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属性魔法的救世主》 序章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录入:zbszsr 某个小镇上,有个利用纸画片为孩子说故事的老人。 每到傍晚,老人就会带著纸画片来到有一座喷水池的公园。镇上的孩子总是在日落时分于公园集合,异口同声地对老人说: 「老爷爷,再说兔子的故事给我们听嘛。」 这个故事特别受孩子们的喜爱,老人也特别喜欢说这个故事。 它是非常有名的故事,几乎没有人不知道。 故事是描述一个基于某种理由被贴上无能标签的孩子,在成长的过程当中获得力量,最后终于功成名就,爬上全世界的顶端。 无论听了多少次,孩子们总是不会厌烦。老人先是刻意沉默了半晌,这才缓缓开口,确实编织出故事的字句: 「那就开始了。很久很久以前,某个地方有位戴著兔子面具的年轻人,他的名字叫做亚斯拉——」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录入:zbszsr 某个小镇上,有个利用纸画片为孩子说故事的老人。 每到傍晚,老人就会带著纸画片来到有一座喷水池的公园。镇上的孩子总是在日落时分于公园集合,异口同声地对老人说: 「老爷爷,再说兔子的故事给我们听嘛。」 这个故事特别受孩子们的喜爱,老人也特别喜欢说这个故事。 它是非常有名的故事,几乎没有人不知道。 故事是描述一个基于某种理由被贴上无能标签的孩子,在成长的过程当中获得力量,最后终于功成名就,爬上全世界的顶端。 无论听了多少次,孩子们总是不会厌烦。老人先是刻意沉默了半晌,这才缓缓开口,确实编织出故事的字句: 「那就开始了。很久很久以前,某个地方有位戴著兔子面具的年轻人,他的名字叫做亚斯拉——」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录入:zbszsr 某个小镇上,有个利用纸画片为孩子说故事的老人。 每到傍晚,老人就会带著纸画片来到有一座喷水池的公园。镇上的孩子总是在日落时分于公园集合,异口同声地对老人说: 「老爷爷,再说兔子的故事给我们听嘛。」 这个故事特别受孩子们的喜爱,老人也特别喜欢说这个故事。 它是非常有名的故事,几乎没有人不知道。 故事是描述一个基于某种理由被贴上无能标签的孩子,在成长的过程当中获得力量,最后终于功成名就,爬上全世界的顶端。 无论听了多少次,孩子们总是不会厌烦。老人先是刻意沉默了半晌,这才缓缓开口,确实编织出故事的字句: 「那就开始了。很久很久以前,某个地方有位戴著兔子面具的年轻人,他的名字叫做亚斯拉——」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录入:zbszsr 某个小镇上,有个利用纸画片为孩子说故事的老人。 每到傍晚,老人就会带著纸画片来到有一座喷水池的公园。镇上的孩子总是在日落时分于公园集合,异口同声地对老人说: 「老爷爷,再说兔子的故事给我们听嘛。」 这个故事特别受孩子们的喜爱,老人也特别喜欢说这个故事。 它是非常有名的故事,几乎没有人不知道。 故事是描述一个基于某种理由被贴上无能标签的孩子,在成长的过程当中获得力量,最后终于功成名就,爬上全世界的顶端。 无论听了多少次,孩子们总是不会厌烦。老人先是刻意沉默了半晌,这才缓缓开口,确实编织出故事的字句: 「那就开始了。很久很久以前,某个地方有位戴著兔子面具的年轻人,他的名字叫做亚斯拉——」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录入:zbszsr 某个小镇上,有个利用纸画片为孩子说故事的老人。 每到傍晚,老人就会带著纸画片来到有一座喷水池的公园。镇上的孩子总是在日落时分于公园集合,异口同声地对老人说: 「老爷爷,再说兔子的故事给我们听嘛。」 这个故事特别受孩子们的喜爱,老人也特别喜欢说这个故事。 它是非常有名的故事,几乎没有人不知道。 故事是描述一个基于某种理由被贴上无能标签的孩子,在成长的过程当中获得力量,最后终于功成名就,爬上全世界的顶端。 无论听了多少次,孩子们总是不会厌烦。老人先是刻意沉默了半晌,这才缓缓开口,确实编织出故事的字句: 「那就开始了。很久很久以前,某个地方有位戴著兔子面具的年轻人,他的名字叫做亚斯拉——」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录入:zbszsr 某个小镇上,有个利用纸画片为孩子说故事的老人。 每到傍晚,老人就会带著纸画片来到有一座喷水池的公园。镇上的孩子总是在日落时分于公园集合,异口同声地对老人说: 「老爷爷,再说兔子的故事给我们听嘛。」 这个故事特别受孩子们的喜爱,老人也特别喜欢说这个故事。 它是非常有名的故事,几乎没有人不知道。 故事是描述一个基于某种理由被贴上无能标签的孩子,在成长的过程当中获得力量,最后终于功成名就,爬上全世界的顶端。 无论听了多少次,孩子们总是不会厌烦。老人先是刻意沉默了半晌,这才缓缓开口,确实编织出故事的字句: 「那就开始了。很久很久以前,某个地方有位戴著兔子面具的年轻人,他的名字叫做亚斯拉——」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录入:zbszsr 某个小镇上,有个利用纸画片为孩子说故事的老人。 每到傍晚,老人就会带著纸画片来到有一座喷水池的公园。镇上的孩子总是在日落时分于公园集合,异口同声地对老人说: 「老爷爷,再说兔子的故事给我们听嘛。」 这个故事特别受孩子们的喜爱,老人也特别喜欢说这个故事。 它是非常有名的故事,几乎没有人不知道。 故事是描述一个基于某种理由被贴上无能标签的孩子,在成长的过程当中获得力量,最后终于功成名就,爬上全世界的顶端。 无论听了多少次,孩子们总是不会厌烦。老人先是刻意沉默了半晌,这才缓缓开口,确实编织出故事的字句: 「那就开始了。很久很久以前,某个地方有位戴著兔子面具的年轻人,他的名字叫做亚斯拉——」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录入:zbszsr 某个小镇上,有个利用纸画片为孩子说故事的老人。 每到傍晚,老人就会带著纸画片来到有一座喷水池的公园。镇上的孩子总是在日落时分于公园集合,异口同声地对老人说: 「老爷爷,再说兔子的故事给我们听嘛。」 这个故事特别受孩子们的喜爱,老人也特别喜欢说这个故事。 它是非常有名的故事,几乎没有人不知道。 故事是描述一个基于某种理由被贴上无能标签的孩子,在成长的过程当中获得力量,最后终于功成名就,爬上全世界的顶端。 无论听了多少次,孩子们总是不会厌烦。老人先是刻意沉默了半晌,这才缓缓开口,确实编织出故事的字句: 「那就开始了。很久很久以前,某个地方有位戴著兔子面具的年轻人,他的名字叫做亚斯拉——」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录入:zbszsr 某个小镇上,有个利用纸画片为孩子说故事的老人。 每到傍晚,老人就会带著纸画片来到有一座喷水池的公园。镇上的孩子总是在日落时分于公园集合,异口同声地对老人说: 「老爷爷,再说兔子的故事给我们听嘛。」 这个故事特别受孩子们的喜爱,老人也特别喜欢说这个故事。 它是非常有名的故事,几乎没有人不知道。 故事是描述一个基于某种理由被贴上无能标签的孩子,在成长的过程当中获得力量,最后终于功成名就,爬上全世界的顶端。 无论听了多少次,孩子们总是不会厌烦。老人先是刻意沉默了半晌,这才缓缓开口,确实编织出故事的字句: 「那就开始了。很久很久以前,某个地方有位戴著兔子面具的年轻人,他的名字叫做亚斯拉——」 第1话 在女仆空虚的声音之中,前往冥土 午夜两点,我奔驰在夜晚的高速公路。开著钤木jimny的手排车,档位长时间固定在「五」档,以九十公里的时速稳定前进。高速公路的速限虽是七十公里,然而路上根本没有乖乖依照速限行驶的车辆。不过这也是因为在这种深夜时分,总是要相隔好一段时间才会遇到其他的车辆,所以能够超速行驶。 中元节就快要来临,因此我被老家的家人找了回去。 「自从你到那边之后,几乎连一通电话都没有。喂,有没有听我说话啊,大吉?中元节的时候回来看看吧。」 突然之间,我想起老妈在电话中的谈话内容,而且我还记得当初的回应好像有点敷衍。依照预定行程,抵达老家应该是早上六点钟的事情。老实说我也觉得自己应该稍微露个面,感觉有点尴尬就是了。 从高工毕业之后,我就进入东京的公司任职,如今好不容易才习惯了这个社会。对于我这种年轻人来说,在这种连续假期应该很难请到特休。去年想要请假的时候,主管当场摆脸也给我看,想不到今年却二话不说立刻准假,让我有种命运之神站在我这一边的感觉。不过虽然说是命运的安排,却也只请到了一天。若将途中两小时的休息时间计算在内,行经高速公路从东京返回位于兵库的老家,大概需要十小时的车程,因此找只好在前一天晚上的八点驾车出发。 ——不过回想起过去的种种,或许真的是命中注定。 我在高中的时候念的是理组。高中毕业之后在这家公司待了七年,今年已经二十五岁了。工作是商品开发,主要负责的是家电产品。年纪轻轻就进入开发部门,我的运气确实相当不错。 当初是因为就算上了大学也找不到想做的事情,基于这种消去法所导出的理由,才决定直接就业。不过我对现在这种平顺的生活倒也称不上满意,偏偏又没有什么这辈子非得尝试不可的兴趣。是不是该尝试什么新的挑战呢?在脑海中反覆思量的同时,我继续驾驶车子,奔驰在夜晚的高速公路。 「即将进入容易肇事的路段,小心驾驶喔。」 车上安装的测速警告装置画面中,导航小天使以可爱的声音以及肢体语言唤起我的注意。测速警告是一种行车之际的辅助装置,当车辆接近测速照相器的时候,画面所显示的女仆装cg美少女就会以声音提出警告。而且这个cg美少女设定成晚上十点以后就会入睡的模式,不过只要提升亲密度——唔! 就在测速警告的cg美少女让我心头一热的时候,眼角突然捕捉到一辆载货卡车在弯道处以极度逼近的距离从左侧车道超越我的jimny。内心一凛的同时,我连忙握紧方向盘往旁边一切,跟卡车拉开一段距离。 好险。到底会不会开车啊?我以怨恨的视线朝著正在超车的卡车驾驶座瞥了一眼。若不是当时往卡车的方向看了几眼,等到发现的时候,恐怕就已经太迟了。 卡车驾驶双眼紧闭,嘴巴微张。 居然能够闭上眼睛开车,最近的物流业者可真是厉害!这种搞笑的想法瞬间浮现,我的脑中想必悠闲到不行吧。 虽然抱著这种悠哉的想法,我还是感到情况不妙。 没错,真的觉得很危险,不过也只是想想而已。我大脑的资讯处理速度跟不上接下来的局势变化,无法采取应变措施。 卡车就这样超车之后,不知为何突然改变行进方向,切入我的车头前方,之后又立刻亮起了煞车灯。真不知道一个正在打瞌睡的驾驶到底是怎么把我逼上这种绝境,我打从心底感到疑惑。遗憾的是我的驾驶技术不足以应付这种突发状况。事实上我甚至从未以玩命的速度开过车,反应不过来也是当然的。 结果不出所料,我驾驶的车辆在几乎没有减速的情况下追撞前方的卡车。脸部首先撞上迅速膨胀的安全气囊,安全带深陷体内。 我的名字是大吉,意思是『巨大的好运』,大吉就是我。 我还活著。不知道是不是名字的关系,我还保有意识,运气不错。可能是撞到某个地方的关系,头部鲜血直流、脑袋昏昏沉沉,眼前一片模糊。被安全带勒住的地方疼痛不堪,不过我还活著。 卡车和我的车就这样停在高速公路的正中央。虽然设有路灯,道路却是一片阴暗,后方来车应该很难察觉这里有停在路中央的车辆——心念才刚一动,车祸现场的附近突然被强光所照亮。大概是车头灯吧,目睹车祸发生的后方来车可能已经赶到现场了。为了让他们知道我的位置,我试著出声呼救: 「……啊、咕……」 可是胸前传出肋骨倾轧的声音,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没办法,只能等他们找到我了。才这么一想,强光之中突然浮现出人形的剪影。由于逆光的关系,只看得到黑影,不过我的眼前虽然一片模糊,还是可以清楚辨识出那的确是一个人。 难以置信的是,人影居然毫不犹豫地朝著我走了过来。太好了,总算得救了。我今天的运气实在好得不像话,有种一辈子的好运全部用罄的感觉。 朝著这里走来的人物,靠近到某种程度的距离之后,我立刻察觉对方是个女子。及腰的长发以及女性特有的体型就是判断的依据,不过现在只要能够救我一命,是男是女都不重要。 女子跳上汽车的引擎盖,以脚上的鞋子将破裂的挡风玻璃踩得更碎之后,直接蹲了下来。这时安全气囊已经泄了气,我的头部无力地瘫垂在消风的安全气囊上面,女子则是端详著我的脸。 「痛吗?难受吗?」 强烈的照明所造成的逆光依然存在,再加上眼前一片模糊,难以辨识女子的长相,但还是可以从她说话的声音察觉女子笑得十分开心。这兴高采烈的语气,跟惨不忍睹的车祸现场格格不入。如果平常有人这样跟我说话,我一定会大发雷霆、认为对方是在挖苦我,然而现在身体的疼痛却连发怒的力气都夺走了。 「呵呵,真可怜。不过这就是命运,往后还有更悲惨的事情在等著你呢。」 女子嘲笑强忍疼痛的我。然而听到她的声音之后,内心涌现的并非愤怒,而是安详。 虽然我不敢保证自己绝对不是被虐狂,但从对方的讪笑当中感受到一丝安详,却也并非因为我是个被虐狂的关系。这种跟现场格格不入,极尽嘲讽之能事的声音,听在我的耳中却格外美丽。 「真的明白我的意思吗?不过现在听不懂也没关系。听好了,千万不要因为难受而别过双眼,因为这是你所肩负的命运。」 我鼓起全身的力气,试图抬起头来,后颈却传来一阵刺痛。 她说的该不会就是现在吧?救护人员马上就到了,要我忍耐一下的意思吗? 我很想一睹女子的长相,却难忍颈部的疼痛,只好作罢。可能伤到颈椎了吧。颈部在追撞卡车的时候受到重创,所以脸部才会直接埋入安全气囊,看来还是不要随便乱动比较妥当。 女子跳下引擎盖的声音传入耳中。挡风玻璃的碎片四处飞散,女子降落在卡车和我的车子之间。 只见她头也不回地朝著照亮四周的光源走去,消失在强光之中。双眼捕捉到强光的亮度逐渐减弱,接著就吞噬了女子消失无踪。 慢著慢著,你不打算救我吗?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真是悲哀,刚刚那名女子似乎不是我的救世主。这不是骇客任务的世界,而是现实。 不安的感觉自内心涌现。没有人可以把自己救出来的绝望,以及一个人被拋下的孤独。 在这些负面情绪充斥之际,尖锐的喇叭声自后方传来,不过那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不需要花上多少时间,我就发现后方有车子追撞上来了。 追撞上来的车 辆速度应该不低,至少足以将我的jimny压缩成原本二分之一的长度。夹在停在前面的卡车以及从后面撞上来的车辆之间,我的身体顿时跟车子一起被压得扁扁的。 「呀!怎么会紧急煞车呢?真不像你的作风!」 女子的声音从测速警告装置传来。 想起来了,这种测速警告装置好像也有感应车身震动的功能,所以才会提醒我遵守安全驾驶的规范。大概是把被追撞的震动误判为紧急煞车吧。 真是不简单,遇上这么严重的车祸居然还没故障。这个念头成为我最后的记忆,之后就失去意识了。 第2话 转生 我的人生应该算是一帆风顺。 或许高中入学考试可说是人生第一次的考验,接下来就是求职的面试。无论是哪一种考验,相较于出现在游戏中的勇者被赋予的考验而言,根本连屁都算不上。考验的内容也符合等级的比例原则,虽然不能称之为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像我这种庸才只要好好努力,还是可以顺利过关。 虽然多少需要一点运气,却也不必过于担心。原因很简单——我的名字叫做大吉,集全世界的好运于一身的人物。 ……这种说法听起来好像有些自以为是,总之我确实不乏走在人生道路上所需要的运气。考高中的时候,刚好碰上录取率特别高的那一年,求职时的面试人员也跟我挺投机的。如果有个女朋友在身边,就真的无话可说,不过我是大器晚成的类型,或许之后恋爱机会才会伴随而来吧。 没什么好奢望的。 因为我的好运已经用完了。 就算再怎么奢望,也是无济于事。 运气是一种循环,不会停留在同一个地方。运气会绕著人打转,如果被一个人先拿走了,就什么也不会剩下。 这个道理当然也适用于我,没有例外。 一旦碰上那么严重的车祸,似乎就跟运气没什么关系。或许就算是死了,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吧。不过这并不代表我是一个就算死了也好的人,没有犯罪、诚实纳税,年金更是按时缴纳。事实上就算死了也无所谓的人并不存在。我虽然不是什么圣人君子,为人处事还是恪遵世间的常识,理应受到这种待遇。把我当成就算死了也是合情合理的人,岂不是太超过了一点?是没错啦,过去虽然多次得罪他人,也招致他人的怨恨,却还不到死了也是理所当然的地步吧? 所以这或许是因为某个人抱持著跟我一样的想法,所引发的现象。 穿越黏滞的空间之后,我立刻被触感类似布料的某种物体所包裹。眼皮不知道为什么特别沉重,无法睁开眼睛,不过外界的光线还是穿透了眼皮。 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奇妙感觉,我虽带著疑惑,却略为宽心。 因为『我』的意识确实存在,不过目前的状况完全无法掌握。我试著让意识穿梭于大脑,寻找最新的记忆。 结果很快就找到了。 如果我的记忆正确无误,那天晚上发生于高速公路的车祸就是最俊的记忆。当时我夹在前方的卡车以及后方追撞过来的车辆之间,连人带车一起受到挤压。 原本以为我就要被压成绞肉,成为点缀麻婆豆腐的材料,没想到居然平安无事。 即使处于昏迷状态,在某些情况下依然保有意识,只是没有清醒过来而已,类似的状况我曾在电影见过。只是那部电影的内容跟金钱游戏有关,跟一贫如洗的我看似没什么关系,更没想到自己居然也会有同样的体验。 四肢不听使唤,完全使不上力,甚至连抬头都做不到。 虽然保有意识,身体却没有半点力气,感觉就像遇到了永远不会结束的鬼压床。 而且当空气在呼吸的时候通过气管,才发现有一种宛如初次吸气的异样感。真奇怪,难道是车祸的影响吗? 不过自律神经的运作还是跟过去一样正常,也没有内脏不完整或是腹部插入管线的感觉。 应该不久之后就会恢复正常了,现在先这么想吧。 以半强制的手段让自己安心之后,睡意一口气袭上心头。 大概是体力尚未恢复吧。无奈之余,我只能委身于睡意的波涛之中。 之后又花了好几天的时间,我才能够睁开双眼。这段期间说也奇怪,一直听得到女性温柔的说话声。由于找不出原因,感觉有点毛毛的。 而且声音就像是在水中听到的一样,彷佛笼罩在浓雾之中模糊,更让我增添了几分恐惧。 甚至开始怀疑这是不是一场梦。 结果双眼突如其来地睁开,这才终于明白持续多日永无止境的鬼压床,以及女性的声音到底是怎么回事。 原因很简单,而且出乎意料之外。 好不容易睁开双眼之后,映入眼帘的景象并非对恢复意识的我表示关心的家人,也不是负责照料的护理人员。 而是一位温柔地抱著我的女性。 女子的表情看起来相当高兴,一脸和蔼可亲,彷佛是呵护幼子的母亲。深邃的五官与日本人相去甚远,看起来像个外国人,就是那种在国外的影集当中经常见到的典型美女。 意思是我人在国外吗?日本的医学技术无法治疗、住进国外的医院,所以身边才有个外国的护理人员? 脑中浮现出这种想法。 不过就算真是如此,女子身上并未穿著护士服,放眼望去也看不到病房的布帘或是点滴的软管。 这里不是医院,而是处石墙围绕的小房间。超乎预期的状况又让我陷入更大的混乱。 上星期量体重的时候,我是六十四公斤。如果她呵以将我轻松抱起,恐怕连举重选手都会吓到来不及穿鞋就直接逃走。该不会是做了切除手脚之类的相关处置,才会让体重变轻吧?不对,手脚的感觉依然存在。 为了确认这点,我移动眼球,将自己的身体纳入视野。 结果大出我的意料之外。 映入眼帘的,居然是副婴儿的身体。 「之前一直没有哭出声来,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呢。如今总算是睁开眼睛了,我可爱的孩子。」 抱著我的女子以雀跃的声音对我说话。 没错,就像是跟自己的孩子说话一样。 大约花了整整一天的时间,我才接受了这个事实。 这里似乎是石砖砌成的民家。地面只以石砖铺设而成,没有地毯,老实说感觉有点脏乱。 整间小屋都是石砖的产物。石砖的天花板、石砖的墙壁、石砖的地板。除此之外还有一张摆放著蜡烛的简陋圆桌、三张椅子,以及一张硬床。 再怎么看也不像医院,那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应该是第一次看清楚东西吧?这里就是你的家喔。虽然小了点,还是可以住人。」 见到我的眼睛骨碌碌打转之后,女子这么说道。这里是我的家?头开始痛了起来。 更可怕的是这个女的从先前就一直称我为「可爱的孩子」。一想到这里,更是令人摸不著头绪。 我是你的孩子?开玩笑的吧?就算为了说服自己而做出不合理的解释,其他的地方也会产生矛盾。我听得懂对方说的话,是日语,所以这里是日本?若真是日本,这里不是医院的事实就说不通了。所以这里应该是国外啰? 可是除了这名女子说的话之外,有时从外面传进来的声音也都是日语。国外有以日语为共通语言的国家吗? 不管身处日本还是国外,都无法解释我的身体为什么变成小婴儿。 于是我完全找不到足以说服自己的线索。 不过我也发现了能够解释所有矛盾的唯一条件—— 亦即这里是跟地球截然不同的另一个世界,我转生于这个异世畀之中。也就是说死后成为另一个存在,重新诞生的意思。 原有记忆或是人格,在轮回投胎后是不会延续下来的,我却保有前世的记忆,也就是生活在日本的记忆。或许是因为转生于另一个世界,才会造成这个结果。 不过我还是又花了一整天的时间,才让自己接受这件事。 身体是新生儿,处于无法完全适应母体外生活的时期。 然而思考却是运作正常,大脑运转的速度或许还比过去快了许多。当然,这也是因为除了思考之外无事可做的关系。 也就是因为如此,才能够充分明白这里是有别于地球的异世界——脑中这份现实来袭之际,所带来的恐惧。 而且讽刺的是,正常小婴儿不应该拥有的思考力、自我认知以及记忆,就是转生最好的证据。 我目睹了自己成为小婴儿的身体、知道自己位于不知名的地点,被自称我母亲的女子抱在怀中。 除了相信之外别无他法。 这里是异世界。 此处的生活水准果然相当贫困。 我从未见过自称母亲的女子好好饱餐一顿。虽然我也喝过母乳,不过大部分的时候喝的都是瓶装的牛奶。母亲一定也知道自己营养不良吧。 而且最重要的是这里的生活空间非常不乾净,而且又破败颓圮,完全不像是女人愿意跟小孩子一起居住的地方,对于小婴儿来说也是不怎么良好的环境。 不过来到这个世界之后过了几个月,这种应该不会有人愿意接近的小屋居然陆续出现了访客,而且次数还十分频繁。 母亲总是会抱著我走到建筑物外面,迎接访客的到来。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外面的世界,但实在过于狭窄。从小屋的门屝往外踏出一步,眼前就是一条红砖砌成的水渠。外面是夜晚时分,月亮映照在渠道的水面,不过或许是渠水过于混浊,倒影有些模糊。 不远处传来类似庆典的喧嚣。朝著声音的方向望去,大约三公尺高的围墙映入眼帘。围墙正是沿著水渠兴建的。 围墙上方,好像是热闹的街道。 水渠沿线昏暗漆黑,顶端的街道倒是看得到点亮的灯火。 原来我们身处的地方,是比人们居住的镇上还要低洼的世界,那还是我头一次亲眼目睹外面的景象。 就在我眺望外面的景色之际,一条人影沿著水渠走了过来。 披著夜色的人影踏著有力的脚步接近这里,乏后在月色的映照之下露出了真面目。 那是名大约四十岁前后的男子。胡须与头发一片灰白,身形瘦长而高挑,穿著造型时髦的晨礼服,浑身散发出有钱人的气息。 「今晚的夜色也很美丽。」 「嗯,是啊。晚安,瑟孚兹大人。」 「晚安。在你的面前,美丽的明月也是相形失色。」 名叫瑟孚兹的有钱男子,以及住在水渠旁小屋的女子。 两人的对话气氛相当亲密,男子更是大胆说出肉麻的台词,一点都不害臊。 这名女子,也就是我的母亲穿著穷酸味十足的白色衣服,毫无魅力可言,头发也完全没有整理。这点突显出两人之间的落差,以及年龄的差距。 两人根本住在完全不同的世界。 「这就是你刚出生的孩子吗?」 「嗯,名字叫做亚斯拉,男生。是那个人的孩子。」 「居然忍心丢下这么美丽的女子,那个男人真是岂有此理。」 我的母亲露出为难的笑容。 至于我嘛,则是因为大脑在短时间之内接收了太多情报而陷入混乱。 只是不管怎样,都无法动摇我是个婴儿的事实。不必特别检查胯下,也能确定我是个男生。名叫瑟孚兹的男子口中的「你的孩子」,指的就是我。抱著我的女子跟我是母子关系,显然也是不争的事实。 看来我似乎逐渐失去了逃避的退路。 还有,母亲现在是趁著这个浪漫的夜晚跟男人幽会吗?从对话的内容来判断,她似乎有一段被男人拋弃的过去,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不过硬要说的话,成为我的母亲的女子到底是怎么认识这名男子,也让我感到十分好奇。 「对了,之前提到的那件事,你考虑过了吗?」 「是的。不过从金钱到日常生活全都要麻烦您,实在是过意不去。」 「别这么说。只要能够帮得上忙,我很乐意这么做。」 我的母亲颇有姿色。这绝对不是因为接受她是母亲之后油然而生的自傲,如果在日本的街道上跟我擦身而过,我一定会盯著她猛瞧。 她有著黑色的长发、端正的五官,纤细修长的模特儿体型。身上穿著到处都是污渍的白色衣物固然有点勉强,却还是韵味十足,完全下像才刚生完孩子的产妇。 穷困潦倒的美女跟多金男之间的深夜密谈。 如同两人的对话内容,其中显然牵涉到金钱交易。 「不过真的可以搬进您的豪宅吗?」 「当然可以!既然有小宝宝,不如就搭乘马车慢慢来吧。」 「……感谢您的好意。」 是我看错了吗?总觉得母亲的神情有些黯淡。 「小事一件罢了,那我就择日再派人前来相迎。」 「嗯,谢谢您。」 她的脸色果然沉了下来。 短暂的交谈结束,男子就此离去,再度消失于夜色之中。他无论是离去的时机或是言语谈吐都相当高明。目送对方离去之后,母亲返回小屋。 关上小屋大门的母亲倚靠著门板轻叹一声,将我放在硬床上开口: 「再过不久就要搬家了。生活突然出现变化,一定很难适应,还请你原谅妈妈。」 略带哽咽的微弱语气,这是过去未曾听过的。 不过脸上却带著跟语气格格不入的笑容。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感到一阵焦躁。 母亲口中的『搬家』之日很快就来到了。 那天是我第一次目睹水渠之上的街道。 石板铺成的街道与石砖砌成的建筑物紧密排列,让我有一种掉入时光隧道,回到中世纪欧洲的错觉。不,事实上我所遭遇的异常现象,绝对更胜于时光旅行。 「我要到冯达利悟斯家的豪宅。」 母亲抱著我坐进停靠在附近的马车之后,向手持马缰的男子说道。 不用说,这一定是之前与她深夜相会、那个叫做瑟孚兹的男子所准备的马车,目的地就是瑟孚兹的豪宅,我们即将搬到那里去。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渐渐搞清楚了。 搬家的行李不多,只有母亲和我的几套衣服。 我躺在母亲的腿上,打量著母亲的面貌,只觉得她从下颚到喉头的曲线格外美丽。也罢,这种不痛不痒的情报就暂时搁在一旁吧。 这感受相当奇妙。 说她是新的母亲,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毕竟就算演变成这种局面,也不太可能忘了前世的母亲。不过站在这个母亲的角度来看,我真的是她的孩子。母亲跟我之间,在对于彼此的感情方面存在著不小的认知差异。 真的是相当奇妙的感受。 「看,那就是以前住过一段时间的王都。最里面有一座好大好大的城堡,国王和公主就……咦,睡著啦?」 思考是一件相当累人的事情,这副身体很快就感到睡意。由于我除了思考之外无事可做,更是容易疲倦。 我从马车之中附有布帘的小窗户往外瞄,远处确实有一座巨大的建筑物。那绝对是城堡无误,任谁看来都是一座城堡,而且还是一座经常出现于童话故事当中的城堡。 巨大城堡的屋顶呈现尖刺状,国王应该经常被扎伤吧?好了好了,现在就让我睡上一觉吧。 自从转生为小婴儿之后,就经常受到睡魔的侵袭。 不过如果能够像个小婴儿一样,跟睡魔变成好朋友,似乎也还不错。 睡觉和哭泣是小婴儿的工作。只不过对转生于异世界的我来说,接下来应该不会有什么哭泣的机会吧。 咔哒! 马车突然其来的晃动摇醒了我。 夕照从马车的窗户映射而入。 「醒来啦? 你这个贪睡鬼。就快到了呢。」 在母亲的声音引导之下,我从马车的窗户望向外面,辽阔的草原以及小小的村落顿时映入眼帘。 远处耸立著一栋比村落的民家气派许多的大型豪宅。虽然跟先前的城堡无法相比,如果是在日本看到这栋建筑物,恐怕会误认为某间学校。 这应该就是名叫瑟孚兹的男子要我们搬进来的豪宅吧。除了庄严之外,受大自然围绕的建筑物本身也散发出一种悠闲的气氛。 马车进入村落,朝著豪宅直线前进。穿越村落之际,只看得到稀稀落落的摊贩。不过来往行人众多,小孩子快乐地四处奔跑,大人则是努力工作,是一座朝气蓬勃的村子。 穿过村子之后,豪宅的前方设有大约三公尺高的大门以及外墙。身穿女仆制服的金发女子在尖锐的金属摩擦声之中拉开大门,她应该是豪宅的佣人吧。 这时我的视线直盯著那名女子。虽然眼珠子快要掉出来了,还是对人类的业障之深大感钦佩。 我的直觉告诉自己,那是真货。不是基于打工或是追求流行的理由,而是当成谋生的职业,才穿上那套衣服。没错,就是女仆,而且还是金发。她是一位足以赤裸突显出:女仆咖啡的店员只是在模仿女仆的行为到底有多愚蠢——货真价实的女仆。 我从母亲的腿上看著窗外。 视线在无意中聚焦在女仆身上。 结果在马车通过大门之前,一直死盯著那名女仆。 面临转生以及贫困的生活之后,突如其来的搬迁。跟不上瞬息万变的环境固然令人感到不安,女仆的存在还是让我对这个世界重拾了些许的期待。 男人真是单纯的生物。 尤其我的外表虽然是出生几个月的小婴儿,内在——亦即精神年龄却是个成年人。不管外表变成什么,男人单纯的部分还是无可奈何地相同,不会因为小小的转生而有所动摇。发出这种豪语的我是不是有点奇怪?不,一点都不奇怪。 「这里有个跟你同年的孩子,以及比你大上一岁的哥哥喔,真是令人期待呢。」 跟一个小婴儿说这种话,应该也是听不懂吧。我是不一样啦,换成一般的婴儿,不管说了些什么都是有听没有懂,顶多也只会呱呱叫而已。 一想到这里,总觉得我好像完全没有小婴儿应有的行为。 出生的时候没有哭声、甚至到现在都没哭过,还可以强忍便意。 说不定早就引起怀疑了吧。虽然不至于联想到异世界转生这种事,多少还是会有所起疑。 豪宅已经近在眼前。通过大门、穿越偌大的庭园之后,这才抵达豪宅。 马车停在豪宅的前面,几个人从屋里走了出来。 母亲抱著我走下马车,向大家恭敬行礼。注意礼数当然没有坏处,不过重力的方向突然改变,我差点从母亲的怀中跌了出来。 「日安,我是路娜·德怀莱特。」 母亲自报姓名。 路娜这名字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果然不是日本人。 「恭候多时。瑟孚兹大人已经吩咐过了,请进。」 出来迎接的人是个女仆。头发是相当高调的桃红色,跟门口的金发女仆不同。而且说话声音略带点稚气。这间豪宅到底有几个女仆?真是令人期待。 在女仆的带领之下,路娜进入豪宅。 豪宅十分气派,入口处设计成半开放式的挑高空间,置有螺旋状的阶梯,看起来应该是两层楼的建筑。不过整体的设计并没有富贵人家特有的贵气与豪奢,而是采用稳重内敛的木质梁柱以及地板,呈现出疗愈系的清爽风格。 「哇……」 路娜大为赞叹。 这时螺旋状的阶梯传来下楼的脚步声。 「欢迎欢迎,路娜。」 原来是之前那个叫做瑟孚兹的男子,后面还带著两个女人。类型虽然不同,却都是绝色美女。什么?每个人都形容成美女,这样子太没原则?男人都是这样的啦。可是说实在的,那两位女性真的足以名列美女的范畴。 不过这里——虽然我是以日本人的眼光来评断,但这个世界的男人显然没什么不同。 「我来介绍一下,这两位是我的妻子蜜卡德和赛咪儿。」 他说什么? 我的妻子蜜卡德和赛咪儿?到底哪个人是妻子? 该不会两个都是吧?我开始头痛了。若不是小婴儿的身体,我还真想立刻露出困惑的神情,指尖轻按太阳穴呢。 「日安,路娜。外子都告诉我了,往后请多指教。」 「听说你跟外子是因为工作的关系才相识的,这也是难得的缘分。请多指教,往后大家都是一家人了。」 果然不出所料,两个都是妻子。身为一个小婴儿,我觉得自己终于第一次知道什么时候该放声大哭了。 蜜卡德感觉是作风豪迈、性格强势的红发女子,五官锐利,浑身散发一种在社会上闯荡多时的气魄,是我最畏惧的类型。 另一方面,名叫赛咪儿的女子则是面带柔和的笑容,显露在外的感觉或是说话方式都有妈妈的味道。不过外表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如果她在不开口说话的情况下摇晃淡金色的头发,看起来就像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 说话方式可以改变一个人的气质,两人外表看起来都很年轻。 「是。虽然可能会替大家添麻烦,如果有什么我能做的,请务必说一声。到时候也要请大家多多指教。」 路娜笑得十分爽朗。 从今天开始,她就要住在这里了。一定跟钱的问题有关,这种事情不问也知道。她的男人不知道在我出生之前多久拋弃了她,养育我长大需要金钱,却又不能把我丢在家里出去工作。 就在这个时候,大概是旧识瑟孚兹主动对她表示关照吧,这简直就是及时雨。就算路娜没这个意思,但考虑到我的存在,最后还是选择了投靠瑟孚兹。我猜大概就是这么回事。 不过这么一来,我好像成为路娜的枷锁,这种感觉真的很不好。我的身体还是个小婴儿,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而且一想到前世的母亲,更觉得路娜只是个外人而已。我不喜欢成为他人的负担。 「孩子就交给女仆来照顾吧,我还特别多请了一位女仆呢。」 「可是,这个孩子还是由我来……」 「人都已经请了,就把孩子交给她,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吧。」 瑟孚兹虽然露出老好人的笑容,却依然坚持己见,不容路娜拒绝。 路娜似乎有些为难,不过还是笑著点了点头。当时她的表情蒙上了一层先前见过的阴霾。 接下来路娜开始学习——生活在这间豪宅必须知道的注意事项。例如女仆会在用餐的时候前来通知,还有采买是女仆的工作,若有需要的东西,必须事先知会一声等等,好像什么事情都交给女仆处理就好。 等到聆听注意事项的说明、整理带来的物品、以及其他各项杂事告一段落的时候,已经是深夜时分。路娜用过迟来的晚餐,便喂我喝牛奶。 能稍微喘口气时,已经接近日期即将变换的午夜。看来这个世界也是一天二十四小时,时间的感觉还不至于发生错乱。 总之今天也差不多该就寝了,于是路娜带著我来到分配的房间休息。 房间大得吓人,令人不禁对负责打扫的女仆寄以无限的同情。 床铺也特别大张,跟先前居住小屋之中的硬板床完全不一样。棉被似乎才刚晒过,还有阳光的味道。 路娜将我放在床上,唱起了摇篮曲。其实不必这么做,我也会乖乖睡觉的。等到哪一天会说话的时候,一 定要这么告诉她。尽管心中浮现这个念头,摇篮曲的效果却还是相当惊人。 「亚斯拉,你的母亲是我,不是女仆喔……咦,睡著啦?」 睡意让意识陷入朦胧。我虽然听见路娜的声音,第二天早上却忘得一乾二净。 〈路娜〉 从昨天开始,我跟儿子亚斯拉住进这间豪宅。 我跟瑟孚兹大人是在先前工作的旅店认识的。瑟孚兹大人是任职于王宫的贵族,由于工作的关系,经常光顾我们的旅店。每个贵族都喜欢装模作样、而且又自以为是,向来不把我们这些平民放在眼里,著实令人厌恶,不过他却不一样。 他总是以同样的高度跟我说话,也愿意倾听我的烦恼,也就是即将出生的亚斯拉。挺著一个大肚子,根本没办法继续工作——事情就发生在这个时候。 他问我要不要当他的情妇,住进他的豪宅。 今天一大早,我就跟前来照料亚斯拉的女仆订下了许多规矩。 原因在于亚斯拉几乎不需要什么照顾。他很少哭泣,也不会弄脏尿布,跟我听来的育儿经验完全不一样,实在是太轻松了。 事实上今天从早上到现在完全没有替亚斯拉打理过什么,他目前的状态就跟昨晚入睡的时候一模一样。 提起这件事的时候,女仆似乎打从心底感到讶异。 她是金发的女子,就是昨天来到豪宅的时候替我们开门的人。 以「人」称之,似乎有点不妥。 她属于妖精种族。 又尖又长的耳朵是最大的特徵,是支擅长使用魔法的长寿种族。金色的头发绑成马尾,外表看起来像是十几岁的可爱少女,听说实际年龄比我还要大上几岁。 也就是三十岁左右啰?这么问有点失礼,还是就此打住吧。 「育儿的事情请交给我吧!我一定会好好养育亚斯拉少爷的!」 她气势汹汹地这么说。真是可靠,而且又可爱。 不过只要找个地方让亚斯拉躺下来,每隔一段时间带他去上厕所、定期喂他喝牛奶,应该就不成问题,只是也没必要故意浇熄她的热情就是了。 「谢谢,那我就先请教几个问题。」 「是,请尽管开口。」 「这孩子连出生的时候都没有发出哭声,会不会是生了什么病?」 「嗯——我不是医生,不好说些什么,不过既然之前都没问题,应该不需要担心才是。」 「还有一个问题。他出生之后从来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这样子真的正常吗?总觉得跟我听来的育儿经验相差很多……」 「这、这倒是前所未闻,不过接下来由我负责照顾亚斯拉少爷,如果有什么异状,会立刻通知您的。总之育儿的事情交给我就好,请路娜大人宽心。」 虽然有点无法释怀,不过身为母亲的我是最不应该焦急的人,这点我还知道。还是冷静一点吧。过去日常生活的大小琐事都是自己一手包办,如今变成了指使女仆的身分,非得振作一点不可。 「明白了,往后我们就互相帮忙吧,呃……」 「啊,这是我的疏忽。我叫做比嘉,往后请多多指教,路娜大人。」 「嗯,有劳你了,比嘉。」 路娜大人?我还是第一次被称为大人呢,有点飘飘然的感觉。 「现在就让我看看亚斯拉少爷的情况吧。」 「嗯。应该还在睡,可别把他吵醒了。不过就算真的把他吵醒,也不会哭就是了。」 昨天我夸下海口,宣称自己一个人就能够胜任照顾亚斯拉的工作。 然而比嘉的背影却充满了自信,强调她具备丰富的育儿经验。 对于找这个手忙脚乱的新手妈妈而言,她的瘦小背影确实值得信赖。内心甚至浮现出就把亚斯拉交给她试试看的念头,真是令人难以置信。 〈亚斯拉〉 我跟路娜来到这间豪宅,大概经过了一年的岁月。 婴儿的岁月相当稀薄,几乎不会对任何事情留下记忆。这也难怪,因为我每天大概都睡掉半天的时间。 路娜有时会带我上厕所,除此之外只有在吃饭或是洗澡的时候才会被叫醒。其他时间不是睡觉就是发呆,因此对我来说,这一年的时间真的是一晃眼就过去了。 不过却有一件事,鲜明地烙印在记忆之中。 事情发生在我开始长牙的时候。当时我还是每天都在床上打滚,不过脖子已经硬了,也可以抬起头来。 房间里面随时都有人,不是金发女仆就是路娜,她们似乎以排班的方式轮流照顾我。路娜只有在离开房间用餐或是洗澡的时候,才会跟女仆换手。 这个金发女仆就是我跟路娜乍到这间豪宅时,打开院子的大门迎接我们的人。