对猴子笑得很和蔼:“昨儿个秦夫子讲了‘上善若水,厚德载物。’你给我说说你的理解。” 猴子一步一步后退。 朱晶笑得愈发温柔了:“说不出来就回去抄一百遍好生体会体会!” “老大,以后能不能只在想你的时候你才来,其他时候,比如现在,把你还回去好不好?”猴子恬着笑,心底愈发踏实起来,这确实是他们的老大,笑里藏刀的老大!之前胖墩儿偷偷跟自己说的时候他还不敢相信,甚至骂他又戳自己的伤心事。 然而现在他相信了,老大真的诈尸还魂了! “老大?您到底是人还是鬼?”他忍不住又上前戳了戳朱晶的肩膀,软软的,热乎乎的。 朱晶黑线,拉着他往里走:“其他人呢?” “张老头儿领着大家伙儿去放风筝了!” “放风筝?!”这日子过的......还真是惬意。朱晶突然问:“大家有没有好好读书?” “咳咳咳......”猴子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 果然如此!毛毛耳根子软,肯定管不住这帮皮猴儿!“我的房间在哪里?”朱晶指了指自己肩膀上的包裹,示意她要先回房整理行李。 猴子这才察觉出哪里不对劲儿,原来老大虽然又恢复成了男装,但是脸上的胎记却不见了!他不禁缅怀了一下搬家那天老大还是秦大小姐的时候,姿态多优雅举止多恬静啊,哪里像现在这一副**模样。 终于做回自己的朱晶在房里伸了伸懒腰,自由自在地转动身体还接连蹦了两下。毛毛依靠在房门口笑得很开心:“终于装不下去,溜回来了?” “可不是。”朱晶回眸莞尔一笑:“这几个月简直要憋死我了。” “不走了?”毛毛突然问。独自撑起这个大家庭实属不易,再加上受到老师秦穆阳的影响,他的性格发生了很大变化。如今越发沉稳持重起来,可惜成熟的代价是他再也不如小时候活泼快乐,那个二傻二傻的毛毛再也回不来了。 朱晶看着他不说话,最后叹息一口气:“我的目标还没达成,我的梦想还没实现。”意思便是还要走。 毛毛神情一黯:“在家待几天?” “半个月左右。我走之后有能力的话将别的县的小孩也接过来吧。”朱晶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也别太拼命,要注意身体!” “这个我知道。”毛毛点点头。“若是你真为我争取到了机会,而我却没考上,到时候第一个找我拼命的就是你!”说到这里毛毛终于又笑了。 “你也别太惯着孩子们,多读些书多一条路,我们哪能照顾得了他们一辈子。” “看来这十几天他们要受磨难了。”毛毛乐呵呵地解释:“哎……好不容易才有几天好日子可以过,我不忍心。” “是啊是啊,他们就喜欢你!”朱晶嫉妒毛毛比自己受欢迎,生了醋意:“说不定不用半个月就巴不得我早些走了呢。” 044 出发吧,少女! “你别这么说。”毛毛眼神带着哀伤:“你不知道那几天,他们是怎么挺过来的,半夜都集体起来哭,吓得我啊……”说道后面居然乐了。“我倒是忙得没时间伤心了。” “对不起。”朱晶当日确实没有想太多就果断实施了那招“狸猫换太子”,后来欺骗大家也实属无奈。不过错了就是错了,她没法重来只能道歉和弥补。 “能有今天都是你的功劳。”毛毛岔开话题:“我倒是做梦都没想到还能过上这样的好生活。” “哪里是我的功劳,不过是借鸡生蛋。我们得赶紧孵出小鸡,以后好自己生蛋!”她用别人的钱成全了自己愿望,说出去原本就不是多光彩的事。 可朱晶为了达成心愿,她什么事都敢做! 毛毛很不给面子地打断她的话:“说到鸡我就饿了。” “今天大家一起吃烤/鸡!” 朱晶的回归宴自然要热热闹闹的。她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赶紧补充说道:“我的事还是不要声张,让桃实和翰松保密。之后肯定会有人要来查这件事,等会儿我们先串好口供。” “知道知道。” 外面突然吵吵嚷嚷起来,原来是去郊游的大伙儿到家了。晚膳的烤鸡让孩子们吃得非常开心,大家在院子里嬉笑玩耍、斗嘴耍贫,与朱晶渡过了长这么大以来最开心的一天。 之后的十几天朱晶以秦家大小姐偷偷逃出来玩耍为借口赖在“守望园”里生活。她见孩子们都偏柔弱,所以特意请了习武师傅教大家一些拳脚功夫。令人意外的竟然是桃实学得最快最好,师傅说他的动作非常流畅,反应极快! 反应极快?这种表扬几乎不可能是用来形容小胖墩儿的。但事实往往令人大吃一惊,小胖墩儿确实非常适合习武。 毛毛很惊喜,一度以为桃实恢复了。可是后来习武师傅对他分析道:“他的动作之所以可以很快,是因为他的反应是身体自动做出的。”意思就是不用经过脑子四肢就已经做出反应,难怪这么快。这还真多亏了他那野兽般的直觉。 其他的孩子们在朱晶的猛盯之下都乖乖学习了几天,可惜这群家伙就爱耍小聪明,只要一个大意就让他们被猴子带着偷偷溜跑出去玩了。 乌龟跑不过兔子,可是它游泳肯定比兔子厉害。没有人天生就是废物,只是放的位置不对而已。 所以,朱晶,一直在等待。 这天,天空一碧如洗,灿烂的阳光正从密密的松针的缝隙间射下来,形成一束束粗粗细细的光柱,把飘荡着轻纱般薄雾的院子照得通亮。不一会儿炎炎的烈日就高悬当空,红色的光如火箭般射到地面上,地面着了火,反射出油在沸煎时的火焰来。 朱晶躲在屋檐下参观大汗淋漓的小家伙练习基本功——扎马步。她悠闲地瞅了一会儿后笑眯眯地端了软凳躲在阴凉处摇着扇子,一会儿换一个姿势,还直呼“好凉爽啊,好凉爽......” 桃实虽然汗流浃背,但是一脸认真且目不斜视。 朱晶就又跑去厨房偷了点心和鸡腿端出来,也不吃就看着,一边闻一边感叹:“好香啊,好饿啊......” 周遭的人都一脸黑线,他们能不能上去掐死她? 猴子的出现解救了桃实快要崩溃的意志力。“大小姐,有您的信。”朱晶打开一看,原来是哥哥写的。看完之后她当即就回房准备收拾行李。 “你要去哪儿?”桃实也不扎马步了,急匆匆跟着跑过来问。 “去西里州。”朱晶摸了摸他的头笑着回答:“明天一早就出发。” 桃实撅着嘴一脸不满:“好像很远的样子。” “会很快回来看你们的,要乖,好好练功好好读书!” 小桃实不情不愿地点点头。 朱晶与“守望园”离别的清早,天空起了很大的雾。等她准备出发的时候太阳却在朝霞的迎接中,露出了红彤彤的面庞。霎时间,万道金光透过树梢给水面染上了一层胭脂红。 朱晶一推开门就看见一个身材壮实但是容颜姣秀的女人笔挺挺地站在门口。她的穿着干练整齐,白皙的脸上表情却非常严肃。 朱晶被这女人吓了一大跳。 “秦少爷雇佣我保护小姐一路安全。”那女子这样说道。 朱晶轻轻叹了口气。哥哥虽然生自己的气,但还是依旧很关心这个妹子。 佟香蜜没有寒暄也没有废话,她直接开门见山地说道:“我叫佟香蜜,是金山镖局舵主的女儿。还请小姐配合我的保护。”她的态度不卑不亢,沉稳自信。黑白分明的双眸上下打量完朱晶后总结得出的结论是: 这娇气的千金大小姐脑子有病吧? 喂,你这么柔弱还任性地想要孤身一人出远门,你家里人知道吗? 不过朱晶一身简单朴素到不起眼的男装倒是让佟香蜜稍微对眼前的大小姐改观一丝。还算有些自我保护意识,不算太笨,她这样想着。 朱晶也直勾勾地打量起眼前的奇女子,她自然是看出了女子眼中的不屑。所以她出口的话能恶心死人:“原来是香香啊~早听哥哥提起过你,今日一见果然是位大美人儿~”她故意用甜到发腻的嗓音如此夸张地夸奖着佟香蜜。 “守望园”的众孩子均为佟香蜜捏了一把冷汗,大小姐的脾气和老大那叫一等一的像,见她这样子就是决定恶心死人不偿命的表现。 果然佟香蜜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她第一次遇上这么自来熟的人(她那叫不要脸......),也第一次听见有人能用这么恶心地称呼,什么“香香”,还有她那骚包的语调,听起来就很恶心啊。 “请不要叫我香香。” “难道你想叫佟佟?蜜蜜?嗯......这样也是不错,但是香香更朗朗上口啊啦~”语调还用了更加欠揍的撒娇音:“瞧瞧你这结实的臂膀让我好有安全感哦~” “......” “呕——”众人分分回头不忍直视。佟香蜜更是浑身抖了抖。好在善良的毛毛阻止了朱晶继续使坏,一遍又一遍地嘱咐她要路上小心。 洒泪挥别了孩子们,朱晶便和佟香蜜两人结伴上了路。她被目送出大门五十丈远后,却又突然转过身冲回来。原以为是依依惜别呢,谁知道竟冲回来用胳膊夹住毛毛的头,另一只手对着他的脑袋就开捶: “太不可爱了~居然真的不哭~白养这么大了~” ……目瞪口呆的佟香蜜有种不祥的预感: 这一路,她会过得很坎坷......吧? 045 见怪不怪 古语有云:出门在外,就要练就见怪不怪。 马车里的朱晶不遗余力地骚扰着佟香蜜:“香香啊,我们再买一只烤鸡带上行不?路上要是伙食不好,我会心疼你的啊......” “香香,你这肌肉练得好结实哦~”某人伸出爪子捏了捏正在赶车的佟佟香蜜,惹来她回头一个狠瞪。 “香香,一般的男人你能同时放倒几个?” 某人不理。 “香香,我们绕近路走小道吧~” 某人无视。 “香香,走小道吧走小道~我听说元湖里的鱼很美味,我们绕过去抓两条试试吧……你这么厉害会不会抓鱼啊?” “你故意的是不是?”某人终于忍不住她话唠的折腾,转过身了发火。 “咦?”朱晶眨巴眨巴眼睛很无辜又很惊讶地问:“你怎么知道我是故意的?” “你!”佟香蜜气得脸颊绯红。 “啊——香香,别气别气,看路啊你先看路啊……”就在朱晶惊呼的时候,马车轱辘压到一个石块,加上朱晶的话痨使得佟佟香蜜驾车的速度骤快,再加上路面的颠簸与陡坡,最后加上其他一切不可抗力。她们的马车,华丽丽地,翻了,滚进了路边的斜坡底部。 佟香蜜第一个动作是保护朱晶,在她的呵护之下,朱晶倒在路边身上也只有些擦伤。不过佟香蜜她自己就悲剧了,直接随着马车滚进了山沟里,生死未卜。 所以,这件事教会了我们一个道理:禁止与驾驶员说话!特别是当你还在这辆车上的时候更不要。 佟香蜜这一跤摔得可不轻,朱晶也不知道她现在伤得怎么样了。她傻愣一下之后快速反应过来,连滚带爬地扑过去。“你不要动,千万不要动,我这就过来!”她顺着山坡小心地从佟香蜜侧面滑下去,生怕踩落的石头砸到她。 “对不起,对不起!”她来到佟香蜜身边内疚地不停道歉,手上却动作麻利地检查起她的头部与脊柱有没有受伤。因为经常上山采药,所以一些急救常识她还是和张大夫学过。 “来,双手分别抓住我的手指,用力握紧!” “你叫什么名字?” “……”佟香蜜白了她一眼,有种你是白痴吗的意思在里头。 “我只是想确认你是不是摔坏了脑子。” “……” “呼……”朱晶看她的反应,又摸了摸她的脖子,终于松了口气说道:“头颈部应该没事。” 佟香蜜躺在地上急促地呼吸,疼得完全说不出话来。 “你觉得哪里最痛?”朱晶开始慢慢检查她的其他外伤。 “左,左腿……”她说得很艰难。 “肿起来,可能断了。”朱晶四处张望,准备自己做一个夹板固定伤腿以免伤情恶化。她没有时间自怨自艾,一切赎罪都要等她们安全之后再说。“你先别动,我去找两根直的树枝过来。” 动作利落的她将两根树枝用衣服包上后固定在断骨两侧,又用撕开的布条捆绑夹板,她嘴里喃喃念着“不能绑得太紧”,因为害怕血液流通不畅会让左腿坏死。 朱晶在绑腿的时候佟香蜜非常痛,冷汗打湿了她的发髻,她的脸色惨白地几乎发青了,但是这女人硬是死活连哼都没有哼一声痛。 幸运的是两人都没有生命危险。 佟香蜜看着逐渐下沉的太阳,气若游丝地对朱晶说道:“你骑马回去求救。” “不行!”朱晶坚定地回答:“这荒郊野外的可能有狼,我必须把你拉上去。”她从破烂的马车里刨出一圈绳子,用绳子从佟香蜜胳膊底下绕过去兜住她,打好结之后想把她拉上去。 山坡土石松动,对于朱晶来说佟香蜜又太重。她先用绳子环住路边一颗粗壮的大树,然后绕过自己肩膀大吼一声为自己打气:“我要拉啦——”可惜连试了好几次,都拉不动。 要想救她的恩人,必须另外想方法,还要快。太阳下沉后,山沟的温度会急降,还会有野兽出没。 朱晶来来回回地不停寻找,终于在远处找到了马车的一个轮子。朱晶把散了架的马车后座绑在树上,让车轮悬空,又用绳子绕住车轮,一个人嘿咻嘿咻忙个不停。 佟香蜜撑大眼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位娇滴滴的大小姐,汗水划过她擦伤的俏脸,她非常随意地擦了擦,眉眼都没有皱过一下。这么久以来她都没有检查过自己的伤势,仿佛脸上会不会留疤是件可以忽略不计的小事。她的眼神非常坚定,甚至严肃认真到凶狠的地步,这也是佟香蜜放弃说服她先走的原因。 “香香——要拉了啊——”这时候受了惊吓跑走的马儿倒是又走一步甩一步地回来了。朱晶将绳子套在马儿身上:“准备好了吗?我数到三我们一起用力!一二三,加油!一二三,加油!用你没有受伤的腿一起使劲儿!对,就这样,一起用力!” “好,休息一下,我把绳子收紧,我们再拉一次!好,一二三,用力!一二三,用力——” 就这样几个回合,她们俩总算是慢慢地回到了路面上,朱晶连忙将撒到所剩不多的水喂了佟香蜜,还一边夸道:“你真是厉害,真是坚强,我真心佩服你!” 佟香蜜没有说话,心中却对眼前发髻凌乱的小姑娘另眼相看。她的双手和肩膀肯定都被磨得鲜血渗流,可她硬是一口气提着,没嚷痛不说甚至连多看一眼也没有。 至此以后,佟香蜜默认了朱晶称呼她为香香。她是这世间唯一能称呼她为香香的人。 “快,太阳下山了。我扶你上马,我们必须赶紧离开这里。” 听着朱晶喘着粗气又略显急躁的话,佟香蜜别过脸又看了她一眼。这位大小姐的危机意识甚至比自己还强烈,仿佛多次被人追杀练就而成一般。 两人共乘一匹马,疾走到半路,朱晶突然“啊——”地尖叫了一声。 “怎么了?”佟香蜜心里紧张地一跳。 “我们的行礼还在那山沟里忘了拿!”朱晶毫无形象地吼道:“不要啊啊啊——”回去是肯定来不及了,她们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 佟香蜜斜眼看朱晶,决定不认识这位豪门大小姐。 046 失踪的小姑娘 等两人投了客栈,佟香蜜才惊觉自己荷包里的钱只够她们住一晚。她将此事与朱晶一说,谁料到这位大小姐竟然在进屋之后嘿嘿一笑,伸手就开始脱衣服。 “你做什么?”佟香蜜瞠目:“大白天的你想干什么?” 朱晶白了她一眼,心想:我们都是女的你瞎紧张什么,白天不能干什么难道晚上就允许干什么了吗? “我从来不把钱放在行李包裹里。”朱晶坏笑着得意地解释:“为了慎重起见我都是——”她突然敞开上衣的边角,只见上面密密麻麻、整整齐齐地缝着一颗一颗闪着光亮的铜板。“缝在衣服上!” 佟香蜜满头黑线,她很想问:大小姐,你穿了一身铜钱,真的不嫌重么? “既然钱都在身上穿着,那你半路上都在哀嚎些啥?还念念叨叨了一路!”为此她的耳朵可没少受折磨。 “我那包裹里可是装有烤鸡呢……”朱晶小小声回答,还一脸心疼。“能不伤心,能不感慨吗?” 佟香蜜就这种情况只能无言以对,她只能不停地暗示自己:这货不是千金大小姐,这货不是千金大小姐...... “香香,我不该故意害你分心,要不然你也不会受伤。”朱晶看着佟香蜜红肿的左腿,轻轻在那上面摸了摸却不敢真的接触伤口。她的眼里装满内疚,这确实是她的错。“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她一个贵女竟然能说出要照顾自己这种话。 “我原谅你。”佟香蜜也不会说什么我保护你是我的职责之类冠冕堂皇的话,她没料到的是眼前这位大小姐竟然会主动承认错误。千金小姐不都是高高在上只想着自己,飞扬跋扈地觉得别人为她生,为她死,为她生不如死都是理所当然的么?为何她的言辞如此诚恳让人动容? 朱晶笑了,她想了想又补充道:“其实我鞋底下还有一张银票,你放心,我是真的真的很有钱!” “香香你安心养伤吧,我会照顾好你的!” “香香,我们做朋友吧!” “香香……” 佟香蜜心中突然觉得很别扭,“朋友”什么的她一想就觉得很难为情。这时她又不想继续听朱晶说她那些藏在鞋底的臭钱如何如何了,所以就故意转移话题:“你的绣工不错。”她安慰自己这大小姐至少还有一样淑女的本事。 “那是木姐帮我缝的,“守望园”的大家都受了她很多照顾,我只会数钱......” 哐当—— 今天的经历让佟香蜜内心深处对深闺小姐那优雅贤淑的形象彻底幻灭了。她自己是个大大咧咧的女人,所以面对保护千金大小姐这种差事,她可是求爹爹求了好久才抢到手,为的就是能近距离观摩一下娴雅的女子模范应该是怎样的存在。 没想到如今遇上这么个奇葩,她的内心其实很脆弱的好不好? 请了大夫来疗伤后,朱晶又伺候了佟香蜜用晚膳,两人折腾完也都累趴下了,倒是一觉好眠。 佟香蜜想破脑袋也猜不到的是,她这一路上鸡飞狗跳的日子,才刚刚开始。 西里州的城墙虽然古老而残缺,而且布满了历代的刀伤和石痕,但它却倒挂着青翠的藤曼。藤曼随风摇曳,轻柔多姿。城里左右两边都是街,处处都是整齐的篱笆;篱笆上面盘绕着蛇麻草,吊着青豌豆,在它的后面,向日葵昂起太阳般的脑袋,辣椒红着脸,肥胖的南瓜隐约闪露着旖旎的风光。 城中央有一个水洼,那是一个精妙绝伦的水洼!你所能想到的最出色的水洼!它几乎占据了整个广场。一个美丽的水洼!一些远远望去像是草堆的大大小小的房子,围绕着它,欣赏着它的美丽。 水洼四周非常冷清,大家都去参加后街的庙会,只有两个小朋友在广场上玩躲猫猫。 小男孩捂着眼睛数数:“一,二,三,四……” “这次你绝对找不到我!”小女孩笑嘻嘻地跑远,躲在角落的一颗大树背后蹲下。 突然一辆马车在转角处停下,一个男人伸出一只手对着那个小女孩和蔼地问道:“小姑娘,你见过这个小女孩儿吗?”他手中举起一副肖像画。 小女孩儿摇了摇头。 “她的名字叫丫丫。”男人笑呵呵地继续:“你能不能走近点看看?” 小女孩儿想了想慢慢起身靠近马车。 “我……咳……我真的很担心,丫丫她刚刚走丢了……”男人笑:“你觉得看上去眼熟不?再仔细瞧瞧,再走近一点儿……对……再走近一点儿……” “九十八,九十九,一百!”小男孩捂着眼数完数后大声吼道:“不管你藏好没有,我都来找啦……”他左右看,空旷的广场上再无一人。 辛将军八岁大的女儿辛曼莎在自家广场的店铺面前被拐走,这种事简直闻所未闻! 辛将军正准备携妻带子回京述职,所以大人们一早都在忙着准备行李,儿子和女儿就在门口玩耍。他已经派人从早上一直搜索到深夜,依旧一无所获。可是回京述职的日子绝对不能一拖再拖,碰巧他听说陆骞这时候正在西里州办事,辛将军便火速向这位大皇子求助。 “我立刻飞鸽传书于父皇请示,但是将军心里也要明白。”陆骞暗示边境现状的情况不容乐观:“辛将军最多只能再晚一两天启程。将军夫人可以留下等消息,我会尽全力帮你找回爱女。” “谢谢殿下!谢谢……”辛将军是个粗人,也不会说什么冠冕堂皇的感激之词。他跪在陆骞面前用力磕了三个响头以此谢恩。 大皇子殿下是位能人,辛将军这般坚信着。 陆骞又安慰了他几句便着手开始行动。 辛将军与夫人在当地的口碑都不错,正直又和善,也没有什么欺压百姓的恶习。大白天,九岁的哥哥也在广场玩耍,没有挣扎没有尖叫求助,犯人是怎样将女孩儿拐走的? 小女孩就像是彻底凭空消失了一样。 不论是谁,这样做都非常铤而走险。这就证明这个犯人非常耐心并且很精明。 047 最高贵的施舍 陆骞有两个得力的左右手谢必安和范无救,谢必安性格外向开朗,而范无救则更沉默内敛些。陆骞派谢必安排查了整个城镇,又详细询问了邻居。还吩咐范无救彻底搜查了将军府每一个角落,依旧束手无策。 小女孩就像是彻底凭空消失了一样。 “这里离通往梅林州的大道只有八百米,如若是外来男人作案,我要知道他的撤退路线。” “属下去查地图和进出口。”谢必安与陆骞自幼相识,这份青梅竹马的默契让他立刻明白了主子的意图。“可是主子,为什么是男人?” “八岁的漂亮小姑娘?”陆骞眼眸微微下敛:“多半是个男人。” “……”谢必安心中一紧,迅速离去。 陆骞回头对范无救说道:“我要知道人是否还活着,所以,你去查可能的弃尸地。” 范无救点点头:“属下遵命。” 陆骞快速吩咐完之后才抬腿进了将军府。他没空与旁人寒暄直接找到辛将军的小公子,温和地问道:“你还记得昨天发生的事吗?” 辛将军的母亲辛老夫人紧紧地护着宝贝嫡孙儿,神情激动:“他已经回忆过很多次了,你有必要再让他经受这些吗?” “母亲!”辛将军用声音制止母亲的无礼:“这位是大皇子殿下。” 老人家只得讪讪地松了手,与众人一起下跪请安。 陆骞不在意地挥手让大家起身,又对将军夫人吩咐道:“我希望你能写下近期与小姐有关的所有人和事,特别是与你们府上有过矛盾的。”将军夫人点头同意,红着眼欠身下去。 陆骞这才回过身子瞄了一眼辛老夫人,小声对辛将军示意说道:“我需要单独与小公子谈谈。” “殿下您怀疑我儿子在说谎?”辛将军被自己的猜想吓了一大跳! “这倒不是。”陆骞耐心地解释:“他因为妹妹走失这件事在不停地责怪自己,也许他的情感隐藏了某些细节。我需要带他去广场上找回记忆。” “好的。”辛将军点点头表示同意,一大步上前与自己那紧张护着嫡孙儿的母亲交涉。 朱晶到达西里州的第一天就去拜访了当年的恩人孙大娘。 那时候她刚刚脱离父亲的桎梏,曾经自怨自艾、得过且过地沿街乞讨过一段时间。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她来到了城外孙大娘家的门口想讨口水喝。 朱晶满心以为这位面善的孙大娘一定会慷慨施舍,不过是一碗水而已。可是她却指着门前的那一堆干柴对自己说道:“你帮我把这堆柴火搬到屋后去吧。” 朱晶那时候心中正对所有幸福的人都窝着一团火,她望着门前那一大堆的干柴生气地吼道:“不愿给就别给,何必刁难我?” 孙大娘那时也不生气,反而冷静地回答:“这么一大堆干柴可是老婆子我一个人辛辛苦苦从山上背下来的,为何我一个老人家做的,你一个年纪轻轻有手有脚的年轻人却做不的?” 朱晶怔住了。她用异样的目光看着孙大娘,吞了两口唾沫,终于俯下身子,慢慢地搬起柴火来。这一搬整整搬了两个时辰,搬完的时候累得她气喘如牛。 孙大娘递给朱晶一条雪白的汗巾和一碗水,又帮她仔细地擦了擦脸。接着还递给她十个铜板。 朱晶拿着手中的铜板心中莫名地感动,她的眼眶有些湿润,嘴里喃喃道:“谢谢你。” 孙大娘笑道:“你不用谢我,这是你凭力气挣的工钱。” 这是朱晶学到的第一个善意的教导。 “我会报答您的!”她向孙大娘深深地鞠了一躬,又跪下磕了个头,然后上路了。 至此以后朱晶就只凭自己的本事(虽然是歪门邪道)赚钱吃饭,她总想着有一天能回来好好谢谢这位恩人。(最高贵的施舍) 可惜现在朱晶的身份还不能暴露,所以她只想经过孙大娘家的时候能借住一宿,然后偷偷地报恩。可惜当她和佟香蜜敲开孙大娘的家门时,却看见里面所有人脸上都写着愁云密布。 原来孙大娘的小孙女儿妞妞九天前失踪了。 她的儿子和媳妇天天出门去寻找,却每日都失望而归。朱晶两人说明借助一宿的来意之后也表示愿意与他们一同寻找。 “谢谢你们二位,你们真是好心人!”孙大娘在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 “多一个人就多一点希望。”朱晶为了报恩,所以对这件事非常上心:“您报官了吗?” “当然,但是官差他们只是问了几个问题之后象征性地找了找就罢了!”孙大娘的儿子猛地一拍桌,红彤彤的眼睛凸出来像是要爆了一样:“为什么将军的闺女就有那么多衙役,那么多官差,那么多好心人出动寻找,甚至听说连大皇子都在帮忙!” “你住口!”孙大娘大声吼骂儿子:“你敢大不敬?不要命了?” “可是为什么却没有一个人愿意帮忙找我的小女儿?”男人沉重的痛苦之下猛地将桌子拍出一条裂缝,他像是一只受了伤的野兽般怒吼着:“难道她就不是人了吗!?” “大哥你放心,我一定帮你帮到底!”朱晶尽量用沉稳坚定的声音安抚他。“并且我相信妞妞一定还活着!” 佟香蜜这时突然出声道:“有没有可能……这两起失踪事件其实是一个人所为?” 朱晶摇了摇头:“大将军的女儿和小猎户的女儿?相似度太低,可能性太小了。”她转身对孙大娘仔细地询问了妞妞失踪当日的详情。 原来妞妞八岁,梳着可爱的双环髻,又因为经常在户外玩耍所以皮肤微黑。 “或者,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朱晶低头思虑良久,突然抬眸建议:“要不,我们去请大皇子殿下帮忙一起寻找妞妞吧!” “哈?你说啥?”众人瞠目,不可置信道:“那些贵人怎么可能搭理我们?” “大皇子不是那样的人。”朱晶回答地很笃定,仿佛她有多了解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子殿下一样。 048 并肩作战的巧合(上) 陆骞与将军夫人讨论之后觉得曼莎是个聪慧的小姑娘,她不可能随便跟着一个陌生人走。这样一来要么是熟人下的手,要么就是这个犯人使用了什么非常老道的手法骗曼莎,也就是说很有可能犯人以前也干过类似绑架这种勾当。 犯人下手的机会出奇地短暂,这就证明他在找准目标之前,曾经对目标观察过很长一段时间。 为了进一步准确地分析当日的情况,陆骞牵着小公子的手再次来到广场中心。他让小男孩站在当日蒙着眼数数的地方,用温和悠远的语气说道:“记忆这种东西其实非常有趣,你能再次尽力回忆一下第一次去找妹妹的情景吗?” 小公子的表情有些迷茫。 “就算记不起来也没关系。”陆骞笑地和蔼又亲切:“只要不瞎编就好,知道吗?” 小公子重重叹了口气,然后认真地点点头:“好吧,我再试试。”他用力想了想说道:“我当时走到水洼边上,却到处都找不到她。” “很好。”陆骞慢慢蹲下身子与小公子一样高:“现在你慢慢闭上眼。” 小公子叹口气照做了,小脑袋微微歪着。 “尽量回忆昨天发生的事,慢慢来,不要着急。”陆骞缓缓问道:“那时候空气中有什么味道吗?” 小公子深吸一口气,笑着回答:“嗯,有啊!很多种味道全都混合在一起。” “很好。”陆骞顿了顿又引导着问:“有什么声音吗?像是鸟叫啊,风吹树叶的声音……马车的声音?” “有!”小公子突然睁开眼,激动地说:“我看见了一辆马车!一辆深蓝色的马车,马是枣红色的!就在那个角落!”小公子指着转角处:“马车两边的帘子都是黑的,被放了下来。” 陆骞双眸微闪:“你对那辆马车熟悉吗?认不认识?” “嗯……从来没有见过,那辆马车很破,我从来没有见过破马车。” “很好,非常好!”陆骞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顶:“你做的很棒!” 根据新增加的线索,谢必安调查完之后回禀陆骞:“唯一符合条件的又有犯罪前科的一名嫌疑犯人,可是他却在一年前就已经乖乖地待在牢里了。不过,属下觉得另外还有一人非常可疑,那就是街头点心铺的伙计,他曾经因为拐卖小孩儿被抓毒打过。” 陆骞立刻派人过去查。 也就是正在这个时候,突然有位衙役拿了一枚精致的玉佩进来给陆骞,还禀报说呈上玉佩之人就在门外听候传令。 陆骞微微一愣,嘴角轻轻露出一抹笑来。 她倒是胆大! “让她进来。” 今日的陆骞只穿着一袭简单的素白色长锦衣,深棕色的丝线在衣料上绣出了奇巧遒劲的枝干。他的一举一动干净利落,衣摆有些波光流动之感。而手中把玩的翡翠玉佩,又为他平添了一份儒雅贵气。 朱晶身着一副连土匪见了都忍不住反而想要施舍她两个铜板的装扮,一袭劣质的亚麻布男装让陆骞都不由得露出惊讶之色。 她自个儿倒是一丝也不害臊,进去后只顾低着头请安。 陆骞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秦穆阳。”朱晶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 一旁的佟香蜜嘴角抽了抽,心中哀叹:你简直毁了公子的形象! “哦?”陆骞先是一笑,然后语气突然变得凛冽:“身兼官职怎能随意闲荡?” “的……小厮。”朱晶微微抬头露出亮闪闪非常灵动又精神的双眸,她连忙改口:“我是秦穆阳少爷的小厮,名叫阳阳。” 陆骞眉梢微跳。 噗——佟香蜜没能忍住连忙咳嗽起来。 “她是……” “她是我的新婚娘子,名叫香香!”朱晶开始天南地北的瞎扯:“公子吩咐小的一定要将此玉佩送还给殿下您。” 佟香蜜一张脸涨成猪肝色,她锤了胸口好几下才憋住这口气。去你的新婚妻子—— “哦?” “公子说他在‘善书堂’捡到了这枚玉佩,又见您曾经佩戴过,所以让我给您送来。” 陆骞想起先前写给秦穆阳的信,又再次瞅了瞅朱晶的小脸,不知是不是想到了什么嘴角慢慢弯起来。 “主子。”范无救这时候进来禀报:“不是点心铺那家伙做的,他有不在场的证明。” 朱晶闻言,耳尖微微动了动。 “你的玉佩已经送到,可以走了。”陆骞故意赶人。 “其实……我也在寻找一个八岁的女孩儿,她的名字叫妞妞。”朱晶用祈求的眼神望向陆骞:“她家是猎户,就住在西里州城外。妞妞已经失踪九天了,却没有一人在帮忙找她!”朱晶谴责地环顾周围的衙役。 “她能和将军府的大小姐一样金贵?”有个衙役受不了她给他们没脸,正准备上前将朱晶拖出去,佟香蜜却沉着脸一步上前以保护者的姿态挡在朱晶面前。 “我怀疑这是同一个人干的!”朱晶瞪着那名衙役激动地吼:“明明大家一起寻找,机会就能大很多!” “我们哪里忙得过来!”将军府焦头烂额的大家伙儿不干了。 “其他人闭嘴。”陆骞揉了揉下巴蹙眉制止了眼前的一团糟,又对朱晶道:“你继续说。” 朱晶一口气说道:“有人曾经看到过一辆深蓝色的破马车停在他们家前方两百步!马是枣红色的,帘子是黑的。” “阳,阳阳……”陆骞喊朱晶名字的时候嘴角有些抽搐:“你们留下来。” 一听陆骞呼唤大小姐名字的声音,佟香蜜顿时对他如此强大的精神力充满敬佩。 “其他人退下。” “是。” 陆骞和朱晶双方抓紧时间分享了信息,也没藏着掖着,也没盛气凌人。“这肯定是同一人干的。他先在城外绑走了一个猎户的女儿,又来广场绑走了将军的小女儿。”朱晶想不明白:“可是,为什么?” 陆骞判断道:“这手法不像是第一次作案。”他唤来谢必安吩咐道:“你去调查这几年来有没有类似的绑架案。” “是。”谢必安领命退下,临走前古怪地看了朱晶一眼。 049 并肩作战的巧合(下) 小曼莎蜷缩在小破屋的角落里哭泣。男人打开房门用甚至很温和的声音劝道:“听着,你要是不哭,我就给你买好吃的点心好不好?” 小曼莎双手抱膝直摇头。 “我带你来这里是有原因的,你要是不乖我就要狠狠地揍你,明白吗?” 小曼莎害怕地点点头。 “很好。”男子牵起她的手,笑着说:“来,我带你去看一样东西,你肯定也会喜欢的。过来……”他拎着小曼莎来到另外一个房间,一边走一边安慰:“不准哭,不准喊,知道吗?” 男人用钥匙打开门,这个房间非常干净整洁,被褥床单都是崭新而柔软的,桌上还放置着可口的点心和水果。一个皮肤黝黑的小女孩躲在床下面瑟瑟发抖。 ### 谢必安回来禀告说:“四个月前,距离妞妞家两里路左右的地方,另一名九岁的小女孩也突然失踪了,到现在还没有找到。九个月前,也有一起八岁的小女孩失踪事件。” “有目击者吗?” “有。”谢必安吞了口唾沫,表情相当沉重:“他看到一辆深蓝色的破马车开走了。马是枣红色的,帘子是黑的。” “四个女孩,九个月。”陆骞叹了口气。朱晶心中一震,就听见他无奈的声音响起:“你去查弃尸地点吧。” “是。” “嫌疑人应该是个男人。”陆骞平日里玩世不恭的神情早就被严肃取代:“一般来说他们喜欢把尸体埋起来。所以你要重点寻找偏僻地区的岔路口还有隐秘地段。” “是。” “等等。”谢必安正准备匆忙离开的时候,朱晶突然出声唤住了他,追问了一句:“那两个女孩儿有没有什么相似之处?” “……”谢必安别有深意地多看了她一眼,想了想才回答:“据说皮肤都比较黑。” 朱晶听了这话后低头沉思,陆骞看了她一眼挥手让谢必安退下,又吩咐衙役将四个小姑娘的画像送来。 ### “你的头发真美。”男人爱怜地抚摸着妞妞的发梢,可是这个举动却把妞妞吓个半死,她颤抖着缩成一团嘤嘤嘤哭泣起来。 “我不过表扬了你一句!”男子皱眉语气不善:“你哭什么?” 小曼莎稍稍偏头眼骨碌转来转去开始打量起房间的结构。这时候她发现墙上挂了一副小女孩的画像,皮肤和头发都像极了身旁这个不停哭泣的丑丫头。 男子对哭泣的妞妞没辙,但是他突然瞧见小曼莎正双眼凝视着墙上的画像,就凶了她一句:“你在看什么?” “没,没看什么……对不起对不起……”她连忙低头道歉,不敢再乱瞄。 “我想回家……”妞妞一边缩着肩膀一边哭:“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这里就是你的家,知道吗?” 妞妞依旧不停地哭。男人一下子火冒三丈,他深呼吸强迫自己压抑愤怒,然后发泄似地将桌上的点心用力推过去:“来,我们吃点心,这是你最喜欢的玫瑰糕,来,多吃几块……” 妞妞拼命摇头拒绝:“我不喜欢玫瑰糕,我要回家……” “你!”男人指着小曼莎不客气地命令:“赶紧伺候你家小姐用膳!” 小曼莎一个哆嗦,她虽然从来没有伺候过别人,但是依旧眼角带着泪花战战兢兢地拿起一小块玫瑰糕递向妞妞的嘴边。 男人很欣慰很满足,他的女儿丫丫一辈子没有被伺候过。现在他为宝贝女儿找了个贵小姐来伺候她,让宝贝儿也享享福,想必丫丫肯定会很欢喜的! ### 范无救禀报:“主子,第一个小女孩失踪十天之后,她的父母在广场发现了她绑头发的缎带。” “那个时候她还活着?”陆骞说:“他不可能十天都带着她到处瞎逛,肯定把她藏在一个自认为安全的地方。” “有地图吗?”朱晶突然出声询问。 有衙役在桌上为她展开,朱晶左看右看自言自语:“他从城郊穿过了广场,他想要去哪儿?他要往哪儿走?”半响之后,她指着地图的一角对陆骞说道:“这里!这里有一条岔路,基本不会被人看到。在这里藏匿小女孩,添置日常物资与弃尸都非常方便!” 陆骞看了一眼朱晶,见她姿势别扭但是神情正常地趴在地图上左看右看。他吩咐范无救去探路,等了不到两炷香的时间,就见范无救回来禀告说在那里确实发现了两具小女孩的尸体,但并不是妞妞与辛曼莎的。 活着就好。 朱晶松了口气,佟香蜜怪异地瞅了她一眼。 “他去了两次,肯定还会再去。”陆骞连忙吩咐将现场还原成之前的样子,切忌不能打草惊蛇。他一边吩咐一边亲自前去查看两个小女孩的尸体。朱晶见状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两个小女孩都是一头乌黑的缎发,整齐地盘了个双环髻,乌黑的皮肤,被崭新的床单裹着。 朱晶与佟香蜜都不忍心地歪过头心中一阵作呕。 这是什么意思?尊重?懊悔?朱晶猜不透。不过幸好妞妞和辛曼莎都没有在这里,至少证明她们还等着我们去解救。 “她们都是窒息而死,从外表来看是被他用手掐死的。”陆骞仔细地又检查了尸体一次:“没有被虐待过的痕迹,没有淤痕,没有骨折,甚至能称得上被好好照顾着。”他专注的神情非常英俊,这不禁让朱晶看呆了,一双明眸火辣地黏在陆骞的背影上。 皇族贵人能为平民做到如此地步,朱晶欣赏地抿嘴翘了翘。 “嫌疑人绑架了她,先关几天,甚至十天,然后又很快地杀了她……”朱晶歪着头想了想:“接着是悔恨悲伤冷静一段时间,然后*重新燃起,再重复这个循环。” 陆骞听了朱晶的自言自语后加了一句自己的理解:“问题是辛曼莎并不像其他三个女孩,她的皮肤白皙不符合嫌疑人的要求。” “等等。”朱晶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跑到一边将孙大娘拖到陆骞面前,问道:“妞妞会不会盘头发,会不会梳双环髻?” 050 你到底是谁 朱晶莫名其妙地问道:“妞妞会不会盘头发,会不会梳双环髻?” “这个……”孙大娘一时反应不过来,实话实说道:“妞妞不会,她还嫌弃我儿媳妇帮她梳的不好看,所以每次都让她的好朋友帮她梳呢……” “这个好朋友是不是长相甜美,皮肤白皙?”陆骞瞬间明白了朱晶的猜想。 “咳,大人如何知道的?”孙大娘很惊讶。 “嫌疑犯每次绑架的女孩儿都梳着一头双环髻,但是妞妞不会,所以他就又绑架了一个玩伴来伺候她,辛曼莎就是这个替代品!他在乎的始终只有妞妞一人,辛曼莎只是一个道具。” “主子!”谢必安这个节骨眼上突然禀告道:“现在城里都传得沸沸扬扬,说我们找到了之前失踪的两个女孩的尸体……” “谁走漏的风声?”陆骞忍着火气揉了揉干涩的眼角:“现在嫌疑犯肯定也听到了传闻,那个地方潜伏的衙役算是全都白费了……” 哪个杀千刀的蠢货,朱晶恨得牙痒痒。 “现在必须要快!”朱晶急得团团转:“这个男人很狡猾,他不用武力就能把小姑娘诱进马车。” “嗯。”陆骞赞同:“他埋尸体的时候又很小心,还用床单裹好……” 朱晶接话:“尸体都精心梳着双环髻……” 这两人的脑子飞速地转动着,有着诡异的同步感。 “对了。”陆骞突然出口问:“辛曼莎会不会梳双环髻?” 将军夫人摇了摇头,她的女儿生来就是贵小姐,怎么可能会梳双环髻。想到这里她脸色顿时惨白。 “如此说来这个男人并不会虐待孩子们,因为他更在乎的是权力与支配……”陆骞突然眼前一亮,几乎与朱晶异口同声地说道:“他想要得到的是她们的爱!” 两人配合得天衣无缝。 “就像一个父亲渴求得到女儿的爱,可惜却被女儿不断拒绝,所以最后他掐死了她们。” 佟香蜜不解:“可是为什么嫌疑犯要找人来冒充自己的女儿?” “为了代替他自己的。”陆骞连声吩咐下去:“马上去查一个男人失去了八岁左右的女儿,也许他女儿已经死了,也许是失踪了……” 最后范无救带着结果回来:“张望在九年前与一个猎户的女儿结婚,有个八岁大的女儿。但是张望经常醉酒后殴打她们母女俩,有一天他失手将自己的女儿打死了。” “他一直在懊悔,所以尝试用另一种办法将女儿带回来弥补他的爱。”陆骞判定:“就是他了。” 男人听到街上的议论声,脸色苍白地匆忙赶回家,准备将妞妞和辛曼莎转移出城。他的动作敏捷又迅速,在包裹里准备了两床崭新的床单。 衙役刚刚赶到张望家门口的时候就发现了他那辆深蓝色的破马车前一步刚走。一大群人涌上去救出了妞妞和辛曼莎。 小女孩的哭声,众人愤怒的拳打脚踢充斥着整个夜晚。 被揍个半死的张望躺在地上嘴里一直念念有词:“丫丫,我的小丫丫,我那么爱你,但是你只会害怕地逃离我……”他停止了反抗流着泪望向天空:“我只是想让你爱我,我只是想……想让你爱我……” 将军夫人紧紧抱着哭累后昏睡过去的女儿。孙大娘带着哭花了脸的妞妞回了家,一家人不停地对贵人们鞠躬磕头道谢。 孙大娘在离开之前紧紧地拥抱了朱晶一下,抹过眼角的泪珠,最后握住她的双手,久久的,久久的。可是千言万谢的话却卡在喉咙里半天说不出来。 朱晶明白她的感受,因为小时候她自己也有过。她回手抱着孙大娘,温柔地轻抚她的背脊。 闭上眼,空气很温柔,有种难言的庆幸的满足感。 陆骞用余光瞄到了这边依依惜别的两人,心中涌现出赞扬、疑惑、欣赏以及谨慎等等矛盾的情绪。 辛将军带着一家人恭恭敬敬地给陆骞磕了三个响头之后便抓紧时间连夜离开前往京城。至此一次的救命之恩让辛将军对陆骞再三感激,并因此为他效忠了一辈子。 朱晶松了口气跌坐在了地上。 陆骞踱步走过去,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玩味儿地问:“你到底是谁?” 朱晶笑而不答。 “你故意接近我的目的是什么?”陆骞伸出手,优雅地,不容拒绝地。 朱晶歪着头眨眨眼:“累了这么久,殿下也不准备请我吃个宵夜?”她轻轻将自己的小手搭上那只温暖干燥的大手,掌心传来的炙热仿佛能灼烧殆尽人的理智。陆骞一个施力轻轻将她扶起来,然后立刻松开了朱晶的手,仿佛那是什么烫手山芋一样。 朱晶的五官不是绝美,也算不上多精致,在陆骞眼里至多算得上清秀。但是当她巧笑倩兮说话的时候,脸颊上就会现出两个小巧的酒窝,有股别样的俏皮味儿。陆骞不自在地别过脸不想再看。 “早就听闻‘水木轩’的‘君山银针茶’不错,殿下可否愿意请我喝一盅?”朱晶邀请得很真诚很自然,也很厚脸皮。 佟香蜜脸红着低头,连她都觉得这话实在是太不要脸了。 “哦?”陆骞微笑:“你帮了我一个大忙,所以,自然是愿意。”他做出一个请的动作,优雅迷人。朱晶也不客气,踩着骄傲的小步子在前头带路。陆骞见了她的动作先是一愣,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笑着跟了上去。 由于西里州这几日通宵都有庙会,所以街上依旧灯火通明。 “水木轩”的雅间很有山水泼墨的意境,配上对面那张俊美的脸,更是无上的享受。朱晶眯着眼,痴迷地瞅着明亮的杏黄色茶汤。君山银针茶香气清高,味醇甘爽,汤黄澄高。冲泡后,茶叶在杯中一根根垂直立起,踊跃上冲,悬空竖立,继而上下浮动,然后徐徐下沉,三起三落,蔚成趣观。 看着如此享受的朱晶,陆骞微笑:“不愧是‘琼浆玉液’。” 入口则清香沁人,齿颊留芳。 他一定猜不到其实朱晶脑子里想的是:好想一口喝掉~我好渴哟,为什么等了这么久这杯茶还这么烫啊……我要不要再倒一杯先晾着再说? 认真盯着簇立于杯底的茶芽,朱晶吞了吞口水脱口而出的却是矫情又文雅的修辞:“军人视之谓‘刀枪林立’,文人赞叹如‘雨后春笋’,我倒是觉得这是‘金菊怒放’。”说完这句话,她又嘿嘿笑了起来。 陆骞修长的指尖轻轻抚摸着杯沿:“你知不知道君山银针的传说故事?” 朱晶回过神来乖乖摇了摇头。 051 谦谦君子,淑女好逑 陆骞用他那独特的醇厚嗓音开始慢慢讲故事: “很久以前,有一位名叫白鹤真人的云游道士从海外仙山归来,随身带了八株神仙赐予的茶苗,将它种在君山岛上。后来,他修起了巍峨壮观的白鹤寺,又挖了一口白鹤井。白鹤真人取白鹤井水冲泡仙茶,只见杯中一股白气袅袅上升,水气中一只白鹤冲天而去,此茶由此得名‘白鹤茶’。” “又因为此茶颜色金黄,形似黄雀的翎毛,所以别名‘黄翎毛’。后来,此茶传到京城,深得天子宠爱,遂将白鹤茶与白鹤井水定为贡品。” “有一年进贡时,船过江面,由于风浪颠簸把随船带来的白鹤井水给泼掉了。押船的州官吓得面如土色,急中生智,只好取江水鱼目混珠。” “运到京城后,圣上泡茶,只见茶叶上下浮沉却不见白鹤冲天,心中纳闷,随口说道:‘白鹤居然死了’!岂料金口一开,即为玉言,从此白鹤井的井水就枯竭了,白鹤真人也不知所踪。但是白鹤茶却流传下来,即是今天的君山银针茶。” 朱晶抬眼望着陆骞,满目期待:“然后呢?”这个故事的重点在哪里?还是另外有什么寓意? “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陆骞一脸尴尬,他博学多才,但是怎么总觉得自己和眼前这个女子脑子的构造不太一样? 茶终于凉得可以下嘴了。朱晶连忙端起来一口气喝掉。然后极其享受地舔了舔嘴角,动作麻利地又添了一杯,继续干瞪着眼等它凉。 陆骞看着她连贯的动作,嘴角抽了抽。 佟香蜜同谢必安与范无救坐在旁桌,她为大小姐那极其庸俗的行为举止而觉得丢脸,所以不自在地锤了锤额头。范无救为人冷漠,他十分看不顺眼朱晶的动作,冷笑了一声转头看向窗口外。而谢必安却极具亲和力,他关心地开口:“咳,香,香香夫人……” “我叫佟香蜜。”某人忍住冲上去揍人的冲动纠正着谢必安的称呼。 “哦,佟夫人,你还好吧?” 佟香蜜没有回答他,也冷笑了一声转头看向窗口外。 谢必安有种想哭的冲动,他不想坐这一桌了,能不能换位子啊? 这时候朱晶突然莫名其妙地开口问陆骞:“你最近便秘否?” 佟香蜜没忍住一口茶水喷了出去,她瞪大铜铃般的眼睛不可置信地瞅着朱晶。这是一个合格的淑女该问的问题吗?大小姐你要不要这样特立独行啊? 这个问题同样把陆骞搞得更加尴尬,他俊脸微红,想了想之后轻轻地摇了摇头。 大皇子您真是好有教养、好有风度啊啊啊啊!佟香蜜忍不住对他那强悍的接受能力、异于常人的精神力膜拜起来。 朱晶好像松了一口气,她认真又严肃地善心解释:“我虽然不知道白鹤真人的那些把戏,但是我却知道这君山银针茶里有一种叫做鞣?的东西,它具有收敛作用,能减弱肠管蠕动,加重便秘。”她豪迈地一口喝完清茶,接着用松了口气的语气说道:“还好您没有这方面的烦恼,不然我让您来喝这茶倒是害了您呢……” 噗——这次是谢必安没忍住喷了。 他趴在桌上用力憋住笑,好辛苦。而范无救却不赞同地瞄了一眼朱晶,蹙眉嫌弃着。 陆骞忍得快要胃痉挛了,他眉心都在跳:“你到底是谁?” “哎呀!”朱晶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腰板:“您终于问到正题了。还以为您已经忘了呢,我就说怎么扯了一堆什么白鹤真人,差点真以为您是来请我喝闲茶的……” 我能不能现在就用茶水淹死她? “你,到,底,说不说?”陆骞觉得自己吐字都有些咬牙切齿了。 “我叫秦昭阳,是秦穆阳的龙凤胎妹妹。”朱晶眨巴着闪亮亮的眼珠子朝佟香蜜的方向勾了勾:“香香不是我的新娘子,她是我的好朋友。” “……” “陆骞公子,您还有什么想问的,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朱晶笑呵呵地继续:“就连你想知道我们家狗狗叫什么名字都行!” 谢必安一个没忍住又喷了,这回呛得他连连咳嗽。范无救厌恶地将他面前的茶壶移走,不允许他再继续喝茶。 “你的目的是什么?”陆骞突然又恢复了优雅的神态,似乎他已经适应了朱晶的抽抽。 “所谓‘谦谦君子,淑女好逑。’”她这样回答。 朱晶真诚地看着陆骞的双眼,有一种让人无处遁形的炽烈:“还记得您在尹府被怀疑成纵火犯那一天吗?” 谢必安和佟香蜜同时吃惊地竖起耳朵。哇,有内幕!而范无救却依旧冷冰冰地瞅着窗外,似乎对此事真的一点儿也不感兴趣。 陆骞尴尬地点点头,回忆了一下,觉得自己好像对眼前这个丫头真的毫无印象。 “那就是我对你一见钟情的地方。”朱晶说得相当认真:“我喜欢你,所以希望你也喜欢我。” 陆骞第一次被女人这样告白,所以他罕见地愣住了,半天没有回话。 众人也被她如此惊天的大胆示爱镇住了。这得需要多大的勇气才能让一个女人当众说出如此难为情的话?虽然她本人好像丝毫没有难为情的意思,但是群众的耳朵都要受不了了啊! 朱晶不怕死地再接再厉:“我想让你娶我,然后我们幸福地走完一生。这就是我的最终目的!” 最原始的目的就这样在第一天就被朱晶光明正大地公之于众了。 “当然,现阶段的目的是让你不讨厌我。”她黑白分明的眸子闪着亮光,一种隐藏在内的气质不自禁地流露出来,隐隐漾出旁人无法比拟的绝代芳华,如此耀眼,让人震撼。“你现在讨厌我吗?” 一时间陆骞甚至不知道该怎样拒绝她。 “哦,还有,”朱晶突然画蛇添足地出口补充道:“我们家的狗狗叫‘芝麻’!它啊,是一只超级可爱的狮子狗,有一双棕色的眸子,脸是扁平的,走起路来摇摇摆摆,慢跑时特别吸引人……” 众人都很想咆哮:没人问你这个好不好! 052 你撑不过我 “要是我不答应呢?”陆骞突然觉得头疼得厉害。 “那我就一直追着你跑。”朱晶一脸理所当然:“不要和我比毅力,我可是大师级别的。” 众人无力:要不要这么厚脸皮啊,护城河都没你脸皮厚啊…… “所以你一个女人就这样追着一个男人到处跑?”陆骞眼神有些冷:“不顾闺誉,你的家人也同意?”家人同意的话,这里面牵扯的利益纠葛就大有文章了。 “我自然是骗了他们出来的。”朱晶叹息:“我爹现在还以为我在别院养病呢。” “……”陆骞嘴角忍不住讽刺地轻扬:“要是我娶了别人呢?” “那我只好伤痛欲绝,万念俱灰,生不如死了。” 陆骞眉梢微动。 然后又听见朱晶说了句大实话:“到最后再另外找一个呗,谁还真在一颗歪脖树上吊死啊?” 噗……众人都别过脸不敢看殿下的脸色,纷纷假装没听见。 陆骞觉得自己牙齿都开始泛疼了。 “怎么样?”朱晶期待地问:“您就让我跟在您身边给您凑个乐子吧,或者我在关键时刻还能搭把手帮你个忙也说不一定呢……” “这个,不用了……”陆骞心里想的是,估计没人能消受得起她的乐子。 “这样啊……”朱晶为难的揉了揉太阳穴,众人都以为她被拒绝心里不好受,结果这丫头说:“那我只好自己跟着了,哎……你说你怎么这么不痛快呢……” 可不可以掐死她掐死她? “对于你的无礼,你真的觉得我不会惩罚你吗?”陆骞突然站起来黑着脸道:“我今天不想请你喝茶,这茶钱你还是自己给吧!” “啊?”朱晶傻了眼:“早知道这样还喝什么‘君山银针茶’啊,一碗白开水足够了嘛~害得我现在都还没喝够……”她惋惜地扭过头问佟香蜜:“香香,这茶多少钱一盅啊?” 佟香蜜不停地暗示自己:我不认识她,我不认识她,我不认识她…… 朱晶回头望着陆骞的俊脸问道:“你真的很讨厌我?”终究还是有点点受伤。 “不,我当然不讨厌你。”陆骞说话的表情可以称得上温柔了,朱晶眼前一亮,他却峰回路转:“我只是看你不顺眼罢了。”他说完这话就径自离开。 范无救走到朱晶面前顿了顿,说了句:“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 谢必安倒是好心地安慰她:“主子还从来没有和一个没瓜葛的姑娘说过这么多话呢,您……咳咳,继续加油……” 陆骞离开‘水木轩’的时候脚步又顿了顿,他倒不是真被朱晶气得甩手就走,而是他认为朱晶的话简直是一派胡言,她的目的也绝非那么简单。 因为她明明说着喜欢,可自己却丝毫感受不到她的真心。 “大小姐。”佟香蜜见朱晶趴在桌上,仿佛真受了巨大的打击。她有些不忍心:“要不我们还是回家吧,这事儿传出去对你的名誉总是不好的……” 朱晶闭眼握紧拳头,她不能失败啊,她要是失败了会没命的! “我不能没有他!”朱晶深吸一口气给自己打气:“他撑不过我的!” “可这,不是打架啊……”佟香蜜欲哭无泪:“感情的问题不是靠撑的吧?” 陆骞发现他真是小看了这个秦昭阳。她还真有本事一路跟着他,怎么都甩不掉。当然某人是不是认真在甩我们就无法考证了。 秦昭阳亦步亦趋地跟着陆骞来到了昌平城。 昌平城的地势比较高,在楼阁上凭窗远眺,可以俯瞰整个城市的全景。在鳞次栉比的闹市区,顺义阁的尖顶显得特别醒目。远远望去,那里的主要街道像是一条深谷栈道,人流如潮,不准马车通行,所以叫做“走街”。护城河像一幅轻轻拂动的巨大的缎带,围绕着城市的咽喉。城外有个开阔的草地,中间有一个小湖,栖息着悠闲的野鸭。城周围树林里,那些合抱粗的大树撑着浓荫的伞盖,仿佛在夸耀着城市悠久的历史。 “那边好热闹的样子。”朱晶左顾右盼指了指右前方:“好像在是‘何记当铺’门口。香香,走,我们去看热闹!” “小姐,你有些时候做事很没重点。”佟香蜜扶额叹息:“你不是应该多关注陆骞公子吗?比如他喜欢什么,爱吃什么,或者绣个荷包什么的……” “我绣的东西会吓死他的!”朱晶对这件事倒是很坦然:“再说,香香……我发现你……” 佟香蜜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越来越??铝四兀 ?p>  佟香蜜决定再也不认识这个蠢女人了! 但是朱晶却拉着她左躲右窜地找了个绝佳的视点准备看戏。 听了一会儿才知道原来是“福至点心铺”的福老板和“何记当铺”的何老板争执起来了。福老板因为资金周转不灵在一个月前把祖传的和田玉扳指典当给了“何记当铺”,当时说好是活当,一月之后就赎回来。但是现在何老板却说这枚难得的和田玉扳指在昨晚上被盗窃了。 两个老板争得不可开交,差点大打出手了。 “那丫头呢?”陆骞问谢必安。 “刚刚被‘何记当铺’门口的热闹勾走了。”谢必安觉得自己真心佩服这秦昭阳大小姐,您说您到底是来追殿下的还是来游山玩水的?怎么一路上比殿下还乐呵呢,真是让人嫉妒。 “……” 门口聚众的围观者都在看热闹,众说纷纭吵吵闹闹。不知什么时候朱晶旁边多了位俊男,本着“有戏大家看”的原则,她没多在意地朝旁边移了移和来着分享她的好地盘。 “福老板!”何老板淡定地一再强调:“都说了我前些日子去了青州,今日中午才回来,一回来就急着处理你这事儿,你且稍安勿躁行不行?” “你不交出玉扳指,我和你没完!”福老板面红耳赤心急如焚:“我们家那玉扳指传了五代,绝对不能毁在我手里。” “我也不想玉扳指被盗啊,可是这是*,我又有什么办法?”何老板一脸痛惜,好像能感同身受一样:“我们‘何记当铺’最重视的就是信誉。现在我提供一千两,奖励给为了缉拿小偷而提供线索之人。这样还给我们当铺一个公道,欢迎大家以后有需要还来我们当铺!” 哇—— 一千两! 053 一路相随 哇—— 一千两! 众人都被这天文数字给惊呆了,顿时纷纷仰望起何老板那瘦弱的身躯。那背影变得伟岸起来,那额头的褶皱也变得可爱起来,原来他是这么重情重义之人呐。 “呵呵,香香你信不信,”朱晶脖子微微伸向右边巧笑倩兮:“我猜,这小偷就是何老板本人。”她吐出的热气直接喷在男子的脖间,勾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哦?你也这么认为?”待这低沉浑厚性感的男低音响起,朱晶才想起佟香蜜站在自己的左边,她顿时顺着声音的来源警觉地抬眸。 这一看,却呆了。 眼前的男子身材颀长,蕴含力量;气质温和俊逸,说话之间有种独特的威严,仿佛可以偷窥他人的内心深处。他鬓若刀裁,眉如墨画,薄薄的唇颜色偏淡,嘴角微微勾起。 这不是陆骞还能是谁? “怎么……”陆骞的声音明朗醇厚:“不认识我了?” 朱晶顷刻间回过神来,她嘴角噙着笑转头神采奕奕地直视陆骞的双眸,毫不示弱地夸:“这么近距离地看你,不得不承认你长得确实俊朗,气质更是出众……” 陆骞内里涌起一阵怪异的感觉,他甚至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结果朱晶继续夸:“果真算得上是个上等货!” 佟香蜜再次扶额,大小姐你总是喜欢画蛇添足,你少说一句会死啊,会死啊? 陆骞的嘴角抽了抽:“真不知道你是真傻还是在装疯。” “你也觉得何老板监守自盗。”朱晶乖乖地转移话题,若有所思地问:“为何?” “因为,圈内人都知道何老板是出了名的吝啬鬼。”陆骞笑着解惑。 朱晶突然挑战似地微微仰头刁难道:“我若是有法子替福老板讨回失物,你敢不敢允了我一路相随?”灿烂的阳光下她的脸庞给人一种莫名的悸动。 你敢不敢允了我一路相随? 一路相随,这四个字听起来怎么如此,让人悸动呢…… “哦?”陆骞挑眉:“这倒是有趣。” “你敢是不敢?”