名字好像叫做比嘉,我听路娜这么称呼她。 有一天,路娜必须出外办事,整天都不在豪宅。 「路娜大人出门办事了,今天就由比嘉来照顾亚斯拉少爷喔。」 比嘉称呼我为亚斯拉,路娜也总是这么称呼我。亚斯拉是我在这个世界的名字。就算是这样,我也无法舍弃前世的姓名。无论是前世的大吉,或是现在的亚斯拉,都是父母亲替我取的名字。不过这种想法的另一层意义,也只是基于亚斯拉这个名字尚未被我完全接受,期待时间来解决问题的一种妥协罢了。我对亚斯拉这个名字还是有所抗拒,有时会反应不过来。 女仆比嘉逗弄著我,对于这些事情浑然不知。 她不是普通的女仆,而是拥有一双尖耳朵的妖精族女仆。之前比嘉曾经跟路娜聊过类似的话题,她外表看起来明明只是个国中生,实际上却是三十岁左右的轻熟女了。真不愧是以长寿著称的妖精族,真是太残酷了。 这时感到些许突兀的我,注视著比嘉身上的某一点。 「这对耳朵很稀奇吗?」 比嘉可爱的双眼眨了眨,撩起覆盖耳朵的头发开口询问。 「……」 对不起,我不知道这个时候应该说些什么才好。 过去我也不曾跟这个世界的任何人交谈. 虽然不是无法开口说话,却不知为何不想跟任何人交谈。应该是对前世有所眷恋的关系吧?我想。 「嗯,还是什么也不说……」 比嘉双肩一缩,脸上流露出明显的失望。 她实际的年纪虽然已经三十岁了,外表依然是个可爱的少女。 美丽的金色马尾、娇小玲珑的身躯。身高恐怕还不到一百五十公分,却并非尚未发育,纤细紧实之中不乏女性特有的丰腴,不过胸部是唯一的例外。 外表看起来依然稚气未脱的少女,失望落寞的神情映入眼帘,顿时让精神年龄二十六岁的我大感痛心。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在这种焦躁不耐的情绪苛责之下,我开始无意义地在床上滚来滚去,结果就这样跌落床下。床铺的高度超乎想像,背部顿时传来一阵剧痛,不过这种痛楚正是我赎罪的方式。为求慎重,在此特别声明,我绝对不是被虐狂。 「呀!刚刚咚的一声!啊啊,亚斯拉少爷真可怜。不过之前完全不需要别人照顾,这么一来反而有点放心……慢著,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比嘉一把将我抱起,轻轻地放回床上。 接著又以掌心贴著我的后背,闭上了双眼。我不知道比嘉想做什么,只好静观其变。 「水妖精啊,请赐给我力量。healing。」 比嘉如此说道。不过真的有点可悲呢,无论疼痛的背部还是以为有魔法的比嘉。好痛好痛。 听到那个类似咒语的东西之后,我的头也开始 痛了起来。就在我以反抗的眼神打算将视线自比嘉身上移开的时候,事情出现了变化。 背部的疼痛逐渐消退。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的我朝著她紧贴后背的手掌看了看,赫然发现比嘉的手掌附近飘浮著绿色的光粒子。宛如银河一般不规则聚集的光粒子,弥漫著诡异而强大的气息。这实在是太怪异了,令人不禁怀疑到底是在演哪一出。 「这样就好了。第一次见到吗?这就叫做魔法喔。」 比嘉以雀跃的声音说出魔法两字,看起来并不像在说谎或是跟我开玩笑,反而以存在于这个世界本来就很正常的语气,谈起了魔法。 天空是蓝色的,你不知道吗?她就是以这种理所当然的语气,向可爱的小婴儿解释。 虽然她是以逗弄小婴儿的口气解释一切,不过聪明如我还是完全能够理解。 这时后背的疼痛已经消退大半。 于是未知的惊喜继疼痛之后出现,我的兴致也跟著消退。 几个月之俊,我已经会爬行了,这也代表我终于可以靠自己的力量移动。 豪宅相当大,令人有一种置身校舍的感觉,而且还是木造的校舍。木头总是给我一种清爽的印象。 我爬遍了豪宅的每一个角落。 不过还是上不了二楼。若只是轻微的高度差,大可利用重心移动的要领加以克服。然而『爬上楼梯』却成为我达到独立步行的最终形态之际,必须完成的使命,暂时保留了下来。 一整天都在房间度过的生活已经让我感到厌烦,在豪宅中探险成为我打发时间的方式。 房间的门屝似乎十分老旧,爬行的时候只要轻轻一推,就可以轻松开敔。如果被路娜或是比嘉发现,就会被带回房间,因此如何善用豪宅广大的空间,让自己不被她们逮个正著,自然是重点所在。 路娜相比嘉的行动模式早在我的掌握之中。 我在前世可是个相当机灵的人。说难听一点,就是对于牵涉到自身利益的事情特别会动脑筋;说好听一点,则是擅长推敲他人的心思。尤其是如何讨好上司的方法,更是有绝对的自信。只是除了上司之外,我也不怎么受欢迎就是了。不过这样的我还是有难以招架的类型。 当然,这个世界也有类似的人种,而且还是个颇为意外的人物。 我在屋内爬来爬去的时候,瑟孚兹从前面走了过来。不过脸上并未带著平时面对路娜的那种爽朗笑容,而是轻蔑鄙视的神情,甚至不小心脱口而出: 「一想到那个男人的孩子在屋子里面,就不禁令人作呕。你根本没必要跟著路娜一起过来。」 他大概把我当成不会说话的小婴儿,不,就一般常识而言,这才是正确的认知,所以他才会把真正想法说溜了嘴。 看来我似乎不怎么受到瑟孚兹的欢迎。只是在路娜面前不能表现出这种轻蔑的态度,因此瑟孚兹看起来似乎是抓住机会发泄心头的郁闷。 我有耳朵,也有眼睛喔。 原来四处爬行也能看到豪宅之中不为人知的另一面,会爬行真是一件好事。 诞生于这个世界,已经过了三年。 即便爬行是个好东西,不过人类每天都在进化。我虽然对努力、斗志或是干劲这一类的辞汇没什么好感,倒是挺喜欢『进化』这个字眼的。 我可以走路了,牙齿也在同一时期全部长齐。我各方面的成长都十分缓慢,视成长为麻烦事的这副身体跟我的个性有点相似,呆然是我的身体无误。 对于这个世界,我还是有点无法舍弃偏离现实的感觉。也就是说现实世界是我原本生活的日本,这里是有魔法也有妖精的梦幻世界。除了异样感之外,什么都没有。原本以为时间会解决一切,偏偏这个世界的相关情报实在太少了。或许有点无奈,不过我处于从外侧观察这个世界的感觉之中,以客观的角度活在现今的身体里。 我的身体和心理,迄今尚未做好踏入这个世界的觉悟。 三岁之后,便在屋内的饭桌用餐,用餐的气氛优雅而严肃。说真的,用餐时间一点都不快乐,尤其是完全没有对话这一点。 不久之后,我才明白这个世界似乎采行一夫多妻制。从比嘉口中得知此事的时候,我真的颇为讶异。无论文化或是常识,都跟日本截然不同。 我还是跟以前一样完全不做声,甚至有一种忘了该怎么说话的感觉。这个世界的语言我能够理解,毕竟传到我耳中的时候是日语。 不过我总是一再错过开口说话的时机,这种笨拙也是没机会说话的原因之一。 长了牙齿,就意味著说话的时候更加流畅。 这个世界的语言我听了整整三年,早就已经完全精通,不过年仅三岁的孩子突然口若悬河了起来,这幅景象不是很恐怖吗? 而且我之前可是不曾说过半句话。不信的话,大可突然说个好笑的笑话试试看。其他人被吓得倒退三步的模样,绝对是可以预见的。 不过我也差不多想跟这个世界的居民说话,而且还想得不得了,这也是不争的事实。开玩笑,异世界的人耶!对于一个婴儿来说,第一句话可说是非常重要,一定要仔细挑选之后才能说出口。第一次说话的对象,希望能够是路娜或是比嘉。 脱离副食品的阶段之后,我就开始在豪宅的餐厅用餐。餐厅位于豪宅一楼的最里面,布置虽然简单,却令人感到高雅清新的气息,是一间没有多余的缀饰、简洁朴实的房间。里面摆放著一张木制长桌以及四张椅子,用餐的时候长方形木桌的四个边各坐一人。 椅子只有四张,不过居住于豪宅的人数比椅子的数量更多。 我总是一个人独自用餐。比嘉是女仆,跟我一起用餐似乎是不被允许的。听说是身分的问题,我也不是清楚。 不过路娜不跟我这个亲生儿子一起用餐,就有点怪异了。听说路娜是跟瑟孚兹以及其他妻子一起用餐,在场的全都是大人。路娜是个平民,对于情妇的身分似乎也有点在意,因此全都听从瑟孚兹的吩咐。 至于我的用餐时间,则是由瑟孚兹决定的。瑟孚兹订出时间,负责照顾我的比嘉依照指示行事。我只要扮演无知的小鬼配合比嘉就好,倒也不引以为苦。我并不是不能跟母亲一起用餐就号啕大哭的孩子,毕竟精神年龄已经不小了。 然而有一天比嘉却出了差错。她在某些方面挺迷糊的,这也是其中一件她搞砸的事。 「那个人是谁啊?」 「嗯,他是前阵子才刚住进来的人,之后再介绍你们认识。好了,快点吃饭。」 「好——」 餐桌上有瑟孚兹和另外两个年纪跟我差不多的小孩子,看来他们正在用餐。其中一个孩子有一头红色的头发以及可爱的灰色眼瞳,他正是刚刚开口询问瑟孚兹的男孩。 另一个则是银发蓝眼的女孩子,皮肤十分白皙。从一开始就对我这个入侵者视而不见,面无表情地继续用餐。 总觉得两人的长相有点类似。 「比嘉,关于用餐时间的问题,我已经提醒很多次了。今天是我跟孩子们用餐的日子。」 「是,真的很抱歉。可、可是亚斯拉少爷也是路娜大人的孩子……」 「女仆居然敢顶嘴,真是令人惊讶。」 「……对不起。」 被瑟孚兹斜眼一瞪之后,比嘉顿时露出愧疚的神情。不过这也难怪,比嘉并不知道瑟孚兹十分厌恶我这个人。因此比嘉弄错了用餐时间,好巧不巧让瑟孚兹跟我碰个正著,对于瑟孚兹而言无疑犯下相当严重的过错。 姑且不论比嘉说话的份量比想像中更加低微,瑟孚兹拒我于千里之外的态度已经到了偏执的地步 。之前还曾经以『那个男人的孩子』来奚落我,显然对我以及我的父亲没什么好感。 「再说这个孩子不是到现在都不会开口说话吗?发展太迟缓了,一点都不可爱。比嘉,他就交给你了。」 瑟孚兹绝对不以名字来称呼我,我跟瑟孚兹之间存在著一条明显的界线。不过他应该很喜欢路娜,所以才不便把我赶出家门,陷入左右为难的处境。就各方面而言,路娜无疑是我的生命线。 瑟孚兹和比嘉之间弥漫著厌人的气氛。沉默阵阵袭来,让我感到一阵刺痛。 「他真的不会说话吗?」 替这个令双耳隐隐作痛的无言空间划下休止符的人物,没想到居然是那名银发少女。 这孩子口中所说的话相当无味,声音更是毫无抑扬顿挫。既没有歪著小脑袋的可爱动作,表情也缺乏变化,就只是公事公办的口气。 「嗯,没错。大概是因为这个妖精的教育方式和这个孩子的学习能力太差的关系吧。相较之下,米蕾蒂还会关心他,实在是太了不起了。」 瑟孚兹回答少女的语气相当温柔,听起来有些肉麻。这种态度上的差距到底是怎样? 其实我就算受到责骂,也一点都不在乎。这么重申或许有些啰唆,不过绝对不是因为我是个被虐狂的关系,而是因为我是个精神年龄二十八岁的成年人。然而这些年来一直照顾我的比嘉受到侮辱,我温柔的天使心也受到苛责。 我是个完全不需要照顾的孩子,而且已经乖到近乎不合理的地步。然而在比嘉的眼中,我的外表依然是个孩子,所以她还是想要照顾我,而我也顺势撒起娇来。撒娇的对象当然是比嘉,这就不用多说了。 对我有养育之恩的比嘉应该也想对瑟孚兹恶毒的话语还以颜色,却受制于女仆的身分,只能露出无奈到极点的苦笑。 这几年来我一直受到恶劣的对待,不出口气实在是不甘心。 因此我自然而然地脱口而出。 以言语包装愤怒,直接拋给对方: 「啰哩啰唆的,你烦不烦啊!」 「「!?」」 瑟孚兹和比嘉露出打从心底感到震惊的表情。不过瑟孚兹的脑筋转得还满快的,讶异的神情立刻混入些许怒气。 「什么?你这个……」 瑟孚兹的脸上流露出过去从未见过的丑恶怒容,声音更是微微颤抖,试图寻找咒骂我的字汇。 不过毕竟是在孩子的面前。 如果现场只有我也就算了,瑟孚兹必须在其他两名孩子的面前扮演模范大人。 依序打量停止用餐望向这里的两个孩子以及我之后,瑟孚兹重重地叹了口气说道: 「哼,算了。把他带下去。」 「是,真是抱歉。」 将情感化作言语脱口而出之后,我立刻恢复了理智。咀嚼著后悔莫及这句话所代表的意义,我感到全身冷汗直流,只能一脸歉疚地回头望著比嘉。 到头来反而害了比嘉也说不定。 ——什么嘛,不是会说话吗? 这时我突然感觉到银发的女孩子似乎开口说话。回头一看,少女依然面无表情地继续用餐。 大概是听错了吧。 比嘉拉著我的手,直接离开餐厅。 ——完全不知道那名少女的脸上,露出谁也没见过的微笑。 我被比嘉带到自己的房间。才刚进入房间,比嘉就背对著我用力关上房门,接著转过身双手扠腰站在我的面前。她脸上的表情相当愤慨,呼吸也十分急促。 我被比嘉紧紧揪住。 「太过分了,亚斯拉少爷!居然不告诉我您会说话!」 比嘉将双手环在胸前,气呼呼地转过头去。面对怒气冲冲的比嘉,我完全无法替自己开脱,要怪也只能怪总是错失说话良机的我,实在是太没用了。 不过情况允许的话,我也不愿意将那种粗俗的字句当成自己有生以来说的第一句话。 「抱、抱歉。」 见到我坦率致歉后,比嘉这才转过身来面向我,以松了口气的表情轻抚我的头顶。 「不过亚斯拉少爷第一次开口就维护了我,这点我不会忘记的。」 我的行为大概激励了比嘉吧。 比嘉的声音相当温柔,令我不得不做此想。这实在不像外表只是个中学生的妖精所说的话。 啊,实际年龄已经三十岁了。 「可是话又说回来,亚斯拉少爷的用字遣词实在过于粗俗。少爷应该是在我不知道时,自行学习说话,但学习方式显然有所偏差。往后我会对少爷严加管教,请做好心理准备。没错,就是所谓的菁英教育!」 「呜……」 「啊,少爷刚刚露出厌恶的表情对不对!?」 我没有露出那种表情,只是稍微放空而已。 从第二天起,比嘉的菁英教育正式展开。 「少爷知道吗?这个国家的孩子满十三岁之后,就会进入魔法学园就读。」 「是哦?」 「学园的学生中也有贵族的子弟,可以趁机拓展人脉。」 「嗯。」 「事实上这个家族——亦即冯达利悟斯也是名门贵族。少爷目前的身分虽然是亚斯拉大人的情妇路娜大人的孩子,却也算是贵族成员之一,这点请牢记在心。」 「收到。」 「只不过贵族家的子弟虽然几乎都会进入魔法学园,然而其他平民或是异种族的孩子有些会出去赚钱,或者是在镇上打工,倒也不能一概而论。」 「哦。」 「为什么他们跟贵族之间的差别那么大呢?原因就出在身分的不同。亚斯拉少爷的衣服饰片上也有刺绣吧?这叫做家徽,是判断身分的基准。家徽愈是华丽,身分也愈高贵,记住这个基本原则准没错。」 「嗯嗯。」 「异种族,也就是妖精或是兽人的身分低于人类,大多都跟我一样成为仆役。人类的平民地位在异种族之上,但跟贵族还是差了一截。另外贵族之上还有所谓的王族……有没有在听啊!?从刚刚就一直心不在焉地回答!」 比嘉气呼呼的模样相当可爱,真想多看几次。 「有啊,不就表示本大爷的身分很高吗?」 「又用这种粗俗的说话方式!『本大爷』这个字眼到底是从哪学到的!?」 「就是那个嘛,之前你有说过啊。」 「才没有!咦!?应该没有吧!?」 「哈哈哈!」 「请务必否认!!」 捉弄比嘉是我现在的乐趣,也可称之为例行公事。 前世的说话习惯实在是改不掉,再加上谦让语使用起来又格外别扭,所以我依然以原本的方式说话。再加上先前在餐厅之中已经出言不逊,就算现在加以补救,也无济于事。 不过比嘉还是以「这样子不像贵族」为由,要求我改变说话习惯。 话虽如此,我并不是真正的贵族。我的母亲,路娜是以情妇的身分住进这间房子,也就是比嘉口中的冯达利悟斯家。我是情妇带来的拖油瓶,虽然在一夕之间飞上枝头变凤凰,地位却相当微妙。 因此比嘉虽然纠正我的用字遣词,却只是流于形式的提醒。或许是我的出身地位使然,看起来似乎没怎么放在心上。 比嘉的菁英教育开始之后过了两年,我已经五岁了。 菁英教育的课程只限上午的时间。考量到小孩子的专注力,这种时间安排堪称妥当。尽管我的问题并非专注力,而是在于有心无心的差别,不过我还是决定忍下不说。 「完全不像跟五岁的小孩子说话呢, 亚斯拉少爷真是厉害!」 不过有时过于得意忘形,差点做出跟年纪不符的言行举止。自重啊,自重。即便应该是杞人忧天,可是万一身体里面是个成年男子的秘密被人知道,只会引起无谓的混乱。这是我说什么都想避免的局面。 「怎么说?」 「这、这个嘛……就是会说一些艰深的字句之类的!」 幸好比嘉的脑袋不太灵光,到头来果然是杞人忧天。 「你把我当傻瓜吗?」 「……」 「喂,不准移开视线!」 所谓的念书,也只是学习这个世界的基本常识。从文字开始,一直到稍微有点难度的数字计算以及常识性的问题。虽然有点繁琐,不过可以从小朋友等级开始学习这个世界的相关资讯,无疑帮了我一个大忙。 比嘉曾经说过,魔法学园最低的入学年龄是十三岁。再过八年之后,我就要前往名为学园的乐园了。还记得前世开始工作的时候,我很羡慕在学的学生。如果能够再度展开校园生活,享受当学生的感觉,一定会让我更加投入魔法的学习。 「啊,已经这么晚啦?亚斯拉少爷,午睡时间到了。」 比嘉朝时钟看了一眼,刻意装出惊慌失措的模样。 「对于正在学习该怎么挡个贵族的小孩子而言,午睡就跟废渣一样。」 「又是这种粗俗的字汇!不要把什么渣不渣的挂在嘴边!」 「……!唔……是,对不起。」 「很好,快点过来吧。」 实在懒得回嘴的我,表达妥协意味十足的歉语之后,先行钻进床铺的比嘉拍了拍她身边的空位,示意我躺下来。 自从餐厅的粗口事件后,比嘉每天都会陪我入睡,而且还是穿著一身的女仆服装,即使弄皱了也不在乎。这么做到底有何意义,迄今我依然不明白。 不过让实际上虽然已经年过三十,外表看起来还是个中学生的女孩子主动陪睡,对我来说依然是一种奖励。当著这种奖励的面前,意义什么的一点都不重要。 「好好睡吧,亚斯拉少爷。」 「嗯。」 每当午睡的时候,比嘉一定会把我当成抱枕。 刚开始还以为我终于步上现充的道路,但转念一想——现在这情况,可是里面是成年人的男子被外表是幼女的女子抱在怀中。 虽然算是一种奖励,一抹悖德感依旧逐渐扩散,最后化作历历在目的罪恶感,令人不好捉弄熟睡中的比嘉。 话虽如此,我实在睡不著,甚至开始怀疑她最近常常要我午睡,该不会只是因为自己想睡觉吧。 闲得发慌的我只好在不吵醒比嘉的前提之下,慢慢地从她的双臂以及平胸的咒缚脱身而出。比嘉身上散发出女性特有的甜香,令人恋恋不舍。 「嗯、呼……亚斯拉少爷,再来……」 到底是在做什么梦啊?我忍不住想要如此大叫,最后还是趁著比嘉说起梦话的大好机会溜出房间。 之前路娜曾不经意提到这间豪宅有个书库,里面陈列了各式各样的藏书,似乎也有记载这个世界的时事、一般常识甚至是魔法的书籍。 我认为在此收集这个世界的资讯、得到某种程度的知识,绝对会对往后在这个世界的生活产生莫大的助益。比嘉的菁英教育虽然也会学到,内容却是为了五岁儿童而设计的,难度多少有个极限。 瑟孚兹在下午这段时间出门工作去了。两个妻子蜜卡德和赛咪儿不在家,路娜今天也陪她们一起出门。 不管怎样,这间豪宅在这一瞬间落入我的掌中。 也就是所谓的自由时间。 不管做什么都不会被骂。 书库位于二楼。 已经可以独立步行的现在,正是我达成使命的时候。 于是我在不发出脚步声的情况下,迅速奔向螺旋状的阶梯!爬行时代无法达成的上楼梯!见证我真正的力量吧! 我还是第一次来到豪宅的二楼,到处都跟楼下一样是木造的装渍。 从通往玄关的螺旋状阶梯往下看,那里正是一个半开放式的空间。走上楼梯之后是一条笔直的走廊,不费多少工夫就找到了书库。 我站在书库之前,推开房门。 里面并不怎么宽敞,看来似乎是将书房摆不下的书籍堆进书库里面。地方虽然不大,却摆满了书架,更显出通道的狭窄。书架与书架之间的通道,顶多只能让两人通过。这里不是像图书馆那种让人阅读书籍的地方,而是以保存为重点的书籍仓库。 由于其他人不会到这种地方来,最近当我不想睡午觉时,总是会造访书库。 不过当我今天开启书库的房门,里面却已经有了亮光,蜡烛的火焰微微晃动。 烛火映照出一个人影。 「是谁?」 「啊……」 打开房门之后,我当场僵住,口中忍不住惊呼一声。 两年前我在餐厅出言不逊的时候,跟瑟孚兹一起同桌用餐的银发少女就在面前。 「啊,你是那个时候在餐厅的……」 两年前的事情我居然还记得。 我的房间位于豪宅的角落,除非有事来访,否则其他人都不会见到我,更从未在房间之外相遇。这恐怕是瑟孚兹的阴谋,或者称之为刻意安排吧。因此我还记得这个很少见到的女孩子,可说是一种奇迹。不过并不是只有我记得她而已,她似乎也还记得我。只是她完全未表现出想起来的惊喜模样,一直以严肃的神情打量著我。 「你叫做亚斯拉,是路娜的儿子吧?」 少女凝视著沉默不语的我,一副狐疑的模样。 「你怎么知道?被人单方面摸透底细,感觉有点可怕。」 「路娜曾经来打过招呼。大概是一年前,我四岁的时候。」 她一年前的时候四岁,所以跟我同年啰?路娜该不会连豪宅的孩子们都一一拜访过吧?真是会做人。这孩子的母亲一定对路娜留下正面的印象。 跟路娜比较起来,我实在不习惯跟小孩子相处,因为我在有小孩之前就死了。虽然在那之前得先交个女朋友,不过这不是重点,总之我就是拿小孩子没办法。若觉得也是倘小孩了的我说这种话算什么,也是没办法的事。总之我就是拿水孩子没辙,尤其是那种看起来很聪明的小孩子,刚好就像眼前的这名少女。明明才五岁,却沉著得令人不寒而栗,根本就是冷静过头。 「不必露出那种厌恶的表情,好歹我们也住在同一个屋檐下。」 「嗯,所以你是瑟孚兹的女儿啰?」 「是的,叫做赛咪儿的人就是我的母亲。」 这下子真的输了。但这也很正常,美女环绕的老爹怎么可能膝下无子呢?这么说来,她那头清爽飘逸的银色长发倒是跟赛咪儿有几分神似。不过相较于偶尔在房间外面相遇之际,赛咪儿挂在脸上那种开朗的笑容,这孩子的表情显然欠缺了情感的表现。 一个是外表看起来像是某大户人家的千金大小姐,说起话来却令人联想起昭和老妈子的赛咪儿,另一个则是外表不输给赛咪儿,甚至连表情和说话方式都活脱是个清纯小公主的女儿。 相似却完全不相像的母女,指的就是这个吧。 「为什么直呼父亲的名字?」 「要你管啊,叫什么都行吧。对了,你的名字是什么?」 「米蕾蒂·冯达利悟斯。」 好长的名字。之前在日本生活的关系,记忆这种横写的名字依然是件苦差事。 「所以你为什么直呼父亲的名字?到底为什么?」 真是有够麻烦。瑟孚兹 和我之间处于寂静的对立状态——真要对五岁幼儿谈起这件事,言语中很难不贬低这个叫做米蕾蒂的孩子的父亲。 我却对此有所犹豫。 原本想要趁著她自报姓名的机会改变话题,偏偏小孩子只要对某件事起了兴趣,就会打破砂锅问到底。这就是,不,应该说这也是我讨厌小孩子的原因之一。 「尤菲说不可以直呼大人的名字。」 「来得好,尤菲是谁?」 在我被迫回答麻烦的问题之前,米蕾蒂主动提供了可以延伸的话题。 「就是照顾我的女仆,长了一对毛茸茸的耳朵,就像这样。」 米蕾蒂张开双手,在头顶摆出耳朵的样子之后微微抖动。 这个动作相当可爱,但我可不会上当。天底下哪有这种人?她比的耳朵根本就是猫耳嘛。还是说屋子里面住著一个货真价实的扮装爱好者不成? 「是哦,所以每天都会喵喵叫……是……吧……」 我带著嘲笑的意味,刻意以有别于先前的和缓语调突显我的讽刺。 然而我的挖苦态度,却变成了既不是嘲笑也不是其他情绪的惊愕。 「米蕾蒂小姐!读书的时间就快到了!」 书库的房门一直处于开启的状态,那个女仆发现米蕾蒂跟我在门前说话的身影之后,立刻快步跑了过来。 她有著桃红色的短发。这种颜色的头发相当少见,顿时唤起了我五年前的记忆。 刚来到这栋豪宅的时候,从屋子里面出来迎接的人,就是这个女仆。 而且头上,没错,就是头上——一如米蕾蒂依然微微拍动的双手,有一对跟头发一样是桃红色、毛茸茸的猫耳。腰部还垂下一条毛蓬蓬的桃色尾巴兀自摇摆。现在到底是怎样?我交互打量米蕾蒂放在头上微微摆动的双手以及女仆的猫耳,不禁睁大了双眼。不过就算是猴子,也看得出来女仆的耳朵自己会动。不必怀疑,那是真的耳朵。 虽然只是一点小事,还是再度令我感到这里对我来说,真的是另一个世界。 然而,一码归一码,情绪转换相当迅速的我,立刻对真正的猫耳产生兴趣。 比嘉的菁英教育所提及的兽人族一词浮现脑海,可以确定眼前的女仆应该就是这么回事。 她还说异种族的身分低下,绝大多数都成为仆役替人工作。 「啊,亚斯拉少爷,还有米蕾蒂小姐。」 「尤菲,今天不上魔法课也没关系吧?」 「那怎么行,瑟孚兹大人亲自吩咐的呢。」 尤菲以与其说是女仆,反倒更接近友人的态度与米蕾蒂交谈的模样令我感到惊讶。虽然只是个小孩子,米蕾蒂可是雇主的女儿,女仆可以像这样没大没小吗?不过这也让我不由得萌生出某种想法——一定是因为米蕾蒂身边的职场环境相当友善。 「亚斯拉少爷,还记得我吗?当年亚斯拉少爷搭乘马车、初次前来此地的时候,就是我出去迎接的呢。」 以日本人的标准来判断,尤菲的年纪大概将近二十岁。只见她伸手指著自己,以开朗轻快的声音笑著表示「其实那就是我喔」。 「我还记得你头发的颜色。」 「啊……」 话才刚说完,尤菲不知道为什么居然露出陶醉的神情,双颊更是微微泛红,口中发出幸福洋溢的轻叹。 「比嘉说得没错!你真的是个既生硬又木讷的人!」 这个女人是怎样?脑弱吗?我的头顶被名叫尤菲的这个女仆兴奋地揉来揉去。 大概是她摸头的技术实在不怎么样,我的头发顿时像刚睡醒一样四处乱翘。 「尤菲,你在做什么?既然已经找到米蕾蒂小姐,那我要回去啰。诺克德亚少爷就要起来了。」 突然之间传来呼唤尤菲的声音,来自爬上阶梯走向书库的蓝绿色头发女仆。美丽的秀发披在肩膀上,随著步伐微微晃动的头发上果然缀著一对猫耳,也长著尾巴。跟头发颜龟相同的耳朵和尾巴,该不会是雇用女仆的必要条件吧? 「啊,苏菲!你看你看,是亚斯拉少爷呢!」 「为什么一副发现稀有动物的模样?我有这么稀奇吗?」 「啊,真的耶。比嘉说得没错,一点都不讨人喜欢。」 比嘉,你一直都在背地里跟同事说我的坏话吗?不要一直碰触我精神上的逆鳞! 「初次见面,亚斯拉少爷。我叫做苏菲,负责照顾诺克德亚少爷。尤菲跟我是双胞胎,我是姊姊,比嘉是我们的同事,往后还请多多指教。」 女仆苏菲一改先前的态度,恭恭敬敬地自我介绍。虽然身为尤菲的双胞胎姊姊,两人实在不怎么相像,大概是发色不同的关系吧。不过从她戴著跟尤菲相同的发饰看来,应该是双胞胎没错。那副不亚于尤菲的年轻外表,就是证据之一。 「尤菲,我们回去吧。」 「啊,嗯,说得也是。回头见啰,苏菲、亚斯拉少爷。」 暂时被晾在一旁的米蕾蒂稍微噘起嘴唇,以指尖捏著尤菲的女佣服轻轻拉扯。米蕾蒂不会将感情写在脸上,说话也没有抑扬顿挫,搭配外向开朗的尤菲刚刚好也说不定。 「那两个人看起来虽然这样,其实厌情很不错的。」 苏菲似乎也这么认为,说出跟我想法相同的意见之后,目送两人离去。 「我们三个女仆各自负责照顾一个孩子,其中就属她们两个特别投缘,真是令人羡慕。」 「羡慕?你跟诺克德亚处不好吗?」 「诺克德亚少爷是蜜卡德大人的孩子,火红的头发不是很相像吗?他也是比米蕾蒂小姐大上一岁的哥哥,却比妹妹米蕾蒂小姐更加任性……」 原来如此。妹妹米蕾蒂是什么事都不会表现出来,除了忍耐还是忍耐的类型,对于任性的兄长所产生的忿恨说不定也一直累积在心中。就这层意义而言,在孩子的身边各自指派女仆负责照顾的系统,说不定可以派上用场。 每个孩子的身边都跟著一个女仆打理身边的琐事,彷佛独生子女一样。不过这么一来,兄妹之间不会产生奇怪的距离吗?我不禁有点担心。 「不过米蕾蒂并非不会闹脾气,她只是从不将欲望之类的情绪表露在外罢了。」 这倒是真的,苏菲如此回答。这时有个熟悉的声音盖过苏菲的回答传人耳中: 「聪明的孩子总是惹人厌,为什么就不能可爱一点呢?」 「呃啊,比嘉!」 在我跟苏菲对话的时候介入其中的人,正是才刚从午觉中睡醒的比嘉。她一定是睁开眼睛之后发现我不见了,这才连忙出来寻找。 「呃什么呃?来,跟我回去。」 比嘉以熟练的动作牢牢环住我的胸口,将我拖离书库。面对向我挥手的苏菲,我也只能微微苦笑,向她挥手道别。 回到房间后,我跟比嘉之间开了一场小规模的会议。 「为什么就不能乖乖听话?不说话的时候明明就很可爱。」 「男孩子很快就会脱离可爱的阶段,被外界所污染。」 「这种不像个孩子的说话方式是不好的,明白吗?」 比嘉的态度比平常更加认真,似乎说什么都要从小开始就将我纳入她的管理之下。 「路娜大人今天外出,等到她回来之后,我要将今天的事情向她报告。」 「喂……」 说来惭愧,比嘉的说词让我有些胆寒。路娜跟比嘉不同,我还没在她面前说过真心话。简而言之,就是一直扮演乖宝宝的角色。 说也奇怪,我只会在比嘉的面前展现最真实的自己。 「不,我已经 决定了。明天就要请路娜大人好好教训你一顿。」 第二天早上,神清气爽的路娜走进房间。 「呃,早安,母亲。怎么不敲门呢?」 随著时间流逝,我自然而然地将前世的母亲形象投射在路娜身上,这也是因为路娜的个性跟我前世的母亲极度相似的关系。不会过分干涉,也不会过度纵容,总是保持适当的距离,一同度过长度恰好的时光。对我来说,这是容易相处的类型。 然而,潜意识中还是把她当成另一个母亲,这种意识的基础从未有过改变。结果就和路娜成为最亲近的陌生人,在不会被察觉的情况下把她当成陌生人来看待,一直扮演听话的乖宝宝。这样是不是很悲哀? 「面对一个没礼貌的孩子,不需要以礼相待。你应该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吧?比嘉都已经告诉我了,她还说你很聪明呢。」 这五年以来,路娜与比嘉之间发展出极度接近密友的关系,两人的交情以及情报的交流都是无懈可击。同步率高达百分之四百,就算即将合而为一,也一点都不足为奇。 「还说你的脑筋动得很快,连比嘉都拿你没办法呢。」 是的,她的笑容真的非常灿烂。 足以让我的脸部肌肉微微抽搐。 「比嘉每天所规定的读书时间,我也要参加。」 路娜以得意洋洋的表情如此宣布。所谓的读书,意指比嘉口中的菁英教育。虽然不知道哪里普英了,比嘉还是如此解释。 今天不在我的房间读书,而是改在会客室。我坐在沙发上,与路娜和比嘉隔桌相望。 「过去比嘉的教学方式只著重于知识的传递,从今天开始,就由亚斯拉自己决定想要学些什么吧。这样子应该可以吧,比嘉?」 等到比嘉坚定地频频点头之后,路娜将视线移到我身上。 「说吧,亚斯拉。你想学些什么?这么一来你的求知欲才会有所收敛,不会再做出瞧不起人的举动。」 居然说我瞧不起人。我并不是瞧不起大人,事实上我的灵魂就是大人。不过小孩子的生活实在太过无趣,才会趁著午睡时间偷溜出来,在屋子里面晃来晃去,实在没必要把话说得那么难听。 「那……比嘉有男朋友吗?」 带著些许的反抗之意,我提出难以回答的问题。 两人无言的模样显而易见。但对我来说,这是我这种年纪的成人应该提出的问题。虽然在日本说这种话会构成性骚扰,不过这里是异世界,入乡随俗这句话真是好物。 「咳咳……回答问题吧,比嘉。」 「咦咦?真的要回答吗?」 路娜刻意轻咳数声之后如此表示,比嘉顿时大感震惊。 「当初是我问他想要知道什么,再由我们回答问题。这没有妥协的余地,我生平也最厌恶妥协这件事了。身为一个成年人,这么做也会对亚斯拉的教育产生不良的影响。所以你就回答吧,比嘉。」 强词夺理的味道实在相当浓厚,而且路娜本人也是一副兴致盎然的模样。 被主人义正词严的说法所收服的比嘉,害羞地揪著裙襬小声回答。真不愧是比嘉,这么容易就被哄骗了过去。 「……没、没有……」 「「……」」 什么?这把年纪居然还没有?过去这间会客室曾经弥漫过如此微妙的气氛吗?总觉得这是最符合「静——」这个效果字的瞬间。原本以为可以听到稍微劲爆一点的内容呢。原来如此,比嘉不擅谈恋爱啊。 「那、那下一个问题。」 再也没有比现在更尴尬的时候了,不过我在前世联谊的时候倒是曾经遇到过类似的场面。如今我彻底活用当时的经验值,为了设法缓和气氛而努力。 「啊,好的。是什么问题呢,亚斯拉?」 我和路娜心照不宣地斜眼伦看了一下,比嘉低垂著颈子俯视下方。搞、搞不好真的哭了。应该将问题的范围锁定在比嘉擅长的领域吗……? 「想、想要更加瞭解这个国家之类的。」 「这个问题妈妈就不太清楚了。比嘉,你呢?」 相较于我蹩脚的演技,路娜的台词显然就是自然十足。过去她到底说了多少次谎话?不过我的演技还是起了作用。 「真是没办法,我来告诉你吧。」 比嘉挺起完全没有起伏的胸部开口说道。我有一种从今天开始可以对比嘉好一点的感觉。 当初是我问了让比嘉大为沮丧的问题,现在这么想似乎有点说不过去,不过比嘉的说明确实有一套,彷佛之前被我和路娜捉弄的事情从未发生似的。 至于这是因为过去的我向来对比嘉的授课兴趣缺缺,抑或是开始对这个世界产生兴趣,这就不得而知了。 只不过前世虽然上了那么多课,还真的没上过这么有趣的课程。 根据比嘉的说法,这个国家名叫耶亚斯利禄王国,似乎是王权所统治的国家。 虽然记忆有点模糊,不过五年前跟路娜的对话之中,好像出现被城堡尖尖的屋顶刺到的片段。至于那座城堡,倒是曾经在搭乘马车前往这座豪宅的途中稍微瞥上几眼。 城堡位于王都之中,那里就是首都。也就是说我是在首都出生的。 耶亚斯利禄王国的东边与雷西登西亚王国接壤,听说目前两国因为外交上的问题互相对峙。 雷西登西亚王国更东边的国家,叫做毕普利欧德卡王国。 这个国家跟耶亚斯利禄的关系良好,不过由于两国之间的雷西登西亚课徵高额的关税,因此少有贸易上的往来。 总之这三个王国形成一块大陆,这块大陆似乎被称为海里希。 王都位于耶亚斯利禄王国中央偏东的方位。从王都搭乘马车往东走上一整天,就是这座豪宅的位置。这里距离雷西登西亚王国不远,穿越草原之后就是国境线。 冯达利悟斯家的人,就是以豪宅一带包括草原在内的区域为领地。 「瑟孚兹大人真的很了不起。以前任职于王宫的魔法研究机构,创造出有史以来第一个人工精灵,因此才立下大功,成为现在的大臣。」 我对瑟孚兹的生平不感兴趣,不过比嘉话中某个特殊的单字倒是引起我的注意。 「啊,可以请问一下吗?精灵是什么?」 「是,所谓的精灵就是产生魔力的存在。魔力是魔法的泉源,有了这些产生魔力的精灵,我们才可以将魔力储存于体内,进而施展魔法。」 比嘉立刻回答问题。也就是说这个世界跟地球不一样,因为有了叫做精灵的东西,魔法才得以存在。 「精灵是魔力的集合体,魔力高度集中的地方就会产生精灵。除非人类透过魔法释放魔力,否则魔力本来不会干涉这个世界。不过进展到精灵这个阶段,就会对这个世界有所干涉。另外如果跟精灵订定契约,据说就可以获得更多专属的魔力,或是前所未见的力量,不过也要付出相对的代价就是了。」 一口气解释到这里,比嘉先是喘了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接著脸上露出大功告成的笑容,似乎打算改天再来说明未完的部分。 这段期间路娜始终不发一语,表情有些阴郁。 「怎么啦?」 「没、没什么……」 路娜收服比嘉或是演戏的本事固然不错,刻意在我面前强颜欢笑的功力就有待加强了。路娜此时的脸色不太好看,不过我也只是略感疑惑,并未继续深究下去。 第3话 书库的奇遇 诞生于这个世界已经过了八年。 上午接受比嘉讲师的授课,下午休息。我一整天的时间,就是这样安排的。下午的休息时间多半都是拿来午睡或是玩游戏,十足的幼儿取向。 然而在下已经是精神年龄三十三岁的亚斯拉少爷,要我跟外表看起来像个中学生的女仆一起睡觉觉或是玩洋娃娃,不好意思,真的是一点都不有趣。虽然前者还是有其他方面的乐趣,不过我所说的不是这个。 我已经对这种平凡顺遂的生活感到厌烦了。 如果是一般的八岁幼儿还好,我的外表虽然是个孩子,脑袋却是成年的名侦探……不,应该是完全独立的大人。 若认为我这个没有女朋友的老处男只是在无病呻吟,基本上这种批评我是虚心受教,不过若把我跟八岁幼儿相提并论,这就无法接受了。 瑟孚兹依然看我不顺眼,因此我没什么机会跟米蕾蒂、尤菲和苏菲碰面,甚至连一起用餐都不行。偶尔在屋内相遇的时候小聊几句,便成为我小小的叛逆行为。 一整天下来只能见到比嘉的现状固然没什么好不满,不过……该怎么说呢,就是有点那个。 虽然我厌烦的是这种生活,并非比嘉本人,不过一想到比嘉整天也只能面对年仅八岁的小鬼,就觉得有点过意不去。这应该算是我的体贴吧?嗯。 所以我今天也从把我当成抱枕、兀自午睡的比嘉怀中偷偷溜走,朝著书库前进。 最近几乎每天都会这么做。刚开始总是被发现我溜走的比嘉带回去,甚至还惊动了路娜,因此接下来我都会赶在比嘉睡醒之前回到房间。 其实我并不是特别喜欢看书,不过每次看书的时候,书中的内容都会自动进入脑海,因此才愈看愈有趣。 听说小孩子比较容易吸收知识,或许是因为这个关系吧。 就跟念书一样,能够拿高分的科目自然读得下去。 如果书本中的知识顺利进入脑中,阅读当然会变成一件有趣的事情。 我站在书架与书架之间的狭窄通道,阅读记载魔法的书籍。比嘉以前曾经利用魔法治愈跌落床下的我,再加上听过精灵之类跟魔力有关的描述之后,顿时萌生出莫大的兴趣。 根据书中的描述,个人所拥有的魔力——也就是发现魔法所需要的力量是从出生之后就决定了。尽管存在著个体的差异,却可以藉由后天的训练来增加。 简而言之,就跟肌肉的构造一样。 愈常使用肌肉,让肌肉组织历经多次的断裂与破坏,愈能形成修补组织的全新肌肉。人类的身体在这种时候,往往会再生出比先前更发达的肌肉。 这种『超回复』的原理似乎也适用于魔力。 愈使用魔力,愈容易累积肉体的疲劳。不过当肉体恢复的时候,就会产生更多的魔力。 米蕾蒂和尤菲当时的对话曾经谈到魔法课程,还说是瑟孚兹特别交代要上的。 因此我推测瑟孚兹将知识与魔力同时灌输到孩子身上的目的,应该是为了形成魔力的超回复。 所以我要反其道而行,在瑟孚兹不知情的情况下增加魔力储量,让瑟孚兹以及屋子里的其他人知道站在阶级制度最高点的人到底是谁。 这份野心虽然不小,却不是真正的重点。事实上我对这种日本没有的魔法产生浓厚兴趣,自然没有不在这方面一展长才的道理。 大概是像这样在生活中寻求刺激的做法得到报应了吧?有一天,我在书库中跟米蕾蒂碰个正著。事隔大约三年之后,我们再度于书库碰面。 她穿著白色的洋装,更突显出肌肤的白皙,是一身相当清爽的打扮。这家伙应该也是从授课或是午睡时间当中偷溜出来的吧。 虽然之前曾经在屋内跟米蕾蒂擦身而过,倒是已经很久没有像这样正面相对了。 我的房间跟豪宅连在一起,不过由于建筑结构的关系,一直都被当成另一栋房子。除了我跟比嘉之外,平常几乎没人走动,遇见米蕾蒂的机会自然不多。 「哈啰。」 「咦,这不是亚斯拉吗?好久不见。」 「兄妹之间以好久不见来问候,好像怪怪的。」 「用字遣词还是那么粗鄙,身边的女仆该不会又被父亲奚落吧?」 「啰唆。」 透过比嘉的关系,我偶尔会跟女仆苏菲和尤菲碰面。不过由于见面的机会不多,我也开始跟其他人保持一段距离,瑟孚兹的妻子蜜卡德和赛咪儿就是如此。虽然不及与那两人疏远的程度,但这好歹也是兄妹之间感动的会面,结果我居然拒米蕾蒂于千里之外,真是太不成熟了。事实上我也是会害羞的。 米蕾蒂的脸上毫无表情,无法判读内心的想法,可是她说的话都是对的。很难想像她是个八岁的孩子,不过还是比我差一点就是了。刚刚的对话也是如此,米蕾蒂说得没错,在瑟孚兹面前还是使用谦逊语,扮演好孩子的角色吧。 「你经常跑到这来吗?」 「偶尔而已。」 「都读些什么书?我还不会认字,教教我好吗?」 面无表情的米蕾蒂靠了过来,银色的头发随风飘逸。那双蓝色的瞳孔以魅惑的眼神凝视著我,不让我读出真正的心思。 「跟魔法有关的书。等到你学会认字之后再来吧。」 「那念给我听。」 「……」 我真恨自己无法说no的日本人特质。 拿起预定阅读的书籍之后,我倚靠在书架上。 这间书库的书架陈列方式就跟图书馆一样,却没有可以伸直双腿放松一下的空间,只能弯著膝盖盘腿而坐。地板、书架以及墙上随处可见突出来的铁钉,施工品质实在不怎么样,看得出来这间书库是临时赶工的成果。 于是我模仿比嘉的动作拍了拍身旁的地板,示意米蕾蒂坐下。 从五岁开始,我就浸淫于书库之中。比嘉的菁英教育收到成效,除了困难的字句之外,我也能阅读文字,才得以在这个时候摆出目中无人的模样。在这里我是学长,去给我买炒面面包过来! 米蕾蒂端坐在我旁边,以眼神催促我,一副已经准备好了的模样。 「我要念了。」 「嗯。」 我刻意轻咳数声充当开始的信号,念出书中的内容: 「魔法有所谓的属性。属性分别是——」 「——分别是火、水、风、土、光、暗以及无,这我知道。」 米蕾蒂从旁插嘴。并非得意洋洋的模样,而是面无表情。 「跟尤菲上过魔法课程吗?」 「嗯,是没错。尤菲说详细的课程等到进入魔法学园再学习也不迟,所以就让我在兄长进行魔法特训的时候在一旁观摩。」 「还有这种东西?」 「是的。满十岁那年,有个确认属性类别的仪式,因此才必须接受特训。