朱晶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小表情,显得秀气的小脸古灵精怪又异常可爱。这种棋逢对手的刺激感让陆骞的心猛烈地跳动,他用力张了张右手掌,然后又紧紧握住,仿佛在努力压抑着什么,又仿佛想要用力握紧什么。 “如君所愿。”最后,他只是优雅地笑了笑,笑容还没到达眼底就轻轻散了。 “那你便拭目以待吧。”朱晶调皮地一笑,陆骞优雅地做出一个请的动作,自觉给她让出一条路。 朱晶噙着笑,轻松迈步走向何老板。她一袭利落的男装,介于少男与少女之间的英气让她的气质独特而诱人。她非常随意地问:“何老板,在下冒昧提个问题。你对福老板的玉扳指有什么印象?” 何老板不明所以,回答道:“就像我刚刚说的一样,我今日才回来,根本没有见过那枚玉扳指。” “哦?你是个非常,咳,节约的一个人,对吧?”她潇洒地走到何老板面前,上下打量一番之后气定神闲地说:“你家缠万贯却穿着亚麻布的普通长衫,使用的也是那种小破车。”她指了指角落里那辆寒酸的马车。 何老板没有正面回答,微怒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问你是不是很吝啬?”朱晶语意虽然温和问得却很直接。 四周哗然声顿起。 “你胡说!”何老板很惊愕又很愤怒,他羞得老脸通红,色厉内荏大声道:“这和,那个,玉扳指有什么关系?你这年轻人怎么说话的?” “你在说‘玉扳指’之前有个小停顿,这很关键。”朱晶扫视下面围观的群众,眼神最后逗留在陆骞的身上。朱晶眉一挑,陆骞的嘴角就微微牵起。 “实际上,你是个出了名的吝啬鬼。但是,你却肯拿出自己宝贵的一千两巨款来找出凶手。那是为什么?因为你心知肚明,那笔钱你一个铜板都付不出去。因为就是你,你就是偷玉扳指的小偷。” “你!你胡说!”何老板恼羞成怒之下竟然想出手殴打朱晶,却被她很巧妙地轻松躲过了。 躲了那么多年,还真是游刃有余啊,朱晶撇撇嘴在心里自嘲。 陆骞却皱了皱眉。 “也许你觉得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偷了自家铺子的典当物,但是看看你的双手。福老板曾经告诉我,他那天不小心撒了些磷粉在玉扳指上面,所以玉扳指在晚上会发光,而只要碰过玉扳指的人,手上都会沾上磷粉。”朱晶说起谎来还真像那么回事儿,她故意得意地瞟了一眼何老板那不自然搓动的指头,仿佛证据确凿。 福老板一看局势有利于自己,连忙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对啊对啊……” “哈哈哈……”不料何老板突然大笑:“你别想忽悠我。那个扳指上根本没有什么磷粉。” “为什么你这么肯定?”朱晶脸上突然慌了起来。 “因为它晚上不发光,根本就不会发光!你在撒谎!”何老板脱口而出之后又突然反应过来,得意的神情还僵持在脸上没有退去,脸色却在刹那间变得青白。 “你不是说从没见过玉扳指吗?你不是今日中午才回来吗?怎么可能见过晚上的玉扳指有没有发光?”福老板冲过去抓了何老板的衣领就要打起来,一声声的控诉问得他无言以对。 朱晶眼眸弯弯,朝陆骞眨巴眨巴眼睛,笑得很灿烂。 等福老板想起来要酬谢这年轻人的时候,才发现他早已经离去了。 “怎么样?愿赌服输吧?”朱晶想着终于不用再花钱雇人监视他的行踪了,那得省下多少银子啊,不由得愈发?n瑟了,仿佛连尾巴都翘了起来。 陆骞要是知道她真正高兴的是啥,会不会气得吐血? 显然陆骞想岔了,他瞅着朱晶的表情,心底莫名得很舒坦。 回到客栈陆骞为朱晶要了一间上房让她好好休息。就在朱晶和佟香蜜两人要了一桌菜准备感叹庆祝这里程碑似的进展的时候,谢必安过来请人,说是陆骞公子吩咐秦昭阳小姐过去陪他下棋。 054 让你跟着(一更) 陆骞让朱晶陪他下棋,朱晶顿时愣住了。下棋?她只会格五棋…… 格五是一种古代民间棋类游戏。格五棋行?法,曰塞、白、乘、五,至五格不得行,故云格五。具体走法是:双方各执黑白棋五枚,共行中道,每次移一步,遇对方则跳越,以先抵敌境为胜。 昌平城的中午时分洒了一场雨,再没有比雨水洗浴后的庭院更迷人了,苍翠欲滴的浓绿,没来得散尽的雾气像淡雅丝绸,一缕缕地缠在它的腰间,雨后的阳光把每片叶子上的雨滴,都变成了五彩的珍珠。 客栈的后庭院有个亭子,陆骞非常随意地靠坐着,姿势慵懒中透着优雅的性感。 “公子好。”朱晶行礼之后便一直低着头,从她的角度只能见着陆骞垂在身侧的右手。他的手指又细又长,指缝中还夹着一颗曜石般的棋子泛着晶莹的黑光。 就这么一闪神,朱晶竟然有些看呆了。 “抬起头和我说话。”陆骞见着眼前这人故意表现地如此拘谨,眉头轻皱,神情顿时不悦。他又不是不知道她有多嚣张。 “是。”朱晶心里暗自叹息,慢慢抬起头,直勾勾地注视着他的眼。心里却在咆哮:我是因为还没有吃饭,所以很饿啊,没有精神啊—— 陆骞随口问道:“陪我下一盘围棋?” “我不会。” “象棋?” “我也不会。” 陆骞黑着脸问:“那你会什么?” 朱晶径直过去坐在陆骞的对面,还微微调整了一下姿势,这才舒服地有些不好意地回答:“殿下啊,我是真心不会啊……你想嘲笑我就请尽情地笑吧……” 陆骞轻轻抚摸着光润的棋子,又问:“是‘不愿意’,还是‘不会’?” “真的不会。”朱晶举起三根手指:“下棋的话,我只会‘格五棋’。”其实她很想说,公子你要是很闲的话,能不能让我吃个饭先? “哦?‘格五棋’?”陆骞眸光里闪着兴趣盎然:“说来听听。” 为何她不会大家闺秀都会学的围棋,而只会平民才下的“格五棋”?明明她的举动处处都是谜,为何还是想要将她放在自己身边? 朱晶一听陆骞不会这个棋类游戏顿时来了劲儿。 “在三百多年前,一个靠收过路费牟取暴利发家致富的土匪发明了这个游戏……”她用她那特别的略带调皮的声音开始天花乱坠地瞎扯。又故意说的凌乱繁琐,其中修饰语夸张拟人比喻之类的描述语就占了一大半。最后还状似好心地问了一句:“这么简单的游戏,陆骞公子应该会了吧?还是说没听懂,要我再讲一遍?好吧……在三百多年前,一个靠收……” “行了行了,我明白了。”陆骞果断地阻止了她继续瞎扯。眼里带着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出的温柔,无奈中正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突然看见一名体态妖娆的女子从庭院另一头经过。 那名女子的眼睛极尖,可惜朱晶正好在她的视线死角,所以她妩媚中带出笑意款款向陆骞走过来,优雅地轻声呼唤:“公子您来了……” 朱晶一听来着的语态与声音就暗自猜到了女子的身份,她先是调侃地瞅了陆骞一眼,然后才忍不住地抖了抖。 “哟~这位小公子倒是眼生,公子您不介绍一下?”女子身着宝蓝色挑丝双窠云雁长纱裙,腰间系一镂空如意佩,右手腕上带着鎏金的玉珠,整个人显得耀眼而诱人。 “你先下去。”陆骞对朱晶挥挥手,丝毫没有介绍她的意图。 朱晶笑了笑告退。她走到转角处回眸望了一眼,只见那两人关系亲昵自然,画面显得那么和谐。她没来由地心中一紧,觉得这两人的笑脸好刺眼。 他们相视一笑的时候,为何自己会转开头不愿意看呢?朱晶不理解这种感情,摇了摇头不再继续深思。 次日,朱晶抱着棋盘准备去找陆骞下棋,刚进门就撞见范无救拎着一个女人跪在陆骞面前禀告:“她是从邻国买过来的**,听不懂我们说的话。” 映入朱晶眼帘的是一个天生的尤物,她美丽性感却充满戒备。 “你叫什么名字?”陆骞微微弯着腰,用近乎亲切平和的语气企图和她交谈。可惜女子紧张地抓着自己的发尾,皱着眉胆小怯懦地猛摇着头:“&@;%;¥;@#¥%…#¥&@;#;@;*……” “看来我们需要找个会原国地方话的人过来。”陆骞蹙眉,瞧见了门口抱着棋盘傻站着的朱晶,便招手让她进来。 跪在地上的女子眼睛在陆骞和朱晶之间不停地瞄来瞄去。 朱晶笑着走到陆骞身前,故意看了地上的女子一眼,突然瞪大眼用非常吃惊的语气说道:“咦,她肩膀上那个吓人的东西是什么?” 女子下意识地扭头看向自己的肩膀检查着。 陆骞突然笑了:“你明明听得懂我们的话,对吧?” 被人揭穿之后,女子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她重重地叹了口气,给人一种绝望的错觉。 “带她下去,你知道该怎么做。”陆骞如此吩咐范无救。 “是。” 女子很悲伤地笑了笑,仿佛在哀叹自己凄惨的命运。 陆骞和朱晶摆开棋盘开始对弈“格五棋”,几局下来朱晶一次都没有赢过,因为她的心根本不在棋盘上。 “我最开始对你好奇就是因为你经常到处跑,连皇宫都留不住你的身影。”朱晶一边下棋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和陆骞唠嗑。 “我对你的好奇却是那句‘国家受难日,恳请天子默哀一刻钟。’”陆骞仿佛再次闻到了那茱萸花的清香,而在他云淡风轻地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却把朱晶吓个半死。 “你,你知道了?” “就这一点来看,你倒是个心机深重之人。”陆骞虽然在笑着,可是笑意却没有到达眼底。 “不得不佩服,你果然厉害!”朱晶迅速调整心态后又说:“你要知道,我原本不用冒险写那封信的。那,你准备如何处置我?” “让你跟着呗。”陆骞乐了:“我这不是打赌输了嘛……” (晚上20点还有一更,求票票支持~) 055 专注的男人真俊(上架前加更) “让你跟着呗。”陆骞乐了:“我这不是打赌输了嘛……” 朱晶看了他一眼,很难得的半响没有说话。 陆骞却反而笑了。他出门在外只带了两人,那便是谢必安与范无救。因此这二人的事非常多,所以陆骞的贴身之事都是他自己动手做的。对于一位王室皇子来说,这非常难得,也非常让人难以理解。他为自己掺了茶,抿了一口,又欣赏一会儿朱晶大输特输那郁闷又养眼的表情,这才满足。 “为何喜欢到处闲逛?” “我的一生当中有个特别厉害的敌人,需要我亲自去消灭。” “原来你在寻找仇人。”不知为何,听了他这样的回答,朱晶隐约有些失望。 “不,它不是我的仇人,它比仇人更加强大可怕。”陆骞扫了朱晶的小脸一眼,微微摇头说道:“它的名字叫做‘狭隘’。” 哈? 朱晶这回完全跟不上陆骞的思路,似乎他的回答从根本上超越了自己的想象。 “狭隘?”她呐呐地重复这个词,表示自己没有听懂。 陆骞望向窗外,手中的棋子边缘泛着柔和的光。他似乎怀念起了自己的恩师,那个同样不着调儿的王倘勉先生,嘴角牵起一丝笑意。 “狭隘对于一个国家,会造成固步自封;对于一个民族,会造成夜郎自大;而对于一个人来说,则会造成自以为是。这三个层面的结果,则是落后,则是狂妄,则是愚昧。所以我不把自己的双脚封闭在皇宫,更不敢把自己思维局限在京城。” “走出去才能明白这个国家有多贫穷,百姓们的生存有多艰难,才能看到这个天下还存在着多少矛盾的希望……” “读万卷书,不能死读,那是呆子;行万里路,也不能白行,那是贩夫。” 朱晶的眼光从来没有他那么长远,站的高度也从来没有他那样高。但是她听懂了大皇子的这番话,心中涌起了佩服更涌出了感动。她带着虔诚的感恩感慨道:“圣上拥有一个值得骄傲的儿子。”这番由衷的赞美却让陆骞苦笑起来。 “你真想嫁给我?” 朱晶回答地很干脆:“那当然。” “可惜你也算是个宗室贵女,就这一点我就不会娶你。”陆骞抿着嘴摇摇头。 朱晶眼眸清亮,却笑而不语。 今日天清如水,碧蓝的空中稀疏地缀着宝石一样的云朵,空气里弥漫着虞美人的香味。 陆骞一行人在“福多多”酒楼用膳,朱晶不知他为何要选在这里用餐,她也不管只是不客气地点了鸳鸯豆腐、番茄蕨菜绣球、冬瓜甑、桂花兔肉和糖醋咕噜肉。 陆骞用他那修长的手指轻轻夹着翠色的酒杯,缓缓地摇着里边色泽清澈的桂花酿。 朱晶笑呵呵地捧着青瓷杯,里面的茶色碧绿清澈,叶骨朵正在缓缓舒展身姿。看着陆骞今日似乎心情极好,她赶紧抓住机会问:“公子,你经常说谎吗?” “必要的话,会说。”陆骞回答。 “那你的生辰是哪一天?”她突然这般问道。 陆骞但笑不语。 “说吧说吧。” “我不会告诉你。”朱晶期待的表情激起了陆骞的戏谑之心,他坏笑着给出提示:“但是,你可以提五个问题询问我,而我只会回答你‘是’或者‘不是’。” “真的?” 他点点头笑得别样温柔:“那,你便猜吧。” (农历的月份,大月有三十天,小月只有二十九天) 朱晶低头沉默不语,就在陆骞以为自己出的这个题目是不是太难了点儿的时候,她又突然抬眸,清澈的双眸水光照人,声音更是清脆动人:“你生辰的日期加月数是不是大于或者等于二十一?” 陆骞眸光一闪,明白了她的意图,回答道:“不是。” “那就是在一到九日之间。”她自言自语地低头扳手指算着。其他人瞧着她只有十根手指好像有点儿不太够用?众人都为她捏了一把汗。此时,她又笑着问道:“你生辰那月的最后一天的最后一个数等于你的生辰日期么?” 陆骞回答:“是。” “那就是小月的九号了!在二十年前也就是一、三、五、七、九、十一月的其中一月。”她因为自己渐渐猜出正确答案而高兴起来,小脸红扑扑的像是染上了一层晚霞的光辉。“那是在一、三、五月里吗?” 陆骞摇头:“不是。” “七月、九月里?” 陆骞笑了:“是。” “七月九日?” “是。”反应好快的丫头,陆骞乐了,直觉地想伸手揉一揉她的脑袋,却又突然被自己这种想法给楞住了。 “哎,刚刚过不久呢……”朱晶略微有些失望。 陆骞瞅着她流苏般的睫毛下那眼神像是箭一般亮的耀眼。她如同在愉快的夜晚姗姗而来的满月一样,让人觉得那么不可思议。 “公子,你猜得出角落里那桌两位客人的身份吗?”朱晶偷偷指了指不远处的一男一女。她也想故意刁难一下陆骞。那日寻找两个小姑娘的时候,她就觉得他推理的时候那神采奕奕的模样简直俊极了。 陆骞些微吃惊地看着朱晶,觉得她的提议有些出乎意料。可是那两只大眼睛扑闪扑闪的显得特别期待,他轻轻一笑,扭过头慢慢地打量起角落里的男女。 那个男人穿着崭新的宝蓝色袍子,约莫三十几岁;女人浑身戴着各式各样的珠钗玉镯,大概五十来岁。 陆骞观察得很仔细,眉头微微锁起,那张俊脸在认真的时候分外迷人。 扑通——扑通——扑通—— 朱晶觉得自己的心跳莫名地加快起来,跳动的力度连她自己都觉得害怕。 没多久陆骞就回头对朱晶小声回答道:“我猜那女的是个伤心的寡妇,她还有一只沙漠猫;男的是个刚刚丢了差事的厨子,平日里他们母子的关系不是很好。” 朱晶张大嘴不可置信的模样非常可爱。她抬眸间的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有种波光流动之感。陆骞看着自己眼前这张称不上绝色的脸,竟然稍稍有些楞了。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朱晶激动地接连问道。 (明日上架,感谢大家的一路支持,上架后7月暂定每日双更共6k,嘿嘿,厚脸皮求妹纸们订阅支持~) 056 揣摩人心(一更求首订) 面对朱晶闪着光的眸子还有清晰地写着“好奇”的那张脸,陆骞笑着回答道: “那个男人的宝蓝色袍子,基本没有穿过,很明显是因为不太喜欢。也许是因为材质或者是上面绣的宝花图案,这说明这件衣服是份礼物。”陆骞说话不急不慢,非常具有说服力。可能是这样的挑战让他有些兴奋,他的眉梢都带出一丝愉悦。阳光洒进来照射在青瓷的花纹上,映衬着他那修长的手指越发温润如玉。 朱晶看着他的脸不由得走神了:好诱人啊…… 陆骞醇厚的嗓音还在继续:“这就说明他想讨好他母亲,为了什么呢?可能是因为钱。他请她母亲出来用膳,可是自己却吃得很少。你看他们点的菜,他想讨好她,但是又想节约用钱。” “也许人家只是不太饿呢?” “不,他的碗里半粒米都没有,舔得干干净净!”陆骞笑着耐心地解释:“女人已经开始捧起茶杯喝茶了,要是她给钱,那个男的肯定就会敞开肚子吃!现在我们知道这个男的很饿,但是没钱,这可以从他袖口和鞋子看出来。” 朱晶点点头表示同意,因为她也看见了那个男人的行头确实被磨损得很厉害。 “为什么知道那女的是他母亲呢?” 陆骞笑了:“只有母亲才会送这样的衣物给儿子,当然也有可能是姨妈或者表姐之类的,但是母亲的可能性更大一些。况且是他请自己的母亲出来吃好东西,自然要穿她送的礼物来讨好她。”他的表情没有一点儿嘲笑的意思。只是单纯地在说明: “他是厨师,手上被油烫伤的疤痕可以看得出,但是那都是比较老的痕迹,所以他可能有一段时间没有干活。没什么收入。证明他的差事可能泡了汤。所以现在他有求于他的母亲,可能是希望动用她的嫁妆应急。” “那为什么是个寡妇?” “因为那个女的脖子上挂着一个玉扳指,那是男人用的东西。她敢这么光明正大地挂在脖子上,只能是她亡夫的遗物。她穿戴都很好。但是那些首饰却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恐怕现在都是在靠着压箱底的嫁妆度日了。” “那猫呢?” “你看她的腿上有很多细小的猫毛!”陆骞笑了:“那是沙漠猫的毛。”他的声线清朗华丽,话音中自带三分笑意,听起来有些悠闲地懒洋洋 “公子确实厉害,佩服佩服!”朱晶翘起嘴角,每当她这么笑的时候,那双眼睛便会弯起来,明亮动人。 此时,陆骞的动作突然一顿。凝神侧耳倾听片刻。然后又瞬间恢复了常态。 “主子……”范无救张口。谢必安也不留痕迹地用手抚摸着剑柄。众人的神情瞬间严肃紧绷,气势剑拔弩张。 只有朱晶一人不明所以,她小小声问道:“怎么了?怎么了?”一边说还一边抓了块桂花糕藏在袖中。摆出一副随时可以跑路的姿势。 佟香蜜忍住拍她贱爪子的冲动,只暗暗将她护在身后。 陆骞示意大家放松。他笑道:“没什么大事,只不过有人通知我们回客栈罢了。” “呼——”朱晶抹了抹额头的汗水:“我还以为是你忘了带银子又要我去给钱呢,害得我紧张个半死……” 众人无言以对,望天。 “咦,我突然想到谢必安不是白无常的名字吗?”朱晶对着谢必安奸笑:“真是个好厉害的名字呢。那我以后可以你小白大侠咯?” 噗——谢必安躺着也中箭,他能不能不同意? “小白大侠什么的,小姐身份高贵,小的担不起……”谢必安抹汗,默念:您就行行好,高抬贵手放了我吧…… “哦……”朱晶闻言有些惋惜:“这么说我只能叫你小白了?” “……”谢必安捂额很想嚎叫,你丫是从哪里得出“只能”这个结论的!? “我们先回客栈。”陆骞没有拯救水火中的谢必安,他拎着抽风中的朱晶进了马车。 朱晶见他神情有些严肃,本想安慰一句,结果出口就变成了骚扰:“公子,我觉得我这样称呼你显得一点儿都不亲热。” 陆骞顿时心里一沉,有种不好的预感:“你想干什么?” “要不我叫你‘陆陆’?或者‘骞骞’?”朱晶好期待啊好期待:“你喜欢哪个?” 佟香蜜乐呵呵地幸灾乐祸了一把,终于有同伴也尝到了她当年的艰辛与苦涩啊,啊~真爽! “我哪个都不喜欢!”陆骞黑脸。 可惜只有佟香蜜才知道大小姐是个什么货色,她的脸皮有多厚,有多抗抽,简直是只拍不死的妖孽! “原来你更喜欢‘骞骞’啊……”朱晶认真地点点头表示非常赞同:“你早说嘛,我也觉得这个名字好,多好听,多亲切啊~” “你哪只耳朵听见我喜欢那个称呼了?”某人咬牙切齿。 “喏,这只和这只。”朱晶笑嘻嘻地指着陆骞的左耳和右耳。 “把她丢出去!”陆骞停车将朱晶扔出了马车,他恨不得直接将她扔进护城河里淹死,再绑上石头解气! 朱晶望着绝尘离去的马车埋怨地叹息:“哎……骞骞真是小气,这样就发火了……” “小姐。”佟香蜜第一时间跳下车来到朱晶身边,她虽然心中很舒畅,但同时也很伤脑筋:“你也别太过分了。” “那是因为我要寄信回去。”朱晶突然笑嘻嘻地从怀里摸出几封信交给邮驿后才慢慢回了客栈。“骞骞急急忙忙回去肯定是有要事处理,我们自然要避嫌。” “……”佟香蜜叹息,公子明明就没有让你避嫌的意思。 “她去做什么了?”陆骞问范无救。 “大小姐寄了几封信。”范无救将朱晶那几封信双手呈上。 陆骞要放一个人在身边自然会将她彻头彻尾调查一遍。他看人一向很准,可惜这个秦昭阳却让他有些拿不准。 调查的结果显示秦昭阳她一点儿问题都没有,不仅没有问题,在陆骞眼中她的生平还正常到几乎平凡如水的地步。不过是有个一心想立功的父亲,还有个死正直的哥哥。她本人倒是个标准的大家闺秀,可是却又很矛盾地拥有很多让人惊讶的特质。 她很善于揣摩人心,特别是那些罪犯的心思…… 陆骞自己擅长这个是因为他接触了太多类似的脏东西,天天与这些龌龊的人打交道,想不理解他们都很难。他回忆起秦昭阳寻找那两个小女孩时的表现,简直让人刮目相看! 为何她一个闺阁小姐能对这种事如此敏锐? 是天份,还是…… 陆骞拆开朱晶的信。第一封是写给她父亲的,那叫一个简短精悍。 内容如下: 见信一切安好。 落款:女儿秦昭阳 陆骞无言,他的眼光又落在另外一个厚厚牛皮袋的信件上,那是给她娘的。再对比给她爹那薄薄的一小张纸,这也太区别对待了吧?她爹看了不被气死才怪! 陆骞只看了十来张,就腻的跟吃多了肥肉似的,恶心得他直冒酸水。芝麻大点儿事儿都要写信上,唧唧歪歪啰嗦个没完。 还有一封是写给她哥的。 她这样写道: 亲爱的哥哥: 见信安好。 我跟你简单汇报一下我的感情进展。 我不太习惯去追求一个抠门的男人,虽然他是很英俊没错,可是他竟然不让我吃午饭就陪他下棋,这简直人神共愤啊~当时我饿得双眼发花,差点儿就再也见不到你了。还好有个漂亮姐姐来解救我,不然我肯定会被他虐待足足瘦上十斤。 (你明明胖了好不好……) 骞骞的棋艺很高,我一次都赢不了他,这也同时证明了他是个小气的男人。你说他怎么可以一次都不让着一位温柔的淑女呢? (你,你是淑女吗?) 骞骞很容易害羞,明明就很想告诉我他的生辰日好让我给他送礼物来着,可是却非要别扭地让我猜,你说他是不是很可爱? (滚,谁稀罕你的礼物!) 骞骞对待百姓很好,他还帮忙找到了妞妞。他专注认真的时候表情真的很俊,我很喜欢看他的侧脸。可惜骞骞脾气很倔,我倒是可以一锤子敲晕他装进荷包就地拖走,可是感情的事还是要你情我愿才幸福,哥哥,你说是不是? (我也想一锤子敲死你!) 遗憾的是,我是这样的内向而害羞。这么不善表达,难怪骞骞都感受不到。 (亏得你还内向而害羞着呢,你也好意思这样说……) 总之,骞骞真是个怪人。 落款:温柔娴淑乖巧听话可爱聪明伶俐的妹妹最近只是稍微胖了一点点哦 陆骞嘴角抽搐,坚持看完她的信简直就是一种自我折磨。他无力地将信再装回信封里,命人给秦府送了过去。他真的不想评价秦昭阳的文采……如果她还有文采的话…… 此时,上弦月盘起,天空呈现出墨蓝色,客栈那裸露的瓦沿,暗红的漆柱,被月光染得冷冰。 似乎在预示着有什么非比寻常的事情即将发生。 (晚上八点二更,厚脸皮求票票~) 057 侠盗复活(二更求粉红) 谢必安长相风流倜傥,桃花眼上挑,一张标准的温柔多情脸。虽说平日里大大咧咧对谁都笑脸迎人,看似非常好相处的他其实戒备心最重。他可以对谁都很友好,却不会轻易与人交心。 某种程度上来说,谢必安这货和朱晶这抽风的性格很搭配。没过几日两人就像是知己朋友一样勾搭熟敛了。 若是要说谢必安是朱晶出门在外继佟香蜜之后的第二个好朋友也不为过,因为他为了看他家主子的好戏(平日里实在太难看到了),所以帮朱晶出了不少打动陆骞的主意。而他这番慷慨的举动更是轻易地获得了朱晶的好感。 两人喜欢联手捣乱,可谓是沆瀣一气。 某日,谢必安建议说,要想抓住殿下的心,首先就要抓住他的胃。 所以朱晶便学了一道点心,名叫:苹果蟹。捣鼓半天之后,她赶紧屁颠颠儿地呈上去给陆骞品尝。 不说话的朱晶看起来就像是个乖巧的小公子,眉清目秀,安安静静的样子,笑起来还有若隐若现的小酒窝。 陆骞正在树荫下看书,看着朱晶讨好的小脸突然愣了一下。他这就算是微微发呆的模样也是俊爽有风姿,天质自然。 他的衣领微微敞开,青衫的袖口上沾了墨香,被随意地卷到手臂中间,露出小麦色的皮肤。他的眼睛深邃有神,鼻梁高挺,嘴唇性感。尤其是周身各种细节搭配在一起之后,更是犹如巧夺天工的艺术品。 美色当前,朱晶偷偷咽了咽口水。 陆骞看了一眼她端上来的苹果蟹。脸色一黑,那双明目朗星似的眼睛似乎在下一刻就有冻结的趋势。 “呵呵……”谢必安躲在一边偷笑。 陆骞直接弹了朱晶脑门一下,果断命令道:“给我端去喂狗!” “我错了,我错了。错了还不成么?”朱晶泪眼汪汪:“我下次一定做好。” 原来,她的苹果蟹就是自己将苹果肉啃光了,然后将弯弯曲曲的苹果皮摆成了螃蟹的模样。 “哈哈哈……”谢必安看到这里实在忍不住大笑了起来,他这番夸张的大笑立刻引来两人回头怒瞪。 两人同时狠狠骂道:“你丫闭嘴!” 谢必安瑟缩一下。瞬间收住笑声,然后抹着眼角的泪花道歉:“你们继续,当我不存在,不存在……”他心中却憋得抽筋,想着,她这盘菜实在是太有新意了。他明明建议的是用美味的点心求胜,却没想到这个奇葩的大小姐能突发奇想至此! 陆骞觉得遇见这丫头之前,若自己的世界是黑白的,那么遇见她之后。不得了。全黑了! 有个可恶的人曾经说过:“打击令人振作。” 但是。有些时候,这句话就是骗人的。 还有人说过:“否极之后,总会泰来。” 或者。这句话,也是骗人的? 总之陆骞依旧对朱晶没有什么好印象。 陆骞合上书说道:“收拾东西。我们出发去应县。”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朱晶已经箭一般冲进房间然后又火速冲回来,生怕陆骞下一秒就自个儿偷偷跑了一样。 “准备好了。”朱晶运动后的脸蛋红扑扑,她笑问:“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你这也太快了点儿吧?陆骞傻眼:“你都带了些啥?” “昨天偷的桂花糕......”她低头捂紧荷包。 “......”陆骞假装没有听见:“我们下午动身,你,可以再慢慢收拾一下。” 朱晶眨巴天真的大眼:“已经收拾完毕了啊,好东西都随身带着的说。” “这一包......是什么?”陆骞嘴角抽搐。 “烤鸡!”某人笑眼眯眯。 佟香蜜在一旁捶地:烤鸡,你就知道烤鸡,你走哪儿死活都要带着烤鸡,你这没出息的蠢货! “你给我滚回去重新收拾!”陆骞右手一指房门:“去带点儿正常的行李!” “哦......”朱晶一步一回头含泪滚进了房间,期间双手紧紧抓着那油包纸死也不撒手。 陆骞捂额,让她一路相随这个决定是不是有点儿太自虐了? 至于陆骞为何火急火燎地要赶去应县,那是因为应县发生了一件怪事儿。 昨日,上弦月盘起,天空呈现出墨蓝色,客栈那裸露的瓦沿,暗红的漆柱,被月光染得冷冰。 “主子。”范无救敲门。 “进来。” 范无救手中拿着一叠厚厚的纸,表情严肃而冷峻。 “什么事?” “主子,应县的县令在家中被割喉,确认已经死亡。”他面无表情地继续报告:“死者的手心上被刺伤了九个洞。” “九个洞?”陆骞拿过报告一看遂皱眉:“这种死法......” “与三年前那个侠盗‘点红梅’的手法非常相似,所以州牧直接将此案呈交给您。”范无救将手上的文书呈给陆骞,嘴里继续禀告:“照这形势来看,此事还没完,可能还会有更多被害官员出现。” 三年前,侠盗“点红梅”神出鬼没到处行侠仗义,他将自认为愧对于百姓的贪官污吏都杀了个遍,造成的影响范围之广。他的行凶手法都是在喉咙一刀毙命,并且还在死者手心上留下了象征编号的洞。 当年的提刑官追了“点红梅”小半年都没有查出此人的身份。由于这个案子情节太恶劣影响太负面,所以皇帝直接派出陆骞插手此案。 陆骞在“点红梅”杀到第七个官员的时候抓住了他,但是...... “九个洞......”陆骞觉得哪里不太对劲:“那岂不是在应县县令之前还有一个被害者?” “是的。”范无救眉梢微动,沉默了一下才继续说道:“被害人可能是颍州小司马大人的娘舅,他虽然不是在职官员,但是据百姓们评价,他经常打着小司马大人的旗号霸占良家妇女。” “......” “他也是颈部一刀毙命,又在手心上留下了八个洞。” 陆骞阴沉着脸:“这件事怎么没有早日报上来给我?”他能猜到父皇知晓此事后肯定又会暴跳如雷了。 “这个......”范无救瞬间的迟疑让陆骞很不满。 “你还有什么不敢说的?”陆骞突然直视范无救的眼,嘴角牵起一丝冷笑。“难道是不想得罪小司马?” “属下不敢!”排山倒海的势压让范无救连忙跪下请罪,不敢再迟疑:“是小司马大人压下了此事。属下也是因为应县县令手心上洞的数目是九,疑惑之下才着手调查了之前的案子。但是小司马大人销毁了所有证据,将他娘舅的死因归结为醉酒溺亡,属下也仅是从仵作家人的嘴里探出一二,无凭无据不敢仓促下决定,所以......” 下面的官员经常将棘手的案子呈给大皇子解决,但是主子又不可能每个案子都能一一接受,所以他和谢必安两人就必须提前核实案子的真实性。范无救就是在核实应县令案子的时候察觉到了蹊跷之处。 “起来吧。”陆骞神色恢复常态:“以后,就算仅仅是你的猜测也可以说与我听。” “是。”范无救起身后依旧大气都不敢喘,主子虽然温和但是却也能在谈笑间将人治于死地,他见过太多次主子的敌人在毫无防备之时就被活捉的例子。 所以,他这位主子,不笑还好,一笑起来简直让人毛骨悚然! 截止到目前为止,他只见过一个人敢在这只看似打盹儿的老虎身上拔毛。她就是那庸俗抽风的无脑大小姐,秦昭阳! “我给你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的权利,不需要什么证据确凿,哪怕仅仅是怀疑猜测甚至直觉都行,你都可以随时说给我听。”陆骞拍拍他的肩,态度很诚恳:“你非常有才华,你的观点能带给我灵感。所以,不要浪费了......” 范无救听着主子这样认同又重视自己的话,觉得整个人都热血沸腾起来。这世间还能有什么比这番话更让人有成就感?主子的赏识与信任,这两样东西有多难得,他比谁都清楚。 “谢主子。”他抬眸坚定地暗自握拳:“属下知道了。” 陆骞仿佛觉得他的眼里有了什么新的东西被自己勾了出来,那是自信的才华散发出的璀璨光华。 “现在,你想到了什么?”陆骞微笑着鼓励他畅所欲言。 范无救想了想猜测道:“有没有可能‘点红梅’还活着?” “当年处死的肯定是‘点红梅’本人。”陆骞转身翻看报告:“那是我亲自参与的行刑,不可能有误。” “那便是有崇拜者模仿作案?” “这一点确实很蹊跷,你看这仵作的报告上面写着手心上的伤口泛紫并且没有出血。这证明手心上的洞是在被害人死后才戳上去的。”陆骞眉头紧锁:“这种细节当年根本没有对外公布过,若说是模仿作案,不免与原案太相似了点吧?” 收拾完行礼的一伙人即可连夜赶路抵达了应县。 晨雾在渐渐消散,应县像裹在一条柔软透明的纱巾里,空气中弥漫着炸油条的气味儿。 朱晶在街上穿梭而过,像是一条欢快的小鱼一样,为陆骞的队伍点上轻巧活泼的一笔。 (戳手指,我也想要粉红票的说……) 058 乃尔心动 (求订阅支持) “主子,仵作将最新的验尸报告送来了。”范无救一边递上文书一边用眼瞟了陆骞身旁的朱晶一下,然后不动声色地问:“主子需要亲自去验尸吗?” “当然。”陆骞抓住正在捧着热腾腾的煎饼拼命吹气的朱晶说道:“你也别想偷懒,跟我一起去。” 朱晶一听这话连忙三下五除二将煎饼塞进嘴里,动作之迅速简直让人侧目。 范无救对陆骞让一个女人跟着去案发现场的决定很吃惊,但是他却识时务地并没有多嘴。 州牧大人知道陆骞的严谨,所以县令的尸体并不曾被移动过。 凶手将尸体面朝上,双臂交于胸前。 朱晶还不是很习惯与尸体相处,不是因为她怕血腥或者怕鬼,而是因为尸体会让她联想起某些并不很愉快的回忆。 “我感觉这个凶手相当厌恶被害者。”朱晶喃喃道:“你看这个动作就像是在强迫让死者忏悔一样。” 陆骞不置可否:“这个案子与三年前的‘点红梅’一案非常相似,各种细节都完美地再现了。” 朱晶挑眉:“还没抓住他?” “不,他已经被处死了。”这一点陆骞非常肯定。 “那……”只有朱晶才敢如此大胆的反驳:“或者是你当年根本就抓错了人,处死了无辜之人?” 全场静默—— “我相信证据,同时也相信自己的判断。”陆骞并没有因为她的话而恼羞成怒,相反地他的情绪还很冷静:“所以。肯定有解释这件事的说法。” “模仿杀人?”朱晶瞅着陆骞坚定的侧脸不由得笑了:“凶手以此来纪念他心目中的英雄?毕竟据说‘点红梅’杀的可都是贪官污吏这些原本就该死之人。” “点红梅”当年有一句话被广为流传: 我终将会死,我活着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创造不朽! “某种程度上来说,他还真是条汉子。” 朱晶跟着陆骞住进了县令的宅子。暮色降临的时候古宅渐渐地被染成青黛色,与沙沙作响的树、瑟瑟发抖的草互为映衬,显得分外惊魂未定。 “哦,你很欣赏‘点红梅’?”陆骞温了一壶桂花酒硬是再次拉了朱晶下棋。 朱晶心里白了他一眼。这房子的主人刚死,你还有心思喝酒下棋?她摸了摸双臂,觉得背后慎得慌。“某种程度上‘点红梅’这种行为起到了警示作用。” “所以,你认为他的做法是正确的?”陆骞慢悠悠地抬起一颗棋子落下,欣赏着朱晶搔头挠耳拼命想赢却又赢不了的姿态。 “站在他的角度我觉得他做了他觉得正确的事,感觉他为了这种‘正义的不朽’可以牺牲生命的姿态挺难得的,但是又太过于自我崇拜。”朱晶趁着陆骞不注意的时候,卑鄙可耻地偷偷地移动了一颗棋子,还一边假装正经地继续说道: “但是站在你的立场上。我就觉得他的做法非常幼稚又偏执。” “哦?”陆骞莞尔一笑没有拆穿她的小动作。因为即使这样她依旧会输得很惨。 “一个官员是不是该死。不,哪怕是一个平民百姓是不是该死都不应该仅仅简单地凭借一个人的看法就草率决定。”朱晶看陆骞没啥反应,就乐得继续偷偷摸摸地换棋子。 “一个人再怎么厉害都会有看走眼的时候。单凭他的个人喜好就随意处置一个人的性命,还用那么骚包又华丽的手法。不免太草率太过哗众取宠了些。” “嗯。”陆骞不置可否地示意她继续。 “就算有个官员小贪污了一把,但是如果他同时又在处理政务的时候能力卓越,那就罪不至死。而是应该想别的法子善加约束利用才对,‘点红梅’那利落的一刀显得太过残忍。”朱晶继续偷、继续偷、继续偷……阿勒,她刚刚偷到哪里了? “再加上人人都喜欢伪装,里面还涉及到这样阴谋、那种奸计什么的,‘点红梅’他一个局外人能了解多少内幕,被人当枪使都是有可能的。” 陆骞按住朱晶使坏的爪子:“不要得寸进尺,棋盘上的棋都快被你偷完了……” “我们重来重来!”朱晶撅嘴:“咦?怎么只有一个杯子?我怎么没有酒杯?” “意思就是……”陆骞笑,很神清气爽的那种:“我喝着,你看着。” “……”朱晶为什么有种很不爽的感觉。 “你倒是很会为朝廷着想。”陆骞睨了她一眼,心却因为有人能懂他而柔软起来。 当日在百姓们面前处死“点红梅”的时候,他能看得出大家是有多怨恨他这个行刑官。他将为百姓除贪官的“侠盗”处死了,同时处死了的还有当日观刑的百姓们的心。他甚至敢肯定当时一定有好多人想冲上来对自己扔石头,如果不是太过畏惧他的身份的话。 陆骞心里的苦从来没有跟任何人谈及过,没想到竟然在今日遇上了一个这么懂自己的人。虽然是眼前这个不着调的死丫头,但是,勉强将就了吧…… “你也别觉得自己就有多占理。”朱晶倒是胆大,表达起自己的想法时连陆骞都敢训:“让百姓们这般心寒,证明你的官员确实不行,至少面子上确实不行。” “你倒是什么都敢说。”陆骞苦笑。 “我向来对人说人话,对鬼说鬼话。”朱晶正眼看他,表情很诚恳:“我敢说,是因为你敢听。” 是什么声音如此震耳欲聋? 既非帆动,亦非风动,乃尔心动。 “‘点红梅’杀的第五个官员是我精心经营了三年的棋子。”陆骞从来没有同谁说过这个秘密。但是今天这个女人却稍微赢得了他一点信任:“我怀疑朝中有人通敌,便派他去做卧底。” “啊——我听了这个秘密不会被灭口吧?”朱晶突然瞪大眼捂着耳朵猛摇头:“我超级怕死的,我不要听!我不要听!” 这个给脸不要脸、不上道的死丫头! 陆骞黑着脸发泄似的狠狠弹了朱晶的脑门,疼得她泪眼汪汪。看起来好可怜、好可怜的样子,他心中才稍微解气:“让你听你就听,给我端正坐好,竖起耳朵认真听!” 某人疼得吸了吸鼻头。小小声回答:“好……” “当他终于暗送消息给我时,这个该死的‘点红梅’却出现了!”陆骞恨得咬牙切齿。 “当时他为了和敌国的奸细保持信任关系,所以在他们对我国百姓作奸犯科的时候冷眼相看,甚至还参与其中。后来这件事被‘点红梅’知道了,他最恨联合敌国欺负同胞之人,所以没多久就将他杀了。” 陆骞看向远处的树梢,月光冰冷得吓人。 “所以他的死,是我的错。” “……”这个故事太过沉重,朱晶坐直了身子。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这个男人。 “你知道为何当年麦盾战争的时候我们明明保持着优势却被动撤军了吗?” 朱晶摇了摇头。 “因为他只传了一点消息之后就被‘点红梅’杀死了。再加上后勤跟不上。才……我们费了多少心思准备了多久……却,却那么轻易地被那,那……”气愤之下陆骞甚至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来破口大骂。 “搅屎棍?”朱晶开口递过去一个相当低俗不雅的词。 “……”陆骞一口气憋在那里好难受。 然而朱晶却有不同的看法:“百姓有怨言却没有说话的渠道。自然会膜拜替天行道之人,你委屈又有何用?” “造成这种困境的肇事者就是朝廷本身。处死‘点红梅’原本是想杀鸡给猴看。可惜事实的结果却是:猴子也学会了杀鸡......”她的言语尖锐,并没有和陆骞同仇敌忾,也没有因为他的愤怒而影响了自己的判断。 陆骞此刻笑得有点勉强:“一般听故事听到这里都会说几句安慰的好话吧?”他看见对面正襟危坐之人表情虽然苦涩但是眉眼间的神情却很坚毅。“你反倒是毫不留情地挑错。” “就事论事罢了,你明明想要的并不是一只应声虫。”朱晶为他斟满一杯酒,双手奉上:“不过你倒是我最佩服的人,这是心里话,咳,就目前来看......” 陆骞闻言白了她一眼:“后面那一句是多余的。”心情却因此好转起来。 “哎呀,骞骞!”朱晶像是发现什么可怕的怪物一样,用惊恐的声音,颤抖的手指,指着陆骞的俊脸哆哆嗦嗦地问道:“你怎么可以翻白眼?怎么可以?你玉树临风、英俊潇洒的形象呢?被狗啃了?” “......” 什么悲秋伤春的气氛,掏心掏肺的谈心,都让这一切随风而逝算了吧...... “我现在真想掐死你。”陆骞恶狠狠地提议。 “那真是可惜了。”朱晶厚脸皮地笑着说:“想掐死我的人老多了,您得慢慢排队......” “......” 某人被气得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朱晶嘿嘿一笑,偷了桂花酒藏在怀里往佟香蜜的房间蹿。 “香香,香香......快,我这儿有好家伙!” 佟香蜜不咸不淡地问:“又上哪儿偷的?”边说却依旧边倒了一杯品尝。 “说什么偷多不雅啊......”朱晶一脸正经:“这明明是捡别人喝剩下的......” 佟香蜜含在嘴里的那一口酒,吞也不是,喷也不是,一双火眼怒瞪朱晶。 “我还加了点儿盐进去调味呢......”某人笑眯眯双眼亮闪闪地问:“味道还不错吧?” (哎,写着写着我就饿了,想啃鸡腿了……) 059 天外来信 (二更特别感谢昙香七城姑娘的打赏~) “之前‘点红梅’留在脖子上的伤痕都是由上向下,可是这次的却是由下往上。”陆骞回忆起应县令尸体上的小细节,他常常在毫不起眼的地方察觉出凶手的特征。“所以我认为这次的凶手身高比‘点红梅’矮。” 朱晶则表示不赞同:“或者是凶手故意这样误导你的呢?” “他将所有场景都布置得与‘点红梅’犯案时一模一样,不应该在这里故意显露不同。”范无救则很赞同他主子的猜想:“所以只能是因为他的身高确实不够,没有办法让伤口一模一样。” “还有其他推测吗?”陆骞揉了揉眉心。 朱晶与范无救均摇了摇头,而这种谋杀案不是佟香蜜的特长,所以她也没多插嘴。 陆骞回头问一旁的衙役:“案发当日有强行闯入的痕迹吗?” “没有发现入侵的痕迹,另外,凶手在逃走之前将所有门窗都打开了。” “这也是原案的细节。”范无救皱眉:“并没有向外界泄露过。” 朱晶摊手:“那他到底是怎么知道窗户的事?” “我们要找的是个非常崇拜‘点红梅’的人,他一定很仔细地研究过之前的案子,然后自己在心里幻想谋杀。”陆骞分析总结道:“凶手知道原案的所有细节,甚至可能比我们知道的还清楚!” “有没有可能是因为他认识‘点红梅’本人?”范无救出声推测:“或许当年‘点红梅’犯案后向他炫耀过。” 他的话还没说完,与此同时谢必安却皱着眉,脚步急促地进来向陆骞禀告:“主子。‘点红梅’刚刚寄了一封信给您!” 什么!?他不是已经死了吗? 四座震惊。 陆骞连忙拆开一看,信上写着: 吾乃汝之生命支柱 如若遗落、淡忘 必让汝之辈重识吾之容貌 惊悚、畏惧、向往 “真不想看见这些话。”朱晶耸了耸肩又撇撇嘴猜道:“这会不会是别人精心假冒的?” 陆骞闻言将信递给谢必安。他接过之后对着亮光的地方看了又看,嘴里回答道:“这确实是他的亲笔信。”接着又指着容貌的“貌”字说:“比如,只有‘点红梅’写这个字的时候喜欢将最后一笔往里勾。” 朱晶听到谢必安的分析之后突然眉心突突地跳:“小白。你对笔迹非常敏感?” 陆骞笑着回答:“他只要见过本人的字迹一遍,就能辨识出是不是真人所写,不论伪造者模仿地多像,他都能一眼看出。”他这话说的云淡风轻。似乎那“点红梅”的真迹信一点儿也没上他的心。 朱晶心里扑通——扑通——狂跳。 她不相信陆骞没有调查过自己,也不相信他会放心让自己寄信会家。所以那些信途中肯定被偷看过……也就是说,陆骞见过了自己的笔迹,那谢必安呢?他看过那些信没有?若是以后他有机会见到秦昭阳本人的字迹,那自己是个冒牌货这个秘密就绝对包不住了! 怎么办,她该怎么办?朱晶心中惊惧万分却不敢将惶恐的表情显示在脸上,她只能拼了老命地掐自己的大腿,希望这样能少许平复自己的心境。 “阿勒?怎么不痛?”她突然出声。 “……”旁边一名衙役哭着脸想死的心都有了:“因为您掐的是,是我……” “死了那么久的人。怎么可能再写这封信呢?”好在大家都被这天外之信吸引了全部注意力。便没有人多注意朱晶的失常。 陆骞不动声色地瞄了朱晶一眼却没有说什么。他解释说道:“可能是他死之前就已经写好了的。‘点红梅’没有亲人,范无救你去查他被捕之后接触过的所有人。”他利落地继续安排任务:“谢必安去查当年涉案的官员捕快,看有没有泄密之人。尽快缩小疑犯范围。我担心这只是刚刚开始……” “是。”两人领命后疾步退下。 范无救花了些时间接触一位姓白的狱官,混了个熟脸之后他塞了一壶好酒给那白狱官。两人便顺势坐下来聊天。 范无救暗示说道:“大皇子办案向来坦白从宽,只要能帮助破案,其中某些小动作他都可以视而不见。” “……现在守囚犯的官员,谁人没有拿过些小恩小惠。”白狱官见来者如此识相倒也不再掩饰。 “收押‘点红梅’之后,他有没有接触过其他人?” “原来你想问这个啊。”白狱官倒是回答地很爽快:“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了,很多人都来看过他,有的人甚至还为他送行呢。你也知道百姓们可尊敬这位‘盗侠’了,我们也不好太拦着,怕激起民变。” “都有些什么人?” “我这儿有名单,不过我猜很多都是假名,估计是怕惹麻烦上身吧。”白狱官进屋拿了一个本子递给范无救,他佩服地羡慕地感慨道:“其中女人也很多,这家伙很得女人缘。” 范无救一边翻看一边又问:“有没有哪个男人比较特别,像是特别崇拜‘点红梅’之类的?” “这倒是有很多,我觉得他们都是怪胎……”白狱官说道这里似乎想起了什么一样突然笑了起来:“其中有一个少年曾经到‘点红梅’的狱房前高歌过一曲呢;嗯……还有一个家伙用自己的血画了一幅画送给‘点红梅’……”他一边说一边挤眉弄眼地笑。 范无救看着他的脸突然问道:“‘点红梅’有没有托人带过什么东西出去?” 白狱官闻言动作突然明显地顿了一下,他的眼神闪烁,然后有些不自然地回答:“通常,我们的麻烦是那些偷带进来的东西……”他的意思就是说带东西出去比较容易了。 “感谢你的配合。”范无救心里有了底,他将本子收了起来。 “怎么了?”白狱官似乎有些不放心地追问:“你想到什么了?” “我们刚刚收到了一封‘点红梅’的亲笔书信。”范无救起身告辞。 白狱官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揉了揉嘴角,又看了看他带走的本子,眉头偷偷皱了起来。 朱晶很好奇,朱晶很忧伤,朱晶很着急。 为什么? 因为刚刚陆骞一听说那什么曾夫人来了,竟然立刻起了身,甚至还亲自出门相迎。 什么样的女人有这么大的影响力,竟然可以让这别扭的家伙如此重视。朱晶相当放心不下,便偷偷溜出去跟踪在陆骞身后。 门口的马车相当朴实,马车的主人风尘仆仆地急步走向陆骞,嘴里焦急地呼唤:“殿下......听说......”由于她的脚步太急促所以一个没踩稳竟然身子一歪,眼看就要摔倒。 陆骞一个大跨步上前,伸出双手稳稳地托住她的手臂,直到她重新站稳后又迅速收回手掌低声说道:“我们进去说,你先别着急。” 朱晶翻了个白眼,小人之心地猜测:夫人你这是故意的还是真的不小心?还好骞骞收手收得快…… 曾夫人顿时明白过来她要说的这事儿并不能张扬,所以她只是对陆骞表达感谢之后便立刻禁了声。 等入了花厅后,她才又急忙开口:“听说那个‘点红梅’......又出现了,他,他还没有死?”她太过焦急甚至没有多加注意一旁偷偷打量自己的朱晶。 “你不要瞎猜,‘点红梅’肯定是已经被处死。”陆骞一边安慰她一边又回头对着朱晶凶道:“你要听就乖乖坐好认真听!你这叫偷听吗?啊?你的耳朵都贴着我的背了!还有,你那也好意思叫跟踪人?就落后我两步远,你是生怕别人看不见你是吧?” 直到现在曾夫人才怪异地瞅了陆骞身后的朱晶好几眼。这位小公子好俊俏,他是谁? 朱晶撇撇嘴灰溜溜地坐在曾夫人对面,开始光明正大地细细打量她。 曾夫人面貌端庄,唇上轻点蜜红,淡扫娥眉下的眼角边上有粒细细的黑痣。她的鼻梁挺直却并不显得刚硬,反而让人觉得整个侧面线条都非常柔和。脖颈细长的弧度很完美,下颚美丽,从耳后往上看如漆的秀发挽的髻上没有戴太多的首饰,只用了宝蓝点翠珠钗而已,似乎隐隐散发出幽幽兰香。 可惜她的神情急躁哀戚,倒是损了她那份娴雅的美丽。真是应了那句: 美女卷珠帘,深坐蹙蛾眉,但见泪痕湿,不知心恨谁。 “殿下,不只是我这么怀疑‘点红梅’复活,还有好多人都在议论这件事。您确定他是真的,真的死了?”曾夫人用力揪着绣了小雏菊的帕子,愤怒与恐惧爬满了她美丽的脸庞。“可是,那个处决时候的谣言,说那时候出了问题,并没有真的……” “我在现场……” “可是您离得那么远,也并没有亲自验尸宣布死亡!”曾夫人的语气竟然稍微有些强硬的质疑,突然间她又反应过来自己的态度有所不恭,便歉意地解释:“我的意思是说,会,会不会有人使了什么障眼法之类的……” “我想他是真的死了。”对于曾夫人的再三质疑,陆骞都非常耐心地回答,他略微停顿了一下,语出惊人:“如果你一定要求个安心的话,我可以命人开馆验尸!” 朱晶与曾夫人都非常吃惊地同时抬起头。只不过曾夫人露出的是欣喜,而朱晶露出的则是惊吓。 060 死了三次的男人 (求订阅支持) 朱晶与曾夫人闻言都非常吃惊地抬起头,殿下这是要开谁的棺?就算“点红梅”是罪犯也讲究入土为安,生前种种都应该随着他的逝去而翻过这一页,更何况这“点红梅”还是很受百姓爱戴的侠盗。 现在陆骞竟然为了这个女人愿意冒大不韪而去刨别人的坟! 她到底是谁? “这位是曾大人的夫人。”陆骞介绍到她的时候有种让人心疼的内疚流露出来。但是当他介绍到朱晶的时候,表情又变得值得玩味儿了:“这位是......咳,你叫啥名字来着?”他自然不能介绍朱晶的闺名。 “我叫喜欢,姓喜,名欢,请叫我‘喜欢公子’。”朱晶用非常正直的语气这样自我介绍着,还微笑着打招呼:“初次见面,曾夫人长得可真漂亮。” “谢,谢谢......”曾夫人听到朱晶的名字有些小脸红,心道这位小公子还真有趣。 可是陆骞一听朱晶的自我介绍脸霎时就黑了,因为他瞬间就猜到了那丫头的坏心思。 朱晶抓住机会问:“曾夫人为何对‘点红梅’如此在意?” “因为……”曾夫人苦笑,经过了这么多年,她以为自己已经看开了。却原来只是自欺欺人,她的伤口依然还在流血,从未见好:“我的丈夫是他刀下的第五位受害者。” 朱晶心中一震,原来是骞骞心头刺的夫人,这么一来他那些体贴的举动就顺理成章了。 “我敬曾大人是位真英雄!”朱晶严肃地起身,脸上写满敬重与佩服,她郑重其事地对曾夫人深深地鞠了一躬:“夫人请节哀。” “喜。喜欢公子多礼了。”曾夫人称呼朱晶名字的时候很不自然,她美丽的脸颊微红,连忙起身谦逊地回礼:“夫君得公子这般赞扬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曾夫人看了朱晶一眼后又再多看了陆骞一眼。她丈夫的事本应该是个秘密,没想到这小公子竟然如此深得殿下信任。刚刚见殿下与他看似吵闹实则亲昵的互动她就很好奇了,难道那些个传闻都是真的,殿下真的……喜欢的其实是男人? 曾夫人探究的目光直把陆骞看得尴尬,他转移注意力似得咳嗽两声对朱晶说道:“你吩咐下去准备开棺验尸。”他如此说来就是想支走朱晶。 朱晶小小声的嘟囔着:“你你你。我又不是没有名字。”她对他的话很不满,所以死也不肯挪动尊臀,还坏心眼地问:“我叫什么?” 陆骞那个后悔啊,早知道他随便帮她起个假名就是了,做什么孽要故意问她叫啥啊……就知道这死丫头见不得别人痛快,你不占便宜会死啊?会死啊? “喜,喜欢……”陆骞无奈地叹气捂额:“你下去吧,我不想看到你。” “哎呀!”朱晶满意地,笑眯眯地起身。离去前还故意重复着他的话。只不过断句不同罢了:“喜,喜欢你~下去吧?我不!(我)想看到你……”然后在陆骞黑脸之前一溜烟跑掉了。 “殿下,她……”曾夫人不可置信地瞪着朱晶跑远的背影,无法想象竟然会有人敢与大皇子如此愉悦地贫嘴! “不用理她!”陆骞咬牙:“她是个坏小孩!” 故意给自己取名叫什么“喜欢”,正常人还真没这么不要脸的。 “小司马哪里查得怎么样了?”陆骞回过心思正色问道:“他可有动作?” “我与那些夫人们聊过,唯一不太寻常的是据说前些日子小司马曾经迷恋过一个身份低贱的女人。”曾夫人摇了摇头:“至于其他的。倒是没有什么不同……” “点红梅”的冢只是树林中的一个普通的小小长方形土丘,但是上面却开满了花,那仿佛是用血浇灌出的曼佗罗。难怪如此妖艳。 月亮高挂在夜空中,幽幽的银光斜斜地照在冰凉的石碑上,下面埋着的是一段历史。侧耳似乎还能依稀捕捉到来自远方凄凉的风声,伴随着诡异的低语。 你仔细听,声音种种,就在空中,被抹干净。 陆骞站在朱晶身侧轻声问道:“会不会觉得我这开棺验尸的决定太草率了?” 朱晶轻轻摇头,她后来想明白之后很理解陆骞的做法:“最近谣言四起,我们需要‘点红梅’已经死了的证据。” “或许这样一来反倒是成全了凶手的诡计,让他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难能两全……”朱晶的话还未说完。突然间嘎吱一声,吓得她一哆嗦接着腿一软,差点滚出队伍。 陆骞笑着又故意从她身后拍了拍她的肩。吓唬着她打趣儿道:“也有你怕的东西啊?” 朱晶又是浑身一抖:“谁叫我是个娇弱的公子呢……”她故作气息奄奄地顶嘴。 陆骞鄙视地瞅了她一眼:“听到你这句话,我的耳朵都不好意思了。” “那是因为它太娇羞了。”朱晶就爱时时刻刻占别人便宜,好在她只顾着与陆骞斗嘴,一时间倒是忘记了继续害怕。 “主子,开棺了。” 这句话成功将两人的注意力都拉到了棺材上。好家伙,这“点红梅”用的竟然是上等的楠木,好大的手笔! 棺材的外型也是非常奇特的,前端大,后端小,呈梯形状。在它的身上,所用的每一块板材的斜面对靠,呈形后的每一部分也要体现出前大后小的斜面。两个侧旁和盖却又斜中带弧,从材头正面看,整个棺材好像是一根半边圆木。 棺材的两侧还刻了字,上书:流芳百世,遗爱千秋。 朱晶看到这八个字只觉得头疼。等众人打开棺材盖一看,连陆骞都傻了眼。 “嗬——”朱晶发出一个有趣的声音。 “天啊……” 精致的楠木棺材里面,竟然空无一物!它像是一个黑洞,拥有无底的漆黑,让人心中没有一丝光亮。 “点红梅”的尸体呢? “难道……他真的没死?”曾夫人用力握紧双拳,呡紧嘴唇。 “什么?棺冢里竟然没有尸体?”当年负责验尸的仵作瞠目结舌:“这,这怎么可能?” “你确定当时‘点红梅’已经死亡了?我听说行刑的时候出了点儿状况。” “死那是当然死了,我又不是第一次宣布死亡。”仵作说得斩钉截铁,铿锵有力:“那天是我亲自检查的:他的呼吸已经停止,没了心跳,瞳孔也没有反应,脉搏也没有,这不叫死亡叫什么?” “有没有其他生还的可能性?”朱晶歪着头问道:“不是听说有什么假死状态什么的嘛……” “这位小公子您听说书的故事听多了吧?”仵作因为自己的专业领域被质疑、被侵犯而面露不满:“如果能假死这么多天,那就叫真的死了,还死透了。” 仵作又想了想决定好心地对朱晶扫扫盲:“那些什么个假死药,死而复生什么的,都是说书的为了吸引听众的把戏。任何人一旦心跳停止,数五百下还没缓过气来的话,他的脑子就彻底坏掉了,再也不可能抢救地回来!” “为何那日你检查了好几次他的呼吸。”陆骞回忆起当日的情景,皱着眉头问道:“难道有什么不寻常的事发生?” “……”仵作抿着嘴微微低着头,他有些坐立不安地晃动着上肢,停顿了好久才慢慢回答道:“每个人的死都不一样,我不得不承认‘点红梅’死得最艰难。” “这话什么意思?” 仵作战战兢兢地看了陆骞一眼:“殿下当初定的是绞刑,所以当执行之后,我检查他的呼吸时,却发现他还活着。” “呼——”曾夫人惊恐地倒抽一口气,憋着半天没敢吐气。 “我从来没有遇见过这种事情。”仵作忐忑地又瞅了陆骞一眼最终无奈地承认:“刑部怕殿下怪罪,所以回禀殿下的结果是,‘点红梅’已经确认死亡了。” 陆骞双手紧握勃然大怒:“这么说起来他其实并没有死?” “殿下息怒,殿下息怒。他确实是死了的,我用脑袋保证他是真的死了的!”仵作躭惊受怕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咚——咚——咚——一声比一声响,额头都磕破出了血,眼看就要撞死在众人眼前。 朱晶的小手轻轻抚上陆骞的后背,陆骞随即清醒过来,他松开紧握的手改为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说道:“好了,你起来继续说!” “是。”仵作稳了稳发晕的身体,嘴里却不敢停顿:“后来我们再次将他吊上去,他开始颤抖,但是这个时候绞刑用的绳子却突然间断了。” 众人都惊得没出声,这种事太令人匪夷所思了。 “我们第三次将他吊上去,大约过了半个时辰他才停止呼吸。”仵作用一种至今为止依旧无法理解的神情说道:“就,就像是有什么人在挽留他一样……” …… 像是觉得大家还不够吃惊一样,仵作接下来的话让朱晶的嘴张大了一炷香的时间还没有合上。 “‘点红梅’之前在牢里说过,他预言说这种事会发生的。” “什么事会发生?” “就是他最后的话,他说他还会回来的。” …… (大家要是觉得文文还可以,能帮个忙推荐给其他书友不,拜谢之~) 061 打出来的友情 “点红梅”死前在狱中的原话是: 吾之盛宴 死亡不得实现 吾将重生 亘古永存 陆骞自然是不相信“点红梅”的这番鬼话,他冷静地说道:“我希望大家保持清醒。这次的凶手不是鬼魂,也不是什么起死回生的‘点红梅’。我们必须尽快拆穿凶手的把戏,不然整个南方都会人心惶惶。” “没有尸体可以理解成被盗墓了。”朱晶点点头支持他的观点,开动脑筋:“可能是某个崇拜者干的。” 谢必安猜:“会不会是凶手偷走了‘点红梅’的尸体?” “极有这个可能。”陆骞分析道:“凶手还可能有一个帮手。” “若是断定凶手在我们中间有人的话……”范无救突然出声:“有个狱官涉嫌和凶手接触过。还有,‘点红梅’曾经折过很多千鹤送给前去看望他的百姓们,那封给主子的信极有可能就是这样被带出来的。” “去将那个狱官带过来问话。” “是。” “白兄弟!”范无救抹黑找到了白狱官的家,他在门口敲了又敲:“开门!” “我没什么别的意思,就是想再找你了解一下。”他继续敲门,却无人应答。 难道家里没人?范无救小心地绕过前门,轻手轻脚地从后院翻了进去。他谨慎地靠近再靠近,眼角的余光突然瞄到身后的大门其实根本就没有锁!他一只手推开内室的门,一只手摸上剑柄,时刻准备着。 映入眼帘的是被翻得乱七八糟的家具,衣物杂货随处可见。 “白兄弟?”范无救低声呼唤:“你在家吗?我进来了……” 范无救往里检查了一间又一间的房屋,发现白狱官的亲人们都被迷晕在地上。他屏住呼吸万分小心地继续搜查。就在这个时候,他突然瞅见了内室的书架有挪动过的痕迹。范无救拔出剑捏在手里,轻手轻脚小心翼翼地缓缓靠近,然后突然看见…… 白狱官趴在书架背后,后脑勺被重物击伤,血液已经凝固。 范无救收起剑上前一探他的呼吸,然后眼帘微闭。他摇了摇头很失望。白狱官已经确认死亡。 到底是谁在杀人灭口? 陆骞知道此事后连忙赶到现场,他皱眉判断道:“可能是你找过白狱官之后,他心里就已经有了怀疑的对象,甚至还主动联系了凶手。这就意味着他肯定认识凶手,所以才没有防御地让凶手进了书房。” “他将自己的背后对着凶手,也就是说要么他觉得凶手毫无威胁力,要么就是他非常信任凶手。而凶手使用了武器从身后攻击被害人,这就证明他自认为自己的力量不够,从前面进攻不可能成功。” “这么说来凶手是个身材较矮。体格也不健硕之人。”范无救点点头但是同时又很疑惑:“现场这么乱,凶手到底在找什么东西?” 朱晶突然问出声:“你们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她这话吓了大家一跳。 “确实有一种淡淡的香味……”谢必安用鼻头四处闻了闻,突然眼前一亮:“这是曼佗罗的味道!” 朱晶从怀里掏出一张地图说道:“骞骞,这是‘点红梅’之前案子的案发地址,你看......”她指着地图上面勾画的痕迹继续说道:“虽然他进行的每一个命案地点都不同,但是连起来的话整体趋势是在北上。” 地图上勾出了一条剪头。朱晶接着说:“我猜测他的最终目的地是京城,因为他觉得那里最肮脏最邪恶,他要行使正义的力量自然要挑战京城。” 陆骞点点头表示赞同。他之所以能抓住“点红梅”也是因为推测出了他的下一个目标。 “虽然现在这三个命案与原案极度相似,但是案发地点却很不一样,你看这里还有这里。”朱晶又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大圈:“这三个命案并没有沿着一条线走,反而集中在这个圈内。” 范无救吃惊地瞪着朱晶,这个女人总是在奇怪的地方让他刮目相看。不管是吃相,性格,行为,还是聪慧,她总是时时刻刻都在挑战他的极限。 “你是说这个凶手并没有明确的目的,他只是在单纯地模仿‘点红梅’?”陆骞想到这里的时候突然抬头看了朱晶一眼:“为什么他要将自己禁锢在东南这一块儿?难道是有什么东西在限制他的行动?难道……” “骞骞。我怀疑......”朱晶与陆骞对视之后犹豫了一下才说道:“凶手其实是个......女的。” 语毕,四座皆默。 “一个女人?”谢必安不愿意相信似地接连摇头:“这怎么可能……” “是女人的可能性非常大。”陆骞赞同朱晶的猜测:“我们要找的犯人年纪约莫在二十几岁,她的头脑相当聪明。她不只是‘点红梅’的崇拜者。更像是他的学徒,他的追随者。” 朱晶因为陆骞的认可而笑得很开心。她肤若凝脂,浓密的睫毛如同蒲扇一般微微翘起,衬得黑珍珠一样的眼眸非常清澈水灵。 陆骞余光微微扫过她的脸庞,嘴角轻轻勾起一抹笑,随即又被严肃的表情取代:“这个凶手不是一般人,她应该非常有魅力,甚至有可能才学过人。她有一种病态的英雄情结,想要拯救世人。” “通常情况下,她的成长环境比较压抑,脑中总是有一种想要打破现状的征服欲。所以,会觉得有暴力历史的男人对她有致命的吸引力。因为‘点红梅’给了她力量和勇气,这种人骨子里透出自卑,最大的特征是对父爱极度的渴望。” 朱晶听到“成长环境压抑,渴望父爱”几个字的时候耳朵尖动了动,她有些不自在地扭了扭脖子,似乎想要掩饰些什么。 “这是曾经探望过‘点红梅’的名单。”范无救将经过自己整理之后的本子摊开呈献给陆骞,他指着一个名字说道:“属下觉得这个女人比较符合您的推断。” 陆骞吩咐道:“你和佟香蜜两人一起去探一探底。”这两人是个什么组合?他说完后见被叫到名字的两人都是一脸吃惊就又解释:“带上一个女人有些话题比较好开口。” “是。”范无救和佟香蜜互望一眼后双双离去。 两人都是不多话之人,从他们二人结伴之后,总共说过的话还不到十个字。 沉默真的是金? “你的身手如何?”范无救在进嫌疑人府邸之前突然问身边人:“若是争斗起来需不需要我支援你?” 他这句话的功效简直就像是狠狠地扇了佟香蜜一耳光,还翘起兰花指嘲笑她没出息一样狠。 支援?我呸!支援你个毛毛虫啊! 佟香蜜二话不说直接朝着范无救的要害攻击了过去,招式凛冽,一个动作比一个动作还要凶狠。 身手如何,你吃我一招便知! 范无救心生警惕,这个凶婆娘难道吃错药了吗?为什么自己一句好心的询问会换来了她的杀气? 现实的结果就是: 范无救的身手太过灵敏,所以佟香蜜打了半天都没捞着好处;又因为佟香蜜有种火爆的拼劲儿,所以一时间范无救也无法制止她的攻击。 于是乎……两人你来我往地在嫌疑犯家门口打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 甚至到了最后竟然有好些爱热闹的观众朋友们欢呼着叫好鼓掌,还热情地扔了几个铜板为他们加油打气。 “攻击他的下盘,对,就是那里!” “还手啊,你倒是可以打她的脸,她肯定躲不开的……” “喂,你这建议也太阴损了吧?好歹人家是个姑娘,你怎么……” “什么阴损,你见过这么结实的姑娘?她这么凶,应该好好拾掇拾掇一番!” “呸!你明明是瞅着那小伙儿长得俊,见不得他受伤吧?” “你才是……”围观的群众反而为此激烈地争吵了起来。 也就在这个时候。“你们通通闭嘴!”范无救和佟香蜜同时停止打架,双双回过头来对着多管闲事的群众们不耐烦地吼:“一边儿凉快去!” “哎呀,好默契的小夫妻~” “原来是一家人啊,快别打架了,赶紧回家洗洗睡了吧……” 面对如此热情的围观群众,两人都黑着脸,表情像是能喷出火来,双双又非常有默契地吼道:“关你们屁事,滚!” 群众做鸟兽四散状。 两人暂时熄火,经过刚刚那一战范无救倒是真心赞赏起佟香蜜:“你的功夫不错。” “你也不差。”佟香蜜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相当厉害,因为他刚刚根本没有拿出真本事和自己打。 “这个嫌疑犯的名字叫周臻芳,短短时间内她曾经去看望过‘点红梅’十次! ”两人不打不相识,现在交谈起来倒是少了最初的尴尬。范无救解释道:“去看望死刑犯需要花很多钱打点狱官,她出手倒是很阔绰。” 范无救很不能理解女人们的想法,他打量了一眼佟香蜜:“是你的话会这么做不?” “……”佟香蜜停了好久才极不情愿地回答他:“我的钱都被小姐拿去买烤鸡了……” “……” 如此奇葩之人,倒真是世间少有。 (呼唤第一张粉红~) 062 隐写术 (求订阅支持~) 范无救补充说道:“听说这个女人因为‘点红梅’的死还将铺子关了一个月。” 佟香蜜瘪瘪嘴:“至于这么伤痛欲绝么。” 范无救赞同地点点头。 嫌疑犯周臻芳是个寡居的宝石商人,她的府中佳木茏葱,奇花烂漫。引藤连树影,移石间花丛。几株金桂树丛中,露出几点星子似的光亮,微风载着柔光向前流去。 “你相当喜欢‘点红梅’啊。”佟香蜜瞅着眼前的妇人说道:“竟然花了大把的银子去看了他那么多次。” 周臻芳的姿势非常轻松随意,她摆弄着自己耳垂上的玛瑙坠,腰间的缨络轻盈,恣意舞动。“那是当然。”她异常爽快地承认了。 范无救问:“你们是什么关系?” “我爱他!”周臻芳说这番话的时候显得丝毫不羞涩,甚至有一种自豪的感觉。“就算他的*不在了,我们的灵魂依旧永远在一起。” 范无救对此彻底无言以对。 “我和他相互理解,坦诚相待。” 周臻芳像是回忆起了什么甜蜜的往事,她的脸上散发出幸福的柔光:“他让我觉得被爱,这是我那死去的丈夫也没能给予我的美好。” “你们认识不久吧?” 周臻芳笑了,她说道:“女人出来抛头露面地做生意本就非常艰难,我常常被那些个龟孙子欺负。后来‘点红梅’大人惩奸除恶,这才让我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是有人愿意继续照顾我,爱我,疼我,关心我。保护我……” “行了行了。”范无救简直恶心地实在听不下去了,他看了佟香蜜一眼,又问周臻芳:“你本月初八在哪里?” “为什么这样问?”周臻芳突然心生警惕。 “因为杀了应县令的凶手其实是个女人。”范无救出声:“一个非常了解‘点红梅’的女人。” “店里新到了一批红宝石,我那天出门验货去了。” 周臻芳为自己提供不在场证明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却不是那么坦然,甚至反带着浓厚的气愤之情。 “那你知不知道‘点红梅’还有没有其他女……”范无救的话还没有问完,周臻芳就急忙出口否认:“他没有其他女人!也不可能有其他女人!” “可是我们有记录证明确实还有其他……” 范无救的话还未说完,周臻芳再次打断了他。她坚定的回答:“那些人都不重要。” 范无救看了佟香蜜一眼,似乎是在询问你们女人的想法都这么奇葩吗?他又将眼光放在周臻芳身上,不太理解为何这个女人如此肯定。 佟香蜜却能猜到周臻芳的心思,不外乎就是不愿意承认自己还有很多情敌而已,她只是在单纯地嫉妒而已。所以佟香蜜突然说出这样刺激周臻芳的话来:“不管你多么爱‘点红梅’,只要他一死,就什么都烟消云散了。” 周臻芳抿了抿嘴,倔强地不说话。 佟香蜜继续故意刺激她:“但是这个凶手却还和他有着越来越深羁绊,每次她杀人。他们之间的爱就更加深沉一分。” 佟香蜜再接再厉:“所以你必须帮助我们找到凶手,阻止她破坏你和‘点红梅’之间的爱情!” 范无救听了佟香蜜的话,立刻反应过来,他非常惊讶地看着她姣好的侧脸。原来这凶婆娘竟然是一颗被蒙了灰的明珠,原来每个女人都可以很耀眼。 周臻芳直视佟香蜜,连续眨了眨眼睛。又将眼珠移往左上角。她再次抿嘴,最后深呼吸鼓足一口气,又憋了好久才说出口:“曾经有一个狱官给过我一封信。后来才发现是他自己搞错了。”她用力想要咽下眼眶里的泪水,所以不停地往上看,希望能在这两个陌生人面前保持仅剩的一丝尊严:“原来那封信不是给我的,是给另外一个女人的。” 范无救连忙追问:“你看过那封信没有?” “当然看了。” “还记得内容吗?” “忘了。”周臻芳又开始抵触“点红梅”还有其他情人这个事实:“因为那封信根本不可能是他本人写的。他的文字非常优美,用词也很丰富有才华。但是那封信却写得狗屁不通,不知所云。” “你真不知道那女人是谁?”佟香蜜故意讽刺地刺激她:“你们不是很坦诚相待的吗?” “哼……”周臻芳突然嘲讽地笑了,她用过来人的口吻尖锐讽刺地问佟香蜜:“你年纪也不小了,可是你却没结过婚也没有爱过男人吧?” 佟香蜜觉得非常尴尬丢人,她的脸颊火烧云一样滚烫*,手足无措地用余光看了看一旁的范无救。一时间连双手都不知道该如何放置了。这里有没有洞,让她躲一躲也好啊…… 范无救突然起身告辞,离去前出人意料地额外声明了一句:“她虽然没有结婚。但我是她的未婚夫!”说完就牵起佟香蜜的右手匆匆离去。 出了府,范无救立刻放下佟香蜜的柔荑,抱拳请罪道:“对不起,刚刚唐突了佟姑娘。” “……”佟香蜜侧过脸,面颊上的红晕还没来得急消散,她明白这个男人的这番举动不过是好心地在帮她出气。 “谢谢你。”她这样回答。然后眉眼弯弯地回眸笑了,故作轻松地说:“刚刚真的谢谢你,除此以外,我们还是好搭档吧?”她可不想听这男人说什么“我会负责的”之类的混账话。 “嗯。”范无救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的侧脸,然后木讷地点点头表示同意。 两人的革命友情长征路开始。 之后应县过了不消停的一日,雨来了又走,风吹过又停。 “凶手找的是一封信!”范无救将审讯报告给陆骞后又加了自己的看法:“白狱官的家里那么乱,那是因为凶手在找那封信!” “可能还不止一封。” 陆骞觉得范无救猜测地有道理便派了他再次去现场搜索。等他带着好几封信回来的时候,正巧碰上佟香蜜从屋子里出来。 佟香蜜无意之间看到范无救拿着信封的左手。他的左手颜色偏深,指尖修长有力,弯曲的弧度也非常好看。她似乎回想起他的掌心那厚厚的茧子,突然之间有些尴尬,连忙侧过身子让范无救进屋,自己则急匆匆地离开。 谢必安见到好搭档微微僵硬的身躯,嘴角噙着笑,他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呢。这人就像是偷了腥的猫一样,坏坏地乐了起来。 “小白~”朱晶看见谢必安一个人傻乐,好奇地问:“你在笑什么呢?” “没,没什么。”谢必安无数次反抗无效,他最后只能认命地扛下“小白”这个气势无力的名字。 “嗯?”朱晶明显不信。 “这确实是‘点红梅’的亲笔信。”陆骞粗略判定之后果断将信递给了谢必安这个笔迹专家:“你对比看看这内容,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只见信上写着: 今天太阳好辣,我晒了一整天,觉得懒洋洋的很舒服。喜鹊在枝头吵闹的声音是那样的欢快,明天就是满月了,你还好吗? “他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哪里来的太阳?”谢必安捏着信皱眉:“还说什么喜鹊,除非是顺风耳,否则他能听得到鸟叫声才怪呢。不过……等等,这个句式好像……” 他想了想,突然灵光一现说道:“这是一种俳句。他的每个字、每句话、甚至是语序的排列都非常讲究!” “这是暗号,他在和他的崇拜者用暗语交流?” “这种隐写术让他的信乍眼一看非常普通。”谢必安迅速展开所有的信,上下对比,左右参照:“其实真正的意思隐藏在朴实的字里行间。” 哇……好厉害的感觉。朱晶亮眼晶晶期待地问他:“你会不会破解?” “对于笔迹和暗号,他可是我们当中最有天份之人。”陆骞瞅着朱晶小孩子般好奇崇拜的模样笑了笑解释道:“若是连他都解不了,那我们也只能干瞪眼了。” “小白~你真厉害!”朱晶夸赞完了之后立刻从荷包里掏出一块儿芙蓉糕递给他以作奖励:“来,为了表扬你,请你吃这个!” “……”谢必安苦笑着问道:“这是地上捡的不?” 朱晶乖乖地摇摇头。 “是偷别人剩下的?”谢必安怀疑。相处了这么些日子,这大小姐是个什么货色,他再了解不过。 朱晶无辜地摇摇头。 “有毒?” 朱晶再次摇摇头。 谢必安这才放下心来,半信半疑地接过芙蓉糕小小地咬了一口。朱晶望着他的脸,补充说道:“这可是我上个月买了一直舍不得吃的呢,倒是便宜你了……” 上个月的……你都已经揣了一个月了,这还能吃吗?亏得你丫也忍得住啊! 谢必安嘴角抽了抽,不敢在殿下面前做出呕吐的不雅举动。他用力咬了咬咽下去,却将手中剩下的芙蓉糕捏了个粉碎。 陆骞看着别人吃瘪,突然觉得心情异常的好爽。只要这死丫头气的不是自己,这么看来,还是挺有趣的嘛…… 063 秘密妻子 (哎呀,可爱的订阅君) “你什么时候能够破解出来?”陆骞笑着问连眉头都扭曲了的谢必安。 “今天熬个通宵应该可以。”谢必安立刻在一旁坐下,准备开动脑筋。朱晶则自告奋勇地体贴地上前关切说道:“我去帮你泡一杯浓茶!” “不,不用!”谢必安火速起身:“我自己来!” “啊……”朱晶委屈地对陆骞告状:“骞骞,我好像被小白嫌弃了……” “你活该。”陆骞微微抿嘴。 朱晶叹息口气,低头继续研究自己手上的名单。她好奇地问:“骞骞,你说为什么凶手一开始选的是小司马的娘舅,他并不符合‘点红梅’只杀官员的惯例啊。” “为何她完美地模仿‘点红梅’的凶杀案细节,但是却对被害者没有‘点红梅’那么挑剔。” “她找的都是方便下手的人。”范无救在一旁猜测道:“她需要很容易进入受害者的家里,也就是说凶手极有可能认识受害者!” 陆骞看了看手中的名单又看了看名单人物的背景,问道:“同时认识小司马娘舅,应县令,还有白狱官的女人……”他对比了又对比,朱晶和范无救也凑上前帮忙。看了半天,最后也只能失望地放下名单:“没有符合的名字。” 三人都无力地重新坐下。 次日的山茶花开得繁茂,风儿吹过,卷起凌乱飞舞的花瓣。隐隐的香味,脚尖微软的触觉,淡淡地好像什么也无。 “主子。凶手和‘点红梅’非常亲密。”黑着一双眼的谢必安拿着手里的那几封信向陆骞禀告:“因为他们两人相爱了!” 就连最是局外人的佟香蜜都不可置信地瞪着谢必安那憔悴到不行的容颜,很难得地出声问道:“你是怎么办到的?” “我结合了主子对凶手性格的描写,以前原国的细作也有使用过类似的暗语。”谢必安解释:“想必‘点红梅’也读过很多原国的书。 他使用的是原国两百多年前使用的暗语,用代号做密码,用不同的汉子代替原来的字,每个不同的字还需要前进不同的行数,也需要后退不同的列数。这种组合导致很多种可能性。一般情况之下只有暗语双方知道具体的解读方式。但是我连试了几次,好不容易将规律找到了……他……” 谢必安的话还没有说完,朱晶就慢慢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手臂,疑惑地抬眸问陆骞:“骞骞,这家伙……真的只是个普通的活人呢……” 大家都笑了,因为案子终于有了新的进展。 “其实我们手上的信根本不完整,但是我已经按照时间先后顺序将它们转译过来了。”谢必安拿出几张他誊写过后的纸递给陆骞。“‘点红梅’这位秘密妻子是在他已经被捕之后才与他认识的。” 那些信的内容如下: 我的爱,当我知道你被捕的那一刻,才发现原来我已经深深地爱上了你。我知道命运的红线将我们紧紧相连。每次见到你我的心都快要跳出胸口。你就像是太阳般温暖炙热,所以我总是害怕要是靠你太近,我这个卑微的女闾的孩子会不会被你融化灼伤? 我亲爱的妻,每次你来探望我,我才觉得生命还能一日比一日更加有盼头。我为你神魂颠倒,每次见到你我整个身心都洋溢着喜悦。 我的爱。我想将对你的感情,化作美丽的曼陀罗,期待那芳香能温暖你的心房;我想将对你的思念。寄予散落的星星,但愿那点点星光,能照进你的窗前,伴你好眠。 我亲爱的妻,在我的记忆里,你轻柔的身躯,应我急切的等待款款而来,你点燃每一个黄昏的期待。你伴我身侧,飘逸的秀发摩挲着我的脸庞,柔柔的喘息让我热血沸腾。那是一种喷发的吼叫,让我在茫茫夜色里欢奔雀跃。 我的爱,我喜欢你隔着栅栏的拥抱。喜欢你是我生命中最大的温泉,你让我的血液沸腾流畅,你让我生活充满美好。 我亲爱的妻,我喜欢亲你耳鬓的发梢,喜欢你到整夜无法入眠。 我的爱,我怎么忍心让你就这样离去,我一定会让你重新回到这个世界,我们永远在一起,不再分离。 …… “想必这个白狱官是他们的信差,他用自己私底下扣起来的信要挟凶手,没想到反而被凶手杀了灭口。” “凭借他们通信的次数,和往返的时间,再对比这份访问名单。”谢必安指着名单里的一个名字说道:“唯一匹配的是这个名叫柳忆安的女子。” “那只是个化名。”范无救说道:“我调查每个崇拜者身份的时候就发现根本没有这个人存在,因为使用假名的人还有好几个,所以一时间也没多加留意。” 现在的问题是,这个名叫柳忆安的女子,他们上哪儿去找? 朱晶瞅着那些信纸揉了揉鼻头突然问道:“她信上说的这个‘女闾的孩子’是什么意思?” …… 众人默。 等了好久都没有人回答她的问题,朱晶疑惑地抬头瞅着陆骞,眼睛里写着“快给我解惑,快告诉我”。 “女闾就是妓/女的意思。”陆骞有些难为情地为一个黄花闺女解释这个词语。 “这样啊……”朱晶倒是没有觉得不好意思,她只是疑惑:“凶手是个妓/女的孩子,那么她怎么可能有那么多钱来打发狱官?甚至还买通了白狱官帮她送信?在怀疑柳忆安是凶手之后,白狱官不仅没有为我们提供线索,反而是跑去想要勒索柳忆安,这些都证明了这个女人非常有钱,甚至还拥有一定的势力!” “柳忆安,柳忆安……”范无救反复念着这个名字:“我怎么觉得这个名字好奇怪。” 陆骞突然停住脚步,他猛地抬头,说了一句让众人都不能动弹的话。 他说:“小司马姓安!” 柳忆安,柳忆安。这个名字里又隐藏了些什么秘密? 小司马安宗正,明国正二品的夏官。小司马之职,掌凡小祭祀。会同、飨射、师田、丧纪,掌其事,如大司马之法。 如今,这高高在上的小司马和这妓/女的孩子能有什么联系? 还有一点值得注意的是,小司马的老家位于朱晶曾经在地图上勾画过的那个大圈圈之内。 范无救结合妓/院和小司马两个线索,调查了几日终于查出了柳忆安的真名。原来她名叫何思安,是红梅院的花魁。去年小司马回乡省亲的时候,曾经日日来红梅院找何思安作陪。 何思安难道是小司马的情人? 范无救带人团团围住了红梅院前后,一层一层搜查下来的结果却是,压根儿就没有何思安的踪影。 “花魁何思安去了哪里?”范无救铁着一张脸问老鸨。 老鸨哭天抢地地求饶,她被这些官兵给吓个半死:“我真的不知道啊——她一大早出了门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范无救明显不相信:“这么一棵摇钱树,你还能放心她一个人出门?” “天地良心啊,大人,你可冤枉我了……” “说重点!” 老鸨聒噪地哭吼:“自从去年安大人来过之后,我对这姑奶奶不敢有半分不敬,照顾她比对我亲娘还殷勤周到啊~她是想往东,我绝对不敢让她往西;她是想吃苹果,我绝对不敢给她梨。她可是安大人的心头宝,我可不敢对她有半丝忤逆!她绝对是我红梅院里的大小姐~~” “你闭嘴!”范无救被这婆子的哭声闹得头疼。“现在带我去她的房间。” “好,好的。”老鸨战战兢兢地领着范无救去了后院的雅苑。 范无救环顾周遭,发现这里风景优美,用具也是一等一的精致,遂比较相信老鸨的话,想来她真的很照顾何思安。 范无救将何思安的闺房翻了个底朝天,他猜这个女人肯定是去寻找下个目标。或许他能从她的房间发现什么蛛丝马迹。首饰盒下,床铺枕头被褥下,衣柜里,梳妆台……每一个角落他都找了一遍,却是一无所获。 就在他想要出门去院子里寻找的时候,突然发现了地板的角落里放置了一盆曼陀罗,长势甚好,就如同“点红梅”坟头上的那一株一模一样。他走过去抬起花盆,然后看见了花盆下面的暗扣。 范无救将暗扣拔起,往里一看:里面躺着的是一堆白骨。 “大人……”衙役们对着这堆骨头面面相觑。 “这应该就是‘点红梅’的骸骨了。”范无救让人将骨头捡起,自己又亲自伸手往里面掏,没多久就掏出个小本子。上面写着一小串名单,其中两个就是小司马的娘舅和应县令。只不过他们两人的名字已经被画上了大大的红叉。 范无救心中顿时不安。 好消息是他查出了何思安的下一个目标,澧县的范师爷。 坏消息是主子也动身去了澧县,因为日理万机的小司马最近竟然反常地恰巧也到了澧县。 夜雾袭来,空气变得寒冷,黑沉沉的夜,仿佛无边的浓墨重重地涂抹在天际,连星星的微光也没有。通往澧县的道路蜿蜒在浓密的树影里,只听得清沙沙作响的树叶声,其他的一切都仿佛掉进了神秘的沉寂里。 064 因为危险,所以相随 (周末才有时间去医院,所以只更一章4k,么么大家~) 范无救一想到主子也在澧县心里就焦急地策马奔腾。通往澧县的道路蜿蜒在浓密的树影里,只听得清沙沙作响的树叶声,其他的一切都仿佛掉进了神秘的沉寂里。 等他终于亲眼见着完好无损的陆骞后才松了一口气。他连忙将自己的发现禀告给了陆骞,然后听候指令。 “我们直接冲进去救范师爷?”朱晶因为第一次参加抓捕活动,整张小脸上都闪烁着异常的兴奋。 “不行。”陆骞反对:“这样会打草惊蛇,她在惊慌之下可能随意伤人,第一个遭殃的就是范师爷。” “那该怎么办?” “范无救你从后院翻进去。”陆骞果断地命令:“谢必安你带人在正门埋伏好,切忌不要点火也不要用灯笼!” “是。” 何思安将迷香扔进了范师爷的家里,等了一会儿之后她才悄悄地进屋,蹑手蹑脚地靠近范师爷的床。 此时雾霭消散了,银色的月光好像一袭耀眼的寡妇的丧服,覆盖在何思安的身上,她只是冷悄悄地站着,没有一点活气。 而此时,范无救已经翻过内院,悄悄来到了里间。 就在何思安举起手中的尖刀准备往范师爷脖子上抹去的时候,外面突然亮起了几十盏明火,照亮了半边天。 “何思安——”她听见一个清脆的声音在呼唤她的名字:“我们知道你在里面,也知道你想做什么!” 何思安身子一顿,她不可置信地往窗外看去,那是斑驳的人影。 “我知道你为了继承‘点红梅’的事业而不得不杀害无辜的人。”朱晶双手放在嘴边,用力对着里面喊:“你以为这样就能让‘点红梅’与你永远相爱不分离了吗?” “他们才不是什么无辜的人!”何思安跑向窗口气愤地反驳:“他们都是该死的坏人,你们官官相卫,你们都是沆瀣一气的、肮脏的、臭虫!” “何思安。你被‘点红梅’骗了。你根本不了解他!”朱晶白了陆骞一眼,无声地询问:“为什么要让我来说这话?” “你以为自己很特别,是‘点红梅’的秘密妻子。可惜事实上你被他骗了。他对其他好几个女人都写过那样的信,就连我都收到过。”朱晶停了停才又喊道:“我也曾经爱过他。你听听他对我说过什么: 我亲爱的妻,我为你神魂颠倒; 我亲爱的妻,我喜欢亲你耳鬓的发梢,喜欢你到整夜无法入眠。 你是不是也听过这样的话?因为他对每一个女人都这样说!” 何思安的动作迟疑了,她回忆起情人耳边的私语,那些让人甜蜜的悄悄话。她慢慢走向大门,手中的尖刀泛着寒冷的光。 最凉不过是人心。 我亲爱的妻。在我的记忆里,你轻柔的身躯,应我急切的等待款款而来,你点燃每一个黄昏的期待。你伴我身侧。飘逸的秀发摩挲着我的脸庞,柔柔的喘息让我热血沸腾,那是一种喷发的吼叫,让我在茫茫夜色里欢奔雀跃,我们注定要在一起。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这些都是假的?不可能! “我们都被他骗了,‘点红梅’他从头到尾喜欢的只有他自己……”朱晶继续不遗余力地分散着何思安的注意力。 而一旁的范无救则偷偷来到了她的身后,一掌干净利落地将她击晕在地上,一脚将尖刀踹飞,然后发出讯号:“好了。” 可谓兵不血刃地解决了凶手。 范无救像是拎小鸡一样提着昏迷不醒的何思安。 就在此时。远处匆匆跑过来一名衙役,他穿着崭新的捕快套装,神色焦急,浓墨的双眉紧紧皱在一起。他的五官很普通,但是眼角下方有块非常明显的泪痣。 “大人,不好了,殿下吩咐您赶紧过去一趟。”他喘着粗气继续传话:“好像是什么紧急的事要吩咐。” 范无救心中一沉,暗自猜想是不是小司马出了什么幺蛾子。他连忙将手中的何思安递给衙役,又再三叮嘱:“你一定要亲自将这女人看好了,直接将她送进地牢不得有误,知道了吗?” “是!”这位衙役从来没有被长官如此郑重其事地交代过如此重要的差事,他赶紧立正站好,非常严肃地认真承诺:“大人放心!我在她在,她丢我亡!” 范无救瞅着眼前的年轻小伙儿,似乎看见了过去的自己。他很难得地扯出一抹笑,对这名衙役点点头之后疾步向着陆骞的方向奔去。 而此时的陆骞却正在头疼,因为朱晶一放松下来就开始骚扰他。 “骞骞,我刚刚的表演好不好?”朱晶笑嘻嘻地冲陆骞傻乐呵:“能不能要求要奖赏啊?” 陆骞很艰难地点点头。 “刚刚吼得好渴啊……”朱晶咂咂嘴,恬着脸无耻地悄悄声要求:“等会儿啊,你能不能喂我喝酒~” 陆骞假装没有听见。 朱晶撅嘴:“不喝酒,喝茶也可以啊~诶,要不咱们喝粥?骞骞,骞骞,你别走啊,等等我……” …… 陆骞捂额,他可不可以就地将这死丫头活埋了?就在他如此自我催眠的时候范无救刚刚赶到他身边。 “主子。”范无救垂首等待指示。不料半响都没有等来陆骞的吩咐。咦?不是很紧急吗?怎么主子的神情只是无奈却没有焦急? “主子,您有什么吩咐?”范无救只得再次出声询问。 “将何思安收押问审。”陆骞拖着唠唠叨叨的朱晶准备离去,这死丫头实在是太丢人了。 范无救因为陆骞的命令太过寻常这才警觉过来,他拼命按捺住心中的不安,沉下脸问:“主子刚刚可是有吩咐一个左眼角下方有颗泪痣的衙役来唤我?” 陆骞一听他的问题就知道大事不妙,他们中计了。他立刻出声问道:“何思安呢?你交给那个衙役了?” “……”范无救噗通一声跪下请罪:“属下失职,请主子责罚!”他此刻心中那个悔恨啊,恨不得狠狠抽自己几耳刮子。 大家耗费那么多心思才抓住的人。被愚蠢大意的他只凭借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被敌人轻轻松松拎走了!可笑的是他还振振有词地嘱咐人家一定要“亲自”严加看管不得有误!这真是天大的讽刺天大的笑话! “……”陆骞并没有开口责备范无救,只是他的沉默却让范无救更加难受。 范无救笔挺挺地跪着,在心中不停地深刻地谴责起自己来。 我让主子失望了……不怕狼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下属! 范无救埋着头越想越消极,越想越觉得自己蠢透了。简直死不足惜! 其实陆骞的沉默不过两息之间,是范无救自己的痛苦将他的时间拉长了。 陆骞其实也并不是在生他的气,人家那是正在想对策。 是谁在帮助何思安?这个人竟然敢公然与自己作对,他和何思安有什么关系?这个背后的指使者对这次的抓捕行动了如指掌,他甚至在一开始就做好了利用范无救来解救何思安的准备。这说明此人非常了解自己的行动方式,甚至非常了解他每个手下的弱点。 这个人认识他,而他多半就是小司马安宗正! “小黑~”朱晶就像是没看见两人之间的波涛汹涌一样没事儿人似的问:“你刚刚慌慌张张跑过来。是不是以为目前身在澧县的小司马会对骞骞不利?” 黑无常也叫范无救,他目前没空搭理朱晶又趁人之危随便给自己起外号的无耻做法。 范无救他很吃惊,因为这个女人总是能一眼就能看穿别人的心思,并且准得让人害怕。可是现在他又很庆幸。因为这个奇怪的女人暗自帮了自己一把。只是她接下来的话却差点让范无救喷血。 只听见她说:“哎呀,骞骞真是幸福。要是香香能对我这么关心就好了,她最近都不怎么理我呢,哎……真羡慕你们~感情真是好~” 听了朱晶那酸不溜秋让人牙疼的话,陆骞实在没忍住:“你那是自找的!谁让你又给她吃捡来的包子!” “啊嘞?骞骞你对我发什么火啊。难道你不是应该生小黑的气吗?他才是犯错的那个人好不好!”某人无耻地指着范无救的鼻头怂恿道:“你要是生气就干脆杀了他吧!” 好恶毒的心思。 范无救的背脊僵硬,双手握拳,眉头紧皱,汗水直流。 “杀了我最欣赏的属下,你替我干活?”陆骞凶她。似乎在埋怨她逼自己说出这么恶心的话,又用力瞪了她一眼:“你给我一边呆着去。” 范无救跪着重重磕了一头。他不像谢必安那样是从小跟着大皇子一起长大的伴读。谢必安越主子之间的信任还有那深厚的感情自己自然是比不了,可如今承蒙主子不嫌弃,自己犯了这般大意的错,主子竟然还不嫌弃自己,可是他怎么有脸继续担得如此重负! 范无救越发无地自容起来。 “哎呀!骞骞,你和我闲扯真的没关系吗?难道不是应该快点干正事更要紧吗?估摸着这会儿何思安都溜出城了吧?”朱晶用一种好迷惑好不解的表情无耻地继续不怕死地刺激着陆骞:“骞骞,你到底是不是我们这一边的啊?你该不会其实是何思安派来的细作吧?” “……” 好想抽死她,好想抽死她!不要拦着我! 陆骞在内心深处发泄完了之后又归于平静,他利落地命令道:“行了,起来戴罪立功吧。先罚你半年的俸禄,其余的以后再收拾你。” “是。”毕竟是敢作敢当的男人,范无救自我折腾完了之后便想着一定要亲手抓到这该死的何思安! “封锁澧县,每家每户给我搜!” “主子,那个有泪痣的男人……” “你还记得他的五官吗?” 范无救想了想最后只能无奈地摇摇头。 “那颗泪痣是故意用来吸引你注意力的。”陆骞解释:“现在那颗痣应该早已经被抹掉。” “是。”范无救转身火速离去。 “主子!”谢必安突然出现,平日里笑嘻嘻的俊脸上写满了愁容。他快速地禀告说:“刚刚发现十辆马车从不同的方向往城外驶去。” 澧县只是个小县,只有一个中看不重用的大门当摆设,其实根本封不了城。 “这只是障眼法,何思安多半还藏在县里!”陆骞这样判断道:“若是我将人手都抽出去追马车,这边他反而更有机会转移何思安!” “不一定哦。”朱晶不赞同地举手提醒大家她的存在:“我觉得这个小司马非常了解骞骞的行动方式,所以他一定猜到了你会识破他的诡计。这么一来,他反而可以将计就计!” 这种僵持不下的状况让陆骞动弹不得,宝贵的时间却在一刻一刻地飞逝。 “拨一半的人出去追!” “是!” 朱晶皱眉沉思,如果她是小司马的话,她会怎么做?她也如此了解骞骞的性格,那么她更有可能会…… 就在她差一点就能想到某个大胆的点子之前,从应县令府中跟过来的陆骞的专属马夫突然在街角用疑惑地语气问道:“大人,您要找的是不是一个穿蓝色男装的姑娘?” 是何思安! “她在哪里?”朱晶急迫地追问。 “刚刚那个马车的帘子飘了起来。”马夫木讷地回答:“小的看到好像有个姑娘睡在里面……” 朱晶回头看了一眼陆骞。只见他非常迅速又矫健地上了马车,对马夫命令:“快追!” “是。”得了主子的命令,马夫利索地挥起了小马鞭。陆骞的座驾就如同箭一般快速冲了出去。 “你上来做什么?”陆骞转身看见朱晶小尾巴一样紧跟着自己,不由得哭笑不得:“你当这是去玩啊?” “我有种不祥的预感。”朱晶这次很难得没有逗笑贫嘴,她脸上的表情是罕见的正经:“所以,我必须跟着你!” 陆骞心中微怔,自己就这么轻易地被如此异常朴实的一句话感动了。 因为觉得有危险,所以必须跟着。 “快追!” (举手问一句,有木有下个月生日的?) 065 真正的计谋(上) (噗,今天也是一章4k,捂脸逃走~) “快追!”陆骞一声令下,马夫扬起了小马鞭儿。 前方的马车急速奔走,陆骞在后头紧追不舍。就在快出城门的一个转角,他们的马车差一点撞上通行的牛车,好在马夫经验丰富急忙拉住了缰绳,不然还真得车毁人亡。 可惜的是跟丢了何思安。 “大人,您看那个车像不像?”马夫站得高看得远,多亏了他的眼睛尖,瞄到了城外一闪而逝的车影。陆骞回忆起刚刚追的马车似乎车帘子是红底黑纹的,便问马夫:“你刚刚看到的那个车帘子是什么颜色的?” 马夫不敢随便乱说,他老老实实地回答道:“好像是红色的,又好像是黑色的,没怎么看清。” 陆骞暗忖后咬牙决定赌一把,所以出声吩咐道:“追!” “是。”马夫又扬起了快乐的小马鞭儿。 在经过县大门的时候,衙役见着是陆骞的车驾连盘问都省了直接放行。 所以陆骞的马车势如破竹一路追下去,上演了一场生死时速的戏码,整整追了一个时辰,马儿都累得直喘气才将那倒霉的嫌疑马车追上。 朱晶在车里被摔得晕头转向根本没时间来得及仔细思考。 马夫的车技非常好,他将对方逼近一个死角,最后限制对手在自己与一颗大树之间。而倒霉的对方却很不幸地一头撞在了树上,整个车歪向一边,还脱落了一个轮子。马夫这厉害驾车技术炫技炫得连陆骞都不得不佩服。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小司马先是安排了十几辆车引诱陆骞派人去追,等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他才黄雀在后地将真正装有何思安的马车送出澧县。可他万万没有预料到的是陆骞有一个身怀绝技的马夫,这下子被抓了个正着。 陆骞让朱晶躲在马车里不要动,自己轻轻拔出剑紧握在手中。他与马夫成掎角之势,缓缓地靠近马车。对方的马夫被刚才那一击直接撞晕摔倒在一边,陆骞对马夫点点头,示意他将车帘子捞开。 往里一瞅,两人都呆了。 这马车里睡着的确实是一个身着男装的女人。但是她却不是何思安,因为她长得实在是……反正绝对称不上红梅院的花魁。 难不成又中计了? 难道小司马故意准备了很多这样类似的马车? 朱晶等了半天实在是忍不住偷偷跟在了陆骞的后头,她也被这场面震惊了。但是这坏丫头却皱着眉肆无忌惮地往人家昏迷中的姑娘脸上扯来扯去。 “你在干什么?”陆骞问。 “看她有没有带什么人皮面具之类的啊……说书的不是经常讲这样的戏码嘛……”朱晶多了个心眼儿还很有心得似的回答。她甚至还用涂了唾沫的手指在人家姑娘脸上擦了又擦,恨不得将人家的脸磨出一层皮下来。 你说书的听多了吧?陆骞对她的行为很鄙视。 朱晶没搭理他,只顾自言自语地说:“看来是没有伪装过的真人。” “……” 奔波了这么久,没想到却是这样的结果,三人都很失望。 “骞骞,你说这小司马为了救人耗资也太大了点儿吧?”朱晶很不解:“本着连你也得罪的架势,简直是拼了老命在和你玩捉迷藏呢……” “……” “他与这何思安到底是什么个关系啊?”朱晶继续聒噪:“红颜知己?情人?难不成还是什么灵魂伴侣?” “何思安的娘姓‘何’。名‘柳’,小司马姓‘安’,她叫‘何思安’,化名叫‘柳忆安’。”陆骞瞥了朱晶一眼,靠着马儿叹气:“你说他们是什么关系?” 难道是…… “私生女?”朱晶突然反应过来,她嘴巴张得老大。瞄到陆骞鄙视的表情后就赶紧用小手捂着嘴,大眼睛却用力眨啊眨的:“难怪难怪……没想到这小司马还是个多情的男人呢~何思安的娘也是个痴情的女人……” 本以为这丫头能感慨出什么正常点儿的道理来,结果丫的冒出了一句: “哎……俊男美女。难道这就是人生吗?” …… 小司马安宗正是个老奸巨猾之辈,做官做到他这个位置,没两把刷子是不可能几十年稳如泰山的。年轻时候的安宗正也是位翩翩佳公子,初涉官场意气勃发,正处于人生旭日东升的美好阶段。 某日,安宗正摇着团扇做才子状在街上溜达,左顾右盼间,余光瞟到一位背影娉婷、风姿卓越的美人正在问路。美人名叫何柳,她的眉心轻锁,她的秀发如同黑珍珠般光亮诱人。她粉嫩的翘唇噙着优雅而礼貌的笑意。 安宗正敢对天发誓他从未见过如此美若天仙的女子,也不知道是紧张激动还是被兴奋冲昏了头脑,人家美人是来问路的。这厮却把自己家的地址告诉了她。 然后?然后就是,孤单寂寞的才子佳人演绎了一段美妙的露水情缘,两人相约私定终身不离不弃。 可惜天有不测风云,分离他们的不可抗力因素在此时横插一脚。 先帝驾崩,正逢帝位交替的关键敏感时期,安宗正被紧急召唤回京拥护新帝登基立功去了。这一去便去了二十年。 何柳痴痴等待的期间,安宗正迫于家族施压的无奈早已经娶妻生子,升官发财。而已经身怀六甲的何柳却被娘家扫地出门,落入风尘。 等安宗正再次见到何柳的时候,已经是她的弥留之际了。女人瘦弱苍白的脸震撼住男人。安宗正的心猛的被狠狠的揪了一把,绞痛难耐!他拖着软无力的腿,迈到紧闭双眼的女人身边,用手,轻轻的抚着那熟悉又陌生的脸颊。一下一下的抚摸着,止不住地痛哭失声! 这便是何思安出生故事的背景。安宗正来给何柳扫墓的时候遇见了她那个便宜爹。俩父女便开始上演纠缠与被纠缠的狗血戏码。 天渐渐的暗了,黑了,窗外月光斜射了进来,安宗正整理好情绪想要补偿这几十年的愧疚。他对何思安那叫一个百般呵护,宠爱非常。可架不住何思安是个不同于她柔弱母亲的硬汉子,人家姑娘的主见连她爹都扛不住。 要么光明正大大张旗鼓地接她回本家入族谱。要么人家姑娘就待在红梅院死都不动。 安宗正对宝贝女儿奈何不得,只得回家做准备。要说这小司马大人倒霉也好,要说他总是将自己摆在第一位也好。他这一去又去了四年…… 因为安宗正他娘因为儿子竟然有个妓/女的私生女而气晕在床上。 “你让你名正言顺的嫡子嫡女们以后怎么做人哟,你的正经女儿还要怎么嫁人啊……哪家敢要你这么个丢人的亲戚哦……”老人家吼完就昏死过去。 而安宗正的正妻也因为此事一怒之下回了娘家,要知道她可是大长公主的小女儿,身份尊贵,怎么受得了这份委屈。 焦头烂额的安宗正忙着安抚这个又安抚那个,忙得团团转。然而就在此时,何思安邂逅了大名鼎鼎的“点红梅”。两人迅速坠入了爱河。 原本安宗正是有机会阻止女儿踏入歧途的,可惜他那时候又正忙着升职,便硬生生地错过了挽救他女儿的唯一机会。 再后来何思安因为“点红梅”的死沉寂了一段时间,她精心准备了两年半,终于在与她那便宜爹彻底撕破脸后开始了她与“点红梅”的永恒爱情之路。 何思安迁怒的第一个目标便是安宗正其中一个小妾的父亲。 安宗正愤怒之下私自展开调查,这不查还好。一查简直把他这老骨头吓呆了。他的宝贝女儿竟然胆敢模仿“点红梅”杀人! 这还了得,这可怕的噩耗简直要了他的老命!安宗正为了保护亏欠二十多年的私生女,硬是将命案压了下去。还将指向女儿的证据通通销毁了个透。他狠狠训斥了何思安一顿,又将她关了禁闭。 可何思安是谁啊,她可是“点红梅”的地下夫人,她可是有杀人经验的好手,谁人管的住她?果然没几个月,何思安就逃了出来,转手便又将应县令给解决了。 这事儿终究还是捅到了陆骞面前。小司马一听是大皇子插手了女儿的命案,头疼欲裂。 其他无论是谁都好说好解决,唯独这大皇子可是块儿硬骨头,软硬不吃。除非查出个水落石出,否则人家就是死命咬住不放。被这么个既聪明身份又高贵的主儿抓住小辫子,你不死也得半残。 “主子。只要小姐不再继续犯案,大皇子应该查不出来的。”小司马的幕僚出主意:“我们不是将证据都销毁了嘛,不如索性将命案都推到复活的‘点红梅’身上?” “你当大皇子那狐狸是吃素的?”小司马坚决地摇头:“思安那丫头是个倔脾气,不到南墙心不死,她是凶手的事早晚要曝光,我得好好琢磨琢磨怎么将她救出来……” “您这是准备和大皇子正面对抗?”幕寮搓手担忧地问道:“您有把握能赢?” “我看着大皇子长大,自然比你要了解他几分。”小司马心里反复比较思量:“他肯定会证据确凿之后才会下手抓人,我不和他正面冲突,自然是有更好的后招儿。” 安宗正想到这里突然微笑了起来,剑眉轻扬,入鬓的白发却纹丝不动:“这样一来他没有有效的证据直接指向我,以他的脾性,就绝对不会动我半分,即使他心里已经肯定是我。” “主子您的意思是?” 小司马神秘地一笑,仿佛已经胜券在握。 他说:“声东击西,围魏救赵,釜底抽薪,守株待兔,黄雀在后……” …… 安大人,您老到底是想要使用哪一招? ### “大人,我们现在该怎么办?”马夫瞅着天上的明月面露难色:“已经深夜了,刚刚只顾着追,小的也没怎么记路……” “你还记得路不?”陆骞抱着唯一一丝希望回头问朱晶。 结果她没出息地摇摇头:“我在车里被摔了个半晕,哪里还有精神认路啊……” 此时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我们先上车吧。”陆骞吩咐马夫:“沿路找找有没有农家可以借住一宿。” “是。”马夫利落地整理准备出发。 朱晶瞅着那辆摔坏了的马车,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不太对劲儿,却又怎么也想不出来。她转身跑到那破马车四周找了找又往车下瞅了瞅,确定没有何思安的身影,这才不死心地指着晕倒的两人问:“这两个人怎么办?” “把马解开,将那两个人绑在马背上一并驮走。”陆骞皱眉拉着朱晶上了车。 马车晃晃悠悠行驶在林间的小道上。 突然一道闪光,一声清脆的霹雳,接着便下起瓢泼大雨。乌云越来越暗,越来越低,向马车直压下来,就像是随时都可以崩塌一样。 天黑,云也黑,四周的树林仿佛成了一片黑海。朱晶甚至觉得风也是黑的,天昏地暗,仿佛世界已到了末日。她不再看天,转身歪着头问:“骞骞,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儿?” “嗯。”陆骞赞同:“总觉得这一切实在是太过巧合了。” “然后呢?” “像是有人故意将路铺在你脚下,让你不得不走的感觉。” “哦。”没过一会儿,朱晶又开口:“骞骞,我想喝水……”可惜她还没撒娇完就听见马夫非常抱歉的、诚惶诚恐的声音响起: “小公子对不住啊,刚刚驾车的时候追得太猛,将食物箱的钥匙不小心遗落了,要不小的停下车帮您把箱子砸开?” 朱晶无所谓地回答:“不用了,这么大的雨,你快点儿赶路吧……” “是。”马夫闻言松了口气,似乎是在庆幸朱晶没有责备自己的失职。 朱晶捞开车帘子看了一眼,雨水打在树枝上,冰凉透心:“骞骞,你说何思安到底藏在哪里?” “应该是在一个我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地方。”陆骞靠着马车闭目养神,他似乎抓住了什么却又不是很确定。 (话说……7月能不能拿到一张粉红呢?) 066 真正的计谋(下) 马车走了约摸一柱香的功夫,雨势却越来越大。沉闷的雷声使人悸恐,大雨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不断地往下落。风追着雨,雨赶着风,风和雨联合起来追赶着天上的乌云。 朱晶一听陆骞这句话突然有个胆大的猜测,她蹙眉深思,正准备张嘴和陆骞讨论一番的时候,马夫在外头突然说道:“大人,前方有户农家,我们要不要去躲躲雨歇息一番?” “去吧。” “是。” 马夫将马车靠拢农家的大门,冒着雨去敲门。在倾盆大雨中他的嗓音依旧非常洪亮显得很有精神:“请问有人在吗?”见无人回应,他又用力拍拍门:“请问有人在吗?我们只是想躲躲雨,麻烦您行行好开开门吧!” 朱晶借着马夫拍门的空隙观察了这个农舍的四周。房子修建在斜山坡上,山坡的四周非常光滑,看来是农家刻意挖出来准备种植庄稼用的。院子后面有颗高大的梧桐树,却稍微倾斜在一边。坡脚处流出浑浊的水,也分不清到底是泉水还是雨水。 “有人在吗?”马夫提高了音量锲而不舍地继续拍门,就在这个时候,门嘎吱一声开了一条缝。 “你等会儿哈。”那是一个男人略微嘶哑的嗓音,一口南方音说得那叫一个顺溜:“这个门最近恼火地很,紧到打不开,就给啥子东西卡到起了一样,烦人得很……” “好的。”马夫倒是很有礼:“您请。” “你往后退点点儿哈,我用脚踢一哈看打得开不!”男人估计是用手开不了,正烦躁地很:“这个死门,搞得连扒儿都不想到我屋头摸东西了。” 马夫疑惑了。他没听懂男主人的冷笑话。小偷若是不来光顾,这难道不是好事吗? 男主人用力一脚,门砰地一声飞了出去,直勾勾砸在马夫脸上,直接将人给竖着撂倒了。 男主人是个雄壮的大汉,麦色的皮肤,结实的臂膀。踩着一双狼皮靴子,威风凛凛地往门口一站,存在感十足。他不好意地将门搬走,又亲手将马夫扶起来,嘴里不好意思地喃喃说道:“我不是喊你走开点儿的嘛,你咋个这么笨呐?” 马夫憋住一口气疼得眼泪汪汪:“……” 陆骞向主人家道谢,牵着朱晶坐在堂屋里。两人都淋了点儿雨,显得非常狼狈。“打扰主人家了,我们躲躲雨就走。” “哪里算的上打扰。”女主人从阴影中走出来。她是个热心肠的农家女,穿着朴实的深蓝色襦裙,头戴茱萸木簪,笑起来露出可爱的梨涡:“大雨天赶路你们也不容易。” 朱晶看见女主人的着装之后突然四肢僵硬,好在她反应快,又迅速地低下头装害羞不好意思状。 “真是非常感谢你们夫妻。”陆骞整理完自己之后有些疑惑地瞅着难得安静的朱晶。不知道她在沉纠结什么。 “咦,雨势好像小了不少。”马夫揉了揉被撞歪的鼻头,艰辛地擦了擦眼泪。“大人。我想去给马儿们喂点儿草。” “去吧。” “是。” 朱晶很反常地一句话也不说,她用眼瞄了女主人几下,对着陆骞欲言又止。 女主人不在意地笑了笑,对朱晶温柔地说道:“我为三位煮点儿姜汤去去寒吧,可别得了风寒。” 陆骞也不推脱,他温和地道谢:“有劳夫人了。” “说到驱寒,我还藏着一罐好酒呢……”男主人似乎因为有个由头可以喝酒而兴高采烈起来:“我这就去拿出来!” 陆骞见四周没了人才悄声问朱晶:“你怎么了?淋了雨身子不舒服?” “骞骞,那个女主人穿的是什么颜色的裙子?”朱晶怕有人偷听,所以只是暗示陆骞自己那个大胆的猜测。 陆骞心思活络,他立刻反应过来。沉着脸也不说话。 他真是愚蠢至极! 陆骞不得不佩服朱晶的细心,是她发现了不对劲,不然到最后他们弄丢何思安不说。还是自己亲手送到敌人手中的,这简直让人笑掉大牙! 夜色那么深,光线那么暗,那个马夫是怎么看出马车里的女人穿的是深蓝色男装?蓝色在夜晚看起来明明就是黑色! 难怪他的眼神可以这么尖锐,难怪他的运气可以这么好,难怪他的车技可以这么高超,竟然一下子就撞晕了对方!这个世界没有那么多巧合,有的只能是故意为之! 想明白了这一层之后,何思安躲藏在什么地方自然不言而喻。她其实一直都藏在一个最危险却又最安全的地方,那就是陆骞的马车里! 当日这个马夫为了讨好陆骞所以专程为他在马车里设置了置物箱,说什么是用来储存食物与水等常用物品,没想到其实它的真正用途竟然是为了藏匿何思安! 难怪刚刚马夫不愿意为昭阳打开箱子拿取食物,你说他敢吗? 陆骞的马车,不会有任何人敢上前盘查,所以他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将何思安非常安全地送到了敌人手中…… 真是蠢到家了! 小司马竟然在那么早以前就在自己身边安插了棋子,还是一颗演技这么卓越的奇才!一个举足轻重的马夫,一个不可能被任何人怀疑的无关痛痒的小人物,竟然可以在关键时刻起到如此重要的作用。 高,这手段确实高明! 陆骞不得不在心底赞叹小司马老奸巨猾,姜还是老的辣啊…… 现在该怎么办?若马夫是细作的话,那么这户人家很有可能也是帮凶。他一个人倒还好,可目前麻烦的是身边跟了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 “我去后院看看。”陆骞准备不变应万变,反正现在马夫还不晓得他们已经察觉到他的底细,本着不打草惊蛇的原则,谅他也不敢轻举妄动。“你赶紧找个地方躲起来。” 朱晶点点头,她识相地偷偷躲藏在柜子后头,现在的她不出去被抓当做人质就是帮了陆骞大忙了! 就在她安安静静等待陆骞的空档,小丫头无聊地眼咕噜转来转去开始仔细地打量起房屋的构造。 嗯,这堂屋墙壁的裂缝还挺大的,要破不破的样子,倒是有些吓人。 狂风费力地吹着窗户嘎吱嘎吱作响,却徒劳无功半天都没有吹开…… 这房子也太草率了吧,朱晶暗自肺腑:他们家不仅门不太好使,连窗户也关不上啊…… 就在朱晶这样无意识地瞎瞧之时,突然间她被吓得差点惊声尖叫起来。 什,什么东西?是什么东西在她的脚边,毛茸茸暖烘烘的……她僵硬地艰难地转动着脖子,慢慢低头往下看。 呼……原来只是老鼠,真是吓死个人了…… 也是在这一瞬间,朱晶结合刚刚的所见所闻,突然间明白了一个可怕的道理。 小时候上山帮张大夫采草药的时候,经常发生不可预料的意外。为了保住他们的小命儿,老头子曾经千叮嘱万嘱咐: 走山(即山体滑坡)之前,一些异常现象可以看作是灾难即将发生的预兆。比如山坡上的树木发生歪斜、房屋墙壁出现裂缝并不断扩大、坡脚处流出浑浊的泉水、门窗突然打不开、老鼠乱窜不进洞等等,这些都是山体斜坡上的土在向下移动的信号。 一看见这种现象只能有一种反应,那便是跑,拼了命地逃跑!并且还不能选择滑坡的上坡或下坡方向跑,而要横着跑,因为你的两只小短腿儿是绝对跑不过泥土石头的。 逃命途中一定要注意保护好头部,在滑坡停止后,也千万不能回去,因为滑坡会连续发生,要避免二次遇险。(亲爱的妹纸们,这个保命技同样适用于现代,请用心记住,爬山踏青时请千万注意安全。) 朱晶一想到这里脸色唰地一下铁青,双手不住地颤抖起来。 刚刚还下了大雨,危险迫在眉睫,灾难面前,朱晶是自私而真实的。此刻她的脑海中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清,哪里还有精力关注其他闲杂人等!她心中只有一个光亮在闪烁,那便是: 陆骞,你在哪里? 朱晶咬咬牙慢慢起身,握紧双拳故作镇定地往门口快速移动。