不过听说兄长已经在特训中提前知道属性,兄长的属性好像是火,这是最能够穷究魔法的属性,而且他好像已经使用过魔法了。」 这件事倒是初次听闻,我甚至认为这家伙知道得比我还要详细。 「亚斯拉,继续。」 「嗯。每个人适合的魔法属性都不一样,这就是所谓的适正魔法。适正魔法是可以使用一辈子的魔法,其他——」 「——其他魔法虽然也可以使用,相较于适正魔法,效果却大打折扣。另外也有人无法使用适正魔法以外的魔法。这我也知道。」 「这些知识也是观摩来的吗?」 「嗯,没错。另外光属性神圣魔法的适正人选只会出现在空角兽,暗属性暗黑魔法的适正人 还只会出现在地角兽这两种种族。」 我曾经在比嘉的授课当中听过这件事。空角兽貌似天使,地角兽的外貌则是令人联想起恶魔,真想亲眼目睹一次。 米蕾蒂该不会连这件事都知道,才故意向我讨教的吧? 「继续。」 「啊,好。魔法被分成数个等级——」 「——等级是魔法使实力强弱的指标,由下而上分别是初级、中级、上级、国家级、王级以及神级。这我也知道。」 又再度从旁插嘴……这家伙该不会是来捉弄我的吧?不行,她面无表情过了头,完全无从判断。 「对了,兄长好像已经精通火属性的初级魔法了。」 「是是是,真了不起。」 「呵呵。你真好,完全没有装模作样的感觉。」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米蕾蒂的笑容,令人不禁觉得很可爱,跟平常面无表情的模样截然不同的真实表现。 「今天真是谢谢你了,我过得还算快乐。」 「还算快乐?这样就好了吗?」 米蕾蒂站了起来,轻拍连身洋装的裙襬抖落灰尘,完全不给我沉浸在余韵之中的机会。走到书库门前之后,她回过头来开口: 「是的。不过虽说如此,其实我是看得懂文字的,否则就不会跑到这里来了。」 「是哦。」 「咦,这次倒是不怎么惊讶嘛。」 「应该是无言到了一个极致,反而有种云淡风轻的感觉。」 米蕾蒂微微一笑,打开房门离开书库。我在这一瞬间有种感觉,就像是从幻想世界突然被拉回现实。跟米蕾蒂在一起的时候,总是令人萌生某种脱离现实的感触。 我不知道那种感觉到底是怎么回事,就这样离开了书库。 之后米蕾蒂就经常在书库现身,好像被我吸引一般。 现在几乎每天都会出现。 遇见米蕾蒂的机率大幅提升,跟与比嘉碰面的机会不相上下。 「你好。」 「怎么又来了?」 「打个招呼。」 虽说是碰面,彼此之间的交谈总是只有这样。之后两人就默默地看书,这段期间始终无语。 米蕾蒂看的是儿童驭向的书籍,不过多半都是适合中学生阅读的内容。在书籍的选择方面,完全不像八岁的幼儿。书中没有插画,只有基本的文字排列,是跟故事书截然不同的小说。她总是跑来看这种书。 至于我嘛,总是依照过去的惯例跳过收藏米蕾蒂可能会阅读的小说的书架,从其他书架选择收录魔法相关记载的书籍。 自从跟米蕾蒂在书库中拿著魔法书籍交谈之后,我就非常想要知道自己在这个世界被赋予的魔法力量。这种神秘的力量,可是前世的我所没有的。 ……好啦,我知道。其实没有『神秘』两字那么了不起。 不过对这种力量产生兴趣的心情,可就不分男女老幼都会有了。 我专注于书籍之中,废寝忘食地读遍所有的内容。所谓的书虫,大概就是如此吧。 根据书籍的记载,魔力会依据适正魔法的种类不同,出现肉眼可视的固定颜色。 火系是红色、水系是蓝色、风系是绿色、土系是黄色、光系是白色,而暗系是黑色,大概就是这样。属性的印象色彩直接转化为呈现在外的颜色,很容易记起来。 但根据米蕾蒂的说法,不是还有无属性吗? 无属性的颜色是什么?关于这点,书上并未提及。 也罢,不管怎样,似乎可以试著将魔力释出体外。跟米蕾蒂的哥哥一样,趁这个时候在仪式之前知道自己的适正魔法种类似乎也不错。 书本是这么写的—— 在脑中想像将体内的血液集中于一点,进而解放于体外。 在好奇心的驱使之下,我决定现在就试试看。 于是我闭上双眼,依照书中的描述行事。今天我姑且选择手掌为集中魔力的部位,将这么做太过老套、相当无趣的意见拋到脑后,开始想像体内的血液集中于掌心的画面。 想像……想像……想像…… 就在下一个瞬间。 轰隆——!!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袭来,紧接著是一阵让我身体剧烈摇晃,足以把人拋得老远的冲击波。 吃了一惊的我睁开双眼一看,充当书库的房间已经倒了一半。严格说来,应该是墙壁和天花板整个被压扁了,彷佛被吸引至房间的正中央挤成一团。 慢著,不是往房间的正中央塌,而是被我吸了过来。 不过我立刻察觉——现在不是思考这种事情的时候。 这间房间里还有米蕾蒂。我试图呼唤米蕾蒂的名字,确认她是否平安,身体却不听使唤、嗓子也嘶哑乾涸,几乎发不出声来。 我发现强烈的倦怠感袭上心头。 视界逐渐黯淡,我当场倒下,失去了意识。 临时赶工的书库无论是在梁柱、天花板甚至是墙上都有许多突出的铁钉。没有人知道这些铁钉以及书架的螺丝被我握在手中。 意识沉入黑暗之中。不过我知道自己的身体依然健在,也知道淡淡的白光就像聚光灯一样,照亮了我所在的位置。脚边有一层薄薄的水面,这一定是梦里。 一旦从梦中清醒,梦境的记忆就会逐渐模糊,最后消失无踪。然而跟过去的各种经验相比,就属现在的意识最为清楚,没有梦境特有的朦胧感。 踏过水面的脚步声从远处以一定的规律啪啪啪地逐渐接近,听起来相当可爱。 眯起双眼一看,立刻清楚捕捉到来者的身影,彷佛具有过人的夜视能力。 那是一只竖起耳朵的小白兔。这个小东西碎步跳了几次,逐渐拉近与我之间的距离,最后进入笼罩在我身上的聚光灯之下。 「不是说过了吗?往后还有更悲惨的事情在等著你呢。」 会说话的兔子简直令人匪夷所思,不过这是连这种莫名其妙的状况都能够让人接受的梦境。美妙的声音、这道震动鼓膜的美声从我的脑中唤起『夜晚的高速公路』的记忆。 「你是车祸当时的那个女人?居然变得圆滚滚的。」 兔子无视我的话,以嘲讽的口吻继续说下去,就跟那天夜里发生车祸时,嘲笑我的时候一样。 「呵呵,这个世界似乎让你感到十分困惑。我还以为你应该可以更快乐呢。」 「怎么快乐得起来?我根本就不想死,生活也没什么困难喔。」 「是吗?这是你的真心话吗?」 我不知该如何回应,只好保持沉默。 「不管怎样,这个世界的人生还是会延续下去。而且——」 小白兔以圆滚滚的眼睛看著我开口: 「别让女人流泪。」 我还来不及问出个所以然,意识就被高速吸了回去,这句话成为我最后听见的声音。 从窗户映照进来的朝阳唤醒了我,那是跟每天早上起床时来自同一个方向的阳光。看来自从昨天的书库事件之后,我就一直睡到现在。 结果书库崩塌,我无从得知自己的适正魔法种类。原因到底是出自增设书库之际的临时赶工造成结构脆弱,抑或是我按照书本的指示行动引发爆炸,老实说我也不知道。 起身之后,只感到身体软绵绵的,于是我再度躺下。 不过爬起来的时候,我看到比嘉双膝跪地,整个人趴在我的床上。她的脸孔埋在交叉的双臂之间,发出规律的鼻息。 大概是不眠不休地在一旁照顾我吧?收拢的双臂袖口浮现些许的水渍。 「呜 、嗯嗯……」 或许是感觉到我的气息,比嘉醒了过来,在映射而入的阳光之下绷起面孔。 照到阳光之后,我这才发现比嘉的双眼有些红肿。我不知道刚刚的那场梦到底代表了什么,只明白了别让女人流泪的意思。 「亚、亚斯拉少爷,已经不要紧了吗?身体的状沉如何?」 「好像没事了。」 「谢天谢地,那就好。」 比嘉低著头起身,显然是不想让我看到她的眼角。 与我四目相对之后,她的眉毛立刻呈现八字形,脸上更是露出惊慌失措的神情。不过马上就有所惊觉,表示「肚子饿了吧,这就去把早餐端过来」后,立刻走出房间。 看来我似乎是让比嘉担心了,往后得好好慰劳她的辛劳才是。 如果表现出健康孩子应有的模样,应该可以让她打起精神来。 咔嚓。 房门突然开启,有人走进房间。居然连门都没有敲,真是没礼貌。 若是端著早餐回来的比嘉,似乎又太快了一些,大概是急著回来吧。不过这个念头很快就消失了。 站在那里的人正是瑟孚兹。 既然是发生在书库的意外,身为豪宅的主人,瑟孚兹当然也接获了通知。 「我已经听说了,当时你在书库是吧?」 我点点头。 气氛相当尴尬。 对方是我一直刻意保持距离的男人,也是憎恨我在这个世界生父的男人。他过去在我面前所显露的忿恨神情,赤裸裸地诉说著这件事。 如今跟那男人的儿子碰面,还想奢求温馨动人的气氛,无疑是比做梦还要妄想的事情。 即使在这种情况之下,瑟孚兹依然不改严峻的态度,他一直以险恶的表情面对我。 「你在书库使用魔法?」 「有没有使用我不知道,不过我确实被魔法书召唤。这不重要,米蕾蒂怎样了?她没事吧?」 「说话的礼节简直不成样……也罢,今天就算了。米蕾蒂平安无事,事实上之后跑来跟我通风报信的人就是米蕾蒂。见到总是面无表情的米蕾蒂哭丧著脸替你担心的模样,我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呢。」 米蕾蒂?有点难以置信,也无法想像她这么做。 也罢,这不重要,幸好米蕾蒂没事。如果米蕾蒂受的伤比我严重,以后就没脸见她了。 之后得找个机会向米蕾蒂道谢。 「这件事姑且不提,亚斯拉。」 「!?」 瑟孚兹第一次说出我的名字。来到这间豪宅之后的八年以来,从未称呼我姓名的瑟孚兹居然直呼我的名字。 说起来真的很丢脸,这想法也实在是没出息到了极点,这让我感到瑟孚兹终于稍微接纳了我,甚至还有点小高兴了一下。 真是只可悲的单细胞生物。我暗自咒骂自己,绷紧了差点笑出来的脸孔。 「从明天开始,你也跟诺克德亚和米蕾蒂一起参加魔法讲座吧。」 「这是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你不是很想学习魔法吗?」 「你今天的态度明显跟过去不同,到底有什么企图?」 「……什么企图都没有。总之等到身体调养好了后,早上八点到餐厅报到,可别迟到了。」 瑟孚兹兀自拋下这段话后,离去之际也只瞥了我一眼,就径自离开房间,也不问我到底要不要参加。 这时端著早餐回到房间的比嘉刚好跟瑟孚兹擦身而过。 「瑟孚兹大人!?有什么问题吗?」 瑟孚兹来到这间房间当然是有史以来第一次,比嘉顿时惊讶得睁大双眼。 「他要我参加明天的魔法讲座。」 「什么?此、此话是真的当真吗?」 「嗯,当真。」 比嘉内心的惊讶造成言语异常,她的敬语完全不知所云。我则是大刺剌地做出回应。 她瞬间呆立原地,不过在脑中将事情整理一遍之后,立刻高兴得又叫又跳: 「太好了!瑟孚兹大人总算是接受少爷了!」 「是吗?」 若真如此,之前那种露骨的冷漠态度又跑到哪去了? 「高兴一点又不会怎样!我、我真的、真的高兴得、呜、呜哇啊啊啊!」 「喂,比嘉?」 「我、我还以为亚斯拉少爷死了呢!呜呜、呜啊啊啊!」 她把我的事情当成自己的事情来庆祝,甚至流下喜极而泣的泪水。 在夺眶而出的泪水诱发之下,她之前一直压抑的情感就像是溃堤的洪水满溢而出。 一想到除了路娜外,居然还有人把我看得比自己更重要,我也顿时心头一热。 来到这个世界后,我是不是也有改变?这八年来我的身体不断成长。跟八年前比较起来,瑟孚兹手上的皱纹增加了许多,而且也愿意叫我的名字了。路娜跟比嘉结为好友,比嘉也会为了我而流泪。 人心总是随时在变化,只是乎常没注意到而已。 或许我也想在这个世界生活下去,却一直没有察觉。 之后在比嘉停止哭泣后的三十分钟,另一道稚嫩的哭声传遍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第4话 魔法,病入膏肓 再次强调,我并不是茧居一族。既没有自绝于人际关系之外,也没有逃避日常生活的念头。我只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面,不跟外界保持关系,也不参加社交活动而已。 喂,刚刚说这摆明了就是『茧居』的家伙,给我到外面说话!不过我没有把人揍得满头包的力气,我只会把你miku掉喔。 好了,玩笑话到此打住。我在这里九年的时间,只有在刚出生不久的时候,与路娜在王都过著贫困生活的期间曾经离开豪宅的土地。所谓的豪宅外面也是庭院,只能在那里眺望领地外面的景色。 即使是年满九岁的现在,我依然持续著这种单调的生活。 这一天我出门参加瑟孚兹的课程。看吧,现在我已经发展自己的人际关系,不再茧居了。我、我才不会为了自己可能是茧居一族的这种事情耿耿于怀,千万不要误会了。 「亚斯拉,身体还好吧?会不会很没力?」 「没问题的,妈妈。就跟平常一样。」 我还清楚记得露娜听说我倒在书库之后,立刻飞奔而来的模样,当时她脸上的表情真的很可怕。不过直到现在,那种容易担心我的个性还是没有改变。 距离书库的意外过了一个星期,如今已不再浮现在书库感受到的那种无力感。 我依照瑟孚兹的吩咐前往餐厅。离开房间的时候,比嘉不忘替我打气,要我好好加油或是放鬏一点,结果反而让我紧张了起来。 于是我努力装出若无其事的模样,双手贴著餐厅的两扇门屝,做了一次深呼吸。 「亚斯拉……」 所以当身后突然有人叫我的名字,我立刻被吓了一大跳。这也证明了我还不习惯别人以这个名字称呼我。 「什么嘛,原来是你啊,米蕾蒂。」 「什么嘛是什么意思?没礼貌。」 「说得也是,毕竟当初在书库替我搬救兵的人可是你呢。多谢你救了我。」 正式表达感谢之意虽然有点尴尬,不过我已经决定要向她道谢了。或许是我多心了吧?总觉得米蕾蒂的脸庞似乎泛起一抹晕红。 「不会,没事就好。」 这么一来,顿时觉得不知道在紧张什么的自己有点蠢。于是我毫不犹豫地推开大门。 餐厅的清洁工作总是非常完善,很少见到这种跟细菌无缘的餐厅。更何况这里是除了魔法之外的文化都比日本落后的世界,更是令人啧啧称奇。瑟孚兹和红发的小孩子已经就座了。 「早安,父亲,兄长。」 「早啊。」 米蕾蒂在毫无预期的情况下同时跟我一起打招呼。各位猜得没错,『早啊』是我说的。 「父、父父父亲,这个无礼的人是谁?」 反应速度超快的人正是那个红发小鬼。他突然发出尖锐高亢的声音,顿时让我的耳朵嗡嗡作响,非常不舒服。 「我来介绍一下。米蕾蒂应该已经认识他了,他叫做亚斯拉,路娜的孩子。诺克亚德,你在三岁的时候见过他,不记得了吗?」 「不记得!!完全没印象!!」 这种事情不必回答得这么大声吧?一听到他的回答,顿时对于只有我单方面记得他的事实感到不是滋味。对了,苏菲曾经说她负责照顾名叫诺克亚德的孩子,如果这家伙就是那个小鬼,倒是解释了不少事情。 「原来如此。不过接下来每天都会见面,彼此都会互相认识。还有,亚斯拉,你的用字遣词完全不成体统。好歹也是个贵族,必须从头开始学习应对进退的礼仪。米蕾蒂,找个时间指导亚斯拉的礼仪吧。」 「是,父亲。」 米蕾蒂一脸严肃地回答。不过话又说回来了,瑟孚兹的态度跟之前截然不同。或许诺克德亚和米蕾蒂在场是原因之一,但总觉得不太对劲。 听说米蕾蒂的礼仪是尤菲亲自传授的。不过我并不是不谙礼仪,只是不想对任何人以礼相待而已。因此我满心以为米蕾蒂的礼仪课程很快就会结束,完全不放在心上。 「好了,开始用早餐吧。」 继瑟孚兹的指示之后,诺克德亚和米蕾蒂开始念起一大串宗教的祈祷语。心里面虽然不耐烦,我还是在祈祷的过程中闭上双眼。 这个世界的料理跟日本相差不远,这点倒是令人颇感意外。今天的早餐是面包、沙拉以及浓汤等等,爽口而不油腻。味道不差,容易入口的浓汤更是风味绝佳。 早餐结束之后,瑟孚兹表示要到外面去,听说是为了魔法的实际演练。这可是我离开豪宅的大好机会。 然而,有生以来第一次的外出居然跟今天的早餐一样清爽,这倒是大出意料之外。我只是走过庭院,跟打开大门替我们送行的苏菲和尤菲打声招呼之后,就置身于豪宅之外了。 沿著铺设在草原上的道路前进一小段,就抵达位于豪宅附近的村子。村子不大,却充满了活力。每当冯达利悟斯领地的领主和孩子们自眼前通过,村民们就会纷纷低头致意,以开朗的语气道声早安。 体内属于日本人的部分往往会让我反射性地点头回礼,结果频频受到那个臭小子——不对,受到诺克亚德的讥讽。很好,给我记住。 穿越村子后,眼前是一望无际的草原。远处隐约看得到模模糊糊的山脉,不过跟这里有段距离,应该不会有人想用走的过去。瑟孚兹在距离村落不远处的地方停下脚步,从带在身上的行囊当中取出一把手杖。 「今天就来说明魔法与人体的关系。」 瑟孚兹高声宣布之后,课程就在无预期中展开。据说他总是从口头说明开始。 诺克亚德的双眼闪闪发亮,彷佛对于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情期待得不得了,米蕾蒂则是一如往常地面无表情。 「一个人的魔力是有限度的。关于这点,已经在前几天如何增强魔力的课程中解释过了。可是若魔力耗尽之后又会如何呢?」 这时瑟孚兹伸手指著我。 「这点亚斯拉非常清楚,就由亚斯拉来回答。诺克德亚,你是亚斯拉的哥哥,其他地方可要好好指导他。」 「是!父亲!」 有够麻烦。一想到这家伙摆出哥哥的嘴脸,得意洋洋地对我说教,就令人十分火大。 「嗯,精神不错。亚斯拉,耗尽魔力之后会怎样,你应该知道吧?」 书库的意外事件记忆犹新,我对这个问题的答案充满自信: 「会感受到强烈的倦怠感,进而失去意识。最坏的情况说不定会导致死亡吧?」 「对,就是这样,感受力不错。之前亚斯拉在书库昏倒的原因,就是魔力消耗造成的。每个人都有一定的魔力量,随著魔力量的减少,就会渐渐感到疲倦。」 原来如此。随著使用魔力,固然可以透过超回复的要领得到更胜于过去的魔力量,相反地一旦消耗殆尽、超越安全底限,就会跟我一样不支倒地。 不过当时的倦怠感倒是跟前世发生车祸之际、濒临死亡的那种感觉非常接近。当时脑中也浮现出弄不好可能会一命呜呼的念头,令人感到背脊发凉。 说真的,瑟孚兹的基础教学确实有一套,解释起来也浅显易懂。 虽然有讨人厌的一面,却令人不得不承认他确实颇有才华,因此才能在王宫中工作,甚至成为这块领地的主人吧。 「诺克德亚,将这件事放在心上,试著使用魔法看看。」 「是!」 诺克德亚接过瑟孚兹先前从行囊中取出的手杖。我注意到手杖前端固定著一块红色的石头。 米蕾蒂说诺克德亚的适正是火系魔法。事实上,这还是我第一次目睹火系魔法的真面目呢。 只见诺克亚德举起手杖,开始咏唱咒文。我睁大双眼,瑟孚兹和米蕾蒂则是处之泰然。 「火精灵啊,请赐予我火的力量!fire ball!」 手杖前端的石头发出红光,释放出足球大小的火球。火球命中地面后剧烈燃烧,将地面烤成一片焦黑。 「诺克德亚,身体是不是没什么力气?这就是魔力的消耗造成的倦怠感。」 「是!」 诺克德亚的双眼依然闪闪发光,一副对这堂课感到兴致盎然的模样。 这就是火属性的魔法,具有相当程度的杀伤力,难怪使用这种魔法的时候必须来到户外。 「在魔法使之间的战斗中,例如刚刚的fire ball就可以抵销水系的water ball威力。除此之外,有一种东西叫做魔石,这点非常重要,魔石就是诺克德亚手中魔杖安装的石头。这种颜色的魔石效果在于强化火属性魔法,一般来说都是用来累积或是储存魔力。使用魔石的道具叫做魔道具,这把手杖也是魔道具之一。」 诺克德亚的适正魔法是火属性魔法,红色的魔石可以对火系魔法发挥效果。事到如今,我不禁庆幸之前在书库读过类似的资料。 魔法使的战斗也加入了这种魔道具之类的变数,瑟孚兹以此做出总结: 「今天的课程到此结束,接下来就各自复习今天的内容,找时间反覆练习。」 上课时间真的很短,不过考虑到魔力量的问题,倒也不失为妥当的安排。 而且还得自行整理瑟孚兹的授课内容,再加上又给了大家亲身体验的时间,对于培养孩子的行动力以及自主性的诉求而书,或许也是不错的训练方式。 之后我向米蕾蒂请教礼仪规范。 其实敬语之类的礼仪我早就学过了,只是不会用在其他人身上而已。而且我的运气不错,这个世界的礼仪进退跟日本没什么太大的改变,因此用字遣词很快就能改正过来。 真心话与表面的说诃。只要掩饰得当,在其他人的眼中也是相当得体的礼仪。 「明明会使用敬语,为什么不用?」 「那是因为敬语麻烦到一个无边无际、天荒地老的极致,米蕾蒂小姐。」 「这不是藉口。」 「即使如此,对在下而言依然是非常充分的理由。这点若能得您海涵,实属万幸。」 「满嘴歪理,简直就像变个人似的。」 我优雅地弯下了腰,向米蕾蒂低头行礼。 米蕾蒂对我的改变显得有些困惑,最后十分罕见地露出极度厌恶的神情。礼仪法则的课程很快就划下句点,一切都在我的预料之中。 「总觉得你好像戴上一层假面具,在我面前请保持平常的模样……」 「好喔,没问题。」 米蕾蒂别过脸去的同时,不忘嘱咐了一句,我知道她的视线正闪烁不已。就算是困惑的模样,米蕾蒂面无表情以外的其他样貌对我来说都十分新鲜。 我也不喜欢向别人摇尾乞怜,更是完全没有对米蕾蒂使用敬语的意思。 「使用敬语跟不使用敬语之间的落差可真明显。」 「不用你管。」 诺克德亚还在练习魔法。 日正当中,我跟米蕾蒂决定返回豪宅用餐。事情就发生在我们一边闲聊、一边行走于村子里的时候。 当时我只觉得跟小孩子说话倒也没有那么糟糕,不过对象当然只限于米蕾蒂,结果尤菲就铁青著一张脸,从面前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 「露娜大人、露娜大人晕倒了!请尽快赶回家中!」 上气不接下气的尤菲带来的口信,令我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尤菲也不先问过我跟米蕾蒂,就拉著我们急急忙忙地返回豪宅。 「什么?听到我晕倒的消息,被吓了一大跳?只不过是有点贫血而已。」 「路娜大人还那么年轻……」 「原来是贫血啊,还好还好。」 「……」 路娜的声音中气十足,比嘉和尤菲不禁松了口气,房间一隅的米蕾蒂似乎也放下心头的大石。 这里是路娜的房间。不久之前,我跟路娜的房间被分了开来,差不多就是在我几乎将书库夷为平地的时候。当初是路娜主动提议要换个房间,这倒是有点意外。 「亚斯拉,你怎么啦?平常总是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唯有这时候才像个孩子。」 路娜的语气十分开朗。我现在到底是怎样的表情?八成不是松了口气,而是不安与忧心显露在外,让路娜也大感讶异的神情吧。 我具备相关的知识,知道普通的贫血不会让一个人冒出这么多冷汗,脸色也不会这么苍白。 我将指尖轻轻搭上路娜的桡骨动脉,脉搏微弱而迅速。 这叫做哪门子的小事?根本就快要休克了。不过这个世界没有可以进行治疗的医学技术,这点我也知道。 「亚、亚斯拉,你的脸色有点可怕耶?」 「路娜,你——」 〈比嘉〉 在这里工作已经来到第二年,对于比我早来一年的苏菲以及尤菲这两位前辈的作弄也差不多习惯了。这间豪宅的主人,也就是我们这些女仆的雇主又有了新的女人,而且还是他的情妇,最令人惊讶的是她居然已经有孩子了。 瑟孚兹大人透过政治联姻与其他家族结合,利用裙带关系爬到今天的位置。在蜜卡德大人和赛咪儿大人的娘家支援之下,获得了庞大的财富以及权力。苏菲说起这些往事,可是乐得口沫横飞。至于她超爱悬疑剧情的小知识,就暂且不提了。 不过这次不一样,瑟孚兹大人是真心深爱著名叫路娜的女子。我这三十年可不是白活的,身为女人的部分就是这样告诉我。瑟孚兹大人开始坐立难安,不久之后路娜大人就抵达这座豪宅。 于是我开始照顾露娜大人的孩子亚斯拉少爷。这真的是一件苦差事,我甚至不禁怀疑这是不是某种糟糕的诅咒。 他完全不像个刚出生的婴儿。既不哭也不笑,完全不需要照顾。稍微长大之后学会了爬行,总是一下子就不见人影,好不容易开口说话,却是满嘴秽言。不作怪的时候明明很可爱,黑发和黑眼睛十分搭配,脸蛋更是精巧细致。 而且有生以来的第一句话竟然是「啰哩啰唆的,你烦不烦啊」,真是令人无法相信。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他是为了我才口出恶言,这是小孩子的反抗模式。唯有在那个时候,真的只限于那个时候——才会觉得他实在是可爱得令人发狂。 这孩子的所作所为总是令人冷汗直流。 提到冷汗直流,就不能不谈谈书库的意外。说真的,目睹现场惨状的时候,我还以为亚斯拉少爷已经死了,不禁替他流下泪水。亚斯拉少爷毕竟是我负责带大的孩子,这固然是原因之一。表面上虽然嫌他总是爱惹麻烦,内心深处还是爱护著他。这不是异性之间的情感,而是把他当成亲生儿子的那种母爱表现。 出事的虽然不是亲生儿子,好歹也是我一手扶养长大的孩子。 他却对我的心急如焚一无所知,彷佛没事一样。我虽然生气,却也庆幸于他的平安无事,内心深深感到老天爷真的赐给路娜大人一个麻烦的孩子。 是的,路娜大人真的遇到麻烦了。 今天亚斯拉少爷第一次参加瑟孚兹大人的授课,结果路娜大人突然晕倒。亚斯拉少爷急急忙忙地赶了回来,路娜大人却只是笑了笑,似乎一点事情都没有。你们两位还真的是一对母子。 我不禁松了口气,但亚斯拉少爷不一样,看来他还是会担心自己的母亲。心里虽然觉得他也有 可爱的地方,事情却似乎没那么简单。 「亚、亚斯拉,你的脸色有点可怕。」 「路娜,你到底在顾虑什么?要不要怕我担心是你的自由,不过你好歹也替知道你有所隐瞒的我想一想吧。」 「居、居然直呼母亲的名字……等一下,亚斯拉!」 亚斯拉少爷话才刚说完,突然径自离开路娜大人的房间。路娜大人试图起身,却引发剧烈的咳嗽,看来身体似乎还没复原。 「抱歉,比嘉。亚斯拉就麻烦你了。」 「是,谨遵指示。」 路娜大人的笑容有点虚弱。 他已经是个大人了,比我想像中更加成熟。口气和态度虽然不好,却比任何人都关心露娜大,这点从亚斯拉少爷的言谈就看得出来。一个人到底该怎么教,才会变成那样? 亚斯拉少爷会去的地方,大概就是书库吧。我试著去书库找人,果然就在那里。 他窝在尚未整修完毕的书库角落,翻阅又厚又重的魔泫书。封面写著『水属性魔法·回复魔法』的字样。 「亚斯拉少爷,你在看什么?」 「是不是要等到十岁那年,才能知道自己的适正魔法是哪一种?」 「是、是谁告诉你的?」 「米蕾蒂。」 小孩子的情报网路真是不容小觑,最近亚斯拉少爷跟米蕾蒂小姐走得很近。两个都是不怎么讨人喜欢的孩子,结果反而臭味相投。 「不应该直呼路娜大人的名字。」 「我知道,是我不对。比嘉,你会使用回复魔法吧?能不能让母亲的身体好起来?」 亚斯拉少爷翻阅书籍之际,两只眼睛依旧直盯著书本,同时以轻率的语气开口询问。他很聪明,总是能够立刻接受事实、从不逃避,同时思考自己能够做些什么。 「我的力量恐怕……明天从王都请医生过来一趟吧。」 话才刚说完,亚斯拉少爷就轻笑一声。 〈亚斯拉〉 「冯达利悟斯卿,请让孩子离开房间。」 「苏菲、尤菲以及比嘉,各自带著孩子回房。」 第二天傍晚,医生来看诊了。他身上穿著白袍,脸上戴著眼镜,是名中等身材的老爷爷,嘴边还留著胡须。医生在路娜的房间诊断病情。 「亚斯拉少爷,回到房间去吧。」 「我是儿子,应该有权利知道母亲的病情吧。」 我蛮横地坚持己见。虽然我很讨厌目中无人的小鬼,不过倒是挺喜欢自己的。 「不要胡说八道。亚斯拉少爷,快点过来。」 「无妨,就让他听听看吧。」 比嘉强行拖著我的手臂,结果被瑟孚兹制止,她只好以无法释怀的表情应允一声。这里真的要好好感谢瑟孚兹。 于是路娜的房间里面只剩下医生、瑟孚兹、蜜卡德、赛咪儿、以及我跟比嘉。医生先是打量著大家,接著才开始解释路娜的病情: 「这是最近开始流行的疾病。根据露娜大人的说法,发病迄今已经有四年的时间了。我在王都也见过几个类似的病例,不过感染途径以及发病原因全都不得而知,只能确定不会传染给其他人。」 医生以平静的语气娓娓道来,在场众人无不咽了口唾液竖耳倾听。 「目前还没找到治疗的方法,毕竟这是新发现的疾病。就现状而言,我实在是无能为力,只能跟大家说声抱歉。」 然而这不是我们想要听的答案,按捺不住的赛咪儿提高了嗓门: 「所以呢?路娜会不会好起来?」 医生以左右为难的表情沉吟了半晌之后,这才低垂著颈子沮丧地摇了摇头回答: 「目前还不得而知。只是过去所见到的病例——」 再度犹豫了好一阵子之后,医生才以歉疚的神情向我们宣布: 「发病超过三年后将不幸身亡,无一例外。」 身旁的比嘉无力地软瘫在地,茫然地凝视虚空。赛咪儿静静地流下泪水,蜜卡德则是呆立当场。瑟孚兹先是动也不动,之后才好像被什么东西赶出去似地,踏响脚步离开房间。 三年。路娜发病迄今已经过了四年之久,什么时候过世都不奇怪。 路娜一直坐在床边,脸上的表情彷佛已经接受了一切。既不诅咒自己的命运,也不悲叹于自己的不幸,就跟平时的模样没什么差别。 「亚斯拉,你很坚强。」 路娜对我说出这句话。在这种情况之下,有什么坚强不坚强的?最不好受的人是你才对。 「妈妈也很坚强。」 即使称呼路娜为『妈妈』,也不再感到怪异。这种疾病十分凶险,如果有个什么万一…… 路娜只是在逞强而已。她就是这种人,一定是这样没错——我自顾自地推测。 结果瑟孚兹直到入夜之后都不曾回到房间,哭成泪人的赛咪儿在蜜卡德的搀扶下离开房间。比嘉先是软瘫在地,之后抱著双腿缩成一团。 「可以把令堂交给你照顾吗?」 再度环视房间之后,医生对我说道。 「好的,辛苦你了。」 「好孩子。」 留下最后的这句话,医生便以粗大的手掌摸了摸我的头,就此离开豪宅。我从房间的窗户看著苏菲打开大门,目送医生走了出去。 我拉著比嘉的手,试图带她离开房间,这时让路娜一个人静一静比较好。在我的拉扯之下,比嘉摇摇晃晃地起身。 「你们要去哪里?不安慰一下妈妈吗?」 路娜把我们留了下来。 「需要安慰的人不会说出这种厚脸皮的话。」 我双目低垂,努力维持语气的平静,否则路娜一定可以从视线和语调之中察觉我的动摇。 「真是无情,说不定我明天就死了呢。」 路娜的声音从中途开始颤抖。内心一惊,抬头一看,赫然发现踣娜的浅笑蒙上了一层泪光。 「不见得一定会死,只是先前的患者全都死了而已。」 我知道自己在握著比嘉的手掌上加重了几分力道,比嘉顿时痛得轻呼一声。 路娜一直流泪,显然是在压抑自己。什么贫血?说这种立刻就被拆穿的谎言到底有什么意义? 「从小你就是个不会麻烦他人的孩子。还记得吗?这种时候居然比比嘉冷静许多,做妈妈的真是以你为傲。」 她的声音微微颤抖,却还是故做开朗。几乎嘶哑著嗓子的这句话,听起来就是这么讽刺。 「这种彷佛一生就此结束的遗言一点都不好笑。过去的患者都是在三年之内病发身亡,妈妈却多活了一年,说不定真的有痊愈的可能。」 「你到底是像谁啊?」 她这次的声音不再颤抖,脸上更是露出感佩的笑容。路娜的皮肤本就白皙,如今更是面无血色,脸上的笑容格外虚弱。 我到底像谁?应该只是随口问问吧。即使如此,我还是直视著她做出回答: 「……一定是像妈妈,不会错的。」 「是哦?」 路娜的声音流露出些许的认同之意。或许是我想太多了,总觉得听起来有些愉悦。这应该是我第一次真心认为自己是路娜的孩子,也象徵了我以亚斯拉的身分活在这个世界的誓言以及觉悟,同时自行将这句话深植于心中。 这一天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参加瑟孚兹的魔法课程。 第5话 适正魔法的仪式 瑟孚兹的魔法课程虽然不复存在,现在他对我倒是跟诺克德亚以及米蕾蒂一视同仁。简而言之,就是对我的敌意已经消失了。我对这个转变依然感到困惑不解,完全不明白瑟孚兹到底有什么企图。 自从书库事件后,我就变得怯于使用魔法。然而魔法是前世所没有的产物,在难以压抑对于魔法的求知欲以及好奇心的情况下,我又不知死活地朝著书库前进。 几乎被我摧毁的书库是由女仆苏菲和尤菲负责收拾善后。两人拆解书架之后搬到走廊,地上平放著好几本书,以及从书架拆下来的木材。 散落于书库之中的尘埃以及木屑的清理终于告一段落,天花板则是依然场了一个大洞。感觉上似乎不知道该从何修起,只好暂时弃置不管。 我从堆放于书库角落的书本当中,取出想看的书籍。 今天读的不是魔法书。书名是『恋慕骑士』,也就是米蕾蒂之前阅读的小说。内容是一名骑士为了保护单恋许久的公主,与邪恶对抗的故事。全书走的是王道路线,没有出人意表的转折,也可以预见之后的发展,却还是有趣得相当神奇。 精神年龄三十四岁的我都觉得好看了,也难怪米蕾蒂会如此著迷。 读了一阵子『恋慕骑士』之后,米蕾蒂来到书库。 「你好,亚斯拉。」 米蕾蒂说话的时候总是会微微侧过脑袋,这应该是她的习惯动作。这次也一样,银色的秀发顿时倾泄而下。 「哈啰。」 之前总是过著上午是念书时间、中午休息,下午是自由活动的生活。到底是这个世界放诸四海皆准的惯例,抑或是这间豪宅所订下的规矩,一定要午睡的微妙习惯直到九岁之后的现在依然被保留了下来。虽然有这种无聊的规矩,我却总趁午睡时间浸淫于书库之中,米蕾蒂也随后一起加入。 不过现在则是从上午开始,就一直窝在书库里面混时间。 整间豪宅没有活力,应该说缺乏元气——原因当然出在路娜的身上。 路娜的罹病似乎对比嘉造成严重的打击,一直没什么精神。今天跟她说话,也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本来比嘉应该跟苏菲或是尤菲一起打扫书库,然而现在的她既没有这种气魄,恐怕也是无心打扫。 另一方面,瑟孚兹一直忧心于露娜的病情,显然很害怕失去她。过去的威严与气质出众的神情全都消失无踪,也不再指导诺克德亚的魔法。 结果连诺克德亚也受到影响,不再像以前那么烦人。虽然是个孩于,他还是试图以自己的方式鼓励瑟孚兹,因此常常见到他跟在瑟孚兹的身边。 真是令人喟然长叹的父子亲情。 尽管我故做轻松,胸中还是很担心路娜。她虽然是异世界的母亲,依然是我的母亲,任谁都会担心自己的家人。 比嘉说这个王国叫做耶亚斯利禄王国,就连担任大臣任职于王宫之中的瑟孚兹这号人物,都束手无策抑郁寡欢。之前来看诊的医生也说找不到治疗方法,难道真的没有我们所能做的事情吗? 更何况医生说患者发病之后只有三年的寿命,路娜又多撑过了一年。 「是不是在担心路娜小姐?」 米蕾蒂轻轻坐在身边凝视著我,银色的秀发自我所阅读的『恋慕骑士』内页轻拂而过。 「那当然。」 「既然如此,为何什么都不做,像这样一直看书?」 我的双眼离开书本,视线落在米蕾蒂的身上。果然不出所料,她以一如往常的面无表情接下我的视线。 「因为我们什么也不能做。你的父亲不也一样?」 「这跟父亲无关吧?你放弃了是不是?」 我以略带点脾气的眼神看著米蕾蒂,向她强调我又能做些什么的立场。 「你总是像这样,转身背对难过的事情。」 「!」 以前也有人说过同样的话。九年前的记忆虽然模糊,却曾经被人这样说过。 ——听好了,千万不要因为难受而别过双眼,因为这是你所肩负的命运。 深夜的车祸现场、在车灯逆光的影响之下看不到长相,声音很美丽的女子、在梦中化作白兔出现的女子——所有的记忆自心中迅速浮现,彷佛从外面被灌输至脑中似的。 我巡视书库。 目光停留在一本绿色装订的书籍之上,书名是『药草图鉴』。 我将『恋慕骑士』递给米蕾蒂,从堆积如山的书籍当中抽出『药草图鉴』。小山般的书堆顿时崩场。 「亚斯拉!?」 见到我被埋在书堆之中,米蕾蒂顿时惊呼一声。 我从书堆中探出头来吸取氧气,同时摆出得意的笑容,高举手中的『药草图鉴』向她显示自己平安无事。 米蕾蒂微微歪过脸蛋,这果然是她的习惯动作。 「亚斯拉,找到了吗?」 「没有,一直找不到。」 我跟米蕾蒂来到豪宅土地之外的草原。离开豪宅、穿过村子、来到先前瑟孚兹传授魔法的地点附近。这片草原生长了许多花草,种类十分丰富。根掳司药草图鉴』的记载,所需的药草就在这一带。 『药草图鉴』收录了各式各样的植物资料,其中也有制造回复药的回复草,以及具有催眠效果,名叫赛诺西斯的荤类。 『温蒂妮的祝福』。 这个世界似乎有叫做这种名字的花,这也是我跟米蕾蒂寻找的目标,听说对于人体具备高度的治愈效力。能否对于新流行的疾病有效固然没什么自信,不过倒是可以治疗绝大多数身体异常的状况。 『药草图鉴』是这么记载的——数量不多,价格不菲。 而且也不知道是基于何种因缘巧合,它自然生长的范围位于耶亚斯利禄王国东侧国境附沂草原。提到那附近的草原,刚好就是这里。看来我真是一个幸运男孩,忍不住拨起头发,装模作样一番。 「亚斯拉,别休息了,快点找吧。」 「啊,好的,这就过去。」 米蕾蒂摆出不以为然的表情提醒我。 通常数量稀少的高价物品被称之为宝物。 宝物的价值取决于真实存在的前提之上,所以才被称之为宝物。若根本就不存在,就不是所谓的宝物了。既然司药草图鉴』称之为宝物,代表这种花朵一定存在于这片草原的某个地方,不可能没有。我要找到这种花,治好路娜的疾病。 基于这种歪理,我跟米蕾蒂拚命寻找『温蒂妮的祝福』。 这个世界不具备摄影或是拍照的技术。利用魔法将现场的情景记忆于物品之中的技术虽然不是没有,偏偏刊登在图鉴中的气温蒂妮的祝福』只是幅插画。 蓝色的花朵、金色的雄蕊是其最大的特徵。在月光之下、以及满足特定大气条件的时候似乎会发光,这时水精灵会聚集在附近。 据说温蒂妮是水系的神级精灵,这是我从书库的书籍当中得到的知识。以阶级来区分的话,所谓的神级就是最高等,类似水精灵的代表。 之前往上拨的头发傅来青草的味道,大概是因为我以一直接触花草的手拨弄头发,故做姿态的关系吧。 「太阳快下山了。亚斯拉,差不多该回去了吧?」 在米蕾蒂的提醒之下,我才发现天空一片火红,再过不久就要天黑了。 「嗯,你先回去吧,米蕾蒂。」 「这样子比嘉一定会担心你的。」 「放心吧,比嘉现在没那种精神。而且她现在应该关心的是母亲才对。」 「那谁来关心你?」 「天晓得,大概没有人吧。」 「 是哦。」 米蕾蒂站了起来。原本以为她准备回到豪宅,想不到居然朝著这里走了过来,而且还蹲在我的旁边,开始寻找『温蒂妮的祝福』。 「怎么,你不回去吗?这里交给我,你去找那边吧,这样子比较有效率。」 「有什么关系?把你自己留在这边的话,你又会跟刚刚一样打混摸鱼了。」 可能是因为夕阳的关系,也有可能不是,米蕾蒂的双颊微微泛红。 「什么跟什么嘛。」 我并不是打混摸鱼,只是在装模作样开玩笑罢了,这点请不要搞错。不,其实我已经够帅了,根本没有装模作样的必要。慢著,我才不是什么自恋狂。不要在真正的帅哥面前说出自恋狂这种输不起的气话。 于是我跟米蕾蒂两人一起拨开草丛,寻找宝物的下落。 太阳完全下山之后,四周顿时一片漆黑。我取出带在身上的魔石,交给了米蕾蒂。瑟孚兹在课堂上曾经说过,魔石可以蓄积魔力,也可以强化魔力,具有各式各样的效果。 刚刚交给米蕾蒂的魔石是蓄积魔力之后就会发光的类型。 「你还是害怕使用魔力?」 「倒也不是。只是不想把事情搞砸,浪费这颗魔石罢了。」 这种说法当然不是真的,我还是对于让魔力流泻体外感到有些犹豫,担心会不会再度爆炸,或者是失去意识。在没有做好相关准备的情况下使用魔法,著实令人裹足不前。 「拿去,这是你的。」 「嗯,感谢。」 米蕾蒂将注入魔力之后开始发光的魔石交给了我。她似乎对魔法没什么兴趣,完全不想知道自己的适正魔法种类就是最好的证明,这点倒是跟诺克德亚截然不同。不过我也不敢使用魔法,没有批评他人的资格就是了。 太阳完全下山之后,已经过了三个小时。今晚的夜空悬挂著黄色的满月,看起来又圆又大,彷佛随时都会坠落。 就茌我觉得魔石虽然明亮,月色却更加美丽的时候—— 「米蕾蒂,快点熄灭魔石的亮光!」 我将魔石推给米蕾蒂。米蕾蒂眨了眨眼,一副困惑的模样。 「可是四周这么黑,没办法找东西。」 「别管那么多了!」 米蕾蒂虽然露出不明就里的表情,却还是释放魔石的魔力,熄灭了亮光。 淡淡的月光照亮四周,亮度却不足以让我们继续寻找花朵,只能勉强辨识米蕾蒂的轮廓。 米蕾蒂突然牵起了我的手。 「四周一片漆黑,说不定会走散。」 不知道为什么,米蕾蒂的声音有些微弱。漆黑之中看不到她的脸庞,反正应该还是平常那种面无表情的模样吧。 「为什么要熄灭亮光?什么都没有啊?」 「嗯,还是不行。」 没办法,只好请米蕾蒂再度点亮魔石了。还是说今天暂时放弃,就这样回到豪宅呢?米蕾蒂这么晚了还陪我待在外面,大家应该都会替她担心吧。 就在我打算跟米蕾蒂说声抱歉,请她点亮魔石的时候—— 草原的不远处出现了微弱的蓝光。 「亚斯拉,那是……」 米蕾蒂似乎也注意到了,我的判断果然是正确的。