天不怕地不怕的她竟然恐惧地浑身哆嗦起来。 “骞骞,骞骞,骞骞——”她不顾形象撕心裂肺地喊了起来:“你在哪里?你快出来!” “怎么了?怎么了?”在后院寻人的陆骞被她的惨叫声吓得赶紧飞奔而来:“你怎么了?脸色这样苍白。” “快,快,我,我们必须快点儿离开这里!”朱晶快一步抓起陆骞的手,用力地,紧紧地,却还是止不住地抖啊抖。她一边不要命地用尽全力奔跑一边毫无形象地大声吼:“马上要‘走山’了,我们快点跑!” 这个时候两人的默契就体现了出来。 陆骞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危机并没有追问“为什么啊”“你怎么知道的啊”“这是不是真的啊”之类的废话,他非常果断地选择相信朱晶的判断,直接本能地加快步伐飞似地拖着朱晶逃命。 (新的一个月开始了,请大家玩耍的时候注意安全~) 067 险象迭生 朱晶飞叉叉地迈着双腿儿,用火力全开媲美野狗逃命的气势才勉强追的上陆骞的速度。 大手握小手,两人的手始终紧紧地牵在一起。 不抛弃,不放弃,不拖累。 危机下真挚的感情,闪烁着简单而又感动的光芒。 若是真到了不可抗拒的那个时刻,至少现在,我愿意与你共死…… 就在他们刚刚跑出斜坡的范围,突然之间风起云涌,空中响起巨大的声音,轰隆隆——轰隆隆——他们身后,有一部分山体已然崩塌,正兴冲冲地翻滚而下。 地动山摇,满天飞土。 只一瞬间岩石碎屑与尘埃就将两人包裹,碎石、泥土及倒伏的树木从他俩身后倾倒一片。 刚才那一场大雨下得酣畅淋漓,雨水在斜坡上渗入到土体和岩石缝隙中,土体的强度降低,从而导致了这场滑坡的发生。哪怕是再晚上几句话的时间,他们俩今儿个就绝对交待在这深山野林里了。 险象环生,履险蹈危。 “呼呼呼……”朱晶后怕得腿脚有些不稳,也可能是刚刚四肢的力量瞬间极速爆发,肌肉已经吃不消了。她觉得自己的左腿正在抽筋。 走山还在进行时,刚刚躲雨的农舍已经被掩埋得只剩下屋顶尖儿。 “还跑得动吗?”陆骞扶着朱晶温和地问着。他的身影挺拔得让人觉得特别安全。“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朱晶老实地摇摇头并不逞能,此刻最真实的反应才有利于陆骞做出最正确的应对判断。她当大小姐已经有些时日,而这期间由于太缺乏锻炼,所以身体已经大不如前。 陆骞蹲下身子示意要背着她逃命。朱晶短暂地犹豫了一下,毕竟男女授受不亲,她再厚脸皮也是有底线的。 “快点!”陆骞浑身的肌肉都处于应对危机时期的兴奋状态,他的俊脸被蒙满了尘土,似乎连五官都已经模糊了。但是他却只是随意地胡乱一抹,露出一双充满希望而黑亮的眼睛。 他的表情是那么的坚毅,仿佛在告诉你:我们肯定能活下去! 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朱晶也不再扭捏,火速爬上陆骞宽阔的后背,死命揪住他的脖子不撒手。 “你,你快要勒死我了……”陆骞在恍惚间觉得自己肯定不会死在走山上,而是这死丫头的手里。 “啊!”朱晶黑乎乎的小脸微红,虽然没有人看得出来,但她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地松了松手腕解释道:“没,没有人背过我,所以……” 陆骞心中却莫名地因为这句话而轻轻高兴了起来。 “还有,”朱晶一如既往地喜欢画蛇添足:“我实在是太怕死了……” 这么怕死的你。却在察觉到危险的第一时刻。想的不是拔腿就跑。而是寻找我的身影…… 陆骞这次没有黑脸,反倒是因为朱晶恢复了精神而轻松起来。他的双脚飞速地奔跑着,动作敏捷地躲避着沿路掉落的石头,就像是在用力燃烧着生命一样。 两人都尽量不说话来保存体力。此时的能见度很低。空中扬起的尘土很容易眯了眼,朱晶便很配合地充当起了陆骞的第二双眼睛。 “右上边,五尺远,有石头。”朱晶一个提醒,陆骞的身体便迅速地做出应对。 “前面十二尺,有坑。” 陆骞灵活地抬腿跳了过去,因为他此刻正刚好仰头在看右方倾斜的树木。前面的坑便是他视线的死角。 两人配合默契地不像是第一次这么合作一样,你左我便右,你上我便下。高度集中精力之下两人竟然就这么折腾着安全地离开了危险区。 一片宽阔的草丛中。两人都累瘫地坐在地上,喘着粗气。狼狈地相视一笑后露出劫后重生的轻松。 “谢谢。”陆骞真心地感谢朱晶,要不是她反应快,他就葬身石海了。 “……”朱晶揉了揉黑黢黢的眼睛,笑得很开心:“我很厉害吧?要知道我可是从小在山上摸爬滚打过来的。这点儿常识还是知道……” 她的话还没说完,自己就瞬间反应过来。朱晶恨不得自己扇自己几大耳刮子,我叫你嘚瑟,我叫你卖弄,我叫你多嘴! 她秦昭阳一个大家闺秀,怎么可能从小在山上长大? “哈,哈哈……骞骞……”朱晶别扭地企图转移话题:“他们,剩下的人呢?何思安呢?” “不知道。”陆骞没有拆穿朱晶的失误,他顺着她的话摇摇头回答:“当我去找马夫的时候,发现那个农舍里已经一个人也没有了。” “马车也没有了?” “嗯。” “看来他们想趁着雨势渐小便赶紧跑路。”朱晶撇撇嘴:“这些家伙们运气倒是好的很。” “嗯。”陆骞没有提醒她,驾着马车逃命,被石头砸到的机会可要高的多。没有几人的脚力能赶得上他们俩,这两位可都是很有逃跑经验的主儿。 一整夜都没好好休息的两人现在都精疲力尽,一动也不想动。而森林却坚决地抖掉了身上残余的夜的黑暗,浑身苍绿,威风凛凛地站了起来,准备迎接黎明。 “若不是腿抽筋。”陆骞很好奇:“你倒也是跑得好快。” 朱晶这回学乖了一点儿,没有乱开腔:“跑得慢等着被活埋吗?当然是要使出吃奶的劲儿了。” 陆骞微笑地看着眼前的小丫头。一身脏兮兮粗糙简单的男装,顶着一头乱糟糟的黑发,还有几丝调皮地贴在脸上。原本就算不上多么绝世的容颜现在这儿青一块那儿黑一块儿,简直更加看不下去了。 只有那双明眸始终神采奕奕的,晨曦的阳光映在她眼底,明亮地非常悸动人心。 她是一个充满谜团的家伙,时而装疯时而卖傻,但是相处的这些日子里,他还是能够感受得到她的真心。 虽然带着非常明显的企图,但依旧掩盖不了她的真心。 如此让人猜不透看不清的小人儿,总是在意想不到的时候,带给自己惊喜,带给自己幸运。陆骞绝对不肯承认,他现在突然已经有种欲罢不能的冲动了。 “昭阳……我……”陆骞刚刚开口,想说些什么他自己都还没能想明白的话语,却被急性子的朱晶打断了。 只见她皱着那张黑漆漆丑陋的小脸,愁眉苦脸地问道:“骞骞,你刚刚跑的时候并没有注意方向吧?” “啊?”陆骞一时半会儿反应不过来。 “我们好像……”朱晶摊手很无奈:“迷路了。” 这是一片被群山环绕的平地,雨后的杂草丛生,一副欣欣向荣的景象,一点儿也看不出已经进入了深秋时令。 陆骞傻了眼,好不容易逃出险境的他们竟然又悲催地面临如此困难。 没有水,没有食物,还迷了路。 夜晚的温度会骤然下降,这里地势偏低,湿气也会沉积于此。昨儿半夜的时候两人还淋过雨,很容易染上风寒甚至是发烧。如今没有御寒物的他们,该怎么办?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现在已经是早上,气温也逐渐回升,他们不用立刻面临夜晚的寒冷。 “骞骞,你能分辨地出东南西北吗?”朱晶摸了摸自己的脸蛋,又四下左右看了看,最后失望地垂下头,心中有些焦急。 好在陆骞点点头,她才松了口气。 “我们去寻找河流,沿着河流走,这是走出丛林的最佳途径!”陆骞好歹也是出门跑江湖好几年的浪荡子,这时候的生活经验就显出优势来了。 “好。”朱晶点点头,乖巧地从怀里摸出一块儿莲蓉糕递给陆骞:“你吃了吧。” 陆骞一头黑线,他没猜错的话,这个也是她上个月买的…… 你是时刻都带着食物啊,到底从哪里塞了那么多的糕点啊,喂! 但是对于饥肠辘辘的两人来说,就算是变了质的莲蓉糕也是美味非常。聊胜于无,陆骞三下五除二将之一分为二,两人分而食之后起身准备寻找河流。哪怕已经累得可以据梧而瞑,他们也不敢休息,因为白日的时间太珍贵,想办法活下去才是硬道理。 往回走是不可能了,山路都已经被石头,泥土,还有倾倒的大树堵死,甚至极有可能会面临二次走山,好不容易才跑出来,又回去做什么? 两人只得再次憋足一口气,选择继续前进。 没有救援只能靠自己,前方等待他们的什么?饥饿,寒冷,疾病,野兽,还有一个最可怕的,那便是不知道会走多久的迷茫…… 稍显寒冷的晨风扬起衣角,似乎想吹乱了两人的心。这种时候,要想活下去就必须有一颗坚韧的心和充满希望永不放弃的意志力。只要意念不倒,你的身体就能扛得住,有的时候人的本能非常强大,强大到可怕。 所以现在,拼的就是这口气谁能坚持地更久。 气温稍稍回升,朱晶觉得自己没那么难受了。刚才有那么一瞬间,她看前方的野花都觉得有些重影了。昨夜消耗太大,饿得狠了的胃开始一抽一抽地疼痛了起来。 咦?那是什么?秋海棠? 朱晶的双眼瞬间一亮! (可爱的粉红君,你在哪里?) 068 相依为命 咦?那是什么?秋海棠!? 朱晶的双眼瞬间一亮! “骞骞,这个可以吃!”朱晶兴奋地窜了过去,速度可以媲美野兔:“快过来!” 秋海棠,肉红色的花朵,互生的参差不齐的叶子,味道很甜,含糖量较高,适合充饥。虽然秋海棠的叶子比较酸,但胜在它富含丰富的汁水,也可以吃。可怜的他们俩体力流失很多,所有食物都非常必要。 “这个,很好吃?”陆骞看朱晶蹲在树丛中……大快朵颐……东抓一手,西扯一块地没一会儿就把四周的秋海棠啃了个干净,好像有种灭族的气势。 朱晶白了陆骞一眼,用一种很鄙视你的语气没好气地回答:“都快饿死了,你还挑剔味道?” 陆骞倒是不慌不忙地扯着秋海棠的花朵嚼着,虽然用餐动作优雅无比,可是速度也不慢。 现在又没人围观你,吃相这么好看做什么?朱晶撇撇嘴,摘了几片叶子让他啃:“这个一起吃,可以补充水分。” “你懂得倒是多。”陆骞微微一笑,就着朱晶的手吃了那片叶子,惹得朱晶好大一个脸红。 她这心里一激动紧张,说话就走肾不走脑子:“小时候经常吃不饱,所以认识很多可以吃的……” 我叫你又被美色诱惑!朱晶赶紧闭了嘴,悔恨地想拿藤蔓抽死自己。真是笨死了! 陆骞莞尔一笑,也不揭穿她,反而由衷地赞扬:“这倒是个很有趣的经验。” 有趣?有趣你个毛毛虫!你试试看两天才吃一个馊了的馒头,其他都用枯稻草充饥的滋味,看看你还觉不觉得有趣? 面对朱晶明显愤恨有钱贵族的神情,陆骞却意外地觉得很轻松。 只有在信任的人面前,你才会撤掉防备,袒露出最真实的自己,不是吗? 俩人抓紧时间将这一片的秋海棠吃了个精光,这胃里才稍微好受一点儿。可惜这东西当点心还行。作为主食的话,秋海棠表示自己明显底气不足。 陆骞一手捏着剑柄开路,一手握着树枝敲敲打打,防止碰上昆虫毒蛇。他必须时刻保持注意力集中,因为两人的安全都指望着他。朱晶亦步亦趋紧紧地跟在陆骞身后,小脑袋左右晃动,四处张望。 “今日是绝对走不出去了。我们必须一边寻找河流,一边物色过夜的洞穴。”陆骞抬头踮起脚尖往远处眺望,却依旧没有发现任何合适的庇护所。 哎呀!要单独一起过夜呢…… 某人脑子不太清醒,晕乎乎地脸红了。她捂着发烫的脸颊连腿都有些发软。 “想什么呢?”陆骞好笑地看着死丫头红得粉嫩的脸。惊奇地问道:“你竟然也有害羞的时候?” 粉嫩只是陆骞眼中的错觉。其实朱晶的脸灰仆仆的。汗水流过的肌肤露出一道道奇特的白痕,跟落水的花猫一样,哪里还有那个本事显出粉嫩这种诡异的颜色来。 朱晶觉得自己想歪了,表示很惭愧。也没什么力气顶嘴。 陆骞顿时觉得死丫头安静乖巧地太过异常了一些,他突然停下脚步皱眉问道:“你怎么了?不舒服?” 朱晶努力眨眨眼,轻轻摇了摇头。 陆骞这次却一点儿也不相信她,小伙儿直接用他那温暖又宽大的手掌敷上朱晶的额头。 火一般灼烫。 森林里那一顶挨一顶郁郁苍苍的树冠中,点缀着黄的、绿的、红的果实。这座无路可走,神秘莫测的大森林,像时间一般古老,像春天一般年轻。进入森林的两人仿佛跳进了一个绿色的海洋,立刻便被它吞没了。 陆骞温暖的手轻抚上朱晶的额头。她舒服地将眼睛眯成一条缝儿。啊……好凉快的手,她想,骞骞是不是着凉了啊,怎么手冰冷成这样呢? “不是我冰冷,而是你发烧了!” “阿勒?我又将心里的话说出来了?” 陆骞凶狠地瞪着朱晶。语气却充满关心:“怎么不早点告诉我?你瞎逞什么能?难道你病倒了就不连累我了?到时候我只会更加麻烦!” 他的话很尖锐,朱晶却好像听出了心疼的感觉,她傻乎乎地咧开嘴笑得很灿烂。 陆骞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他恨得牙痒痒,怒吼道:“你烧糊涂所以想错了,我的语气是谴责,谴责!” 朱晶依旧傻笑。 陆骞无力地叹气:“什么时候发的烧?”他不信死丫头自己不知道。 “刚刚脱离走山危险的时候。” “已经这么久了?”陆骞想想又瞪了她一眼。“早干嘛去了?” “我沿途都在找草药,可惜目前还没有发现。”朱晶揉了揉发红的眼角,严重睡眠不足加上高烧和饥饿,她其实一路都在微笑着硬撑:“告诉你也没用,还耽搁正事儿……” “呸!”陆骞不顾皇族优雅雍容的形象,也不顾朱晶还是个病人,硬是口出粗俗之言,还用力敲了她额头一下,恶狠狠地说道:“你认识几道草药?你是有多能干觉得我不会比你更懂得药理医术?” 陆骞一边扶着朱晶一边快速寻找着落脚处。死丫头先前淋了雨,又在低温的黑夜紧张奔走了一晚。女人的身体哪有男人健壮,她不生病才怪了。现在的她非常需要休息。 陆骞记得刚刚好像有见到淡黑接骨木,但是忘记了具体方位。不过这也证明了这片树林适合淡黑接骨木的生长,总会再找到的。淡黑接骨木的花可以治疗风寒,丫头的病就算不能痊愈但至少也能减缓病情。之后的路还长,只有健康的身体才是坚持活下去的依仗。 “平日里见你挺聪明懂事,怎么一到关键时刻就掉链子闹糊涂?” “知道你生病我自然会采用不同的方法安排线路,我们的目标是活生生地走出森林!我可不想拖着你的尸体前进……” “你这个蠢丫头,发烧还能装得这样若无其事,我是该说你厉害还是可怕?” “更让我佩服的是,你生着病发着晕但是吃秋海棠的时候还能抢得那么快,你是怎么办到的?” “骞骞……”朱晶无奈地呼唤。 “怎么了?” “你好啰嗦……” “……” 明明是为了减轻她的痛苦而故意努力地分散她的注意力,有时候这丫头真的有本事能把人活活气死。 森林里像搭了天篷,枝叶蔓披。一阵强劲的寒风掠过树顶,沉睡了一夜的森林立刻从酣梦中苏醒了过来,接着便相互地争吵起来。那擎天巨树梢头的碧叶,连成一片,摇曳万里,把林海上淡淡的白云赶来赶去。郁郁葱葱的原始森林.波涛如海。 “骞骞……”朱晶望着陆骞黑乎乎的俊脸憨笑:“我怎么看着你的脸那么像锅盔饼呢?还是烤焦了的那种……” “你饿眼花了吧?”某人黑着的脸更黑了。先前那几窝秋海棠不怎么顶用,死丫头一顿不吃就饿得慌。 “要是能遇上棕点黄兰花就好了……”朱晶晕乎乎地流口水,仿佛回忆起了小时候吃过的至上美味,无意识地咂咂嘴:“那个吃起来味道还不错……骞骞,你说我是不是产生幻觉了啊?怎么看什么都像食物呢……” 陆骞诧异地瞅了她一眼,然后问:“你说的‘棕点黄兰花’是不是黄色的花,上面有棕色的斑点?” 朱晶点点头:“你怎么知道?你也吃过?” “这倒没有,我还是第一次这么窝囊……”陆骞抬手指着朱晶的耳垂边:“你说的‘棕点黄兰花’就在你身后。” 朱晶眨巴眨巴眼睛,嘿嘿笑得很诡异。蹲在棕点黄兰花面前的那幅模样看起来又很傻很天真。 “傻乐呵什么呢?还不赶紧吃!”陆骞又伸手轻抚朱晶的额头,动作很温柔,嘴里的话却很欠抽:“你对食物有一种特别的敏锐与执着,通常情况下,我们简称这种人为‘吃货’!” 朱晶反应显得迟缓起来,她扬起头微微眯眼,半天才回答:“我高兴是因为棕点黄兰花一般都生长在河边。” 陆骞听了这个好消息总算是松了口气,微微露出一枚笑容:“那你快些吃,我们先去找栖息地休息,明日就可以顺着河流出发了。” “骞骞,你不吃吗?”朱晶一边啃花一边疑惑地瞪着四处张望的陆骞。 “不用管我,我不饿。”陆骞厌恶地撇撇嘴:“我嫌弃它卖相不好。” “你要是饿倒下了,我就将你滚着走,还要脸朝下。”朱晶兔子似的眼珠子用力瞪了他一下:“不信你试试?” “……”你要不要这么狠?陆骞只好象征性地揪了两朵棕点黄兰花来嚼着。 周遭各种树木的叶片都现出透明均匀的绿色。好像有人把它们洗干净后又涂上了一层油漆似的,鲜亮光滑。树林里阴暗而寂静。端庄的白杨一动不动高高耸立;白桦树下垂的枝条在闭目养神;巨大的橡树则像战士一样守护着菩提树。 两人四下搜索,找了不倒一柱香的时间,终于发现了一条静静流淌的河流。它像一束丝绒似的灿然闪烁,盈盈一水.柔情依依,清波碧浪,婉转萦回。 (真心觉得保质保量日更6k有些吃力了,原来我还是盲目自信自己的速度了,哀伤~我们隔一天两更好不好?) 。 069 充满魔力的双手 眼前的河流像嵌在绿色帐幔间的一根银弦,静静流着,滋润着萋萋芳草,催开了簇簇鲜花。而那河面上,岸边树丛的倒影却一弯一曲地蠕动着,像是醉汉…… “骞骞……”朱晶瞪着烧呼呼的大眼睛侧耳倾听:“难怪听不见水声……这条河到底是有没有在流动啊?” “静水流深。” “……”朱晶噗噗笑了起来,那小样儿绝对是嘲笑:“佩服佩服!” 陆骞微微脸红,总觉得自己好丢脸。 这条河似乎纹丝不动,好像一个熟睡的人,听到一些吵声睁了睁眼睛,马上又闭上了,睡意正浓,沉重的眼皮合拢得更紧了。碧绿的河面像是一块儿巨大的剔透灵毓的翡翠,足足有九尺宽,仅凭他们两人的脚力是不可能一步跨越过去。而现在又有朱晶这拖油瓶,以她目前的武力值连三尺远都跳不动。 为什么硬是想要过河? 因为河对面不远处有个内凹的大坑,用来避雨保暖防野兽再好不过,是这破地儿居家过夜最好的选择了。 朱晶死死瞪着对面的山洞,渴望地眼都红了:“骞骞,我现在终于明白求而不得是个什么滋味儿了,好难受啊……”她说完还感慨地啧啧两声。 陆骞没空搭理她,他正四处打量,沿河寻找着最窄的距离。 朱晶撅着尊臀眼巴巴的俗气样儿,就像是瞅着远处的烤鸡却够不着,只能狂流口水一样怂。 陆骞为自己的想象力鞠了一把心酸泪,暗自疑惑不解,他和这死丫头相处也没多久啊,怎的自己也变得如此俗气了? 磨蹭了一圈也没找到能蹦的过的宽度,陆骞只得失望地放弃过河的计划。他最后瞄了那山洞一眼,可惜了。 “走吧。” 朱晶却死赖着不走。好困……糟糕,她快到极限了。 “那你在这儿休息一下。”陆骞估算着她也撑得差不多了:“我先去四周找找淡黑接骨木。” “骞骞,你说要是能有个神仙出现。手指一晃帮我们架一座桥就好了。”朱晶喃喃说着自己幻想。 “那你还不如直接许愿让他将我们送出这个鬼地方来的实在。” “诶?也是哦……” 不过朱晶的胡话却给了陆骞灵感,他突然灵机一动有个奇特的主意,思索一番后觉得还很可行。 晚上行走过于危险,丫头现在又必须得到休息。山洞若是不能用的话,他们自己搭一个遮风挡雨的棚子不就行了吗? 说时迟那时快,陆骞拿定主意便着手开始行动起来。他扶着朱晶又走了一段路程,然后打量四周的环境决定道:“我们今天就歇息在这里,这儿是个搭棚子的好地方。” 两人站立的地方有个天然的空地,周围又有一些长得很结实的树木可以用来做底架。陆骞需要将棚子搭得远离地面,因为夜晚的地面实在是太危险了。这里视线比较开阔。狼豺虎豹便不能隐藏在树枝中攻击他们。 陆骞准备去砍一根结实的木头做最初的框架。就在他下刀的那一瞬间。却意外地瞅到河岸边上有株幼小的柳树。 真是天无绝人之路! 陆骞立刻放下手边的木头。伸长手臂去钩那株柳树。偏偏那小柳树像是长了腿儿一样,总是在差一点儿够着的时候又远了几分。 其实这都是陆骞的错觉,人家小柳树很无辜很老实。只是某人求药心切,失了平日雷打不动的谨慎稳重而已。 陆骞再次探出身子去摸小柳树。却被朱晶看到了。 她突然夸张地大叫一声:“骞骞,你不要跳河寻死啊……你还没娶媳妇儿呢,千万不要想不开啊……” 陆骞一个激灵抓住了小柳树,然后迅速折了一截枝桠将身子收了回来。他黑着脸心想:自己娶谁都绝对不会娶眼前这个祸害! “快点嚼了吞下去。”陆骞将小柳树的皮撕了下来递给那个祸害。 柳树皮含有天然的水杨苷,吸收后经酵素转化成水杨酸,是一种天然的止痛药。从远古时代起,柳树皮就被用来治疗疼痛、发热和痛风。 “吃完后好好呆在一边‘安静地’歇息。”陆骞重点强调了一下“安静地”三个字,这死丫头发个烧都不消停。 “阿勒?这个柳树皮也能治疗风寒?”朱晶兔子一样慢慢啃着草药,苦皱着一张小脸。眼神却崇拜地瞅着一旁继续忙碌着的身影:“骞骞,你好厉害~” “只身出门在外,难免没个病痛,自然就知晓些常识。”陆骞说话的功夫已经将一颗竹子砍倒。 “你在做什么?”某只好奇宝宝啃完药也不眯会儿,反而死撑着闹腾。 “搭棚子。” “我也要帮忙。” 任/性的病人吃了止痛药又歇了一会儿。倒是心理上觉得自己已经好很多了。 陆骞无奈地回头看一脸坚持的朱晶,只得叹息同意道:“那你去收集棕榈叶,我们等会儿用它们来搭屋顶。” “好” 两人的四周有成千上万各种各样的植物,所以这里对于陆骞来说简直就是源源不断供应材料的天然商店。 这片树林子里,各种树木交替生长着,遮天盖地抖着树叶子,闪着绿色的光芒,像一片绿海。这些墨绿一样的颜色,绿得耀眼,绿得叫人心头发痒。仿佛一个画师,打翻了调色板,把一切强烈的绿色油彩都倾倒下来涂染了山头。 那层层叠叠的山林向朱晶围了过来,鲜嫩欲滴的绿意在四周幻散开来,仿佛想把她吞掉似的。朱晶一边慢吞吞地干活儿一边学习。她收集的都是没有荆棘的树叶,收集完棕榈叶后又被陆骞使唤去寻找藤蔓。 他们需要的是大量的玲琅藤,这种藤蔓很结实也很柔韧,可以当做绳子使。但是只有活的玲琅藤弹性才好,而死的干枯的玲琅藤则很容易折断。 陆骞坎完树之后也过来帮忙,他发现朱晶做事非常细心又谨慎。比如她挑选藤蔓的时候,一定要每一根都在手上缠绕两圈,再用力一扯,只有那些不断的玲琅藤才能被她瞧得上眼。 陆骞挖好洞,将木头柱子塞进去。柱子用来支撑平台,悬空于地面之上,而其他三根柱子则就地选择了树充当。之后他又将结实的横梁放倒在上面,又用玲琅藤开始固定平台,将各处都系紧。 “骞骞……”朱晶擦了擦额边的汗水:“不得不承认,你真的很厉害!”她看着已经显出雏形的简易棚子,真诚地怀疑道:“你到底是不是个养尊处优的皇子殿下啊?该不会是个冒牌货吧?” 陆骞瞧着她的精神头确实好了一些,瞪着死丫头一眼:“你才是冒牌货。” 朱晶心想:我确实是个冒牌货啊…… “屋顶的棕榈叶还不够。”陆骞拿起剑准备去多砍几株:“这周围有很多虫子,千万要小心。” “哇……”朱晶突然发出喜悦的赞叹声:“骞骞,你瞧我发现了什么好东西!” “不会又是吃的吧?”陆骞觉得自己的想象力越发贫瘠了。 “你怎么知道?”朱晶很吃惊。 “因为在这方面,谁都不如你擅长。”陆骞笑:“不过,我们要想活着出去还真得依仗你这个天赋了。你找到什么了?” “一只乌龟!” “……” 看着陆骞嫌弃的表情,朱晶连忙解释:“现在我眼里所有活物都是肉……” “……” “自然是要除了你的。”她用一种“你放心吧,你是安全的”的表情如此多此一举地解释。 “把它放了,我们先继续搭棚子。” 在这片树林里,挡雨的屋顶非常重要。若是朱晶晚上再次淋了雨,那她的身体就很难支撑下去了。所以陆骞又找了很多象耳棕的叶子,把它撕开,拧成一团,叠在一起,然后一层层铺了起来,就像铺屋顶板一样。 他希望朱晶至少今晚能睡得干爽。 他们的遮雨棚建好的时候,朱晶觉得自己真是大开眼界。她从来没有见过这般化腐朽为神奇的能力,陆骞那双手就像是神仙的法器,挥一挥就能有一间棚子。虽然看起来很简陋,但是天知道她有多想立刻躺上去好好休息一晚。 遮雨棚搭好之后就是要想办法生火。朱晶找了一些干燥的木头,而陆骞则发现了一样好东西。那便是竹子。 竹子可真真是个宝。干竹子可以用来引火,也可以用来制作简单的工具,比如杯子,勺子,罐子和刀子之类的。陆骞利用砍回来的竹子做了好几个杯子,这样一来他们就能储存烧过的水方便以后在路上饮用。 朱晶已经趴在那张简易的床上累得昏睡过去了。陆骞也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因为马上就快天黑了,夜晚的温度流失很快,他们必须要烧火取暖。 陆骞又往木棍和大片树叶上铺了一层土,因为他想将火架起来烧。他将竹子劈开,用竹片削出竹屑,这个竹屑可比钻木取火要容易多了。接下来他又在一截干燥的竹子上切了个小口子,又削出了一些刨花压碎团成球用来引火。他将小切口放在竹子上面,开始快速摩擦。 。 070 温柔如水 陆骞将小切口放在竹子上面,开始快速摩擦。这是陆骞在吴县一位老人那里学会的技巧。他只听过一遍就记在了心头,所以,很明显的是…… 这招完全没用!那钻木取火是那么好用的法子吗?现实哪有这么容易! 为了能好好活下去,陆骞决定换个法子曲线救国。 他记得这附近好像有几株松树。松树会分泌一种树汁,好像那个玩意儿可以用来引火。陆骞找到松树的时候,发现有一只甲壳虫正沿着树皮在打洞,看起来它住在这树里。当甲壳虫的洞穴有了裂缝之后,树汁就会溢出来,然后变干变硬。 陆骞果断取了一块干硬的松树脂,将它刮成粉末洒在引火的刨花团子里面,再次快速摩擦之后,引火团子终于出烟了。 朱晶醒来的时候,陆骞已经在支架上生好火。他又捣烂了一小撮柳树皮让她服下,还递上满满一竹杯子的温开水。 “骞骞,你的胡子真好看。”两日没打理,陆骞长了短短的胡子,那浅浅的一根一根在那有着优美轮廓的嘴唇四周,调皮地矗了出来。 陆骞不自在地摸了摸嘴角,心中隐约有些小不好意思。 朱晶迷迷糊糊地打量了四周,又重点看了看脚边那几颗疑似某种坚果的东西,小丫头瞠目结舌道:“这些东西......骞骞,你确定你真的不会法术?” 陆骞抿嘴笑。 “你该不会其实是个妖怪吧?”小丫头有了精神就无法无天。“真正的骞骞在哪里,你快放他出来!” 陆骞嘴角微微抽动。 朱晶觉得自己诡异地有些迷上了这种被照顾被保护的感觉,就像,就像嗑瓜子一样,不妙地上瘾了。陆骞则是一点点都不想知道她心中的想法,因为那只会让自己吐血。 “骞骞,我还想喝水。” 陆骞递给她。 “骞骞,我还想啃果子。” 陆骞好脾气地将自己的递给她。 “骞骞,你真贤惠~”某人笑得很奸诈很嘚瑟:“哎哟。你别打我呀,我是病人,我可是个柔弱的病人!” “还有哪里不舒服?”陆骞又递给她一块儿野果子。这果子的味道偏酸,但口感还不错。最好吃的是它的果仁儿,又香又脆,十足的美味! 朱晶摇摇头,她只要吃饱睡足,小时候练就的抵抗力就会快乐地干劲十足。 陆骞感慨着小丫头妖孽般的恢复力,怀疑地问:“你上辈子是猫吧?命怎能这么硬?” 朱晶霎有其事地认真忽悠着:“嗯,你猜对了,我其实是只猫妖。” “那我便是捉妖人,专治你这种妖孽。” “骞骞,一般故事里都会写。捉妖人早晚会爱上那只可爱的妖精呢~” “......”你一次不占便宜会死啊?会死啊? “对了,骞骞,我一直很好奇,你怎么会这么多......”还以为她要吐出什么崇拜的话语,陆骞竟然作孽地洗耳恭听。谁知这死丫头竟然继续说道:“怎么会这么多杂七杂八不着调儿的本事啊?看起来好厉害的感觉!” 陆骞决定要好好提升一下丫头的文学才华。便故作高深地回答:“读万卷书,不能死读,那是呆子;行万里路,也不能白行,那是贩夫。” 朱晶不雅地翻白眼:“说人话。” “在外待久了自然就不知不觉会了很多东西,再加上以前被人追杀过,比这艰难数倍的场景也经历过。所以我求生的本事还算厉害……”陆骞伸出他那双已经粗糙但是却非常稳重坚定的大手让朱晶看:“你放心,我一定会带你出去!” 朱晶视线下敛盯着那双已经磨出好多水泡的大手轻轻点头,她不敢抬眸看身边这个如此耀眼的男人,怕灼伤了双眼,烫伤了真心。 “对于我们能安全走出去这件事,我从来没有怀疑过。”朱晶捧着竹子杯。开水的雾气迷蒙了她的眼:“我相信你。” 陆骞抬手想要轻抚她的发髻,却又停在空中,最后转而去撩拨篝火。他添了两根木头:“快些睡吧,明日我先去探路,我们再在这儿住两天。等你身体稍微恢复之后再启程。” 朱晶听着他充满磁性又因为疲惫而略显沙哑的声音,心中疼痛,却又不由得痴迷呆楞起来。 “夜深了,怎么还不睡?”陆骞的声音自带三分笑意,风流地让人脸红心跳:“难不成是因为我在你身边所以睡不着?” 朱晶不好意思地撇开脸躺下,在某人无下限的纵容之下愈发地任/性起来:“我就是睡不着。” 陆骞敲了敲她的额头,笑了:“这样吧,我,来帮你数羊......对,闭上眼睛......放松心情,仔细听......” “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 他的声音极富磁性,毫无瑕疵,感觉通透无比。 “三十五只羊,三十六只羊,三十七只羊......” 想他陆骞遇见朱晶之前何其风流倜傥,俊美无双。眉眼间总是带着几分慵懒,几分轻佻,几分玩世不恭。没想到如今竟然也能如此温柔,几乎能滴出水来。 “呵......”陆骞眯眼轻声笑了,注视着朱晶的眼神带着温暖:“终于睡着了......” “祝你有一个好梦。”他终究还是伸出手摸了摸朱晶的小脑袋,出神地瞅着她的睡脸好久。直至一阵带着树梢特有芬芳的微风吹过,他才回过神来掩饰地拨了拨篝火渣,不一会儿也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有时候温柔就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它能在你柔软的心上刻出最深刻难忘的痕迹,让人在不知不觉之间就沾满了它的味道。 而嗜温柔成性之人,早晚也会被温柔所伤...... 天已经黑透。忽然,一颗豆大的雨点恰好重重地打在了他们的屋顶上。棕榈叶它猛地一颤,弯下了腰。正担心它被打折了,却不想它马上像摆脱了重担似的,一下子直起了腰。晃了两晃,又像先前一样,骄傲地继续为两人遮风挡雨。 月光透过枝叶,洒下斑斑驳驳的影子。竟有一番“疏梅筛月影”的绝好意境。 陆骞一直捏着剑入睡,他睡得很轻,稍有异动就能瞬间被惊醒。 突然间,他一下睁开眼,猛地坐直,全身的肌肉绷紧,进入备战状态。“昭阳,你醒醒!”他轻轻推了推昏睡的朱晶,不动声色地将她护在身后。 “怎么了?”朱晶的嗓音还有些迷迷糊糊。 “好像有什么东西靠了过来。”陆骞的声音很轻,生怕打草惊蛇。 “是什么东西?它在哪儿?”朱晶瞬间被吓醒。她翻找着藏在身侧的尖锐石头,紧紧捏在手中准备抵抗入侵者:“它在哪儿?是蛇吗?” “感觉不太像。”陆骞微微后退一点儿:“我不是看得很清。” “天啊……”朱晶将全身都蜷缩起来,伈伈睍睍地面无人色:“它要过来了?” 说不害怕、不担心是假的,四周那么黑,变安静后。各种可怕的可能性都浮现在脑海里,简直越想越怕。朱晶的耳朵竖了起来,整个人筛糠似的抖啊抖,捏着陆骞衣角的那只手也已经湿透了。 “不用害怕。”陆骞将剑横在两人面前,小心翼翼地说道:“只要它扑过来,我一定会杀了它,所以你要趁这个机会赶紧跑。明白吗?”在黑暗中应付敌人,他极有可能也会伤了死丫头,所以目前陆骞不敢轻举妄动。 不知为何,朱晶原本极度紧张的心情因为他的这句话反而渐渐平静下来,她的心底渐渐升起一种名叫心安的美妙东西。它神奇地慢慢驱走了心底的恐惧害怕,驱散了面对未知事物的惶恐迷茫。它使朱晶的意志力变得更加坚韧更加勇敢。 “你准备好背水一战吧!”她从来没有这样坚定过:“因为我不会逃跑,只会与你同生共死!” 就在朱晶说着如此煽情又感人的话的同时,一只松鼠战战兢兢、偷偷摸摸地来到了两人面前。它一副以为别人都瞧不见自已似的老实巴交的可爱模样让人忍俊不禁。这煞风景的倒霉蛋将陆骞原本应该有的感动、悸动、兴奋、冲动毁了个稀巴烂。 陆骞突然间松了一口气,浑身的杀气也消匿不见。他一手将无辜的松鼠挥下床,翻身躺下就开始装死。 “睡吧。”他说道。 “骞骞……”朱晶也跟着松了一口气。瞬间有了调笑的心情:“你刚刚有没有被感动到?” “……”某人不想搭理她。 “有没有?”某人却不死心。 “……”某人继续装死。 “哎……”朱晶遗憾地喃喃自语:“真是个不坦率的……” 良久之后,陆骞才睁眼。他嘴边噙着笑,温柔地看向身边的人儿小小声地回答:“有。”可惜某个还生着病的倒霉孩子却因为睡着而错过了这句难能可贵的甜言蜜语。 这两天养病的时光是朱晶活这么些年最快乐的时候,虽然条件艰苦又饥一餐饱一餐,但是身旁有个原本毫无瓜葛之人现在却全心全意、无微不至地照顾自己呵护自己,这让朱晶沉寂的心渐渐暖和起来。 她那颗害怕幸福却又极度渴望幸福的心,不知不觉被陆骞温柔地包裹,挣不断逃不掉...... 这一瞬间她明白过来自己动了真心,却也在同时清晰地可悲地知道:陆骞的感情对她来说就是镜中花水中月,早晚有一日会随风而逝。 我愿用我的一生,换你温柔相伴一年。 。 071 不勇敢就丧命 清晨嫩绿的叶子上常常滚动着一些晶莹的珍珠一样的露珠。它的根部白中泛青,还夹杂着几条红丝,仿佛红线镶嵌在碧玉里。 等朱晶好利索准备出发的时候,两人都发现自己肿了。这很正常,因为树林里充满着各种各样的昆虫。不正常的是,朱晶肿的是脸,而陆骞肿的则是手臂。 “变丑了?”朱晶捧着自己的脸,不敢想象。 原本也不漂亮。陆骞很想这样与她打趣儿说笑,可转念间又顾着她毕竟也算是个女人,便换了语句:“目测你又长高了一公分……” 朱晶双手摸了摸头顶,发现那上面有一个肿得老高的包。 “……” 又歇了一天等朱晶的病稍微好了些,他们两人便沿着河流出发一路向前。所幸一路上朱晶都能找到可以吃的植物,两人倒是没有饥饿到想吃人的地步。 下过雨的丛林就像是一个绿色的迷宫,地面都变成了泥浆,岩石滑溜地一踩就能摔倒。如今他们能做的就是跟着这条河流,直到能找到一条小路,顺着小路便能找到大路,而那条大路就会把你带回家了。 这几日两人都过得很不容易,泥里翻爬的结果让两人狼狈不堪。 瞧着今日天色又逐渐暗沉,陆骞想寻一处山洞供两人过夜,可惜理想的山洞哪有那么容易找到。不得已之下,他便尽量找了树叶茂盛的,像这里这样有灌木、岩石或者倒木等能隐藏起身体的地方,勉强暂时算个栖息之地。 他们现在的行动模式愈发有默契,几乎用不着商量,陆骞便会去负责生火烧水,而朱晶则会去寻找干草铺床和找野果当储备粮。 陆骞又砍了几株有浓厚气味的树枝放在一旁,以此想要混淆野兽的嗅觉。他们两人的行动都不太明显,陆骞更是没有斩杀任何动物。因为近处可能有野兽出没,人活动时的声响、特别是血的气味都说不定会招来野兽。所以他们必须谨慎行事才行。 两人在可以看到的范围内的远处生上火,又用枞树枝罩在火上,使火烧得又小又不会灭。 像今晚这样没有月亮的时候,野兽就算走近了也看不到对吧?而且火放在身边反而会让周围显得更暗。所以要特地隔远些,那样可以既安全又能看到。 陆骞说很多野兽都是在晚上的时候眼睛比较好,有了光亮时反而不灵。 朱晶一旦进入了梦乡就睡得很沉,但是她却又在半夜突然惊醒了过来。至于为什么而醒却怎么也想不起来。睡意还笼罩着全身,朱晶一半处在朦胧中。她目光无意地去寻找陆骞的身影,因为他的背影总是能带给自己安全的感觉。 但是,她却看不见陆骞那宽阔的后背! 朱晶是把腿伸进灌木下,把头枕在树根上睡的。正好头顶在树干上,转过头眼前原本就应该是陆骞的背影才对,但是现在她却连半丝人影也看不见! 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 想到这里的时候。朱晶双手撑地,准备小心翼翼地爬起来。就在双手触地的同时她却突然打滑摔了一跤。 ——地面被什么弄湿了…… 朱晶这才瞬间清醒过来,她浑身颤抖起来,手摸到的地面又湿又粘,闻起来像是某种动物的骚臭。 陆骞呢? 陆骞……不见了。 朱晶几乎马上就要叫喊出来。但是又极力忍耐住了。她想立刻冲出去寻找陆骞,却又动员起全部的意志力忍了下来。她蜷缩地蹲在灌木丛中,忍耐着用颤抖的手将自己抱成一团,屏住呼吸竖起耳朵仔细聆听。 她该怎么办?她该怎么办? 她不可以动……她不可以出声……她不可以…… 朱晶不停地自我催眠,不停地这样告诫自己。但是一双眼睛却管不住地朝黑暗里收索,同时呼吸无法抑制地变的急促了。 她强迫自己必须静静地深呼吸,她必须出去寻找陆骞。但是好像只是保证正常呼吸就已经竭尽全力了。她的耳朵只听得到自己心跳的响动。听不到周围其他的任何声音,更听不到远处那微弱而轻盈的脚步声…… 那只野兽,它还在身边……?还是…… 朱晶试图寻找野兽的气息,或者陆骞的气息。但是她除了自己的呼吸和心跳,什么也听不到。她的眼睛只能微微看的见树干的轮廓、伸手可以够到范围的灌木和草丛。 结论是:看起来谁——什么都不在的样子。 陆骞去哪里了? 就在她这样想的时候,突然有一种极其细微的滴水声传来。 下雨了?还是…… 前面。前面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动? 那个声音就是从前面传来的。 映在朱晶眼睛里的是眼前的树根,她觉得自己的视野里仿佛已经看不到树枝。她把目光放远,好像能微微看到影子一样的模糊轮廓。 又有什么声音传来,好像是极力抑制的喘息声。 朱晶再也无法继续忍耐,她战战兢兢地。微微扬起了头。绷紧起全身肌肉不让身体动弹,屏住呼吸只抬高头部,想要将那一抹模糊的声音瞧个仔细。 然后,她看见了一团黑色的东西,还有它身旁那诡异的影子。 那个东西就蹲在离朱晶不到三米的灌木丛下。 惊叫如痉挛一般从腹腔低部冲上来,冲过胸膛又通过喉咙。然而没有成为声音。不是朱晶成功地吞下惊叫,是她没能发出声音。 她的全身像麻痹了一样,很快胸口起了痉挛。 或者自己还没有被它发现?朱晶这样天真地祈祷着。但是仅仅这样待着不动,早晚会被发现。 她似乎又听见了它嘴边口水啪嗒啪嗒滴落下来的声音。 现在它只要稍微把视线往下移动一点点,就这样不经意地一点点,就肯定会发现自己! 在那之前,必须,必须逃走! 然而怎么才能不发出声响地逃走呢? 不发出声响? 朱晶嘲笑起自己的天真与愚蠢,无论是自己的心跳声也好,还是自己咬紧牙关时漏出的声音也好,眼前的它根本不可能没有听到。 那么,为何它没有攻击过来呢? 动不了…… 朱晶发现自己除了脑子,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 陆骞……救救我…… 可惜她的祈祷仿佛被上天遗忘了,并没有任何人来救她。 突然间,朱晶发现自己与它的视线接触了! 前方突然传来树枝的响动,原本蹲在不远处的那个东西动弹了。它迈出了一部,一旁的树枝发出响动,深深地弯曲下沉,又反弹了起来。 朱晶在这紧急的一刻,像是突然充满了勇气一样站了起来,她死命地凶狠地瞪着眼前的那个东西,手中死命抓着一根树枝。而她与那东西之间摇晃的树枝渐渐静静地停止了动静。 站起来的视野更加广阔了,所以她自然而然地在旁边的草丛里看到了横倒在地上的一匹狼。再仔细一看,才发现那里只有狼的下半身…… 朱晶用力呼吸着,脑中一片空白。 原来面前盯着她的是一只野狗,一只吐着恶气,眼睛闪着寒光的野狗!它一定是被狼的血腥味引诱到这里来的,也就是说它现在很兴奋,也很好斗!它的四肢比身体更黑,牙齿尖锐,拥有像猛禽一样的利齿,而且十分聪明狡猾。 朱晶被吓得胆裂魂飞,但是她同时也明白目前能依靠的只有自己。还好只是一条野狗,而不是两只老虎或者三只狮子什么的。也还好她以前采药的时候在山上碰到过类似的野狗,所以,不要怕。 对,不要怕,你一定能应付地了它! 朱晶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并且慢慢后退。 她知道,如果自己转身就跑,那么它肯定会来追自己。而两条腿的她是决计跑不过四条腿的野狗! 朱晶慢慢后退,和野狗保持一定的距离。 狗会对恐慌做出反应,如果它发现自己害怕或者惊慌失措,那么它就会气势大盛。 朱晶举起树枝,她明白在这种情况下,想要活下去就必须比狗聪明。她必须找到一个能够躲避的地方,比如树上。但是她放眼望去,有用的树都离得比较远。 “啊——”她大声地呵斥眼前的野狗,凶得连自己都寒毛卓竖。“站住!”然后又用树枝在它面前做出要攻击的样子,接着用非常威严的声音命令它后退:“坐下!别过来!” 狗在比自己有气势的生物面前不敢轻举妄动,所以这只野狗竟然还真的后脚退后的小半步,它退缩地左右走动,却不敢猛然攻击上来。 朱晶飞速地转动脑筋想要引开野狗的注意力,所以她选择脱掉陆骞借给自己的外衣,然后用尽全力将衣服往反方向扔出去,用凶狠地语气命令道:“快去!” 果然这件带着朱晶气味的衣服成功地吸引了野狗的注意力,它飞速地朝衣服追去。而朱晶也趁着这段时间差拼了命朝一颗大树跑去。 可惜她并没跑两步就被那条野狗发现了,它果断抛弃了朱晶的外衣,转头朝着她飞奔而来。这只野狗足够有本事将朱晶直接扑倒在地。 现在朱晶已经来不及爬上树躲藏了,因为野狗已经离她太紧了。所以她不得不停下脚步,直面追击过来的野狗。 她必须和它硬来一场了! 。 072 不离不弃(上) 朱晶想自己必须和它硬来一场了! 野狗最主要的攻击武器是它那张嘴。它有四十二颗牙齿,前面是六对锋利的门齿,旁边有两对犬齿。配合那强大的撕扯力,朱晶直觉自己将会受到一套致命的组合攻击。 以自己的本事,她绝对不可能躲开野狗的攻击。那么,她就必须准备好防守。 朱晶脱下自己的外衣,然后缠绕在左手上保护好手臂。然后下定决心用自己的手臂塞进野狗的嘴中,这样可以避免它的全力咬合,就算废了一只手,但是至少能保命。她可不想那么长而恶心的牙齿直接咬到自己身体的脆弱部位,比如脖子什么的…… 野狗凶猛地冲了上来,一口咬住了朱晶的左手。好在朱晶的衣服内侧有铜板,衣服的布料又钩住了野狗的牙齿,一时间倒是没有真正咬到朱晶的肉。反观野狗却在这一瞬间由主动变被动了,它的牙齿钩在了铜眼里,既拔不出来又咬不下去。 可是野狗全身都是肌肉,所以当朱晶用手臂挡在自己与野狗中间时,她还得继续移动,靠手臂来阻挡它的其他攻击,又让它把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的手臂上。 这一人一狗就在原地开始打圈儿,而且朱晶也清晰的明白,绝对,死也不能提前抽出手臂。否则野狗的牙齿将会直接咬进自己的肉里去。 朱晶眼尖地瞄到不远处有个很深的裂缝,她打着圈儿将狗引诱过去,又开始用右手的树枝分散野狗的注意力。然后凭借强烈的求生*她用尽全力一摔将野狗一半的身子晃进了裂缝中。 野狗一个没注意重心不稳地跌进了裂缝中,朱晶瞅准了这个难得的时机,她不停地用力抽打野狗的脸,逼迫它张嘴放开自己。最后朱晶又用力将手臂一抽,让外衣连同自己的铜板和这只野狗一起跌落进裂缝深处。 朱晶生怕野狗还会追上来,所以她没命似地往前跑,一边跑一边用眼睛扫视四周。努力想要寻找陆骞的影子。 所以,结果是,她又跑丢,再次迷路了。 朱晶慢慢停下脚步。发觉自己胸口痛的厉害,左手也好像拉伤了一样疼痛得紧。夜晚的森林非常危险,所以识时务的她找了一个缝隙躲进去,准备等待天明后再出去寻找陆骞。 她望着头顶石壁间的狭窄光线,自言自语却也语无伦次地表扬起自己来:“我……我厉害还真是!竟然,竟然赢了打野狗!” 她那轻声低语似的声音在紧挨着左右的岩壁间回响着。四周很暗,只有前方能看到一道细细的光亮。 朱晶原本以为这下真的死定了,没想到小命儿还在。 幸好……幸好…… 朱晶栖息的洞穴有一侧的岩石巨大突起着,而另一侧则形成了倾斜的阶梯。被两枚岩壁夹着形成的龟裂底部,地下湿润的土壤上落着一层枯草。 朱晶就靠着这堆枯草慢慢地闭上了眼。经历了刚刚那一战,她委实累坏了。 次日的阳光似乎很好,从缝隙中偷跑进来照耀在朱晶的脸上,温暖而安心。她把脸探出洞穴之外,刺眼的阳光让她一时间觉得眼睛都被灼伤了。 洞穴出口处的岩石像石钵一样凹进地面一大块。上面长着密集的野草。抓住草根,朱晶爬出洞外,躺在半圆形的草地上,感觉心情又复杂又舒畅。 踏着草地蹬上凹地,走过灌木后,前方是荒地。周围是近几天看惯了的散布的草和灌木,森林起伏着。却看不见河流。 朱晶环视四周,看着眼前自己既熟悉又陌生的森林非常苦闷。 她该上哪里去寻找陆骞? “我这运气到底算好,还是不好?”朱晶一下子扯下裤脚的一小块布料。将它系在一旁的灌木上,想让它留做记号。她一边做记号一边喃喃自语:“能活着便是运气好,但我又不知道现在自己在哪里,而且水和食物也都没有……” 朱晶稍微在四周走了走。又仔细观察了地形。然后以它为中心走了一圈,还是看不到陆骞。她尝试着呼唤了数次,又侧耳倾听,依旧没有人回答,也没有发现人活动过的痕迹。 接下去应该怎么办她完全不知道。该往那里走?眼前能看到的。是毫无变化的丛林,相似的灌木也好、零散的岩石也好、散布的草地和叫不出名儿的大树也好,都几乎毫无特征可言,让人无从分辨。 “现在有点儿麻烦了。”朱晶很想找到陆骞,可是,她现在究竟是在哪里呢。虽然迷路后最好的办法是待在原地不动,但是…… 陆骞会不会回来找她?他会不会觉得自己已经被野兽吃了,因此放弃寻找自己然后先走了?童年时期被冷漠抛弃的滋味儿似乎又再次泛出心口,企图抢劫她的理智。 朱晶回想起陆骞那温柔又好听的声音,还有他的悉心照顾,又突然回忆起他们栖息之地的那半截狼尸。她猛然甩了自己一耳光,摇头在心中强烈地鄙视起自己龌龊的小人之心。 不,这不可能!他不是这样的人! “我必须找到他。”朱晶这样对自己说完,又点点头,决定主动出发去寻找陆骞。她没有察觉出自己也并没有优先去寻找河流,或者思考怎样自己一个人先走出森林之类的事。 她第一优先选择的是:寻找陆骞,不论生死。 然后朱晶一路寻找又一路都用石头垒成一个石冢,然后折断一根灌木枝,插在上面。这样一来不仅自己不会迷路,若是陆骞看到了也能知道自己的方位。 朱晶定下大致的方向,一边数着步伐走起来,一边拣着石头再垒起石碓,做上了冢标。 但事实上,她选的方向完全弄错了。 她自己并不知道,只是不气馁地啃着野果继续寻找着。直到四周开始进入薄薄的黑暗,她便坐到大石头上休息,等细细的月牙升起来,再次开始行走。 月光下寻找石头无比艰难,而且因为视野看不到多远,必须频繁地做上冢标。进入夜晚后,她似乎远远地看到前方有个影子很像自己所做的冢标。 “这个是……”她看着眼前的石碓上面还插着一根灌木枝,顿时泄了气。“这个不是我自己做的标记吗?难不成我这一天其实都在原地打转儿?” “要不要这么倒霉啊?”朱晶嘴里唠叨着,但脚下却轻快地爬上了一棵树。 “啊……?”拔高后骤然扩大的视野让朱晶暗自骂了自己一声笨蛋! 她应该去寻找河流才对啊!因为陆骞肯定会猜测自己会去寻找河流,并且他也一定会相信自己会认为他也会去寻找河流,这样一来两人不就可以汇合了吗? 可是自己这个猪脑子却随便选了一个方向走了一天,现在,估计,或许,离河流越来越远啦! 陆骞扫视一圈灌木丛,没有发现朱晶的身影和任何记号。 为什么不等自己回来?难道她已经先走了?或者……她遭遇什么危险了? 陆骞直觉地不愿意相信后者。他悄然不语,带着一种分不清担忧还是悲伤的沉默。 朱晶已经失踪一个昼夜了,他把四周的荒野翻了个遍,至今为止也还没有找到……他沿着最有可能的方向下了斜坡,看到了一块儿平坦的岩石,但没有想到那种没多高的岩石背面会有凹陷。 更没有猜到朱晶就藏在那岩石背面过夜,所以陆骞没有绕到岩石后面去看。他虽然喊了朱晶的名字,但是夜晚如果声音太大会招惹野兽的注意,所以他只是压低声音呼唤着。而朱晶大难未死后骤然放松的身体,因为太过疲倦所以睡得很沉。她自然没有听见陆骞焦急的呼喊声。 陆骞便这样朝着河流的方向往前慢慢寻找,连灌木间都没有放弃,但结果以徒劳而终。 朱晶肯定不要紧。她可是个生命力旺盛的聪明女子,一定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受伤的。 她那样奇特的女子,阎王是决计不敢要的。 他预测两人若只是走失,双方都会朝着河流的方向聚集,所以便沿着河流寻找起来。他将自己升起篝火的位置都选在特别显眼的地方,希望朱晶看到篝火后会自己走过来。 陆骞带着复杂的心情浅浅地睡了一觉,拂晓的时候醒来,稍微吃了点东西填肚子变又开始寻找起朱晶来。 如果那丫头来过这里的话,她肯定会留下记号。 其实,陆骞心中一直不明白。朱晶这个胆大包天又行事乖张的女人,怎么可能会是一个贵族大小姐。那么,她,究竟是什么人?为何要这般接近自己? 陆骞识人敏锐,所以他知道两人相处的这么些日子,朱晶的表现毫无装腔作势,那是她的本色,也是真正的她自己。她虽然笑起来很和善,但是骨子里又隐约有一种恶棍的气质,总感觉是个可疑的家伙。 但是作为一个贵女,她的言行举止就太没有教养,太粗俗不雅了一些。虽然她聪慧又待人真诚,但她的表现却好像一直都在无言的诉说着:我根本不是个千金大小姐。 怎么说呢——她真是个怪人。 。 073 不离不弃(下) 陆骞不用猜都知道,如果自己问朱晶:“你到底是谁?” 她肯定会又故意露出那一副崇拜痴迷的表情,然后厚脸皮地回答:“只是你的爱慕者而已。” 陆骞回忆起平日里朱晶调皮的小脸,虽然眉心依皱,但是嘴角却不由地咧开了。 在这个森林里,要说朱晶是陆骞的包袱不为过。若是只有陆骞一人,他明明可以轻松很多地离开这里。 为什么自己还要特意转回去找她呢?明明已经在刚刚看见了一条小路,明明自己已经可以一个人获救了的。 早早离开这个鬼地方不是更好么?为什么还有折回去不死心地继续寻找到现在?这里随时都有野兽出没,真的珍惜性命的话,就不该在这种地方转悠。 他有自己要背负的责任。而所谓责任就是不能因为狂热就可以弃之不顾、可以被允许的事情。他不能仅凭着狂热就可以冒着失去性命的危险。比起朱晶的安全,他必须要优先自己的安全! 但是…… 陆骞在心里找了各种理由企图含混其辞地搪塞过去。 可是心里一直有个声音在叫嚣:说这么多杂七杂八的还不愿意独自离开,不就是因为对朱晶的事放心不下吗? 绝对没有这回事!我是因为她之前救过我一命,作为君子不能见死不救而已! 若是她已经被野兽吃掉了呢?你还要这么日以继夜地寻找下去吗? 陆骞对着天空叹了一口气:死丫头你到底在哪里? 朱晶用手里拿的石块在路上划上了各种痕迹。在能够到的岩石上放上奇特的石块,在长着灌木的地方就折断树枝。总之她想方设法地做了很多些标记。至少这样一来,回到同样的地方时她应该可以知道自己回来了。 虽然以为这样就不会再次迷路了,但她还是忍不住叹气。等待着,犹豫着,结果还是走了起来,她越来越感到自己的做法很愚蠢。 会不会其实一开始就待在那个岩石上不动比较好呢? 朱晶对这样后悔着也无济于事的状态非常烦躁,她甚至又开始有点讨厌自己了。 事到如今只有想办法去找新的路了。 朱晶想到这里,又继续走起来。但是腿上却渐渐没了力气。她非常不安而且后悔,沮丧消沉地孤零零一个人走在丛林中,毫无目的又很彷徨,她感到无比的难过。 明明和陆骞在一起的时候绝对没有如此消沉不安过。相反她还感到心安,并且对未来充满希望。 陆骞突然发现了朱晶用石块垒成的冢。这是一种很巧妙的摆法。石冢等间隔地排列着,上面插着灌木枝,而且三个石冢正好摆成一条直线。 只有头脑倒是真好,那家伙。 陆骞走到石冢旁边,沿着石冢延伸的方向继续往前走。他的脚步越来愈快,胸口仿佛被一块大石压住,好像预感到有什么危险的事将要发生一样,陆骞健步如飞。 应该还没走多远—— 夜晚的山林其实别有一番诗意,但是现在的朱晶却完全无暇欣赏这等美景。她一个人走着。眼睛却寻找着能用于夜晚栖息的灌木丛,她呢喃着:“哎……麻烦了……现在我该怎么办?” 忽然,那边好像有什么动静? 会不会是陆骞? 朱晶一边侧耳倾听,一边注意着周围往前跑去,腿上的疼痛和疲劳好像突然飞走了一样。 唰地一声。一阵风吹过。像是被迎面的风阻挡住了似的,朱晶突然把脚步放慢了。她的背后升起一股凉意,逼得她小步后退。 就这这一瞬间,朱晶面前的地面上划过一道影子。 朱晶当下什么也没考虑,身体反射地抱住近旁的大树,然后努力靠进灌木丛企图将身体缩进树枝下面寻求庇护。她紧张地一动也不动,心中期盼着:或者是陆骞来找她了? 但是她的耳边又传来了怪声。朱晶情不自禁地抬起头。 那是一条吐着艳红信子的蟒蛇。 它的体色黑,有云状斑纹,背面有一条黄褐斑,两侧各有一条黄色条状纹。它的体表花纹非常美丽,对称排列成云豹状的大片花斑,斑边周围有白色斑点。它体鳞光滑。背面呈棕褐色。蟒蛇头小也呈黑色,眼背及眼下各有一黑斑,喉下黄白色。它的尾短而粗,具有很强的缠绕性和攻击性。 它正一动也不动地观察着朱晶。而朱晶却有种干脆死过去算了的绝望。 她似乎连蟒蛇吐信子这种可怕的声音都能够听清,朱晶下意识地后退。脚却不争气地绊了一下摔倒了。就在她准备用颤抖着的手撑着地面想站起来的时候,那条蟒蛇突然动了动。 它看起来好像是突然一下子消失了。 可是朱晶瞬间明白那不是它消失了,而是飞快地窜进了灌木丛,直接游到了朱晶眼前。 朱晶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恐惧而惊叫起来,她胡乱地挥舞着手,无意识地扬出抓在手里的沙土,扔在蟒蛇的脸上。然后一边抓起石头,抓起手上碰到的任何东西一边摔过去,一边往后退。 后退,站起来,正准备向后跑出去时,她被蟒蛇的尾巴钩住了左腿。她的发丝凌乱,整个人看起来都疯魔了一样。惊恐间她胡乱的拧过身体,用右腿踹,再使蛮力硬挣脱开,像脱兔一样奔出去。 谁知蟒蛇的动作更快,更灵活。它的身子一扭便绕过朱晶,直接跨越到了她的前面。它卷起朱晶,让她的身体被整个拉起,脚从地上悬了空。 朱晶的耳中似乎听到了自己的惨叫。 无论怎么都挣脱不了,她的呼吸越来越困难,她这是要死了么? 毛毛,小桃实,小机灵,木姐,大家……还有,陆骞…… 她的思考停滞了。 突然间朱晶觉得自己被一股力量撞了上去,然后身体反弹回来坐到了地上。就在她意识模糊的时候,又听到了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她情不自禁地转过身体,背靠在大树上,同时有一股红色的东西从头顶落了下来。涩涩的,腥臭的…… 到底发生了什么,在这长长的一瞬里? 