什么宝物嘛,一下子就找到了。还是说我真的是个幸运男孩?我再度以沾满青草味的手掌拨起头发耍帅。不过我现在的心情正好,完全不将青草味放在心上。 在月光以及特定大气条件之下就会发光,这是『药草图鉴』的记载。如今所有的条件都已经齐全,我的心中充满了自信,认定自己就是货真价实的幸运男孩。 我牵著米蕾蒂的手,奔向发出蓝色光芒的地点。精神年龄三十四岁的男子牵著九岁女孩的手,奔驰在草原上。 或许是内心的罪恶感使然—也或许在目标即将达成之际,顶著月光奔驰于梦幻之夜的关系;或者纯粹只是因为快步奔驰之后呼吸急促。总之我兴奋的情绪、以及双腿的运转速率在原因不明的情况下持续加速。 蓝光近在眼前时,我的预测成为现实。 绽放亮光的蓝色花朵、特别细长的金色雄蕊、以及四周环绕的蓝色光粒。 宛如直接从『药草图鉴』插画之中跳出来的花朵,就这样绽放于限前。 「成功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我像个小孩子似地高声欢呼,跟米蕾蒂互相拥抱。说是互相拥抱,其实是我单方面跟她抱在一起。把她抱起来之后,就这样在原地转了好几圈。 等到我心中的兴奋稍稍冷却,轻轻放下米蕾蒂的时候,即使在花朵的蓝光映照之下,她依然是满脸通红。应该很难为情吧。 「抱歉,我太兴奋了忍不住。」 米蕾蒂摇了摇头,旋即背过身子。 「恭喜你。如此一来,路娜的身体就能够康复一些了。」 「没错,真的得救了。谢谢你,米蕾蒂。」 转过身子的米蕾蒂再度摇了摇头,左右摇曳的银发被花朵所绽放的光芒染成蓝色,青色的粒子飘浮于她四周。 「精灵……」 米蕾蒂喃喃自语。 想起来了。水精灵会聚集在『温蒂妮的祝福』的四周,这是『药草图鉴』的记载。既然水精灵聚集在米蕾蒂的身边,我认为米蕾蒂的适正魔法应该是水属性才对。 也不知道米蕾蒂对这件事是否知情,总之她以爱怜的眼神凝视著发出蓝光的精灵。 「对不起。」 喃喃自语之后,米蕾蒂从根部将『温蒂妮的祝福』完整掘出,跟少量的泥土一起放进小小的玻璃瓶之中。被挖出来之后,花朵并未失去光彩,精灵也依旧飞舞于四周。 「回去吧。」 我催促米蕾蒂,两人加快脚步返回豪宅。回程的路上有花朵和精灵释放的光芒照亮四周,倒也不愁没有光源。我和米蕾蒂迟迟未归,豪宅现在一定陷入空前的混乱吧。 不过带著这朵花回去之后,场面一定会更加混乱。到时候比嘉的表情真是令人期待。 就在我跟米蕾蒂都失去戒心的时候。 「嗨!」 一道低沉粗野的男性声音自树丛中传来。 朝著声音的方向一看,衣衫褴褛的三名壮汉映入眼帘,手中还拿著长剑。只见他们露出不怀好意的丑恶奸笑,以长剑的刀背轻敲肩膀。 「这么晚了还在这里做什么?」 一名男子关口,身后的其他两人咯咯而笑。这时躲在我身后的米蕾蒂突然扯了扯我的衣袖,于是我回过头去。 「他们是这一带的盗贼。我曾经听村民提过,最近草原一带有盗贼出没。」 米蕾蒂附在我耳边低声说道。 可以的话,应该在进入草原之前告诉我才对。内心虽然吃了一惊,我还是刻意耸了耸肩膀回答: 「当然是来约会的啊。你们这几个叔叔可真是煞风景,我正打算以甜言蜜语攻陷她呢。到那边去,别来捣蛋。」 「!?」 这当然是天大的谎言。我清楚感受到米蕾蒂紧握衣袖的力道又加重了少许,不过现在不是紧张的时候。不知道脸上的笑容够不够自然?应该不会太僵硬吧? 「原来如此。那朵蓝色的花有点碍事,不如就让叔叔带走吧。」 其中一名盗贼以恶心的温柔语气开口后,身后的两人顿时发出大爆笑。 原来他们一开始就是冲著『温蒂妮的祝福』来的。真不愧是赫赫有名的稀世奇珍,不难想像一定可以卖个让这些盗贼眼神丕变的好价格。 不过这是要治疗路娜的药草,可是 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就在我略微迟疑的时候—— 「它就是『温蒂妮的祝福』吧?别说那么多了,乖乖交给我们吧。」 真是性急的家伙。三名盗贼失去耐性,纷纷以长剑对准了我们。语气虽然还是相当平和,声音却不像先前那么肉麻,表现出明显的敌意。 没办法,命只有一条。说来惭愧,我居然把自己跟米蕾蒂的性命和路娜的性命放上了天秤衡量。虽然对不起路娜,然而我心中的天秤还是将路娜的性命稍稍抬高了少许。 「谢谢你们了,叔叔。那就——」 那就拿去吧。就在我打算这么说的时候,米蕾蒂使劲拉扯我的衣袖。惊讶之余,我回头望向米蕾蒂。天啊,那是什么神情? 她虽然还是一如往常的面无表情,微皱的眉间却散发险恶的气息,双眸更是燃起了熊熊怒火,彷佛是在威胁我不准交出去。 「这个小兄弟倒是很识相,不过小姑娘就不行了。把她留下来吧!」 在后面讪笑的两人话才刚说完,就抓住米蕾蒂的手臂强行将她拖了过去,以熟练的手法高举剑尖抵著她的咽喉,摆明了将她当成人质。 「不长眼的小姑娘得由叔叔带回去好好调教才行,当然是要调教她各方面啰。」 又露出那种丑恶的笑容。从我身边被拉过去的途中,米蕾蒂再也无法维持平常的面无表情,静静地泛起泪光。 「赶快把瓶子里面那『温蒂妮的祝福』交出来!」 身后两人的贸然举动令最先出声的男子皱起眉头,不过他并未放下直指著我的长剑。 喂喂喂,不要闹了。若只是想要『温蒂妮的祝福』也就罢了,别把米蕾蒂扯进来吧。她才九岁而已呢。我不能在这里失去米蕾蒂,也不能失去治疗路娜的『温蒂妮的祝福』。我这灵魂是三十四岁欧吉桑的小鬼独活下来,又有什么意义? 可恶。争气点,微微颤抖的双腿。撑著点,眼看著就要高八度的声音。接下来才是关键时刻。 〈盗贼·洛伊〉 这个老神在在的小鬼是怎样? 萨卡尔和达利这两名伙伴以眼神催促我快点动手。威胁一个小孩子虽然颇不是滋味,却也别无选择。我们什么时候堕落到这个地步了? 「给我差不多一点,小鬼!否则就割断这家伙的喉咙!你还不明白吗?」 我真是丢脸丢到家了,完全不像个大人。所谓的落魄潦倒,就是这么回事。不过这么一来,这个小鬼从容不迫的态度也就…… 「慢著慢著,不明白的人应该是叔叔你们才对吧?」 有没有搞错,这个小鬼居然笑了。鄙视我们的那种丑恶笑容,嘴角歪斜,令人望之生厌。 小鬼继续说道: 「现在天色昏暗,也不知道是否看得到。那里不是有一栋大型豪宅吗?我跟这个女的就住在那里。这么说你应该明白吧?」 嗯,明白,当然明白,明白得不得了。就算不是昏暗的夜色,就算不抬头看也知道。那里的建筑物是冯达利悟斯的豪宅,这个小鬼正在威胁我们。 「那、那又怎样?关我们什么事?」 我兀自逞强,多少也知道自己的脸部正在抽搐。 「我们家的人把几位叔叔揪出来大概需要一天吧?还是半天?说不定等到明天一大早,几位叔叔的脑袋就跟身体分家了呢。」 或许是黑暗的关系,之前一直没注意到。仔细一看,这两个家伙身上随便一件衣服都是上等货色,摆明了就写著「我们是贵族,最好别打我们的主意,否则饶不了你们」的意思。 而且冯达利悟斯更是在王宫之中颇有势力的高级贵族。即使对贵族的阶层不甚熟悉,多少也听过这个名字。现在这个贵族的小鬼正当著我们这些卑贱的盗贼面前,询问我们到底明不明白这种身分的差异。 冷汗从我的背部一滴一滴地流了下来。萨卡尔和达利握著长剑指向少女的手,看起来也是微微颤抖。 「所以放了她比较好喔。现在还是夜晚时分,四周一片漆黑,我看不清楚几位叔叔的长相,所以也记不起来。不过今晚是美丽的满月,月光可是十分皎洁。」 萨卡尔和达利这两个同伴前额冒出豆大的汗珠,同时看了我一眼。眼神所传达的意思只有一个—— 趁现在立刻逃走吧。 〈亚斯拉〉 仗剑直指米蕾蒂的盗贼释放了她,米蕾蒂再度躲到我的身后。看来我的虚张声势挺管用的,不过现在还不能松懈。 「嘿嘿嘿,真、真是不好意思。所、所以,那个……」 三名盗贼的声音失去先前的气势,脸上清楚流露出恐惧的神情,反而让我看起来像是为非作歹的恶人。盗贼们垂头丧气地调转身子走了几步后,口中突然喃喃自语: 「往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声音很小,听不太清楚……我突然有种罪恶感。 想起来了,身上应该有一些钱币。由于我对这个世界的货币价值还不是很清楚,金额是多是少毫无概念,不过就数量来说,应该还不少才对。 其实这并不是替这些盗贼著想,我没有这种义务。事实上我们是被害者,如今演变成这种情况,理应感到高兴才对。不话又说回来了,他们只是手持长剑指著我们,整件事情以未遂告终。虽然抢劫未遂也不应该受到宽恕,不过硬要说的话,大概就是我个人心情的问题。 「盗贼叔叔。」 我把他们叫住之后,丢出一个小钱袋。 突然被我叫住的盗贼连忙伸手接住。 「感激不尽!!」 三名盗贼不约而同跪拜在地。 「到底跑哪去了!?这么晚才回来!」 之后我跟米蕾蒂两人回到豪宅。回程的路上,米蕾蒂一直不说话,却怎么也不肯放开我的袖子。对于我搬出冯达利悟斯的名号,在盗贼面前大放厥辞的作法,米蕾蒂一句话也没说,就只是抓著我的衣襬而已。 抵达豪宅之后,比嘉果然等在那里。她站在穿堂的螺旋阶梯上面,双手扠腰,以俯瞰的视线严厉怒叱,脸上更是一副「真是让我担心得没时间为了路娜大人的病情消沉」的表情,看来应该可以视为比嘉终于恢复正常了吧。 「还有,米蕾蒂小姐也是!万一遇到危险怎么办?」 米蕾蒂面不改色、直视比嘉。眼神流露出寂静的锐利,反而让比嘉倒退一步。 事实上真的遇到了危险,倒也不好反驳些什么。若真的说出来,反而会引起她不必要的担心,而且从那三个盗贼的模样看来,应该不会再做出同样的事情——至少我这么希望。我已经事先跟米蕾蒂说好了,不要将遇到盗贼的事情告诉其他人。米蕾蒂是个聪明女孩,应该明白我不想把事情闹大的用意。 「我们去了穿越村子之后的那片草原。」 「在草原上待到那么晚,到底都在做什么?」 比嘉虽然在一瞬间被米蕾蒂的气势所压倒,不过她也不服输地以威严的口吻反击。 「就是这个。」 米蕾蒂将玻璃瓶中的『温蒂妮的祝福』展示给比嘉看。 比嘉从螺旋阶梯的扶手探出上半身。原本以为她打算看个仔细,想不到却以惊人之势冲了下来,双眼完全被米蕾蒂手中的东西所吸引。 「这、这不是『温蒂妮的祝福』吗?在哪找到的?」 「就是在草原上啊。」 米蕾蒂简短回答。 「怎么,你知道这种花?」 「是的,它是可以用来制作具备高度治愈能力的珍贵药材。交易价格高得吓人,之前我曾经亲眼目睹。」 「真的吗?倒是马上 就找到了呢。」 「有太阳的时候都未必找得到了,入夜之后是怎么……」 比嘉独自抱头苦思。 「这种花碰到满月的时候会发光,刚好可以当成标记。」 「有这种特性吗?」 比嘉歪起头。 「当然有。把这本书拿去看一看,好好用功吧。」 我将『药草图鉴』塞给比嘉。感觉到睡意阵阵袭来,身体突然变得沉重无比。抱著『药草图鉴』的比嘉露出困惑神情,不过或许是对我的疲惫有所察觉的关系,并未多说什么。 小孩子的身体果然耐不住长时间的活动。精神状态虽然是大人,身体毕竟只是个孩子,这点往后可能会成为我的瓶颈吧。 「米蕾蒂小姐,你到底上哪去了?差点要发布寻人启事了呢!」 尤菲急得快要哭出来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米蕾蒂似乎也跟我一样累积了不少疲劳,胡乱回应一声之后,旋即以不耐烦的态度面对尤菲。我也累了,或许就是因为如此,才记不太清楚接下来都做了些什么,只勉强留下跟米蕾蒂互相慰劳之后回到房间的记忆。再度清醒之时,已经是第二天的午后了。 我睁开双眼的时候,昨晚的事情已经传入瑟孚兹耳中。碰面时,瑟孚兹的脸上露出半分期待的表情。虽然这只是臆测,不过我多少也猜得出另一半隐藏的情绪,应该是路娜能否痊愈的不安。 之前替路娜诊断的医生今天好像也来了。我才刚起床,比嘉就牵著我的手赶往路娜的房间。 还穿著睡衣的我就这样被带到路娜的房间。除了路娜外,米蕾蒂、尤菲、瑟孚兹以及医生也在房间里面。医生正忙著将昨晚取回的『温蒂妮的祝福』加工成可以服用的药物,看来应该是利用石器研磨成粉末。 「亚斯拉,终于起来啦?昨晚辛苦你了,米蕾蒂也辛苦了。」 面对瑟孚兹的慰劳,面无表情的米蕾蒂只是说了声不会。瑟孚兹看起来似乎稍微恢复原先的朝气,或许因为怀抱著能治愈路娜的希望吧。 不过相较于瑟孚兹,路娜就少了点霸气,甚至有种精力全失的感觉。她动不动就咳嗽,虽然故做开朗,然而就算以失去光彩的双眸笑了笑,也只令人不忍卒睹。全身上下弥漫著虚无缥缈的气息。 「居然为了其他人做到这种地步,这对你来说倒是相当罕见。」 并不是因为我爱这么做,我只是不想视而不见。不过这种真心话当然不能说出口,于是我只是轻哼一声,表示没那回事。 医生似乎已经把药做好了。 「路娜大人,请吧。虽然不能保证一定可以治愈,不过有吃总比没吃好。」 「我要吃,这可是孩子们特地为我采集的呢。」 路娜从医生手中接过以药包纸盛装的粉状『温蒂妮的祝福』,和著开水一起吞了下去。与其说是吞下去,从她朝上的嘴巴流入喉咙的说法比较正确。喉头咕嘟一声的路娜将药物送入胃中之后吐了口气,接著以手背擦拭嘴角,动作有点夸张。 「路娜大人会康复吗?」 「尤菲,药才刚吃下去,不会立刻出现变化。」 面对尤菲不安的声音,米蕾蒂精确地加以驳斥。 「不必担心。这是米蕾蒂和亚斯拉为我采集的药草,一定会好起来的。」 这种让孩子宽心的举动确实能够赢取他人的好感,不过我心里面很清楚,路娜只是在逞强罢了。无论是先前异样感十足的笑容,或者故做开朗的无谓举动都是如此。相信我也会这么做,不过事情很难说。说不定这种找不到治疗方法的疾病,也有被刚刚的药物治愈的可能性。这间屋子里面的所有人,也只能将希望寄托在这种可能性之上。 「在药物生效前,路娜大人需要保持安静,明白吗?」 「是,谢谢。」 得到路娜的回应后,医生向其他人打声招呼,旋即戴上大礼帽走出房间。尤菲送医生出去,米蕾蒂则是跟在尤菲身后各自离开房间。 只要我在场,路娜一定会勉强自己装出没事的模样。这是成年人,也是母亲的坚持吧。她不想让孩子替自己担心。 所以我还是秉持著对于九岁儿来说有点机灵过头的敏感度,乖乖离开房间吧。这次路娜并没有把我留下来,她的精神已经不像先前把我留下来的时候那么好了。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猜测。 将瑟孚兹和路娜留在房间之后,我轻轻地关上房门。 不过说也奇怪,我的猜测总是特别准确。让我深感如此的日子已经不远了。 第二天开始,我再度前往书库报到。 路娜服药之后过了两个星期。这段时间我每天都会去探望她,路娜的病情倒是没有恶化的迹象。不过说真的,路娜的脸色也从未让我感到她正朝著康复的目标迈进。 「精神明明就已经很好了,却还是得待在这里不能乱跑,真是令人不耐。」 路娜甚至如此表示。拜托你待在这里别乱跑吧,这是我深切的盼望。 考量到路娜的健康状况,我在食衣住方面的问题全都由比嘉一手包办。当然,这不是从今天才开始的。 话虽如此,我却感到来自比嘉的束缚似乎又增强了许多。 看来这个国家将午睡视为正式的文化,即使我就要年满十岁,比嘉依然要求我必须午睡,不,应该是被迫成为比嘉的抱枕。 为了逃避这种待遇,我总是躲进书库,然后被比嘉发现之后直接带回房间,这种恶性循环眼看就要诞生。 「趁午睡时间偷溜出去的行为,我就勉强接受吧。看到亚斯拉少爷这么有精神,我也很高兴。不过既然精神这么好,就应该像个孩子一样到外面去游玩。不要整天只会看书,偶尔动动身体如何?」 比嘉说什么都不接受世界上存在喜欢静态活动的小孩。 米蕾蒂也是书库的常客,有时候甚至比我还要早出现在书库之中。 她看的是『恋慕骑士』。 我比米蕾蒂还要早读完『恋慕骑士』。或许因为书中有许多难懂的辞汇,米蕾蒂阅读起来比我更花时间。 『恋慕骑士』描述一名骑士保护心仪公主不受邪恶势力的伤害,可说是幻想故事的王道。不过故事最后居然不是以喜剧收场,倒是相当令我意外。骑士虽然打倒了邪恶势力,功劳却被王子抢走。最后伪装成英雄的王子与公主结婚,甚至生了孩子,国家也迈向富强安康的未来。 真是个哀感的故事,我心想。 而且骑士并未责怪王子,甚至祝福公主。好男人的行为模式著实令人摸不著头绪,不过这也称不上是悲剧收场的故事。 只是有点哀感而已。 米蕾蒂现在刚好读到故事的最高潮,也就是王子与公主结婚的场景。 她会为了骑士的悲恋流泪,抑或为了王子的蛮横而愤怒呢?她的反应著实令人期待。 想不到米蕾蒂的表情居然看不到任何变化,就径自阖上书本。这结果要说是意想不到嘛,好像也不是那么回事。 总而言之,米蕾蒂依然维持宛如铜墙铁壁的面无表情。 基本上我跟米蕾蒂在书库的时候都不会说话。若没有教人沉浸其中的书籍,平常的书库只是个令人感到耳朵刺痛的寂静空间,不过今天倒是跟过去不太一样。 「亚斯拉。」 小孩子果然无法忍受长时间的沉默,过于安静的空间反而会更意识到对方的存在。于是我转头面向米蕾蒂。 「怎样才能生小孩?」 「啊?」 「我们这些小孩子,是经由怎样的过程被生下来的?」 「哦,原来是这 件事……啊?」 当然是做那档事啊。 只不过对于九岁的小孩子而言,要解释那档事是什么的口味似乎重了一些。真是够了,怎么会产生这种疑问? 根据推测,米蕾蒂应该是读了『恋慕骑士』之后才脱口问出这个问题,因为最后的结尾有一段公主替王子生了孩子的描述。读到这里的时候,我还记得当时替到头来还是没修成正果的骑士流下泪水呢。 米蕾蒂依然面无表情。 完全猜不透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到底是怎样?」 「这个嘛,大人做了很多事情之后,就会生出小孩……」 好、好痛苦…… 「要做怎样的事情?」 「呃……就是那个……晚上的时候不是会那个吗?」 「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吗?」 米蕾蒂直捣核心,彷佛对我敷衍了事的企图有所察觉。 「……」 我只感到脸部肌肉微微抽搐,全身上下泠汗直流。 该怎么解释呢?乾脆以瑟孚兹为例,把事情解释清楚好了。 虽然我对瑟孚兹入夜之后的床事一无所知,也不想知道那么多,不过他的身边围绕著那么多美丽的妻子,应该会做才对,所以也不算太过分。 事实上我曾经目睹瑟孚兹对诺克德亚的母亲——蜜卡德报以暗示那档事的眼神,那眼神已经露骨到算是侵犯的等级了。 大白天就要谈及有点重口味的下半身话题,弄得我进退两难、犹豫不决,然而米蕾蒂还是面无表情,没有任何反应。 「……我们就快要十岁了。」 「啊、嗯。」 米蕾蒂突然改变话题,让我有些困惑。 她还是面无表情的模样,真的到了相当吓人的地步。 在这种情况下依然不会显露情感,也算是奇葩了。 「到时候不是有个适正魔法的仪式吗?」 「嗯,是没错。」 她到底想说什么? 米蕾蒂还是一脸淡然。 然后继续说: 「所以在那之前……」 「之前?」 「想知道你要不要跟我生孩子。」 「哦,生孩子……」 ……慢著,她刚刚说什么?※科摩多龙?印尼的生物?(编注:皆与『孩子』谐音。) 是就好了,偏偏我的听力还颇灵的,听得一清二楚。 「我们虽然是一家人,彼此却没有血缘关系。我也对生孩子的方法略有所闻,听说是有点色色的事情。」 慢著,刚刚那番话让我缩回去了。对于一个成年人来说虽然相当丢脸,不过还是缩回去了。 我是米蕾蒂父亲情妇的孩子。就算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兄妹,做这种事也未免太不道德了。 而且就算想生小孩,她搞不好连生理期都还没来呢。 应该只是未来的梦想,仅止于想要成为新娘,那种儿时回忆的希望吧。 「不喜欢吗……?」 这句话让我突然望向米蕾蒂。 即使在这种情况之下,米蕾蒂的双眸还是不带任何情感,甚至令人怀疑她是不是在开玩笑。 之前也曾经假装自己看不懂文字,狠狠捉弄我一番。 原本以为这次应该也差不多是这样,却发现米蕾蒂的双手正在微微颤抖。 这是畏惧听到我的回答,还是羞耻心所造成的结果,老实说我并不知道,不过已经足以确定米蕾蒂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于是我叹了口气说道: 「米蕾蒂,女生想要生小孩,就必须先有一种叫做生理期的现象。我是男生,其实也不太清楚,不过等到你再长大一点之后,应该就会有了。」 在这个紧要关头,我不忘故做镇定。适是无可救药的三十四岁男性所表示的意见。 「是哦,那等到我长大之后,就跟我生小孩。」 「喂,你真的知道生小孩是怎么回事吗?」 「嗯,就是喜欢的意思。我喜欢你,亚斯拉。」 米蕾蒂目不转睛地直视我。 面对米蕾蒂坦率过头的告白,我选择别过头去。 说来惭愧,我被米蕾蒂的气势震慑,真是逊到家了。 就算是这样,我还是觉得现在做出答覆似乎太早了。 这不过就是小孩子的爱情。另一方面,就大人的角度看来,米蕾蒂恐怕根本没想到小孩子生出来之后的事情。 即使没有血缘关系,也该具备我们是长久共同生活家人的这种道德观。 现在的我无法跨越这道高墙,她身处连爱情是什么都搞不清楚的暧昧年纪。 而且所谓的喜欢到底是love还是like,恐怕连区分两者的能力都没有。 现在做出答覆还太早了。如果跑得太快,反而会葬送米蕾蒂未来的可能性。 虽然我不否认来自九岁少女的告白令我感到不知所措,只好暂时不做出答覆,不过一码归一码,不能混为一谈。 否则站在米蕾蒂的角度,就会理解成『为什么大人可以,小孩子就不行』。 不管怎样,米蕾蒂实在是太小了。 「如果长大之后还是有这种意思,到时候我再答覆你。」 我并不是讨厌米蕾蒂。若真的讨厌,大可编造各种理由加以拒绝。 然而米蕾蒂因为担心我而流下泪水,还说她喜欢我。长大之后,应该会是个美女吧。 就当作是在那一天到来前的缓冲时间吧。 「……一定喔。」 米蕾蒂只丢下这句话,旋即快步离开书库。 第二天开始,她就不再出现于书库中。 当时我完全不瞭解米蕾蒂的心情。 直到最后一刻,米蕾蒂依然维持面无表情的模样。 独处的机会增加了。 每天都在探望路娜、跟比嘉胡闹,以及窝在书库之中度过。豪宅的空间宽广,再怎么样都有办法过著不会碰到其他人的生活。而且虽然结构相连,我的房间却被视为独立的空间,也是促成这种生活的原因之一。 书库偶尔会进行修复工程。就是修缮几乎被我摧毁的天花板和墙壁,因此替家中的女仆添了许多下必要的麻烦。 「啊,亚斯拉少爷。」 毛茸茸的桃红色猫耳和尾巴微微颤动,同样是桃红色的头发更是摇曳生姿,说话的人正是米蕾蒂身边的女仆尤菲。 「真的耶,怎么没有午睡呢?」 拥有蓝绿色的猫耳、猫尾、飘逸秀发的另一位女孩,则是负责照料诺克德亚的女仆苏菲。 趁著米蕾蒂和诺克德亚午睡的时间,两人前来修复书库。 若不是因为我毁了这里的关系,她们也不必负担这种额外的工作。 「我偷溜出来的。」 「小心又被比嘉责骂喔。」 苏菲朝著我笑了笑,煽动我对比嘉的危机意识。 「你们常常跑来整修这间书库呢。」 「就是说啊。修复工作就快结束了,稍微等一下。」 面对我脱口而出的询问,尤菲不当回事地回答。不过以工作为由,要她们负责修复被我破坏的书库,实在是有点说不过去。 「谢谢,同时也为了破坏书库的行为向你们说声抱歉。」 我老老实实地低头致歉。真要追究的话,我的粗心大意才是主因。 「咦?没关系啦,别这样喔?亚斯拉少爷平安无事就好。」 尤菲摆了摆手,对我报以爽朗的笑容,苏菲的反应可就不同了。不过说得 也是,就算是主人家成员造成的,还是平白增加了许多粗重的工作。虽然觉得她有点爱记仇,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类似的念头才刚浮现脑海— 苏菲的瞳孔顿时绽放出无数的爱心符号。 「什么嘛!原来亚斯拉少爷也有可爱的地方!」 苏菲双膝著地,紧紧地把我搂在怀中,简直把我当成了填充玩具,而且手脚更是快得吓人。 「平常总是拙于言辞、完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结果今天跟平常完全不同,这种反差实在是太可爱了!一 双颊泛红的苏菲兴奋得大叫。苏菲和尤菲是拥有部分野兽血统的兽人族,野兽之力有时候会发挥惊人的力量,现在她的手腕更是牢牢地勒住我的颈子。胸部紧贴著我的感觉虽然不坏,这种会造成瘀青的拥抱力道还是免了吧。 为了设法转移苏菲的注意力,我试著改变话题: 「最、最近米蕾蒂一直没出现,你、你知道为什么吗?」 「什么?米蕾蒂小姐常常到这来吗?」 询问尤菲之后,我才惊觉自己说溜了嘴,连忙捣住嘴巴。好不容易才从苏菲的擒抱当中获得解放,不过刚刚明显是我的失言。毕竟米蕾蒂也是瞒著尤菲,在午睡时间偷溜出来的。 尤菲却笑了笑,彷佛看穿了我闭上嘴巴的原因。 「嘿嘿嘿,你是指米蕾蒂小姐趁著午睡的时候偷溜出来的事情吧?」 「咦,你早就知道了?」 「当然知道,事实上是我让她去的。」 慢著,这下尤菲怠忽职守的问题可就浮上台面了。想不到米蕾蒂居然是在女仆同意的情况下来到书库。 「米蕾蒂小姐每天都要花上半小时挑选服装,或者是整理发型呢。我问她去哪里,她总是死守秘密,想不到居然是在这里跟亚斯拉少爷见面。」 真是不能小看你啊,尤菲以手肘顶了我几下。 就在这个时候—— 「亚斯拉少爷,你又跑到这来了!」 「呃啊,比嘉!」 「呃什么呃,没礼貌!好了,跟我回去吧!」 比嘉翩然登场。 我已经好久没在午睡时间偷溜出来躲在书库的时候,被人当场活逮了。比嘉的捕捉技能愈来愈纯熟,这可是相当相当严重的问题。 比嘉一把握住我的手,把我拉了起来,打算直接带走。 「等一下,比嘉。让亚斯拉少爷去做他喜欢的事情又何妨?阅读也是成长过程当中非常重要的一环。」 「就是说啊,有助于成长的做法根本没有一定的答案!」 比嘉正面承受来自苏菲和尤菲的集中炮火。 「那怎么行!继续待在这里,说不定又会造成魔法爆炸!小孩子就应该像个小孩子,乖乖回去睡午觉才对!」 三名女仆在我的头顶展开论战。 「等一下,在本人目前说这种话似乎有点……」 「呃?说了什么?」 「看吧,亚斯拉少爷的神经超大条的!」 「这就叫做神经大条啊……」 比嘉不甘示弱地还以颜色,苏菲和尤菲顿时露出不以为然的神情。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比嘉跟这两人对话。彼此都是同事,感情似乎不错。人家说感情好才会这样嘛,嗯。 这时苏菲却将双手撑在膝盖上蹲了下来,双眼跟我的视线位于同一个高度。 通往男人理想国的道路,在她女仆装胸前的缝隙乏中若隐若现,只差一点就能看见了。苏菲的脸孔贴了上来,几乎直逼我的眼前。 「亚斯拉少爷,不觉得由我们来照顾你似乎比较好吗?」 「啊,这个主意不错!亚斯拉少爷,可以跟米蕾蒂小姐在一起喔!」 「嗯?」 「什、什么?」 我模仿米蕾蒂的招牌动作,微微侧过脑袋。其实我只觉得给谁照顾都很好,倒也没什么想法,不过比嘉显然就不一样了。只见她的身体微微颤抖,彷佛受到重大的打击。 于是苏菲和尤菲把我拉过来藏在身后。 「不可以!你们到底在说些什么?亚斯拉少爷是我的!」 「啊,等一下!」 「比、比嘉?」 比嘉对于苏菲和尤菲的制止充耳不闻,带著我离开书库。 「呃,比嘉?」 至于比嘉之后的情况嘛,就算我主动跟她说话,也是一副赌气的模样,连回应都是爱理不理的。事实上我并未因此而感到伤心寂寞,可别误会了喔。 几个月之后,我十岁了。 亦即到了接受仪式的年龄,以便得知自己的适正魔法种类。 通常这种仪式只能选在特定的设施进行,不过有钱的贵族就是不一样,我跟米蕾蒂是在豪宅中举行仪式。 因此我现在正位于充当仪式会场的房间。依照惯例,通常都是会客室。稍微往里面偷瞄了几眼,仪式是采取宴会的形式举行。这些客人不知道是从哪冒出来的,甚至连从未见过的人都有。从豪华的披风或是礼服看来,应该是某个地方的贵族吧。这也算是人生舞台中第一次公开亮相。 瑟孚兹显然对我跟米蕾蒂抱持著相当程度的期待。 会客室的家具全都被撤走,房间的正中央设置了一张石制的台座,上面摆著比足球小上一号、类似水晶的透明球体。 米蕾蒂的仪式即将展开。 「那就是冯达利悟斯卿的长女吧?」 「好像洋娃娃喔。」 「想必一定具备出色的力量。」 米蕾蒂才刚进入会客室,受邀的贵族就纷纷对她品头论足了起来。众人的窃窃私语回荡在这个空间之中,米蕾蒂穿著外出用的蓝色洋装。 只见米蕾蒂轻抚水晶,让魔力流入其中。 私语声止息。 米蕾蒂闭上双眼集中精神,将魔力汇聚于掌中。等到手中的魔力差不多足够的时候,透明的水晶浮现一抹蓝色光辉。 「水属性!?」 「真不傀是米蕾蒂小姐!居然跟冯达利悟斯卿的属性相同!」 「而且魔力量高达三千!这种年纪一般顶多也只有五百左右!」 测试结果出炉之后,在场的贵族纷纷赞扬米蕾蒂以及她的父亲瑟孚兹,彷佛早就备妥了一套说词。水晶的表面浮现『三千』的数字,当然是这个世界的文字。 「表现不错,米蕾蒂。」 「是,父亲。」 「做得好,米蕾蒂!辛苦你了!」 「谢谢,兄长。」 瑟孚兹来到米蕾蒂的身边,稍稍褒奖之后,旋即将附有蓝色魔石的手杖交给她。这是水属性魔法使的魔杖,蓝色魔石可以强化水属性魔法的效果。贵族将手杖赠予立志成为魔法使的儿女是约定俗成的惯例。瑟孚兹应该早就准备好手杖,准备在仪式结束之后送给米蕾蒂吧。 亲生妹妹是个才华洋溢的魔法使,诺克德亚的欢喜之情更胜于她本人,彷佛接受仪式的人是自己一样。 相较之下,米蕾蒂则是对两人露出称不上欢喜也说不上失望的面无表情。 这个水晶似乎也可以测量一个人所拥有的魔力,米蕾蒂的魔力量是三千。根据贵族的说法,十岁儿童的平均魔力是五百,那就是六倍的数值。从在场贵族的反应可以得知,这是相当惊人的魔力量。 米蕾蒂的适正魔法是水属性,顾名思义就是创造出水之后加以操纵的魔法。不过水属性魔法也包含能操作冰晶,非常适合在战斗之际拓展战略面的广度。好好观察米蕾蒂在往后的成长过程中,将会如何发挥魔法的天赋,著实是一大乐事。 我从瑟孚兹得意的表情当中,感受到更进一步的期待。 「辛苦了。」 米蕾蒂将水晶放回台座,准备离开会客室的时候,我轻声向她开口。好歹也是曾经在书库中一起苦读的同伴,多少还是想慰劳她一下。 米蕾蒂虽然并未回答,却十分罕见地微微一笑。 「下一位,亚斯拉·冯达利悟斯。」 唱名的声音自会客室传来,声音的主人正是比嘉。四目相对之后,比嘉对我眨了眨眼以示鼓励。昨天比嘉比我还要紧张,甚至还大呼小叫的,不过也因此让我在保持平常心的情况下迎接今天的到来。这时我突然想起,若不是遇到这个勇敢坚强、愿意替他人著想的女仆,我恐怕也不会有这一天。 视线在会客室之中来回游移,受邀的贵族沿著四角形的墙壁排成队列。其中包括了身穿镶嵌宝石的衣服与披风,再打上一条领带这种莫名其妙的混搭男,以及穿著搭配为数众多的宝石项炼以及戒指,看起来配件十分沉重的洋装女。 「那就是冯达利悟斯卿的情妇之子吗?」 「头发的颜色真是卑贱。」 「没错,魔法的能力一定高不到哪去。」 「嘘!万一被冯达利悟斯卿听见的话,该怎么办?」 「没关系啦,冯达利悟斯才不把那个小孩放在眼里,他的眼中只有名叫路娜的情妇。」 「但他那个情妇的寿命也不长了吧?哎呀,活得真是辛苦呢。」 「呵呵呵,没错。」 这次不是悄悄话,而是低声的窃笑。也太露骨了吧? 苏菲和尤菲也夹杂在人群之中,之前在书库的时候承蒙两人照顾。只见她们在胸前握紧拳头,以『加油』的嘴型替我打气。 路娜也在场,坐在椅子上的她还是相当虚弱。『温蒂妮的祝福』药效还没出现吗?未免也太久了一点。 不过她的双眼倒是炯炯有神,等不及想要观看我的仪式,完全不像是个病人。 我将心思全都放在跟仪式无关的事情上,这就代表了我不够专心。 比嘉、苏菲和尤菲,还有米蕾蒂与路娜。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我只感到无比困惑。如果是前世的我,恐怕会为了凭什么得参加这种莫名其妙的仪式而闹起别扭,但现在的我完全跟前世的自己无关。说起来虽然神奇,不过我就是在不知不觉中发现自己的想法变化至此。 于是我来到水晶的面前。 接著跟米蕾蒂一样伸手轻触水晶,闭上双眼。 我将魔力聚集于掌心。之前魔力曾茌书库之中爆发,不过事到如今也不容退缩了。 谨慎控制魔力,聚集于手掌。 等到已经有足够的魔力流入水晶的时候。 睁开眼睛的那一瞬间,搞不好会看到火红色的水晶也说不定吧?书库之中的那场爆炸,说不定是某种热流的作用。我在不知不觉中,对火属性的适正抱持高度期望。 然而这种期望并未持续太久。 「怎么啦,亚斯拉。快点把魔力注入水晶。」 瑟孚兹的语气跟我的心情是两个极端。 「咦?」 惊讶之余睁开眼睛,水晶依旧透明——这就怪了。书上说每一种属性的魔力都有不同的颜色,不可能是透明的啊。 于是我再度闭上双眼,重新注入魔力。 房间之中起了些微的骚动,其中也有对我的失常表示关切的声音。到底是怎么回事? 然而张开眼睛之后不管揉了多少次,或者是眨了多少次。 水晶依然是透明的。 「够了,我已经对你死心了。」 瑟孚兹的语气可说是前所未有地低沉,甚至令人感到些许寒意。 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的表情。 没错,就跟放弃我的时候一模一样的眼神。刚来到这里的时候,对我没有丝毫期待的眼神。 「你没有适正魔法,是无属性。」 无属性。 米蕾蒂曾经在书库中提到过。 无属性。 书本中并没有颜色的记载。 甚至别说讨论什么火或是水属性,根本连属性都没有。 颜色当然也是无色透明。 我很清楚。 只是不愿接受。 不愿意接受自己并未受到期待的事实。 接受那份期待的不是我,而是我所具备的魔力。 自从书库的意外之后,瑟孚兹之所以突然对我有所期待,也是因为看到我的魔力几乎毁了整间房间。 事实上他只是对我的魔力抱持希望。 然而得知我没有适正魔法之后,希望顿时化为泡影。 重新回到之前那种相隔一段距离的关系。 「情妇之子果然承受不起这种重担呢。」 「正是。冯达利悟斯家是代代拥有魔法天赋的血统,没有这种天赋的平民之子根本不可能办到。」 「冯达利悟斯卿想必也十分为难吧。」 「不过魔力量可是高达十万喔。」 「哼,无属性的魔力又能怎样?只能寻找希望,没有用的。」 在场众人纷纷对我加以抨击。 魔力量十万。 确实是相当惊人的数值。不过根据众人的说法,显然不足以弥补无属性的事实。 不知不觉中,我对这个事实略感欣喜。虽然没有属性魔法,不过魔力量还是大有希望。 就在这个时候—— 啪哒。 路娜身子一软,从椅子上跌了下来。 瑟孚兹和比嘉立刻冲上前去。 「路娜,你怎么了?振作一点!」 「路娜大人!」 路娜说不出话,只是不断吐血。 众人见状,顿时为之哗然。之前还在装模作样的迂腐贵族就像无头苍蝇一样跑来跑去,苏菲和尤菲则是忙著安抚他们。米蕾蒂一副茫然的模样,彷佛还无法相信眼前发生了什么事。 至于我嘛,则是陷入混乱,什么也不能做。这件事可是发生在我被宣告为无属性之后,要我该怎么依序接受才好?脑中一片空白。 「所有人都给我出去!」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瑟孚兹提高音量大声说话。就跟得知路娜的病情的时候一样,平时的从容不迫不知道跑到哪去了。 结果瑟孚兹锐利的目光甚至扫到我身上。 「你也一样,给我滚出去!」 从他体内深处宛如低吼一般恨恨吐出的这句话,显然凝聚了强烈的憎恶与怨恨。 我只能完全傻眼,大脑无法运作。周围的声音彷佛都隔了一层薄膜,我陷入这种奇妙的感觉,呼吸愈来愈急促。 这时我只感到自己异常渺小。 回神后,医生正在之前被当成仪式会场的会客室忙著治疗路娜。 这已经是他第三度来访。 隔著会客室的墙壁,我站在走廊上呆呆地凝视远万,好长一段时间都倚靠在墙壁上。走廊上空荡荡的。 朝著会客室偷看一眼,医生和豪宅的人都在里面,当然也包括了路娜。 路娜躺在地上,医生、瑟孚兹、蜜卡德和赛咪儿围绕在她的身边。赛咪儿跌坐在地、双手掩面,蜜卡德则是扶著她的肩膀。 米蕾蒂、诺克德亚和三名女仆集中在房间的一角,呆呆地望著围绕在路娜身边的几个大人,就跟我刚刚一样。 走进会客室后,米蕾蒂率先察觉,转过头来看著我。紧接著比嘉也注意到我的存在,朝著我走了过来。 「亚斯拉少爷,请冷静下来听我说。路娜大人她…… 」 说到这里,比嘉略为语塞。 「死了吗?」 我预测比嘉接下来想说什么。脸色异常发青的比嘉先是看著我,之后才以微弱的声音说出「还没」两字。 得知自己没有适正魔法后,我还找不到管道发泄失望的情绪,路娜就倒下了,脑中的思路当然不可能理出头绪。不过现在的我倒是异常冷静。 再度往前踏出脚步,医生和瑟孚兹转过头来看著我。我稍微对两人有所顾忌,来到路娜的身边。 「离远一点。」 瑟孚兹的声音,跟刚刚一样低沉,威胁意味十足。大家立刻对声音有所反应,同时看著我。 豪宅的大人们将路娜围在中间打量著我,孩子和女仆就聚集在不远处。 孤身伫立的我有种置身于不同世界的错觉,好像被当成了陌生人隔绝在外。 也对,我本来就是另一个世界的人。不过应该没有关系吧?路娜对我来说虽然是第二个,却依然是货真价实、毋庸置疑的母亲,跟第几个一点关系也没有。我一股气冒了上来,从瑟孚兹的身边经过,来到路娜的身旁。 「你……!」 「慢著。」 制止瑟孚兹的人居然是路娜,著实令人惊讶。瘫坐在一旁的赛咪儿以及裉少面带愁容的蜜卡德也都微微一惊抬起头来。瑟孚兹往后退了一步,表情有些愧疚。确定瑟孚兹退下之后,面色苍白的路娜才继续开口: 「亚斯拉,我将不久于人世。」 她的声音颇有元气,令人略感意外。路娜继续说下去: 「自从出生之后,我一直不知道你到底在想些什么,甚至怀疑你是否真的把我当成母亲。不过从你现在的表情看来,我多少也明白了。没错,你已经是个大人了,不需要我来照顾的大人。」 我在连自己都浑然不觉的时候握住路娜的手,只感到又冰又冷。 路娜一字一句地说下去,彷佛高烧的呓语: 「为什么会长成这样呢?刚开始我只是想亲手把你养育长大,不依赖这户人家,也不依赖女仆。你却无视我的心愿独自长大,完全不需要其他人,甚至母亲的照顾。我以为可以独力养育孩子、不需要其他人的协助,结果发现你也不需要我的照顾。」 到底在感叹什么,到底在懊悔什么?这一定是她压抑许久的想法吧。 「就算没有我,你也能活下去。」 路娜笑著开口。 这我早就知道了。别忘了我可是在二十五岁那年意外死亡,到今年为止又活了十年,早就是个成年人了,当然可以活下去——我在心中兀自逞强。 路娜丝毫不提及我没有适正魔法的事实,彷佛这只是旁枝末节,纠结于这种小事实在是傻得可以。 最后路娜轻轻闭上双眼。 手掌自我的手中慢慢滑落。 会客室的窗外,几只鸽子振翅而飞。 我凝视著天井。 窗外的振翅声已经平息,路娜却并未睁开双眼。 「啊,路娜……」 身后的瑟孚兹跌坐在地,塞咪儿再度双手掩面,肩膀微微颤抖。向来坚强的蜜卡德也失去了平时的气势。 医生默默闭上眼睛。 瑟孚兹的肩膀也跟赛咪儿一样微微颤抖。大概是正在哭泣吧,我一厢情愿地猜想。不管多么憎恨我,还是要感谢他真心爱过路娜。没有这个男人,路娜也无法在人生的最后一段路过著不错的生活。 可是—— 「都是你……」 瑟孚兹发出模糊不清的闷声。在声音的吸引之下,我回头望向瑟孚兹。 我却被眼前的情景吓了一跳,因为瑟孚兹脸上毫无悲痛之色或成行的泪水,只深深刻画著纯粹的愤怒。他低吼般对著我开口: 「都是你害死了路娜!」 我?差点没惊讶得脱口而出。路娜的死不是任何人的错,这是显而易见的事实。归咎于任何人都不是路娜乐见的结果,这个世界的贵族实在令人无法理解。 「你带回来的『温蒂妮的祝福』毫无意义,差点毁掉整座书库的魔法也是无属性。知道这些之后,路娜就死了。是你压垮了路娜。」 瑟孚兹的说法实在相当牵强。我促使不好的事情发生,结果引来更大的灾难,路娜因此而死。这根本是宗教意味十足的想法。 「冯达利悟斯卿,不管怎么说,这都是前所未见的疾病。那种药物可以治愈这种病的佐证,原本就不存在。」 医生从旁插嘴,却不足以动摇被愤怒所蒙蔽的瑟孚兹。 「你不要说话。治疗费用自己开个价,一毛都不会少给你。知道的话,就给我出去。」 于是医生消失于会客室之中。 「当初是你把那种药带回来,她才会高高兴兴地喝下去。虽然一点效果都没有,路娜还是一心惦念著你。只惦念著你……惦念著你……而不是我!」 宛如野兽的低吼,这是从痛苦沸腾的胸中吐出来的声音。他所说的话根本就是荒诞无稽,摆明了就是迁怒。即使如此,明确的憎恨还是操控了瑟孚兹,彷佛拥有自我的意识。 只不过是希望一个女人能够回过头来多看他几眼,然而女人的眼中只有自己的孩子,这就是瑟孚兹的话中含意,简直就跟小孩子没两样。这个小孩子在路娜面前假装自己是个大人,宽容地接纳了我,路娜死亡的事实以及打击,却解开了束缚在长久以来一直压抑著它的枷锁。 「就算不是如此,你也没有适正魔法!你背叛了大家的期待,甚至连路娜的期待也不放过!」 这种说法才牵强了,到底要我怎样?根本就只是个暴君。 我转生于这个世界,之前也曾经思考过是不是为了达成什么了不起的目标。 但现在我知道了,还非常清楚—— 「我对你太失望了。给我滚出去,以后不许使用冯达利悟斯的名字!」 那过于美好的结局是不可能留给我的。 这个男人是豪宅的主人,没有人开口说话,我总算明白这个世界的贵族就是这种生物。跟之前生活在日本时见到的人没什么不同,都是一样的生物。 可是她就不同了,用依然稚嫩的身体缠著瑟孚兹阻止他。她就是米蕾蒂。 「父亲,别把亚斯拉赶出去!」 即使如此,瑟孚兹也不会收回自己的命令,他就是这种人。那家伙摆明了就是要把路娜死去的责任推给其他人,避免自己受到伤害。 米蕾蒂被迫离开瑟孚兹,毫无抵抗能力。她被瑟孚兹一把推开,一屁股跌坐在地。瑟孚兹打算就这样离去,就在这个时候—— 「你只是害怕受到伤害。」 突然之间响遍这个空间的声音,正是我的。之前一直保持冷静的大脑一片空白,或许这句话有点没头没尾,不过我已经把下一句话准备好了。 「你说什么?」 瑟孚兹回过头来,双眼看起来甚至流露出些许杀气。 「你只是想要逃避路娜死亡的事实罢了。就算把我赶出去,这个事实也会永远跟著你。」 「你想说什么?」 「你是个弱者,这就是我的意思。」 瑟孚兹恨得咬牙切齿,不过到最后愤怒似乎转化成讶异,全身无力地开口说道: 「明天之前做好离开这里的准备。」 除了瑟孚兹以外,豪宅的其他人都留在会客室。我还是一个人悄然而立。 我看著路娜从会客室被抬了出去,负责搬运的人是尤菲和苏菲。女仆也得从事这种不怎么好过的工作吗?真可怜。 米蕾蒂依旧握著瑟孚兹给予的手 杖,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说来惭愧,我不知道该跟她说些什么,只能倒退著离开现场。看不到米蕾蒂之后,我的双腿自然而然地朝著自己的房间前进,脚步也加快了不少。 甚至追过了搬运路娜的苏菲和尤菲。 「啊,亚斯拉少爷!」 我并未回应尤菲,之后又追过了走在前面的诺克德亚。 「喂,没有母亲的孤儿!」 我转过身来,默默地朝著诺克德亚的脸上就是一拳。打量著蜷曲在地上捣著脸部的诺克德亚,我以鼻子嗤笑了一声,接著又快步走问自己的房间。 我的脑袋蒙上了一层白雾,对诺克德亚动手的时候也是如此。这是已经没什么可以失去的豁然开朗吗?抑或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雾,绵延数公里之远的强烈不安?我的脑袋还是像这样空白一片。 甚至连泪水都被不知名的力量所压抑。 在比嘉的协助之下,离开豪宅的准备工作很快就结束了。话虽如此,也不过只是收拾了一些换洗衣物、日常用品以及现金之类的。 「亚斯拉少爷,这是路娜大人要给你的。」 「母亲给我的?」 「是。前几天路娜大人特别交代,若她有个什么万一,就把这个交给亚斯拉少爷。」 比嘉递给我的东西是张玻璃材质的薄薄卡片。 「这是公会卡。」 「公会卡?」 我下意识地反问。 「是的。这个国家设有公会这种媒介工作的地方,简而言之就是介绍各式各样的人所委托的工作。公会卡是公会的会员卡,只要在公会登录,就可以承接多种委托工作,其中也有简单的杂务。亚斯拉少爷不妨利用这张公会卡赚点生活费吧。」 路娜一定早就知道自己不久于人世。当初接过这张卡片的比嘉真是令人同情。 这张公会卡是路娜的,代表她曾经透过公会找工作。我也决定到那里去试试看,便将路娜的公会卡收进长裤口袋。 「亚斯拉少爷,真的要这样离开吗?」 所谓的「这样」,应该是指我现在的穿著吧。上半身穿著质地舒适通风透气的衬衫,搭配束口的休闲长裤,背上背著动物皮革制成的背包,十足的贵族子弟风格。不过我也只有这类衣服而已。 「应该不难看吧?」 「我不是指服装,而是金钱。」 比嘉平常总是搞搞竖起的妖精耳无力地垂了下来,眉毛也呈现八字形,一副放心不下的模样。 「收下吧。」 比嘉将摊开双掌之后才能勉强捧起来的钱袋交给我。接过钱袋之后,我露出惊讶的表情。 「这是我存下来的钱,就送给亚斯拉少爷吧。瑟孚兹大人是家中的主人,我不能违抗他的命令,不过其他地方……」 「我不能收下这么大笔的金钱。母亲留了一些钱给我,不会有问题的。」 我只是在逞强。光靠路娜留下来的钱,顶多只能活一个星期。 「不,收下吧。」 比嘉加重了语气。 「你倒是很少这么强势。」 「是的,你已经不是这个家的一份子了,所以我也不再听从你的命令,亚斯拉·德怀莱特。」 德怀莱特,也就是路娜的姓氏。我已经不能以冯达利悟斯之名自称。明知如此,心里还是有点苦涩。 比嘉的声音从中途开始微微颤抖,好不容易把话说完,泪水已经快要夺眶而出。 她的泪水不容拒绝,我只好将手中的钱袋塞进背包。 「这就对了。」 比嘉微微一笑。哭红的双眼和脸颊跟她的笑容十分搭配。 「趁还有太阳的时候出发吧。」 比嘉往我背上一推,似乎有些心急。催促我离开房间之后,面带笑容的比嘉朝著在走廊上回过头来的我轻轻挥手。我也有样学样,朝著比嘉挥了挥手之后,旋即迈开脚步。 「这样就对了。这样就好……」 比嘉似乎没打算让我听见,不过我的耳朵比她想像中更加灵光。 「……」 比嘉赠予的金额相当可观,只要省著点用,大概足以让我在旅店住上半年左右。脑海中浮现出比嘉的容貌,我真的很想转过身去,恨不得现在就立刻奔向自己的房间。不过这么一来,只会让比嘉更为难受。我很能够体会比嘉的心情。 因为我怀抱的心情也是一样的。 来到豪宅的穿堂,右手有气无力地搭上了玄关门。回头一看,这十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然而路娜的死断绝了我跟这个家的关系。没有路娜,我还真的什么都做不来,甚至连待在这个家中都不行。 如果路娜还活著,瑟孚兹应该也会对无属性魔法一笑置之吧。 假如我有适正魔法,就算路娜死了,也不会被赶出家门吧。 一切的一切都是我没有适正魔法,由这门无属性魔法所造成的。 不,不对。应该是我没有力量的关系,在这个世界觉醒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我没有力量。好不容易找到的『温蒂妮的祝福』完全无效,无法报答比嘉和路娜的恩情,最后甚至只能茫茫然地面对路娜的死亡。 我诅咒自己的无力。 不过我也不是只会在怨天尤人当中度过一生的小鬼,已经是个十足的大人。好歹我也曾经在日本出过社会,虽然只有七年而已。 仔细想想,为什么要为了自以为是的老爹与我断绝关系,而感到沮丧? 一定要让他刮目相看,让他知道自己错失人才,对冯达利悟斯家造成莫大的损失。 路娜曾经说过,就算她不在了,我也能好好活下去。我不知道她是抱持著怎样的心情说这种话,到底是临别之际依依不舍,抑或是在称赞我?所谓的双亲不在也能活下去,更进一步的意思不就是一个人也能独活于世吗? 我真的觉得路娜的母性之强,实在是无可救药到了极点。 这次我伸出右手,使劲搭上了玄关门。就在这个时候—— 〈米蕾蒂〉 我是冯达利悟斯家的长女。说是长女,其实上面还有一个哥哥,而且只有一半的血缘相同。原因很简单,在这个采行一夫多妻制的世界,我的母亲是父亲的二房夫人。我跟比我大一岁的哥哥之间的血缘关系,只靠父亲那边来维系。 我懂得观察大人的脸色。更精确的说法,应该是知道做出哪些事情会让大人露出嫌恶的神情。就现在的年纪而言,只要乖乖听从双亲的指示,就可以讨大家的欢心。 我一直依照自己的感觉这么做。现在回想起来,应该不是只有稍微,而是相当不正常。 依照这种要领伪装自己,我开始不知道自己应该以怎样的表情示人。 父亲的情妇也住在家里,名字叫做路娜。 不过路娜的生活倒是跟屋子里的其他人没什么不同,并未因为情妇的身分而有所差别。 路娜有个儿子,名字叫做亚斯拉,我是从路娜口中听来的。那是在我四岁的时候,不过之前我就已经见过名叫亚斯拉的这个孩子了。 三岁的某一天发生了一件事,不过并未在我脑中留下清晰的记忆。 在这个家里面,小孩子跟大人的用餐时间是分开的。 而在小孩子的用餐时间当中,亚斯拉的时间又跟其他孩子不同。 不过有一天,亚斯拉的女仆犯了错,结果让大家的用餐时间重叠在一起。 父亲不想在我们这些孩子的面前把亚斯拉赶出去,结果亚斯拉也留下来一起用餐。 「那个人是谁啊?」 在这种险恶的场合之中,不懂得 第6话 前往王都 我将名叫瑟孚兹的男人,痛失挚爱之后无处宣泄的情绪一肩扛下,被赶出家门。 这实在是莫名其妙到了极点的事情,应该说他只是把根本不存在的责任强加在我身上而已,不过现在就不讨论了。 事实上我原本应该是在没有瑟孚兹庇护的情况下生活至今,如今却有十年的时间过著还不错的生活,所以我只是失去了侥幸得到的东西而已。虽然还不到全然不介意的地步,但事情都已经过去了,继续纠结下去也不是办法。 幸好我是个心胸跟大海一样宽阔的人。 不过就因为没有适正魔法、魔力又是无属性的关系被轰出家门,实在令人无法释怀。 从那些贵族的说法来看,好像顶多只有『身体强化』的功效,不过我自己倒是还不觉得那么糟糕。 就算是无属性,也未必真的毫无用处。结果自己的可能性被他人决定,进而遭到放逐,这叫我心中的大海怎能不刮起暴风。 这种处置真是恶劣到极点。可是我没有违抗这种处置的力量,也是不争的事实。除了乖乖接受之外,没有其他的选择。 诚如诺克德亚的火属性,或是米蕾蒂的水属性,像这些被赋予属性的魔力也可以使用其他属性的魔法,只是效果和威力会打折扣而已。 他们两个可使用的其他魔法,是土属性或是风属性等。 不过无属性的魔法并没有将使用者的魔力变化成火或是水的力量。也就是说使用无属性魔法的魔法使,不能使用其他的属性魔法。 这也是无属性之名的由来。 若只有这样,魔法使的未来自是不言而喻,不过这样实在是太悲惨了,所以还是有所谓的补救措施。 由于无属性魔法可以使用不属于任何分类的魔法,因此不被归类于任何领域。 所以使用无属性魔法的人,能够驾驭一种特有魔法。 也就是所谓的独门专利。 不过就算是所有魔法使都能够使用的『身体强化』之类的简易魔法,也会成为无属性魔法使唯一能够使用的魔法。 换句话说,每个无属性魔法使天生都具有独一无二的『框架』。这个『框架』是只能使用一种魔法的『框架』。由于是无属性的关系,能够使用的魔法不管是哪一种都行,然而能够收入『框架』的魔法就只有一种。因此这种魔法最好是威力愈大、效率愈高的种类。 话虽如此,这个世界的无属性魔法使的魔法『框架』,几乎都是以『身体强化』来填补。我之所以被讥为顶多只有『身体强化』的才华,就是因为如此。 属性魔法与无属性魔法之间,存在著明显的隔阂。 换个角度来想,无属性魔法就是异端魔法。 这也是使用属性魔法的人占了压倒性多数的这个世界,看不起屈居少数的无属性魔法的原因。 不过这就是我的著眼点。 趁著大家以为我会用『身体强化』这种再基本也不过的魔法,填补无属性魔法使被允许的『框架』之际,我要强化自身的力量。总有一天要让冯达利悟斯家的人刮目相看,一起跪在地上求我回去。 所以我不会自暴自弃。 因为我还对只有自己才能使用的无属性魔法,抱持著期待。 我要以无属性魔法一路往上爬,对把我逐出家门的冯达利悟斯家报一箭之仇。 我前往王都,打听路娜遗留的公会卡相关情报。 所谓的公会,就是负责媒合国内人民所委托工作的地方,比嘉是这么说的。 委托的工作可说是千奇百怪。 只要有人委托工作,公会就会针对登录的冒险者进行媒合。 我打算暂时利用这个管道赚点生活费。虽然身体还是小孩子的我顶多只能做些杂务,不过万丈高楼平地起,在让瑟孚兹刮目相看之前,我一定要坚持到底。 我打算行经沿途的驿站,一路朝著王都前进。 一个人的旅行虽然令人提心吊胆,倒也称不上可怕,反而还受到好奇心的鼓舞。 离开冯达利悟斯家之后,我横越邻村,衔接从村子的出口一路延伸的街道。 就在我抱持著这种打算走在村子里的时候,突然被人叫住: 「小朋友。」 我不知道那声音是在叫谁,反应慢了一些。转过头来望著声音的方向,赫然发现采集『温蒂妮的祝福』之际遇到的盗贼就在眼前——不,应该说他『曾是』盗贼才对。眼前的男子明显是为了整个村子忙于农事的勤奋青年。 「我让其他两人带著你给的钱回老家去了,你真的帮了我们一个大忙。」 男子脸颊流下的不再是过去那种骯脏的汗水,而是清爽健康的水珠。 「你改过自新了呢。」 面对我感佩的声音,男子搔搔后颈,似乎有些难为情。 「在一个小鬼的感召之下改过自新,传出去实在不好听.」 我完全没料到他居然彻头彻尾变了个模样。偶尔流露在外的腼腆微笑,可以看得出他的生活过得非常充实。这时附近的农田传来要男子快点回去干活的喊声。 「抱歉,我要回去了。啊,这些是当时的谢礼。虽然价值远远比不上那些金币,好歹也是我的心意,就收下吧。」 男子不由分说地将一个绢质布包递给我。反射性地接过布包打开一看,里面包著几颗蔬菜。这蔬菜套用前世的种类形容,是可以直接吃的乾净漂亮番茄。那个人也很努力呢——我不由得领悟到这一点。 我也曾经受到比嘉的照顾、受到米蕾蒂的鼓励,既然那个人都可以重新站起来,我没有做不到的理由。 稍微加大步伐,我来到村子的出口。 通往王都的道路位于日本所没有的大自然之中,电车或是计程车之类的大众运输工具当然也不存在。 但到处都立著指示路牌,前往王都的路上倒是不怕迷失方向。 路面当然不像柏油路面那么平整,不过这里似乎是旅行商人经常往来的街道,路面早就被踏实了,行走之际倒也不成问题。 我的行李只有比嘉赠予的金钱以及换洗衣物,相当轻便。 然而,身体毕竟是十岁的小孩子,脚程不快,很快就累了。 我赶在夕阳西沉之前找到街道旁的旅店,决定在这里休息。 那是间独自耸立的旅店,坐落在横亘一望无际大草原的街道旁。 它有著两层楼的建筑、绿色的屋顶,外观看起来有点像是新潮的杂货铺。 夕阳洒落四周,拖长我的影子。 今天发生很多事情,我真的累了。 前往王都的详细路程还是不怎么清楚,也不知道抵达王都之后,手边会剩下多少钱。 带著这些隐忧,我打开旅店的拉门。 安装在门上,提醒老板有客人上门的挂铃随之响起。 「欢迎。小朋友,一个人吗?」 一名看起来像是老板的光头胡子男,从位于入口处右手边的柜台起身相迎。算了,形容得精确一点,他根本就是肌肉超大块的猛男老爹。 肌肉贲张的肉体,几乎快要把身上的衣服撑破。 「呵,反正我只有一个人……」 「呃,也不必这么难过吧?」 不要用打量独自走进家庭餐厅的客人的眼神看著我——面对我夹带这种意识的回应,老爹显然伤透了脑筋。 我遵照当初在囊宅的时候被强行灌输的礼仪,以高尚优雅的用字遣词面对老板……别闹了,当然不可能。现在的我恨不得大声嚷嚷,宣称我是来自冯达利悟斯家族、却连最基本的说话礼貌都不会的亚斯拉少爷 !我真的非常心烦气躁。 「你的父母亲呢?」 「因为家庭的问题,目前不在这里。一晚包两餐,可以吗?」 「你年纪虽小,倒是相当独立。住一晚包两餐的话,收你五千葛尔德。」 我从比嘉交付我的钱袋中,拿出老板所表示的费用。 这个世界的货币称为葛尔德,以这个世界的金属,依照不同的金额,制成单位各异的钱币代表。钱币的价值随著大小以及外表的不同而有所改变。 我支付五枚价值一千葛尔德的钱币。即使如此,比嘉给的金额还是剩下不少。 无谓的浪费固然应该避免,但该休息的时候还是要好好休息。 「来,这是房间的钥匙。至于吃饭的问题,呃,你叫……」 「我叫亚斯拉。」 「嗯。这里会配合你的用餐时间做饭,要吃的时候再跟我说一声,亚斯拉。我是这里的老板莫里斯,需要什么就尽管告诉我。」 他面对我粗鄙的说话方式,非但并未表示轻蔑,甚至以十足爽快的豪迈笑容驱散我的无礼态度。 不过实际上若包括前世累积的岁数在内,反而是我的年纪较大。 「谢谢,那我就不客气了。请问从这里走到王都,大概需要多少时间?」 莫里斯的体格让我感到些许战栗,不过我还是提出问题。 「哦哦,这里有马车可以前往王都。只要是这间旅店的客人都可以搭乘,明天早上再坐马车过去吧。大概花上整整一天的时间就会抵达了。怎么,要去观光吗?」 对于十岁儿的体力而言,这可是相当受用的资讯。交通行程算是这间旅店的住宿服务之一吗?当然要抱著感恩的心情好好利用。 「算是吧。等一下请帮我把晚餐送到房间。」 柜台的左手边有一间类似餐厅的空间。好几个人正在那里用餐,只可惜我并未具备敢跟陌生人一起吃饭的精神力。 没问题,莫里斯爽快答应。 客房好像全都位于二楼,我前往指定的房间。 房间倒是整理得相当乾净。光是想像身材宛如巨石的莫里斯在抒扫房间,就让人觉得有点超现实。 进去之后,大约有三坪左右的空间,还设有床铺、洗脸台和小小的书桌,但好像没有浴室。 光源是在事先备妥的油灯点燃火焰,油灯的火光依稀照亮了四周。 时候到了。 之所以投宿在这里,主要是为了得知我无属性魔法具备的能力。就算耗尽魔力不支倒地,也是倒在床上。就算跟之前一样昏倒,在这里比较有不会出事的安全感。 不过跟在书库的时候,那种几乎将整间房间夷为平地的情况可是要尽量避免。我看还是先比照适正魔法的仪式,控制魔力吧。 早点知道我的无属性魔法能力是什么,绝对不是坏事。我不知道往后何种能力会派上用场,还是打铁趁热吧。 不过说真的,我还是急著想知道自己的能力到底是什么。若真的是『身体强化』,等于是被那些贵族说中。虽然不是滋味,也只能穷究『身体强化』之道,登上最高的顶点。 我不会陶醉于自己的无所不能,不过为了让瑟孚兹等人刮目相看,我还是有尽一切可能、努力不懈的志气与决心,而且也颇为自负。 于是我依照当时在书库的要领,将魔力聚集于掌心。 几秒钟之后,魔力已经聚集得差不多的时候,我感到收在怀中的钱袋似乎微微蠢动。这是怎么回事? 取出钱袋一看,也不知道是怎么搞的,钱袋居然独自飘浮于半空中。 难道我具备移动物体的力量,也就是念力吗?我如此猜想。 不过似乎不是那么回事。我试图移动眼前的木桌,却是文风不动。 难道是魔力不够?这次我如此推测。 还是基于某种理由,它并非我能力所适用的对象?我使用消去法,试著在所有想得出来的可能性当中锁定最后的答案。 不管怎样,除非稍微提升魔力,试著从掌中释出,否则还是无法确定。于是我试著增加释放的魔力—— 结果飘浮在半空中的钱袋、房门的门把和铰炼、放在桌上的烛台全都一股脑地飞了起来,在我的手掌心上以浮游状态集合。 损坏的房门发出巨响倒了下来。 钉在墙壁以及地板的铁钉,更是在我的身边来回飞舞,发出尖锐的风切声。 铿锵。 最后一直飘浮在半空中的金属发出互相撞击的声响,旋即紧紧地黏在一起,彷佛上了浆糊似的。 这时眼前的现象,跟我魔力特性的关系浮现脑海。 聚集在我掌中的物体全都是金属。 可以控制金属的无属性魔法——我如此推测之后,这次又稍微解放比先前更多的魔力。 结果—— 「小心!!」 莫里斯提醒我注意危险的声音自门外传来,音量很大,却十分简洁。他的提醒是正确的,一把菜刀从原本是房门的地方窜入这问房间,差点把我刺成串烧。我下意识地躲过,菜刀直接插入墙壁。 不明就里的我跨过倾倒的房门,走到外面一看,应该是从餐厅飞来的叉子、汤匙和烛台在房门前散落一地。 我位于二楼的房间前面是个天井,刚好可以清楚俯视位于一楼的餐厅和厨房。 悬挂于天井的小型水晶吊灯彷佛被看不见的丝线所牵引,往我这边倾斜。餐厅中的人全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各式各样的金属器具在餐厅中交错飞舞,构成十足混乱的场面。 「抱、抱歉。我在替你做晚餐的时候,菜刀突然飞了出去,结果……」 「不、不要紧,我没事。」 「嗯,不好意思。完成之后,我会把晚餐送过去。」 戴著厨师帽、穿著厨师服的莫里斯冲进房间关心我的安危。确定我没有受到伤害之后,这才把菜刀从墙壁拔了出来,脸上浮现对于菜刀的异变所产生的疑问,返回位于一楼的厨房。 见到莫里斯回到厨房之后,我才若无其事地进入房间。 好险,差点就没命了! 我挺身而出,证明先前的推测正确无误。 我的无属性魔法具有操纵金属的力量。而且还是灌注愈多魔力,能够操纵的范围就会愈大的那种。 既然都是操纵物体,当然要像念力那种无所不能的力量比较好。只能操纵金属实在过于狭隘,反而在这个世界没什么实用性。如果是在近代科技大量使用金属的世界,例如日本或是地球,我的魔法或许选派得上用场。偏偏别说近代科技了,这个世界甚至连工业革命都没有。 我虽然也考虑到应该在矿业方面,无奈欠缺相关的知识,实在不知道该从何著手。而且这么一来,是否能够达成让冯达利悟斯家刮目相看的原始目的,也颇令人怀疑。 这个世界的魔法就是科学的替代品。虽然没有科学,名为魔法的神奇力量却是异常突出,而且这种力量还是地球所没有的。在这种情况下,金属之类的物资被视为必要的可能性,似乎没有想像中大。 我的魔法到底好不好用?我试著自问自答,结果相当微妙,有点笔墨难以形容的感觉。 拥有的魔法特性过于微妙,令人忍不住发笑。 如果是『身体强化』,在战斗领域的用途倒是相当明确。只要能够将瑟孚兹一手培育的诺克德亚,不,在这种情况下米蕾蒂也行——只要当著瑟孚兹的面,将两人之中的任何一方打得体无完肤,就算『身体强化』是被贵族蔑视的能力,我也得以心满意足。毕竟我还是有克敌 致胜的可能。 可是让金属制品飘浮于半空中,就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难道要我成为利用金属人形逗得孩子呵呵笑的街头艺人? 就在我被能够正确使用魔法的喜悦,以及这辈子得永远面对这种微妙魔法的失落,这两种互相冲击的情绪痛苦折磨的时候,莫里斯端著晚餐过来了。 咚咚,传来简短的敲门声。 「请进。」 「哈啰,亚斯拉。晚饭来了。」 「谢谢。」 「别客气。」 原本以为莫里斯这么说之后就会离开房间,想不到他居然留了下来,兴致盎然地看著我吃饭。 「有什么不对吗?」 「没什么,只是我的儿子也差不多跟你一样年纪。他还一直黏著我老婆不放,而你却这么早就自力更生,实在了不起。」 也是啦,十岁小孩独自前往王都的旅程确实是危险了点。如果我是莫里斯,应该也会这么认为。不过他并未因为危险就不分青红皂白地开口骂人,而是直接称赞我的独立自主,这点著实令人感到高兴。 「不嫌弃的话,明天送你去王都吧?」 「什么?」 「当然不另外收费,纯粹是基于关心。该说你有一种莫名的豁达吗?总觉得有点让人放不下心的感觉。」 原来我看起来有点危险啊。就算不知道我拥有前世的记忆,我在大人的眼中,或许多少跟普通的孩子不太一样吧。 还是因为他把我跟自己的孩子两相对照呢? 总而言之,不管怎样,这就是所谓及时雨的概念吧。相较于独自前往王都,有熟悉路况的人陪伴还是比较能放心。这种说法或许有点不太厚道,不过能利用的东西就要好好利用,现在可不是我故做姿态的时候。 「是哦?那就麻烦了。」 我请莫里斯送我一程之后,便结束了今天的晚餐。 莫里斯拍拍胸膛,表示交给他就好.我不知道自己是搭上了大船,还是即将在五秒钟之后沉没的竹筏。总之我抱著搭上其中一条船的决心,将餐具还给莫里斯,目送他离开房间的背影。 我觉得他是个好人,不过毕竟才认识半天不到的时间。该信任他吗?不,我没资格在意这种问题。既然能够利用就要多多利用,现在的我也只能竭尽全力,像这样存活于世了。 由于先前使用过魔法,身体感到十分倦怠。当剩余的魔力存量不多的时候,身体就会产生疲劳感。 明天还有得忙呢。 能睡的时候就尽量睡吧。 这种时候,就能体会一个人的生活真的很辛苦。 不过话又说回来,我的魔法实在太棘手了。躺在床上熄灭油灯之后,我想起自己拥有的无属性魔法,具备操纵金属的能力这件事。 很像是在冒险故事之中,使用火属性魔法的主角身边,那个总是被保护的无能角色所具备的魔法。 其实我并不是凡事都以自己为主,也没有自我中心的想法,不过一想到某支广告之中「人生的主角就是你」的台词,就不禁露出自嘲的笑容。 于是我带著些许的忧郁进入梦乡。 第二天是个清爽的大晴天,早晨的阳光自窗户映射而入。今天就要出发前往王都了,正常来说应该会有既不安又期待的感觉。不过在我的心中,后者几乎快要将前者吞噬殆尽。 昨天对自己的无属性魔法大失所望的感觉好像不是真的。睡了一整晚之后,我的魔力和心情全都恢复了,甚至认为接下来一定会有好事。 于是我洗了洗脸,走出房间。昨天朝著房间飞过来的金属器具已经全部收拾乾净,真是谢天谢地。 我来到一楼的大厅,柜台也在同一个地方。 莫里斯就在那里,亲切地跟我打招呼。 「早啊,亚斯拉。昨晚睡得好吗?」 「托你的福,还不错。」 「早餐已经备妥,要送到房间吗?」 「不了,我在餐厅吃早餐。」 「收到。」 莫里斯的回应就跟昨天一样爽快。 令天我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对,想在餐厅吃早餐。 身穿盔甲的人在餐厅里面挤成一团。有人背著巨剑,也有人带著长弓,模样可说是五花八门,不过大家的体格都十分健美。 男客人的身体精瘦结实,不过弯曲手臂之际的二头肌,以及类似运动员特有的爽朗笑容还是十分耀眼。 女客人的肌肉只是略为发达,却反而让身体看起更加苗条,该凸的地方凸,该缩的地方缩。 他们应该都是冒险者吧。所谓的冒险者,就是公会登记在案,承接委托任务过活的人。 走进餐厅之后,大家的视线顿时像在打量上课时间才进入教室的迟到学生一般,集中在我身上。不过也只是瞥了我一眼而已,彷佛很快就失去了兴趣,将视线移回黑板上的感觉。这种毫无来由的尴尬,实在相当异常。 不过下一秒钟,大家又睁大了双眼重新打量著我。 「喂,莫里斯。这是你家的小鬼!?」 「哇,小小的真可爱!」 「不过跟先前比较起来,好像长大了不少。」 「不是啦,这家伙不是我的儿子。」 莫里斯的回答又引起另一波骚动—— 「你终于下手了,莫里斯。」 「没错,我早就猜到你这个一脸凶相的家伙,迟早会干下绑架儿童的勾当。」 「可怜的孩子……」 「不是啦,听我说!这家伙是小小年纪就独自旅行的小鬼,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莫里斯大叫。 「原来是这种设定啊?」 「好烂的藉口喔,莫里斯。」 原来莫里斯被定位成这种角色,我懂我懂。 「真是的!亚斯拉,你自己跟他们解释清楚!」 老实说我也开始觉得莫里斯有点可怜,便决定对他伸出特别准备的援手。没错,真的是特别准备的方式喔。 剎那之间,我露出菩萨般的微笑,然后模仿其他冒险者口中的设定,表演出符合他们心中莫里斯人格的即兴剧。 只见我软软地瘫坐在地上,开始假哭了起来。 「呜呜呜,这个叔叔逼我坐在他的腿上。」 结果先前乱戍一团的餐厅瞬间安静下来,现场弥漫著鄙夷莫里斯的视线。莫里斯红润的脸孔顿时一片惨白。 早餐之后。 「干嘛啦,莫里斯。别吓我好吗?」 「这种事情应该要提早说。」 大家的误会很快就化解了,莫里斯这才松了口气。不过他的脸色还是很像刚从鬼门关前回来的模样。 「亚斯拉,就饶了我吧。这样子对心脏有害耶。」 「哈哈哈,抱歉抱歉。」 我直接表示歉意。不过事后我跟大家打成一片,对我来说算是好的结果。话虽如此,我在目睹莫里斯受到众人指责之后,躲在一旁偷笑也是不争的事实,这件事就姑且不提吧。 「小鬼,你的演技倒是相当逼真。」 「真是有趣的孩子。」 两名冒险者主动找我攀谈。 这是之前在豪宅中无法体会的气氛,跟瑟孚兹家的那种封建式的环境大不相同。 我也意外发现其实自己满喜欢这种开朗愉快的场所。恬静悠闲的环境固然很不错,不过像这样跟其他人一起嘻笑胡闹也是挺好的。前世几乎不曾有过这种感觉,但有可能只是被现场的气氛所影响也说不定。 现在除了正在跟我和莫里斯交谈的这两人之外,其他的冒险者一大 早就在餐厅的角落把酒言欢。 「这些人全都是公会的冒险者。委托的工作结束之后,总是会到这间旅店来报到。」 莫里斯这么对我解释。 根据他的说法,这两个主动攀谈的冒险者也是在返回王都的途中,准备搭乘我也要乘坐的鸭小” 「这家伙叫做亚斯拉,由于家里出了点问题,目前正一个人独自旅行。说话虽然粗鲁了些,却是个能干的孩子。」 莫里斯将我简单介绍给两人。 「我叫做雷奥纳德,是公会等级c的高级剑士。」 「我是茱莉亚,跟他组成冒险队伍,不过也只有两个人而已。我跟他一样,都是高级剑士。」 自称雷奥纳德的男子拥有一头清爽的金发,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好青年,微微一笑的时候露在外面的牙齿给人一种亲切的印象。身著的盔甲是只有胸甲的轻装备,底下套著一件皮夹克,应该也是平常的服装吧。腰间挂著一把气派的长剑,符合剑士的身分。至于胸前的饰片,则是一般平民使用的款式。这么说虽然有点不好意思,不过上面的家徽造型相当普通。 另一名叫茱莉亚的,是个将黑色的头发绑成马尾、褐色肌肤的年轻女子。她的马尾特别长,几乎垂到背部,装备则是胸甲和圆领女用背心。下半身斜扎著一片裙,强调运动性的机能。我觉得她是个美女,不过是偏向帅气的类型。她也在腰间挂著剑,却是造型相同的两把短剑,跟雷奥纳德有所不同,应该是惯用二刀流的剑士吧。她也同样有平民家徽的饰片,跟裙襬一起自腰间垂下。 这两人是我第一次见到的剑士。至于他们口中自称的高级剑士,我曾经在书中看过同样的字眼。剑士也跟魔术师一样,以初级到神级的分类做为实力的指标。 每个人固然都有魔力,而魔力过少不得不放弃成为魔法使,或者是对剑术有所憧憬的人就会成为剑士。 「你叫亚斯拉是吧?我们也要返回王都,不如就一起走吧。这样子也可以替莫里斯省了一些麻烦。」 「就是说啊。亚斯拉,一起走吗?」 「……嗯,走吧。」 「这么快就决定啦?」 莫里斯这么吐槽。 我跟自己的理智针对未来计画开会讨论之后,瞭解到在上半身微微前倾、展露丰满胸部主动询问我的茱莉亚面前,再怎么严谨的会议都毫无意义。 「放心吧,亚斯拉。他们两个都是可以信任的人,这点我敢保证。」 莫里斯挺起胸膛打包票,像是在替那两人背书。 从谈话的模样来看,三人的交情似乎不错。 得到我的应允之后,也刚好吃完早餐,我们便离开旅店。 马车停靠在莫里斯的旅店门口,我跟他们两个一起坐上马车的货台。 「有需要的时候就尽管过来吧,亚斯拉。」 「嗯,谢谢。虽然只住了一晚,却承蒙你在各方面的照顾。」 「哼,客人说这种话做什么?」 我简短地与莫里斯话别。 莫里斯关上货台的搭乘口,朝著我们挥了挥手。就在我也挥手道别的时候,马车开始前进。 没多久就看不到旅店了,于是我转身面向雷奥纳德和茱莉亚。 「抵达王都之前,就麻烦两位了。」 「哪里,别这么客气。不过整段旅程都是搭乘马车,倒也没什么麻烦可言。」 雷奥纳德哈哈大笑,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茱莉亚则是微微苦笑。 「亚斯拉,为什么这么小就独自旅行?从你的穿著打扮来看,应该是好人家的少爷吧?」 「嗯,我也很想知道。你说今年十岁吧?可以谈谈是什么家庭方面的问题吗?」 茱莉亚主动询问,雷奥纳德也跟著表示兴趣。 「嗯——为了互相熟悉,就告诉两位吧。」 我觉得这不是什么秘密,于是将事情全盘托出,毫无隐瞒。 男人的啜泣声在马车之中回荡。除了我、雷奥纳德和茱莉亚之外没有其他乘客,算是唯一的救赎吧。 「呜咕、呜呜—真、真是难为你了……呜、呜呜!」 泪如雨下、不断哭泣的人正是雷奥纳德。我将来到这里之前的原委细说分明之后,雷奥纳德顿时大哭了起来。 在雷奥纳德的感染之下,跟著泛泪的茱莉亚也开口说道: 「没想到你是个贵族。而且提到冯达利悟斯家,可是跟王都的王族关系密切的权势豪门呢。」 我完全不知道冯达利悟斯居然是这么了不起的贵族。瑟孚兹对于工作向来心无旁骛,万万没想到居然是这么有权有势的贵族。 不过这一切已经跟我毫无关连,也是不争的事实。 「在、在下是不是使用敬语比较妥当?」 从我超级催泪的故事当中,再度复活的雷奥纳德,以不怎么擅长的恭敬语气开口询问。 「不必啦。之前也说过,我已经不是贵族了。而且应该是我对你们使用敬语才对吧?」 「这倒是没那个必要。如果是我们对贵族使用敬语还说得过去,这种拘谨的说话方式我最没辙了。」 面对我的询问,雷奥纳德挥了挥手,一副怕麻烦的模样。 「那就好。我们从小就开始接受公会的委托,对于礼仪或是念书之类的东西可是一窍不通呢。」 得知自己不必使用敬语,茱莉亚顿时松了口气。 「我们在你这个年纪就在公会登录了,却不像你这么能干。」 「就是说啊,那时的工作都是一些杂务呢。」 雷奥纳德和茱莉亚开始谈起当年,我也会过著这种生活吗? 「你们是在哪里认识的?」 「认识?我们从一开始就在一起了啊。」 「我们是兄妹。」 「什么?」 经他们这么一提,我不禁开始比对两人外表。请容我不客气地说实话,他们完全不像——无论头发或是皮肤的颜色都不一样。 「这个国家的男人不是可以跟很多女人结婚吗?就是所谓的……呃……」 「一夫多妻制?」 我从旁插嘴。 「对对对。所以我们虽然是兄妹,却只有父亲那边的血缘是相同的。」 也就是所谓的异母兄妹。 若非自称为兄妹,十之八九会被当成毫无关系的两人。 「难道莫里斯也是?」 「不,他不一样,跟我们不是兄妹啦。之前是同一支冒险队伍的伙伴,结果他结婚了。」 我脑海中浮现出那只肌肉大猩猩的长相,年纪确实跟两人相差甚远,就好比是海螺跟鲤鱼之间的差异。 不过话又说回来,居然是同一支冒险队伍的伙伴啊。若真如此,莫里斯那种巨石般的体格也就说得通了。 「对了,亚斯拉。」 这时茱莉亚似乎想起了什么事,突然急著开口。 「你的无属性魔法是怎样的能力?令尊跟你断绝关系的时候,不是还不清楚吗?」 「茱莉亚,你也太直接了吧。」 「哈哈哈,没关系,用不著在意。」 我对维护我的雷奥纳德这么说之后,决定让茱莉亚见识自己的魔法,于是将意识集中于周围的金属制品。就跟在旅店的时候一样。 结果跟上次一样,我含有金属的钱袋,以及两人被我视线盯上的长剑飘浮于半空中。 「哇,你可以让物体飞起来吗?」 「我们两个几乎没有魔力,完全搞不懂是怎么回事。」 「不,只能够操纵金属。」 我自暴自弃地回答。 「呃……」 「金、金属啊。」 两人的言辞之中隐藏著『能用在哪里』这种疑惑的意思,我立刻就看出来了。 只见两人露出心虚的表情,从我的身上别过视线,彷佛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至于个中原因,我当然一清二楚。 这次雷奥纳德以直言不讳的态度开口: 「亚斯拉,你适合当个剑士吧?」 「哥哥,等一下!」 咦,已经凄惨到被旁人劝说不如当个剑士的地步了吗?我的魔法再怎样也没那么糟糕吧,应该还是有点用处才对。 毕竟可以操纵金属呢。说不定不必使用双手,就可以弯曲汤匙之类的东西。搞不好可以表演魔术喔?还没试过就是了。 不不不,绝对不可能。为了不让自己感到受伤,我尝试自我激励,却愈来愈沮丧。 没错,就是这样。即使魔力量的数值高达十万,只要能力是零,就没有半点用处。 就算乘上十倍或是百倍,零还是零。 照这个情况看来,恐怕只剩下自称为※黑之骑士团,锄强扶弱一途可走了。还是被同学讥为『零之亚斯拉』,召唤出平民的使魔呢?(编注:分别恶搞《反叛的鲁路修》以及《零之使魔》。) 男人的啜泣声在马车之中回荡。除了我、雷奥纳德和茱莉亚之外没有其他乘客,算是唯一的救赎吧。 似曾相识的状况,不过哭泣的人物有所不同。 「呜呜、呜咕、呜……反正我的魔法就是没用……」 早上的踌躇满志不知到哪去了,我发出男子汉的号泣。这跟捉弄莫里斯的假哭不同,而是货真价实的哭泣。连出生之际的啼哭都不曾有过的我,现在居然泣不成声。 「等一下,都是哥哥不好!」 「对、对不起啦,亚斯拉。剑术方面的事情就交给我来指导,好吗?」 「呜、呜……呜呜……」 剑士之路吗?想都没想过。朝著这条路迈进,似乎也是一种逆向思考。既然知道没有魔法的才华,不如乾脆另做选择。雷奥纳德和茱莉亚决定的出路就是一例。 他们打从一出生就知道自己几乎没什么魔力,所以才会握起长剑,如今也像这样晋升为高级剑士。既然他们愿意指导,身为同病相怜的人,试著接触剑术也不失为一个办法——我在心中强烈纠结了起来。 这次也是跟自己的理智,针对未来计画进行严密讨论之后的结果—— 「亚斯拉,我来指导你吧,好吗?」 ——决定以成为剑士为目标。 「咦?真的吗?」 「当然,我最欢迎像你这么可爱的弟子了。」 「哼,什么好处都是茱莉亚得……」 茱莉亚到底打算指导我什么?到底打算用她的身体,亲自指导我什么?光是这样,就已经足以构成让我想当一名剑士的理由,实在是太充分了。我深深觉得自己真是个无药可救的男人。 整件事就这样一点一滴地成形,抵达王都之后,我就要开始学习剑术。这就好像是所谓的体验课程。 不过在没有魔法知识的雷奥纳德和茱莉亚眼中,我依然缺乏魔法才华的这点还是没变。 然而这纯粹只是逃避魔法的做法,而且还正中瑟孚兹的下怀。绝对不行!我少得可怜的自尊静静地在腹中闷烧。 「不过魔法还是不能放弃,可以同时训练吗?」 「嗯,当然可以。也是有所谓的魔法剑士。」 「哦哦,这个不错!魔法剑士!」 两人愉快地这么说。没错,这里不再是那个处处设限压抑的豪宅。我感到世界在我心中微微开拓。 虽然只有一点点,我还是在即将展开的未来确实站稳了脚步。 第二天,当早上的晨光自遥远山谷透出来的时候,马车抵达王都。 照亮远处山头的太阳实在很刺眼。这种从群山之间探头出来、朝阳特有的光芒,若要比喻的话,就像凹凸有致的女性躯体若隐若现的闪耀美胸,两者十分相似。不过对我来说,还是后者比较耀眼。 就跟昨天一样,我到了早上就精神百倍,彷佛某个用红豆面包代替脸的超人。 不过这也是因为我在马车里面睡觉时所用的枕头,舒适度实在宛如旭日冲天一般高,那就是每个男人梦寐以求的膝枕。我枕在茱莉亚的大腿上入睡,简直就是在做美梦。那份触感美妙到言语无法形容,不,仰赖言语这种世间俗物简直就是在玷一污她——以下省略。 「亚斯拉,这里就是耶亚斯利禄王国的王都。」 「欢迎来到王都。」 「哦哦……」 王都是一处被高墙围绕的城镇。这个世界似乎存在著名叫魔物的凶暴生物,高墙是用来防止魔物的入侵。我们通过安装于城墙的巨大城门。那里有卫兵站岗,不过白天的时候城门都是开敔的。 这里是南门,北边有一栋类似城堡、屋顶尖耸的建筑物。所以那就是能刺伤国王的名城啰?姑且将它确实尖得可以伤人的感想搁在一旁,眼前的景色实在是多采多姿,完全不像是我出生之后曾经住过一段时间的城镇,我的记忆之中只有骯脏的渠道。 进入城门之后是一座设立喷水池的广场,地面铺著石板。 民宅以及商家都是石砖砌成的建筑物,令人萌生冰冷的印象,不过表面漆成各种颜色,营造出观赏的乐趣。 「我们要到公会去做任务达成的报告,之后再顺便搞定你的公会登录。」 说完之后,两人就朝著北方迈开脚步,我也跟在后面。王都不愧是王都,人口密度特别高。我被人潮推著走,就像在流动泳池被冲走的孩子一样,眼看著就要跟两人走散。 「喂,亚斯拉,你在做什么?快点抓住我。」 「谢、谢谢。」 「嘿嘿,小孩子果然是小孩子。」 「你很吵喔。」 我的手被雷奥纳德牵著。总觉得这个男人似乎有点瞧不起我的感觉,一定要让他受点教训。 我们三个抵达位于王都中心地带的商业区。这里贩售各式各样的民生物资,从食材到日常用品应有尽有。从这里往东前进,公会似乎就在前面。 公会是一栋六角形的大型木造建筑物,附设酒馆,站在外头就听得到里面的喧嚣。 先一步抵达的茱莉亚站在入口招招手,接著就进入公会。我跟雷奥纳德也跟著推开两扇门屝走了进去。 公会的宽阔玄关映入眼帘。 右手边是酒馆,相当吵杂,气氛就像是莫里斯旅店的餐厅放大版。几个穿著西式侍应服的女子头上戴著三角巾,手中端著盛放肉类或是美酒的托盘来回奔驰,应该是酒馆的员工吧。 笔直前进之后,就会来到大厅,还设有接洽用的柜台。茱莉亚已经在那里进行任务达成的简报。 「喂,雷奥纳德,这个小鬼是怎样?」 应该是喝醉的冒险者从酒馆向雷奥纳德出声。眼见机不可失,我立刻露出一抹奸笑。