就在蟒蛇想要缠死朱晶的时候,在那之前它的尾巴就被斩断了—— 朱晶大口呼吸着空气,她抬起头望去,那条蟒蛇像是强忍着什么痛苦似的晃动着身体,鲜血随着它身体的摇晃甩落地到处都是,沾了朱晶一身。 朱晶因为缺氧所以脑子晕乎乎地不太看得清。但是她似乎又听见了惨叫声,难道这是幻觉吗? 听起来咝咝的声音是从那条蟒蛇口中传出来的。它挥舞着受了伤的身子,不停地扭动着。 这个时候,朱晶抬起眼,看到了陆骞……的确是陆骞的脸。 “啊……”这是松了口气的称唤声。 朱晶感到很放心的时候,那条蟒蛇扭动的身体四处甩打了一下,紧接着撞在树干上,然后瘫倒在地面上。 “喂!死丫头——”陆骞跑过去扶起朱晶问道:“——还活着吗?” 因为发不出声音,朱晶点了点头。 “该说你运气好,还是不好呢?”陆骞发觉刚刚自己被惊吓到忘记呼吸的感觉终于退散。 朱晶自己也感慨过自己这无比纠结的运气,所以她对此也点了点头。 “怎么了,腿软得站不起来了吗?”眼前的人为甩落血迹似的把剑挥了一挥收入剑鞘说道。 “我……我说我什么都不怕,那是骗人的……其实我很愚蠢……” 陆骞轻轻扬起眉毛。 “我好,好,真的害怕……我……”朱晶剩下的话没有形成声音来,仅从口中发出了呜咽,她终究将连日来的恐惧与害怕发泄了出来,情不自禁地抱起腿,把头埋在了膝盖上,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陆骞向来对朝自己犯花痴的女人都没啥好脸色,朱晶算是个例外。他很不擅长应付女人的眼泪,所以有些手足无措。 朱晶觉得耳边传来了重重的足音,然后自己就被拎小鸡一样拎了起来。 “好了,站起来吧,我们要赶紧离开这里。”他的语气算不上温和,反而显得很僵硬。 朱晶越发地委屈了。 ——没有必要像对待小猫似的这样对待我啊。 她抽了抽鼻头,停止了哭泣。又胡乱地擦了把脸,这才看清陆骞。 “骞骞……你的腿……” 陆骞脸上露出只能称之为苦笑的笑容,他顿了一下才又解释道:“那天遇上了两匹狼,出了点闪失,被狼爪抓了一下。等我刺死第二匹后回去找你,却发现你已经不见了。” “我,我遇到了一只野狗。” 陆骞连忙问:“那狗呢?” 难道不是更应该关心我吗? “应该……被,摔死了吧?”朱晶撇撇嘴说得有些幸灾乐祸,却也十分底气不足。 陆骞看着朱晶腿软地几乎站不起来的样子,怀疑地说道:“真不知道该说你是厉害还是娇弱了。” “你的腿……不……不要紧吗?”朱晶看着那道伤口觉得自己的心尖尖都疼痛得厉害。 “看看你这又要哭出来的样子。”陆骞不在意地笑了笑:“我都不敢说不要紧了。”他的表情虽然很轻松,但是左手却抵在大树上,将身体的重量都靠了上去。 。 074 此生不离君前 陆骞的左手抵在大树上,将身体的重量都靠了上去。他的衣摆被泥土染成了褐色,但大腿上面裂开并湿润了的事一眼就能看出来。陆骞像是发现了朱晶的目光,所以他状似无意地把手贴了上去想要掩盖。 可惜他这个小举动朱晶没有看漏,她慌忙跪下来拨开陆骞的手看去,包扎的地方被血浸透了,连同大腿外侧上的肉一起被挖开,并且因为刚刚的战斗又有撕裂更加严重的趋势。 “陆骞——” “你闭嘴。”陆骞一听朱晶用那种语气说话就觉得自己似乎提不起力量了。 朱晶立刻动作麻利地想将他的裤子用手撕开,但布太结实,根本撕不动。陆骞叹息一口气,毫不犹豫地拔出剑,从袴裾割出缺口,然后一口气撕开到膝盖上。 朱晶找了身边的藤蔓,又把陆骞的剑鞘解下来,一下子插进绑在陆骞腿上的藤蔓间,转动剑鞘固定好。又用藤蔓找了宽大的树叶在不碰到伤口的位置上轻轻缠了起来。 “……你固定伤口还挺熟练。” “算是吧,小伙伴们经常受伤,这种事还勉强对付的了。” 陆骞听了这话却蹙起眉头。 “我找到了一条小路,应该可以走出去。”他忍着疼痛流着冷汗说:“我们必须赶紧离开,这蟒蛇的血腥味会引来更多的野兽。” 朱晶的注意力却在他的第一句话上面。只见小丫头瞠目结舌,眼角隐隐又闪动出光亮:“你是说你已经找到了出路?” 陆骞点点头。 “然后你却折回来寻我?” 陆骞点点头。 “那时你已经受了这么严重的伤?” 陆骞艰难得……点了点头。 朱晶抽了抽嘴角。 “男人嘛,这点小伤算不得什么,你可别又哭了。”陆骞赶紧出声。“我嫌麻烦。” 朱晶却沉默了。 她想如果自己有本事自保的话,陆骞就不会受伤冒险拼死相救了!如果她不那么没出息的话......如果...... 朱晶循环了多次自我嫌弃之后,终于抬起清亮的双眸,那副表情就像是在心里下了什么重大的决定一样,散发出一种觉悟的味道。 只见她俯下头用柔软的唇轻轻地吻了吻那道触目惊心的伤口,憋着满心的冲击与炙热的情感。脱口而出: “此生不离君前,矢言忠诚!” “……” 陆骞同样被她的话震惊到一动不动,心中百感交集。 朱晶温柔地吹了吹伤口,抬眸问:“陆骞。你疼不疼?”她眼角的水光闪闪发着光,为何受伤的是他,而自己的胸口却是如此地疼痛呢? 陆骞没有发现,他自己的手其实在微微地颤抖。 “这种程度的伤就倒下可做不了……”后面的话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反而问道:“你呢,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朱晶起身扶着陆骞:“刚刚真的以为自己会死。多亏了你,谢谢你,我的救命恩人……” 陆骞抬起眼睛看她,微微露出苦笑:“救命恩人啊……” 朱晶想要改善气氛似的突然微笑着说:“一直以来都只见过你用剑砍树,没想到你原来真的会用它战斗啊……” 陆骞听到朱晶调皮的打趣儿后露出一脸无可奈何的表情。 “原本以为你只是个好看不中用的公子哥。现在对你的看法稍微改观了一点。”朱晶不怕死地继续说着,她的这种态度根本不像是对待救命恩人应该有的礼数。 可是陆骞面对她这番调笑表情却突然轻松了起来,他微微笑道:“我要是连这点优点都没有,不就麻烦了——” “能一人杀了两匹狼,受伤的情况下还能在不伤害到我的情况之下杀死一条蟒蛇。若是你这还算厉害。那就……”朱晶笑着扬起脑袋突然问道:“难不成大皇子殿下曾经参过军?” “似乎那种事,以前好像真的做过。”陆骞无奈地摇头:“你也太敏锐了点吧?” 朱晶瞪圆了眼睛。“骞骞,你真是个怪人。” “哪里能有你奇怪。” “骞骞,疼的话你就叫出声来吧。” “我不是说不要紧了吗,这种伤我早就习惯了。你少罗嗦,赶紧走!”某人恼羞成怒地吼了起来。 虽然他这样说,即使在晚上也能看的出从陆骞额头到脸颊上都湿润着。这样能说不要紧吗。流了这么多的汗…… “真的……不痛吗?” “不是说了吗,这点伤不值得大惊小怪。”陆骞变得有些烦躁起来,因为他感觉到自己的其他感官都变得迟钝起来。“我们快些走!” “哦,好。”朱晶支撑着陆骞的半边体重,两人在岩石和灌木间穿插,跌跌撞撞、慎重而又匆忙地一步一步地远离了这片危险的丛林。 没走多久。朱晶突然高兴地指着前方:“骞骞你看,那里有光亮!” 树林对面有块稍微隆起的地势。隆起的山顶裸露着白色的地面,而在那山脚附近,的确——有光亮。那微弱的光在微风中摇曳着,好像在欢迎着他们。 在苍楠翠柏之间。竹楼式的农舍掩隐在盛开的茶花、玉兰和紫杜鹃的云霞中。农舍旁边还有一条山泉淙淙作响,溢出流彩,秀气盎然。这里仿佛是一幅绝妙的水彩画。 两人疾步走过去,却在房舍前的树荫对面看到了一个人影。人影带着马,似乎是刚刚回来的样子。那牵着缰绳的人因为走在树荫下,所以看不清长相。 “请问……”朱晶轻声说道:“我们可以讨碗水喝吗?我家主子受了伤……” 主子? 陆骞有些晕晕乎乎地皱皱眉,他对这个称呼很、非常地不满意。 那个人影牵着马慢慢向他们走来。 来着原来是一个男人。可是他作为男人身形太细、作为女人又显得太硬,更重要的是他对眼前陆骞的惨状毫无畏惧也毫无怜惜,一直表现出极其平静的样子。 因为夜晚外出需要避风的缘故,他的头上蒙着布,或者应该说是用一大块布从头卷到身体。 从那缝隙处能看得到硬质的线条和锐利的阴影,那大概是甲胄的棱线吧。朱晶暗自猜测。 来着对朱晶的要求没有表示出任何反应,他只是利落地转身进了屋,却将大门敞开。 这是……同意了她的请求?朱晶拿不准。 在那人转身的一个瞬间。她透过树枝斑驳的月光掠过他的脸庞。可以看出,他的相貌柔和并且相当年轻。 “喝完就走吧。”他的声音也很年轻。那人没多久就端出一碗水递给朱晶,他的动作极其平静。但是那带着优美弧度、因为沐浴着月光而折射出绸缎般光泽的脖子却晃花了旁人的眼。 “多谢。”朱晶喂了陆骞一口水,碰到他的脸颊才发现他隐隐有些发烧。她心中一惊。难道是伤口恶化了? “还不走?”他的语气始终无比平静,语调中即不是责备也没有客气地挽留。 “可否借住一宿?”朱晶见陆骞已经体力不支,不得不开口央求:“或者借用您的马送我主子上镇上求医?” 那个人看着朱晶小心翼翼为陆骞擦汗的举动,愣了一下。然后依旧平静地再次牵出他的马,帮忙将陆骞伏在马背上坐好。期间朱晶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那是非常柔软而温暖的触觉。 面对这突如其然又莫名身怀重伤的两个人,他没有表现出任何不安和犹豫,只是牵着马领着朱晶绕过了山丘,走上了大路。 朱晶眼中的是暗沉的树林,笔直的道路。陆骞偶尔疼痛的喘息声,还有那个人沉默的领路。 “要不要紧?疼不疼?”朱晶没一会儿就要问一句,她生怕马上的陆骞随时会晕过去,所以一直同他断断续续地说着话。 陆骞的大腿被颠地难受,白了叽叽喳喳的她一眼。正欲回答,但这时一个含笑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那个人的笑声很有味道。 “你还是不要撒谎为好,伤成那样不可能不疼。” 朱晶却因为陆骞还有力气翻她白眼而心下松了口气。 “清英君……”陆骞突然如这般称呼道。“你多嘴了。” 盛传天下有五大奇男子。 其一便是“荒唐不羁骞公子”。他是明国的大皇子陆骞,以风流倜傥和荒唐不羁而出名。其中最经典的例子便是有一次大皇子误杀了一位老农的水牛。而这位奇葩殿下当时正巧忘了带荷包,所以他只好代替那只水牛在老农的家里干了十多天的农活儿。 而另一边的皇帝皇后得知大儿子竟然已经失踪了十来天,简直要急疯了。各路人马翻天覆地地找。所以当大皇子的属下寻到他的时候。他却在愉快地流着汗犁地,那副正与老农有说有笑的样子,加上阳光下那笑容里白花花闪亮亮的牙齿,据说当场就把他的属下气得晕了过去。 而与大皇子的荒唐迥然不同的是另一位奇男子——“智勇双全清英君”,他是原国的十七皇子。据说这性格冷清平静的清英君才貌双全,文能兴国。武能安邦,是位深受原国百姓爱戴的好儿郎。 (下集预告:明日20点一更4k~) (下周预告:因为筋膜炎一直不见好,医生不让多用电脑,所以下周每日只有一更,以后背不那么痛的时候再加更回来哈。对不起大家,请大家体谅~抹泪~) 。 075 奇男子清英君 清英君才貌双全,文能兴国,武能安邦,是位深受原国百姓爱戴的好儿郎。想他当年麦盾之战时候多么英勇神武,仅凭一己之力便逼得明国皇帝主动退兵千里,从此不敢再与原国轻言开战。 只是不知为何,近几年清英君越发地神出鬼没起来。 有人说是他心爱的女子红颜早逝,这可人怜的痴情小伙儿悲痛欲绝,所以出家当了和尚; 又有人说他是因为不愿见兄弟自相残杀,所以主动退出了夺嫡之战,远走他乡; 还有人说他因为见不得自己的父皇德行有失,所以起兵逼皇帝退位,可惜却不幸失败。他便一怒之下想要暗杀父亲,结果又再次失败。所以清英君只得被逼畏罪潜逃大隐于市了。 总之,各种传言五花八门,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说书人不敢说的。 而现在这位清英君,这位原国的十七皇子清英君,这位当年麦盾战争位列主帅的清英君,这位他们明国的死对头清英君,竟然活生生地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朱晶震惊的表情几乎扭曲到好笑的地步了,可是却没人欣赏一眼。 清英君微微回过头,似乎在等着下面的话似的望着陆骞。 “没想到原来你藏在这里,竟然有胆量藏在明国,难怪他们在原国掘地三尺也没能将你揪出来。” 清英君只是淡淡地反驳:“我也没想到意气风发的大皇子殿下,今日竟然如此狼狈。” 陆骞顿了顿,微微换了一下姿势,然后别开脸有些别扭地出口感谢了一句:“今日多谢了。” “只是你的运气好罢了。”清英君的回答很耐人寻味。 朱晶依旧呆呆地瞅着继续搭话的两人,她吞了吞唾沫,想开口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清英君转头看了朱晶那傻乎乎的小脸一眼,微微牵起一抹笑说道:“你这属下倒是不错……” 陆骞不愿意搭理他。 他们……真的是,敌人? 朱晶更加迷惑了。 她犹豫了半天才开口道:“对了,请问……”其实是她自己小人之心地想问:你不会挟恩图报吧?毕竟他们是敌人来着。但是转念又觉得似乎这样对正在帮助自己的人实在是太失礼了。有损陆骞的德行。所以她又硬生生地将问题转换了:“您应该有名字的吧?清英君只是个封号吧?” “是的。”清英君回过头回答。月光从松树的树梢间射下来,让他脖子上的那颗玉石微微闪烁着光芒。 “那么,请问你的名字叫什么?” “你知道了又有何用?” “哎呀!”朱晶微微皱眉,她不满意地嘟囔着:“人与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不是应该互通姓名的吗?”说完她又用眼去看陆骞的脸色,发现他并没有很难受的样子,这才松了口气继续说着:“我叫秦昭阳,他是陆骞,你呢?” 清英君轻轻一笑。一阵风吹过,他略微带着暗青色的黑发飘扬起来。他觉得这位不卑不亢,完全将自己当做一个正常朋友相处的小姐真是有趣。 “牧轩。” “那么,牧轩为何要躲起来?”能在大军压境时坐稳元帅主位之人,不可能是无能之辈。加上当年麦盾战争是明国撤军后退,所以他对原国的功劳巨大。按理不应该沦落到如此田地才对。 难不成是因为功高震主? “......”清英君没有立刻回答朱晶的问题,他只是露出浅浅的一闪而逝的苦笑。 陆骞没想到朱晶会问得如此直接,微微侧头看了她一眼,发现小丫头神色正常,仿佛真的只是在和清英君闲聊而已。 “他是原国主和派的代表。”陆骞这么一提示朱晶便明白过来了。想必清英君在他的祖国因为政治理念的不同而受到了迫害。所以他便躲起来不愿意再次卷入政治斗争? 朱晶睁大眼,不敢相信居然还有不愿意做高高在上的皇子这种奇人存在。她惊呼:“牧轩这是想避世?明明有了权力与金钱,可以办成好多事情的说!” 清英君因为她的一惊一乍而微微蹙眉,仿佛在鄙视她过度热爱权力与荣华富贵一样。 而朱晶真正吃惊的却是:你好好一个年轻人,拥有无限的可能性,你学什么老头子一样逃避现实跑去避世啊,你其实是个窝囊废吧? 清英君不欲再与朱晶纠缠。刚刚因为她一个小姑娘却有着不卑不亢的态度而升起的一丝丝赞赏马上又被她的庸俗在一瞬间打击地烟消云散了。 “世上真是有许多让人吃惊的事……” 朱晶随意地说。 “这并不关你的事。” 朱晶对清英君淡薄的语气感到稍微有些生气。 “还望大皇子赏我一个清净。”他暗示希望陆骞能不要散布他在明国境内这个消息。 “原国人民都知道清英君不喜王位之争,你在哪里还重要吗?”陆骞并没有立刻答应他的请求,虽然于私他帮了自己一个忙,但是对于有利于明国利益的事,陆骞向来很持重。 清英君像是回忆起了什么痛苦的事情,他清浅的笑容中带着一种浓厚的悲伤:“有些人是斩草除根的性子。大皇子自然非常明白。” 清英君的话太沉重,陆骞听过之后便沉默了,因为他非常了解争权夺位残杀陷害那等肮脏的勾当有多恶心人。 “牧轩不想当皇帝,是因为有比你更加睿智,更加仁慈。更加为百姓着想的继承人存在吗?”朱晶自己都不觉得原来现在的她说话语气可以如此地严肃。 “......”清英君过了良久之后才慢慢回答:“厉害的兄弟确实有很多。” 他只用“厉害”来形容其他皇子,却不愿意用“仁厚”或者“明智”之类的词语。朱晶从这些细枝末节中体会到他的悲伤与失望。可惜她却没有如预期一般说出体谅宽慰的话来。 陆骞瞧着这丫头嘴角抽了抽,便知道她又要用刻薄的语言刺激这位意志低沉的可怜人。 果然如陆骞所料,朱晶张嘴就喷:“原来大名鼎鼎的清英君是个胆小又懦弱之辈。” 陆骞撇过脸无奈地摇摇头,要知道死丫头可是有着敢当面指责自己的胆量。 现在连清英君这种异常平静之人都被朱晶激怒了,他的手指微微颤抖,被人当面指着脸鄙视的尴尬与羞辱气得他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反驳这个天真愚蠢庸俗的小女人什么才好。 “你以为皇位是坐着好玩或者什么值得享受的吗?”朱晶最是气不过那些有钱又有权的人,每日里想的不是为贫苦凄凉的孩子们改善生活,哪怕只是行动起来能让他们吃口饭也行! 他们就喜欢整天悲春伤秋地自怨自艾地发牢骚。什么自己好忧伤啊,自己好痛苦啊,自己见不惯这个世界有多肮脏啊......仿佛全世界就他自己一个人最不幸,最可怜。最高洁善良,出淤泥而不染一样,却从来不愿意立刻行动起来改变什么。 “王位不是用来‘坐’的,而是要去‘背负’的东西。” 清英君与陆骞同时因为朱晶用的“背负”二字沉默了。愤怒中的清英君也逐渐平息了自己激动的情绪,陷入了沉思中。 “生活原本就是在克服一个又一个的痛苦,最后你就能在自己临终的时候理直气壮地说一句:‘啊,我无愧于心了’。” 陆骞通过朱晶的话听明白了很多她内心的真实想法。 她一面积极地战胜生活带给她的各种艰难,一面她又非常消极地觉得生活中只有痛苦。仿佛她的人生是在克服痛苦而非追求幸福...... 陆骞在这一刻突然非常心疼起来。就在他以为朱晶还要说出什么大道理来的时候,却只听见她对着清英君嘲笑似的讽刺道: “你有的是身为储君的‘义务’而不是‘权利’,如此没有责任感的男人。”她说到这里顿了顿。用一种蔑视的态度冷笑了一声,然后才平静地说道: “我,看不起你。” 清英君被朱晶的话怔在原地,几乎没有力气再迈出一步。他瞪大眼看着朱晶那双明亮的眸,里面承载着的是明显的不屑。他露出从来没有过的失态与震惊。 虽然他知道朱晶的想法同样比较偏颇甚至过于义愤填膺了些。但是她对生活的态度却感染了自己。 为何一个如此弱小的女人都能这般百折不挠,甚至越挫越勇,但是自己一个大男人一遇上痛苦的事首先想的却是失望,退缩,还有放弃? 痛苦又如何,绝望又如何,他只要想方设法打破困局就可以了。只要不放弃到最后一刻,哪怕头破血流也在所不惜。 他是一个男人,就必须拥有背负重担和承受痛苦的勇气和力量! 是啊,到时候他也可以理直气壮地说一句:我问心无愧了。 他们这两种完全不同的生活态度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碰撞了,是天意还是缘分? 三人很久都没有再交谈。陆骞的眉轻轻一挑,有些意外地瞟了朱晶一眼。心中知晓她这是在故意激怒清英君。为何要这样苦心积虑地帮他走出阴霾? 清英君心中突然明亮了起来,他抿着笑反问朱晶:“那么,你又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 “你又能确定自己所做的都是正确的吗?” “我绝对不后悔自己做过的事。” “……好大的自信。” “对自己抱有自信是件好事。” “可是,过大的自信会自毁其身……” 朱晶感到脸上涌上了热血。“我对这件事如此有自信是因为人只会对没有做过的事情后悔。” “你想要当皇后吗?” 朱晶因为他这句惊世骇俗的话而瞪大了双眼,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 “你若是成为了皇后。就可以为所欲为地过着奢侈的生活,众人都会匍匐在你的脚边对你顶礼膜拜。” 陆骞忍着愤怒握紧双手,这时候他似乎连大腿上的疼痛都感觉不到了。他,也想听朱晶的回答。 朱晶觉得清英君只是在询问皇后的义务,所以她回答出了自己的看法:“享受多奢华的生活就必须承担同等重量的责任。” “你认为自己能完美地做到吗?你所谓的责任。”清英君用冷淡的目光看向朱晶。 朱晶瞪着淡淡地说完话的对方,突然自嘲地笑了,大声说道:“那种事,我怎么可能做得到!” 陆骞和清英君都同时睁大眼睛注视着突然急躁起来的朱晶。 “我不过是个卑微的女人,每天为了吃饱穿暖就已经筋疲力尽了。又没有师傅教导过我皇后应该做什么,残忍的宫廷夺权,复杂的政治斗争什么的,我根本丝毫不懂。皇后会负担很多条生命吧?选择左还是选择右,就会有人随之死亡或者哭泣吧?我不愿意自己手上再沾染任何鲜血了,我拼命学习还是逃不开命运的折磨,只是想要维持现状的生活就已经觉得难如登天了。” “你说,我怎么可能完美地做好任何一件事呢?” 朱晶爆发的情绪让陆骞心中一震,他立刻伸出手握着她的左手,然后用力地紧紧地,似乎想将自己的力量与温暖传递给她。朱晶很难得地没有拒绝这份体贴,因为她此刻太需要某个人的支持与安慰了。 她这时候才突然醒悟过来,当有人在你面前袒露痛苦的时候,需要的并不是你理智地剖析或者指责,而是一份体谅与包容,一份能温暖人心的宽慰。 “骞骞,我不得不说,你的脾气真好。”她想起了那日陆骞对她敞开心扉时她自己那尖锐的反应,难怪骞骞当时笑得那么勉强。朱晶双颊通红,顿时羞愧地无地自容。 陆骞不在意地笑了。他敏锐地捕捉到了朱晶刚才话语里的蛛丝马迹。然后突然之间有种惊世骇俗的大胆猜想。 她说,我不愿意自己手上再沾染任何鲜血了。那也就是说,她的手上,曾经染过鲜血? 三人再次沉默不言,就这样一路直走到了县城。清英君为两人找了客栈又替陆骞请了大夫,然后他便潇洒地离去了。 。 076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清英君在临走前,非常郑重其事地将脖子上的玉石解下来系在朱晶的脖子上,又露出难能一见的霸道又坚定的笑容,宣誓一般说道:“今日我欠你一个人情,他日若是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这个便是信物。” 朱晶呆愣愣地点点头,她是个俗人,所以这个救命的信物她还是不舍得退回去。 “还有,”清英君突然笑得很势在必得,他趁着朱晶傻楞的时间,将一个轻柔的吻印在了她的头顶。然后信誓旦旦地发表独占宣言:“我若登上皇位,你便是我的皇后,乖乖等着我来迎娶你吧!” 啥——? 朱晶顿时傻了。 砰——的一声,床上靠着的陆骞将手中的药碗捏碎了。 “哎呀!”朱晶立刻跳了过去帮他清理碎片,她的动作轻柔又小心,生怕再次伤了他。 “你给我滚。”陆骞鹰眼般冷冰冰地看了清英君一眼,不客气地直接下达逐客令。 “呵呵。”清英君挑衅地毫不示弱地笑着回看陆骞:“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滚!”某人的雷霆之怒快要压抑不住了。 “昭阳,你愿意跟我走吗?”清英君像是想要直接将陆骞气死一样,竟然再次使出狠招。“我会认真对你好。” “不行!”某人憋着一口气一句话将清英君的希望封死。 清英君却是理也不理他,他只是盯着朱晶问道: “你是他的妃子?” 朱晶摇摇头,心想只是暂时还不是。 “他的侍妾?” 朱晶再次摇摇头。 “他的奴婢?” 朱晶最后摇摇头。 清英君笑了:“那么他有什么资格阻止你?” “我听骞骞的。”朱晶回答地很理所当然,仿佛那是空气一般自然的存在。 “为什么?”清英君收敛了笑容,清冷地问:“你是他的什么人?” “我是他的爱慕者啊……”朱晶用“你好眼拙”的表情回答他:“难道你看不出来我其实是在追求他吗?” 哈?这个回答直接将清英君弄懵了。 床上的某个人突然俊脸红了,他心道我可不可以捏死这个死丫头?这样很丢人的好不好…… 虽然,其实他心里,已经得意地尾巴都快要翘起来了。 清英君失魂落魄(?)地离开之后,朱晶回头问了陆骞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 “骞骞。刚刚牧轩,给大夫付过诊金了吗?” 陆骞摇摇头:“好像没有。” “那么,骞骞,你身上有钱吗?” 朱晶忘了。这家伙有个总是忘记带荷包的坏毛病。 话说这头丢了大皇子和贵小姐的窝里简直翻了天!众人每日都马不停脚不住地外出寻找,可惜这两人硬是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杳无音讯。 众人每日里乌云罩顶灰头土脸地回来。多日的一无所获让范无救嘴角都长了好几个泡;佟香蜜憔悴不安,面色忧愁;就连最乐天的公子谢必安也都一直黑着脸,他就是那个曾经被陆骞气晕过去的倒霉手下。谢必安仿佛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回忆,总之他的面色是一日不如一日。不仅仅是他的手下,就连州牧大人都整日里大气不敢多出一口。 又是这么久的失踪事件,谢必安不敢隐瞒,他不得不通报宫里。曾夫人带着消息回宫禀告皇后之后,帝后更是一顿鸡飞狗跳。为了防止有心人趁机下黑手,皇帝都只是派了人在秘密搜索寻找。 小司马虽说怀疑大皇子殿下已经遭难。但是借他一万个胆子他都不敢说出这个情报啊!他只盼着所有证据都能随着那场走山而烟消云散。否则皇帝正在气头上,现在他要是敢承认自己就是那个引诱大皇子遇险落难的罪魁祸首,他们全家百来口人全都得陪葬! 目前小司马的私生女儿何思安也是杳无音讯生死未卜,他却必须按捺住不敢派人去寻,因为圣上已经开始怀疑他。派了很多暗卫在监视他的一举一动。若是他现在展开救助,那一切都会露陷,他们都得玩完儿!所以此刻可怜的小司马他比谁都急,向来沉稳淡定的安宗正烦躁地挠心抓肺,又必须故意装出一副悠然自在的模样,可把他折磨惨了。连生好几个痔疮更是让他坐立难安。 陆骞也不是第一次忘记带荷包了,他竟然经验丰富地无赖地气定神闲地摊手道:“大不了等我好了。帮着大夫上山采药,或者留在客栈扫地擦桌也行。反正谢必安会来救我们……” 朱晶很想呕血,你丫这脸皮是有多厚啊? “这也没办法啊,当日的情况那么惊险,哪个奇葩还记得拿钱呐……”某人光明正大地为自己找了借口。 “……” 你问哪个奇葩?朱晶就是那个奇葩,人家她可是随时随地将钱戴着的。所以她嘿嘿一声怪笑。伸手就开始扯自己的衣服。 陆骞被她突然凶猛的动作吓了一大跳,他连忙一把按住死丫头那极度不雅的行为,黑着脸凶她:“大白天的你要做什么!?” 啊咧?朱晶很奇怪,这句话怎么如此耳熟?好像有谁也说过来着? “你别碍事儿!”朱晶抓开陆骞的大手:“我这是在摸钱,我的铜板被木姐仔细地缝在衣服内侧呢。” 就连陆骞这个见过世面的大男人。此时都不得不瞠目结舌,他不敢置信地指着朱晶,颤抖地问:“难不成你一直都穿着满身的铜板?” “是啊。”某只回答地很理所当然。 “包括我背着你逃命的时候?”陆骞嘴角抽搐,难怪他当时觉得这丫头看起来这么瘦小,体重倒是不轻。 “对啊。” “我们都快累死在森林里,你也没嫌重?” 她真的是个正常人? 骞骞好奇怪,咋个一直问这么愚蠢的问题呢?朱晶很担心地瞅着陆骞问:“骞骞,你没事吧?怎么一副快要崩溃的样子?” 陆骞什么话也说不出了,但沉默依旧歼灭不了他对朱晶的那份诡异的佩服感:“你那日穿着这么重的衣服,居然还能跑得那么快......你,你厉害!” “糟糕!”朱晶突然惨叫一声。 “怎么了?” “我与野狗决斗的时候将衣服脱了!”朱晶懊恼地叹息。 “啊?” “不过,骞骞你不用怕,我还有银票!”朱晶说着就将左脚的鞋脱了,从里面掏啊掏,然后得意地掏出了一张银票。她幸福地捧着这张救命的银票,一下没控制住情绪,激动地落下了晶莹的泪花。 “你哭什么?” 朱晶吸了吸鼻头,可怜兮兮地回头解释道:“我仿佛闻到烤鸡的味道了,好感动~” 陆骞嘴角抽了抽,嫌弃地瞥了她那脏兮兮的银票一眼。 “某些时候,我不得不佩服你。” 朱晶也没听懂人家是真的佩服她,还是在出言讽刺。她自顾自地做出一副大款保养情人的表情说道:“骞骞乖,今天本姑娘请你吃大餐!” “......”身无分文的陆骞有些神伤。 “你不用害怕去扫地擦桌了。”某只还不怕死地继续刺激他:“没关系,有我养你!” “......” 结果她请陆骞吃的大餐就是一只烤鸡,这丫还自己啃了一大半……陆骞胃口不太好,他觉得自己这辈子经历掉身价儿的事还不如和这死丫头呆一个月的多。 原来这死丫头第一爱的是钱,不要命也必须要钱;第二爱的是食物,特别是她心心念念的烤鸡;第三是...... 那么,他能排第几? 陆骞深深地忧伤了。 大夫又来给陆骞换了药,朱晶服侍他喝了药,又听大夫说伤口只是皮肉伤,瞅着吓人其实并没有伤到筋骨,她这才真正放心下来。 “骞骞,谢谢你救我。”她真心觉得很感动,甚至有种被保护的幸福感涌上心头。 “……”陆骞并不想要她的感恩,所以她越是谢谢他,他心情就越是不好:“无论是谁我都会回去救的,你不用太在意。” “……”朱晶递给他茶杯的手突然顿了顿,自嘲道:是啊,自己有什么资格奢求更多呢?然后她回过头来依旧保持着笑容说:“就算是这样,我仍然要感谢你。” 她一边无比自卑一边又盲目自信地追求着陆骞,她不明白自己到底是真情还是假意,就这么一股脑儿地走上了这条不归路。 如果最后陆骞依旧不愿意娶自己,那么,她是不是就不再装得下去了? “……”陆骞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他换了一个问题:“你为何要故意刺激清英君?以他的智慧,若是他真的成为了原国的主人,我们怕是不好对付。” “那便不与他成为敌人不就好了?”朱晶抛开心中的不安于迷茫,天真地建议道:“一个国家不可能不需要盟国的。” “这个世上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世代交好的盟国。”陆骞无奈地看着表现出天真烂漫的朱晶,这家伙笑起来越发地没心没肺了。 “同样的道理,也没有永远的敌人。”朱晶理所当然地说着,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她其实是站在陆骞的立场上在思考这个问题:“我们只要时不时给原国制造些共同的敌人,这样一来,不就可以长时期做好朋友了?” 敌人的敌人,那就是朋友。这个道理,千古不变。 。 077 等幸福来敲门 敌人的敌人,那就是朋友。这个道理,千古不变。 陆骞却因为朱晶的这句无心之言震惊地无法言语。她这种稚嫩的理念若是扩散开来好好加以利用,那也可以成为出色又丰富复杂的政治手段! 她可能并不会这些个治国外交手段,但是她做事的手法总是出奇制胜,好像她看待问题的角度与常人大相径庭。总是给人一种耳目一新又理所当然的巧妙感觉。 可惜,她也有一个要命的缺陷。 “丫头。”陆骞突然伸出手用力弹了朱晶光洁的脑门一下。小丫头的额头瞬间红了。 “啊?为什么打我?”朱晶捂着额头,疼得眸中泛起了水雾,那不是因为伤心,而是纯属身体的自然反应。 “你遇见我之后虽然发生了很多危险,但是也有很多快乐的时候,对不对?” 朱晶想了想点点头。 “你也不是个委屈自己的人,还老是喜欢欺负别人,惹得人家牙痒痒的时候,你心里其实很爽吧?” 朱晶略微有些不好意思,点了点头。 “可是就算你脾气这么扭曲,也依旧交到了好朋友,我算一个,佟香蜜算一个,谢必安算一个,范无救虽说一边看不惯你却也同时很佩服你。” 朱嘿嘿晶咧嘴笑了。 “你先别得意。”陆骞为她揉了揉额头:“所以,你的生活里也是有很多幸福很多值得珍惜的东西存在。” “嗯。”朱晶呆呆地瞅着陆骞温柔地举动,脑子有些转不过来。 “生命不是由一个又一个的痛苦和困难组成的,而是由一个又一个的幸福和快乐构成。”陆骞认真又心疼地看入朱晶眸中深处,似乎想将这种暗示镶进她的灵魂里:“所以你不是在与痛苦作战,你这是在追求幸福。” “......” “每一个人都拥有追求幸福的资格。”他那低沉醇厚又因为喝了药后略带慵懒的声音萦绕在朱晶耳畔:“所以,请你也让自己幸福起来吧。” 他的话像是最动人的情语一样,他的表情温柔地让人沉醉。朱晶觉得自己几乎可以触摸到他的呼吸一般,整个人顿时面红耳赤起来。 “可是......要怎么样才能拥有幸福?”她从来没有享受过如此甜蜜的美好。 陆骞微微笑了,他说:“继续自由自在地做你自己就好了。不要害怕受伤,不要害怕失望。痛苦了就依靠朋友的肩膀,悲伤了就嚎啕大哭一场,高兴了就爽快地笑。生气了就大声地吼。” “然后,你的幸福就会自己来敲门。”他抚摸着朱晶的发髻,送给了她生命中最宝贵的魔法:“从此,它便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朱晶点点头表示自己听进去了。 这个名叫陆骞的男人,他的几句话改变了她的一生。在不远的将来让她领悟到真正的坚强,依靠的不是忍耐,而是对幸福的渴望,还有无论如何悲伤都泯灭不了的希望。 “不过你天生个性坚韧,仿佛天大的困难在你面前都不是个事儿。”陆骞表扬了她一句:“这倒是你难得的优点。” “咦?我的优点难道不是温柔贤淑,可爱美丽吗?” “……不。其实你最擅长的是……” “是什么?” “煞风景。” 朱晶哑然,此言还真不假。 “骞骞......”朱晶腆着脸问出了她一直以来的迷惑不解:“你明明如此温柔,为何会有传言说你对女人冷若冰霜?难不成......你其实,真的喜欢的是男人?” 陆骞恨得差点没忍住就要掐死她,他泄愤似的捏住朱晶的小脸往两边扯:“你这没心没肺的坏小孩!” “啊......葱葱葱葱......”她想说痛。结果嘴巴没能包住风。 “我自己也觉得很奇怪,明明没有对女人献过殷勤,为何她们总是喜欢黏过来。”他好像真的为此很烦恼似的皱皱眉:“为了不惹上麻烦,所以只能表现得冷酷些。” “咦?”朱晶歪着头躲开陆骞的魔爪:“为何最近没见女人靠过来?” 陆骞心想:不是没有,只是没让你看见罢了。 “难道你自己不算?”他笑着打趣儿:“你还不够黏人?” 朱晶闻言很认真地点点头,似乎是在表扬自己做的很对一样咧嘴问道:“嘿嘿,如今你这般温柔......难不成其实是因为我是个特别的?” 陆骞见不得某人那得意嘚瑟的嘴脸。便冷冰冰地打击她:“不过是见你有几分才华,所以才同意你待在我身边偶尔帮帮忙罢了。你别多想。” 朱晶一听这话就蔫儿了吧唧的,可是却又在下一刻打起了精神:“这么说起来我对你还算是有用了?” “目前暂时是这样。” “嘿嘿~”她自顾自得意起来,觉得离自己的目标又进了一步。 陆骞撇过头望向窗外,只见清晨的阳光着落在窗棂上,显得异常斑驳耀眼。他的嘴角微微牵起。 陆骞终于熬不住疲倦地闭上了眼。趁着这个机会朱晶利索地买了两人换洗的衣物,又写了信通知谢必安,然后便安安心心地陪着陆骞养伤,表现得那叫一个乖巧。 “你把那玉坠子收起来藏好。”陆骞见不得朱晶脖子上的那块清英君赠送的玉石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它甚至还敢嚣张地紧贴着死丫头光滑的肌肤。真是作死地招人嫌。“别,别被小偷盯上......”他欲盖弥彰地解释了一句,反倒是有画蛇添足的嫌疑。 “嘿嘿。”朱晶闻言坏笑起来:“若是它能让骞骞吃醋的话,我偏要天天戴着。” “你!”陆骞用力瞪了她一眼,然后无所谓地摆摆手:“我只是觉得这块玉的成色不好,一看就知道是块便宜货。” “呵呵。”朱晶仿佛要故意气死某人一样很爱惜地摸了摸颈间的玉坠子感慨着:“总归是人家的一番心意,贵重与否到不重要了。” “随便你。” 哼。 谢必安这边人仰马翻地还没把两位主儿给找到,没想到才过了几日,人家两人倒是自己写信回来了。没有憔悴也没有忧郁不安,开篇第一句就是: 小白,快点来救我们,快点带着可爱的银子来芙翡镇的栖霞客栈救我们。你再不来,善良正直可爱勇敢的我们就要被饿死啦……云云。 她的信依旧毫无文采可言。 因为陆骞的医药费消耗很大,朱晶又是什么药好用什么,结果没几日银票就变成了铜板。他们俩现在都眼巴巴地盼望着谢必安这个财主能早日出现。 众人那复杂的心情真是欲说还休...... 谢必安捂额心想,果然又是这样啊。 “香香,香香~”朱晶在客栈一见着佟香蜜就扔下陆骞扑了过去,在她眼中,拿着钱袋子的佟香蜜简直就是天女下凡,美不胜收啊!她露出可怜巴巴的表情求安慰:“我,我好难受......” 佟香蜜和朱晶早就在那日马车事故中结下了道不明的姐妹情,加上之后相处的时光,虽说朱晶喜欢恶作剧又爱捣乱总是惹佟香蜜生气,但这丫头虽说看着调皮,关键时刻还是个体贴又心软的主儿。 而朱晶这副欠抽又逗笑的脾气刚好掐中了佟香蜜的软点,所以,其实佟香蜜在内心深处还是非常喜欢朱晶这个倒霉丫头的,虽然她死也不会承认的。 “哪儿受伤了?”佟香蜜拉着朱晶转了一圈仔细检查,担心地又问:“到底是哪儿疼?” “胸口痛。” “怎么了?遇到袭击了?还有哪儿受伤了?”佟香蜜说这话的时候瞄了陆骞一眼,看见他大腿上白花花的纱布,紧张地回头问朱晶:“你也受伤了?伤到胸口了?”她似乎因为自己没能好好保护朱晶而生起闷气来。 朱晶正准备开口,结果陆骞在她身后冷冰冰地出口:“她这是烤鸡啃多了,撑着的。” “……你说你肚子撑捂着胸口做什么?”佟香蜜用力捏了一下朱晶的耳朵,疼得她嗷嗷叫。她气急了也不知道该骂朱晶什么,脱口而出的居然是:“没钱,没钱你还吃烤鸡!赊账都不知道节俭一点吗?” “香香……”朱晶鄙视地瞪着佟香蜜说道:“骞骞好歹是个有身份的贵人,我怎么敢亏待他?” “明明烤鸡是你一个人啃完的。”陆骞凉飕飕地补充:“我可一口都没吃到。” “骞骞,大夫说了你的饮食要忌油腻。” “……” “难不成你这两天没给我好脸色,是因为没有吃到烤鸡所以,生气了?” “……” “骞骞你好可爱!” “……” 折腾得皇帝皇后头痛欲裂的陆骞被勒令返京,皇帝又念在他的大腿受了伤,终究是心疼儿子,便宽限了他一月,让他乖乖待在东裕州的别院“博春园”里养伤,不许再多管闲事。 东裕州里城门十三,外城门十八,穿越四十里,沿城一转足有一百二十多里。城里几十条大街,几百条小巷,都是人烟凑集,金粉楼台。城里一道河,东水关到西水关足有十里,便是阳莠河。水满的时候,画船箫鼓,昼夜不绝。 (最近背好痛,医生说是筋膜炎,用电脑工作的人就是容易得这种病,姑娘们一定记得要多活动筋骨才是王道哈~) 。 078 女人的地位 东裕州城里城外,琳宫梵宇,碧瓦朱甍。大街小巷,合共起来,大小酒楼有六七百座,茶社有一千余处。不论走到哪里,总有一个地方悬着灯笼卖茶,插着时鲜花朵,烹着上好的雨水,茶社里坐满了吃茶的人。 “哇——好热闹。”没见过什么世面的朱晶捞开马车的帘子好奇地向外张望。 “我去年也来过东裕州。现在还不算美,要是到了晚上,两边酒楼都点上了明角灯,每条街上足有数千盏,照耀如同白日,走路人都不用带灯笼。”佟香蜜笑着小小声搭话。 “能有如此美?” “那是自然。”她陷入了回忆:“若阳莠河上有了月色,越是夜色已深,越会有那细吹细唱的船来,凄清委婉,动人心魄。” “真不愧是大城市,就是要比雎县繁华热闹美丽得多。” 东裕州格外吸引朱晶注意的是街上的女子人数明显增多,虽说依旧只是占少数,但也比其他地方要多上许多。 而在这里,女子的地位也似乎明显比小乡小镇里女人的地位要高。 比如在这里女子上街要自由许多,就算与陌生男子交谈也不会承受流言蜚语。街上还有女人在骑马,玩蹴鞠什么的。甚至还有的在经商,比如买个绣品、珠钗、绫罗绸缎、手工艺品什么的。看她们的神情也是快乐而精神着,一副生机勃勃的模样。 马车驶过阳莠河边的时候,即便是白日,那河中也有许多船只游玩。两边河房里住家的女郎,穿着常服,头上簪了茉莉花。有的卷起湘帘,凭栏静听。这时突有船只鼓声一响,船的两边帘卷窗开,河房里焚的龙涎香雾一齐喷出来,与河里的水雾烟光合成一片。望着如阆苑仙人,瑶宫仙女。 如此美景,可谓“朝朝寒食,夜夜元宵”。 “这里的女人。看起来好幸福。”朱晶讶异地东瞅西望,眸中羡慕不已。“香香,你之前就来过这里,能这么自由自在地出门,也真好。” “东裕州以前可并不是这样。”佟香蜜走南闯北多年所以见识比朱晶广,她悄悄地瞄了一眼闭目休息的陆骞,然后佩服地衷心赞扬道:“如今女人的地位能够慢慢提升,还要多亏了殿下的母亲。” “哦?”朱晶用指尖轻轻碰了碰陆骞的手背,发现他已经没有继续发烧,舒了一口气。 陆骞的耳朵动了动。没有搭理一旁小声唠嗑的二人。 “自从皇后娘娘正式通过内阁的同意成为国母之后,我们明国女人的日子就一天好过一天。”佟香蜜似乎很有感触:“以前我连出门都不可以,如今却能和你自在地站在这里聊天。” “这些都是皇后娘娘的功劳?” “嗯!皇后娘娘在加冕日当天说过一句话。她说只要她在位一日,明国所有女人都有她撑腰。”佟香蜜提起心目中女神的事迹简直口若悬河,眼放精光。 “哇。这么厉害?” “可不是么。所以可想而知,先是京城里受欺辱的女人都喜欢去找皇后娘娘做主,后来发展到其他地方的女人也都找上门来了。所以据说她继国母位后忙得连圣上都吃醋不高兴了。” “呵呵......香香,你倒是什么都敢说。”朱晶暗示佟香蜜竟然敢在大皇子本人面前嚼他母亲的舌根。 “皇后娘娘可是我的女神。”佟香蜜不自在地偷偷看陆骞的脸色,见他依旧呼吸平稳地陷入熟睡中,这才大着胆子补充道:“再说,我们习武之人讲究天不怕地不怕!” “……”你其实只是少根筋儿吧。朱晶没有拆穿她。 佟香蜜没将女神的故事讲完就有种如鲠在喉的别扭:“诶,你别扭头不听啊。我这番话憋着难受啊,然后憋到明天我就死了!” “那……你继续讲吧。” “再后来听说圣上为免皇后娘娘怀孕太过劳累,便自己接手处理她那一堆麻烦事儿,结果没两日就不耐烦地将事情扔给了礼部的春官去折腾。” “然后呢?” “礼部的春官这一做就做了十余年......再后来,慢慢地朝廷就自发将这类事纳入日常工作了。” 这一招真是聪明。她就这样顺水推舟厚积薄发地将女人拥有专属申诉权潜移默化地融入到了律法当中。过程中的艰难与各种巧合。朱晶相信里边一定少不了这位智慧女性的身影。她的这一举动实现了对妇女强而有力又实用的保护。 “好聪慧的皇后娘娘......”朱晶简直想立刻对这女人俯首膜拜了。这样一位致力于改善女人地位的掌权者,就是朱晶一直以来寻求的指明灯。 “现在,大家都还没反应过来,然后就感觉到女人的地位好像就这么一天一天地提高了。” “多亏了我们有个仁慈又能干的国母。” “没有点儿手段怎么可能有本事成为国母呢?她可是明国第一位内阁全票通过的国母呢......” “香香你好像很喜欢她。” “哪个女人不喜欢她?我如今的这一点儿自由可都是仰仗她的功德!可惜她的恩泽还没有遍及到小县城。” “早晚的事吧。”朱晶对此倒是不怀疑。 就这样,皇后娘娘拥有着明国一半人口的绝对支持。她的地位至今牢不可破,无人撼动。就连皇帝想动她都不会那么易如反掌了。要知道,女人掌控地不仅仅只有她自己,她还影响着她的丈夫、兄弟、还有儿子。 “为全国女人撑腰这种事,要真正做起来应该会很艰难吧......” “可不是么......听说一开始好像的确有人陷害过皇后娘娘。”佟香蜜越说越激动,声音不由得大了一些,见朱晶瞪了自己一眼,这才又压低嗓音:“大家都说殿下就是那次事件的受害者。”她指了指鼻子,暗示陆骞没有嗅觉。 佟香蜜见陆骞并没有被吵醒,这才接着说道:“不过,娘娘做事很公正,日积月累下来大家都知道她的脾气与手段,这便是近几年乌七八糟的流言少很多的原因吧。” “啊?” “不过这些都是听说的,事实怎样谁又知道呢......” “你知道的好多。” “可能是因为我二表姐的原因吧,她也深受娘娘恩惠......”佟香蜜的话还未说完,只觉得马车缓缓停下,不久就听马夫恭敬地开口说道:“殿下,‘博春园’到了。” “博春园”是陆骞自己位于东裕州的一座小别院。它在一条宁静的巷子里深处,这里静谧美丽,两旁的树木有着深浅不同的颜色,很像丹青画那样浓淡相宜。 “博春园”的建筑布局规整、工艺精良、楼阁交错,既美观大气又清致素雅。其中建置的小园和各个风景群,尚朴去华,明廊通脊,既各有特色,又彼此相借成景。颇有“垂虹驾湖,婉蜒百尺,修栏夹翼,中为广亭。纹倒影,滉漾楣槛间,凌空俯瞰,一碧万顷”之胜概。 作为主子尊贵的客人,“博春园”的大管家为朱晶准备的是一个单独的小院儿。院落东厢房百竿翠竹;西墙边两株青松;南檐下十几盆秋菊,恣意怒放;院中央满树红枣,累累将收。而她的卧室房间竟然是圆形的,靠壁,有一张固定的贵妃椅。上面铺着鬃毛蓬松的的狮子皮,躺上去像是睡在茂密的草地上一样柔软。 穿过大厅,有一条晶莹透明的暖廊,凭窗眺望,绚丽多姿的园地景色像一幅画一般映入眼帘…… 院子古树参天,角落里有个高高的井台,四周围着几棵垂柳,井口镶嵌着四块大青石,上边覆盖着浓荫,井口砖壁上长满嫩苔,弥漫着一股清凉,连空气都像是绿盈盈的,透明而清新。 朱晶对这个地方喜欢得不得了。 “博春园”的大家伙儿见大殿下主子竟然带了一位小公子回来,全都惊呆了。小公子长得那叫一个灵动可爱。肤若凝脂,浓密的睫毛如同蒲扇一般微微翘起,衬得榛色的眼眸非常之清澈水灵。 如今再瞧瞧这位小公子与主子的互动,众人不得不肯定主子是真的......真的喜欢男人啊——你看看,人都带回家了,还能有其他可能性吗? “博春园”的老管家抹着泪揪着心偷偷牵着朱晶的手,颤颤巍巍地嘱咐道:“公,公子,以后殿下,殿下他就......”将殿下移交给一个男人的话,老管家始终是说不出口。 “老人家,请叫我‘喜欢公子’。”朱晶义正言辞地指出老管家的称呼错误。 老人家的喉咙里像是噎了一个鸡蛋一样,更加艰难地说不出话来。 这个比那个还要让人说不出口好吗? 自从谢必安被朱晶被迫叫成了小白之后,他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死也不称呼她为什么“喜欢公子”,反而顺口地叫她“阳公子”,久而久之就变成了“羊公子”...... 在“博春园”被如此叫了几次之后,大家便果断舍弃朱晶所钟爱的“喜欢公子”,改称呼他为“羊公子”。 羊公子风趣幽默,虽然好像脑子有些问题,但是人家长得可爱不说,还嘴甜又亲切近人。这倒是捕获了不少少女丫头的芳心。 。 079 哎呀,我不是正人君子 羊公子风趣幽默,虽然好像脑子有些问题,但是人家长得可爱不说,还嘴甜又亲切近人。这倒是捕获了不少少女丫头的芳心,连圆子里的老人瞧着他都会笑嘻嘻地说两句:“羊公子,又去给主子捏腿啊?” 朱晶就会眯着眼得意地回一句:“一天不捏,手就痒。” 敢情你是去挠痒痒的? 鉴于主子对羊公子的照顾,下面的众人都果断对她主动示好,以示她是自己人,努力做到宾至如归。 朱晶每天除了帮陆骞捏捏腿之外,就是努力地向谢必安学习如何捕获心上人。 “首先你要练习如何调戏情人,简称‘*’。”谢必安走江湖好像经验很丰富的样子。 “你给先做个样子,我学一下?” “小菜一碟。”谢必安甩头,那样子就像是在说“你看清楚好好学学”。他原想在花园里守株待兔等那些个小丫鬟出来就扮风流才子样,说些“姑娘,你长的好俊俏呀~”“我本潇洒登徒子,请你莫害怕,哥哥带你去好玩的地方哦~”云云调戏的话。 结果他和朱晶蹲在花坛边默念台词几十遍,却不见有一个雌性出现,惋惜了许久,欲求不满的两人愤愤用完晚膳后就直接把小厨子养的黄狗架起来给调戏了。 可怜那只哆嗦的黄狗半夜对着月亮哀鸣了很久。 陆骞悠闲养病期间,小司马被连降了两级,何思安被宣布死亡,就这样“点红梅”的案子算是有了个了结。而陆骞自己却被皇帝洋洋洒洒五页信纸骂了个狗血喷头。 朱晶好奇地紧,从陆骞身后冒出一个脑袋想偷看,却被轻轻挡了回去。她撇撇嘴以示不满。陆骞却抿着笑拆穿了她的小心思:“你若是敢偷看,我定会让你死去活来。” “呵呵……”朱晶装傻听不懂。 别人越是不让干的事,她偏偏越上心。所以当晚就趁夜潜入书房摸出那封信偷偷阅读,一边读还一边咧嘴乐呵。没想到这皇帝陛下骂起人来文采这般好。真是值得借鉴学习。她谨慎地将信放回原位,这才发现,原来箱子里面还有厚厚一摞,全是历年来皇帝陛下教训儿子的“关爱信”。而他这位孝顺的好儿子也完好无损地将每一封都保存了起来。 难不成他是想留个证据。方便以后自己骂回来?朱晶用小人之心恶毒地这般猜着。 不得不说,这对父子真有爱,朱晶羡慕地抚摸着那堆信封。接着她便果断地拆开全看了。至于说什么机密内容,既然骞骞敢随意放在这里,就是不怕别人看的。而至于其他的,咳,她不是个正人君子…… 朱晶一封一封看着,一会儿抿嘴乐,一会儿皱眉,一会儿甚至还挥了挥小拳头。有时候也不知她到底读到了什么有趣儿的事。竟然一个没忍住哈哈笑了起来。等到笑出声后才想起来,她又连忙捂住嘴,左右看了看生怕被别人发现了。 她就这样厚脸皮地读完了整整一箱信,仿佛伴随着陆骞走完了这十年的全部旅程。最后她满意地将信摞好放回原位。临别前还依依不舍地又瞄了两眼。 “主子,羊公子在书房蹲了一宿。”范无救等朱晶退出书房才向陆骞禀报。 陆骞的书房雅致洁静。一尘不染。靠窗是一张黄花梨木书桌,桌上放着文房四宝,桌旁是一个摆满了书籍的书架。屋右靠墙摆着一张紫檀木的高矮几,矮几上的素花瓶里插着一枝白色的玉簪花,高几上的白玉瓶里插着一束白菊,十分别致。壁上并排挂着两幅巨大的山水画,一幅是白雪盖顶的秦山。一幅隐约竟是明国的地图。 陆骞透过书室向外望去,去年种下的几株金桂树丛中,露出几点星子似的光亮,微风载着柔光向前流去。他无声地笑了笑。他就知道死丫头听了自己的话后肯定忍不住,这下可抓住了她的小尾巴,以后定叫你翻不了身。他别有深意地瞅着范无救说道:“没想到。你也承认了她。” 这死板的下属竟然还特意等死丫头都看完了信之后才过来禀报,岂不是故意让他将丢脸尴尬的事全都曝光? “主子的眼光......”范无救说话的方式竟然带着一丝活泼:“很独特。” “......”你这是在笑我还是笑她? 范无救因为自己的失误间接害得大皇子遇险,甚至还受了伤,他非常自责。但是在深刻自责之后,此人仿佛突然觉醒了一样。整个人竟然变得开朗起来。他与陆骞的配合度也骤然提升,对主子吩咐下来的事儿甚至有种心有灵犀一点通的感觉。好像他看待问题都突然换了个角度一样,做起事儿来也越发地合陆骞的心意。 用朱晶的话来讲就是:小黑啊,他不过是睡醒了而已。 “你竟然敢向那丫头传达友好的讯息。我只能说,你真勇敢。”陆骞故作遗憾地摇头,满脸失望地说:“还以为你会是唯一的一片净土呢,可惜了......” 范无救突然想起了谢必安的那盘蒸饺,他眉心抽搐地跳动了几下。 原来,那天谢必安饿得头晕眼花,所以转悠凑到厨房去寻觅食物。可惜厨房一个人影也没有,幸运的是,桌上还剩下了一盘饺子。 谢大公子含着口水将蒸饺热了热,又倒了一碟子醋在外间乖乖等着。觉得时候差不多了,他就屁颠屁颠儿的进厨房端蒸饺。 当他举着盘子回来的时候,一看桌子。 哈?我的醋呢? 他怀疑地想了想。最后放下饺子,然后回厨房准备再倒一碟。 等他端着醋回来的时候,再一看桌子。 哈?我的蒸饺呢—— 哪个杀千刀的混蛋! 范无救看到朱晶正躲在转角的阴影里偷偷地享受着美味,嘴里还念念有词:“果然买的不如偷啊,不如偷……”那满足地表情看起来有种幸福的错觉。 所以现在他毅然决定要与某个祸害彻底划清界限:“其实吧,我与羊公子不熟……不,我不认识她。” 陆骞笑着不予理会。 范无救只得懊恼悔恨地退出了书房。远处的佟香蜜见他出了房门,便犹犹豫豫地在后面跟着。最后她终于鼓足勇气,双手张了张然后用力捏着袖口,强迫自己出声叫住了范无救。 前几日为了尽快找到陆骞和朱晶,范无救不知自己为何会选了佟香蜜做搭档。若说只是为了看她那张被焦急薰地红艳艳的小脸上出现各种可爱的表情,似乎又太牵强。反正他当时神魂鬼差地主动要求与佟香蜜一起行动。 初秋里的树荫在佟香蜜的头顶画下斑斑驳驳的树影,安静地只能听见蝉鸣的甬道上两个人都不说话。 她又别扭了。 范无救看着眼前这位既凶悍又脸皮子薄的女子,她一直不说话,但是脖子似乎有越来越红的趋势。算了算了,还是自己先退一步打破尴尬吧。 “怎么了?”范无救觉得佟香蜜似乎根本就是单纯地不喜欢自己,所以她每次与自己说话的时候都表现出很不情愿的样子。“你想问什么,还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佟香蜜憋着一口气,依旧半天挤不出一个字来,平日里应对朱晶时的伶俐与强悍像是晨雾一样,只需要阳光一照便烟消云散了。 原本范无救还以为经过这么久的相处,特别是前几日那件事过后,他们两人的关系应该还不错,算是已经成为朋友了......吧? 也许,只是他自我感觉太过良好所以才误以为……算了,还是别去招惹她……虽然,有那么一点点不舍得…… “既然没事,那我就先走了。” 佟香蜜抬眸看着那个隽永的背影转身准备离开,不知怎的就想起了那日他隐藏在淡漠之下的体贴。当时自己哭泣的时候,他伸过来的手握起来有一点小羞涩,然后现在却怎么也找不回原来的那种感觉了。 他如今怎么能四两拨千斤地想把一切都抚平,还断得那么决然和利落。佟香蜜突然手指自己就动了起来,抓住范无救衣角的时候连她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范无救转回头看着这个女人结结巴巴地想说些什么,就耐心地盯着她那对已经红红的小耳朵慢慢地等。 “殿下请了轩辕公子来教我们剑术,听说你也和,和我们一起学......然后,然后,我,我可以喊你师兄吗?” “师兄”这么亲密地称呼让佟香蜜的耳尖更红了。虽然她的五官很清秀,但是结实健康的身体做着如此娇羞小女人般的举动,简直有点儿让旁人不忍直视。 躲在远处的朱晶眸中闪着精光,亮晶晶地有些吓人。谢必安从她的头上冒了出来,也偷窥地津津有味。两人一边围观一边颇有心得地交换意见,还差点因为观点的不同而掐起架来。 这么可爱的提问完全出乎范无救的意料,所以他愣是半天没回过神来。