谁叫你刚刚把我当成小孩子,这是你的报应。准备哭哭吧。 我这么心想,抱住雷奥纳德的大腿开口: 「爸爸!」 「!?」 「雷、雷奥纳德,你终于跟茱莉亚……」 「就算再怎么没女人缘……我跟茱莉亚可是有血缘关系的好吗?」 雷奥纳德的脸上顿时毫无血色,显然已经猜到接下来的发展了。 「亚斯拉,你……!」 「嗯?有事吗,爸爸?」 我以得意洋洋的表情对雷奥纳德报以最 灿烂的笑容,雷奥纳德则是还以苦笑这种理所当然的反应。 「真是吓死我了,还以为雷奥纳德真的跟茱莉亚有了孩子……」 「没想到我居然落得跟莫里斯同样的下场……」 酒馆陷入诡异的气氛,大家都在议论纷纷。 为了解开众人的误会,雷奥纳德在酒馆之中来回穿梭,动作之灵活度甚至在酒馆的女服务生之上。回到原地的雷奥纳德身上喷发出许多老旧的废物,也不知道是跑来跑去之后流下的汗水,抑或是冷汗。 我冷眼旁观雷奥纳德的模样,菜莉亚则是在柜台亲身指导我完成公会的登录手续。 「将手放在这个石盘上面,就会自动读取你的资料喔,然后发给你一张公会卡。听清楚了吗?可要仔细听柜台的人说了些什么。」 「明白了,谢谢。」 真是个乖孩子——茱莉亚说完后摸摸我的头,旋即走向酒馆中脸色一阵青一阵i的雷奥纳德。 我依言将手掌放在石盘上,石盘顿时发出短暂的亮光,之后我带著石盘来到柜台。 「我想申请一张公会卡。」 「哇,好可爱的客人。一个人吗?」 柜台的小姐以开朗的笑容接待我,她身上也穿著跟酒馆的员工同样的服装。 「有两个朋友陪我,父母亲不在场。」 在这里再度使用「爸爸和妈妈也来了」这种搞笑梗,也未免太煞风景了。还是稍微克制一下吧。 「那我做个确认,在这里登录之后,接下来都要自己负责任喔?」 「我知道。」 这么小的孩子居然跑来公会进行登录,会不会是搞错了啊?柜台小姐的疑惑全写在脸上。不过见到我毅然决然的态度,还是以讶异的神情替我办理手续。 「在这里等一下,现在就去制作公会卡……」 从我手中接过石盘一看,柜台小姐顿时说不出话来,惊讶地瞪大眼睛。只见她的脸色逐渐发青,接著又浮现悲怆的神情,向我低头致意道: 「原来您是贵族,请原谅我的无礼,冯达利悟斯大人。」 她的声音和身体无不微微颤抖。我还是第一次接受贵族的礼遇,看来冯达利悟斯的名字还是挺好用的。不过被断绝关系的我搬出这个名号,似乎有些奇怪。 比嘉曾经说过,贵族的地位比平民高出许多。实际见证之后,更深深感到这种身分的差距似乎非比寻常。原来贵族可以让平民畏惧到这种程度,我总算是知道了。 「很抱歉,我已经不是冯达利悟斯家的人了。用不著在意,就以平常的方式对待我就好。」 应该拿出前任贵族的威严跟她说话?还是以更孩子气的方式?我为了这种不痛不痒的小事犹豫不决。 另一方面,柜台小姐难掩松了口气的表情,额头更是汗湿了一片。只见她以令人叫好的豪迈动作拭去额头的汗水,不过说话的时候还是使用敬语: 「感谢您的体谅,不过既然面对以冯达利悟斯家的名字登录为王国的人民,就必须遵守既定的规则。」 从柜台小姐的反应看来,贵族与平民之间的身分差距一定大大超乎我的想像。 「好吧。」 这是路娜为我保留的特权,抑或只是瑟孚兹的疏漏?也罢,反正都不重要。对方与我应对的用字遣词更是无所谓。 我接过应该是在交谈期间完成的公会卡。玻璃材质的卡片,小小一张,跟路娜给我的卡片一样。 我突然想起路娜,于是将路娜赠予的公会卡交给柜台小姐说道: 「我是路娜·德怀莱特的儿子。如果还保有记录,想知道她是个怎样的冒险者。」 嗯——刚刚的语气好像有点目中无人,我是不是应该使用敬语呢?我开始不安了起来。 「啊,真是令人怀念的名字。请稍待片刻,这里有要交给您的东西。」 说完之后,柜台小姐就钻进柜台的深处。 姓名:亚斯拉·冯达利悟斯 性别:男 公会等级:f 总魔力量:152098 柜台小姐交给我的公会卡上面记载这些资料。公会等级从s、a一直到f,s的等级最高,可以承接任何委托工作。起先大家都是从最低的f等级开始,随著圆满达成的任务数量逐渐增加,公会等级也会以跟英文字母相反的顺序慢慢提升,进而承接等级更高的委托工作。因此公会等级也相当于冒险者的功勋指标。 「魔力量十五万!?」 「太强了,亚斯拉。」 雷奥纳德和茱莉亚离开酒馆,跑来看看我的情况。两人直盯著我的公会卡,口中发出惊讶与感叹的声音。 在旅店中使用魔力之后,透过超回复的要领稍微增加魔力量。虽然只是稍微而已,不过原本的数值够大,一次增加的魔力量也相当多。换个角度来看,大概就是一次的超回复所增加的魔力量,相当于总魔力量的百分之几吧。 魔力量虽然惊人,最重要的魔法能力却不怎么样。雷奥纳德和茱莉亚倒是对这点只字不提。 「这是德怀莱特大人交付的东西,当初还特别嘱咐要交给持有德怀莱特大人公会卡的人。」 钻进柜台深处的小姐拿著一只木箱回到柜台。只见她恭恭敬敬地垂首行礼,将大小差不多可以夹在腋下的木箱交给了我。木箱的份量不算太重,不过箱盖描绘著奇妙的卷草纹。 类似的图案我好像见过,应该是书库之中跟魔法阵有关的书籍吧。然而木箱上面的魔法阵跟每一种魔法阵都不吻合,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图案。 「这样就可以知道路娜的事情吗?」 我浮现疑问,直接询问柜台小姐。 「这点我们也不太清楚,不过路娜·德怀莱特大人的记录并未留下来,只有这个而已。」 在我身后的雷奥纳德和茱莉亚的头上也冒出问号。 「喂,妮可,怎么会有这种事?至少也应该留下接受委托工作的记录吧?」 「就是说啊,这也算是公会的规矩。向来比其他人更注重规矩的你应该也知道吧?」 在雷奥纳德和茱莉亚的指责之下,替我办理登录手续、名叫妮可的柜台小姐稍微露出畏缩的神情,不过很快就冷静下来淡定回覆: 「不过公会长也是这么嘱咐,我们这些小职员自然不便有什么意见,实在是非常抱歉。」 妮可低头致歉的模样让雷奥纳德气势全消,他只说了一句没办法,接著就叹了口气。茱莉亚也耸耸盾膀表示无奈。 「有线索可循就已经足够了,谢谢你。」 这样下去解决不了事情,于是我决定结束这个话题。 「不敢当,您客气了。现在就针对公会的委托工作为您做个说明。」 耳中听著妮可解释公会的组织以及合约内容等等的说明,心中却十分在意木箱里面到底装了些什么。关于说明的内容,简而言之就是公会不会涉入正在执行的委托工作,一切后果自行负责。其实说穿了就是死掉也不关公会的事,结果我还是被许多艰深难懂的词汇长时间轰炸。 最后盖下公会登录的指印,完成了契约。 「这样子订立契约的部分就结束了,想承接什么工作吗?」 「不必了,下次吧。」 我微微一笑,简短地致意之后,旋即离开公会。为了暂时在王都生活,得先物色落脚的旅店,杂务类的委托工作以后再说。 签订完契约,我跟雷奥纳德和茱莉亚一同离开建筑物。为了赚取往后的生活费,我在公会完成承接委托工作的登录,结果幸运得到路娜的遗物。今天的目的已经达 成,我稍微伸了个懒腰。 「雷奥纳德,还有茱莉亚,谢谢你们在各方面帮了我许多。」 「怎么一副要道别的感觉?」 我是这个意思没错。雷奥纳德露出大感意外的表情说道: 「亚斯拉,趁著你在公会办理登录手续的时候,我跟茱莉亚已经决定了。呃,就是……」 雷奥纳德搔搔头,一副难为情的模样,结果茱莉亚接著说下去: 「我有个提议。反正我们也要指导你的剑术,不如就暂时住进我们家吧。家里面还有多余的房间,也有宽阔的地下室可以用来训练。你应该还没找到旅店吧?考虑一下如何?」 又得到了个好康的情报。对于打算就此道别寻找旅店的我来说,再也没有比这个更好的提案了。如此一来,就得以尽可能不花费比嘉的钱。 于是我三度针对往后的打算与自己的理智进行讨论,经过谨慎又严密的会议之后——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面对自茱莉亚的头发弥漫而出的香味,我的理智在会议中因故缺席,徒留欲望大唱独脚戏。 「一言为定。」 茱莉亚露出开朗的笑容。 不过跟著两个才认识一天的大人回家,会不会太冒险了?从两人之前的模样看来,应该是不会把我怎样,但小心一点毕竟不吃亏。希望这只是杞人忧天。 「不管怎样,今天真的累了。茱莉亚,先回家吧。」 「嗯,也好。」 雷奥纳德的提案获得菜莉亚的同意。 于是我告别公会,在两人的带领之下进入王都中心地带的商业区,不过目的地似乎不在那里。我们直接横越商业区,前往隔著商业区跟公会遥遥相望的住宅区。 王都大致上的地理位置已经在掌握之中。南边有一座小型喷水池之类的东西,街道的景观整齐划一。中央地带是商业区,东边是公会以及相关的设施,西边则是我们目前所在的住宅区。另外王都的北边有一座巨大的城堡,国王就住在里面。国王就是在那里被刺伤的吗?原来如此。 雷奥纳德和茱莉亚进入住宅区一隅的石造民宅,我也跟在两人的身后。走进去之后是一间北侧的房间,看起来像是最近才建好的,设有厨房和餐桌。 生活所需的家具一应俱全,相当有生活感。 而且房间打扫得很乾净,有种置身高雅旅店的气氛。 「欢迎,这里就是我们的家。我去泡茶,找地方坐。」 「打扰了。」 回应茱莉亚的招呼之后,我来到餐桌旁边。将路娜的木箱放在腿上,试著用手扳了扳盖子,相当牢固。不管用了多大的力气,就是打不开。 「怎么,打不开吗?」 就在我涨红著脸努力想要打开盖子的时候,雷奥纳德笑著询问。我点点头,于是雷奥纳德伸出手来,表示让他来试试看,我便老实地将木箱交给了他。雷奥纳德就这样捧著木箱起身走了几步。 剎那之间,我还以为雷奥纳德打算把木箱偷走,然而事实并非如此,他手捧木箱朝著地下室走去,就是茱莉亚先前提到的那个宽阔的地下室。走下阶梯之后,安装在地下室天花板的魔石绽放出白色的光芒。 地下室的空间很大,若只论面积,差不多跟网球场一般大。墙壁、地板和天花板都是以坚硬的石砖砌成的,墙上排列著各式各样的武器。 茱莉亚也跟在我后面走下阶梯。 「哥哥,茶已经泡好了。」 「马上回去。」 「哥哥,你在做什么?」 「我想打开亚斯拉的木箱。」 怎么,打不开吗?茱莉亚以讶异的眼神凝视木箱。 「亚斯拉,只要不伤及里面的东西,破坏木箱应该没关系吧?」 「嗯,没关系。」 「好,知道了。你们退后一点。」 茱莉亚先是眨了眨眼,表示等一下有好戏可看,接著又牵起我的手,把我带到房间的角落。确定我们都退开之后,雷奥纳德拔出腰间的长剑。 剑刃与剑鞘摩擦的金属声响,凝聚雷奥纳德的注意力。 它乍看之下只是一把造型简单、随处可见的长剑,剑柄与剑刃之间镶嵌著红色的魔石。 原本以为是魔石发出红光,结果红光是来自剑身,还微微散发出热气,宛如海市蜃楼一般扭曲四周景象,彷佛本身就带著高热。紧接著剑身燃起熊熊烈火,火焰的热气甚至连我们都感受得到。在诡异火焰的映照之下,雷奥纳德的表情十分严肃,完全看不到先前不正经的模样。 雷奥纳德先是以一般的方式,举起长剑刺向木箱。 铿! 结果长剑被木箱的魔力弹开,卷草纹的魔法阵也在这一瞬间发出红光。 我在书库阅读的书籍是这么写的——所谓的魔法阵,是将魔法暂时固定于本身以外的物体,并且产生效果的简易方式。例如可以当成某种封印,规模比较大的魔泫阵也可以用来召唤生物。根据我的观察,木箱的魔法阵应该是属于前者。当时我把木箱当成圣诞礼物,带著雀跃的心情试图打开,结果盖子根本就文风不动。 简直就像被白胶黏住,凝固之后的黏著力真不是盖的。 总而言之,就是这个魔法阵阻挠我们打开木箱的盖子。 这次雷奥纳德举起长剑摆开架势。 我对型或是流派的知识固然一无所知,不过他看起来确实有模有样。 只见雷奥纳德释放出微弱的魔力,剑刃在剎那之间插在木箱上面。 我起了一阵鸡皮疙瘩,双眼甚至连那一瞬间都捕捉不到。 「不行,我投降了。」 「哥哥真没用。」 「闭嘴。」 之后雷奥纳德又试了好几次,木箱依旧拒剑刃于千里之外,长剑的火焰甚至连延烧都办不到。雷奥纳德的长剑借用火焰魔石的力量,剑刃具备超高温的热度,好像是相当稀有的武器。 听说要锻造出能够承受那种高热的剑刃,是相当困难的挑战。 不过相较于高难度的剑刃,魔石倒是经常出现于市场中。能够轻易取得的魔石据说对王都的发展贡献良多,不过这已经是题外话了。 回归主题,连这种长剑都对木箱没辙。 雷奥纳德好几次想要打开木箱,到最后还是徒劳无功。木箱被施以顽强的魔法,根本拿它一点办法也没有,真不知道路娜将这种木箱交付给我到底是为了什么。 「也罢,以后想到好办法的时候,再努力打开它吧。」 「惭愧。」 即使面对我的劝慰,雷奥纳德依然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 后来,享用完茱莉亚泡的热茶,我被带到二楼。这间房子是地上两层楼的建筑,雷奥纳德和茱莉亚各自的房间也位于二楼。 一楼设置刚刚用来喝茶的起居室、浴室、洗脸台以及厕所,地下室则是用来保养长剑或是进行训练的大房间。 虽然比不上冯达利悟斯家的豪宅,以平民的住家来说,已经算是相当大了。 「那个,钱的方面没问题吧?我身上有一点生活费,不嫌弃的话……」 「啊?小孩子就别为了钱烦恼吧。」 「我们靠公会赚了不少。虽然没有炫耀的意思,不过倒是有一点闲钱。」 「没错,自己的钱就自己保管吧。」 雷奥纳德以傲慢的态度回绝,茱莉亚则是以苦笑婉拒了我的提议。 两个人都很善良,在豪宅之中绝对感受不到这种温暖。 路娜的去世对我造成的悲痛,以及被逐出家门的悔恨在我的心底留下黑 色的阴影,而且这种内心的黑暗面出乎意料之外地巨大,只是我之前一直不肯面对罢了。 即使不是我前世的双亲,路娜的死还是令人感到悲伤。比起贫穷或是疾病的痛苦,恐怕应该是悲哀的孤独吧。我也好、路娜也罢,都是一样的。 若没有比嘉或是米蕾蒂,说不定我会染上心病。 然而我的世界愈来愈宽广,内心的黑暗面也逐渐被洗去。 现在想起来,莫里斯、雷奥纳德以及茱莉亚的存在就是最重要的关键。 「喂,怎么啦!?为什么又哭了!?亚斯拉,还在为了自己的魔法难过吗!?」 「哥哥!」 「不、不是啦,只是大量的灰尘突然跑进眼睛……」 「太、太牵强了吧?」 或许这个世界的我跟前世不同,泪腺特别脆弱也说不定。 第7话 锁镰与无属性魔法 〈雷奥纳德〉 我起先还以为那家伙是个爱哭的胆小鬼。 不过事实并非如此。他不是什么胆小鬼,而是一个强者——比我还要坚强许多的男人。 十岁的时候,我跟我的母亲、父亲以及茱莉亚和她的母亲住在一起。 那天是茱莉亚的生日。 我只比茱莉亚大一岁。 她现在已经是个大人,没有过去的影子,不过当时的茱莉亚是个爱哭鬼,经常跟我打架之后就哭著回去找妈妈。我还记得事隔多年之后,才感到那段日子真的很幸福。 庆生会的途中。 我跟茱莉亚的母亲名义上虽然是第一夫人和第二夫人,彼此的感情却相当不错。两人都以母亲的身分照顾我跟茱莉亚,不会区分谁是谁的孩子。 父亲也很和善,总是笑脸迎人。 这种理所当然的每一天,却突然不再一如往常。 突然踹破玄关大门闯进来的人,是村子里恶名昭彰的山贼。山贼持剑攻击父亲,掳走了母亲。 然而双亲还是拚死抵抗。 之后山贼被村民抓住,双亲却为了让我跟茱莉亚逃走而不幸殒命。 不过也因为如此,我跟茱莉亚才会像现在这样锻炼剑技,在公会之中俨然成为小有名气,真的只有一点点名气的冒险者。 其实冒险者只是赚点零用钱的兼职,并非本业,不过我们还是帮助了许多人。 我们两个可是吃了许多苦头,才有今天的成就。 应该没多少人的幼年时代,是在那种严苛的生活之中度过的。 过去我一直这么认为。 「呜呜呜,这个叔叔逼我坐在他的腿上。」 当时我们向公会承接了讨伐一大群魔物的委托工作。任务结束之后,我们到老朋友莫里斯经营的旅店,结果碰上了奇怪的小鬼。 他是一个很会说笑话,相当有趣的家伙。 恶搞一脸凶相的莫里斯之后哈哈大笑,胆识十足的小鬼。 「小鬼,你的演技倒是相当逼真。」 「这孩子真有趣。」 在我跟茱莉亚主动出声之后转过身来的这家伙,名字好像叫做亚斯拉。 他有著黑色的头发、漆黑的瞳孔,以及将来一定会把女人迷得神魂颠倒的长相。 在因缘际会之下,我们负责将他护送至王都。 搭乘马车的时候仔细打量,他是个无忧无虑的阳光少午,才能傻呼呼地独自旅行。 有点目中无人,说起话来没大没小,虽然挺能干,却完全不知世间险恶,这种小鬼总是第一个死。我跟茱莉亚在他这年纪的时候,绝对不会做出这种蠢事。当时的我们早就知道这个世界的可怕之处。 找个机会再训他一顿吧,这么做也是为他好。我是不是很成熟?就在我这么想的时候—— 「亚斯拉,为什么这么小就独自旅行?从你的穿著打扮来看,应该是好人家的少爷吧?」 「嗯,我也很想知道。你说今年十岁吧?可以谈谈是什么家庭方面的问题吗?」 「嗯——为了互相熟悉,就告诉两位吧。」 一开始以为他在扯谎。就跟消遣莫里斯的时候一样,跟我们开玩笑。 然而听著听著,情节却愈来愈写实,这才明白他说的是真话。 亚斯拉以平淡的语气简单描述他悲惨的过去,令人不禁怀疑为什么他在叙述的时候能够如此冷静。 「呜、呜呜……真、真是难为你了……呜呜……」 亚斯拉的描述令我回想起过去的自己,忍不住就哭了出来。 男人的号泣,已经很久没这样哭了。这副模样可不能让公会的伙伴见到。 这家伙的过去跟我和茱莉亚有些相似。悲惨、残酷、在他人的恶意所形成的漩涡中打转。 不过我还有茱莉亚。虽然年幼,只要两个人在一起,还是可以努力振作。我们曾经被孤儿院收留,勉强度日,同时也互相成为对方的心灵支柱。 然而亚斯拉只有一个人,真的总是一个人。 打量著这家伙的表情,不难窥见他经历过与世隔绝的孤独。 我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 跟我和茱莉亚比较起来,其他人的人生简直就是天堂。 但他不一样。亚斯拉也有沉重、痛苦、在深海中拚命挣扎,却什么也抓不到的那种过去。 我既不曾被父亲遗弃,也不曾被断绝关系,独自离家出走。 背负这种痛苦于一身的这个十岁小鬼,居然是个脸上总是带著傻笑、喜欢恶搞他人的阳光少年,他的感情也太沉稳了吧。 不过这绝对不可能,心灵必定会诉说这种痛苦。 这是将心灵的求救信号于某处加以拦截的笑容。再这样下去,这家伙的心迟早会失去生命。 我有这种感觉。这是很普通的想法,不是吗? 亚斯拉这个小鬼却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他甚至连这种悲伤都当成精神食粗,照亮自己的道路。 偶尔忆起的时候固然还是会落泪,却早就已经克服了,独自克服。我感到甘拜下风,觉得自己不是他的对手。 所谓的强悍不只是魔法或是剑术方面,这也算是强大的一种。 就这层意义而言,亚斯拉,你是最强的。 「所以我才想要稍微成为你的助力。」 「嗯?你刚刚说什么?」 「我、我没说!去你的!」 我跟茱莉亚也是从小接受大人的帮助,才能够存活下来。现在轮到已经成为大人的我们帮助他了。 这不是同情,而是男人的敬意。 〈亚斯拉〉 雷奥纳德是个怪人。 「既然魔法不行,就教你剑术吧。」「如果还没找到旅店,就到我家来吧。」「我们不需要你的钱。」不管什么事,他总是一个人擅自决定。 虽然我可以感觉到他是在替我著想,但我还是很想知道他为我付出这么多的理由,到底是什么。 来到这个家的第二天。 我就被迫在地下室握住长剑。 「等一下,哥哥。我能体会你的心情,不过一下子就进入实战阶段,还是有点勉强。我先从型开始教起,哥哥就去准备午餐吧。」 「那、那怎么行?妹妹啊,你不是能体会我的心情吗?为什么一直替亚斯拉说话?」 「我知道,我也觉得亚斯拉很不简单。对于亚斯拉而言,人生接下来的波涛起伏根本就不算什么。」 「既然如此——」 「可是这个跟那个是两码子事,应该从最基础的概念开始教起。」 现在到底是怎样?无视于我的疑惑,雷奥纳德垂头丧气地离开地下室,踏著蹒跚的步伐走上楼梯。 背影弥漫著哀愁的气息。不管在哪个世界,妹妹果然都很强,这是非常重要的情报。 「亚斯拉,不要生哥哥的气喔,哥哥一直都很替你设想。」 「当然、当然,我知道。」 「是哦,那就好。现在就针对剑术做个大致的说明。」 茱莉亚重新开始解释。比嘉的授课虽然也挺有趣的,偏偏她没有足以魅惑他人的胸部。可悲可唤、可悲可叹。 「剑术跟魔法不同,没有既定的咒语或是魔法阵。由于什么都没有固定的模式,在战斗上的运用自然是千变万化。没有人的剑术是相同的,自己的剑术都是独一无二。所以就算学习我的剑术,也只会流于单纯的模仿,必须把我当成参考,自行摸索属于自己的剑术。」 她一开始就把剑术的核心、或是真髓这种类似 精华的东西丢了出来。 突然有种第一次观赏连续剧就看到最终回的感觉。就好像是看到为了帮助哥哥而银铛入狱的弟弟,在最后一季领便当的结局。 像这种教学方法,总觉得弟子好像得自行找出答案才行。难不成茱莉亚的剑术虽然是一流的等级,却从未指导过其他人? 「是、是喔。剑术真是一门深奥的学问。」 「可不是吗?首先想让你明白使用武器所代表的意义。」 茱莉亚取下悬挂在地下室墙上的单手剑轻轻挥舞,伴随著风切声在半空中画出美丽的弧线。 那是没有任何装饰、什么都没有的训练用长剑。重量感十足,差不多相当于手臂的长度,跟她挂在腰间的双剑截然不同。 茱莉亚毕竟是高级剑士,使起剑才会格外轻松。 「我先摆开架势,你看仔细了。」 茱莉亚浅黑色的肌肤渗出些许的汗水,眼神变得异常严肃。身体释放出微弱的魔力,就跟雷奥纳德一样。 雷奥纳德和茱莉亚恐怕都没注意到吧。由于两人不谙魔法,并未察觉自己在无意识间以魔法提升剑术。当初的说法是几乎没有魔力可言,不过按照常理来判断,两人应该也是没有适正魔法,才以成为剑士为目标。 这种魔力是否可以用于身体强化固然无从得知,但从雷奥纳德昨天的运剑方式来判断,动作显然已经突破人类的极限,感觉有稍微以魔法为辅助。 「如何?」 「呃,很美。」 莱莉亚突然关口詾问,顿时把我给逼急了,一个不小心就说出真心话。 主要是沿著她后颈一路流下来的汗水、随著身体的动作翩翩起舞的黑发、跃动的胸部,在在都美丽异常。那些地方有一种不同于剑术的力量深深吸引著我。我的双眼聚焦于就算被人说『你在看哪里』也没办法的地方。 「不是握著剑就好,要将剑当成身体的一部分。如此一来,才能随心所欲地使用它。」 视为手臂的延伸应该就好了吧?茱莉亚继续说明: 「因此最好使用适合自己的刀剑。这间房间里面有许多武器,挑出自己喜欢的拿拿看吧。」 地下室的墙上排列著各式各样的武器。 武器的数量惊人,令人不禁怀疑收集这些武器到底要花费多少心力以及金钱。不是只有长剑而已,长枪、大锤、斧头、剃刀,甚至连类似茱莉亚所佩带的双剑都有。 对我来说,还是不会对这副十岁的身体造成负担的轻盈武器比较好。 不过这么一来,当我成长到足以承受重量的时候,势必得放弃一路使用至今的称手武器另外选择,然后再重新适应。 太麻烦了。 或许茱莉亚是要我挑选自己喜欢的武器,是我想太多了。 于是我在武器整齐排列的墙壁之前,来回徘徊了数十秒钟。 「就这个吧。」 「真稀奇呢,居然选择这个。」 我取下的武器是锁镰。 就是在割麦、割稻或是割草的农具上加装绑著秤锤的铁炼,使用的武器。 这是让不能携带刀剑的农民用来护身,或者是当成暗器使用的,功能性相当于短刀。但由于不是主流武器,技术门槛也比较高。 「立志成为剑士的人多半都会选择长剑或是西洋剑,使用斧头的人也颇为常见,配备锁镰就稀奇了。」 「会吗?感觉满适合我的。」 剑士不爱用这种武器——茱莉亚接著这么说。 我倒觉得跟我有几分相似。还没实际拿起来之前就被冠上不能用的标签,未来的可能性遭到剥夺,被他人遗弃。 茱莉亚说剑士的战斗方式千变万化。 既然如此,就算使用的武器不同,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不是吗? 如果真的不适合,大不了再选一次就好。反正是鉴赏期嘛,还是可以反悔的。 趁现在多方面尝试,最后再决定终生使用的武器即可。 「不错不错。出生之际不被祝福的亚斯拉与没有人喜欢的武器,说不定是绝配呢。」 茱莉亚的语气十分欢喜。 ◇◆◇ 「嗯——我只是拥有这种武器,倒是从没使用过它。」 眼前的小麦色美女双层呈八字形,一脸困惑的模样。她试著拿起锁镰,接著又试著舞动秤锤,看起来还是相当生涩。 刀刃跟握柄的长度相当,大约是六十公分。锁链的部分推测起来应该是五公尺,秤锤则是五百公克左右。跟日本的锁镰比较起来算是强化之后的版本,倒也还不至于无法使用。 这也是训练用的武器,整体都是铁制品。 「基本的架势就像这样!不对,应该是这个吗……」 茱莉亚搔搔头,似乎相当苦恼。当初自己说要指导我武器的使用方法,结果一直不成个样子。 「剑术倒是可以指导你,这个我就不擅长了。虽然一样都是武术,却还是有点特别,所以……」 结果还是变成这样吗?也罢,挑选这种武器的我也有不对的地方。难道我只剩下带著这种武器走上佃农之路的选择了吗? 「真、真是抱歉。我一开始也是没人教,都靠自己练习,你也比照办理怎么样?」 「什么!?等一下!」 就这样被放弃了。茱莉亚说要去找哥哥过来,旋即以脱兔之势奔上楼梯。这种连被称为『冯达利悟斯豪宅玄关·螺旋阶梯之鬼』的我,都自叹弗如的奔逃速度实在是太了不起了。 逃避现实的同时,我凝视手中锁镰。一段时间之后,雷奥纳德带著菜莉亚来到地下室,茱莉亚照例露出心虚尴尬的神情。 不过雷奥纳德就不同了。 只见他将双手环在胸口,大剌剌地站在我的面前,开始教训茱莉亚。 「所以我就说嘛,茱莉亚!实践才是最重要的!基础是在实践的过程中磨练出来的!」 茱莉亚不敢出言驳斥,只能站在雷奥纳德的身后,一脸歉疚地对我双手合十。 「其实我也不懂这种武器的招术,我能做的就只有实际跟亚斯拉拔剑相向。拿起你的武器,亚斯拉!」 话才刚说完,雷奥纳德就举起长剑。 不过剑身并未冒出火焰,跟昨天不一样。他是在保留实力吗? 相较之下,我甚至不知道该如何以首次接触的武器摆出攻击的架势,只能瞪著眼前的雷奥纳德。 不妙,毫无概念。我连这种拿法是否正确都不知道。 庞该说我对于锁镰的认知有什么应该瞭解的地方,都没有概念。 面对十足菜鸟的我,雷奥纳德主动逼近。 二话不说、举起长剑的雷奥纳德是认真的。所谓的迅雷不及掩耳,大概就是这么回事吧。雷奥纳德在一瞬间缩短彼此的距离,我下意识地拿起锁链往左右挥扫的同时,长剑破空而至。 长剑不由分说地将锁链劈落在地,拿著锁镰的我当然也趴了下去。 「咕哇!」 「好,到此为止。」 瞬间落败。雷奥纳德开始攻击之后,还不到两秒的时间。 「亚斯拉,现在知道你哪里做错了吗?」 「怎么可能知道……」 气喘吁吁的我勉强挤出声音。失去了原先的从容,我将因为自己没出息而萌生出来的怒气发泄在雷奥纳德身上。 「不,你很清楚。」 「啊?」 「对,就是这种敌意。接下来就以恨不得宰了我的气势杀过来吧。」 原来如此,这就是雷奥纳德的教学方法。 将错误的地方一个接一个地剔除,这样子虽然很慢,错误的地方却会一个接一个地消失。 人总是会犯错。不过若错误消失之后,又会如何呢? 于是雷奥纳德再度摆开架势。眼神相当锐利,就像是猎杀老鼠之际依然全力相搏的猫。让我们来一场友好的厮杀吧。 剑身虽然并未冒出火焰,剑技本身倒是没有丝毫放水。 「小心了,亚斯拉。」 我以眼神回应。就在下一秒钟的时候—— 「啊,糟糕!厨房的火忘了关!」 不愧是少根筋的雷奥纳德。 第二天开始,我每天都跟雷奥纳德进行模拟战,从对战的过程当中学习自己的战术。就剑术而言,我不知道这么做是对是错,不过适合我的战斗方式却也因此而逐渐成形。 雷奥纳德的教学方式,以及在这个家的全新生活似乎满适合我的。他会好像突然想起来似地跑到公会承接工作,偶尔离开家中。那时我也会跟去公会,不过不会接受委托。根据雷奥纳德的说法,这么做太危险了。 雷奥纳德执行委托工作的期间,我要不是跟柜台小姐妮可聊天,就是与其他冒险者一起吃饭,藉以打发时间。这种日子也不是没有。 但没有工作的时候,雷奥纳德就会一直陪我述行模拟战的训练。 他替我找出战败的原因加以消除,逐渐减少我的失误,增加了从比赛开始到落败的时间。虽然还不过一瞬间,不过时间真的稍微延长了一点点。 茱莉亚也会帮忙我们,但大多都是家事、扫除、武器保养之类的后勤支援。雷奥纳德,你的妹妹真的很贤慧,我替你感到高兴。 然而光磨练剑术,反而会失去原先的目标。本末倒置是不好的,我的目标是让冯达利悟斯家大吃一惊。 更进一步地说,我是属于才华不被看好的魔法类别、他人眼中的劣等生,机会遭到不公平地剥夺。所以对于跟魔法有关的努力,我当然不愿妥协。 正是因为如此,我专心致志于魔力的增强。 根据书库的书本记载,只要经常在使用魔力的时候超越原本的极限,魔力恢复的时候就会增加比先前更多的魔力。 每天都要使用魔力,直到耗尽为止,这就是我每天的例行公事。 不过这种例行公事实在相当累人,而且是累到生不如死的程度。愈是逼近魔力的极限,增加的魔力也就愈多。既然如此,当然要尽可能消耗魔力。不过这总是伴随著难以忍受的虚脱感,而且超越极限之后往往会失去意识,甚至因此而丧命。虽然不敢想像,我还是不愿对此有所妥协,一心只想让瑟孚兹以及冯达利悟斯家刮目相看。我知道这种理由很无聊,不过我就是这样。 头晕想吐、头痛加上倦怠,以及稍一松懈,就再也站不起来的乏力感。 这真的很辛苦。为了增加自己的总魔力量,每个魔法使都会接受这么严苛的修行吗?真是令人甘拜下风。 我的魔法是无属性魔法,操纵金属的力量,我打算以这种魔法消耗魔力。虽说如此,我也只能使用这种魔法。 这种时候没有适正魔法真的很要命。如果我的魔法有属性,即使威力和效果会大幅滑落,也可以使用其他属性的魔法。这就叫做从一而终吗?我又不是少女漫画的女主角。 结果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注意力马上分散,无法顺利操纵魔法。 刚开始是让银盘或是汤匙飘浮起来,之后渐渐无法在一天的时间之内将魔力消耗殆尽。 这就跟肌肉一样。透过肌肉的超回复增加肌力之后,如果想要获得更多的肌肉,就只能进行高强度的锻炼。 在魔法的领域之中,就是执行更细致、更复杂的动作,增加飘浮金属的数量或重量,想办法增加每一次飘浮所花费的魔力。透过不断尝试错误,在一天之内消耗殆尽。 如此一来,魔力的超回复效果自然是与日俱增。 然后第二天也跟雷奥纳德交手,之后再增强魔力。 跟雷奥纳德之间的模拟战,就剑术领域而言,说不定是一步坏棋。 我逐渐习惯跟雷奥纳德交手,这也代表了我已经慢慢掌握雷奥纳德的身体动作,或是下一步可能采取的行动之类的规则性。 剑术的提升意味著必须能够跟任何对手一较高下,然而就这层意义而言,模拟战显然是搞错了方向。不过我也并未因此心急。 雷奥纳德的攻击固然在某种程度上流于既定的模式,亦即具备流派特有的「型」以及节奏,却也并非尽是如此。 每当他既定的动作施展到某种程度,一定会出现神来一笔的动作。能否应对得当,就考验著我的实力。 不过大多数的情况都是无法彻底化解,或者是难以完全防御,结果被雷奥纳德的攻击直接命中,整个人飞得老远。 然而这也是一种教训。 疼痛感化作鲜明的印象烙进脑中,替我消除了认为对方应该不会采取这种行动的轻匆与大意。如此一来,自然造就出更为洗炼的剑术。 诚如先前所述,我不知道自己的剑术是否为正统的剑术。如果真正的高手见到我的剑术,可能会大为光火。你瞧不起剑术吗?嗯?搞不好还会叫我到校舍后面训话。 只是对于我这种是不是剑术还有待商榷的动作,雷奥纳德依然不吝夸赞。他总是在剑术训练结束之后对我赞誉有加。冲著这一点,正确也好错误也罢,感觉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真正重要的是对我而言的力量。 如果这种剑术可以产生加分效果,就算招式是错误的,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我反而可以挺起胸膛,骄傲地表示这就是我的剑术。 再来就是剑术模拟战结束之后的魔力增强。 提到魔力,老实说我并不知道具体增加了多少。每天早上的超回复虽然都有魔力增加的感觉,却纯粹只是一种感觉而已。就好像是今天的身体特别轻盈,或者是今天心痒难搔之类的。对我来说,就是很容易跟生理反应弄混的那种暧昧感觉。 这就是我亲身体验之后的感想。相当模糊不清,不像剑术有那么明确的手感,当然也不会得到雷奥纳德或是茱莉亚的赞许。事实上他们对魔法领域也不是很清楚。 说真的,也讦有点近乎不安。 这种时候鼓励我的人总是茱莉亚。她不懂得察书观色,这既是优点,也是缺点。 每当我为了剑术的模拟战吃尽苦头,或者是为了强化魔法把自己弄得焦头烂额的时候,她总是会真诚地鼓励我。 这算是鼓励吗?应该搞错鼓励的意义了吧?她总是对我报以就算被别人这样批评,也无可奈何的话语。不过这对我来说,反而比被人以奇怪的方式担忧,还要来得更有信心也说不定。 「怎么啦,亚斯拉?你今天一直在打磨镰刀,还边磨边发呆呢。」 「嗯,最近进展不太顺利。」 「你是指公会柜台的妮可吗?」 「嗯。其实之前趁著雷奥纳德执行委托工作的时候,曾经试著追求她……不对不对,剑术方面的事情啦!」 「哦……亚斯拉,原来你……」 「我怎样?」 茱莉亚有时也会像现在这样,露出严肃的表情。 「你喜欢妮可?」 「就某方面而言,确实可以这么说。可是倒也不是想追来当女朋友或是交往之类的那种……慢著,干嘛转移话题?」 「我想也是。那孩子圆滚滚的,相当可爱。不过我倒是没听说妮可跟谁传过绯闻……」 才刚觉得她的表情特别认真,结果还是这副模样。 到底是打从一开始就 不想听我诉说烦恼,还是试著协助我远离烦恼,老实说我真的不知道。不过请别误会,我喜欢妮可,也喜欢茱莉亚。用爱包容全世界的女人,这就是我。 「咦?意思是有希望啰?」 「嗯,不知道。但之前倒是见过妮可婉拒他人的告白。」 「妮可也会拒绝?明明看起来就是不擅拒绝的人……」 「这个小大人……对了,亚斯拉,你有什么烦恼?」 「不知道妮可对我的印象如何……咦?对哦,我的烦恼是什么?」 看来我还真是个单细胞生物。 茱莉亚对我很好。这或许是我在这个世界暌违许久的温柔,令人感到十分富足。 雷奥纳德虽然很严格,骨子里却也是个和善的人,他只是懂得在溺爱与温柔之间做个区隔罢了。而且雷奥纳德也有很容易就让别人察觉这点的可爱之处。 因此雷奥纳德和茱莉亚都是真正的好人,这个世界不是只有坏人。一想到刚开始自己还怀疑两人是否能够信任,就不禁感到汗颜。世界上也有这么和善的人,而且他们的善意都环绕在我的身边。 我的生活非常充实。 我跟雷奥纳德以及茱莉亚之间,已经超越了单纯从陌生人开始熟识的人际关系。 话虽如此,我们也不是对彼此都暸若指掌。看来我似乎有点看走眼,虽然只是小小的失误,影响却无比深远。 这种感觉刚开始就像花苞般渺小,而某天会突然盛开成一朵黑色的花。 而它或许是朵夹杂著人类憎恶、怨恨之情的花。 不过这朵花现在依然是等待机会的花苞,愚蠢的我满心以为这颗花苞是温暖的。 有一天,雷奥纳德突然对我这么说: 「亚斯拉,你知道解放军吗?」 「在报纸上看过,好像是企图暗杀国王的恐怖份子之类的组织。」 「嗯,所以……」 「怎么突然提到这个?」 「……算了,没什么。」 「?」 雷奥纳德怪怪的。 唯独那个时候看不到平常的霸气,总是闪闪发光的眼睛也俯视地面,不敢看著我。 于是,就在这种生活过了三年的时候—— ◇◆◇ 我这三年来一直住在这里,差不多习惯了王都的生活。在这个世界已经十三岁的我,跟商业区的人相处愉快,也常常跟左邻右舍互相打招呼。这种与他人之间的交流,是前世的我所没有的。生活在日本的时候,总是对著萤幕说话。 至于剑术,今天也还是只有实战训练。 这根本不是应该对一个孩子做的事情。雷奥纳德总是全力以赴,完全发挥高级剑士的实力。 「亚斯拉,摆出架势,我要来了。」 「随时欢迎,请便。」 我学会了说些垃圾话来逞强。让对方思考不重要的事情,分散注意力。 雷奥纳德奋力一蹬,藉由无意识施展的魔法所带来的身体强化,造就出爆发性的加速效果。他挥舞长剑的动作犀利而明快,彷佛在空中飞舞一般。 不过挥动长剑的时候,总是不由分说地试图把我砍倒。宛如蝴蝶一般飞舞,蜜蜂一般螫刺。 这种身体动作确实魅惑人心,却也非常危险。我也曾经觉得很美,然而看得过于出神的结果,就是露出破绽。这是一种致命的美,令人不禁怀疑或许这才是雷奥纳德真正的目的。很难想像平常有点天兵的雷奥纳德,居然有这种能耐。 我还是跟以前一样,利用镇链抵挡雷奥纳德的长剑。 三年前的时候,我大概在这个阶段就会被打趴在地上,训练也到此结束。不过人总是会成长的,雷奥纳德老弟。我直接抓著锁链一头,在剑身甩上一圈,让锁链缠绕长剑。接著再以左右两手拉紧锁链,利用摩擦力固定。 这三年来的剑术模拟战虽然让我长了一些肌肉,毕竟只是十三岁的臂力,还是有个限度。因此我只能采取速战速决,利用攻击的次数来压制。我拉紧了锁链,让锁链从他的头顶上方通过,固定在他的背部。 「什么!?」 这三年来,我第一次听到雷奥纳德发出困惑的惊呼。 如今雷奥纳德握著长剑的那只手绕到自己的后脑,侧腹门户洞开,全身上下破绽百出。 赢了。 不过雷奥纳德的反应相当快。只见他乾脆舍弃长剑,拨开我的双臂,朝著心窝就是一记重拳。 「咕……」 「很好,到此为止。」 雷奥纳德宣告训练结束,旋即气喘吁吁地拭去前额的汗水。虽然已经差不多将雷奥纳德逼入绝境了,但还是不行。 这场战斗从开始到现在不过才短短的三秒,简直就是秒杀,可是比三年前多了一秒。哎,来日方长啊。 「亚斯拉,你以为我不会放开长剑对不对?不先预想这种情况,可是不行的。稍微休息一下,好好歇著吧。」 大脑才刚理解雷奥纳德的话中含意,身体就耗尽了力气。心窝被直接命中的冲击震荡了内脏以及大脑,让我陷入类似晕船的感觉,进而失去意识。之后虽然看见茱莉亚与雷奥纳德说话的模样,却听不到他们说了些什么,只能倚靠著墙壁滑落地面。 「哥哥,稍微放水一下如何?最近根本就是认真打耶。」 「去你的……呼、呼。如果不认真一点,可是无法打赢现在的他啊。」 「咦?所以才会在一瞬间分出胜负……」 「没错。这家伙迟早会变成怪物。」 第二天的实战内容完全变了个模样。 说到这个,昨天跟雷奥纳德进行实战的时候失去意识,就这样迎接第二天的到来,无法从事魔力的超回复。玎恶,浪费一天的时间。哎,今天得好好加油才行。最近的进展不甚理想,著实对我造成了压力。 「今天的对手是我,亚斯拉。可要手下留情喔?」 不过今天又是新的一天。为了精通锁镰,我再度迎向模拟战。 今天雷奥纳德负责在一旁监督,实战对手是茱莉亚。 「好吧,那就※借你的美胸一用。」(译注:日文「胸を借りる」意指练习讨教。) 「嗯,我的意见相同。」 「喂……」 我的斗志获得雷奥纳德的赞声,茱莉亚则是一脸无奈。 「亚斯拉,最近茱莉亚一直吵著要跟你进行模拟战,你就体谅一下吧。」 雷奥纳德说明今天的训练主旨。不过这算是主旨吗?茱莉亚一心只想跟我交手,已经急得心痒难搔。对她不加理会实在有点可怜,就姑且充当她的对手吧——以上才是现状。 不过雷奥纳德之后又补上一句: 「还有茱莉亚,我昨天也说过了,一定要尽全力。」 「我知道啦。」 咦,今天要尽全力吗?记得茱莉亚也跟雷奥纳德一样是高级剑士……面对我这种等级的敌人,高级剑士要拿出真本事?这就相当于处理一粒灰尘的时候不是拿出※quic○ly wiper,而是直接祭出dyson的意思。(译注:分别为静电纸拖把,以及强力吸尘器的品牌。) 「我要开始了,亚斯拉。」 「请、请便。」 这种妖艳的笑容十足美丽,实在跟战斗的概念相去甚远,不过我知道它也是茱莉亚的武器。这家伙是个强敌…… 茱莉亚以两手倒持双剑。剑身并不长,大概相当于下臂的长度,不过跟雷奥纳德的长剑一样都镶嵌著火系魔石。 而且剑身绽放红光,通体发热,这就是所谓尽全力的意思吧。 之后更是燃起火焰,发出劈啪声响。 听说魔法不会对施术者造成伤害。我已经清楚感受到长剑的热流,茱莉亚却彷佛丝毫不受影响。 「连魔石都用上了!?」 「嗯,没错。」 太卑鄙了吧?这已经是可以提出抗议的程度了。 就在我思考若是战败,应诙以怎样的藉口替自己开脱时,菜莉亚朝著我直扑而来,速度几乎跟雷奥纳德没什么差别。 倒持的双剑从下方、从上方、从各种方向砍劈而至,熊熊燃烧的火焰自剑身拖出一条长长的尾巴。 我在千钧一发之际惊险闪过,不过体力的消耗已经到了一个极限,应该会被轻易击倒吧。虽然我平日不忘锻炼体能,然而受限于肉体毕竟只是十三岁少年的事实,提升到某种极限之后,就无法再继续提升了。 如今这件事替我带来了灾难。 咻! 滋…… 好危险!发尾烧焦了!我的毛鳞片发出哀号。 一味挨打不是办法,于是我将镰刀送入茱莉亚双剑的行进轨道。 铿! 结果我的镰刀被弹了开来,飞向遥远的后方。 不过茱莉亚被同样的力道与冲击撞上的短剑,也一样飞到她的身后。如果手持镰刀的力量稍微强一点,我的手臂就会被弹开,如果弱一点,就会被不由分说地击落。除非角度、时机和力道控制全都完美,否则根本就达不到这种效果。 只剩下一把短剑的茱莉亚微微咬紧牙关。 「挺有一套的嘛,亚斯拉。」 「哪里……」 我没有茱莉亚那种开玩笑挑衅对手的闲情逸致。 茱莉亚对准了我,挥起手中剩下的短剑。 我以昨天面对雷奥纳德的要领,利用锁链挡下短剑之后开始缠绕。不过我也运用昨天学到的教训,直接让锁链沿著剑身滑落,拉到我的身体面前之后,再举起右膝往上一顶。 「不好……!」 失去短剑的茱莉亚浮现出焦躁的神情。短剑脱手之后,原本持剑的手臂大大地甩向后方,她已经没有武器了。 比赛结束。 以秤锤攻击淑女固然让我有点迟疑,不过这是公平竞争,有所保留反而失礼。 于是我奋力挥动锁链,利用离心力增加秤锤的威力。 而且这就是锁镰的强项。朝著前方释放秤锤的同时,将系著锁链飞向后方的镰刀收回手中。 然而秤锤被茱莉亚躲过,直接撞上地面。果然没那么简单啊。 不过事情不是只有这么单纯,非但没那么简单,反而还困难过了头。菜莉亚居然在闪避秤锤的同时,就近从并排于墙上的武器当中抓了一种下来。 「什么?又追加一种武器!?」 「武器在战场上可不限于一种喔。」 没错,这是以练习战斗为前提,极度接近实战的模拟战。只要能够战胜对手,任何手段都是被允许的。 茱莉亚取下的是苦无,就是忍者常用的那种武器。 还一次抓了好几把在手中,以铺天盖地之势朝著我投掷而来。喂,这叫我怎么闪躲啊!?平常总是不怎么正经的脑袋罕见地敲响了警钟。再这样下去,可是很难全身而退。 「喂,茱莉亚!!你认真过头了!!这可不是闹著玩的!!」 眼见情况不妙,雷奥纳德立刻出声,不过已经太迟了。 「不好!亚斯拉,快点躲开!」 如果躲得开,早就躲开了好吗?都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就别耍呆了吧。 我以手臂覆盖脸部,试图从迫近眼前的苦无保护自己,之后又抱持著身受重伤的心理准备转过身子。 啊,应该很痛吧。一定会听到苦无剃入肉中的声音。早知如此,就应该抱著必死的决心扑向茱莉亚的怀中,尽情享受她的胸部之后再输掉这场比赛,这样子才不会吃亏。不对,应该是我比较占便宜。 不过接下来的数秒钟—— 苦无一直没刺中身体。别说疼痛了,甚至连命中身体的冲击力都没有。 听说当肉体承受超乎想像的疼痛之际,感觉神经就会基于防卫本能自行切断身体的痛觉。受伤之后,茱莉亚会温柔地替我治疗吗?还会让我枕在她的腿上吗? 胡思乱想的同时,我战战兢兢地睁开双眼。 突击的气势完全消失,飘浮于半空中的苦无赫然映入眼帘。 「亚、亚斯拉,你……」 雷奥纳德张大嘴巴,发出惊叹的声音。 说起来苦无是钢铁制成的没错。不,应该说地下室的房间里面所有的武器都是金属制品。 或许是我感受到自身的危险,在无意识中使用了魔法。 为什么之前没发现呢?在无意识中将剑术与魔法分开思考,完全没有结合起来的念头。 菜莉亚曾经说过,她希望我能创造出属于自己的剑术。 如今我还是第一次庆幸于自己的魔法——无属性魔法是这种能力。 没错,打从心底感到庆幸。 ——嗯,当然可以。也是有所谓的魔法剑士。 ——哦哦,这个不错!魔法剑士! 嗯,真是太好了,能当魔法剑士真不错呢。 我缓慢而确实地控制苦无,将尖端朝向茱莉亚。只要遵照平常进行魔力增强的特训之际操纵金属的要领,这种事根本就是轻而易举。 接著我又放开锁镰,不过锁镰并未掉在地上,而是自行转动秤锤,飘浮于半空中——这还不算什么。 我与日俱增的魔力可不是只有这种能耐,于是我大幅强化了自体内释出的魔力。 「茱莉亚,你说战场上的武器不限于一种是吧?」 「!!」 茱莉亚明白我这句话代表什么意思,脸上的表情首次失去了平常的从容,浮现畏惧。她的身体微微颤抖,雷奥纳德也呆立原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现场只听得到金属清脆的敲击声,这也代表这里充满了金属制品。 真是的。仔细想想,其实事情很简单。替我的魔法画地自限的不是别人,而是我自己。真是惭愧。 我将滚落在茱莉亚身后、迄今依然熊熊燃烧的双剑浮上空中,朝著这里移动。之后让双剑停留在我的正上方,俯视茱莉亚。 「什么!?连我的长剑也不放过!?」 我也没收了雷奥纳德挂在腰间的长剑,打算在此一泄这段日子累积起来的心头郁忿。 最后乾脆动用并排于墙上的所有武器。 大锤、巨斧、西洋剑、斧枪、长枪、镰刀、铁扇、薤刀等等,全都加了进来。 茱莉亚试图在指向自己的武器当中寻找死角。我打算以现阶段所拥有的最强力量降服茱莉亚,因为是她让我发现这种最强的力量。 这时茱莉亚的双眼逐渐失去战意。只见她微微耸肩,脸上露出有点遗憾,却又有点自豪的微笑开口: 「投降,我输了。」 紧绷的身体微微放松。 我将悬浮在空中的所有武器归回墙上的定位,之后又将双剑以及长剑分别还给茱莉亚和雷奥纳德。 这时我的身体终于支撑不住。强烈的乏力感,伴随著头晕的倦怠、止不住的冷汗,还育急促的脉搏与呼吸。 耗尽魔力的我当场倒下。 第8话 无属性魔法的极致 位于黑暗之中的意识让我有种既视感。聚光灯的微光照在自己身上,脚边是一层薄薄的水面,耳中听见轻轻踏在水面上的脚步声。这一定是梦。 几年前还住在豪宅的时候,我几乎以魔法将书库夷为平地。当时耗尽魔力的我失去意识,结果做了一场梦。现在的这个空间,就跟当时的梦境十分类似。 哗啦。 看吧。 不远处传来依旧是那么规律的脚步声,轻快地踩在水面上。 果然不出所料,出现在聚光灯之下的正是只白色的兔子。 「又见面了。」 对对对,就是这种感觉的美声白兔。在前世的最后一刻,跟我交谈的女声。 「如何?不是说过了吗?还有更悲惨的事情在等著你呢。」 「……」 我随手轻抚兔子的耳朵。只见兔子在一瞬间垂下双耳,似乎十分舒服,不过紧接著就再度竖起双耳,一副猛然惊醒的模样。 「你知道吗?往后还有更难受的事,必须得到更强的力量。」 声音听起来异常严肃,我不禁转过头来望著白兔,停止了轻抚耳朵的动作。 「怎样啦,我可是战胜了茱莉亚喔?她是高级剑士呢。」 「战胜高级剑士又怎样?很了不起吗?这种小事没什么好炫耀的。」 「你说什么?」 我有点生气,再度粗鲁地乱摸白兔。 「住、住手,别这样。你的目标应该更远大才对。」 我无言以对。说也奇怪,唯独在这徊梦境的空间之中,才得以从其他的角度眺望位于异世界的我。所以我被迫开始思考,所谓更远大的目标到底是什么。 这只白兔要我在这个世界变得更强。现在的我不明白这到底代表了什么,也不知道兔子为什么要这么说。事实上这是一场梦,感觉十分真实的梦。在这里一切都是不可思议的谜团,想要在梦中理解并且接受这些,根本就是毫无意义。 「不过千万别心急,应该脚踏实地、一点一滴获得强大的力量。看,已经早上了。」 没错,在梦境之中不应该抱持疑惑,可是我却对某件事感到狐疑。当兔子的声音弥漫于心中的时候,战胜茱莉亚的优越以及满足感已经完全平静了下来,这到底是为什么? 这时照亮我的聚光灯陡然增强,周围一片空白。强光让眼睛昏眩,当兔子融入白光的时候,我睁开了双眼。 这里是雷奥纳德与茱莉亚家中的床上。 不知道昏睡了多少天,醒来的时候,窗外已是夜色笼罩。肚子饿得发慌,几乎快要前胸贴后背,空腹感让我的身体格外沉重。 窗外一片阴暗,街头的灯火看起来特别明亮美丽。 这座王都在夜里依然会一直点亮灯火,晚上不睡觉跑出来在街头闲晃,或是饮酒作乐的人不在少数。 这是在冯达利悟斯家附近的村子所看不到的景色,我感到嘴角泛起一抹笑意。 于是我打开窗户,让闷在房间里面的空气跟外面对流。之后又走下床铺,离开房间舍级而下,在一楼的客厅露面。 原本以为雷奥纳德和茱莉亚会迎上前来,结果两人都不在。虽然点著灯火,却没有半个人,大概又去承接公会的委托工作了吧。 我发现餐桌上准备了一人份的料理,便独自慢吞吞地吃了起来。吃完之后又觉得想睡,于是回到自己的房间。 再度钻进被窝之后却怎么也睡不著,大概是之前睡太多了吧。 奇怪,明明就很想睡啊。 不对,心情还是处于亢奋状态。因此心跳才会无视于我的意志跳得飞快,妨碍我的睡眠。不过我很快就找到了原因—— 找战胜了高级剑士茱莉亚,让她竖白旗投降。虽然对茱莉亚有点不好意思,但说不高兴是骗人的。如此一来就算再度遇到瑟孚兹,也不会无颜面对他了。 等一下,不要太得意忘形。 ——战胜高级剑士又怎样?很了不起吗?这种小事没什么好炫耀的。 我想起白兔于先前的梦境对我所说的话。 不过就是梦中出现的话语。可是说也奇怪,连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白兔在梦中所说的话逐渐冷却我亢奋的情绪,就跟她在梦中对我这么说的时候一样。 没错。之前一直被拿来跟其他人比较,一个人的价值明明并非取决于实力的强弱,却因此被他人放弃、尝尽人世冷暖的不就是我吗? 如今我却把自己与他人比较,沉浸在鄙视他人的愉悦之中。这样子跟瑟孚兹那些贵族的行为又有什么不同?去死吧。 我在浑然不觉之中,做出跟瑟孚兹没两样的行为。 还没达到最高点,还有更上面的目标。千万不要自满,不要止步于此。 白兔在梦中美丽的声音,具备让我产生这种念头的神奇力量。仔细想想,我只有在耗尽魔力不支倒地的时候才会做那个梦,其中是否有什么关系? 左思右想之际,我的心情就像是结婚数十年的老夫老妻完全冷却,同时也急速带来了睡意。 下次梦到她的时候,再好好道谢吧。 于是我重新闭上双眼。 ◆◇◆ 早安——!好一个神清气爽的早晨! 看来我似乎一到早上,就会迎来今天的全盛期。连我的蘑菇都将裤裆高高撑起,一副现在正是种植好时机的模样。没想到太阳的能源居然是这么好的东西。 我离开房间,来到一楼。 有别于昨晚的情况,雷奥纳德和茱莉亚正在餐桌吃早餐。 两人对我说了声早安,脸上带著既担忧又松了口气的微妙笑容。 「早。」 「睡得还好吧?不过你一连睡了三天,应该没有好不好的问题。」 这可是我连续睡眠时间的最高记录。 由于耗尽了魔力,身体处于极度疲惫的状态,严重的情况甚至会丧命。明知如此,当时我还是心中一热,用上了所有的魔力。 梦到白兔虽然不错,但还是得小心一点。 「战胜我之后却一病不起,这样可就逊掉了。」 「被这个逊掉的小鬼打败的家伙,不就是你吗?」 「闭嘴。」 「不过在这之前,亚斯拉,你的身体不要紧吗?虽然对魔力不太清楚,但你不是耗尽魔力了?」 「嗯,我没问题。」 茱莉亚似乎对于败在我手上感到耿耿于怀,知道我已完全恢复后,立刻闷闷不乐地伸出双手将脸颊撑在餐桌上。没想到她居然是个输不起的人,平常总是一副爽朗的模样,碰到跟剑术有关的事情就不一样了。 「亚斯拉,我还想跟你一较高下,可以吗?等到身体的行动力恢复以往水准,就立刻跟我一决胜负。」 她果然耿耿于怀,这邀约完全不容对方拒绝。 不过我的身体已经康复,今天原本就打算尽快展开剑术的模拟战,或者是魔法的练习。 「从今天开始也没问题。用过早餐之后,就到地下室去吧。」 「求之不得。」 茱莉亚浮现出诡异的笑容。 再多的挑战我都会接受。之前连睡了三天,身体状况好得不得了。而且光只是赢上一场,也还无法确定自己真的胜过茱莉亚。 胡乱吃过早餐后,我的肚子因为吃太快而痛了起来,于是我先到厕所去解放一下,这才前往地下室。 「亚斯拉?慢慢来也没关系,不是才吃过早餐吗?」 「没问题,马上开始吧。」 「你今天貌似特别好战,不过我也有所改变喔。」 茱 莉亚对我过早的现身表示关切。 雷奥纳德也跟在我的身后进入地下室,挑个角落咚一声坐了下来,似乎打算观战。茱莉亚虽然对我的回答有些疑惑,不过还是举起挂在腰间的双剑。 「亚斯拉,我实在是按捺不住了,今天一定要给我个交代。」 「以、以结婚为前提的交代吗?」 「什么?茱莉亚,是这样吗?」 「才、才不是呢!不要每次都在开战之前胡闹好吗?」 平时正气凛然的茱莉亚固然不错,气急败坏的茱莉亚也令人百看不腻。一阵笑闹之后,我将手伸向后腰,握住锁镰摆出架势。 茱莉亚也利用双剑的魔石,赋予剑身火焰的属性。我手持锁链,挥动秤锤威吓对手。 「那就开始了。」 「随时欢迎。」 得到我的回应之后,茱莉亚宛如一颗子弹似地冲上前来。这只是单纯的突击,与剑术无关。两人明明相隔十公尺以上的距离,然而不过才一眨眼的时间,茱莉亚就已经来到我的面前,高举倒持的短剑直劈而下。 我下意识地在这个节骨眼上释放魔力。 跟之前一样操纵金属。 不过这次操纵的不是房间的武器,是手上的锁镰,而且只有秤锤那一部分而已。 秤锤在我的操纵之下,彷佛是具有生命的物体。 我站在原地动也不动,手中也只是握著镰刀,完全没有挥动锁链之类的动作。我希望能够将注意力集中在魔法的使用。 系著秤锤的锁链宛如长蛇一般扭曲翻转,朝著茱莉亚迅速逼近。 首先让她握著短剑的双手失去自由。以锁链束缚双手,再透过魔法操纵短剑,让她缴械。 「啊……!」 之后我直接操纵秤锤环绕茱莉亚的身体,接著又以锁链将她五花大绑。茱莉亚甚至连双脚都无法动弹,只能倒在地上像菜虫一样微微蠕动,不过这只是无谓的挣扎。 虽然跟之前同时操纵房间内所有武器的魔力相去甚远,我还是在操纵锁链上面灌注了大量魔力。 没那么容易就能够挣脱。 透过平日使用魔法的经验,我发现只要灌注愈多的魔力,能够操纵的金属数量以及强度也会跟著增加。此时当然没有不好好利用的道理。于是我驱使更多的魔力,强化锁链的束缚力,到最后茱莉亚甚至连动都不能动。 「胜负已分,是吧?」 「啊、嗯。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都是你赢了,亚斯拉。」 雷奥纳德对我报以苦笑。 「呜呜……不甘心……」 「茱莉亚,你的姿势看起来好色喔。」 「还不都是你把我变成这样!快点解开!」 难得的眼福就这样泡汤了。锁链深陷于她身体各部位的模样实在相当淫秽,太可惜了。 「呼,今天亚斯拉取得压倒性的胜利,我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呢。」 「哈哈哈,亚斯拉已经不是你能够搞定的了。」 「说这种话的哥哥又如何呢?要不要跟亚斯拉交手看看?」 「就顺序而言,确实是如此没错。亚斯拉,魔力还可以吧?」 「嗯,还可以。」 「哈哈,是吗?愈来愈有趣了。」 雷奥纳德的脸上出现一抹诡异的阴影,接著微微一笑,伸手握住挂在腰间的剑柄。只见他慢慢地从剑鞘抽出长剑摆开架势,彷佛十分珍惜长剑与剑鞘互相摩擦的声音。 他展现出惊人的魄力。跟之前特训的时候截然不同,令人心生畏惧的压迫感。 长剑的魔石绽放光芒,剑身燃起火焰。 「亚斯拉,我今天可能无法手下留情,闪躲的时候机灵一点……」 就在我举起锁镰摆开架势,咕嘟一声吞了口唾液的瞬间—— 雷奥纳德一口气展开突击,彷佛将吞咽唾液的声音当成开始的信号。 我立刻操纵锁链,以秤锤缠绕雷奥纳德。即使慑于雷奥纳德骇人的面貌,依然致力维持精确的操作。 咦?这是什么?咦?雷奥纳德惊讶地这么说。之后他的身体逐渐失去行动力,整个人趴在地上,完全跟先前的威势与强悍不成比例。 「哈哈哈!这三年来你真的变强了,亚斯拉。我跟茱莉亚已经没什么可以教给你了!」 解开缠绕在雷奥纳德身上的锁链,雷奥纳德立刻一屁股坐倒在地放声大笑。 「还说没什么可以教给亚斯拉,应该是往后根本无法战胜他才对吧?」 「也可以这么说!」 茱莉亚朝著清爽金发随风飘逸、开怀大笑的雷奥纳德白了一眼。 「亚斯拉,准备进入下一个阶段吧!」 连下一个阶段都准备好啦?我缩起肩膀。 雷奥纳德夸张地将双手环在胸前,直接对我宣布: 「一星期之后,就是你首次到公会接受委托工作的时候。工作内容是驱逐一群哥布林。」 哥布林。 我曾经在豪宅的书库查过魔物的资料。根据书中的记载,它们是一种人形的小型魔物。智能低下、个性凶暴、身体火红,面如恶鬼。 称之为小鬼,应该比较贴切吧。 「什么?刚开始不是承接杂务比较适合吗?」 然而不是在下自夸,就因为只是训练,战斗之际才能够放心。突然直接上场来真的,好像有点不妥。 事到如今,我居然露出怯懦的神情。 于是雷奥纳德和茱莉亚开始鼓励我: 「也太胆小了吧?你可是具有击败高级剑士的实力耶。」 「就是说啊。就算使用魔法,也不是那么容易就可以战胜高级剑士呢,拿出自信来。」 在安和乐利的日本长大成人的我,对于魔物这种东西抱持著些许的恐惧。 「不过我跟茱莉亚不会一起同行。昨天已经大致确认哥布林群体的位置,对于现在的你而言,应该是轻而易举的任务吧?」 「为什么不来?一起去嘛,这样子算什么?」 见到我惊慌失措的模样,雷奥纳德不禁爆笑,茱莉亚则是以恍惚的神情叹了口气。 「哈哈哈,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你怕成这样,亏你平常总是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没错,我里面本来就是大人,不过害怕的东西还是会害怕啊。我到现在还是不敢一个人观看七夜怪谈,有什么问题吗? 「呼……孩子气十足的亚斯拉也很可爱……」 茱莉亚的十根手指一张一缩,朝著我凑了上来。 不过雷奥纳德完全充耳不闻。 「虽然以你的实力来说连亿分之一的机会都没有,若真的有什么万一,难以继续执行任务的时候,就立刻逃回来吧。」 「取消委托的违约金,我们会帮你支付的。」 雷奥纳德竖起大拇指,茱莉亚则是眨了眨眼。 「不过千万不能大意喔。」 雷奥纳德特别叮咛。 我虚弱地应和一声,接下来一整天都将时间花费在明天的准备之上。 关于以魔法操纵金属的这件事,我有一个想法。无论是为了一星期之后的委托工作预作准备,抑或为了魔力的增强,在各种情况之下应该都能派上用场。 虽然一直昏睡到昨天,如今魔力已经复原,身体状况也不是太差,自然没有问题。 雷奥纳德和茱莉亚已经先帮我勘查过地形了,应该是在昨天晚上我醒来的时候出门勘查的吧。 于是我抱持著搭上大船的安心感,度过了这一天。 可是我却忘了一件事,大概是因为 最近生活过得太顺利的关系。 这个世界可是无法保证——凡事都能如我所愿. 我的魔法消耗率不是普通的糟糕。换句话说,就是操纵金属必须消耗大量魔力。魔力量是我唯一的可取之处,为什么魔力总是像这样立刻大量耗费呢?我突然产生这个疑问。 答案很简单。金属具备又硬又重的双重缺点,以手举起当然需要相对应的腕力。这跟我的魔法有点类似,操纵金属或是让金属变形,需要相当程度的魔力。 而且无属性魔法,尤其是操纵金属之类的这种特异魔法并非既定存在的种类,自然不会备有减轻魔力消耗的咒文。所以我在魔法的使用上完全照著感觉走,当然会产生无谓的浪费。 因此足以弥补这个缺失的魔力量是必要的。 我利用魔法,强行将地下室的一把长剑变形为银色的铁块,刚开始光是这种行为就消耗了相当程度的魔力。 因此我得知透过魔法、将铁制品当成黏土来捏塑形状,比起只是让铁制品飘浮半空中需要多出好几倍的魔力。 于是我在前额冒出汗珠的情况下,将从长剑变形成保龄球大小的球形铁块,分割成掌心尺寸的小铁块。宛如切割水滴一般分成小块固然简单,偏偏魔力就是不足。不过愈是消耗魔力,魔力的超回复效果就愈是令人期待。照这样持续下去的话,显然只是时间的问题,但想要提升效率或是捏塑铁块的速度,似乎还得花上更多时间。 距离承接驱逐哥布林的任务还有一个星期,虽然没有明显的进展,我还是继续同样的训练。因为我相信这是完成任务的锦囊妙计,也是最快的捷径。 「路上小心,亚斯拉。」 「没有临别的亲吻吗?」 「怎么,你想要?」 「不想,对不起。」 「呵呵,路上小心。」 今天早上茱莉亚已经彻底掌握对付我的方式,为了承接讨伐哥布林的工作,我一大早就前往公会,这一天终于来到了。 雷奥纳德还在睡。我打算尽快完成任务返回家中,让雷奥纳德醒来的时候发现我就站在面前,给他一个意外的惊喜。时间还早,东方的天空只是稍微染上一抹橘色。 「真的要小心一点喔。」 我缩起肩膀。 心理的年龄其实是我比较年长,没想到居然得仰望年纪比我小的女人。而且最令人惊讶的是想不到被赶出豪宅的今天,还会有人替我送行。 「替我向雷奥纳德打声招呼。」 早晨的微风吹拂著我和茱莉亚的头鬃,一段时间之后,微微晃动的头发平静了下来,这是春季早晨特有的东风。虽然这个国家一年到头都是温暖的气候,所以跟季节没什么关系,不过我就是有春天来临的感觉。 「我跟哥哥说中午才出发。早点结束任务,吓他一跳吧。」 「哈哈哈,我尽力而为。」 苦笑之余,我朝著茱莉亚轻轻挥手,旋即前往公会。 横越雷奥纳德和茱莉亚所居住的住宅区一路往东,便进入位于王都中心带的商业区。 时间虽然还很早,市场已经开始营业了。每当经过商店门口,就会被老板推销很多东西。我对店家老板的推销报以讨喜的笑容,就这样通过了商业区。 公会好像是二十四小时营业,令人惊讶的是工作人员总是维持固定的人数。这种服务精绅绝对不是只会跟初音未来,或是福音战士异业结合的日本便利商店能够相比的。 通过商业区,再往王都东方的城壁走个一段,公会的建筑物立刻就能映入眼帘。 即使是一大清早,这里还是热闹非凡。 来往的人可说形形色色。其中包括了像比嘉那种妖精,也有神似苏菲或是尤菲的兽人族。 我来到公会的建筑物门口,绿色的六角形屋顶令人印象深刻。屋檐下横躺著好几个应该是彻夜饮酒之后醉倒路边的冒险者。 我斜眼打量著那些冒险者,推开建筑物的两扇门屝。 进入公会后,映入眼帘的是坐在柜台后面的小姐,她就是协助我完成公会契约的妮可。这三年来雷奥纳德和茱莉亚来到公会承接工作的时候,我经常待在这栋建筑物里面等待两人回来。那时不是点东西吃,就是跟其他人聊天,早已跟柜台小姐以及几个冒险者混熟了。 妮可也是其中之一。 于是我径自走向柜台。 「早安,冯达利悟斯大人。」 妮可还是维持第一次见面的那种语气。 「早。我不知道这已经是第几次了,叫我亚斯拉就好,或者大哥哥也行。」 「明白了,大哥哥。今天有何贵干?」 「我是来承接工作的。」 「咦,第一份工作吗?那就由我妮可·梅尔卡德尔为您服务。」 各位应该已经发现了吧?这位小姐,没错,就是她。她就是在茱莉亚乱点鸳鸯谱的情况下变成我告白对象的那个人。不过传说中她是难攻不落的坚城,如今更是王都最热门的失恋景点。 过去不知道有多少冒险者的爱慕之花在此枯萎凋零。 她身穿一如往常的西式侍应服,头上戴著白色的三角巾,跟茱莉亚是刚好相反的类型。称不上美女,走的是可爱路线,会令人忍不住想要保护她。 年纪大约二十岁左右,比菜莉亚年轻少许,名字听起来很像是绘制地图的达人。 先前得知我的贵族身分之后大为紧张,甚至表现出近乎敬畏的反应,不过最近跟我的交情还不错,经常对我报以亲切可爱的笑容。 「目前大哥哥可以承接的委托工作就是这些。」 妮可将委托工作一览表抄写在纸上递给了我。我在纸上找到讨伐哥布林的委托,向妮可表示想要承接这项工作。 「好的,f等级的任务,讨伐哥布林的委托是吗?谨遵指示。携带物品就只有这些吗?」 我在腰间系著一只小小的杂物包。过去这一个星期以来,进行魔法训练的同时所拟定的锦囊妙计,就收在这个杂物包里面。 十三岁的孩子能够使用的杂物包相当小,不过也已经足够了。 「嗯,就只有这个。」 「明白了。不过诚如先前所言,无论在任何情况之下,公会都不会对委托工作负起任何责任。可以接受的话,请在这里按下拇指印。」 「好的,嘿唷。」 我依言伸出拇指压了压红色的印泥,在「嘿」字出口的同时将拇指按在文件上,如此就完成了承接工作的手续。 「那就祝您旗开得胜,大哥哥。」 「……」 「有什么不对吗,大哥哥?」 「……还是叫我亚斯拉好了。」 「呵呵,明白了。请好好加油,亚斯拉大人。」 妮可对于第一次的大哥哥游戏,像个小恶魔般地乐在其中,这点倒是大出我的意料之外。结果反而是我不敌难为情的感觉率先投降,她一定把我当成了一个小大人。 精神年龄虽然已经逼近四十大关,在这个世界还是十三岁。明知言行举止应该配合自己的身高,不过光是这样实在没什么生活乐趣。才会想要试著攻陷柜台小姐,追求一点刺激也说不定。 妮可的脸上依然浮现出小恶魔般的促狭微笑。在她的目送之下,我离开柜台。 顺利完成契约后,我从设置于公会之中的专用出口离开王都,前往委托工作的指定地点。 哥布林居住于洞穴里头。 王都的东方,有一座紧临王都的小小森林,其中一小部分是绿竹丛生的竹林。行走于森林之中,突然听见疑似某种生物尖锐高亢的呜 叫声。 在声音的吸引下,我朝著声音的方向走去,结果发现深度大约五公尺的凹陷空间。凹陷的一端有个岩窟,红色的小鬼正聚集在岩窟前方。 哥布林。 第一次目睹魔物,我感到十分稀奇。打量了一段时间之后,我开始进行战斗的准备。 哥布林透过呜叫声集体行动,令人不禁怀疑呜叫声是否具备某种意义,看起来它们应该是可以互相沟通。 若不是面孔丑如恶鬼,说不定还挺可爱的。 有感而发的同时,我从杂物包拿出事先准备的薄铁板,塞到鞋垫下面。 这就是过去一个星期所制作的锦囊妙计一号。 之后又从杂物包取出手掌大小的粗铁针,这是锦囊妙计二号。 这两个锦囊妙计是从家中地下室的训练用长剑,制造出来的产物。我利用魔法的力量,将长剑当成黏土揉成一团撕了开来,再细分成好几个小块压平,搓成手掌大小的圆球,经过诸如此类的加工程序才大功告成。 这是我自行制作、专属于我、用途有限的器材。比一般的钢铁密度高出少许,相当坚固耐用。 虽然必须灌注相当程度的魔力,却可以让金属随心所欲地变形。 不过愈是坚硬的金属,就需要愈多的魔力。将已经加工完成的武器捏塑成漂亮的形状实在是非常辛苦,我的魔力差点就见底了。现在的我顶多只能捏塑一把长剑份量的钢铁,这是最大的极限。光是打赢高级剑士,确实没什么好得意的。 然而大量使用魔力之后,魔力的超回复量自然令人期待,还可以习惯魔法的操纵方式,真是一举两得。 不管怎样,我打算拿这两种锦囊妙计做个实验,才会带在身边。 粗铁针。 飘浮于空中的金属体积愈大、质量愈重,就必须消耗愈多的魔力。但这种铁针的大小重量有限,所以我一共带了十把。 这也是让原始的长剑变形后制成的产物。金属的二次加工果然需要消耗几乎让我不支昏倒的大量魔力。不过换个角度来看,既然连负荷这么大的魔法都可以持续使用,使其飘浮在半空中再加以操纵的魔法根本就不算什么。 准备就绪之后,我站了起来。 将意识集中于安装在脚底的铁板,让铁板悬浮起来。浮空的同时,铁板就垫在我的脚下,因此这跟抬起我的身体没有差别。我有将抬起身体所需的魔力计算在内,才让铁板飘浮起来。 让脚底的金属悬浮,意味著站在金属板上面的我也跟著待在半空中。 我以自己的脚底为支点飘浮起来,光是保持平衡就让我吃尽苦头,没有想像中的容易。 然而在两名高级剑士的联手训练之下,身为魔法剑士的运动神经在不知不觉中获得高度的成长。虽然还是有点靠不住,身体总算是逐渐习惯了以脚板为中心浮在空中的感觉。 我将脚掌朝向后方。 如此一来,保持直立的上半身不敌重力的牵引,开始微微前倾。我增加分配给脚板的魔力,改变推进力,于是我的身体再次直立,顺利浮游于空中。 锦囊妙计一号似乎成功了。 〈哥布林〉 今天轮到我负责看守被大家当成寝室的洞穴。 每当我们这群哥布林的数量增加,人类铲除魔物的行动就会突然停止。 今天也抱著好玩的心情龚击人类的村子,掳走人类的孩子饱餐一顿吧。小孩子的肉香甜可口,我最喜欢了。 不过翼龙最近也在这一带出没,这是唯一要小心的地方。 就在我拟定计画的时候,伙伴暴牙突然大叫: 「那是什么?」 暴牙是哥布林的族人。由于牙齿参差不齐,所以叫做暴牙。 接著泥巴也大叫一声: 「是人类!是人类的小孩!」 泥巴也是族人。由于他喜欢玩泥巴,所以大家都叫他泥巴。 这个人类跟平常前来攻击我们的那些家伙有点不太一样。 他降落在竹林之中,至少有五公尺落差的凹陷处,第一次遇到这种类型的人类。 其他的人类都只站在凹陷处的上方放箭。由于畏惧我们的关系,说什么都不敢下来。 然而这个人类的异样之处不只如此。 人类居然飘浮于半空中。这家伙真的是人类吗?从没听过会飞的人类。 这家伙一头黑发,还是十几岁的小鬼。只见他以比黑发还要更黑的漆黑瞳孔捕捉我们的身影。 这家伙很危险—— 我们哥布林,不,应该是魔物的本能如此告诉我们,脑中敲响了激烈的警钟。 「包子,快去通知洞穴中的其他伙伴!」 「收到!」 暴牙似乎也跟我有同样的感觉,立刻叫了我一声。 包子就是我,因为我头上有个巨大的肿包。 我立刻将敌人出现的消息通知洞穴中的伙伴。然而当我带领大家走出洞穴的时候,眼前的光景却让我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暴牙和泥巴倒在地上,浑身是血。 「暴牙!泥巴!你好大的胆子,竟敢伤害我们最重要的伙伴!」 即使大声叫唤,两人依然动也不动。他们两个在群体中特别突出,动作敏捷、力气也很大,是久经战阵的哥布林。那个人类居然在我回到洞穴召集伙伴的短短时间内把他们打倒。 不过我们可是总数超过三十的群体。 见到这么大的阵仗,这个人类一定会夹著尾巴逃走。我是这么认为的。 这个人类却不一样。 咻! 大约十根掌心大小的粗铁针突然自他的怀中飞了出来。不过换个角度来说,我也不知道那铁针背后有什么秘密,铁针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袭向我们。 而且是十根铁针同时袭来。 伙伴一一被铁针贯穿,垂死的哀号响彻云霄。 一眨眼间,已经有一半的群体倒下。我的运气不错,侥幸存活了下来,想要躲过铁针下一波的攻击却是不可能的任务。 太可怕了 仔细观察之后,赫然发现这家伙的魔力量高得吓人。 这个国家的人恐怕不知道我们哥布林具有独特的器官,可以探测生物的魔力量。这个人类的魔力量高得让这个器官发出哀号。到底要经历多少次耗尽魔力之后的失去意识,才会达到这种程度? 不过,人类吝于给我思考这个问题的时间。 原本以为人类只是将手臂绕到身后,想不到站在旁边的伙伴居然身首分家。 「咿!」 我终于明白,这是天谴。袭击人类的村子之际,我们不由分说地屠杀胆怯畏惧的人类。有人求我们饶命,哭喊著希望能放过他的女儿,我们却充耳不闻。 不过这次轮到我们被屠杀。 我有所领悟。 视线心无旁骛地追逐那个人类。 他的动作,好美。除此之外,找不到其他的形容。 哥布林虽然是跟美丽无缘的生物,这样的我却依然觉得这人类很美。 彷佛飞舞于空中的肢体动作。 不,他的确是飞舞于空中没错。 他在我们的头顶绕了一圈,身边的同伴便一一遭到屠杀。 人类的武器是锁镰,使用方法却颠覆既有的认知。一般是单手握住镰刀的刀柄,另一只手舞动锁链,眼前的人类却不一样。 人类明明没有接触这种武器的任何地方,锁镰却在空中来回奔驰。 该怎么说才能形容眼前的画面呢? 有了,这景象就像是锁链、秤 锤以及镰刀在这个人类的身边翩翩起舞。 先是以人类为中心,踏著曼妙的舞步绕起了圆圈,下一秒钟又陡然伸长为一直线,横扫空间内所有物体,简直就像传说中的镰鼬。察觉攻击的时候,已经深深中刀。 这种动作,实在看不出是人类或是锁镰引导著这一切。 愤而反击的哥布林也好,四处逃窜的哥布林也罢,全都成为刀下的亡魂。 啊,这个人类实在是太美了。从未见过这么美的人类。 原本以为人类是陷入恐惧走后,就会不惜践踏他人以求生存的丑陋生物。 然而眼前却有一个如此美丽的人类。 甚至连飞散的鲜血都沾不到身上,这种动作只能称之为神迹。 原来也有这么美丽的人类啊。 下次投胎的时候,或许当个人类也不错,真的很不错。 于是我道别了这个世界。 〈亚斯拉〉 「呼。」 大致上都解决了。有一只哥布林站在原地望著我发愣,完全没有抵抗的意思。要杀那只哥布林固然让我不太愿意,不过哥布林居住的洞穴里面发现数不清的人骨。拜托,就当做是一报还一报吧。 哥布林一共是三十四只。我在洞穴前面挖了三十四个坟墓,将所有哥布林下葬之后双手合十。该怎么说呢?遇到这种事情的时候,我还真是一个无可救药的日本人。 不管怎样,锦囊妙计二号也操纵得很顺利。不过最令人高兴的是锁镰总算是对我服服贴贴了。 我打算返回王都,报告哥布林讨伐任务的结果,这时某种爆炸声突然自附近响起—— 轰隆! 竹子拦腰折断、小鸟仓皇逃命,现场一片尘土飞扬。 出现在眼前的是全长大约七公尺、高度约两公尺的巨龙。 它的前肢是有薄膜的翅膀,以后足站立。拥有锐利的两根尖角、长长的尾巴、口中正喷出火焰,还有一身绿色的鳞片。 我第一次见到这种生物,不过之前在豪宅的书籍中看过它的记述。这好像是名叫翼龙的魔物,讨伐委托的公会等级a,而且还是必须组成冒险队伍之后才能够对付的魔物。 「喂!这里怎么有个小孩子?」 「小鬼,快逃!」 之后应该是冒险队伍的四人组立刻现身。 分别是手持巨斧的肌肉男、带著魔法杖的一对男女、以及拿著大弓的妖精少女。 「咕啊啊啊啊啊!」 翼龙踏平竹子,张开巨大的嘴巴朝著我冲了过来。 我下意识地拔足狂奔,直觉告诉我不是它的对手。翼龙就在身后不远处张开它的血盆大口,人类在真的受到惊吓或是面临死亡的时候,完仝没有扯开喉咙大声叫喊的力气。我像个傻瓜似地差点没哭出来,鼻水更是不争气地自鼻孔流下。 面对哥布林的时候,之所以威风八面、大展神威,主要是因为那是最低等级的冒险者也能打倒的魔物。一旦遇到连公会等级a的冒险者也要组成冒险队伍,才能与之抗衡的翼龙,情况当然就不一样了。为了逃出生天,我几乎卯足全力。 「咕啊啊啊啊!」 翼龙在我背后震耳欲聋地咆哮。 雷奥纳德曾经以增强体力为由,强迫我进行路跑训练,然而现在翼龙就紧跟在后,根本没办法像路跑训练的时候那么轻松。 我操纵脚底铁板的魔力,提升奔跑的速度,为了保全性命而拔足狂奔。 我已经无暇调整供应脚底铁板的魔力量了。为了逃命,我像个笨蛋一样卯起来使用魔力,完全不觉得可惜。 我在仓促之间以魔法操纵锁镰,利用秤锤缠绕附近的竹子。接著维持原先的速度继续奔跑,使劲握住自秤锤延伸过来的锁链。当锁链被拉得紧紧的时候,我奋力往地面斜斜一蹬,于是我就以被秤锤缠绕的竹子为中心,利用离心力腾上空中,泪水和鼻水也跟著飞舞。 「那个小鬼挺厉害的!」 冒险者的声音传入耳中,我却连洋洋得意的空档都没有。 原以为这么一来就可以自翼龙的行进方向顺利脱身,想不到它颈子一扭,再度朝我袭来。 更糟糕的是,这里长有其他的竹子。 也就是说我握在手中的锁链,意外钩到另一棵竹子,强大的反作用力让锁链脱手而出,我也狼狈地摔倒在地。长满獠牙的血盆大口迫至眼前,好像恨不得现在就立刻吃掉我。就在我万念俱灰的时候—— 锁镰两端都被竹子钩住的锁链绊倒了翼龙。翼龙的前肢是翅膀,后脚一个踉跄之后失去平衡,跌倒在地的时候激起莫大的沙尘。 被锁链钩住的竹子应声折断,锁链也耐不住翼龙的体重,断成了好几截。 「那个小鬼……!真有一套!」 「现在是好机会!」 「快点动手!」 趁著翼龙露出破绽的现在,四名冒险者欢欣鼓舞地打算痛下杀手。巨斧直劈而下,气派的火和水属性魔法交织飞舞,最后大弓释放的箭矢贯穿了翼龙的头部。 「呼、呼、呼……」 冀龙安静了下来,先前的咆哮彷佛不是真的。 我试著调匀急促的呼吸,心脏依然跳得飞快,完全冷静不下来。我活下来了吗……? 然而我慢慢感受到疼痛感逐渐蔓延全身。难不成……?我战战兢兢地看著自己的身体,腹部的衣物渗出鲜血。不会吧。 翼龙的利爪撕裂了我的腹部。火烧般的疼痛感迅速激增,鲜血像喷泉一般涌出。 「大家快过来!这孩子受了重伤!」 「你的水属性魔法有没有办法救他?不是可以使用治愈魔法吗?」 「没办法!刚刚的战斗中几乎耗尽了魔力!」 「那怎么办?」 外露的内脏接触到空气,疼痛感麻痹了我的大脑。知道厉害了吧,这就是所谓的剧痛。刚刚那些哥布林也有这种感觉吗?伤脑筋,这次轮到我了…… 意识逐渐模糊,疼痛感也慢慢薄弱。等到我什么也厌觉不到的时候,甚至连冒险者焦急的声音也听不见了。大概是失血过多吧?不知不觉问,意识离我而去。 这是梦。正对著我的聚光灯,是唯一的光源。除了我站立的地方被照亮之外,其他地方都是一片漆黑。身下薄薄的水面,不远处一如往常地传来踩踏水面的脚步声。 脚步声逐渐接近,最后出现在聚光灯之下的是只白色的兔子。 「你可真是讲不听。」 兔子这么说道。喉咙之中具备跟人类相同的构造吗?她到底是怎么说话的?每次都让我感到十分神奇。 每次?没错,同样的梦境已经出现第三次了。 「这是不可抗力,太多超乎预期的因素了。」 「所以我才千叮咛万叮咛,要你想办法得到力量,怎么又耗尽魔力了?这样下去会出人命的。」 气急败坏的兔子像是钻地机般,不断跺著地面。 她的嗓音还是一样是道美丽的女高音,也是我最后在前世听到的声音。即使再怎么不愿意,依然残留在耳中。 「又耗尽魔力了吗?」 我抓抓头。之前明明就一直从事魔法的特训,魔力量也有所增加,实在是太没用了。 「好好使用魔力,持续自我锻炼。」 「我已经这么做了,到底还要我怎样?」 「光是这样还不够……还可以继续……」 兔子凝视远方低声开口,彷佛在自言自语,好似回想起什么遥远的记忆。 不过实际上在让瑟孚兹以及冯达利悟斯家对我刮目相看之前,我早已决 定要持续锻炼自己。在达成目标之前,不需要其他人提醒,我也会继续努力。 虽然心有不甘,但这只兔子的说法是正确的。我自认不是个心胸狭窄的人,没道理不承认这点。 「为什么你总是一副自以为了不起的样子?你到底是什么?」 兔子什么也不说,只是抽动鼻子,摆动耳朵而已。 「你到底是谁?」 「你很烦耶,是谁都没差吧?」 兔子话锋一转,继续说下去: 「你很擅长跟他人交际,不过一直靠别人帮忙也不行,这次也一样。醒来之后,记得要跟人家好好道谢。」 「道谢?」 我还来不及问出个所以然来,阳光就穿透了我的眼皮。 环视四周,这里是雷奥纳德和茱莉亚的家。我躺在床上,全身是汗。又是一如往常的梦。每当魔力耗尽之后,兔子一定会出现在莫名其妙的空间,以令人惊讶的美声跟我说话。前世之中造成我死亡的车祸现场,我也听到女性的声音。或许跟这个世界以及转生之后一连串的事件有某种关连吧?我如此推测。 不过就只是场梦。虽然这样子也能做个结论,不过…… 咕—— 肚子突然叫了起来。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肚子缠著一层整齐的绷带,鲜血在绷带上画出一条直线。 应该是在竹林中遇见的那几个冒险者把我送到这来的吧。腹部的伤口好像还没完全愈合,感觉怪怪的,好像肚子里面有什么异物。 前面的浏海长了许多,遮住了眼睛。指甲也长了,前端甚至微微变形。看来我似乎昏迷了好一段时间。 这也代表腹部的伤势已经痊愈到某种程度,总算可以放心了。 还是先到一楼的客厅露个面,让雷奥纳德和茱莉亚知道我恢复意识了吧。就在我走下了床,准备离开房间的时候,明明受了那么严重的伤,身体却感到异常轻盈。 当初可是受了连内脏都出来见人的重伤,流失大量的鲜血,长时间躺在床上静养,完全没有进食。然而身体的状况感觉起来却相当不错。 这时我突然注惠到之前的那场梦。梦到白兔的时候,一定总是在我耗尽魔力、倒地不起之后。 耗尽魔力也是让我失去意识的原因之一,恢复意识的此刻,顿时感受到前所未有的魔力量。该怎么说呢?就好像体内充满了能量的感觉。 简而言之,就是我很健康。 伤势固然令人不放心,不过照这个情况看来,就算进行稍微剧烈的动作也应该没问题。例如再度要求茱莉亚跟我进行模拟战,稍微使用一点魔法之类的。 于是我踏著以伤患而言过于轻快的脚步离开房间,走下楼梯。 在一楼的客厅探头张望,发现雷奥纳德正在厨房煮饭,茱莉亚则是在餐桌打磨长剑。 或许是想太多了吧?总觉得两人的脸色不太好看。不过这也难怪,毕竟我让他们担心了。 「呃,早安……」 或许是两人紧绷的表情让我有点紧张,也或许是一段时间没使用的声带尚未恢复正常,总之我的声音怪怪的。 感觉就像是第一次开口说话,无法随心所欲发出声音。 不过两人似乎听得前所未有地清楚,立刻回过头来看著我。 「啊,亚斯拉……」 茱莉亚的双眼噙著泪水,呼唤我的名字。 正在煮饭的雷奥纳德也暂时停止使用火魔石,朝著我走了过来。 