看见眼前恼羞成怒的女人转身就要跑,他动作快一步地一把拽住她的胳膊,整个人扯了回来。由于力道过猛,佟香蜜的俏脸直接贴在了范无救的胸膛上。 。 080 绝世恶魔轩辕非 朱晶见着佟香蜜的俏脸直接贴在了范无救的胸膛上。“哇——”一声还没感叹完,便觉得自己眼前一黑,原来是谢必安捂住了她的双眼。只听见那家伙嘴里念念叨叨说着:“非礼勿视,非礼勿视......”可他自己却看得有滋有味。 哎呀,想不到范无救这面瘫的闷骚男还挺上道嘛,都快赶得上哥哥我的一成功力了。谢必安有种“吾家有男初长成”的感慨。 朱晶一掌拍下谢必安那可恶的爪子:“小白你看独食,这简直是......” “你还是个小孩子,不能看。还有,不要叫我小白!” “好的,小白。”朱晶白了他一眼:“姐姐我已经快要十七岁了,早就可以嫁人了!” 谢必安上下打量朱晶,然后故意露出吃惊地表情,他夸张地笑着问:“就你这身材......羊公子,你该不会真的是个男人吧?那你还是别去招惹殿下了,他喜欢的可是婀娜妖娆的大美女......” 朱晶黑着脸正准备掐死这个嘴贱的男人,结果却见他熟练地转移话题: “嘘——先看戏,我们的梁子等会儿再解。” 佟香蜜猛地从范无救胸膛上弹开,灵活地一下退了好几步。她直到现在还有些紧张地哆嗦。 范无救第一次有些恨她的身手竟然如此矫健。因为这个意外,他此刻胸口漫溢出了从未出现过的怜爱。某人直到现在才清晰地认识到:咳,自己是栽在这个比男人还强悍的女人手里了...... “嗯,你可以叫我师兄。” 初秋的热风在树枝间隙中没命地吹着,它的力度仿佛可以融化一切。在这条没人经过的甬道上(围观的两个都不算人),有两个没有看见对方表情却都笑地甜的腻死人的家伙一直没有动。 他们两人,连同躲起来看戏的朱晶和谢必安都忽视了一个非常重要的讯息: 轩辕公子要来教他们四人剑术。 提出想学武以增强自保能力的是朱晶本人。她在森林里被吓怕了,死活也想和陆骞一样拥有能与蟒蛇抗衡的逆天本领。 陆骞对此非常赞成,他大手一挥便请了大名鼎鼎的轩辕非来做朱晶的师傅。学武功是件苦差。他怕死丫头半途而废,所以想尽办法地抓了她的把柄好让某人坚持下去。若是想最短时间内掌握自保的本事,让轩辕非来教她最合适不过。 朱晶本着有好东西要与好朋友们分享的原则,死皮赖脸地求了陆骞让他们四人一起学习。 佟香蜜的武功基础不错。她的动作又灵活,所以算的上是个小高手; 范无救的剑术虽然中规中矩但是强而有力,他胜在冷静沉着; 谢必安练武的时候心思最多,所以他的剑术变化多端又喜怒无常,说的就是他用剑时而狠辣时而温和,他胜在速度超快又爱出其不意。 朱晶......好吧,她那点儿抓挠啃咬说出去都有点丢人。若硬要扯出点儿什么优势来说显摆,那便只能是她拥有一双用来逃命用的飞毛腿了。 原本那武功不错的三人是瞧不上什么剑术师傅的,但是一听殿下请的竟然是神出鬼没的轩辕非,这三人立刻各种不淡定了。之前表现出的各种高冷不屑脸立刻变成了奉承狗腿脸。 敢问这轩辕非是何人物? 他便是天下五位奇男子中最神秘的一位——“绝世恶魔轩辕非”。 朱晶去向陆骞打探敌情。得到的只有他那可恶的意味深长的寥寥几句话: “反正一个月后你们会黑成掉到墨汁里找不到人的惨状。比如放在大太阳下面烤啊烤,这面烤完然后翻一面烤均匀,直到头发都烤出了焦味;你们会一个接一个的晕倒口吐白沫;这圆子的管家会安排仆人在你们中间穿梭,然后嘿咻嘿咻的地把晕倒的人抬走。他估计会忙到手抽筋吧......” 说到最后的时候,陆骞还咧嘴朝朱晶嘿嘿一笑——这个微笑让她突然领悟到。为什么牙齿那么白的人特别找抽。 朱晶此刻衷心感谢上苍,还好如今已经进入秋季了,太阳不毒也不辣。 谁料到陆骞突然抿嘴,他说:“你没听过秋老虎吗?” “骞骞,我怀疑......你这是在借机报仇。”朱晶怀疑地睨了他一眼,觉得自己偷看信的事儿肯定被发现了。 “哦?”陆骞轻轻合上书,笑:“你做了什么需要我报仇的事?” “没。没什么。我最近可乖可听话了。” “是吗?” “骞骞,我可不可以......申请退出?”朱晶弱弱问道。 “你说呢?”陆骞笑得格外灿烂,似乎很期待的样子。“还有......如果你惹恼了他,他要是动真格的,我是没那个本事救你。你,好自为之吧......” 朱晶就是一会移动的惹事精。她预感到自个儿早晚会小命不保。多谢陆骞的八婆,朱晶就此患上了“轩辕恐惧症”,成日里一副悲愤欲绝的样子。 “轩辕非到底是个什么人啊?”朱晶转而求助好朋友里最和善最正直地范无救。 范无救的形容堪称经典:“男,一人多高,貌似英俊。武学鬼才。”朱晶抬眸扫了谢必安和范无救两人一眼,觉得面前就有两个符合特征的。 众人无言。 “你认识他?” “不认识。” “你见过他?” “没见过。” “......”那你在这里瞎废话什么? 谢必安用悲天悯人的语气补充:“他可是史上第一恶魔,羊公子,你要保重,还是先把棺材本儿准备好吧。我就先撤了啊......” “要死也要拖个垫背的,你们一个都不许溜!”朱晶觉得背后一阵恶寒,预感这一个月将会比想象的还要惨。 佟香蜜撇开朱晶和谢必安自顾自地讨论起来,她还是不太敢和范无救搭话。 “小白,你说这轩辕公子为什么会同意来教我们这几个小人物?他这不是自找罪受么?”她说话的时候指了指朱晶,暗示她就是那枚调皮蛋的意思。 谢必安摇了摇头:“难道是他做人太凶恶。所以殿下在对他做变相地惩罚?还有,你不要叫我小白!” “好的,小白。”佟香蜜被某只小孩带坏了:“小白,那种绝世高手。殿下宁愿得罪阎王也不敢给他脸色看吧......” “跟你说了不要叫我小白!” “遵命,小白。” “……” “……” 四人均做冥思苦想状,然后叽叽喳喳、各抒己见地展开了热烈的讨论。最后大殿下到底是用什么手段成功邀请到了轩辕公子屈尊纡贵来指导他们这几个臭皮匠的,成为了明国九大不可思议事件之一。 次日,谢必安把收集到关于轩辕非的资料拿给大伙儿看,说是要对大家进行指导,力图做到对轩辕非全方位的认识,以提高警惕性。 “绝世恶魔轩辕非”,他的武功被天下公认为第一。虽说不同时代各有天下第一的称号,但是轩辕非无疑是其中最年轻的。 加上他高大挺拔。玉树临风,风流倜傥,相貌英俊,风采俱佳,兼有传闻是某国皇族之后什么的。他便成为了“天下五大奇男子”之首。 不过对得罪他的敌人而言,他位列天下第一恶魔也不为过。在他手里死掉的冤魂之多,有赶超专业侩子手之势。 为此他冷面冰心的声名又被广泛传播。 曾经有人这样评价他: “这世上没有一座牢房关得住他,这世上没有任何地方他进去不了,这世上没有任何活物赢得了他。他,不是人。” 将世人评价为“不是人”,到底是褒是贬?这位轩辕非为何被成为“绝世恶魔”的理由众说纷纭。据最可靠消息宣称,凡是得罪过轩辕非的人,都没有再见过次日的太阳。 三人这才顿时反应过来,为何传说中好心的羊公子硬是死活都要让他们跟着一起学习了,原来她这是打着火力分摊减小己方伤亡的丑恶主意。 朱晶瞅着对面三人那凶狠的脸,不觉汗潺潺。 两日后。便是轩辕恶魔正式出现的时候。朱晶是怀着一颗等待屠宰的心期盼着她这便宜师傅能稍微温和一些。 当天四人应陆骞的吩咐列队在门口草皮上烤太阳等待轩辕恶魔的到来。 也不知是不是连老天都想看他们笑话,反正从这日开始,天气竟然连续反常了半个月。 今天突然变得很热,天上一片云彩也没有。太阳一动不动地高悬在头顶,烧灼着青草。一丝风也没有。空气凝滞不动。枝头没有一声窸窣,水面没有一丝涟漪;打不破的寂静笼罩着“博春园”——仿佛时间都被烤得静止了。 空中远远地传来什么声音,只来得及听见有一只金龟子在二十俄尺以外振翅飞鸣。朱晶在门口等待地昏昏欲睡又汗流浃背。 又长又累的等待令她眼皮打起了架。她忍不住地往前一靠,惬意地挨着佟香蜜的背上,晒着日光浴打起了瞌睡来。 突然她的耳边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大家确实是发自肺腑地——轩辕公子您终于来了,再不来我们都被烤熟了。 “学剑的就是你们四个?”一个很低沉很性感的声音突然响起,让原本还迷迷糊糊的朱晶顿时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 。 081 这哪叫学剑,这叫虐待 朱晶听见一个很低沉很性感的声音突然响起,她抬起头,映入瞳孔的,是一张年轻英俊却又冷冰冰的脸。 面如冠玉,剑眉星目,英姿勃发。有种“宗之潇洒美少年,举觞白眼望青天” 睥睨一切的气势。 若说俊美的男人是个祸害,那么实力强大又俊美的男人便是个灾难了。 朱晶没料到那个恶名昭著的轩辕公子竟是这等俊到让山河失色,让日月无光的顶级美男。美色当前,她对他的好感顿时如同这大热天的温度一样,直线窜升。 轩辕非体型修长而优雅。五官深刻,轮廓清晰,细长的眼睛、薄唇。平常都说一个人的鼻子长的好了,人就精神了,毫无疑问,这个即将屠宰他们四人的恶魔长了一个漂亮的鼻子,即直又挺,使得整张脸看来,神采奕奕。 再加上他那强大的气势,更是使得他身形伫立有如青松挺拔。如果他的表情不是那么冷漠的话,此人就堪称完美了。 “我叫轩辕非。”他冷冷地自我介绍。仿佛他的话能让空气变凉一样,朱晶顿时觉得背脊有些凉飕飕的。 佟香蜜捅了捅朱晶,她就条件反射地脱口而出:“轩辕师傅好,轩辕师傅辛苦了,轩辕师傅长命百岁。” 你在说什么啊?其他三人纷纷投过来鄙视的目光。 “不过是教一些技巧,我不是你们的师傅,也不想是。”轩辕非冷冷地扫了拍错马屁的朱晶一眼。 面对这样的轩辕非。 范无救想的是:这个男人很强大; 谢必安想的是:这个男人不好惹; 佟香蜜想的是:这个男人好英俊; 而朱晶想的是:师傅明明满脸不乐意,但还是勉为其难地来教我们;而骞骞又对这个男人的评价好高,难不成,其实骞骞真的喜欢的是……男人? 轩辕非冷冷地扫了他们四人一眼:“至于我的规矩......我就不讲了,反正等你们犯了忌讳的时候,自然就知道后果如何了。” 不是吧?这么不讲道理又残暴的话他也讲的出来? 果然是个暴君。 “另外,你们谁想当队长?”他可不想有个什么事都亲自去一一通知。 顿时寂静无声。 当然没人自动送上门揽下这活儿,所谓队长。那就是打杂跑腿的代称,何况轩辕非他还恶名在外,若是经常与恶魔保持联系,被蹂躏至残的机会也就大大增加了。 朱晶把身体缩了缩。确信已经完全被前面的佟香蜜挡住。谁知那三个杀千刀的背叛者,仗着自己练过武的动作比朱晶灵敏,都在同一时间后退了一步,还将食指同时一起毫不犹豫地指向了她,徒留朱晶一人孤零零地站在前方备受煎熬。 朱晶面带茄色,悲壮地抬起头。 “听说陆骞那小子受伤了,他在哪里?” 朱晶哆哆嗦嗦地带着轩辕非去书房,心中原本还有点惴惴的,但是当她反应过来有好戏可以看的时候,突然觉得自己豪迈高兴的地一塌糊涂。 她甚至还在心里放声高歌。唱的是:“~猫啊~羊啊~姐姐要把你送到哪里去啊~送给咱伟大的师傅~轩辕那个非啊~” “……” 朱晶觉得怎么轩辕非看自己的表情不太对劲儿,像是吃错了药又像是要拉肚子。 朱晶那蠢兮兮的模样十分丢人。陆骞的伤虽然已无大碍,但是行动还是不大便利,需要多休息。所以他悠闲地靠在书房的躺椅上,无奈地出声为她解惑:“你这蠢货。将自己心里的词儿都唱出声来了。” 朱晶羞得面颊到耳朵尖都嫣红了,她尴尬地傻笑着退下,留了陆骞与轩辕非单独在屋内。下人上了清凉的薄荷茶,轩辕非却冷着脸沉默不语。 “窗户下面的那只,乖乖带着门背后的那只上街买点儿午子仙毫,你们师傅喜欢那茶。”陆骞噙着笑又说道:“房顶上的那两只,三息之内消失。” 嗖一声。书房终于清静了。 “你上哪儿捡的这群人?” 陆骞乐了:“他们见我被父皇关在这儿养伤,所以都变着法耍宝讨人欢心。”似乎是想起了范无救那张正经的脸也变得不着调起来,陆骞觉得有些好笑:“哎……都被带坏了。” “我看你这是被关得很开心呐。” “哪里哪里。”陆骞看着轩辕非冰冷神情下还残留着戾气,虽然他隐藏地很深,但是依旧逃不过自己的火眼金睛。“听说你灭了天禅道一门。” “……” “江湖恩怨,朝廷不好插手。” “你不插手对我就是最好的帮助。” “在我这园子里呆满一个月吧。那四个活宝保证能让你笑出来。” “你知道,我从来不会笑。” “要不要赌一把?” “赌,我也从来没有输过。” “我知道,所以更要赌了。” “……”轩辕非不知道陆骞到底在执着些什么:“成交。” 次日,轩辕师傅说要从四人的意志力开始锻炼。所以。痛并快乐着地扎马步吧。 地面像是着火了,反射出油一般在沸煎的火焰来。蒸腾,窒塞,酷烈,奇闷,简直要使人们颤抖而炸裂了。 烈日之下,脚不能晃,手不能低,头不能偏,汗不能擦。用不了多久大家的身体就又痛又麻,汗从背上淌出来,结成盐块,干了又湿,湿了又干。 更可恶的是,这个内心极具变态可恶的轩辕师傅,他竟然还请了大管家在四人耳边不停地讲着不知所云的冷笑话。一边让大管家不要停,一边又很严肃地指责发笑的人。 轩辕恶魔的指导,果然悲壮。第一个“出身未捷身先死”的就是体力偏弱的朱晶,她直接被晒晕躺尸。大管家连忙吩咐下人将她抬走,降温消暑之后又抬回来继续。 佟香蜜汗潺潺泪潸潸地看着被横着抬出去又抬进来又抬出去的羊公子,饱受打击、心中哀嚎,嘴巴却不敢出声。 晕乎乎的朱晶现在一想到轩辕恶魔那张俊脸她就恨得咬牙切齿。坚信了一个道理:由皮相产生的第一印象是最不可信的! 没几日朱晶又在心里骂陆骞:骞骞你个大混蛋,你一定是知道我偷看你挨骂的信了,不然怎会如此折磨我? 比如在刚刚,我们狗一样在轩辕恶魔的手下被操练地死去活来。为什么骞骞你却悠闲贵气地施施然从众人面前经过,然后很随意地靠在一株梧桐树下,身后两个小丫鬟还捧着冰镇后的西瓜小步子跟着! 相较于水深火热的我们,你如此优哉游哉,这种行为简直令人发指! 等轩辕恶魔终于好心放他们四人休息的时候,陆骞冲朱晶勾勾小指。可惜小丫头把头往旁边一扭,专心地等天上有只猪飞过,装作没看见。 陆骞脸上露出那种似嗔非嗔的表情,一双澄澈如水晶的眼眸似笑非笑,色淡如水的唇微微勾起。他将双手抱在胸前,修长交错的腿换了一个方向。改冲朱晶扬了扬脸,在脸部轮廓同脖颈之间拉开一条优美的弧线。耀眼的阳光拂过廊柱,透过树叶,最后落在他完美的脖颈上,闪现出一种美丽而诱人的光。 噗—— 太……太俊了…… 在朱晶反应过来之前,她已经乐颠颠的跑到陆骞跟前。她认罪,美色当前她确实很容易立场不坚定…… 其他人对此简直不忍直视。 所谓,情之所系,心之所在。 “想不想知道你轩辕师傅的弱点?”陆骞将切好西瓜的盘子递给朱晶。 朱晶感激地几乎都想落泪了,她连忙点头称是。 “他……不会唱歌。” 哈?这算是什么弱点。 陆骞前脚刚一走,谢必安那三人就冲上来就将盘子里的西瓜抢到连皮都不剩。朱晶颤颤巍巍地捧着一牙西瓜规规矩矩地递到轩辕非面前,讨好地奉承道:“师傅,您看着大热天的,您也来一块儿?” “我不是你师傅。” “好的,师傅。”她恨不得掌自己的嘴,这老毛病又犯了。 “不要叫我师傅。” “遵命,师傅。”这下她死定了。 “……”众人做鸟兽惊散状。 “以后用膳之前都必须用内力唱歌,最后一名必须等众人用完之后才能进膳。”轩辕非并没有直接惩罚朱晶,但是朱晶已经预感到她将会是史上第一个因为看着别人吃饭而饿死之人。因为四人当中只有她一个根本就没有什么内力啊! 完了完了,刚刚骞骞说他坏话,他肯定是听见了。哇——真是个小气的男人! 至此之后“博春园”里多了个奇观,那便是方圆百米内的天空从未见飞鸟经过。 因为总是有四个脑子有病的人在用膳之前唱歌吼到精尽人亡,其中嗓门最大的那个反而是最后一个用膳的人,真是奇怪。 朱晶含着泪,流着口水看着眼前因为抢菜而扑拉抓掐混战一片的三个土匪。她突然猜测,难不成轩辕师傅这是在变相地保护她? 近来他们四人饭量见长,第一次厨子因为没有做够饭菜而被他们四人合力赶到厨房门口靠墙站好,然后用门板使劲地夹,夹得他惨叫连连,呼天抢地之后。他倒是学乖了,每次做饭都按照双倍来做,伺候好这帮土匪之后,自己才会有安生日子过啊。 在此为这位无辜的厨子掬一把辛酸泪。 。 082 毫无用处之人 轩辕非在之后的日子里对每个人的训练都不同。但是他的每次训练都安排都深思熟虑,循序渐进,逐步加大心理和身体训练强度,稳步达到极限水平。所以这四人每天都在挑战自己的极限。这么强的精神压力之下,四人都觉得有点生不如死的感觉。 十几天之后他依旧还是在对四人进行体能、力量、灵活性和忍耐力的练习。反倒是他那一套出神入化厉害到不行的剑术,大家愣是一眼都没瞧过。 他们每天长跑之后开始“铁沙掌”练习,先击打装有豆子的沙袋,每次至少三百下;然后是装有碎石的沙袋,每次至少三百次,而且手、肘、拳、膝、脚各个击打部位都要练习。完成之后再进行负重长跑,负重跳跃,负重攀爬,晚上还要重复一次。 此人愣是没将朱晶和佟香蜜当女人看待。反正好几个大夫随时候着,只要不弄出人命,陆骞都狠得下心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们这种人很难说什么时候会遇上危险,如今多流一点儿汗,到时候就会少流一点儿血。 难得的是这四人平日里嘴贫又爱瞎闹腾,可这么严酷的训练下来,愣是没有一人提过要放弃的话。他们都像是憋着一口气,有种谁先说出口就输了的感觉。 等四人的身体逐渐能承受基本的训练之后,轩辕非这才增加了针对每个人不同的特别指导。比如佟香蜜的力量与灵活度不够,他便让她双手双脚都绑上沙包,又在剑柄上用绳子吊着一块砖头,也不多教她什么新的剑法,只让她每日都在艳阳底下反复练习自己熟悉的剑法。 谢必安与轩辕非只对战过一次,以惨败作为结局。他的弱点是万一敌人看穿了他变化的规律,那么他就会立刻失了先机。所以轩辕恶魔给他的训练都是以力量为主,他说:你要用阳谋,而非阴谋。这话的意思就是说:敌人看穿了你的意图又如何。你的目标是人家看不穿还好,就算被看穿了,他也拿你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范无救因为个人的性格原因导致他的剑法非常稳重谨慎,缺乏灵活多变。轩辕非便每天单独和他对练。练习的内容却是:躲猫猫。 简单说起来就是,你扔暗器我躲避的游戏。 可惜轩辕恶魔这家伙好像每次都提前知道范无救会往哪里躲一样,所以回回都能击中他,还能保证每次击中的部位都不同。可怜的范无救至此以后,大伤没有,小伤却不断。 当面对什么也不会又全无一丝内力的朱晶,轩辕非还真的觉得有点儿棘手。按照陆骞的意思,眼前这丫头才是重头戏。但是她的基础实在是......他都不好意思形容,若是从这个年纪才从零开始的话,也确实有些晚了。 朱晶眨巴眨巴眼睛期待地瞪着轩辕师傅。绝世高手是她的师傅欸。说出去都觉得好威风的感觉。(这是狐假虎威的错觉) “......”轩辕非盯了朱晶半天,直把她盯地腿脚发抖。要知道这恶魔气场全开的时候,只是压力就能让人胆寒心惊。 真是没出息。 轩辕非见不得别人卑躬屈膝的怂样,他冷哼了一声开口:“你为什么想学武?”是为了炫耀还是想持强凌弱,或者只是享受别人横倒在自己脚下的快感? 朱晶微微侧头看了看一旁各自用功的三人。暗想自己若是说“学武是为了保护别人”的话,会不会惨遭鄙视? “回师傅的话,咳,我只是不想拖大家的后腿。”这句倒是大实话。陆骞就是在危机时刻被自己拖后腿才受的伤,为此她一直心有芥蒂。 轩辕非闻言倒是微微一愣,随即皱眉。“以你的资质......” 朱晶的小心脏瞬间被揪着提到了嗓子眼。 “你还是学如何快速逃跑比较帮的上忙。” 这便是在暗示她关键时刻有多远滚多远才最不会拖队友后腿。她的实力竟然弱到这种田地......真的,好打击人。 “真的。一点儿忙也帮不上?”她举手弱弱地问。 “只会帮倒忙。”某人回答地很干脆。 “......”朱晶心灰意冷地沮丧了好久。但是转念又想了想,深吸一口气下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轩辕非以为她会不甘心地说出什么反驳自己的话来,结果没想到人家竟然相当爽快地开口请求:“既然我只有跑腿的本事,那便请师傅教我怎样才能溜得最快吧。” 好没出息的目标。 “学好之后我再练习如何带人溜。说不一定关键时刻我还是个不错的搬运工呢......” “......” 朱晶越想越觉得可行,她激动地超那三人吼了一句:“到时候你们谁受了伤,就求我带你们跑路吧!哈哈哈...”说完还暗自点头觉得自己很英雄。嗯。这个技能很不错嘛。 “鬼才会求你!”那三人顿时异口同声地回头吼她。 “话别说这么死嘛。”朱晶笑嘻嘻地贫嘴:“万一到时候我是那个唯一四肢健全的,你们现在不讨好我,到时候我可会见死不救哦......” “你个乌鸦嘴住口。”那三人又齐声怒吼。 朱晶讪讪地摸摸头,不知道为何自己这英雄当得怎么这样怂呢。 轩辕非在这一瞬间突然觉得不管是这丫头的敌人还是朋友,说不定在哪天都会被她气死。 怒吼声掩盖了某人走近的脚步声。 “原来还有这种威胁别人的方法。我平生第一次见识到。”陆骞不知什么时候站在朱晶背后,眼光下斜,阴森森地问道:“那是不是我也需要来巴结你了?” “哈哈,骞骞,这个呢……呃,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如此淳朴之人是不会拒绝你的......”她看到陆骞的嘴角不自觉地抽搐了一下。 “你活得真有勇气……”他的语气不佳:“既然你溜得快,那以后‘诱饵’这种艰巨的任务就只好都交给你了。” 众人赞叹:还是殿下手段高明。 这算不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朱晶立刻见风使舵,连忙不迭地点头狗腿地表决态度:“骞骞放心。以后就算我缺胳膊少腿也不会让别人伤你一根寒毛。” 众人齐鄙视:拍这种马屁可耻啊可耻。 “至于‘诱饵’什么的,让小白去。他长得白嫩嫩又人摸狗样的,敌人肯定喜欢!”她更加可耻地出卖朋友。 “......”谢必安抖了抖,愤怒地还没开口说出一个字就听见轩辕非轻轻咳了一身。 四周顿时鸦雀无声。 “每次和你说话。最后都会跑题。” “师傅,对不起。” “你主要还是练习逃跑基本功,以后我再教你两招防身。”轩辕非冷漠的面容开始出现一丝无奈的裂缝:“以后和别人打架不要超过五招,否则肯定露陷。” 摊上这样的徒弟好丢人啊...... “打不过就跑,打得过你也跑。”这还是他第一次对一个人如此谆谆教诲、苦口婆心。 “啊嘞?为什么?” “因为你有把别人逼疯的本事......” 噗。 “......” 至此以后朱晶每日的训练就是各种负重闪躲、跳跃和奔跑。 某日在朱晶跳过的地方,谢必安突然看到她袖口里钻出一个纸团。 这是什么? 他好奇地弯腰捡起来一看,一样叫人目瞪口呆的东西呈现在眼前。 情……情……情诗? 一首情诗! 竟然是一首狗屁不通的情诗! 谢必安突然想起某个坏家伙的背叛,他嘿嘿一笑,计上心头。 你不仁,别怪我不义。 谢必安果断将情诗抄了一份。然后在花园里的两根大树上拉了根晾衣绳。于是那天,往来花园的人都可以欣赏到一首能让人笑到流泪的打油情诗: 郎啊,你乃苍穹里的云彩,飘啊飘 妾乃草堆中的蚂蚱,追啊追 不论你飘向哪里 妾定跳着追随。永不放弃 直至爱的鲜花插满我们的坟头 朱晶打从谢必安的身影出现在花园后,她的目光便只追随他,仿佛她的眼里只有他——只是目光奇冷,宛如寒刀,杀气阵阵,充满着压迫力和挑战性的瞪视。即使谢必安扛不住寒意而背对着她也能感觉到她那种蛇盯青蛙的阴冷眼光。 倒是佟香蜜不要命地同谢必安耳语道:“喂喂,不觉得今天羊公子对你特别情有独钟吗?你不会是欠了她钱吧?” 欠钱? 如此偏差巨大的形容让谢必安忍笑忍得差点毁容。心底那点小恐慌也随之烟消云散。 当天晚上朱晶就换了一种字迹,写了一封恐吓信给谢必安。 信的内容如下: 谢必安你个混蛋!!!我※…$%…x※%¥%…^#…※¥x$(※*@$………………(由于力透纸背,信纸被划破了好几处。因为某些文字可能挑战出版法,因此做马赛克处理~) 谢必安虽然把朱晶的情诗挂出来算是出了口恶气,但老实说,事后他很快就后悔了。 因为陆骞读了那封情诗之后。只是意味深长地朝谢必安扬了扬眉,没有说什么。 可谢必安顿时内出血。他不怕羊公子的打击报复,但是他好像忘了一个非常重要的情报。那便是羊公子情诗的对象可是主子大人啊! 天啊!我这个猪头!我死定了,这回肯定是死定了...... 主子有的是方法捏死我这只小蚂蚁啊啊啊——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阅读。) 083 他心情不错 夜里,谢必安翻来覆去地思索着该怎么逃跑,简直辗转反侧夜不能寐。到了后半夜,他被自己精神折磨到奔溃,索性直接蹦起来大吼一声:“来啊,给我个痛快吧!” 突然从窗外、门后冲出来几个人影迅速地摸到他床上,打了一场。因为谢必安双手难敌众拳,而且还有热臭烘烘的袜子堵着他的嘴巴,直接将他熏晕了。众人才轻松将他架到门口,用门板大刑伺候了一番。 最可恨的就是假正经的范无救,他若不出声谢必安还不知道他也参与了这场军事政变——那家伙居然在一旁说风凉话道:“小心一点……弄死了主子可能会换别人来玩……” 谢必安喷了。 事后陆骞笑着说:“看你们用门压我的厨子,觉得挺好玩,也想试试。” 噗—— 被操练基本功操练到神经衰弱的四人为了增强士气,便自称他们是“名扬天下声震寰宇无以伦比震古铄今古今中外独步天下独一无二只此一家别无分号的天下第一惹人怜”。结果到了其他人嘴里,就便成了“天下第一不要脸”。 由于几天来千篇一律的基础训练让大家觉得有些无聊,朱晶便向轩辕非要求来点“刺激”的。“师傅,这些太简单了,咋们换一个吧?” “哦?”轩辕非挑眉:“你们这是想实战?” 四人连连点头。 轩辕非表示同意。 大家便中气十足地冲向院子里的格斗场,心中那叫一个豪迈。然而当他们听见轩辕非说的规则后,冲在前头的人立刻掉头找那个“要刺激”的朱晶打算将她修理一番。 轩辕非的规则很简单,就是你扔我接的游戏。可问题是他不知道从哪儿找了百来个仙人球,加上他的速度与准头,足以把四人全都扎成刺猬。 “谁先试试看?”轩辕恶魔一言既出,下面一片沙沙的倒退声。 朱晶万分亲热地指了指谢必安,笑里藏刀:“小白说他很想一试。” 谢必安嘴角抽动。你果然是小人! 在轩辕非威严的注视之下,谢必安只得抹了一把冷汗。决定舍生取义。希望不要被扎得太惨。 只见轩辕非捏仙人球像是捏棉花一样,他快速地抓起两颗朝谢必安砸了过去。这比接暗器还需要勇气。谢必安没做好准备所以两颗都没敢伸手接,反而躲闪开来。 “好像有人没听懂我的要求。”轩辕非停下手上的动作,冷冰冰地扫视众人一眼。慢慢开口:“再敢躲开一球,我便砍下你一根指头。” 他的一句话就可以使全场气氛骤变。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静到能听清每个人的心跳声。 谢必安的表情变得严肃而认真,不似刚刚的嘻皮玩笑。 朱晶张了张嘴,没敢多说一个字。别看她平日里不着调儿,这心眼儿多地跟牛毛一样的丫头比谁都会察言观色。她能很精准地感觉出轩辕非的气息,是真怒还是普通的冰冷面瘫,仿佛她能看清别人情绪地位流动走势。 接下来便是长时期地飞檐走壁,谢必安就像是只全身长毛跳上跳下的山猴子。只不过他长的毛都是仙人球的刺。 估计这会儿双手都被扎满洞了吧......轩辕恶魔的速度又快,根本没有多余的反应时间来保护身体。 朱晶斜眼偷偷瞄了发怒的轩辕非一眼。怎么有种师傅已经越来越生气的感觉呢? 暴风雨来临。 朱晶见轩辕非已经开始五个仙人球一起砸,很明显谢必安已经吃不消。时间拖地越长,他的动作就渐渐变慢,而轩辕恶魔却在加快速度。这样下去,以师傅的脾气。肯定会真的砍小白手指头的! 等等。 为何师傅同样拿着仙人球,他却一点儿事儿也没有? 难道他有什么特异功能不成?专门抓仙人球的特异功能,好无趣的技能啊......耍杂技练成的么?嘿嘿,难道师傅喜欢杂技? 又跑题了,回来回来。 这么说起来......突然朱晶灵机一动,大声吼道:“小白,你把内力集中在手上和脚上试试!” 轩辕非突然停下动作。第一次吃惊地看着朱晶,莫名其妙地问了一句:“你也看得见?” “看得见什么?”朱晶敏锐地感觉到轩辕非的怒气已经消退,所以她的回答也轻松起来。 轩辕非没有搭话,只是将信将疑地又看了朱晶一眼。 刚刚朱晶的突然出声让谢必安一下没有把握好平衡,他不小心掉了下去摔了个狗啃泥,一时间尘土飞扬。 谢必安心中想的是最后一个仙人球自己接到没。到底接到没?就远远地听到朱晶扯心扯肺地喊:“小白啊~~~” 滚蛋,你叫那么惨,像是奔丧一样,这样也太不吉利了吧。 刚刚剧烈的运动加上精神上的高度紧张,最重要的还是朱晶最后那句话。总之。谢必安被打击地信心全无。 他怎么没有想到可以用内力保护双手,还可以用内力瞬间增快双脚的速度呢,刚刚若是他将内力集中在脚底然后奋力一跳,说不定可以...... 哎—— 平时只有在攻击敌人的时候才会将内力集中在掌心。没想到这内力还能这样使用,这么一来便可以有无限多种可能性! 轩辕非这个训练其实就是希望自己悟出这个道理吧,难怪他越扔越火,都怪自己太愚钝,注意力都集中在抓球上面了...... 竟然被一个完全没有内力的丫头点醒,真是羞愧啊......他不要活了......谢必安鸵鸟地装死。 却听见朱晶继续凄凄厉厉地喊着:“小白——你再不起来我把你鞋脱了给你的脚搔痒啦——”其他一干人等也七手八脚围上来,扒衣服的掐脸的按 人中的还有准备扇巴掌的...... 谢必安是真的真的很悲愤啊~如果不是因为刚刚装晕,他现在一定跳起来给这帮看戏的家伙扇几个巴掌——这哪里是救人,分明是鞭尸!!! 恍惚间似乎听到陆骞笑着吼:“通通给我让开,活的都要被你们弄死了!现在弄死了,以后玩谁?” 众人瞬间闪开。 谢必安再也不敢装死了,他连忙睁开眼,呸呸吐了两口嘴巴里的土,就着趴着的姿势开始拔手掌上的刺,艰难地连交代遗言的力气都没有了。 陆骞显然看出谢必安现在和那些四脚朝天的乌龟一样根本翻不了身。他笑嘻嘻地蹲下来好心帮他翻成肚皮朝上,并拍了拍他的肩说道:“所谓旁观者清。她有她的天赋,你有你的。” 朱晶原本得意地扬眉希望看见小白那郁闷不已的表情,结果因为陆骞一句话,这原本该让朱晶激动人心、欣鼓舞的表情马上变成了无趣的坚定的感动的誓死效忠的努力认真的表情。 切,真是没意思。 此时,轩辕非面无表情地说道:“下一个。” 范无救看了佟香蜜一眼,果断地站了出来。 结果他也是一番被虐得很惨。虽然知道需要将内力合理地分配在该用的地方,但是毕竟还是这方面的新手,他的内力走势很不稳定,单单只是控制身体不同地方的内力分布就已经让他满头大汗,精神虚脱了。所以他的成绩还不如空手接球的谢必安好看。 而一旁的佟香蜜一边担忧地偷瞄着范无救,一边努力练习自己体内的内力控制。 “下一个。”轩辕非没提砍手指的事儿,众人也聪明地选择装傻。 佟香蜜走出来的时候,心里比身体更紧张。她大无畏地死命瞪着那些被捡了又扔,扔了又捡的仙人球,仿佛那是抢她心上人的情敌一样。 轩辕非看了她一眼,然后又看了手中的仙人球一眼,最后利落地往后一扔砸中了正在歇息的谢必安。 谢必安捂着额头欲哭无泪,朱晶忍笑忍得好辛苦。 “女人不用接仙人球。” 就在大家诧异地觉得原来轩辕恶魔其实是个温柔有风度的好男人,沉浸在我们错了、我们悔过的的错觉当中。只见他手里拿出了一只兔子做投掷状。 那是一只毛茸茸的、无辜的、非常可爱的、胆小的长耳兔。 “你适合以柔克刚。”轩辕非难得地多解释了一句:“太用力的话,它会被摔死。” 那你就别扔啊,浑蛋!众人都敢怒不敢言,对不起,刚刚大家竟然全都瞎了狗眼。他果然是第一恶魔,简直当之无愧! 佟香蜜的手抖得更厉害了,她简直可以幻想这只可爱兔肯定会惨死在自己手中。 轩辕非见她确实太紧绷便又多说了一句:“内力不仅可以攻击、防御,它还能缓冲、保护。” 可惜他话刚刚说完的同时就毫不犹豫地将手里的可爱兔以一种完美的弧线扔了出去,没给佟香蜜一丝反应的时间。 啊—— 佟香蜜内力集中在脚上一踩,本能地扑了过去,刚好捧住已经被吓晕过去的可爱兔。她感觉自己的掌心热乎乎地有一种很温暖的气在表面流动。 “她心里想着要救下兔子,自然会用最温柔的姿势和角度去接,这样一来她双手的内力就会变得温和而柔软。”陆骞笑着对朱晶解释说:“今天你师傅的心情不错,她运气真好......” 他这还叫心情不错?! 。 084 无敌最寂寞 “内力原来还有这么多用处。”众人呈好奇宝宝状。 “其实习武之人或多或少都知道内力的其他用法,不过大家都习惯用它来攻击和自我防御,别的用途不会向他一样倒腾地这样广。” “不愧是绝世高手。”众人暗赞。 “呵呵,这些只是他的兴趣而已,他厉害的地方并不在这里。”陆骞继续为大家解惑。 “啊?” “他真正厉害的是对内力的感知,这方面他简直就是个独一无二的天才。也就是说他能看到你的内力走势。你是要用什么攻击,怎么攻击,从哪里攻击;你哪里的防御最差,哪里是弱点和死角,他都一目了然。” 难怪与他交手的时候总是有种他仿佛能看见未来一样的错觉,范无救这才领悟过来。 “你说要是这样摊开在你面前,你想不赢都很难吧......” “......” 朱晶问道:“那岂不是内力越高之人找他挑战,他赢得越轻松?”怎么感觉这就好像别人在他面前都没穿衣服一样,有种强大到好渗人的感觉。 “是的。” “......”群众们表示无言以对。 “据我所知,就目前来看,他与别人对战的时候,还从未使用过内力。”陆骞想到这里突然觉得有些好笑:“所以江湖之人都以为他没有内力,有些人还被这一点打击地几乎丧失学武的信心。” “师傅好厉害。”朱晶偷偷在心里加了一句:“就是脾气不大好。” 轩辕非突然回过头冷冷地说道:“下一个。” “你个蠢货。”陆骞有种掐她小脸的冲动:“又把心里的话说出来了。” “啊咧?”朱晶恬着笑慢慢挪出去:“师傅不继续扔兔子了?” 佟香蜜死命抱住可爱兔不撒手,还用力狠狠地瞪了朱晶一眼,有种谁敢再动它就和谁拼命的架势。 朱晶尴尬地冲轩辕非笑:“师傅,我没有内力,这该怎么办?” “......” 这不是优点好不好,你别笑得这般得意好不好? “咦?”朱晶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样高兴地差点跺脚庆祝:“这么一来师傅便看不出我的下一步了吧?这么说起来,我反而是这里最有可能打败师傅的高手咯?” 噗——谢必安直接喷笑出声。 其他人纷纷撇过头,她这不知天高地厚的蠢样简直不忍直视啊。 “你看得到?”轩辕非直接忽视她的贫嘴。询问她是不是也有感知内力的天分。 可惜朱晶摇了摇头。“我看不见什么内力,但是我看得见你的情绪,比如现在是平和中带点儿期待,虽然你的表情很吓人......” “......”轩辕非蹙眉又问:“怎么看到的?” “一种感觉吧。” “那么现在呢?”轩辕非的左手突然靠近朱晶的脸。她本能地往后连跳了好几步。 “是杀气。”朱晶冷汗都被惊了出来,但是心里却很迷惑:“可是你明明对我没有杀意,这解释不同啊......” “记住这种感觉的变化,我们以后再慢慢练习。”轩辕非潇洒地转身离开,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好的,师傅。”朱晶傻兮兮地问陆骞:“他怎么突然有种好心情的感觉。” “那是发现自己的徒弟原来不是个无药可救的废柴,心中松了口气吧......”陆骞打趣儿道:“那你看我现在的情绪是什么?” “对我满满的喜欢。” 谢必安低头,厚脸皮不是这么个用法啊,女人贵在矜持啊,矜持!矜持你懂不懂? “是鄙视。满满的鄙视才对。” “欸,主子。若是羊公子真的称呼轩辕公子为师傅,那这辈分......”谢必安突然想到这个严峻的现实问题。那以后主子岂不是矮一截?难怪轩辕恶魔之后一直都没有再阻止过羊公子叫他师傅! 陆骞黑着脸严肃地指正朱晶的失误:“他不是你师傅,知道了吗?” “好的,骞骞。” “不许再叫他师傅!” “遵命。骞骞。” 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午膳的时候朱晶唱歌又输了,轮到最后一个。陆骞难得大发善心唤她过去陪他一起用膳。当丫鬟将饭碗递过来的时候,朱晶直愣愣地看了她好一会儿,说道:“你,看起来好面熟啊……” 这句话若是放其他场合,由男人说出口,绝对是对良家妇女的轻薄调戏。 不过那丫鬟尴尬地笑。心中知道为何羊公子会觉得自己面善熟——您都吃到第四碗饭了,我专门为您添饭,能不眼熟吗? 陆骞在一旁看她气吞山河的模样,有种被打败的不可置信:“怎么一副灾民的样子。” “吃饱了才有力气对抗师傅......”她刚刚开口才想起来轩辕非的可怕,赶紧转换内容:“咳,是对抗小白的打击报复。师傅他。该不会还是个顺风耳吧?” “正义不倒,我支持你。”陆骞摇摇头用眼神安抚她,语重心长道:“同恶势力抗争,永远不要低下你高贵的头颅~”他最后一个音还没落地,轩辕非就神不知鬼不觉地突然冒了出来。站在朱晶身后:“吃完了吗?” “还没有……”朱晶含泪,哆哆嗦嗦地连想死的心都有了。刚刚的对抗宣言肯定被听见了...... 轩辕非面无表情地坐下来,自然有丫鬟奉上茶水好生伺候着。 陆骞并不说话,只是微微一笑,身体的上半部略微前倾,舀了一勺浓汤慢慢送入口中。那样出众的容姿和优雅的动作,让朱晶看直了眼。反观她自己端着汤大口吸着,众人为之侧目。 轩辕非冷笑了一声,对朱晶说道:“用完膳后随我来。” “做什么?”很可疑的样子。 “负重跑五里,跳跃三百下,爬一百株梧桐树后。来练习看我的内力走势。” “......可是......” 轩辕非冷冷地问:“你办的到,对吧?” 你这是要将我往死里折磨啊,不就说了你一句算不上坏话的话坏嘛,至于这样公报私仇吗?本姑娘就算甩手不干你又能怎么样? 朱晶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方圆百里内无一活物。 旁边那个假装冷漠面瘫,实则内心腹黑的家伙这会儿终于惊讶地抬眸看她。 房内下人们都在这一瞬停止了行动,好像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在等她发话一样。 只见她朱唇轻启,字正腔圆地说了一句: “……再给我添一碗饭来……” 似乎有人扑通扑通倒了一片。 朱晶再转过头对轩辕非笑得灿若桃花:“师傅的吩咐我自然悉听尊便,还保证完成得漂漂亮亮。” 只有陆骞在刚刚朱晶拍案而起的时候,依然能神色不变地继续喝汤,动作一如既往的优雅,倒有点任凭风浪起稳坐钓鱼台的大将之风。 专门伺候朱晶添饭的小丫鬟唯唯诺诺地小声说:“羊公子,已,已经没饭了......” “那便再给我上一盘‘雪埋青龙’!”她吐字铿锵有力。气势迫人。 这个菜名艳惊四座,就连陆骞也抬起头来,脸上总算有了一点吃惊的表情。 小丫鬟欲哭无泪:“这个‘雪埋青龙’是个什么菜品?” 在万众瞩目中,朱晶轻启小嘴:“糖、拌、黄、瓜!” 噗—— 轩辕非被茶水呛着咳嗽个不停。陆骞那张明明想笑却又要故作宠辱不惊的脸也很扭曲。朱晶满意地在嘴角扯起一个阴险得非常有品味的微笑。 现在爽快了,等会儿就会死定。可怜的她没有明白这个道理。 朱晶做完轩辕非吩咐的基础功训练之后。已经累得像狗一样直不起腰。特别是那一百株梧桐树,一百株总是有高有低有难有易吧。然而恶魔师傅选的却不是一百颗株,而是“博春园”里最高的那一株,然后示意朱晶爬上爬下一百次...... 就在朱晶想装死逃过去的时候,轩辕非举起一根手指伸到她面前问道:“这是什么?” “爪子。”她决定装傻,忽视恶魔师傅想要训练她看见她不可能看得见的东西的目的。 轩辕非的表情依然冷冰冰的,但额头暴出的青筋说明朱晶最近的话越来越有杀伤力了。 “以后猜错一次便爬这棵树一次。”他指了指那颗参天大树。 骞骞太过分了。没事儿种这么高一棵树在院子里做什么?要不改明儿建议他砍了吧...... “并且要一次比一次快。” “......” “在哪里?”他让朱晶看自己的内力集中在哪儿。 “爪子上?” “爬。” ...... “在哪里?” “蹄子上?” “爬。” ...... “在哪里?” “腰子上?哇——我真的看不见啊!!!”朱晶头有点昏,四肢乏力。但这其实和恶魔师傅没关系,大概是昨儿个写情诗写太晚所以有些着凉,不过就此用来当借口也不错。 “爬。” “是。”朱晶有些咬牙切齿道。可没多久就听见她就在树上痛苦地叫喊:“焦了焦了......我的背被煎熟了啊——”大太阳下暴晒出一阵烤肉味。 “我一定是要死了,骞骞,我那鞋底其实还有十两银票。便留给你做个念想吧......” 然后她头一歪,抱着树干挂在树上就这么睡着了。 有一朵乌云飘过来,遮了遮日头。朱晶感慨难怪觉得光线暗了些,原来是陆骞的俊脸挡住了自己的阳光。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阅读。) 085 大诗人朱晶 【先在此插播一首朱晶昨晚写的情诗: 吾用不下早膳,因为想你; 吾用不下午膳,因为更加想你; 吾用不下晚膳,因为疯狂想你; 吾整夜不得安眠,因为……饿得想你。 (这一首比上一首还烂!)】 陆骞的俊脸挡住了朱晶的阳光。他微微皱眉说道:“你……” 朱晶头晕晕地没有搭话。 他那一个“你”字似乎绵延了有一炷香那么长,接着就没了下文。这厮居然就这么转头从树上下去了,徒留朱晶一人傻乎乎趴在树上和虫洞干瞪眼。 只见,陆骞走到向轩辕非说了几句,恶魔师傅就朝她瞄了一眼说道:“今天就到这里。” “啦啦啦——”朱晶欢呼一声,一跃而起!她完全忘了自己其实是在树上,所以变故就发生在这一瞬间——仅仅一眨眼的功夫,她的世界就由白天变成了黑夜——用通俗一点的话讲,就是“眼前一黑”。 朱晶,非常非常之,丢脸地,从树上摔下来了,还是脸朝地…… 事发突然,人栽倒了,但是她却死都坚信自己倒下去的时候,动作明明是缓缓而优雅的。 一只手温柔地拍了拍朱晶的脸,拨开眼皮看了看:“晒这么久……也没空喝一口水,估摸着是中暑了……” 朱晶脸红红地感觉到这个声音说话时胸腔在震动……那是骞骞特有的诱人的声音…… 难道我现在被他抱在怀里?迷迷糊糊的朱晶觉得自己赚了,她果断选择晕的更彻底一些。在那温暖又充满安全感的怀抱里,她最后的那点意识也远去了。 眼前的这张脸英俊异常,剑眉凤目,诱人薄唇,还有那俊挺的鼻梁,简直堪称完美杰作。他正含情脉脉(?)地看着朱晶。可惜开口说的话却是:“你确定她不是死不瞑目?” “她只是因为中暑而翻白眼罢了。” “这个样子倒像是冤死的鬼一样。” 有你这样说话的吗? 一怒之下朱晶决定给陆骞表演一下什么叫诈尸:趁他低下头看自己的时候“啪——”一下挺尸坐了起来。 “哇啊——” 果不其然,陆骞一声惊叫。 “哇啊—————” 这一声更为惨烈的却是朱晶自己的叫声。 真是,那个痛痛痛痛痛啊!!!! 朱晶的额头刚好撞上陆骞的胳膊肘。瞬间高高地隆起了一个包。她捂着包泪流,这算不算自作孽不可活? “咯咯……咯……”陆骞一边替她轻轻揉着包,一边背过身去将脸埋进自己的手里抖个不停。第一次如此没有风度地憋笑。 朱晶呆若木鸡地看着眼前笑得花枝乱颤的大皇子——这个真的是那风度翩翩的佳公子吗?不会是妖怪变的吧? “你怎,怎么笨地如此可爱。” 朱晶羞怒地将他那只温暖干燥的手挥开。“我怎么了?” 陆骞不再笑她。又恢复成了那个说话时眉目含笑叫人如沐春风的温柔大众情人。 “大夫说是受了风寒,疲劳过度外加中暑。”陆骞戳了戳她鼓起来的包:“是不是昨晚儿没有好好休息?” 教训的话经过他的嘴就变得柔声细语起来。 朱晶回想起那些情诗,小脸微红,她傻笑着接受陆骞的关怀,心想早知道骞骞对病人这般温柔,从一开始就该使用苦肉计来着。她正想入非非来着,却突然听见一旁的轩辕非鄙视地冷哼声。 朱晶心中充满了怨念。 轩辕非冷冰冰地看了一眼脸色不佳的朱晶,对陆骞说道:“不过是点儿小病,你就火急火燎地找了十个大夫来轮番诊断,我还以为她得了绝症。”他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开。 这不是幻听吧? 朱晶瞬间对轩辕非的好感度再次急速上升。师傅。请您继续折磨我! 大概是陆骞被朱晶那感动到嘴里可以横塞一只鸡腿的地步给刺激到了,他脸上红了又青地询问一旁的大夫:“这个包没问题吧?”名为关心实则对着朱晶额头上那个包重重地按了按。 你混蛋!朱晶疼得眼泪横飙,口中咝咝地吸着冷气,眼睛却在用力地瞪陆骞。 “没,没问题。”大夫被他们俩大眼瞪小眼的架势吓到了。哆哆嗦嗦地赶紧退下。 房间的气氛变得有点压抑,屋里静得诡异,似乎连彼此的心跳声都能听清。朱晶不自在地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她不过是头充气的老虎,只会面上闹腾地厉害,一旦涉及实战,立刻就能蔫儿了。 “你在慌什么?”陆骞风流地一笑。那威力可以羞煞一整片摇曳的野花。 朱晶面对眼前气场全开的陆骞,差点把持不住。 而陆骞眼里却有一闪而过的促狭笑意:“怎么变得如此安静,平常不是口齿伶俐地紧吗?”瞅着小脸微红的某只,他虽然面上若无其事,但是语意里的三分笑意却始终遮掩不住。 朱晶文不对题地顶回去:“病人需要休息了。”意思就是你赶紧哪儿凉快上哪儿呆着去吧。 陆骞被下逐客令也不在意,他只是用鼻音发出意味深长的轻笑声。瞅着朱晶也不离开。 “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 他又开始温柔地为朱晶数羊,这样极富磁性,毫无瑕疵。感觉通透无比的声音对朱晶就是一招必杀技,直接攻击地她丢盔卸甲举手投降。 “睡吧,睡吧,我睡着了,我睡着了。”她不停地这样暗示自己。 迷迷糊糊中有人捏住了她的鼻子。 大胆狂徒,谁敢扰人清梦?朱晶举起手凭直觉冲那人噼里啪啦一通打,嘟囔道:“哪个不要命的?拖出去淹死一百次!” 未料那人的爪子竟然改成拎她的耳朵,一个熟悉之极的清脆声音吼道:“你想将谁拖出去淹死呢?若是再不起来,我就将这小米粥端去喂狗了。” 这是香香的声音!朱晶大惊,睁眼一看,发现佟香蜜举着一个堪比脸盆的碗站在她面前——之所以认为她手中的是饭盆,而不是脸盆,是因为里面装着粥。若不然,横竖看都是个大木盆。 “我好歹也是个大家闺秀,你拿这么大的饭碗,叫我以后怎么做人啊……”朱晶痛心疾首地哀呼自己命途多舛。 “我才懒得帮你添饭。来来回回几趟,累得慌。”佟香蜜低头观察朱晶的脸,皱眉:“怎么脸色还是这样苍白?” “昨个儿受了些风寒。”朱晶坐了起来才发现陆骞已经不在了,不知怎的,她心里竟隐隐有点失落。不过身上倒是硬生生多了一床被子,难怪刚刚被热得都快长蘑菇了。 “你该不会又熬夜写情诗了吧?”佟香蜜瞪眼说道:“还真的相信小白那些讨好情人的鬼点子有用?”她将脸盆放在桌上,扶着朱晶起来用膳。“还是算了吧……”就你那文采,看信的人会被气死的啊。 朱晶艰难地拿着勺子在盆子里捞啊捞,刚刚舀了一勺送进嘴里,就听见门口传来一声咳嗽声。陆骞从天而降。身后跟着好几个丫鬟,都端着各种温热的佳肴。 噗—— 众人见着羊公子用脸盆喝粥的模样,都没能忍住,纷纷撇过头笑了起来。 我仅剩的那一丢丢淑女形象,香香。你还我!!! 至此以后,羊公子一人吃饭堪比十人的流言不胫而走。 休息中的朱晶一直对用情诗打动心上人这件事执着到近乎痴魔。但是腼腆害羞(?)如她却一次也不敢将自己作的诗拿给陆骞看。但是这依旧抹灭不了她对艺术创作的热情。 次日,她负手沿着林荫回廊慢慢地走,一时间目光深邃而悠远: “大家睡梦中的时候你在干什么——送给我那心爱之人……” 估计这羊公子又要捣鼓出什么好笑的打油诗了,尾随在她身后的小丫鬟赶紧掏笔纪录大诗人的新作。 “大家睡梦中的时候你在干什么 不要对我笑得那样好看却不言不语像个害羞的孩子 这不是幻想 我又没有掉哈喇子 大家睡梦中的时候你在干什么 不要以为你太俊就可以这样戳我的心窝子 浓浓夜色 合不上眼的不只是你这只夜猫子 大家睡觉的时候你在干什么 请别随便跑进别人的脑子 我真的很怀疑 …… …… 为啥我会觉得写信是个好点子 ——仅以此诗纪念昨晚在我梦中奔腾的小骞子” 念到最后一句的时候,背后三声落水声…… 轩辕非来的时候恰好听见她正在吟诗,嘴角抽了抽。 “你杀过人吗?”他突然这般问道。 朱晶心中一惊。额头慢慢渗出一层薄薄的冷汗。她沉默着不知该作何回答。那个秀才的惨死一直是自己心中最大的秘密。 “照实回答。”轩辕非微微眯眼。“我不是陆骞,这个月之后,我也不是你任何人。”这话的意思便是他与她互不相干,现在虽然是师徒关系,可未来却是陌生人。也就是说她的秘密他根本不感兴趣,所以不会泄露出去。 朱晶又憋了憋。很艰难地解释道:“严格意义上来说,不是我杀的,是他自己磕死的......”恶魔师傅可怕归可怕,但是为人还是守信用的。 “哦,还有一条野狗。不过严格说起来也是它自己摔死的;还有很多只烤鸡,不过严格说起来它们都是被别人烤熟的;还有......”此人有滔滔不绝止不住的趋势。 。 086 刀光光,心慌慌 “够了。”面对朱晶的滔滔不绝,轩辕非毫不怀疑她的话。这不是因为信任她,而是果然对她的来历,她的故事丝毫不感兴趣。“那便是手上没有沾过血。” 朱晶点点头,见师傅没有继续追问,偷偷松了口气。 “没有沾过血,就这一点已经非常危险。” “师傅,我又不想被训练成杀手......”她的话还没说完,只见轩辕非凛冽的眼神扫过来,她就瞬间蔫儿了。 “明天开始基础功训练减半,剩下的时间你去厨房帮忙杀鸡。” 啊?杀鸡? 朱晶吃惊道:“不用继续练习看内力走势了?”啊,呸。叫你哪壶不开提哪壶。 “那样逼你,你也看不见,愚不可及。”轩辕非看向她的眼神略微失望,果然是自己想错了吗? “是是是,师傅教训的是。”被骂习惯之后,朱晶的承受能力突飞猛进,虽然她以前就很厚脸皮。 厨子们以一种胆战心惊的态度欢迎着羊公子的到来。面对黑压压一片待宰的鸡,朱晶倍感压力。 她嘴里嘀嘀咕咕地念着:“小鸡叽叽,母鸡咯咯,公鸡喔喔,你们莫怪......你本阳间一道菜。今年早早去,明年早早来......” 噗—— 来围观的谢必安被她那怂样逗乐。 朱晶回头恶狠狠白了他一眼。专心给自己打完气,她拖过一只挣扎中的可怜鸡,狠心割下了罪恶的第一刀。 谢必安闭上了善良的双眼。因为朱晶的动作实在是太温柔了(?),所以足足补了十几刀,那只可怜鸡才蹬了蹬颤抖的脚,去了…… “它估计是被痛死的......”谢必安觉得自己简直不忍心继续看。 朱晶像是与自己生气似的,卯足了劲儿用力比划两下,第二只爽快鸡便头一歪,没动静了。她得意地朝谢必安挑了挑眉。 可惜这只爽快鸡被扔进锅里拔毛时突然复活。在热水中扑棱棱地翻滚。 朱晶愣了一下,难道是拔毛的时候被痛醒了?于是,鸡声,人声。惨叫声,声声入耳…… 第三只被宰的顽强鸡更英雄,它竟然奇迹般地从朱晶手中挣脱,歪着扭伤的脖子在院里舍命狂奔。朱晶右手握刀在后面追,上演垂死挣扎与屠杀的戏码。鸡毛插入发丝,尘埃漫天飞舞。 “哈哈哈哈哈哈哈——”巨大的笑声传来,谢必安躲在树后做抽搐状。 朱晶手握菜刀青筋暴起。 看我出丑很有趣是吧?别怪我之后报仇。 “我发觉你这个人真是百看不厌。”他收起笑,靠着树悠哉地抖着腿,邪邪地这样总结道。 “这是当然,我对自己的容姿一向有信心。”朱晶故意曲解他的意思。接着手横刀向天笑。寒光一闪,一个鸡头以优雅的弧度飞了出去。 霎那间,空气凝固了,时光静止了,连阳光似乎都更艳丽了一些。 “师傅。您看我这技术如何?这只喔喔死得其所吧?” 轩辕非不知什么时候来到谢必安的身后,他微微眯眼看了看朱晶手中泛着血光的菜刀,对她轻轻点头。接着回眸扫了谢必安一眼,冷漠地吩咐:“原地起跳。” 谢必安的额头冒出一层细密密的汗,汇集起来,奔腾而下。他将内力集中在脚底用力一蹬,原地起跳竟然足足有八尺高。 落地的时候他听见轩辕非冷冰冰的评价:“重来。” 他使出吃奶的劲儿。将浑身的内力都运功到脚底。想了想又觉得起跳用的不只是脚底,还有小腿,膝盖,大腿等等。他选择分散好各部分的内力,然后再用力一跳。 咚—— 结果高是高了,可惜一头撞上了树枝。整个人被折磨得头晕眼花。 “哈哈哈哈哈哈——”朱晶逮住机会嘲笑了回来:“哎呀,小白,恭喜你,长高了足足一寸啊~” “终于碰到了。”轩辕非满意地点点头,又道:“起跳太慢了。” “......” 轩辕非没搭理疼到眩晕的谢必安。他径直走到朱晶面前,不言不语。 “师,师傅。”朱晶立刻紧张起来。 轩辕非说:“手伸出来。” 朱晶将爪子在衣服上擦了擦,恭恭敬敬地递到他面前。 原来是诊脉,害得她小紧张了一把。 “果然有了一丝内力。”轩辕非开口:“之前我便觉得不对劲,想必在你从树上摔下来的时候意外有了。” 听他这话,怎么像是在形容有了身孕一样...... “那我也能练武成为绝世高手了?” “......”遭到鄙视了。 “你这点儿内力,只能拿来宰鸡。” “......”好失望。“那以后呢?” “当时你还有什么其他感觉?” 当时除了天旋地转,还有什么感觉啊...... “肚子饿......不知道算不算?”朱晶小小声回答。 “......” 诶,怎么感觉师傅的皮肤又变黑了? “我,我在脸朝地掉下来的时候,分明看见了骞骞的双脚像是踩着一堆金色的菊花糕一样。”朱晶哆哆嗦嗦地解释:“我当时就在想,好饿啊......” “刚刚你看见小白脚上有什么没有?” 谢必安泪流满面,连轩辕师傅都叫他小白,他不要活了。 朱晶纠结的回答:“......脚气......?” 轩辕非闻言黑着脸一把将朱晶倒着提起来,吓得她哇哇直叫。 “闭嘴。”他回头朝谢必安说道:“你再原地起跳。” 啊,还来?谢必安这回学聪明了,他抬头小心翼翼地找了空地,做好功课后才开始起跳。 就在他准备跳的那一瞬间,轩辕非对朱晶说:“你注意看他的脚。”他的语气甚至有一丝难得的热情。 朱晶忍着头朝下脑充血的不适,两只眼珠都快要凸出来了。 “看见什么了?” “原来小白的腿还是很修长的嘛~”她的注意力总是不在正点上。 “叫你看脚,不是腿。”轩辕非气得将手抖了抖,朱晶被倒拎着晃得恶心。 “师傅。您,您别晃啊,晃得我眼花,这下什么也看不清了......” “再废话就让你一直这么吊着。”轩辕非倒提着朱晶的脚甩了甩。 朱晶眨了眨眼:“那样的话师傅您手不会酸么?” “......” “别晃别晃。我看见了看见了。” 谢必安这时候轻盈地落地,他已经渐渐找到控制内力的方法,虽然还不稳定。 “看见什么了?” “小白的双脚和小腿,好像变成了酥脆的烤鸡腿......”朱晶戳手指,她觉得自己这个答案肯定会被揍。 谢必安一个没踩稳,身形晃了晃。你脑子里都是些什么跟什么啊? 轩辕非先是气得想将她扔出去,可立刻有想到了另一种可能性,所以他问道:“他那鸡腿是什么颜色的?” 谢必安这下真的没站稳,一屁股坐在草地上。 “......黄褐色。”师傅的问题好奇怪。 轩辕非放开朱晶,她倒是很灵活地一个跟头缓冲。然后利落地重新站了起来,身手比之前矫健了不少。 轩辕非面无表情地但是语气却难掩激动地说:“那个颜色就是他的内力,你看见了。” 谢必安目瞪口呆,完全想不到一个没有内力的人竟然可以拥有这样难得的才华。 这原本是很激动人心的时刻,因为这预示着朱晶有一样非常惊人的天分。可惜这丫头的注意力从来不在重点上。她出口的话直接硬生生戳烂了这幅美好的画面。 她说:“啊?他内力的颜色怎么这么丑?像是那啥一样......”语气还很嫌弃。 轩辕非转身就走,拳头紧握,青筋暴起。 谢必安深呼吸,我可不可以掐死她?可不可以掐死她? “欸,师傅你别走,别走啊......”朱晶这下才急了:“我正常站着看不见,那岂不是以后都只有倒立才有用了?那个动作不仅粗俗。还好难受的呀——欸,师傅——” 这算什么鸡肋本事啊,我怒! 遗憾的是轩辕非这一离去就再也没有回来。 “我把师傅气走了么?”某人终于开始自我检讨。 陆骞解释说他离开是因为有急事要处理。朱晶知道这不是她能过问的事,便自觉地闭了嘴没问。 “师傅有没有留下什么话?” “这回倒是很难得。”陆骞笑着说:“他嘱咐你要勤加练习,说要是有机会的话,他会来检查。” 这是要她经常练习倒挂的意思吗?这是以后她若是想帮忙。就只能先对敌人说暂停,接着再东张西望找一颗树挂好,然后再说“好了,你们可以开始打了么?” 师傅这几天都只是在巩固我们的基础功而已,说好的独门秘诀呢?说好的那不管打得过打不过用完之后就开跑的两招呢? “招式不重要。重要的内力的应用。”陆骞见她面露不舍,开口道:“你师傅这个月过得很愉快。别难过,又不是见不着了。” 谁会难过,哼! “他折磨我们当然愉快了。” “他是一个不会笑的人。”陆骞像是想到什么高兴的事儿,夸奖她:“你功不可没。” 轩辕非离开的时候,陆骞别有深意地问:“这回算我赢,还是你赢?” 。 087 心,笑了 轩辕非脸色变冷:“我并没有笑。”一想到那几个奇葩,他眉心都在抽痛。 “‘笑’这种行为你不要这么狭隘地理解为‘嘴角抽动’好不好?”陆骞开始瞎扯:“这是一种内心的感受,虽然你脸上没笑,可是心里呢?有没有因为他们变得轻松一点?” 轩辕非不说话。 陆骞便更加得意了:“这便是你的‘心’其实笑了的意思。” “你赢了。”某人扔下这句话便头也不回地走了:“我欠你一次。” “要赢你一次真是不容易。”陆骞撇撇嘴。 朱晶戳了戳陷入回忆的陆骞,眨巴着眼睛道:“骞骞,你说话不要只说一半好不好,我听不懂诶。” “丫头,你知道怎样可以把一个人逼疯吗?”陆骞故作神秘地略微靠近她,技巧地停顿一会儿,足足把朱晶的好奇心钓到树梢那样高才一字一顿地继续说道: “把人逼疯有两种方式:第一就是,不把话说完……” “……” 陆骞的伤好得很快,不愧是长期流浪在外的强壮体魄,就是禁得起折腾。他养了半月,虽说不能剧烈运动,但却可以行动自如地走动了。就在此时皇帝却突然发急信催促他回京。 为何这般火烧火燎? 因为原国就边境问题派了十七皇子出使明国,没两日便能抵京。人家十七皇子千里迢迢来到明国,也没什么特别的要求,就只提了一点请求,那便是希望大皇子能陪他游览一番京城胜地。 若是能得了这位主儿的美言,那和谈就很有希望。虽然作为大国的明国并不惧怕战争,但是皇帝还有一步棋没下完,所以能拖便拖才是上策。对十七皇子的一切要求明国皇帝都很重视,便急召大儿子回宫。 朱晶对陆骞身边的男人莫名地很警惕,她问:“这个十七皇子好耳熟。他是谁?” “......”陆骞冷冷地戳了戳她脖颈上的玉佩,觉得它特别扎眼:“就是它的原主人,清英君。” “啊?”朱晶瞪眼:“他这么快就重获他父亲的恩宠了?”前不久还要死要活地躲在敌国装乌龟,如今转身一变就敢站在阳光下面耀武扬威了。朱晶对清英君特意要求陆骞陪伴他游玩一事耿耿于怀。 “他虽然是庶出。但是多年的根基在那里,只要他想,原国早晚是他的。”陆骞瞪她,心中念念有词:还不是你将他骂醒的,若是原国找个蠢货当储君,他会轻松很多好不好。 “如此说来,他还欠我一个人情呢......”朱晶嘿嘿坏笑:“你说我是要一千两,还是要一千一百两?” “......”能不能稍微有......那么一点点出息? “我很有出息好不好!”朱晶似乎听到了陆骞的腹诽:“我说的是黄金,白银我还瞧不上呢~” “......”陆骞不想继续理她,转身走了。 大伙儿利落地收拾了行李。简装上阵。这是陆骞出门在外的习惯,装备精良讲究实用,花哨奢华的东西通通都被扔出去了。但是,其中唯一一样东西怎么也丢不掉,因为朱晶紧紧抱着它死也不撒手。 它。那便那是一大包烤鸡...... 明国的盛京更靠近南方,有种越走越炎热的感觉。这里杨柳依依,碧波潋滟。乌篷船静静地泊在树影里。小河两岸,一面是酒旗儿飘拂,酒保儿当垆;茶寮里香气缭绕,茶盅儿叮当。续续断断的丝弦儿,断断续续的小曲儿。一面是街衢。摆摊儿卖货的、算卦的、卖字的、剪影的、耍把式的…… 好一个国泰民安的清平世界! 到了京城的朱晶还得意地挑眉数落其他人:“出发的时候死活要让我丢出去,还觉得丢脸。怎么样,路上抢得都打起来了,亏得我当时临危不乱、威武不屈,不然......” “行了行了。”某人脸微红。 “我要提个要求宽慰我受伤的内心。” “说。” “下次带两包!” “你也不嫌吃不完发臭?” “我的世界不存在‘吃不完’三个字。” “......” 天空中刚一现出鱼肚色的曙光,起身最早的雄鸡才由山边茅舍间发出啼声。近郊各处就现出了复苏的生气,在繁华热闹的盛京,清新的黎明时光是很宝贵的。 所有的人都急于赶在日出之前,开始一天的工作,骡夫们赶着满载货物的骡队。开始了他们的旅程;旅客们把行礼吊在鞍子后面,在客店门前跨上马匹;从乡间来的棕色皮肤的农民正在催促驮着盛满熟透的水果和朝露未干的新鲜蔬菜的篮子的踯躅不前的牲口,因为节俭的主妇早已匆匆赶向市场去了。 盛京简单美好的一天,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都非常忙碌。 太阳起来了,沿着四通八达的马路闪耀,轻轻地拍着树丛中透明的浓荫。吆喝声在纯净、明亮的空气中悠扬地回荡,宣布今天又是新的一天。 骡夫们手里拿着帽子,理顺黑色的头发,出发前在心中暗暗地祈祷:但愿一路上穿山越岭,事事如意。 这时,一位明眸善目的年轻姑娘以轻盈的步伐悄悄穿插在街道上。她穿着整洁的裙子,手里不停地扇着扇子,从折得极优雅的面幕下闪耀着一双耀眼的黑眸,她此刻正好奇地东瞅瞅西看看。然而再看她那身撒花纯面百褶裙,精致的堕马髻,新摘的玫瑰在头发上像宝石一样地闪烁。还有那小心翼翼的丫鬟,谨慎稳妥的婆子,严防意外的护卫,不管你们是谁,走在后面总得放亮了眼光! 早市开始,四面八方的工作的嘈杂声就加大了。街上挤满了人群、马匹、驮货物的牲口,到处都是喧喧嚷嚷的声音,颇像海洋中滚滚的波涛。太阳升向天顶时,这种声音逐渐低落,到了日当中午,一切都停顿了。 喘息不已的城市倦怠了,一连两个时辰,处处都很宁静。窗子都关上了,帘子也拉下来了,居民们全退到宅子里最阴凉的幽处去休息;吃饱了的游子正在卧房里打鼾,精力强壮的搬运工人躺在货物旁边的石板路上熟睡,商贩们也在大道旁的树荫下,由炎热的知了声催入了梦境。 街上空荡荡的,只有卖水的小贩在宣扬着他那晶莹的饮品的优点:“比山上的雪还凉凉哟!”使人听了精神一爽。 朱晶小时候听说书的讲,盛京街上时常会有欺压良民的戏码出现。可如今亲眼一见,这里非常繁华却也非常有条不紊。天子脚下,哪里容得下那么多嚣张的故事存在。 朱晶与佟香蜜下榻在京城一间不起眼的客栈里,闲了就去逛逛早市。 “小羊,你这几天都坐立难安的。”佟香蜜瞅着唉声叹气的朱晶,忍不住问道:“怎么了?” 朱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如果她不是自作多情的话,这几日自己有可能会有机会进宫一趟。这回她没有去陆骞的王府凑热闹,她可不想在还没有把握的时候被众人围观。 陆骞想了想王府的那些个规规矩矩,也不强求,只时常请她出来吃饭。就这番小举动依旧引起了皇帝的注意,他还特意吩咐陆骞进宫时将这个小丫头一起带着。 皇宫如何宏伟富丽堂皇朱晶都没兴趣去观赏,该规矩的时候她比谁都小心谨慎。她一路上都低头晚两步尾随着陆骞,不轻易抬头更不轻易说话,谨小慎微到让陆骞觉得憋得慌。 陆骞和她默默地行走在宫道上,各怀心思的时候,前方传来清道的呼喝声,原来是皇后的凤驾过来了。 朱晶立刻行大礼俯首跪在路边,她紧张地觉得自己连内脏都有些抽搐,冷汗从背脊渗出,手心潮湿地能泛出水来。 陆骞斜眼瞅着朱晶,心道:原来你也有害怕的时候。他笑着躬立在道旁,恭迎皇后的凤驾。 凤驾走近了,八对宫女前行,手捧香炉,手巾,痰盂等物,后则是一辆十六人抬肩舆。端坐在上的,自然就是皇后了。 朱晶从佟香蜜那里听到很多有关这位奇女子的轶闻,虽说心中紧张害怕,但更多还是佩服与好奇。 “你就是小羊?”肩舆上传来一个淡淡的声音,清亮的音质,又暗地带著一缕磁性,显得华丽又不失稳重。想来陆骞的声线之所以如此悦耳便是因为他这位母亲。 朱晶因为“小羊”这个称呼一下子觉得先前的紧张都是浮云,她顿时对这位高高在上的女子多了一分亲切之意。 “回皇后娘娘的话,草民正是。”朱晶说话的时候依旧保持着俯首的姿势,不敢轻易抬头打量国母的容姿。 “抬起头来。”皇后的语气虽然温和但是充满不容拒绝的气势。 朱晶微微抬起头,却不敢直视国母的双眼,只将视线调低。可就是这样,她也飞快地隐约瞄到了皇后的容颜。 第一眼,颇有些失望。 (我也厚脸皮地来求见一下可爱的粉红君) 。 088 散漫的雍容气度 朱晶觉得第一眼,颇有些失望。 皇后斜倚在凤鸾上,胳膊在软枕上支起,扶住自己的侧额。远远看著有一种慵懒又漫不经心的散漫感。她的面容只能算端正,额头饱满,鼻梁挺翘,朱唇饱满。但整体来说,算不得什么倾国之色,充其量只是一个秀丽佳人。 朱晶很好奇,就是这样的人,彻底地俘获了君心,同时还俘获了全国大部分女人的支持与爱戴? 皇后打量完朱晶之后并没有多说什么,她反而回过头温柔地对陆骞笑:“你这混小子也舍得回来?” “这不是想念母后了。”陆骞回答地油嘴滑舌。 “没催你几十封信,你是不会回来的。” “母后说笑了。” 朱晶借着两位上位者唠嗑的时间,她又飞快地瞄了皇后一眼,就这一眼,她呆了。 真的很奇怪,明明跟刚刚看到的是同一个人,可是感觉却完全不一样。 皇后的皮肤很白,里面透著一层淡淡的粉色。浅朱色的双唇似启未启,在阳光的照耀下,闪著湿润的光泽。整个人还是那样散漫着,可是朱晶却突然觉得有些面红心跳,只觉着她真是越看越好看,越看越耐看。 “走。”皇后说完这句话之后,就和陆骞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着话迅速而有序地朝外廷的方位走去。 朱晶小步跟在陆骞身后,她在想,外廷中能让宫眷出入的,只有御书房。皇后这样匆忙的去御书房,是为了什么呢? 朱晶一直埋着头小步跟着皇后的凤辇,宫人们的脚步之快让她几乎一路都在小跑。好在经过恶魔师傅的锻炼之后,这点儿活动量只能算小菜一碟,她气不喘连薄汗都没出。 皇后下辇后陆骞上前扶着她,母子俩闲聊的空隙。她状似无意地瞅了朱晶一眼,接着便盈盈地入了御书房。 朱晶不敢打量御书房的呈设,生怕自己冒犯了上位者的忌讳。对明国的最高统治者请安之后,她便低头安静地待在一边。 排山倒海的压力向她袭来。她知道皇帝之所以召见自己的真正缘由,所以才会如此紧张到想要晕过去算了。她心中明白,等会儿只要自己一句话说得不合两位主子的心意,就极有可能被叉出去就地斩首。 所以到目前为止朱晶甚至不敢看皇帝一眼,她惶恐忐忑地等待着皇帝的单独询问,这副束手束脚战战兢兢的模样让陆骞微微蹙眉。 “听说这丫头帮了你不少忙。”皇帝的声音很低沉,语气不缓不慢又中气十足,有种上位者不怒而威的气势。他没有多和朱晶说话,只对陆骞问道:“可是真的?” “‘国难日’便是她提出来的。”陆骞对待他这个父皇态度虽然恭敬,但语气表情却很亲切。只听两人的对话便知他们父子关系其实很好。“能在短时间内找到齐将军的女儿也要多亏了她,还有何思安的案子,是她察觉出凶手是个女人。” “倒是有几分急智。”皇帝对内容倒是没多在意,他手下的能人奇才也不少。他更惊讶的是大儿子话语中竟然对这丫头多加偏袒维护。皇帝微微侧目看了朱晶一眼,只见小丫头埋着头似乎有点儿走神。人倒是站得笔直,一动不动很有定力。 朱晶脑中根据皇帝父子俩的对话,正拼了命地调整着自己等会儿回答的内容和态度。她努力猜测着皇帝与皇后的性格与喜好,甚至他们的意图与目的。 强大的精神压力与过重的紧迫感让朱晶的额头微微泛出汗水。刚刚一路跑步都没喘息一口的她,此刻竟然偷偷地深呼吸,似乎随时要晕厥过去一样。 皇后的话实在是太少了,她又不敢抬头打量她的神情。所以朱晶对这位奇女子的性格很拿不准。 “走山也是因为她的提醒才能脱险。”陆骞补充说道,语气里竟然牵出些急迫来,像是个急于对父母献宝的孩子一样。 朱晶紧绷的内心被他的这番举动安抚下来,也不似刚刚那般紧张了。 皇后轻轻地笑出声打趣儿道:“骞儿难得如此性急。” 陆骞顿时住嘴不再说话,反到像是在闹别扭一样。帝后笑得更加欢乐了。 “羊丫头,你真如他说的那般厉害?”皇帝不再给两个孩子施压。话峰一转御书房的气氛都跟着变得轻快起来。 “回圣上的话。”朱晶答话的时候微微抬头,但是视线依旧不敢直视对方:“殿下谬赞了,民女提出‘国难日’不过是在回答王大人的问题而已;齐小姐是殿下救出的,民女当时想救的是恩人的小孙女儿妞妞,不过恰巧犯人是同一个;至于何思安。民女只能说自己从殿下那里学到的远远超过了自己的付出;最后还有走山这件事,民女真心认为拖后腿才是民女的强项......”她回答地不卑不亢,甚至还有点小俏皮。 皇帝没料到羊丫头竟然如此坦率,她还真敢说。他与皇后对视一眼,微笑着对陆骞吩咐:“真没想到你这小子竟然与清英君关系这样好,看来多出去走走也是有好处的。这位贵客你可要好好款待,别怠慢了,个中关键你是明白的。” “是。” “回去吧。” 陆骞特意看了朱晶一眼。皇后就又笑他:“本宫瞧着羊丫头有趣地紧,想多留她说句话也不行?” “母后可别欺负地太厉害。”他好笑地顶了一句嘴。 “行了。”皇后瞪他着这个不着调儿的儿子:“你去偏殿等着,一会儿自己拎回去。” 不似他们的云淡风轻,朱晶心里七上八下地只知道“正题来了”。 陆骞在偏殿坐着看了会儿书,连半炷香的时间也没用到,朱晶就回来了。他一步上前问着脸色苍白的朱晶:“发生什么事了?” “我,我就是腿软......”瞧着朱晶就快要坐到地上去了,陆骞怒吼一声:“还不快些扶着她!”殿内的宫娥迅速上前搀扶着朱晶。 “你怎么了?” “就是第一次见到圣上,我,我紧张的......” “......”若不是在宫里,陆骞真想直接敲她的头了:“还能不能再出息点儿?”他没有问朱晶御书房内的事,转而分散她注意力问着另外一件:“宴请清英君,你想不想参加?” 提及这件事朱晶便来了劲儿。“这个当然要,他还欠我一千两呢。” “......”两人说笑着出了宫,神情恢复了往常的轻松,不似进宫时的沉默压抑。 “苏子觉得这丫头如何?”苏子是皇后的闺名。 皇后微微一笑评价道:“脑子不大,胆子不小。” 皇帝看着爱妻嘴角没来得及收起来的笑容,说道:“你这不像是不喜欢的样子。” “陛下觉得呢?” “是个有趣的孩子。”皇帝似乎想到了什么又微微摇头:“要说她胆子大吧,刚刚又表现得太畏缩了些。小聪明有,但是不够大气。” “我倒是觉得那是她太明白自己的处境,所以倍感压力。”帝后一边在圆子里赏花散步一边继续交换情报:“倒是个敢想敢做的性子。” “可不是......就别出心裁这一点,与你倒有几分相似。”皇帝打趣着身边人。 “陛下这是在夸我?”皇后挑眉一笑,神情有几分女儿家的俏皮。 皇帝见爱妻如此,心中一软,牵着她的手说:“难怪骞儿对她另眼相待。这丫头有一种特质,就是她可以坦诚地将自己的缺点摆在你面前,却又让人讨厌不起来。有种璞玉等待打磨的味道。” “要说缺点她还真不少。”皇后莞尔一笑:“不过还算有资质。若是她真有那本事能够成功,那便由我来做这个雕琢打磨的粗活儿吧......” “少有人能入得了你的眼,倘若还入了你的手......”皇帝叹息:“也不知是不是那丫头的福气。” “陛下!” “哈哈......” “那文熙公主可不是个好相处之人。” “如若这样就退缩逃避了,那还是趁早回家凉快吧。”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这大名鼎鼎的文熙公主差点成为了明、原两国开战的导火索。 原国的皇帝陛下年过半百却依旧俊朗充满着成熟男人的魅力。他拥有一块原国的至宝,可不是什么海珠宝玉,奇珍异画。出人意料的是,这个至宝乃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脸若银盘,眼似水杏,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的大美人。 皇帝陛下唯一的嫡女,文熙公主殿下! 天下之佳人,莫若原国;原国之丽者,莫若皇宫;皇宫之美者,莫若文熙。文熙之姿,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编贝。 嫣然一笑,惑国,倾城,迷众生。 没想到这位嫡出的国宝公主竟然跟着她庶出的十七哥哥千里迢迢跑到明国盛京来游玩。 。 089 引诱你 明国的律法有明文规定,国母必须是本国人。而身份尊贵的文熙公主又绝对不可能嫁于别人为妾,这就意味着,若是哪个皇子不幸被文熙公主看上,那么对不起,你估计就与皇位彻底无缘了。 所以贵妃死活都不让三皇子与那棘手公主见面,更从中推波助澜让大皇子早日回京。因为全国人民都知道,大皇子早已经失去了继承权,所以由他负责接迎十七皇子与文熙公主再好不过。若是能再联个姻什么的锦上添花一番,两国边境问题就更容易商洽了。 结果陆骞宴请清英君的计划朴实地简直让人不忍直视。陆骞有条不紊地干着自己的事儿,完全没有特意安排什么游玩项目或者精美的宴会什么的。对他来说不过就是吃饭加两双筷子,走哪儿多带一个人,哦,不,是两个人,清英君与文熙公主。 “你就这样款待客人的?”清英君瞅着桌上的青菜小粥,这连一片肉都没有是个什么意思? “你想体验明国的风土人情,所以我的安排才如此家常贴心。”陆骞的表情就像是在说“我真的很用心”。 他俊逸中透出文雅,行为举止彬彬有礼,但是一双眼光却射寒星,两弯眉浑如刷漆。一切不容置疑,这男人的霸气通过一种隐秘的手段淋漓尽致地表现出来,让人对他的魅力绝对抗拒不了。 文熙公主不由得有些看呆了。 可是陆骞的表情在清英君的眼里就变成了“我不喜欢你,赶紧滚到一边儿凉快去!” “我想邀请小羊一起游玩。” 清英君回过头对朱晶笑得很含蓄:“你愿意吗?” “小羊也是你叫的?”陆骞轻轻皱眉:“再说她也是第一次来盛京,自己都还会迷路。” 朱晶被说得有些小脸红。 “羊公子......”一旁一直微笑着安安静静观察哥哥与明国大皇子互动的文熙公主突然出声怀疑地问道:“你其实是个女人?”难怪她之前一直觉得这乖巧腼腆(?)的小公子哪里怪怪的。 朱晶不好意思地害羞地点点头。 陆骞与清英君瞧着她这幅模样都撇过头去不忍看。你也,太,太能装了吧...... 文熙公主今日穿了身白缎宽袖收腰外袍,衣襟袖口下摆以金线绣上藤蔓花样。底下配了水蓝色衬裙。头发简单的挽起以一根玉簪固定。再斜插一白山茶花。 朱晶暗想,她这样天然去雕饰的装扮,在见惯众多浓妆艳抹女人的陆骞眼中肯定格外地出挑。 面对这般厉害的对手,朱晶不敢放松。她稍稍稳了下神才羞羞地赞美她:“公主真漂亮。” “你真有趣。”文熙公主声若出谷黄莺。她注视着朱晶,接着又刻意看了陆骞一眼,似乎瞧出些端倪来,心中有些不悦。但是脸上却笑得更加灿烂温柔了。她敏锐地察觉到哥哥的心思,所以故意天真地打趣儿道:“难怪哥哥对你念念不忘,如此可爱之人,我瞧着也喜欢得紧。” “你是说......我可以与你做朋友?”朱晶一瞬间的惊喜之后又羞涩地低下了头,似乎暗自很高兴的样子。 陆骞摇了摇头叹气。 “当然可以。”文熙公主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心中却冷冷地嘲讽:就你这蠢货也配?她转而对陆骞笑得柔媚:“殿下,您比我哥哥还年长,我可以称呼您骞哥哥么?” 朱晶埋着头,嘴角抽了抽,却听到陆骞那好听的男低音回答:“随你便吧。” 文熙公主身上有一种气质。那是一种不动声色的高贵媚气。而这种媚气,不是来自於她的身姿,也不是来自她的行为举止。而似乎是从她整个身上,让人难以察觉的散发出来。就像一个内里盛满香料的盒子所散发出来遮挡不住的幽香一样。 朱晶不懂这到底是什么样的一种风情。直到好久以后她才恍然大悟,那个叫“诱惑”。是最原始也最撩人的诱惑。这让她没来由地有些紧张起来。 今日朱晶是个腼腆害羞内向的小女人,所以在之后的时间里她的话都不多,还动不动就结巴脸红,闹出笑话后就索性闭嘴不愿意再开口了。 清英君担心地暗自观察着性格大变的朱晶,几欲开口却总是在关键时刻被陆骞岔开话题。 所以这顿饭清英君与朱晶都吃得郁郁寡欢,好像只有陆骞与文熙公主相谈甚欢。但是她在与陆骞愉悦交谈地同时也在冷冷地旁观着她的骞哥哥对那羊公子的各种照顾(其实是欺负)。 这明国大皇子无论是容貌风采,还是气质才华都非常对她胃口。特别是骞哥哥的声音。磁性诱人,醇厚华丽,还自带三分笑意,听他说话都成为了一种享受,简直勾得人欲罢不能。再加上他直到如今依旧一女未娶,听闻身边连个姬妾也不曾有。想必是个高要求的痴情种。 想她文熙是谁?她可是原国至高无上的国宝,自然要选一个配得上自己的绝代儿郎。至于听说骞哥哥没有嗅觉这个小缺陷......没关系,她们原国有的是厉害的神医,这种小病无伤大雅。所以她中意的骞哥哥越是不在意自己,她越是想象他杰出优秀。就越是想挑战想征服。 这个明国女人第一想嫁的男人,她文熙要定了。 陆骞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女人?其实全国人民都很好奇。 文熙公主既不骄纵跋扈,也不单纯脆弱。可她身份高贵,自出生之后就一直一帆风顺,又哪经得起一点挫折。她一心想要得到陆骞的好感与爱慕,但是又拉不下那张骄傲的脸。 她直到今日才明白原来想要不露痕迹的引起骞哥哥的注意原来是这麽困难的事情。 文熙公主自负聪慧过人也不禁头疼不已。与骞哥哥相识也有些日子了,但他们之间始终只是点头之交的情分。 十七哥哥出使一结束,她就必须立刻跟着回国。到时候骞哥哥还能记得自己吗?思虑到此的她不禁也露出几分小女儿的娇羞。她必须抓紧时间,可是她还能做什么呢? 先前借着游览景王府(陆骞的府邸)写过几首吟月的诗词,故意掉在庆坤湖的守约亭角落。她收买了小丫鬟打听到骞哥哥晚上经常在此赏月品“羊公子”写的诗。 而她私底下曾多次刺探那据说与骞哥哥相交愉快的羊姑娘,也看出她不过是粗通文墨,怎么可能能够迎合骞哥哥的这一喜好。 文熙公主心中不由得讽刺:不过是个小家小户的小姐罢了,能有多少才华?她写的诗也拿的出手?又岂能让骞哥哥尽兴? 而她堂堂文熙公主就不同了,从小的皇室教养让她满腹诗华,锦心绣口。若让她与骞哥哥对坐谈天聊地,博古论经,必能让他尽兴。 谁知那几首文熙公主呕心沥血所做的诗词扔到了守约亭后就一直没了下文。等了几天她忍不住又买通了打扫院子的小丫鬟前去查看,发现她写上诗句的上好的芳香扑鼻的信笺已经不见踪影。 文熙公主心中窃喜,就安心地等待着她的骞哥哥突然发现了自己的惊世才华,然后拜倒在自己的裙角之下。 可是没想到她这一等好天都没有任何消息。她哪知陆骞去守约亭赏月是假,在皎洁月色下欣赏朱晶那蹩脚的打油诗是真。 朱晶其实一直在偷偷磨练自己的文采,除了被谢必安偷走的那首诗被公之于众以外,其他的她都小心翼翼地藏好。意图在练就惊世佳作之前都不让骞骞发现,盘算着到时候能见到他掉下巴的盛况。 佟香蜜没敢说出自己的心里话:羊公子,你这辈子都不用指望了......她只是抽着嘴角揉着头鼓励道:“你,你继续加油......吧......” 朱晶所不知道的是,她的每一首情诗陆骞都看过。并且每次看的时候都会被乐得双颊抽搐,精神凌乱。所以他才特意选了偏僻的守约亭一个人慢慢欣赏。 他的全部注意力都在那好笑的情诗上面了,所以文熙公主那精心准备的小笺压根没入他的眼,最后被负责打扫的仆役收走,成了厨房里的引火纸。 文熙公主并不气馁,她一计不成再生一计。 听闻骞哥哥最近有去西区郊外散步的习惯。午后阳光刺眼,文熙公主算定他必定不会走宽阔无树枝蔽日的大道。肯定会挑些林荫小道穿行。 于是她查看地形后果断选择了西区竹林边不远处的一处巨大合欢树下,又特意命人提前在那合欢树下竖起了一秋千架。 这日文熙公主算准了时机,精心装点了自己一番。故意不施脂粉,著浅色广袖长衣,下著白百合万褶裙,远远瞧过去,竟如同仙子一般超凡脱俗、清新自然。 她将服侍自己的丫鬟婆子赶得远远地躲起来,自己优雅地坐在秋千上,闭上双眼,双足在地上一点,秋千回荡。 。 090 晴天霹雳 文熙公主优雅地坐在秋千上,闭上双眼,双足在地上一点,秋千回荡。 她开始放声高歌,唱的正是《野有蔓草》: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 有美一人,清扬婉兮。 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野有蔓草,零露瀼瀼。 有美一人,婉如清扬。 邂逅相遇,与子偕臧。 小姑娘一遍又一遍地反复吟唱著。她对自己的歌喉很有信心,连原国第一乐师也夸她声如黄莺入谷,婉转动听。 她还真不信骞哥哥若是听见这般美妙的歌声能不被吸引过来。 果然,身边不远处传来一声低低的咳嗽声。 文熙公主心中一喜,缓缓地风情入骨地睁开眼睛一看。来着不是骞哥哥和他那随从谢必安又是何人? 她面上一阵娇羞地从秋千架上下来,仪态万千地优雅行礼:“骞哥哥也是来赏竹的么?十七哥哥赞美这里风景如画,果然不虚此行呢~”她含着羞意有所指地偷偷睹了陆骞一眼。 陆骞嗯了一声说了句:“算是吧。”就径直向她走了过来。 文熙公主暗喜不已,她可以想象自己刚刚在骞哥哥眼中是个什么样子: 一个美貌绝伦,气质脱俗的少女坐在秋千上回荡嬉耍。广袖迎风飘扬,长裙在空中撒开,如同盛放的白百合。少女的气质遗世独立,让人疑是谪仙临世。 文熙公主垂目以自己最美的姿态面向陆骞。她感觉到骞哥哥的气息越靠越近了,心中开始紧张起来,从小到大她还没有如今天这般兴奋过。骞哥哥身份高贵,受万人敬仰(?),他肯定不会喜欢盛气凌人的娇蛮公主,所以,她极力按捺自己的激动,努力做出一副娇弱羞涩的模样低著头。 一双简单但是绣工极好的靴子停在她身边良久。文熙暗自喜滋滋地猜想骞哥哥现在一定是在打量着如此惊艳的她。 她所以自己一定要准备好,等会儿好在一个不经意之间对骞哥哥露出一个恰如其分的微笑。不能太收也不能太过。 可是陆骞在她身边却什么话也没说,他只是站在文熙公主身边停留了好一会儿。 文熙公主实在是忍受不了这般的无视,她偷偷抬头瞟了陆骞一眼,想给她的骞哥哥一个早已准备好的甜蜜表情。却发现他正两眼发直地盯着她的头顶发呆。文熙公主脸上一红,心里一喜,半低头抿嘴一笑。 陆骞的嘴角含笑,表情正经到严肃的地步,眼神却温柔如水。 据说,沈默但目光专注地看你的男人,一定内心丰富。这一刻这一个男人,他的身上会散发出一种至命的吸引力。 文熙公主不可幸免地被眼前男人这如画般美好的表情震撼到了,她想着原来自己刚刚的风姿竟然对骞哥哥产生了如此巨大的影响。 她微微脸红,不好意思地娇羞起来。 就在她沉浸在自己幻想的喜悦当中的时候。陆骞突然出声道:“还不下来?”他的语气带着一丝无奈地宠溺。 谢必安在一旁将眼前的状况一收眼底,实在是忍不住偷偷笑了起来。 文熙公主只听见“咚——”的一声,那颗合欢树的树枝稍微动了几下,一个人影以一种极其不雅的姿势从树枝上摔了下来。 这不是那阴魂不散的“羊姑娘”又是谁? “我这不是不想打扰你们嘛。”她拍了拍身上的土,不好意思地朝人傻笑。 “放肆!”文熙羞红了脸。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怎么能有人如此可耻?“你偷看?” “可,可是......”朱晶立刻委屈地眼泪翻滚,欲夺眶而出。 陆骞叹息一口气警告道:“好好说话。”虽然知道她是在演戏,但是依旧见不得这丫头哭泣。 “哦。”朱晶收眼泪比翻书还快,面上立刻笑嘻嘻地解释:“公主啊,是我先来的哦。” “这不可能!” “是真的。我在上面练功。你这两天总来唱歌,我又不好意思打扰你,这才不敢现身......” 内心最私密的计划被人撞见,文熙公主即尴尬又羞愤。她说她在练功,这怎么可能!这死丫头明明就是故意跟踪自己企图摧毁她的计划! 可恶,实在是太可恶! 朱晶暗自庆幸文熙公主没有继续追问她到底在练什么功。倒挂什么的说出来真的很丢人好不好。那真不是一个柔弱的淑女能干的活啊,师傅教的绝技实在是太折磨人了...... 谢必安捂额:轩辕师傅并没有教你这样丢人的绝技好不好! “骞骞,你再不出声,我就要脑子充血晕死在树上了。” 文熙公主半天没有回过神来?就这是个什么情况?事情不该是这样的啊? “这四处一片林荫,人迹罕至的。羊姑娘一人在此练功?”她明显不信,再说就你一个小女人,还能练出什么绝世武功不成? “她确实是在练功,虽然我不承认她那个也能叫做‘武功’。”陆骞笑了,你说你倒挂在树上就算能看清敌人内力的走势,可又有什么用呢? 文熙公主冰雪聪明,通过这句话她瞬间就明白过来。原来骞哥哥来竹林根本就不是在散步,他其实是在陪同羊姑娘练功。 等等,那刚刚他那温柔的表情难道也不是因为自己的歌喉与气质,反倒是因为树上那个倒挂的庸俗女人!? 晴天霹雳! 接连的会错意让文熙公主有些气急败坏,她的归期将近,所以必须要快,就算先暂时放过这碍事儿的羊姑娘也一定要想办法获得骞哥哥的青睐。 还有什么办法呢?投骞哥哥所好?可是自己根本就不知道他到底喜欢什么。他对女人的喜好? 文熙公主忍下心中的鄙视与怒火,尽量心平气和地观察眼前这位愚蠢粗俗的女人。她开始怀疑骞哥哥对女人的品味了。若是他真的喜欢“这样的”女人,那她根本无从下手啊! 不,文熙公主不相信。她绝对不相信自己看中的男人竟然会喜欢如此低俗没教养的小丫头片子。 事到如今,她也只有最后博一次了。 然而在次日的另外一个地方,却上演了一出朱晶绝对不想看见的戏码。 “我让你特别查的那件事进展如何了?” “确实为密室杀人,他人插手的机会很小。” “那窗户上有洞,可以翻窗后通过它将扣锁上。” “可是现场有人亲眼见过那洞口上布满了蜘蛛网。” “蜘蛛网?” “是的。所以不可能通过窗户逃走。” “蜘蛛,蜘蛛......”喃喃几声之后突然灵光一现:“有一种蜘蛛结网只需要半个时辰的时间就够了!” “您的意思是她故意捉了蜘蛛来制造不在场的假象?” “极有可能。” “可是......” “怎么了?” “案发当日下了一场小雨,后院的泥土潮湿。窗户周围没有一个脚印,除非她会飞,不然不可能从窗户出去而不留下任何痕迹。” “还有一种可能性是,她的脚印被后来的雨冲散了。” “案发当时与之后当日都没有再下过雨。” “她肯定使了什么诡计来抹去她的痕迹!” “您......” “有话就说。” “这实在不像是有第三人插手的样子。”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或者只是您太希望她不是大小姐了。” “......” 半响之后。 “继续查,将那个案子前后失踪......或者死亡的人联系起来查。” “......是......” 朱晶准备出门的时候在门口遇上了一个人。她一愣,随即露出讨好的笑:“哎呀,清英君的名字,终于遇见您了。” “你也在找我?”清英君表情淡淡的,但是却用了“也”字。 “可不是么,来来来,既然好不容易遇见了自然是要请您喝一盅的。”朱晶拖着佟香蜜一起往前。 清英君露出隐约的笑。他一身常服,却遮掩不住那祈长的身形。冷清的性子加上武将的英气显得整个人精神抖擞却又拒人于千里之外。 总之,身配利剑的他走在街上吸引了无数女子倾慕的眼光,还有男人们羡慕嫉妒的关注。 朱晶觉得自己真是造孽啊,与骞骞一道走在街上也是这种锋芒毕露的感觉,别人的目光都像是针刺在她身上一样难受。因为着男装的她得到女人的关注都是“怜爱”,而得到的男人的关注都是“鄙视”。 清英君慢一步走在朱晶身侧,他微微转头注视着她,眉微蹙,问道:“你的玉佩呢?” 自从陆骞连续看朱晶脖子上的玉佩不顺眼两次之后,朱晶就乖乖将它取下来放进荷包里收好。除了故意惹陆骞生气之外她也不会轻易再让玉佩现身。 “在这儿好好收着呢。”朱晶拍了拍荷包。 清英君因为她如此珍惜自己赠送的玉佩而暗自欣喜。竟然舍不得佩戴,真是可爱。他如此想着。 结果就听见朱晶笑着解释:“财不外漏嘛~” “......”原来对她来说,那玉佩只是“财”而已。 。 091 无耻的反悔 朱晶说要请清英君喝一盅,原来喝的并不是美酒,却倒是香茗。她邀请清英君去的是盛京最豪华的茶楼,清雅别致,安静而茶香味悠扬。 惠明茶端上来之后,旗枪朵朵相列,兰花香高而持久,汤色嫩绿清澈明亮,滋味鲜爽醇和,形味色香俱佳。一杯淡,二杯鲜,三杯甘醇,四杯韵犹存。味浓持久,回味鲜醇香甜,不愧是高雅名茶之特色。 朱晶几番欲言又止,佟香蜜见不得她这副怂样,别过脸看向窗外。 清英君也不催她,只是悠然自得地享受着香茗,表情没什么多大的变化,但是眼神却带出愉悦。 “我说......清英君呐~”朱晶终究是没能忍住开了口:“上次你说那个,欠了我一个人情......”她小心翼翼地摸出那枚光润的玉佩。 此玉晶莹,碧绿通透,呈“流云百福”的造型,由云纹和蝙蝠组成。云纹形若如意,绵绵不断,意为如意长久;“蝙蝠”寓“遍福”,象征幸福、如意、幸福延绵无边。 “我的名字叫牧轩,你知道的。”这便是在暗示他喜欢她称呼自己牧轩了。 “好吧,牧轩,不知道,那事儿还算不算?”朱晶问得很不好意思,这种胁恩的事,就连厚脸皮如她做起来都羞羞的很尴尬。 “自然作数。”清英君对她很爽快:“只要你开口,我都答应你。”他不是随便说说,也不是被感觉冲昏了头脑。他只是看清了眼前这个女孩儿的本质,相信她并不会提出过激的要求。 然而朱晶也确实很对得起这份信任。 因为她乐呵呵地开口拍马屁:“您真是个爽快人,就欣赏您这份说一不二的气质。” “......” 佟香蜜在一旁捂脸,小羊你真心好啰嗦啊。 朱晶不确定地试探性地问道:“那,我用这枚玉佩换一千两怎么样?”她暗自猜测,你说你堂堂一个皇子殿下,应该值这么些钱吧? 要说清英君原本还有点儿小期待。暗想佳人若是有求于他,自己就可以趁机与之增进一下感情。他哪里料得到这位佳人竟然是个如此不按理出牌的主儿。 佟香蜜嘴角抽搐:小羊,你提的这个以恩换钱的要求真的好怂、好俗、好掉价啊—— “我就值一千两?”果然清英君脸色不太好,似乎在奇怪的地方受到了沉重的打击。 “哦。不,不是这个意思。”朱晶反应极快,知道自己的要求伤害到了某人的自尊心。难怪之前骞骞听自己说一千两的时候一副被噎着了的感觉,原来他对他那位知己敌人如此了解。还好自己刚刚没说是白银,不然岂不是要将眼前这位冤大头金主给气得吐血? 清英君眉色稍霁。 “我说的是一千两黄金。”在朱晶这个穷惯了的人的观念里,这笔意外之财简直已经远远超越了她的想象。这么多钱她可以买多少房子,多少良田,养活多少孩子!想到这里她眼中射出了炙热的绿光,倒是显得她那张清秀的脸越发贪婪起来,像一只盯上肉骨头的野狗。 朱晶虽然也在乎名声清誉。但是只要能实质性帮到自己实现梦想的事,再不要脸她也愿意试一试。 咦,怎么感觉清英君的脸色比刚刚还要难看了? “你,很缺钱?”清英君自个儿将自己气得胃疼,想不到他这位天下文武双全的清英君就只值区区一千两!是眼前这丫头太不识货。还是她其实是猴子故意派来报仇想气死自己的? 朱晶轻轻摇头。 清英君有所不知的是,朱晶虽然卑鄙但同时她也很谨慎。这玉佩的主人再怎么说也是敌国皇子的贴身之物,对她来说是样利弊参半的危险品,不宜久留。而胁恩交换的条件又不适宜掺杂过多的人际关系。 所以,你说你一个敌国的大财主,除了能换点儿银子,还能做什么?难不成真的会因为她一个要求就撤兵不再侵犯边境?或者因为她一句话就割地十万给明国?一个人再怎么天真也不至于真的蠢到相信这种奇葩之事会发生。 朱晶很明智地选了要钱。要不多也不少的钱,如此一来既不伤和气又借机断了她与清英君的羁绊。她虽然装傻选择不记得清英君那日的求婚,但是看样子某人却记在心里了,难怪最近别扭得紧。 我愿娶你为后。 这种承诺,朱晶不置可否地一笑而过,就像是微风拂过湖面。虽然牵起几层涟漪,却依旧抵达不了湖心。 我不相信你,也不愿意相信。 这是朱晶在心里对此做出的回答。 “长期来看,我确实很缺钱,可谁人又不缺钱呢~我就是喜欢数钱的感觉。”朱晶说到这里突然顿了顿。用稍微吃惊又抱歉的语气问道:“您该不会其实没有这么多钱啊......那我少要点儿?一百两怎么样?其实我很好说话的——”她用她的方式努力暗示着清英君自己的答案。 清英君似乎明白了朱晶的顾虑,他只是凝视着她的双眸不言不语。描写朱晶的容颜。 “成不成您给句话啊!”朱晶见这家伙呆呆傻傻的不表态有些急了:“难道真的是我太过分了?” 突然清英君又薄唇轻启:“你就这么不愿意与我有牵连?” “......”被拆穿心事的朱晶一下子不知道该如何回复,她向来对流露真诚感情的人没辙,既不敢继续插科打诨也不会再次装疯卖傻企图逃避现状。 她只好实话实说:“你是别国的皇子,我不敢。” “呵......”清英君闻言嘴角苦笑。 半响无人说话,气氛顿时变得尴尬又沉重。 佟香蜜简直坐立难安,她心中咆哮,我能不能换一桌啊,这茶简直没法儿喝了! “这茶,真真好喝,哈,哈哈......”朱晶咧开嘴僵硬地转移话题。这法子蹩脚效果也不好。 清英君的神情却恢复了正常,他端起白瓷莲纹杯轻抿一口已经冷掉了的惠明茶,说道:“既然如此,那便只是交个朋友吧。” 朱晶立刻点头如捣蒜。 清英君见她如此可爱。笑:“多日不见,你倒是变了不少......” “可不是么,你是不知道我最近吃饭有多厉害!”朱晶见对方有意活跃气氛,也乐得顺着他说。 佟香蜜在一旁流汗,小羊,你这不是优点好不好! “难怪还长高了。”清英君回答地很随意,眼神却好温柔。 佟香蜜捂眼感慨:十七皇子,您脾气真好。 朱晶立刻得意起来,似乎隐约可以看见她翘起来的尾巴。“您也变化不少......” 清英君淡淡地回答:“是吗?” “很有气魄,给人一种‘下定决心’的厉害感觉。” “那你现在。还......看不起我么?”清英君抬眸状似无意地瞅了朱晶一眼。 朱晶立刻回忆起自己当初的“豪言壮语”,尴尬地想钻地:“自然是看得起,太看得起您了~” “是吗?”清英君却轻轻地笑了。 他如此直爽地感谢将朱晶臊得脸红。“要不,我,我请您去看戏吧......”她说完这话就后悔了。 “好啊。”但是清英君却回答地很爽快。 “听说今天东口可热闹了。有五个戏班子演出,什么《金水桥》、《齐王拉马》、《蝴蝶杯》、《花亭会》和《春闺戏》都有!咱们去看哪一出?”她说话的时候眼眸亮闪闪的,反倒是像在动什么歪脑筋。 清英君眉眼微弯,表情显出愉悦之色。 佟香蜜终于不再觉得尴尬,她从小就爱看戏很自然也来了兴致。 可惜由于选择太多,一时间众口难调。这个时候,朱晶调皮地坏坏一笑。眉眼弯弯地说:“那我们干脆举手决定吧,一人选两出,少数服从多数好不好?” 她的这个提议成功地引起了清英君的兴趣,他微笑着点头赞同。 “不行!”佟香蜜此时坚决出声反对:“你肯定会耍手段使坏!” 朱晶赔笑:“这次保证公平自愿,决计不会强迫于你,怎么样?” “那好吧……”佟香蜜半信半疑地瞅了朱晶一眼。勉强同意了。 结果是: 佟香蜜选了《金水桥》和《齐王拉马》; 清英君选了《齐王拉马》和《蝴蝶杯》; 朱晶选了《春闺戏》和《金水桥》。 朱晶一看情况不对,她反应快,赶紧说:“《蝴蝶杯》只有一票,所以我们排除它,再选一次吧。” 清英君顿时明白了朱晶的手段。但是他仍旧笑着摇了摇头,不忍心打搅了她的兴致。 再次投票的结果是: 佟香蜜选了《金水桥》和《齐王拉马》; 清英君选了《齐王拉马》和《春闺戏》; 朱晶则是选了《春闺戏》和《花亭会》。 结果朱晶总结说道:“这次是《金水桥》只有一票,所以我们排除它再选一次!” 所以,最后的结果是: 佟香蜜选了《春闺戏》和《齐王拉马》; 清英君选了《齐王拉马》和《春闺戏》; 朱晶则是选了《春闺戏》和《花亭会》。 现在朱晶可以很高兴地宣布结果:“《春闺戏》有三票,那我们就去看《春闺戏》吧!”说完这话之后,心里却在偷偷直笑。《春闺戏》这种只有女人才会喜欢看的戏,想他清英君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肯定不感兴趣,到时候自己就可以顺势说一句“那就算了吧”,也不得罪人,多好。 若是她真和清英君去看戏了,也不知道骞骞会不会生气,但是她不想冒这个险,所以就想方设法拐弯抹角地想反悔。 。 092 那就危险了 一心想反悔的朱晶觉得自己真是个小人!她如实地鄙视起自己来。 佟香蜜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她这就不明白了,所以不满地抗议:“《春闺戏》第一轮明明只有羊公子一个人选,怎么到最后竟然我们三个都选了?” “……”清英君喝着茶,不言不语。 可没心没肺的朱晶却还在死不认账,拒不承认自己耍赖:“我可没有逼你们选《春闺戏》,这可是大家自愿的。” 清英君嘴角微微勾起,若笑似无。他虽然也喜欢看她这般肆意妄为的样子,但是她内心的真实想法却依旧让人不由得觉得似乎连嘴里清香的茶也变得苦涩起来。 “可是清英君与我想看的明明都是《齐王拉马》!”佟香蜜对朱晶的解释依旧很不满意,她决定用老规矩‘十五点’来定胜负,每当她和朱晶有分歧的时候,两人就是用这个方法解决争端。 “赢了就看《春闺戏》,输了咱们就去看《齐王拉马》!” “哟~香香很有干劲啊……”朱晶先是一愣,没想到一直冷冰冰的佟香蜜今儿竟然倔脾气上来了。她抿嘴乐呵,出言挑衅:“你可想明白了?输了可是还要赔铜板的!” 佟香蜜撇了她一眼,手脚麻利地将准备好的纸摊开在酒桌上:“还不知道谁输谁赢呢!” “咳咳咳……”朱晶瞅着如此认真的佟香蜜:“香香~你最近是不是很缺钱用啊?要是缺钱的话我可以借个你嘛。咱俩谁跟谁啊~咳,你不用这么杀气腾腾的……” 桌上的白纸,上面画了九个数字分别是“一二三四五六七*”。 佟香蜜认真而庄重地说:“废话少说,咱们开始吧!” 清英君好奇地看着桌上的纸。 “十五点”的规则很简单,两人轮流放钱币在“一”到“九”这几个数字上,谁先放都一样。谁首先把加起来为十五的三个不同数字盖住,那么桌上的钱就全数归她。 佟香蜜先放,她把铜板放在“七”上,因为将“七”盖住。朱晶就不可以再放了,其他数字也是如此。朱晶就把铜板放在了“八”上。 佟香蜜第二次把铜板放在“二”上,这样她以为下一轮再用一枚铜板放在“六”上就可以得到“十五”,于是她就可以蠃了。 但朱晶第二次把铜板放在“六”上。堵住了佟香蜜的路。她的表情非常丰富多彩,灵动的双眸时而俏皮地瞪大,时而又坏坏地眯起来。 (现在,朱晶只要在下一轮把铜板放在“一”上就可获胜了。) 佟香蜜看到这一威胁,便提前把铜板放在“一”上。下一轮朱晶笑嘻嘻地把铜板放到了“四”上。佟香蜜看到她下次只要放到“五”上便可以蠃了,所以不得不再次堵住她的路,只好把一枚铜板放在“五”上。 可惜朱晶却是把铜板放在了“三”上面,因为八加上四再加上三,已经十五,所以朱晶蠃了。 为此。佟香蜜又输掉了四枚铜板。 “《春闺戏》我就不去看了。”清英君突然起身告辞离去:“我还有事,请容我先行告辞。”他见朱晶虽然笑着,但是那张脸上的表情在自己看起来却像是在哭。 既然不想与我看戏,为何一开始又要热情相邀。你如此努力地想反悔,我岂能不如你所愿。 朱晶瞬间明白自己的手段在清英君眼里是多么的伤人、多么的滑稽。她内疚羞愧地低下了头,再无颜面也不敢出声挽留。她只是暗自掐着自己的手指,心中如有万千根针在同时刺扎着。 “对不起……” 如此一来,她又还能再说些什么呢? 清英君临走前微微顿了一下,见朱晶并没有想挽留自己的意思,他的嘴边牵起一抹苦笑,就这样不回头地离开了。 朱晶凝视着他的背影。心中百转千回,如果可以重来,她绝对不会这样鲁莽。清英君略显苍白的脸色让朱晶内心很不好受。 你这个混蛋!她这样辱骂着自己。 看戏之事自然这样不了了之,朱晶怏怏不乐地跟着佟香蜜回了客栈。等回客栈之后,她才反应过来。“啊咧,我不是去要钱的么?怎么金子没要着。最重要的是玉佩也没还回去啊!” 将近正午,没有风,蝉在老槐树上叫。声音时大时小,忽强忽弱,仿佛叫累了。似乎即刻就要停下了,却蓦地又高亢起来。不知道风从什么地方扯过一个云块,从太阳面前掠过,于是可以看到一片阴影在客栈上方奔驰,阴影过后,老槐树更绿了,太阳也更明亮了,就像刚用抹布擦过一样。 “小姐,你就一点儿也不担心?这清英君这般待你,而那文熙公主又那样积极……”佟香蜜见识了清英君的风采又听了朱晶对那厉害公主的描述,倒是隐约开始有些不安。 瞧瞧她如何形容的: 凝脂一样的肌肤,在月色的浸染下显得神秘诱人,与阳光下相比又有种格外的风情。 为何她会知道月色之下那文熙公主的肌肤诱惑迷人的? 朱晶因为不想成为陆骞的负担,所以一有空就在练习感知别人的内力,虽然效果甚微,但她向来贵在坚持。 可是有个奇怪又尴尬的结论,那就是她真的只有在倒挂的时候才比较有感觉。所以这实诚的丫头就有事没事上那竹林的大合欢树上练习倒挂,还会时不时地请谢必安来检验一下效果。 朱晶想的是或许她这鸡肋的天分会在关键时刻帮到别人也说不一定呢,反正自己闲着也是闲着,如此蠢呼呼的做法倒是让人不忍心再说什么。 有一天她练习累了便抱着合欢树的树枝睡着了,突然有清悦的女声传来。 乘月采芙蓉,夜夜得莲子。 仰头看桐树,桐花特可怜。 那便是文熙公主在树下唱歌。她凝脂一样的肌肤,在月色的浸染下显得神秘诱人,与阳光下相比又有种格外的风情。 月下轻吟的美丽女子似乎想到了什么甜蜜的事情,遥遥望去,她的周身渲染出一种与情人眉目流转,你侬我侬,鹣蝶情深的氛围。 朱晶通过她的歌声感觉到了真情,心里有种说不出的不舒坦。当一个人的行为不再是单纯的功利,那么对方是可以察觉出你隐藏起来的真心。因为有了这种真心,所以那些傻傻的行为才显得可爱起来。 至此连续几日,文熙公主每夜都会来此练习歌喉。朱晶也总是忍不住一次又一次的在树上陪伴她直至深夜。她不明白自己为何如此,是想观察敌情还是单纯地只是在欣赏美好。不得不承认,她的声音真的非常动听,独处的时候气质更是清新迷人。连同为女子的自己都常常看她的脸看得呆楞。 朱晶禁不住想若是骞骞知道原来高高在上的公主殿下也可以为了他憨傻至此,他会不会也有一些感动? 如此一来就真的危险了。 “羊公子,问你话呢。”佟香蜜的声音将朱晶唤醒。 朱晶忍着别扭的感觉又仔细想了想才回答道:“其实,睁大眼看清局势后,文熙公主是骞骞该操心的而不是我。” 不过她又喃喃自语地补充了一句:“嗯......可若是骞骞想借我的手除去这麻烦,那又另当别论了。”不过她随即又排除了这种可能性:“以我对骞骞的了解,他是不屑这么做的。” “......” “总而言之,我们该吃吃该喝喝,适当找空子趁乱帮骞骞一把就是了。其余的......就当是在看戏吧~” 佟香蜜却忧心忡忡:“可,英雄也难消美人恩啊。” “嗯~”朱晶摇了摇手指不赞同道:“首先骞骞不是英雄,他是个不着边际的纨绔皇子;其次,文熙公主虽然是个美人,但却是个利弊参半的麻烦美人,她的恩情不是一般男人能消受得起。” “殿下可不是一般人。” “但他却是个聪明人,还是个眼光深远的聪明人。”不知她这话是在说服别人还是在暗示自己。 “你真的一点儿也不吃醋?”佟香蜜对如此淡定的她相当怀疑:“如果真是如此,那只能说明,你还不够喜欢他殿下。” 朱晶扪心自问是不是真的能对另外一个女人如此大方,真的一丝一毫也不介意吗? 她怎么可能办的到!明明理智叫嚣着他们是没有结局的,他们最后不可能会在一起!可是心呢,她的心明明在揪痛。每每见到那样美丽的女子亲切娇媚地对他笑,她都得耗费全身的力气才能控制住自己一步上去掐烂她那张诱人的俏脸! 可恶!我让你美丽诱人!我让你笑!让你再敢笑! 这时候突然有人送信来。 “羊公子?”佟香蜜在朱晶眼前晃了晃手中的信:“你又在发什么呆呢。” “啊。”朱晶立刻回过神来故意咧嘴笑得没心没肺:“怎么了,香香,你手上那是什么好东西?不会是小黑(范无救的名字和黑无常相同)写给你的情诗吧?” 。 093 蹩脚的阴谋? “是给你的信!”佟香蜜恼羞成怒地狠狠瞪了朱晶一眼:“你以为谁都与你一样,爱写个不知所云的情诗!” “呃,我的?”朱晶自动忽视佟香蜜语中的鄙夷,她打开信一看,原来是陆骞邀请她去“聚福楼”吃茶。 不知为何朱晶心里却隐隐有种说不出来的不安。 佟香蜜瞅着朱晶脸色不好,试探问道:“莫不是那文熙公主也被邀请了?” “多半是这样。” 陆骞近些日子一直疲于应付清英君与文熙公主。即想避开佳人的恩情,又要拉着清英君四处游玩,好让他没时间去骚扰死丫头。这纠结的小心思却又不敢说与旁人听。 “走,我们去看骞骞那张大饼脸。”朱晶揉了揉自己的双颊,打起精神笑得像一只准备战斗的公鸡。 “大饼脸?” “你看他每次见文熙公主的表情,活像一口塞了一块儿大饼被噎住但是不给水喝的表情,很好笑不是吗?”朱晶之所以能忍着现在还没发飙最大的原因就是陆骞对那个女人的态度。“走走走,看骞骞吃瘪的样子机会很难得。” 虽然她不想见到那文熙公主,但是心里又很担心他们之间会发生什么事。所以朱晶纠结并痛苦着,就差爆发了。 “......”佟香蜜很想问:小姐,你,真的喜欢殿下吗?其实你是专门来气死他的吧? 聚福楼那印着一个翠绿底儿、大红边儿的“福”字的布幌子,在阳光下一动不动。 那幌子落在门口地脚的影子也一动不动,如一条横画在路面上的线。挑幌子用的精致的铜杆看上去都烫手。街边槐树下的道路泛着耀眼的白光,树根是一汪荫凉,树冠半遮的是那聚福楼的阁楼,远远看过去像是要和灰蓝色的天穹融到一起去一样…… 踏入聚福楼的那一刻,朱晶顿了顿,蹙眉环顾四周。 “有何不妥?”佟香蜜不留痕迹地警惕观察周围的人。 “没,没什么。就是觉得好像有哪里怪怪的。” 朱晶来到信上注明的雅间。正准备上楼却被佟香蜜一把拦住了。 “小姐......”她的耳力极佳,自然会比朱晶先发现雅间里的不对劲。“我们还是先回去吧。”她微笑着尽量保持面部平静,但是说话的语气里却依然带着不能抑制的愤怒。 朱晶眨巴眼睛,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见佟香蜜那面红耳赤的愤怒又娇羞的模样,却隐约猜到了蛛丝马迹。 “你听见雅间里发生了什么?” “没,没什么!” “那我还是自己去看看吧,骞骞还等着我喝茶呢~”她避过佟香蜜的手,灵活地往前疾步走去。 进入雅间之前就听见里面传来了亲吻的喘息声,还有陆骞压着嗓音的低语声。 陆骞暖暖地说着情话,女人的声音清晰地传来,那是宛若黄鹂的声线。只听见她忘情地嘤咛一声,故意用柔得能滴出水的嗓音娇声软道:“殿下~你这样对我,人家都受不了了呢!” 陆骞闻言略微顿了一下。然后调笑着问:“那你……喜欢不?” 朱晶仿佛可以想象陆骞此刻正坏坏地捏着美人的酥/胸,吻上她雪白的嫩耳,又吻上了她的粉嫩颈间,还将脸深深地埋了进去。 因为美人像是经受不住刺激一般,轻轻“啊~”了一声。又如同小猫一般,软软地出声问道:“你之前那个女人呢?好像是叫小羊的,这种好事怎么不去找她解决?” “不过就是涂个新鲜,调剂一下而已……”陆骞吐出了甜言蜜语,却同时也激烈地刺激着门外人的心:“我最喜欢的还是你这样柔媚的女子,她那青菜般的小身子板儿,我看了就倒胃口!每天听她那庸俗不堪的话。听得我都腻味了……” 哐当—— 好像有什么东西摔到了地上。 那是心碎的声音。 最凉不过是人心。他的话,冰凉了门外人的心。 心中波云暗涌,以为可以奢望的幸福,渐渐消逝。 “小羊......”佟香蜜紧紧地牵着朱晶的手生怕她一时冲动做出什么犯上的行为。她担忧地看着朱晶发青的脸,手中的指尖也极速变冷,就如同眼前这个人儿的心情一样。她心中不忍。双手握住朱晶的手企图温暖她的心,却徒劳无力。 良久之后,不,似乎其实只有一瞬间,但是佟香蜜却觉得过了好久好久。 朱晶终于开口说话了:“......我。我们赶快离开这里......” “好,我带你离开。”佟香蜜的动作极快,她扶着朱晶迅速离开了那让人气愤又失望的地方。 