只见他举起手臂,差不多跟肩膀同样高度。我还在猜想雷奥纳德打算做什么,结果他使劲握紧了高高举起的拳头,整条手臂青筋暴露。 「咦?」 雷奥纳德露出一副想揍我的模样,我的直觉告诉自己就要挨揍了。 由于事发突然,我只能别过脸去,紧闭双眼,轻盈的身体绷得紧紧的。 强烈的疼痛在下一秒钟袭上左脸颊,我往后飞了两、三公尺。 即使在模拟战中击败雷奥纳德,十三岁的身体依然被一拳轰了出去。 我跌落在雷奥纳德打扫得一尘不染、就算是恶婆婆也无从挑剔的地板上,在没有半点灰尘的地板摩擦力作用之下停止滑行,皮肤被地板磨得发红。 「哥、哥哥?」 「怎样!」 「还怎样!看看你对重伤患做了什么!」 「我是说过不会与他同行,却不记得要他铤而走险!」 茱莉亚和雷奥纳德在我的上方争论不休。 我提心吊胆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腹部尚未完全愈合的伤口相当疼痛。 脸颊也是。 「这家伙的实力足以在一对一单挑之中击败我,理应具备这种程度的判断力。」 「他只是个孩子,而且实战跟地下室的模拟战本来就不一样。」 「即使如此,亚斯拉应该也明白才对。」 令人窒息的沉默笼罩四周。 雷奥纳德完全不接受茱莉亚的说诃,茱莉亚也丝毫听不进他说的话。 不过雷奥纳德的说法让我感到十分恼怒。 而且他居然还对冒著九死一生的危险、平安归来的我挥拳相向。 我不是不能体谅他的感受,事实上他也很关心我。可是,难道就不能站在我的角度,稍微替我想一想吗? 「没错,你确实没有叫我铤而走险,也曾经提醒我不要大意,却没要我别打倒翼龙。」 「哼,真敢说。有种再说一遍,这次换你的右脸颊遭殃!」 我在这个时候傲慢了起来。事实上打倒翼龙的是其他的冒险队伍,并不是我。我的喃喃自语被雷奥纳德顶撞了回来。 若将前世计算在内,我的年纪其实比较大,雷奥纳德不过才二十五岁左右。虽然在这种情况之下自我克制才是成熟的做法,雷奥纳德挑衅意味十足的言语却让找失去了理智,将一肚子的火气全都发泄在他身上。 「我的意思是你打得赢那只翼龙吗?」 「什么?亚斯拉,把牙齿咬紧一点!」 「哥哥!」 茱莉亚的制止无效,雷奥纳德使出全力打算抓住我,就跟地下室的模拟战一样。 不过在这三年多的训练之中,我不知道跟雷奥纳德交手过多少次,他的拳头就是打不到我。这等于清楚显示出两人之间已然成形的实力差距,雷奥纳德顿时露出悲戚的神情。 有些事情说出口之后才会有所察觉,现在想起来,或许我只是想要得到雷奥纳德的称赞。 不过已经太迟了。 「这里不是地下室,别在客厅动手。」 我知道如何让对方在一瞬间失去战力。 于是我瞄准雷奥纳德的胯下奋力举起右脚,命中他的要害。 「咕……喔……」 雷奥纳德捣著下腹,当场蹲了下去缩成一团,口中还发出不成声的呻吟。我明白,雷奥纳德。精确无比、冷酷无情的要害攻击正中目标之后,真正痛不欲生的地方不是蛋蛋,而是小腹。 「够了,快点住手,亚斯拉已经不是哥哥打得赢的对手了。」 茱莉亚夹杂著些许叹息,如此说道。 「没想到除了哥布林之外,连翼龙都打倒了。」 餐桌稍微恢复平静之后,率先开口的正是茱莉亚。当时我的意识模糊,并不是很肯定,不过我的确见到翼龙坠落地面。听说这已经获得公会方面的证实了,大概是当时在场的那几个冒险者替我收拾善后吧。 「哪里,我只是制造机会罢了。」 你又这么谦虚啊,茱莉亚这么说著笑了笑。 「哥哥 他一直很担心你,其实并没有生你的气。」 「这我知道。是我太冲动了,抱歉。」 我以冷静下来的脑袋,向正在替胯下冰敷的雷奥纳德低头致歉。雷奥纳德搔搔头,一副难为情的模样,接著又噘起嘴唇转过头去。真是一个不乾脆的男人,令人感到相当不舒服。 其实这种难以接受他人好意的个性是一种传统美德,我很能体会雷奥纳德的心情。 他真的很关心我。 「让你担心了,真是抱歉。还有,谢谢。」 「呵呵,没事就好。欢迎回家。」 「哼。」 雷奥纳德依然别过头去,他在闹别扭吗? 「胯下还会痛吗?那是因为你——」 「当然会痛!无论是被你踢中的胯下,还是被你攻击的手臂……」 他总算开口说话了。 「我对你没什么成见,只要平安回来就好,否则我可没脸去见莫里斯。」 「真是不乾脆,就直接说担心我就好了嘛。」 「闭、闭嘴!你这个小鬼真的一点都不可爱!」 雷奥纳德嘴巴虽然不饶人,脸上却露出些许安心的神情,这可逃不过我的眼睛。见到那种表情的瞬间,我真的觉得自己是被演技蒙骗的笨蛋,而且还笨到骨子里去了。 只想得到赞美的动机也是傻得可以。结果害人家替我这么担心,就算是小孩子的撒娇,也未免太恶劣了。更何况我的心理已经是个成年人,把自己当成小孩子做什么?这样子真的跟十三岁的小孩没两样。 厌恶起自己的同时,也感到十分羞愧。单就事实而言,根本就只是二十几岁的年轻人为了一个将近四十岁的欧吉桑担心得要死而已。 天啊,真是逊到家了。 「咳、咳咳。亚斯拉,你已经战胜我跟茱莉亚,我所交付的公会任务也获得远超预期的成功,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刻意轻咳数声之后,雷奥纳德先是停顿片刻,这才询问未来的方针。 那还用说吗? 打从被赶出那栋豪宅开始,我的目标迄今不曾动摇。 「为了让家里的人对我刮目相看,我要变得更强,没有终点、永不停止。」 雷奥纳德和茱莉亚先是为之一愣,接著就立刻报以释怀的笑容。这是理解我想法的反应,我深深感到自己真是个幸运的人。 「原来如此,刚好有一场大赛可以让你小试身手。」 这么说著,雷奥纳德起身从木柜中拿出一张纸,放在餐桌上。 上面以这个世界的文字,大大写著『精灵祭』。 「精灵祭?」 「嗯。你的体能尚未完全恢复,原本不应该告诉你,不过倒是可以用来强化你的目标。」 「这是每三年一次于王都举行的祭典,参加者来自耶亚斯利禄王国的各个城镇。简而言之,就是决定谁才是强者的比赛。不过既然是祭典,没参加比赛的一般人也可以逛逛夜市或是欣赏戏剧表演,不过重头戏还是这个『魔剑武祭』,许多魔法使或是剑士将会齐聚一堂、互相较劲。」 原来如此,这的确可以用来衡量我目前的实力。 总而言之,他们应该是估计我的力量开始超越自己的时候,才会提出这个消息。名叫魔剑武祭的这东西,应该可以让我简单测试自己的力量。 「精灵祭于一星期之后正式举行,到此为止有什么问题?」 「有。」 面对雷奥纳德的总结,我提出异议。 「有什么问题,亚斯拉?」 「为什么直到现在才把这么接近的祭典……准备时间只剩下一个星期而已耶。」 「哈哈哈。亚斯拉,这个问题相当有趣。」 雷奥纳德发出一阵乾笑之后回答: 「那是因为你连讨伐哥布林这种简单的委托工作都出了差错,一连昏迷了好几天的关系。」 雷奥纳德瞪视著我,用带刺的语气回答我的问题,这是他真正发怒的表情。本来打算提早告诉我的,结果我昏睡了好一段时间,才演变成精灵祭迫在眉睫的局面。 「还有其他问题吗?应该没有吧?」 「有。」 「居然还有问题……说吧。」 他即使面露嫌恶,依然耐著性子应付我,我不禁深深感到这个男人真是令人讨厌不下去。 「这个祭典的目的是?」 「嗯,我们也不是很清楚,好像是为了对平常替我们带来魔力的精灵表示感谢吧。不过几乎都只是为了让我们这些国民享受欢乐的气氛,由国家主办的活动。」 「是哦,就跟耶诞节一样。」 「呃?耶……你说什么?」 茱莉亚询问。 「不、不是啦,我是说还住在豪宅的时候,女仆曾经像这样对我解释精灵的各种事情。」 「是哦,原来如此。」 ……好、好睑,一不小心就说溜嘴。对其他世界的人提起耶诞节,别人一定会觉得很奇怪。幸好我只是没事似地随口将脑中无关痛痒的念头说了出来,不过还是会被当成怪人吧。 以前教导我认识精灵的人是比嘉。 精灵是肉眼无法辨识的神秘生物,广为存在于这个世界,可以将己身所产生的魔力散播于世界的每一个角落。有了精灵的魔力,魔法使才能从外部取得魔力灌注于体内。少部分蓄积大量魔力的精灵拥有强大的力量,进而获得实体,得以跟人类签订契约。据说签订契约之后,就会提供契约者庞大的专属魔力。 这就是所谓的精灵,印象中比嘉曾经这么说过。 「倒是挺随性的嘛。」 「这才是最好玩的地方。还有问题吗?」 我的无心呢喃换来茱莉亚的微笑回应。 「呃,每次的魔剑武祭大概会有多少人参加?」 「大约五千人左右。包括各地的魔法使、剑士,以及来自魔法学园的学生。」 这次换雷奥纳多回答问题。 「那是因为有参加年龄的限制。公会虽然也有稍微参与魔剑武祭的活动,不过魔法学园才是主办者,所以年龄限制设定为学生的年纪范围,也就是从十三岁到二十三岁。」 雷奥纳德和茱莉亚仔细向我解释。 我好像整整昏睡了两星期。以日期来看的话,我在昏睡的期间已变成十四岁。知道这件事的雷奥纳德和茱莉亚不禁微微苦笑,表示会在精灵祭之后帮我庆生,这对兄妹真是好人。 不过应该担心的,是我魔力耗尽之后的昏睡期似乎有逐渐延长的趋势。说不定下次耗尽魔力的时候,恐怕得睡上好几个月都不会醒来。 我咽了口唾液。 「虽然距离精灵祭没剩几天了,今天还是好好休息吧。」 雷奥纳德似乎对动手打我这件事感到有些在意。其实我很想今天就开始著手于精灵祭以及魔剑武祭的准备,不过今天就先听从雷奥纳德的指示吧。 我不意间望向窗外,夕照染红了天际。 现在正是商店街的店家打烊体息的时间,王都的喧嚣逐渐沉寂。 白天的时候,王都总是热闹滚滚,充满了活力。以日本人的眼光看来,恐怕每天都是祭典。不过随著日落山头,热闹的街头也恢复了平静,虫鸣声听起来更是格外清晰,彷佛为了储备明天的力气。 这是地球失落已久的氛围。 我趁著天色尚未暗下来的时候直接就寝。大概是体力尚未完全恢复的关系,睡意很快就袭上心头。于是我闭上双眼。 从明天起再为了精灵祭预作准备吧。就像王都一样地寂静,等待昂扬的明天。 第9话 无属性魔法的真相 我从昨天傍晚就躺在床上,结果今天一大早就醒了过来。起床的时候,昨天腹部的疼痛感完全消失,拆掉绷带之后,也只剩下淡淡的伤疤。所谓的年轻力壮,就是这么回事吧。 窗外还是一片漆黑。东方的天空泛起一抹鱼肚白,不过星空依然绵延不绝。 醒来了也没办法,乾脆去王都晃晃吧。于是我胡乱洗个脸,随便修剪过长的头发和指甲。只要使用我的魔法,利用含有金属部分的刀刃修剪头发也是轻轻松松。我不想吵醒雷奥纳德和茱莉亚,于是只留下了一张纸条,就偷偷地离开家门。 一路上信步而行,最后进入商业区。 那里有许多正忙著准备开门营业的勤奋居民。 包括卖吃的、卖武器的、卖花的,各式各样的商店并排林立。我呆呆地望著不同店家多采多姿、准备开店的模样所勾勒出来的光景,偶尔跟定居于王都的这三年期间,结识的商人聊上几句,徘徊于尚未开门的店铺前。 就在我走来走去的时候,太阳爬上围绕王都的城墙,已经进入阳光照耀大地的时间。这时我才想起醒来之后一直到现在都处于空腹状态。 当我的肚子开始咕噜咕噜叫,客人逐渐聚集于商业区的店家,店家也刚好在这个时间点上开始营业。这就是※某某之门的选择吗?(译注;命运石之门的选择,是电玩《命运石之门》主角凤凰院凶真的口头禅。) 我走到一家醒目的店门前。 「哎呀,小客人呢。帮忙买东西吗?」 「嗯,算是吧。我想要一份这个。」 「多谢,一百葛尔特。」 我从比嘉赠送的钱袋掏出刚好的金额,交给商店的阿姨,便获得了对十三岁的孩子来说份量稍嫌多了点的热狗面包。这个世界跟地球的饮食文化虽然有技术上的落差,菜色倒是相差不多。 道了声谢之后,我再度信步而行。 一边打量著商店区的店家一边闲逛,这次注意到的是武器屋。雷奥纳德和茱莉亚家中的地下室虽然有许多武器,数量还是比不上挂上武器屋招牌的店家。店里面当然也有锁镰,大大勾起我的兴趣。 茱莉亚送给我的训练用锁镰,在之前逃离翼龙追杀的时候不慎损坏,趁现在买一把新的倒也不错。 这里的锁镰跟之前的训练用武器截然不同,不但精致,而且坚固耐用。就凭我从十岁那年开始整整使用三年之后所培养出来的感觉,这把锁镰的做工相当精巧,可以充分反应出使用者的心情以及期望。 不过价格与品质成正比,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二十万葛尔特。 「怎么,小弟弟,你对锁镰有兴趣?真是少见。」 光头的男老板主动攀谈。真不愧是生意人,简直就像跟三更半夜不回家、窝在车站前面的高中女生说话一样轻松自在。太可怕了,你是便衣警察吗? 自从来到王都之后,我已经逛过好几次武器屋了,不过以购买为前提进入店面还是第一次。 「因为我惯用的武器就是锁镰。」 「哦,小小年纪就会使用锁镰?真了不起。喜欢这把吗?可是名匠打造的喔。」 「可是我没有钱。」 「算你便宜一点。」 「这样子还是不够,叔叔。」 我不想随便动用比嘉送我的钱。她当初把这笔钱送给我,绝对不是为了让我乱买东西。 不过我学小孩子的口气说话,倒是愈来愈有模有样了呢。 「那就下次再来吧。这把锁镰叫做凯萨镰刀,下次来的时候直接说出名字就好,我会替你保留下来的。」 「……谢谢。」 谢过老板之后,我离开式器屋,往后可能不会在这家店提到这个名字了吧。凯萨镰刀,也就是帝王镰刀,真是相当气派的名字。 话虽如此,那把锁镰还是让我有点心痒。既然要用,当然要用好的。把公会赚来的钱存下来,说不定买得起。 不过这种期待却出现了意想不到的转机。 地点是冒险者公会的大厅,我站在登记委托工作的柜台前面。 「咦,为什么?」 「因为您打倒了公会等级a指定的翼龙,等级获得破例的提升。不如就跟三年一次的公会卡更新一并处理如何?」 我正打算前往公会的委托工作告示板,物色钱多事少的工作之际,柜台小姐妮可叫住了我。之后又透过妮可的传达,接受管理王都冒险者公会的公会长亲自颁布的命令,刚刚就是在聆听说明。她一开始还主动关心我的伤势,结果那不过是进入正题的开场白罢了。 看来两星期之前,把偶然协助他们讨伐翼龙的我送回家的冒险者队伍,向公会提出我介入讨伐行动的报告。如今冒险队伍当中刚好在现场的其中一人,就是这名男子。 「好久不见,已经两个星期了吧。」 这名豪迈爽朗的男子,体格丝毫不比前来王都的路上曾经投宿的旅店老板——莫里斯逊色多少,手臂粗得不寻常。 「队伍中的伙伴一直想跟你道谢。要不是你让翼龙露出破绽,我们是输是赢还很难说。」 他是当时在竹林中遇见的冒险者队伍当中,那名背著巨斧的肌肉男。名字好像叫做科尔森,是冒险队伍的队长。当时的冒险队伍好像是临时成军,其他队员已经前往其他城镇了。 我轻轻地点头示意,转过身来面对大肌肉——不,面对科尔森。 「这可是难得的机会呢,不是每个人都有这种待遇。你就接受吧。」 这算是冒险者前辈的苦口婆必,抑或是报答替他们创造机会、达成翼龙讨伐任务的恩情?科尔森如此建言。 不过仔细想想,这可是公会长的命令,绝对不可能让我占尽好处。 「等级提升之后,应该不可能完全没有坏处吧?」 面对科尔森的劝进,我提出语带拒绝的质问。妮可对于这点似乎早就心里有底,只见她露出苦涩的笑容,停顿片刻之后才继续开口: 「是的。接受委托的契约改为必须事先支付契约金的形式。这是因为有鉴于委托工作的难度过高,半途退出的冒险者不在少数的关系。」 「所以半途退出的时候,损失的金额就由公会和冒险者平均分摊的意思?」 「是……是这样没错。而且像这次长时间未承接工作的情况,必须向公会提出申请。除此之外,公会也会在必要的时候发布紧急召集令……」 我的反问正中红心,妮可稍稍出现心事被拆穿的畏缩神情。 「嗯,必要的时候是?」 「我来回答吧。」 科尔森将背后的斧头放在地上,减轻肩膀的负担之后,接替妮可继续说下去: 「例如高等魔物突然逼近王都、其他城镇能够对付高等魔物的冒险者人数过少。另外就是执行王都的委托或是战争之类的情况,不过这种机会不多就是了。」 「真是不平静。」 「当初你在讨伐哥布林时,顺势成为讨伐翼龙的第一功臣,我们也因此获得可观的酬劳。现在就当成是公会为了感谢你对a等级委托任务圆满成功所付出的贡献,特别提供的慰劳吧。」 「立下大功的人,也要肩负起相对的责任?」 「就是这么回事。虽然让任务的执行范围大幅偏离的我们也有不对的地方,不过你确实协助我们猎杀了一只翼龙。」 能提升多少?」 「翼龙相当于等级a,所以公会等级可以提升至a。而且公会还会提拨部分酬劳给亚斯拉大人,奖励您对讨伐翼龙所做出的贡献。」 这次妮可喜孜孜地回答,表情充满了期待。 可以得到酬劳?这倒是初次听闻。 我听说这个公会著重结果论,只要任务圆满成功,委托人和公会都不会有什么意见。打倒翼龙的结果演变成这种局面就是最好的证据,相当合理。 有句话叫做自食恶果。如果将所谓的恶果比喻为芥末,搭配寿司的话就能彰显美味,不过加了金钱这个调味料之后,似乎能超越寿司本身的可口程度。 除了收拾哥布林的酬劳之外,还加上讨伐翼龙的部分酬劳。寿司料是海胆还是星鳗?不,恐怕更加高档。 「姑且不论这方面的问题,如果我不提升等级,就会摆出讨厌的表情给我看吗?」 「你真的是小孩子吗?虽然这样事情就好办了,不过你形容公会不情愿的方式还真是不舒服。」 「你也看到了,我是货真价实的十四岁可爱孩子,有什么好怀疑的?」 「这就是最有力的证据。妮可小姐,你说是吧?」 科尔森打量著我,一副退避三舍的模样。 这三年来我经常被雷奥纳德他们带来公会,妮可大概早就习惯了,对科尔森报以几声乾笑。 「事不宜迟,这就替亚斯拉大人办理公会卡的更新手续,可以吗?」 「好啊,请便。」 于是我拿出公会卡交给妮可。妮可将公会卡覆盖在公会登录的石盘,确认石盘发光之后,这才注视著公会卡。 「呀!」 结果她被吓呆了。 「咦?怎么回事?妮可小姐!」 眼见妮可突然大受惊吓,科尔森连忙出声。 妮可颤抖著双唇回答: 「一、一百万!?」 「一百万?」 妮可怪异的语气让科尔森心生疑惑,隔著柜台窥视我的公会卡。 「这、这是怎样?明明拥有这种魔力,为什么还跑去讨伐哥布林?」 「啊,什么意思?」 「去你的,自己看吧!」 姓名:亚斯拉·冯达利悟斯 性别:男 公会等级:a 总魔力量:1202043 这就是公会卡更新之后所显示的资料。没想到我的魔力居然激增到这种程度,三年来成长了大约十倍。 「真是惊人,难怪可以战胜翼龙。」 不过问题在于——这是否可以让名叫冯达利悟斯的权势贵族对我另眼相看。到底该提升到怎样的程度才够?不,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当然要提升到极限为止。 我从妮可手中接过讨伐翼龙的酬劳——一个鼓胀的钱袋。这些只是部分的酬劳,全部的金额到底能够把钱袋撑得多大?相较之下,讨饯一整群哥布林的酬劳根本就是少得可怜。 不过这么多的钱到底该怎么用,也让我陷入迷惘。存起来固然是个办法,稍微奢侈一下应该也不会遭到天谴吧。例如将先前那间武器屋的锁镰——也就是凯萨镰刀买下来,那种奢侈的花钱方式。能凑巧踏进那家武器店,我不禁感到些许雀跃。 武器是必需品,尤其是在本周的精灵祭所举行的活动之一——魔剑武祭中更是重要。 我向妮可和科尔森道谢之后,旋即离开公会前往商业区,目标当然是那家武器屋。于是我就带著彷佛※雾岛○イ为我带路的那种又喜又羞的心情,一路朝著武器屋前进。(编注:雾岛レイ,虚拟美少女导航系统,类似本作主角在现世使用的设备。) 「这么快就来啦?」 「嗯,我要买刚刚的凯萨镰刀。」 讨伐翼龙的酬劳相当可观,买了锁镰还有剩。表明来意之后,名叫拜顿的老板笑著说我是个现实的家伙之后,将凯萨镰刀拿了出来。 「喏,就是这个吧。」 「谢谢。」 我抓了一把金币交给拜顿。 「多谢,有需要再过来。」 结束简明扼要的对话之后,我离开武器屋,只剩下购买高价物品之后的亢奋残留心中。 笑容满面的拜顿目送我走出商店。万一他怀疑小孩子怎么有那么多钱,事情恐怕就麻烦了,看来担心似乎是多余的。 毕竟对于店家来说也是赚了一笔,维持双赢的局面才是明智之举。 我带著以皮革仔细色装的锁镰回到家中。 时间已经到了中午。 虽然已经决定今天要好好休息,另一方面我还是想尽快试试这把锁镰,早点习惯它,那股兴奋无法冷却。 「哎,又是这么贵的东西。亚斯拉,你跑到公会去了对吧?」 「怎、怎么会被你发现……」 「那还用说吗?除了讨伐翼龙的酬劳,你哪来那么多钱去买这种武器?」 才刚回到家中,就立刻被雷奥纳德逮个正著。虽然被逮到也不会怎样,心里面还是有类似受一时冲动驱使、购买高单价物品的那种罪恶感。 茱莉亚也一脸好奇地靠了过来开口: 「啊,这是拜顿店里的东西吧?那里的武器都是高品质的货色,相当有名呢。你的运气不错,亚斯拉。要不要帮你打开地下室?」 为什么要打开地下室?我虽然感到疑惑,不过剑士这个人种内心的想法好像都一样。 我的脸上似乎写著『真想尽快试试这把锁镰』。 接受茱莉亚的好意之后,我在地下室打开锁镰的包装。 我像个得到耶诞礼物的小孩子一样,双眼盯著锁镰闪闪发光,这种模样实在不想让雷奥纳德和茱莉亚见到。于是我随便编个必须集中精神之类的理由,得以在今天独自使用地下室。 高兴得又叫又跳的模样实在羞于见人,更何况我的心理是个中年大叔,更不想被人看见。 从包装当中取出的锁镰,大概只有先前所使用的训练用武器一半的重量。刀刃和刀柄的长度没什么改变,不过锁链倒是比较长。 跟前一把锁镰的不同之处,在于镰刀是双刃的设计,点缀细致的金饰,刀刃的基部呈锯齿状弯曲,整体设计都考量到使用者的便利性。 而且秤锤的形状,能保证命中之后对敌手身体造成伤害。 最重要的是——整把锁镰都是以金属打造而成。刚好适合我的特性,而且又彻底轻量化。由于质地轻巧,魔力的消耗应该也能受到控制。 仔细比较之后,我深深感到这才是真正适合在战斗中使用的武器,而不是训练用的器具。 我试著议锁镰飘在半空中。 好轻。 不需要去想什么,就能够轻松浮起它。 接著又使用操纵金属的魔法,试著轻轻舞动。 秤锤和镰刀画出美丽的曲线,在半空中不规则地旋转。风切声异常尖锐,最重要的是金饰通过的轨道所留下的金色残影更是一绝。 原来如此,真美。所谓的武器,也会因为种类的不同看起来这么美丽啊。 一连舞动了好几次之后,心满意足的我这才将锁镰收回掌中。 「嗯,使用起来得心应手。」 之前所使用的锁镰是茱莉亚借给我的,严格说来是属于这个家的武器。如今虽然严重损毁,连残骸都没留下,不过我还是在内心轻轻道声谢谢。 ,伴随而来的魔力超回复,我的魔力量增加许多。光是让金属飘浮于空中,已经无法让魔力在一天之内见底,因此我开始著手于金属的变形。这个工作所需要的魔力量,不是单纯的空中浮游所能相比的。 一开始试著挑战将手掌大小的粗铁针细分成好几份,就是先前讨伐哥布林的时候使用过的武器,却无法使其化为预期中的大小。 结果光是将粗铁针细分为弹珠的尺寸,就让我从早上忙到晚上,浪费了精灵祭开始之前宝贵的一天。 今天的魔力消耗已经逼近极限,差点没把我给累死,不过第二天就明显感受到大幅度的魔力超回复。 第二天开始,就试著将昨天的铁针尽可能摊平或是拉长,有点类似玩黏土的感觉。不过强行将已经定型的金属改变形状,实在相当折腾人。之前也说过好几次了,这需要大量的魔力。 工作本身虽然挺有趣的,不过由于在一瞬间消耗大量魔力的关系,看在旁人的眼里恐怕只会把我当成一直在喘气的变态吧。气喘吁吁的程度十分夸张,就算是平时沉默寡言的学弟,看到这一幕,恐怕也会面无表情地批评道「学长真是个变态」。现在的我恨不得向喵星人像祈祷,不对,应该是※商借猫的手才对。毕竟再过两天就精灵祭了。(译注:日本谚语,比喻忙得不可开交的情况。) 「亚斯控,你不会咏唱咒文吗?咏唱咒文之后,魔力消耗的速度好像会比较慢,这是我从以前冒险队伍的伙伴那边听来的。」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雷奥纳德询问我这件事。 「我的魔法没有任何属性,是所谓的无属性魔法,所以没有既定的咒文之类的东西。我只能被迫放弃咏唱这条路了,雷奥纳德。」 「是哦,真是难为你了。」 「少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不过这也难怪,毕竟雷奥纳德走上的是剑术之路,并非钻研魔法。他是在拔剑的同时,下意识强化身体的那种人,自然对魔法十分陌生。别说他并未具备这方面的魔法知识,搞不好连有没有兴趣都是个未知数。 说到这里,还住在豪宅的时候,诺克德亚也曾经咏唱咒文。念出那串鬼东西挺麻烦的,而且又需要一点时间。也罢,我就当作省下这种麻烦吧。 而且我还保有前世的记忆,更是羞于启齿。真要念出那种跟动漫台词没两样的咒文,我一定会羞得满脸通红。不过其他人咏唱的时候,我倒是不怎么抗拒就是了。 精灵祭前一天的早上。 在这段不到一个星期的时间里,我感到魔力量的超回复成效惊人。平常我总是习惯在早餐之前慢跑,虽然这是从前雷奥纳德半强迫我接受的训练项目,如今倒成为我的例行公事。 原因无它,就是因为先前的翼龙事件。当初被翼龙追杀的时候,深深体认到自己的体力真是差得无可救药。雷奥纳德的剑术特训于三年前开始,我的体力已经比住在豪宅的时候增加许多,结果在实战中还是连逃离翼龙的威胁都办不到。再这样下去,让冯达利悟斯家对我刮目相看的目标,根本就是不可能实现的梦想。 慢跑的步调大概是一公里花费四分钟,总距离十五公里,差不多刚好一小时的时间。 距离只是目测的数值,不过从王都的南端跑到北端再原路折返,大概就是这样的距离。 穿越南门附近的喷水池广场、跟商店街中准备开门营业的店家互相打个招呼、与耸立于北端的国王城堡门前的卫兵交谈,再度回到位于南门的起点。 「早。」 「嗯,小子。一大早就这么有精神啊?」 「你的精神也不差。」 原本以为城堡的守卫应该各个沉默寡言,就算我主动攀谈也不会有所理会,想不到今天在城门前站岗的守卫居然是个开朗爽快的男子。 守卫好像是三班制,藜明、中午和深夜各交班一次。我曾经试著以装可爱的方式央求守卫让我进入城堡,结果未能如愿。 「叔叔,只要让我进入城堡,我就会帮叔叔做舒服的事情喔曝」 「呜哇,什么跟什么啊?恶心死了。不行就是不行。」 恶心?你是白痴吗!? 我在内心模仿这句贰号机驾驶员的台词,我的外表雌雄莫辨,你居然说我恶心?有没有问题啊?我只要戴上假发,再稍微化妆一下,绝对会被人当成女生。一定是这样没错。 事情就是这样,我就是进不了城内。好像是因为国王与王族如果有个什么万一就不好的关系。人家就是想见见自己居住国家的龙头老大嘛。 慢跑之后,就跟雷奥纳德和茱莉亚共进友好的早餐。结束之后就进入地下室,透过让金属变形的程序来消耗魔力。变形金属之际,对形状并没有什么规划,完全跟著感觉走。想变成什么就变成什么,如此而已。这样子可以在短时间之内消耗魔力。 只是过于逞强的话,就会超越魔力的极限再度昏倒,因此当魔力消耗逼近极限的时候,我就会停止特训。 在这种情况之下,魔力超回复的进度可望随著慢跑造成的肌肉酸痛超前许多。 理应如此。 啪滋——! 「好痛!」 精灵祭的前一天,我在操纵金属的时候出了问题,今天特别容易产生静电。 这个问题只要让金属离我远一点就可以解决了,偏偏操纵的金属一旦距离太远,就会变得难以控制,我还是希望尽可能就近操纵。 话虽如此,静电的问题还是令人十分在意。 「太乾燥了吗?」 这么说的同时,我试著让自己逼近耗尽魔力的极限。今天进行的是将先前的铁针在一瞬间均分为弹珠大小,飞舞于半空中的练习。相较于开始细分金属的那个时候,自己的魔力居然在一个星期不到的时间之内增加到这种程度,老实说连我自己都吓了一大跳。那个时候光是把铁针细分成弹珠大小,就要花费一整天的时间,魔力也几乎消耗殆尽呢。 每天把玩金属的结果不但强化了魔力,也逐渐习惯了这种作业。 啪滋——! 「好痛!」 又来了。 每当我在打算操纵金属的时候,灌注超出所需的大量魔力,就会造成静电。 如果不当一回事,同时将弹珠大小的金属全部延展为又细又长的铁针—— 劈哩啪啦! 「啊……」 我发出不成声的哀号,直接倒在地上。 体内叉痛又麻,完全无法动弹。 这次产生的静电一点都不可爱。 放电的时候,在一瞬间迸射出令人睁不开眼睛的强光,简直跟电击棒没两样。 「这、这是怎么回事……」 身体还是不能动,也无法随心所欲地发出声音,我被这次的静电击个正著。 几分钟之后,身体总算恢复了行动力。 这段期间我就像是斗牛犬一样口水直流,双腿不停颤抖,肌肉异常僵硬。由于还保有意识,感觉更是难受。 我爬了起来,呼吸十分急促。 「呼、呼,好痛……」 触电的那只手依然微微发麻。 而且还冷汗直流、头痛欲裂,呼吸和脉搏都微弱而急促。 了。 慢著,等一下。 精灵祭的超级重头戏——魔剑武祭的主办单位,是耶亚斯利禄魔法学园。 诺克德亚和米蕾蒂当然也是学园的学生。像瑟孚兹那种在意世人的眼光、又崇尚实力主义的父亲一定会让他们参加,这也是显而易见的道理。 我可不想在比赛场上让大家看见这种丑态,更不想像只跳上陆地的鱼一样,在日水直流、全身抽搐的情况下死去。 说什么都不要,太逊了。 一旦在魔剑武祭的舞台上露出那种丑态,铁定会让群众连声喝采,当然是喝倒采。 真是可笑。 「哈哈哈哈!」 不行,现在不是自我解嘲的时候。 必须找出为什么会这样的原因。 首先我的魔法不只是操纵金属,否则就不会导电了。就先这样假设吧。 为了一鼓作气大幅改变金属的形状,就必须增加注入的魔力量,结果引起了放电。 为什么会放电?而且还是冲著我来? 一想到这里,顿时为了自己的没出息感到生气。 咕。 请大家不要误会,这是我肚子的声音。※江户○美不在这里,没有人竖起大拇指。(译注:江户晴美,日本的搞笑女艺人,招牌搞笑姿势是竖起大拇指说good。) 我※不是生气,而是肚子饿。这一定是连咕的声音都发不出来的双关语。(编注:生气跟肚子饿的日文汉字中都有『腹』这个字。) 再怎么思考也不是办法,肚子叫我还是先吃饭吧。 回过神来,才发现已经逼近中午了,其他事就等吃过饭再解决吧。 于是我爬上地下室的楼梯。 「肚子饿了,哥哥。」 「已经在做了。」 回到客厅一看,臭著一张脸的茱莉亚正在催促雷奥纳德快点煮饭。茱莉亚也会做家事,不过这个家基本上都是由雷奥纳德包办所有的家事。他真的是个居家好男人,厨艺恐怕比一般的家庭主妇还要高明。 [需要帮忙吗?」 「嗯,亚斯拉。不必,你坐著吧。」 于是我听从雷奥纳德的指示,坐在茱莉亚身边。 「亚斯拉,特训还顺利吧?」 「稍微遇到点瓶颈。」 「咦,真的吗?有没有我帮得上忙的地方?」 「我也不清楚,基本上我连真正的原因都不知道。」 「嗯,伤脑筋。」 我实在不知道原因。为什么魔力增加到一定程度,就会自行放电?让我无比在意。 「好痛!手割到了!」 「这种小事不重要啦,我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什么叫做不重要!」 两人的互动差点让我笑了出来,下一秒钟表情却忽然结冻。 这种瞬间的反射性念头,连我自己都觉得可怕。 被视为不可能解读的密码,其唯一的解读方式,就在没有任何前兆的情况下,彷佛神托一般翩然降临。在这一瞬间,散落的拼图一一组合起来,我的思绪瞬间一片明朗。 「茱莉亚,你刚刚说什么?」 「呃?这种小事不重要……」 「这真的不重要,我是指后面那句话。」 「什么叫做真的不重要!」 无视雷奥纳德大声抗议「太过分了」,我静待茱莉亚的回答。 我想听茱莉亚再说一次,好确定从刚刚感觉得到的答案是否正确。 「呃……前胸贴后背。」 「贴?」 「没错,贴。」 「谢谢你,茱莉亚!我最喜欢你了!」 「啊?」 「等一下,亚斯拉!饭已经煮好了!」 「这种小事不重要啦!」 向茱莉亚简短致谢之后,我立刻冲向地下室。完全无视雷奥纳德的制止,心无旁骛地朝著地下室前进。 半路上好像听到雷奥纳德以几乎快要哭出来的虚弱声音说出「什么叫做不重要」,不过那些事情现在真的不重要。 现在不是直嚷著害怕魔法的时候。 身体被好奇心所驱使。 冲进地下室之后,我调匀呼吸。 接著我立刻从映入眼帘、并排在墙上的长剑之中,随机选出数把悬浮于半空中。 比照先前操纵铁针的要领,我利用魔法将长剑宛如黏土一般地撕开,捏成好几个小小的球体。 将区分之后的球体再度细分,所有的球体全部比照办理。 同样的步骤,以秒为单位的间隔重复无数次之后,引发出先前的现象。 啪滋……啪滋啪滋…… 球体冒出短暂的火花,产生了小型的放电现象。 不过这样还不够。 必须加速这种魔法的动作,让一次的行动产生更大的效果。 金属已经被细分为以肉眼辨识相当吃力的微小球体。 任谁都想像不到——这些微小球体的原型竟然是一把长剑。 我将如今被分解成数百个碎片的金属颗粒,同时在一瞬间细分成更微小的个体。 已经快到魔力的极限了。 这时我终于掌握到——这种粗暴的魔力使用方式的诀窍。 差不多该发生了吧? 否则我又会倒地不起了。 于是我一口气将魔力灌注至最大极限,打算一决胜负。就在这个时候—— 啪滋……啪滋…… ……滋……滋滋滋……啪滋! 电力特有的刺耳爆音,从眼前跟虫子一般大小的金属集合体传了出来。 蓝白色的电光接连闪烁,完全不给我眨眼的时间。 之后就从我的面前,直线撞上正面的墙壁。 强烈的电击声在这一瞬间,化作轰然巨响传遍整个地下室,大大震撼了我的鼓膜。 撞上墙壁的电击从墙壁跑到天花板,又从天花板冲到墙壁以及地板,朝著四面八方乱窜一通。 富含节奏性的弹跳就像是奔跑在原野上的兔子,最后消失于具有接地线功能的地面以及墙壁。 一次放电就几乎消耗我所有的魔力,现在的我,连让锁镰悬浮的魔力都没有。 或许是耗尽魔力之后特有的虚脱感、以及放电的影响使然,电击在皮肤表面留下略为酥麻的余韵。 「什么?闪电?」 那不是我的声音。 沉浸于自己的假设获得证实的成就感、耗尽魔力的虚脱感之中,位于我后方的地下室入口处突然传来声音。 茱莉亚和雷奥纳德站在那里,大概是闻声过来的吧?两人显然大受惊吓。 「亚……亚斯拉,你……你做了什么……?」 雷奥纳德的双唇颤抖,甚至忘了闭上双眼。 「哈哈哈,我也吓了一跳。这叫做所谓的放电,是不是觉得皮肤麻麻的?」 「这不是闪电吗……?下雨的时候会出现的那种……难道不是?」 「雷奥纳德,等到你冷静下来之后,我再来解释好了。」 「嗯……」 异常激动的雷奥纳德,以及惊讶得说不出话的茱莉亚。差不多等到三十分钟之后,两人才从惊吓状态恢复过来。 就狭义而言,我的魔法是操纵金属。 不过扩大视野重新检视,为什么可以操纵金属这点就启人疑窦了。 那是因为我拥有能作用于所有金属的力量,而且几乎不会对人体造成影响,这是非常科学的解释。 由于我是以魔法达到这种效果,称之为 魔术也无可厚非。不过在我看来,其实这依然是科学领域。 磁力。 茱莉亚说的『前胸贴后背』让我灵光一闪。 我的无属性魔法不是操纵金属的力量,而是随时制造出磁场的能力。 之前一直以为是指对金属有效的魔法,所以才没注意到为什么可以操纵金属的问题。 『贴』。 利用磁力来操作引力或是斥力。 以强制的手段,制造出令人无法置信的强力磁场,进而撕裂金属,或是搓成圆球。 不过另一个启人疑窦的问题,就是为什么会发生放电现象。 这就超出这世界文明水准的范畴,踏入科学领域了。 我把先前的长剑细分成无数的小碎片,几乎到了不复原型的地步。 唯有透过强大的魔力——也就是磁力与磁界方向的无数次改变,才能达到这种效果。 反覆发生的磁场反转,产生了电流。 这是我在前世的日本,进修家电开发的相关课程所学到的知识。 不过磁场反转所产生的电流非常微弱。 不足以在室内制造出像刚刚那样的闪电。 因此需要在短暂的时间之内,尽可能增加磁场反转的次数。 然后在大气这种绝缘体施加高伏特的电压,造成足以发生绝缘破坏的高压电,才能引发那种强大的放电现象。 不过为了引发放电现象,必须对磁场进行复杂的操作,吸取的魔力也庞大得前所未有。 数量相当于我所有的魔力。 这是秘技中的秘技,而且只能使用一次。情况允许的话,实在不想在战斗中使用。 即使是精灵祭也不例外。 「——事情就是这样!」 依然处于亢奋状态的我带著粗重的喘息,结束了简略的说明。可是—— 「磁场反转?」 「对不起,亚斯拉。我和哥哥不像你受过专门的教育。」 哈哈哈,说得也是。 这是这个世界尚未成形的科学领域。 地球的科学理论,在这个世界是以魔法来取代的。 也难怪两人有听没有懂。就算在贵族阶层,也不是广为人知的常识。 「简而言之,你是利用魔法产生落雷的是吗?」 「嗯,算是吧。」 「是哦,你真聪明。贵族的孩子都是这样吗?」 当然不是。不过我只是微微苦笑,并未说出口。 我所遇到的瓶颈在这一天获得解决,我的无属性魔法还真是披著羊皮的狼。 距离精灵祭已经没剩下多少时间了。 如果能够赶在开幕之前掌握放电的技巧,多少也能产生一些自信,偏偏魔力所剩无几。 魔力的回复无法期待,耗尽魔力的虚脱感也护我斗志全消。除了能做的都已经做了之外,似乎也没什么好说的。套用其他的说法,就算还想继续特训,也是力不从心。 现在唯一还能做的事,大概就是赌一赌今天这种电击魔法消耗的魔力所造成的超回复,能够在明天早上的时候增加多少魔力了吧。 一次的放电就让我瞬间损失了数值高达百万的魔力,理论上应该会化作一定程度的魔力量反馊回来才对。 魔剑武祭的正式比赛上,最好不要使用这种魔法,不过那应该也不是可以让我说这种话的家家酒大会。再怎么说,那里聚集了全国的剑术、魔术高手,绝对大意不得。 就算如此,使用这种魔法还是要先做好消耗所有魔力的心理准备。 绝对不能在大会的初期阶段使用,这是尽可能别用的最后王牌。到时候还是会以磁力操纵锁镰的魔法为主。 我突然望向地下室,墙壁和地板留下了为数众多的放电痕迹。 试著摇摇头,这才发现在电力的影响之下,我的头发全都站了起来。 没错。我所留下的这些痕迹,才是我的无属性魔法——现在我能够拿出自信如此表示。 打量著墙壁、天花板、以及地板被烧成焦炭的部分,顿时有种终于走到这一步的感慨。 已经无法回头了。 之前就算无法站上最高峰,还是以自己的方式努力不懈。我自认为已经尽了最大限度的努力,没有遗憾,没有悔恨,就像是前世的我。 或许这只是自我满足,不过我确实很满足,这样就够了。 无怨无悔。 没错,我满足于这种生活。 雷奥纳德和茱莉亚就像是哥哥和姊姊,也像是父亲和母亲。 这种从陌生人开始共同生活的日子,虽然在现实世界无法想像,如今却如此地令人喜爱。真的很感谢他们两个。 我将以这种生活为动力,面对精灵祭的挑战。这是我能报恩的最好方式。 诉谙言语固然有点难为情,不过这就是我最真实的感受。说到难为情,或许我跟雷奥纳德有几分相似吧。 带著这种充实的心情,我迎接精灵祭当天的到来。 ◇◆◇ 「来,拿去!」 「这是什么?」 「兔子的面具。」 「这点我看也知道,为什么突然给我这种东西?」 精灵祭当天,茱莉亚交给我一只木制的兔子面具。 时间是早上七时许,我刚走出家门,地上有两条被朝阳拉长的较大黑影,以及一条比较小的影子。 茱莉亚交给我的面具在眼睛的地方挖了两个洞,从正面看来,眼睛刚好是两个黑点,相当缺乏真实动物的感觉。兔子的特徵是长长的耳朵,这只白色的面具当然也有。唯独嘴巴的部分制作得相当可爱,而且开了个小洞便于呼吸,不过整体的表情还是十分淡然。 「昨天见到你的闪电魔法之后,我跟哥哥讨论了一下,认为王都方面不会放过能够使用这种强力魔法的人。」 「为了避免成为王都、或是王都魔法研究机关竞相拉拢的对象,精灵祭期间就用这个遮住脸吧。」 不知道为什么,茱莉亚和雷奥纳德解释原委的表情有些得意。 总之就是特别为我想出来的方案。 雷属性的魔法确实尚未在这个世界获得合理的解释。而且一旦成为王宫附属机构的研究对象,或许会被迫过著不自由的生活。 这点我可是敬谢不敏。 如此思考之后,这个面具似乎并非毫无意义。但只用这张面具隐藏身分,还是让我产生不安以及欲盖弥彰的感觉。 「尽管放心吧。为了炒热气氛,很多人都会戴著面具参加精灵祭,不会太突兀的。」 「我很感谢两位的好意,不过为什么是兔子?自己的面具还是希望能够由我来选择啊。」 面对我的质疑,茱莉亚以轻快的语气喜孜孜地回答: 「那是因为看到昨天闪电撞到地下室的墙壁之后,沿著墙壁往四面八方跳来跳去的感觉很像兔子,所以就到附近的商店买了这个面具。」 「……原来是买来的啊。」 摆明了就是市售的面具。不过既然如此,应该也有其他人戴著同样的面具也说不定。这算是一种伪装吗? 「而且不觉得很可爱吗?」 这才是她的真心话吧。不过这哪里可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