朱晶一直浑浑噩噩的,脸上挂着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看不出喜怒。 “小羊......”面对如此真相,佟香蜜不知该作何安慰。“或者这......只是个误会?”她说着苍白无力的辩解,却连她自己都说服不了。 朱晶这时候才微微抬眸看了她一眼,却依旧不言不语。 “我们去河边散散心好不好?”佟香蜜转移话题提议:“我希望你的心情能好起来。” 朱晶顺从地点点头同意。 朱晶与佟香蜜斜坐在河岸边,上天似乎也怜悯她,送来了一阵阵轻柔和缓的小北风,飘出街道,掠过河面,把植物的香味,把波浪的清凉,一丝丝,一股股地吹送进朱晶的发间,渐渐地,盛京里的暴热和喧闹都消歇了。 周遭的空气很静谧,朱晶的内心却很彷徨,像浮萍一样无根,深深的不安盈满心间。 “我想不明白。”她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又好像是在对佟香蜜倾诉。“为什么?” “英雄也难过美人关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朱晶回过神来,眸中的流光很清晰:“就文熙公主那点儿伎俩,我都提不起兴趣对付她。” “啊?”佟香蜜吃惊地瞪着她,原本还想了好几句话想安慰她受伤的内心,结果听见她话语中的内容却是这样。 “你说说看,会有哪个白痴专门写信通知别人去抓自己的奸?这完全无法理解啊……信的笔迹确实很像骞骞的,那声音也很像......但是白日宣淫根本不是骞骞能干得出的事,再说,这没名没分和男人行苟且之事,那个女人要么身份低贱,要么就是在演戏。”朱晶用一种很无力很怜悯的语气继续说道:“再说为什么骞骞要写信专门通知我去观摩他与女人*啊,看不出来他还有这种恶心的嗜好啊......” 朱晶歪着头很不解:“所以,出这个主意之人脑子进水了吧?” “......”佟香蜜瞬间无言以对,她只觉得自己有种使出全力却打在棉花上一样很不爽的感觉。 “这样一想,最有动机的就是文熙公主了。很明显那封信是她找人写的,目的就是离间我与骞骞之间的关系。”朱晶点点头,觉得自己如此冷静是个很值得嘉奖的优点。 “那殿下的声音呢?” “原国能人异士多如牛毛,我们想不到的不见得人家找不到。” “我始终不相信那高贵的公主会做出如此下作的事。” “她过得太顺风顺水,骞骞越不给她好脸,她的征服欲就越强。”朱晶说到这里心中没来由一紧:“估计连她自己都还没有察觉到,其实她已经动了真心……” “......”佟香蜜突然觉得陷害这丫头是件很没有成就感的事。 “你说文熙公主她要什么有什么,今日却耍这种烂的要死的伎俩……”朱晶耸耸肩撇撇嘴:“会不会是因为经验不足啊?” “那你刚刚为何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真是的,害得她白担心一场。咦,怎么好像有种亏了的感觉? “因为我总觉得心里不安,不是对骞骞人品的不信任,而是一种更加难以预料的不安,好像有什么危险的事将要发生一样。”朱晶望向河面,那愉悦的波光粼粼显得那样无忧无虑。 文熙公主觉得自己的计谋很完美,当时那俗女人倍受打击的表情让她非常解气。接下来她只要专心让骞哥哥为自己神魂颠倒就可以了。 所以,文熙公主决定使出自己的杀手锏——舞蹈。 她惊艳的舞蹈需要特别的布置,可惜还没等到她选好日子,找好时机,她就已经失去了获得陆骞青睐的所有可能性。 不是因为她的骞哥哥其实已经心有所属,也不是因为那俗丫头太精明看穿了自己的把戏所以完全没有上当。 而是因为,她,原国的国宝文熙公主,香消玉殒了。 文熙公主在明国的不自然死亡事关重大,一个处理不好,就会上升成外交危机,甚至直接激恶边境关系导致两国开战。 明国皇帝对此事甚为重视,他在半夜急召陆骞进宫,又将此事全权交与他处理,限他五日内必须将凶手查出来。 “她......真的......”朱晶不敢相信昨日自己那不安的预感原来是因为这件可怕之事。 陆骞点点头。 朱晶心中一紧,文熙公主怎么会在第二日就香消玉殒了,会不会与那封信有关? 。 094 诡秘的留仙塘 骤闻文熙公主仙逝,朱晶心中先想到的是如此年轻的生命就这么说消失就消失了,不管你身份再怎么尊贵,脆弱的生命依旧很脆弱。 可是不等朱晶感慨完,她就又立刻警惕起来。这么说起来自己岂不是在案发前刚刚与文熙公主联系过,若是有心人联系上她们两人之间的利害关系,自己会不会成为嫌疑人? 如果成为嫌疑人,就算明明知道文熙公主不是被她所杀,圣上也极有可能为了平息两国之间紧张的关系而选择牺牲她一人。 如此一来,她该怎么办? 朱晶越想越紧张,越想越觉得恐惧。她几乎可以预见这件事的发展后续,自己无论如何都在劫难逃。就算最后不定她的罪,但是期间那些耻辱的审判却绝对逃不了。 一联想至此,朱晶脑皮就开始发麻。好久没有再遭遇如此磨难,她想想就觉得烦躁,越是想找出解决之道,脑子就越是一片空白。 唯一庆幸的是,主审官是陆骞。如今,他便是她唯一的依靠了。 “你怎么了?脸色如此惨白......”陆骞对文熙公主的案子还完全摸不着头脑,他也被公主这突然而至的死亡给惊呆了。 朱晶深呼吸一口气,用力握了握因为胆战心惊而发麻的手指,企图找回一些勇气。 “骞骞,你听我说......” 之后她便将自己那日的所遇所见所思所想讲给了陆骞听。她说得很详细,希望陆骞能从中找出些蛛丝马迹。说完之后又将那封信原封不动地交给陆骞看。 “这确实不是我的字迹,但是却很像。”陆骞蹙眉。 “早晚会查到我身上来。”朱晶捏着衣袖的边角,心中非常懊悔。若是自己不那么爱看戏,就不会中文熙公主的计了。 “你放心,我不会牺牲你。”陆骞自然明白朱晶真正焦虑的是什么:“相信我。”他的声音温柔坚韧,态度也万分笃定,但是如此一来却反而让朱晶心中的担忧更严重了。 因为她心中更加确信,如果真的存在“原国要他交出嫌疑人。否则就宣战”这种可能性的话,陆骞是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牺牲她的。不是因为自己不重要,而是在陆骞眼中,万千百姓的性命更为重要罢了。 朱晶甚至觉得。就算要陆骞自我牺牲,他也是不会多做思考的。 见朱晶依旧咬紧牙关愁眉苦脸的样子,陆骞苦笑。他知道这丫头又想多了,有时候太过聪明也不是件好事。 “不是让你相信我到时候的选择,而是让你相信我的能力。”陆骞这样解释着,希望能让这个杞人忧天的丫头打起精神来:“目前还没有我破不了的案子,所以你要坚信我能找出真正的凶手!如此一来,你自然就安全了。” 他的自信让他整个人散发出耀眼的光来,那是强者对自己的肯定,那是历经千锤百炼后沉积下来的对现状的一种判断。 “你要相信我有不止一种办法保护你。”陆骞微笑着。面上那股轻松让朱晶烦躁的心渐渐宁静下来。 “信我,好么?” 朱晶听着他呢喃在耳边那醇厚的声音,仿佛觉得如今只是听他说话自己的耳朵都会怀孕一样。她面颊微红,轻轻地点点头。 陆骞见她情绪稳定后松了口气,甚至还有心情打趣儿起她来:“瞧你刚刚惊慌不定的模样。你不是向来以胆大著称么。” 朱晶羞愧地反驳:“你,你......如今形势这般剑拔弩张,我说你也太淡定悠闲不慌不忙了点儿吧?” “越是情况紧迫,越是要放慢脚步冷静对待。” “那你也不能如此闲情逸致地画画啊。”朱晶颤抖地用手指着书桌。 只见陆骞慢条斯理地摊开宣纸,动作优雅缓慢地沾墨,那不骄不躁的动作简直想把一旁的人给急死。 陆骞瞅着身旁那傻丫头团团转的样子笑了:“我这是在整理思绪。” “......”朱晶张大嘴。 “你呢,你靠做什么来整理心情?” “……”朱晶想了想之后肯定地说:“啃烤鸡。” “当我没问。” “主子。‘留仙塘’已经完全封隔开了。”谢必安突然进书房对陆骞禀告完之后,顺带扫了朱晶一眼。 虽说还没有证据,但是外头已经有人开始猜测。文熙公主是被情敌所杀害的流言已经不胫而走。 谢必安见朱晶只是面颊微红神色却如常一样,便稍微放心下来。 朱晶一听“留仙塘”心中便是一紧,好在先前陆骞的安慰与保证让她安心不少,这才没有继续露出惊恐的脸色。 因为这“留仙塘”就位于“聚福楼”不远处。而昨日朱晶又确实在案发之前去过“聚福楼”。这瓜田李下的,要说清楚确实很难。 “走,我们去看看。”陆骞口中的我们指的是他自己与朱晶。 自从知道这丫头有种对犯人内心想法莫名了解的本事之后,陆骞也就喜欢带上朱晶去案发现场,多一种看法多一种思路总是不坏的。更何况这丫头的很多想法都非常有趣。 “留仙塘”是盛京一处非常有名的景点。 一带屏障的蔷薇架是入门的地方。蔷薇正盛开。吐出清冽的香气。入门以后,夹道是婆娑的修竹,是亭亭直立的雪松,是含苞未放的玉兰。一堵湖石山遮住去路,沿鹅石的曲径而上,见一古朴的敞亭,周围的色彩丰富极了…… 步过绿毡一般的草坪。在几行垂柳外边,就是曲折的石桥和鱼池,其中更是有几万条金色的鲤鱼。只需要轻轻地拍拍手,它们就会成群结队而来,张口和你寒喧。 更向前走,沿着曲折的石栏,绕过一袭竹林,走出花墙,一带长堤横在面前,这正是豁然开朗、绿荫婆娑的“留仙塘”。这块儿绿水平平的巨大池塘的对岸,是秀丽的孤山。站上映波桥,极目之下不仅能看到那塘中的倒影,还能看到卧在塘边文熙公主那如花的睡颜。 这个美丽的女子,脖颈细长,下颚美丽,轻拢慢拈的云鬓里插着紫玉缺月木兰簪,后脑勺却被钝物击中。身边树上的花瓣倾洒在她如凝脂般娇嫩的肌肤上,唇上轻点蜜红,双眼紧闭,嘴角似乎还漾着妩媚的浅笑。如同正在飞旋舞动的蝴蝶一样,她的美丽戛然而止,被冻结停止在这最美丽的时刻。 清英君面色铁青,他正在指挥着将文熙公主的遗体装殓起来。 朱晶从以前就有一个迷惑不解的地方,那就是:为何文熙公主三番两次地喜欢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出门?她练习唱歌倒还有个想要博取陆骞好感的理由可以勉强想一下,可是如今,为何她会在半夜出现在“留仙塘”? 难道原国的贵族女人地位卓越,可以完全自由与他人相见?这样也说不通啊,你白日相见就罢了,为何要故意等到晚上约见?简直想不让人怀疑这里面有猫腻都很难啊…… 麻烦的是原国公主在明国盛京惨遭杀害,这使得明国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给原国一个交待,是战是和就得看这个交待能不能让原国满意了。 陆骞与原国使者几番交涉,最后将期限定在七日之后。因为公主的遗体在头七之后必须移回国内安葬。 清英君轻抚棺材的边沿,那里面静静躺着的是他的妹妹。原国皇帝的子女甚多,所以他与这个妹妹自小也算不得亲厚,更何况她还是......但是不论如何她终究只是个弱女子,青春年少就香消玉殒,不免还是让人觉得惋惜。 清英君的心情既沉痛又复杂,他预感文熙的仙逝只怕会引发一场血雨腥风,若是没人阻止这一切的话...... “死亡时间是在半夜,文熙公主的后脑勺遭钝物击中,当场仙逝。”陆骞非常仔细地检查了案发现场。 朱晶也比往常表现得更积极主动:“凶器呢?”她心思百转千回,凶手使用钝器,是因为对自己的力气不够自信吗?难道这次的凶手又是个女人?这样一样岂不是自己的嫌疑更大了? “你连忙将周围的边边角角都排查一遍。”陆骞利索地吩咐谢必安:“虽说夜晚这里人不多,但是凶手一般都不会将凶器带走多远。” “是。”谢必安办事灵活而缜密,由他来寻找凶器再合适不过。 陆骞又吩咐范无救:“你去查有没有目击者。” “是。” 朱晶围着现场绕了一圈,学着陆骞的样子认真观察着。 “看出什么来没有?” 朱晶摇了摇头,只粗略地回答:“就是觉得现场好干净。” 陆骞笑了:“是太干净了。” “你是说凶手清扫过现场?”朱晶瞪大眼,没想到竟然遇上了同道中人。 陆骞却轻微摇头:“这不是蓄意杀人,而是冲动杀人。” “为何?” “杀人的手法太粗糙,但是现场的清理却相对干净。” “这岂不是很矛盾。” “你看这里明明有一些血迹的污点,却没有四溅的痕迹。”陆骞指着文熙公主的遇害地分析道:“周围也没有血滴,如此一来反而很不自然地太干净了。” 。 095 偷学的民谣 陆骞在现场又仔细查看了血迹的分散,朱晶蹲在他身旁一会儿瞅瞅他的俊脸,一会儿又四处望一望。突然听闻他道:“你看这里的痕迹很整齐,像是有什么东西挡住了飞溅的血迹。” 朱晶回过头仔细看了看,猜测道:“看形状到像是一本书或者一个箱子。”她遂吃惊地又问:“这难道就是杀人动机?” “不论是谁,这个凶手走的时候相当匆忙。” “为何?” “你看他拿走了书,姑且暂时猜想那是一本书,但是却没有拿走文熙公主的首饰。”陆骞总结:“也就是说这不是劫杀,而凶手他也没有时间将现场布置成劫杀。” 陆骞蹙眉精明地分析道:“杀人劫货看起来太粗心匆忙,但是这现场的清理工作却有条不紊,仔细又小心......这就好像是两个人干的一样......” 朱晶突然敏锐地反应过来,她恍然大悟地说道:“凶手有两个人?凶手杀人以后,另有其人清理了现场!可为什么他要这么做呢?”而她一想到这个可能性的同时脑子里就有了个疯狂的计划。 陆骞赞赏地点点头,还想说什么的时候却瞅见朱晶蹙着眉环顾四盼,她说:“如此一来,这个清理现场的人......骞骞,我有一个大胆的猜想。” 陆骞最喜欢听她的猜想,鼓励她继续。 谁料到朱晶却突然大声清唱起来: 乘月采芙蓉,夜夜得莲子。 仰头看桐树,桐花特可怜。 她唱的正是每晚听文熙公主练习吟唱的原国民谣,咳,而且她就只学会了这么一句。 众人均是呆楞楞地扭头看向朱晶,不明白殿下身边这位小公子到底是在发什么神经。难道是被凶案吓傻了吗? 就连陆骞都不明所以。 “他,是他。”朱晶突然指着范无救身后的一位衙役说道:“那个清理凶案现场之人就是他!” “开什么玩笑!”那名男子义愤填膺地反驳起来。他长着一张四方的脸,五官普通,眉梢却显得刚毅。他尽量用冷静地语气回道:“小的这可是第一次来‘留仙塘’。” 朱晶心中大胆地猜测。但是嘴上的语气却表现得万分肯定:“你是原国人。” “不,我不是。”他摇头。 “你就是。刚刚我唱的是原国的民谣,在场之人只有你听出来了,并且对此有反应。”观察别人的表情可是朱晶的拿手戏。 陆骞行事谨慎。所以就连现场为文熙公主装殓的下人都是刑部的秋官亲自做的。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那男人捏着手指反复摇头以表清白:“我只是个小人物。” “哦?我给你解释一下。昨晚原国公主在这里被杀害,而现在如此凑巧的又有一个混在秋官府中的原国人出现在现场。”朱晶蹙眉看他:“这不可能只是巧合,是你清理了现场。” “真是荒谬!你是谁啊?胡编乱造也该有个限度!”男人眼看着有些急了,竟然有些扯开嘴嘲笑她的趋势。 “我觉得她句句合情合理。”陆骞睹了朱晶一眼,这才转过身心平气和地问那男人:“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名叫笙华。”男人装作面无愧色。 “你与本案有关系吗?”陆骞的眼神如鹰,目光如炬,逼得笙华无处遁形。 “没,没有。” 陆骞顿时明了:“搜他的身,他的家,以及他出现过的地方。”他的话音刚落。那笙华瞅着不对劲拔腿就跑。可惜他身边站着的是范无救,没两下就又被拎了回来。 笙华被压制在地上趴着,他凶狠地瞪着朱晶,表情狰狞地诅咒她:“你会唱原国的民谣,你也是原国人。今日竟然如此对待同胞,你会身不如死,你会下地狱的!” 朱晶对此倒是毫不在意,她笑道:“可惜我是个地地道道的明国人,那民谣也是偷学的。” 陆骞则是侧身站在朱晶面前挡住笙华刺向她的那恶意的眼神,他迅速吩咐道:“压下去审问,活的。”这意思就是允许用刑了。 “是。” 范无救从笙华身上搜出了带血的布条。现在证据凿凿。笙华便是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了。 众人顿时对大殿下身旁那不起眼的小公子敬佩不已,心中暗自夸他博学机智,洞察秋毫。 笙华被捕之后两眼放空盯着前方,目中无物。不论谁问话都不开口,甚至是用刑也不吱一声,就像一个活死人一般冷对待着眼前的一切。 刑部的秋官大司空亲自审讯笙华。将血布甩在他脸上:“这就是证据!反正你也逃不了,若是招了根据你的表现倒是可以考虑给你留一条活路!” 被吊起来的笙华依旧不言不语,半死不活。 这笙华原是大司空刑部手下的衙役,平日里办事利索又不多话,所以很得他喜欢。如今被大殿下查出来他的手里竟然混入了原国人不说。还参与到文熙公主的案子里。他的连带责罚肯定是跑不了,这消息简直差点儿要了他的老命。 大司空这老头儿饭都不敢继续吃便火急火燎地巴巴跑过来亲自审问,没想到这笙华硬是嘴硬,一个字儿都不吐。 “笙华啊,平日里我也待你不薄,现在也依旧相信你并不是真正的凶手。”小老头儿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想走感情路线: “我问过了你的搭档,他可以证明你昨晚不在案发现场。但是你又确实清理了犯罪现场,如此一来你也就得说句话我才好帮你是不?你为何要这样做?” 一个时辰过去之后,笙华依旧面无表情,无动于衷。他这般无动于衷的样子竟然让别人生出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果然是只白眼狼!”老头儿发火拂袖而去:“给我往死里抽,看他熬的了几时!” “可是大司空大人,大殿下说......要留活口。” “用盐水吊着。” “是。” 陆骞将笙华提出来审讯的时候,他还真的只剩下半条命了,那身上的伤怵目惊心,可仔细一看却又都是皮肉伤。大殿下都发话要留一条命便无人敢真正伤他性命。 朱晶别过眼不愿意看这血肉模糊的景象,但是她又强撑着不愿意离开。 陆骞连问几句笙华还是那副死样,他微微蹙眉。就在此时突然有人上前禀告说原国十七皇子求见。 朱晶一愣:清英君这是来要人的? 陆骞也有些意外,但是他注意到笙华听见清英君的名字之后耳朵动了动。他便果断点头示意仆人请清英君入内。 清英君对他眼前的笙华毫不在意也毫无怜惜,他一直都表现出极其平静的样子。但是那带着优美弧度、因为烛火而折射出绸缎般光泽的脖子却晃花了旁人的眼。 朱晶似乎一瞬间回忆起与他初次见面的场景,然后紧接着就是那日的不欢而散。她依旧有些内疚又有些尴尬,便不敢再多瞧他一眼。 清英君微微一笑。 陆骞对他们两人的互动很不满意:“你怎么会想要来这里?” 清英君没有搭理他,反而先是友好地对朱晶露出笑容打招呼,然后才回头淡淡地对陆骞解释:“自然是好心来帮你一把。” 陆骞对他这种甚至算的上有些无礼的做法不置可否:“哦?” 清英君语气有些挑衅:“想必接受敌人的帮助对你而言是十分可怕之事。” “呵。”陆骞轻笑,看了清英君身后的两个男人一眼,问道:“清英君,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他们都不是原国人。”他又扫了那两人一眼:“而是江湖上的人。嗯……让我猜猜,轩辕介绍给你的?” 清英君没说是也并没有否认。 朱晶好奇地观察着那两人。身如雪松般挺拔,眼神坚韧,气势如虹。这是死士! 果然陆骞又问道:“怎么,你担心你的自己人保护不了你吗?” “我只是在防止偶遇‘点红梅’之类的人物。”清英君不动声色地见招拆招。 两人相互注视的眼光仿佛能激出火花来。 半响之后,清英君也不再废话,他径直走到笙华面前说道: “醒过来,看着我。” 笙华缓缓从昏迷中苏醒过来,他慢慢抬眸看着眼前之人。 清英君用不准违背的强硬语气一字一顿地命令道:“告诉他们你知道的一切。” 笙华嘴角微动,视线下移,然后又再次看着清英君的眼神,微微点头表示顺从。但是他的一双眼就像是被钉在清英君身上一样。因为少许血水流入眼睛而微微模糊的视线一直专注地注视着他眼前这位,他们原国的骄傲。 如今这位骄傲竟然真真切切地站在离他不到两尺的距离,笙华恍如梦境,不敢相信自己此生最崇拜之人竟然真的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还同自己讲话了! 他的吩咐自然要遵从。 “我收到举报说发现了一个女人的尸体。”笙华虽然嘴上对陆骞说话,但是眼神却一直舍不得离开清英君的身影,仿佛害怕只要自己一眨眼,他就会随风消逝一样。 “于是,我在第一时间赶到了‘留仙塘’……” 笙华终于开了尊口。 096 日行一善,福拜一生 “我不知道被害的是文熙公主,所以只是抹去了多余的血迹,顺道清理了一下现场。”笙华的表情严肃而认真,他始终只注视着清英君的眼睛,从来没有分心看过周围的任何人一眼。 “为什么?”朱晶很好奇。 但是笙华却像是完全没有听见她说话一样,纹丝不动。 朱晶也不在意,只是转而将自己疑惑的眼神丢给了陆骞。 陆骞看着笙华的侧脸,如此回答道:“因为他察觉到了,凶手是他们原国人。”他说出这样的判断,笙华的眼睛依旧眨也不眨地盯着清英君,完全没有搭理陆骞的意思。 陆骞丝毫没有被他这番举动激怒,他反倒是表现地很轻松地问:“你觉得自己有责任帮助同胞清理证据。还是说……有人指使你这样做?” 面对明国人提的每一个问题,笙华都要得到清英君的点首认同之后才会乖乖回答。 “不,没有人指使我。”笙华这番回答的话说得非常笃定,他看着清英君,眼睛被血水模糊了,所以便费劲地用力眨了眨企图让自己好受一些。 清英君嘴角轻扬。 “你做得很好。”他如此回应笙华的一番拳拳之心:“如果你是我的属下,我会很高兴。” 笙华因为清英君的这句话而第一次露出幸福的笑容来,似乎觉得自己只要能得到遥不可及的清英君这样一句赞扬,他就可以死而无憾了。 朱晶突然想起了现场丢失的那个证物:“那本书呢?也是你拿走的么?” 清英君听了她的问话先是无动於衷,停顿一下后才微笑着对笙华轻轻地点点头。 笙华得到允许之后才如实回答道:“不,我没有见到过什么书。当我赶到之前,那东西就已经不见了。” 朱晶一瞬不停地观察着笙华的表情,企图看出些蛛丝马迹,最后却遗憾地说道:“他没有撒谎。” 陆骞看了面色如常、不动声色的清英君一眼,然后吩咐人让笙华画押。 “好了。”清英君对陆骞说道:“日行一善就做到这里。如果没有其他事,我就告辞了。”他一边说一边准备离去。丝毫没有顾忌陆骞是否同意。 “我有一个问题要问。”陆骞起身先一步站在清英君面前,半挡住他的去路。 “我很忙。”清英君的意思就是他没有义务为陆骞解答疑惑。 陆骞并没有理会他隐晦的拒绝,而是出人意料地问道:“清英君你昨晚子时到丑时在哪里?” “你是说案发期间?”清英君先是一愣,然后嘴角露出不明显的嘲笑:“你这是在怀疑我?” 就连朱晶都因为陆骞的问题而惊呆了。 “不过是例行公事罢了。”陆骞毫不在意地回答。好像并不关心他到底相不相信。 “我想想……”清英君本人倒是面色如常地回忆了一下才回答:“我当时在‘帛画酒馆’喝着陈年女儿红,虽然味道并不怎么好……” “大半夜地在酒馆喝酒?”陆骞睨了他一眼:“清英君倒是好兴致。” 清英君侧身不留痕迹地看了朱晶一眼,只见那丫头正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因为之前……发生了一些难受的事。” 朱晶闻言指尖轻微抖动。 “我会派人去核实。”陆骞对清英君隐藏的话并没有追问,反而冷淡地通知他:“除此以外,我还会派人联系你的属下,了解一下你们近几日的行程安排。” 清英君脸色不好:“我好歹也是一国皇子,你别太过分。” “想必你也希望早日查清杀妹仇人究竟是何人。”陆骞意有所指地用话逼他答应:“清英君爱妹心切……”陆骞这个意思就是在暗示清英君,凶手也有可能是他们原国人。 可是他的话还没说完,清英君就回答:“我只接受一人来盘查我们原国人的行程。” 陆骞心道不好。 清英君果然指着朱晶这样要求道:“她。” 朱晶耳尖动了动,无奈地抬起头。映入眼帘的就是清英君那似笑非笑的俊美容颜。再歪头,便又看见陆骞蹙着眉,脸色不是很好。 陆骞没有立刻答应清英君的要求,而是出声询问朱晶:“你愿意吗?”见朱晶抿着嘴艰难地点点头,他才回头答应清英君的要求。 清英君直盯着朱晶也看他之后才对她温和地露出一枚笑容。 “最后一个问题。”陆骞打断他们二人之间的凝视。他直视清英君的眼睛。但是那里面似乎藏有深沉的水光让他看不清:“你为了这么一个小人物……”陆骞指了指再次晕厥过去的笙华接着说道:“还特意亲自跑一趟,为什么?” “如你说言,”清英君四两拨千斤地回答:“爱妹心切。” 陆骞突然扯开嘴嘲讽地笑了,没有反驳他但是却又问了一遍:“为什么?” “原国子民每个男人都如同我的兄弟一样,每个女人都像是我的姊妹一样。”清英君的声音清朗,表情带着些微骄傲:“没有一个原国人在我心中是个低贱的小人物。” 陆骞不置可否,心中暗暗骂他是只狡猾的狐狸。 谁知清英君离去前竟然又转过身对陆骞挑衅道:“原来一个普通的百姓在你眼中是这般无足轻重的。大皇子,你如何在明国立足?你的双脚还站得稳吗?” “自然稳如泰山。”陆骞微微一愣,笑着反击。 “……”清英君对此并不加反驳,他只是浓眉一挑,又慢慢地牵起嘴角,还未构成一个嘲讽的笑便又轻轻散了。他无所谓地回头。冷淡地回了陆骞一句:“哦,是吗?”之后便径直离开了。 清英君离开之后,朱晶深呼吸一口气问陆骞:“你竟然怀疑原国皇子杀了公主?”这个猜想也太大胆了点儿吧。 陆骞低头深思,并未立刻回答她的问题。 “可是这并不合理啊,首先清英君没有杀人动机不说。就算是有心,他也不需要自己亲自动手啊……”朱晶一个人开动脑筋自言自语起来。 “有些人喜欢反其道而行之。”陆骞抬眸微笑:“如此一来就不会有人怀疑自己。” 朱晶听了之后依旧不相信地摇摇头:“我不相信清英君能做出杀害妹妹这种不仁不义之事。” 陆骞笑:“你倒是很相信他的为人。” “不过他确实是隐瞒了一些事,我甚至还觉得他正在谋划些什么。”朱晶揉了揉太阳穴,她之前太紧张所以如今放松下来便有些疲倦:“但是要说他杀了自己的亲妹妹,我却不相信。” “亲妹妹?”陆骞挑眉:“原国皇帝有几十个皇子公主,他的妹妹有很多连他自己都没有见过。” 朱晶张大嘴。 “如今去世的是他们唯一的嫡系公主,所以我们才会紧张一下,不然根本用不着这般劳师动众。”陆骞为了帮助朱晶尽快了解原国的基本国情,方便她去清英君那里打听消息,所以连忙为她扫盲。 “文熙公主与五皇子是原国皇后所出的同胞兄妹。在争夺大宝之位的战争里,虽然清英君的能力最强,但是五皇子的身份地位最高,所以……”陆骞停顿之后才继续说道:“清英君与文熙公主不可能关系亲密。我怀疑这次文熙公主之所以跟清英君出使我国,真正的目的很可能是在监视他。” “你认为这就是他的动机?”朱晶了解地点点头,但是依旧不愿意相信那个清淡的男子会双手鲜红。 陆骞叹息:“他要争夺皇位,双手又怎么可能很干净。” “……” “我一方面怀疑他的同时,一方面又直觉这并不是他所为。” “哈?” “因为文熙公主若是在明国遇害,一个不谨慎两国极有可能会开战。而你也知道,清英君是原国主和派的首领,这个结果与他的政治理念不合。若是原国主战派再从中挑拨一二,这对他的地位非常不利。”陆骞蹙眉:“由此看来,就算他要收拾文熙公主也不会特意在这里,而应该做成意外身亡的假象才对……” “骞骞……”朱晶小心翼翼地呼唤陆骞,将他从沉思里叫醒。 “怎么了?”陆骞看了朱晶的脸色,顿了一下突然问道:“你这是觉得我……太可怕了?” “不。”朱晶弱弱地接过话回答:“你之前都说凶手是冲动杀人了,清英君的个性……不太像……” “话说知人知面不知心。” 朱晶闻言捂着胸口面色不善地瞅了陆骞一眼。 这在陆骞眼里就变成了心痛害怕的表情,所以他问问题的语气里竟然带着一点儿连他自己也未曾察觉到的小心:“怎么,觉得我过于,阴暗了一些?” 他并不希望这个女人害怕自己。 “不。”朱晶回答:“我……我只是,饿了。” 混蛋!陆骞刚刚酝酿起来的小心翼翼被这死丫头的一句话给冲个乱七八糟。他实在是忍不住内心的激愤,上前一步弹了朱晶的脑门心一下,恶狠狠地凶她:“你饿的话捂住胸口做什么?” 。 097 每个人看见的故事不同 盛京的街道上开始渐渐有谣言传出。据说,文熙公主是被情敌所伤。 朱晶为此整个人又开始有些烦躁起来。而恰恰就在此时,范无救却有了新的发现。 有一样神秘的东西被胡乱地塞进了夜壶仍在不远的树丛里。由于角度关系,险些让范无救错过这样有利的证据。 那是一件精致华丽的外袍,一件染满血的男性袍子。 “这个绣工很奇特,根据这个应该可以查出绣娘。”陆骞迅速对范无救吩咐下去:“你去查衣服的主人。” “是。” “看来清英君的嫌疑又增加了一分。”陆骞这般对朱晶说道:“他的不在场证明也被推翻了,他说他当时在‘帛画酒馆’喝着陈年女儿红。但事实却是他提前独自离开了。” 朱晶蹙眉:“这不像是他的风格。” “什么风格?”陆骞挑眉:“撒谎吗?” “不。”朱晶回答道:“如此思虑不周,这一点不像是他的风格。” 还不到一日功夫,范无救就带回来一个惊人的消息。 “主子,我找到了那绣娘,她指认出那件袍子,是原国十七皇子所有。” 陆骞闻言反而揉了揉眉心。 朱晶闻言暗道一声:糟了。 “暂时不要轻举妄动。”陆骞按下这份证据如此吩咐道:“小心行事,切忌打草惊蛇。” “是。” 朱晶再次打开房门的时候,又瞧见了嫌疑人清英君站在门口。她顺势打量了清英君的容颜,瞬间,当日尴尬的记忆像烈风卷着芬香袭来。 朱晶眸子灵动,眼神湿漉漉的,一身干干净净的俏公子装扮。只是手里拎着的烤鸡怎么看怎么有些煞风景。 朱晶吞了口唾沫,眨了眨瞪得老大的眼睛,然后小心翼翼的说:“这个,”她指了指手中的烤鸡。腼腆地问:“你要不要……也来啃一口?”她的嗓音颤颤的,清透中竟然透出一抹羞涩的味道。 清英君点点头,没有搭话。 朱晶松了口气,连忙双手递上烤鸡。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她抬腿准备离开的一瞬间,突然,电闪耀眼,上午里还没下完的雨,留了一小撮等待时机,这时候倒是哗啦啦地全部泼了下来。 朱晶被吓了一大跳,双肩一抖,尴尬地僵硬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清英君瞧着她瑟瑟发抖的娇躯。就如同惊慌失措的小松鼠一样,煞是可爱。所以,他既没有离开,也没有开口请求进屋,他只是很随意地靠在门边。 雨势愈来愈大。朱晶不得不往屋檐下躲,也就很自然地不得不向清英君靠拢。 朱晶的表情很复杂,她不知道自己究竟该用什么表情去面对眼前这个人。 静——默—— 继续,尴尬地静——默—— 恍然间,她想起一个可能性,所以打破宁静,回头问道:“你最近有没有丢什么东西?” 清英君轻轻摇了摇头很纳闷:“倒是没有人禀告过丢了东西。为何这样问。难道是案子有了什么进展?” 噌——的一下,朱晶的小脸通红,喃喃着:“没,没什么。我就是,随便,随便问问而已。” 清英君并没有继续追问。 接下来的是。持续的静默。 眠花睡草一缕秋,雨纷纷,激起朵朵涟漪轻荡。 清英君瞅着朱晶的小脸,然后当她察觉到自己视线的同时又微微转头,移开注意力。但是。当朱晶再次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时,他的眼光又爬上了她的眉头。 朱晶迷惑,突然抬头,问:“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只是……”清英君若无其事地,用左手食指在自己俊眉中间晃了晃,说道:“你皱眉头的样子,当你在思考的时候,有些可爱……”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不?”朱晶突然笑着凝望清英君,然后稍微蹙眉:“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清英君微微抿笑:“之所以来这里,是因为看见了故事。” “什么?看故事?” 清英君点点头,颇有些好奇,然后再次上下打量了朱晶全身,这才微笑着回答:“是的。凭直觉,我认为,我会是这个故事的主角。” “故事主角?”朱晶刚开始有些不明所以,但是脑中突然闪现这两天的画面,顿时了悟:“有些时候,根本就没有什么所谓的‘故事’!” 清英君略微惊叹,这家伙的脑子很敏锐。 “呵,一连串事件的发生,都是为了让一个结果变得有因可循。”清英君微微颔首,看着朱晶,说:“就拿你作为例子来说,正常情况下,你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朱晶挑眉,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这样年纪小,皮肤细腻柔嫩,长相甜美可爱,又如此聪慧的异地女子。”清英君重点强调了“女子”二字,认真地继续:“你应该呆在家里受宠待嫁,而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朱晶震惊。 “然而,你却出现在这里,为什么?”清英君蹙眉,瞅着朱晶手中的烤鸡,似乎在思考其中的可能性。 “我怎么知道为什么!”朱晶有些慌乱,但是她很好地用反驳掩饰了:“你既然这么爱幻想,那么就由你来告诉我为什么。” 清英君闻言正色观之,突然很想揉一揉朱晶的小耳朵,说道:“很显然,你不是普通的贵女,可能家里称不上地位多高贵,但是至少不愁温饱;从你的口音能知道你并不是盛京土生土长的,更偏重西北方的音调;你谈吐逻辑清晰,反应灵敏,所以应该上过私塾,受过教育。这就让你有了很多机会,选择最佳夫婿的机会,但是你却出现在了这里。” 朱晶从吃惊变得兴趣盎然起来,他还能说出什么更有趣的结论? “这就意味着,发什么了什么事情促使你离乡背井,必须跟着大皇子来盛京。”清英君见自己的话有了影响,内心深处的好奇心促使着他继续分析:“这件事很可能就发生在你自己身上,并且让你受到了很深的伤害。是被人对你做了什么,还是你对别人做了什么不可宽恕的事?” 朱晶微翘的嘴唇随着清英君低哑的嗓音,慢慢平复,甚至轻轻抿起。她的眉宇之间,似乎弥漫出那日灵隐庵的恐惧。 “很可能,你还活在那件事的阴影之下……”周遭只剩下朱晶渐渐安静下来的俏脸,和那除了哭泣的雨声。愈加静谧的空间里,还有清英君缓缓的低语:“这就是你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雨漫天际,而悲伤在此刻交接成线。 持续了半响的尴尬,朱晶咂咂嘴,稍微摇头:“很有趣的分析,但是不要以为你很了解我。” “我想说的是,这些事的发生,就是一个故事。”清英君望着远处的雨花四溅,又道:“你只需要去发现它,就会看到真实的故事其实根本不像是自己想象的那样。” 这句话才是重点吧。 朱晶别有用心地想,他这是在暗示自己其实事情并不是骞骞猜测的那样吗? 清英君瞧着气氛朝着越来越诡异的地方发展着,所以笑着自我调侃:“就像是我也有难过的故事一样。我从小就没有过母爱,母亲在生产我哥哥的时候,不幸死于难产,所以我从来……” 他像是非常不能忍受这样摧残心灵的痛苦一样,语气开始有些哽咽。 朱晶噗嗤一笑,眨着眼重复:“她死于生你哥哥时候的难产?” “……”清英君只是笑,不再解释。 “这个送给你,希望你能用更加宽阔的思路来帮助大皇子。”清英君从怀中摸出一个一张折叠地方方正正的纸片,递给朱晶,然后笑道:“别用这么怀疑的眼光瞧我,自己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那是一张整个盛京最高级豪华布店的烫金帖子,据说,只要有这个帖子,做衣服都不收加工费用。 而巧的是,这家布店的绣娘,就是那染血证物的生产者。 “谢谢,你这个礼物,真的很……”朱晶有些无所适从:“很贴心……” 清英君含笑,轻轻凑上前去,在朱晶耳边喃喃低语:“‘牙疼’不是病,‘内火虚旺’才是病的根源。”他的动作那么潇洒,语意那么温柔。 如蝶崭露,如雾朦胧。 朱晶先是微张小嘴,吃惊地瞅着清英君的俊脸,呆愣在原地,良久。 “你……”清英君笑了:“到底不是真心想请我吃这烤鸡。” 果然,两人说了这么多话,也没见朱晶真正打开油包纸。 最后,清英君别有深意地摇摇头,抿笑着嘴,冒雨离开了。 “把案发当天的时间线整合一下,我要知道清英君他那天每一刻钟的行踪。”陆骞吩咐着。 “是。” “我觉得我们应该直接去拜访一下。”自从清英君那番奇怪的举动之后,朱晶一直都在沉默,此刻她却突然这样提议道:“就这样直接去拜访清英君。” “我们还没有足够的证据。”陆骞虽然不赞同,但只要是朱晶的提议,他都会很慎重地去思考其中的可能性。 “这叫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98 局中局 “我们假装已经准备充分,就这样去探一探他的底线。”朱晶调皮又无良地这样建议着:“看看有什么效果。” 陆骞突然笑了,他觉得这个主意简直太有趣了。 他们突然造访清英君的时候,正巧碰上清英君正在与他那几个手下讨论问题。特别是站在清英君右侧的那个男人,脸上有着一条若隐若现的刀疤,一下子就吸引住了朱晶的注意力。 提到这刀疤男,不得不讲一讲他的故事。 五年前。 刀疤男曾经是个抢劫犯,入狱一年了,从来没人看过他。 眼看别的犯人隔三岔五就有人来探监,送来各种好吃的,刀疤男眼馋,就给父母写信,让他们来,也不为好吃的,就是想他们。 在无数封信石沉大海后,刀疤男明白了,父母抛弃了他。伤心和绝望之余,他又写了一封信,说如果父母如果再不来,他们将永远失去他这个儿子。 这不是说气话,几个有后台的重刑犯拉他一起越狱不是一两天了,他只是一直下不了决心,现在反正是爹不亲娘不爱、赤/裸/裸地无牵挂了,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这天天气特别冷。刀疤男正和几个“秃瓢”密谋越狱,忽然,有人喊到:“刀疤男,有人来看你!” 会是谁呢?等来者一到,刀疤男呆了,是娘亲! 一年不见,娘亲变得都认不出来了。才五十开外的人。头发全白了,腰弯得像虾米,人瘦得不成形,衣裳破破烂烂,一双脚竟然光着,满是污垢和血迹,身旁还放着两只破麻布口袋。 娘儿两对视着,没等刀疤男开口。老女人浑浊的眼泪就流出来了,她边抹眼泪,边说: “川儿啊,信我收到了。别怪爸妈狠心,实在是抽不开身啊,你爹他……又病了,我要服侍他,再说路又远……” 这时,有位众人都想象不到的贵人派了牢头儿端来一大碗热气腾腾的鸡蛋面进来了。牢头儿还很热情的说:“大娘,吃口面再谈。” 老女人忙站起身,手在身上使劲的擦着:“使不得、使不得。” 牢头儿把碗塞到老人的手中,笑着说:“我娘也就您这个岁数了,娘吃儿子一碗面不应该吗?” 老女人不再说话。低下头“呼啦呼啦”吃起来,吃得是那个快那个香啊,就好像多少天没吃饭了一样。 娘亲吃完了,刀疤男看着她那双又红又肿、裂了许多血口的脚,忍不住问:“娘。你的脚怎么了?鞋呢?”还没等他母亲回答,牢头儿就冷冷地接过话:“你娘是步行来的,鞋自然是早就磨破了。” 从家到这儿有三四百里路,而且很长一段是山路!刀疤男慢慢蹲下身,轻轻抚着老女人那双不成形的脚:“娘,你怎么不多带一双鞋啊?” 老女人缩起脚,装着不在意地回答道:“其实走着也不远……唉。今年闹鸡瘟,家里的三只鸡全死了。天又干,庄稼收成不好,还有你爹他……请大夫看病……花了好多钱……你爹若是身子好的话,我们早来看你了,你别怪爹娘。” 牢头儿擦了擦眼泪。悄悄退了出去。 刀疤男低着头问:“那……爹爹的身子好些了吗?” 刀疤男等了半天不见回答,头一抬,老女人正在擦眼泪,嘴里却说:“沙子迷眼了,你问你爹?噢。他快好了……他让我告诉你,别牵挂他,好好活下去,以后好好做人……” 探监时间结束了。 牢头儿进来,手里抓着一把铜钱,说:“大娘,这是我们几个牢头儿的一点心意,您可不能光着脚走回去了,怎得也得买两双鞋啊。不然,刀疤男还不心疼死啊!” 刀疤男的母亲双手直摇,说:“这哪成啊,娃儿犯了错在您这里,已够您操心的了。我再要你的钱,这不是折我的寿吗?” 牢头儿声音颤抖着声音瞥了刀疤男一眼说:“做儿子的,不能让你享福,反而让老人担惊受怕,让您光脚走几百里路来这儿,如果再光脚走回去,这个儿子还算个人吗?” 刀疤男终于撑不住了,他声音嘶哑地喊道一声:“娘!”就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了,此时四周也是泣声一片,那是一旁的牢友们发出的。 这时,令一个衙役又进了屋,故做轻松地说:“别哭了,做娘的来看儿子是喜事啊,应该笑才对,让我看看大娘带了什么好吃的。” 老女人没有钱给众位衙役出打点费,所以只得带了些特产来。 衙役边说边拎起麻袋就倒,刀疤男母亲来不及阻挡,口袋里的东西全倒了出来。顿时,所有的人都愣了。 第一只口袋倒出的,全是馒头、面饼什么的,四分五裂,硬如石头,而且个个不同。 不用说,这是刀疤男母亲一路乞讨来的。老女人窘极了,双手揪着衣角,喃喃的说:“娃,别怪娘做这下作事,家里实在拿不出什么东西……” 刀疤男像没听见似的,直勾勾地盯住第二只麻袋里倒出的东西,那是……一个骨灰盒! 他呆呆的问:“娘,这是什么?” 老女人神色慌张起来,伸手要抱那个骨灰盒:“没……没什么……”刀疤男发疯般抢了过来,浑身颤抖着又问:“娘,这是什么?!” 老女人无力地坐了下去,花白的头发剧烈的抖动着。 好半天,她才吃力地说:“那是……你爹!为了攒钱来看你,他没日没夜地干活儿,身子给累垮了。临死前,他说他生前没来看你,心里难受,死后一定要我带他来,看你最后一眼……” 刀疤男发出撕心裂肺的一声长嚎:“爹,我一定重新做人……” 接着他就“扑通”一声跪了下去,一个劲儿地用头撞地。 “扑通——扑通——” 痛哭声响彻天空…… 刀疤男当日想抢劫的正是清英君。 清英君此刻正站在牢房的外面,面色平静又哀戚。 他想刀疤男还可以有时间有机会自由地哭泣,总是好的; 还可以狠狠地流出眼泪,就说明心还没有干涸; 还可以感觉到痛,那是因为灵魂,还没有苍老麻木。 一滴眼泪,要用多长时间,才可以自由释放? 刀疤男至今也不知道那碗鸡蛋面是哪位贵人赐给他母亲的,也不知道为何她母亲身无分文却可以在牢房里畅通无阻地前来看望他。 “清英君别来无恙啊。”陆骞笑着与清英君打招呼。 “大皇子,什么风把你吹来了。”清英君也皮笑肉不笑地回他:“你们来得倒是及时啊……” “这位是刘川,这位是汪九峰,我最忠诚的两位部下。”他介绍着身后的两位男人。其中刀疤男微微皱眉,似乎对陆骞的来访有些不满。 “你给我的不在场证明不成立。”陆骞开门见山地说道:“你离开酒馆的时间比你告诉我们的时间要了两个时辰。” “是吗?”清英君不在意地挑眉:“那可能是我自己记混淆了。” “……”陆骞停顿了一下又说道:“我的手下在犯罪现场附近找到了一套带血的袍子。” “哦?” “那袍子被证明是你的。” 清英君先是一愣,随即笑了,很自然地解释:“我经常把自己的衣服赐给下人当奖赏,或者是他们不小心弄丢了也说不一定。” “是吗?”陆骞对此明显不相信。 就在此时,突然谢必安送了一封信进来,又将陆骞请到旁边悄声禀告些什么。 清英君笑着看朱晶。 朱晶却悄悄地打量着那刀疤男,嘴里却问道:“清英君,您怎么了?” “什么?”清英君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你明明知道目前的情况对你不利。”朱晶笑着将视线转向清英君身上:“而且你还问了不该问的问题。” 清英君轻轻地笑了一下,有些坏坏的感觉。 朱晶别有用意地这样问道:“可是,为什么你显得一点儿都不担心呢?” “难道十七殿下需要担心什么吗?”刀疤男突然出声这样问道。 朱晶撇了撇嘴,轻描淡写地回答:“因为他很快就要因为在明国谋杀别国贵族罪而被捕了。” “你在说什么呢?”刀疤男突然有些愤怒了。 就在他刚要爆发的时候,陆骞突然回来了。 他带来了一条消息,足以吓呆在场所有人。 “我的手下找到了目击者,他能证明你,清英君,你在案发当日穿着那件带血的袍子,出现在了‘留仙塘’。” 此刻就连清英君都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他甚至是有些被震惊到。 “清英君,你被捕了,罪名是谋杀贵族,危害明国安全。”陆骞优雅地做了一个请的动作:“请你跟我走一趟吧。” 在场的人都静默不语,似乎都没有反应过来。只有朱晶一直死死地盯着清英君的脸观察着,似乎不愿意放弃一丝一毫的细微表情。 然而清英君很快调整过来,他慢悠悠地端起桌上的茶,朝着陆骞做了一个请的动作,然后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 “我说,请你跟我走一趟。”陆骞加重语气,重复了一遍。 。 099 破点儿皮 陆骞加重语气重复道:“我说,清英君,请你跟我走一趟。” 清英君倒是没有任何表示,但是他身后的刀疤男却上前一步,站在清英君前面,似乎有要与陆骞拼命的架势。 朱晶不动声色地看着众人。突然间她对着清英君抿嘴笑了,而清英君也回她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稍安勿躁。”清英君慢悠悠地放下手中的茶杯,笑着走上前一步,嘴里轻松地解释说道:“别惊慌,又不是多大的事。” 接着他便优雅地与陆骞一行人离开了。 看管清英君的地方自然不会是明国的天牢,人家可是贵宾。所以陆骞只是将他请进自己的府中荣养起来而已。那两人在屋子里不知道在商量些什么,竟然还让朱晶回避了。 就在朱晶不解的时候,佟香蜜急急忙忙地跑来对她说:“小羊,大公子来,来盛京了。” 这位大公子自然就是朱晶的双胞哥哥秦穆阳了。 傍晚的时候朱晶接了哥哥准备回客栈歇息,两人却在路过暗黑空寂的巷子深处,看见迎面走来一个脸上裹着洗脚布和另一个手里拿着缺了道口子的弯刀的黄牙男人。 这两只男人堵在朱晶和秦穆阳面前就一动不动。 秦穆阳不动声色地打量了来者,暗自揣测:这个感觉……不会是要劫财吧? 朱晶回头瞟了一眼秦穆阳英俊的面容,又搞错重点地猜测道:哥哥容貌如此诱人,这两人难道是来劫色的? 果不其然,洗脚布男子踹着脚下的石子儿,对纤细的朱晶说道:“小兄弟,借点儿银子来花花吧?“ 朱晶很遗憾很委屈地回答:“可是我刚好把钱借给了小白啊……”她偏过脑袋,歪着头很天真地建议:“要不我带你去打劫他吧?” 洗脚布男人:“……” 秦穆阳叹息,忍不住感慨:几月不见,妹子功力见长啊…… 黄牙男人嘎嘎怪笑。说道:“废话少说,快点把钱交出来!” 朱晶愣了愣,张了张嘴,却没有出声也没有动。 洗脚布男人不耐烦地拍了她脑袋一下。凶狠地吼道:“还不赶紧掏钱!你个白痴!” 朱晶一阵激灵,然后唯唯诺诺应道:“好好好……我马上借给你……”然后她从脚底下掏出一个破荷包,又在众人鄙视的目光之下颤颤巍巍地双手毕恭毕敬地呈上去,然后很虔诚很认真地问:“那……你什么时候还钱给我呢?” “哈?”洗脚布男人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还钱?!” 朱晶理所当然地回答:“当然,你不是说想借点儿银子花花么,那自然是要还的!” 秦穆阳脚下一个踉跄:妹子啊妹子,你难道被吓傻了么? 黄牙一看手里的十两银票,裂开嘴,没有理会朱晶的脱线,瞪着眼继续凶:“还有没有?再掏掏另一只脚底看看!” 秦穆阳:“……” 朱晶又支着脑袋想了想。然后将两只鞋都翻了过来,从里面掏出一大堆东西出来,逐一翻找:“这是小白昨天写给我的借条,值一两银子,要不我转给你?这个是骞骞的免死券一张。可以在关键时刻抵用……” 黄牙很迷惑地对着洗脚布低声问:“难道我们遇上了一个疯子?他……他不大正常啊……” 朱晶继续自曝家底:“嗯……这个是香香欠我的佘记芙蓉糕借条,要不也给你吧,虽然期限是十年后还……咦,还有这个是小白送给我的骞骞的糗事记录表,原来在这里,嗯,使用这个可以威胁小白帮你干活儿。免费的哦……你要不要?还有这个……” 秦穆阳优哉游哉地靠在一旁,津津有味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 洗脚布实在是受不了了,一把抓过朱晶手里那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仔细整理好,小心翼翼地塞进自己绣着青龙的荷包里,嘴里恨恨道:“你怎么都不把东西好好收拾一下?这么邋遢!” 朱晶委屈地嘟着嘴。泪眼汪汪:“对,对不起……” 黄牙看着朱晶悬挂在荷包边沿的玉坠,伸出手:“那个也接下来给我!” 朱晶正欲听话的伸出手,却突然想起这个玉坠必须要还给清英君,遂愣了愣。停住动作,将手缩了回来! 黄牙左手举刀,嘴里紧张地一声大喊:“你活得不耐烦了?还不给我?”然后暴怒地冲上去想要抢。 朱晶不乐意,护着玉坠死也不撒手。她其实完全可以直接溜走,但是现在她身后有个柔弱书生哥哥,所以尴尬地跑也不是,留也不是。 秦穆阳把戏看了个过瘾,然后对着洗脚布冷笑,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们胆子也不小嘛……敢找我妹妹的麻烦?” 黄牙这个时候才回头把注意力集中到秦穆阳身上。他笑眯眯地走过去,一笑就露出恶心的臭牙齿:“来,小子,你也乖乖把身上的值钱货交上来吧……我保证不伤你性命……” 秦穆阳很爽快,很犀利地吐出一个真理:“君子爱财取之以道……” 黄牙莫名其妙地突然暴跳如雷,气得手直发抖:“你你你你你,你欺负我没文化,欺负我听不懂……” 朱晶:“……” 秦穆阳也懒得搭理他,转身牵起朱晶的手就想离开。 洗脚布窜过去堵在秦穆阳面前,尖叫着:“你敢这样对待你大爷?活不耐烦了?” 秦穆阳余光注意到朱晶的脸色一白,心里有种很不好的预感,所以利落地一踹就给了洗脚布命/根/子狠狠的一脚。 哇—— 哥哥好威武! 难不成平日那温文尔雅的气质,其实……都是装的? 洗脚布一下子跌落在那山的另一边,泪涕横飞。黄牙一看这个架势,吼着舞着挥动着弯刀朝秦穆阳冲过来。 秦穆阳灵活地偏了偏身子,很轻易地就躲过对方的攻击,然后身子快速一闪,就来到了黄牙背后,趁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从他背后就是一记重重的手刀。快准狠的打在黄牙后颈上。 黄牙直接就晕死过去,瘫在地上抽搐,尖刀落在身后老远。 洗脚布艰难着从后面站起来,一手捂着胯下。一手捡起弯刀朝着秦穆阳的后背悲嚎着冲过去。 朱晶眼尖的看见了。 秦穆阳嘴角露出浅浅的讽刺的笑,正欲回手一拳将洗脚布打飞。 而就在这个时候,乌龙的事情出现了。 朱晶高声喊着:“哥哥危险——”然后就毫不思索地扑了过去,想要推开秦穆阳,却悲催的窜到了两人中间。 于是,秦穆阳回手给了朱晶一拳;洗脚布冲过来,给了朱晶一刀。 等秦穆阳反应过来的时候,朱晶已经一手捂着被打肿的脸,一手捂着被那钝的崩牙的弯刀擦破皮的大腿“嗷嗷嗷嗷……”地直叫,腿上简直鲜血直流。 秦穆阳不知道这伤口其实就只是擦破皮。他张大眼。瞬间懵了,然后眼睛迅速充血,红了起来,脑子中那根蹦起来的弦“噌——”的一声断了,还蹦得老高。他嘴里怒吼:“敢伤了我妹妹。我要杀了你——” 洗脚布见了血也被吓了一跳,惊怒交加之下他丢下同伙,心虚地哧溜一声就撒腿逃得无踪无影。 朱晶在背后虚弱地叫:“哥,哥哥……你回来……”然后就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昭阳?”秦穆阳顾不得去追那杀千刀的,他急忙扶起朱晶瘫软的身子,又拍拍她的脸蛋,对着那张丝毫没有反应的脸。嗓音都带上了颤抖的哭腔,“妹子,你没事吧?昭阳?” 朱晶的大腿,血液染红了秦穆阳的手掌心。 咳咳,好吧,其实。秦穆阳那一拳让朱晶伤的更重…… 也不知道会不会毁容…… 受了伤的朱晶被抬进了陆骞府中。谢必安迎面就看见秦穆阳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秦穆阳急切地问道:“大夫说她现在怎么样了?” 谢小白小朋友突然间眼睛变得红红的,像只小兔子一样。 他想到自家主子刚刚那心疼的眼神哦,也顾不得秦穆阳才是人家朱晶的正牌家人了。这家伙张口就凶他:“怎么样?你一拳就差点儿将人打个半身不遂,还能怎样?” 说着说着就又瞪了秦穆阳一眼:“你怎么当哥哥的,简直就是个瘟神!” 秦穆阳见他气得不轻。脸色瞬间惨白起来,紧张地问:“伤得很严重?现在呢?能治得好不?” 谢小白冷冰冰地睨他一眼,撇过头,很忧伤地说:“她被你一拳打得脑子都不清醒了!现在又伤了右腿的经脉,以后就是个跛子,再也站不直了!!!” 秦穆阳整个身子一怔,呆呆地看向谢必安。然而此时的他面无表情,沉默不语,眼神深沉而绝望。 妹子的下半辈子,都被自己毁了! 顷刻间,秦穆阳心中什么东西轰然倒塌,他双手握拳,眼角湿润,浑身僵硬。正当他准备冲进病房的时候,谢小白又拉住了他的衣角,哑着嗓音轻轻地说:“你先不要告诉她右脚的事,我怕她受不了以后都要用拐杖的打击……你就装作不知道吧……” 秦穆阳心情沉重地进了屋。 陆骞看见还在昏迷不醒的朱晶,忍不住轻抚她的小脸,然后又用力将她揽在怀里,心疼的气氛迅速蔓延。 谢小白默默地离开。佟香蜜在他身后鄙视地说道:“刚刚,你演的也太……假了……” 谢小白忍笑忍得好辛苦,最后突然大笑出声:“哈哈哈哈哈……不就是破个皮儿嘛,值得这么大惊小怪的吗?不不不不行了,我喘不过气了……呼呼呼呼……” 佟香蜜很无奈:“你这就是在作死啊!” 咳咳咳,以后谢小白的话,十句当中,要相信十一句都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