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人鱼公主》 第一章 守护骑士 “我还守护骑士,护你个大头鬼!” 陈钟灌了一口啤酒,摊躺椅许久,冲着小手指上怎么摘都摘不下来的银戒骂道。 “等我恢复神力,我在艾欧尼亚,可是堂堂人鱼王国的……” “别吹牛了,你就是个半神,还是被人殴打到地球的半神。” 懒得理会银戒里头那一团灵魂的牛皮冲天,陈钟站起身来叹了口气,“开工,晚上希望能捉点虾子。娘了个……” 脏话憋了回去,银戒光晕黯淡,两个不同世界的可怜虫都停止了废话。 陈钟戒指里面有个戒灵,自称来自名叫艾欧尼亚的异世界,是人鱼王国的公主,还是半神大能,但因为不小心遭遇真大神开战,被卷入战团,然后半神之躯被毁,灵魂穿越时空,到了地球。 为了不让自己的灵魂被地球世界的规则吞噬,这位名叫索尼娅·贝露妮尔的公主殿下用仅剩的神力打造了一枚银戒,而自己则成了银戒的戒灵。 连展现神力干涉现实都做不到的废柴神。 这是陈钟当初和贝露妮尔第一次交流后的鄙视。 人鱼公主封陈钟为自己的守护骑士,获得一个信仰,然后……就用掉了这个不怎么狂热纯粹的信仰。 “人鱼公主的深夜祝福,能让捕鱼人在夜间捕获更多的渔获。”划着小木船,陈钟念叨着这句话,“多一只虾也叫多啊。” “你真是个贪得无厌的家伙!” 贝露妮尔抓狂无比,银戒在夜光中散出了淡淡的白晕。 “我还有十几万的债务呢,当守护骑士连一点俸禄也没有,不指望你那点祝福能发挥作用我还指望什么?” 江南水乡的河道,四通八达,从干河进入了多支流的河湾,陈钟开始取浮标。 浮子每隔三十米放一个丁字笼,水草丰盛附近又没有工厂的地方,青虾个头大不说,虾籽也很饱满。 清明过后上市,能卖到三十块钱一斤的批发价。水乡男儿,也就只能问成千上万的河流讨生活了。 哗啦啦…… “嗯?这么多!比上次多的多。”陈钟六岁就开始在江南的河道里沉浮,熟悉水性更熟悉这些蹦蹦跳跳的鱼虾。 “当然是附近的物产丰富喽,上次少的原因是那里的物产少,体现不出我堂堂人鱼公主赐福的效……” “这分明是我找到了青虾的活动区,关你屁事?” 将丁字笼收起来,放在了船舱中,不多时,又勾起来一个浮子。 又是一个丁字笼,又是哗啦啦的惊人声响,竹篾编织的笼子压手,份量不轻。 “起码三斤,嚯,这一带竟然有这么多,以前没怎么来过,看来今年是要在这里扎堆了。” 他上次放笼子的地方,是根据以前经验放的,但今年可能是盖了两间纺织厂的缘故,那边河湾水草也有点稀疏,青虾和小龙虾都很少。忙了几天,都只有二三十斤。 今晚上这种情况,如果每只笼子都有三斤,一百只笼子就有三百斤。他这条小破船可算是一次回本。 一晚上要是能搞九千块,一年都要好运。 沙港县是个小县城,水里面讨生活的人,已经没有以前那么多。最利落的船上人家,如今都是跑海船,一进一出都是几十万,让陈钟无比羡慕。 “这只少点。” 又抖了一只丁字笼,心里面估计着份量,他是老手,黝黑的皮肤是典型的水里人,和岸上的女人黑白分明。 过了两点钟,水面的水汽很重,干河岸上是公路,路灯远远看去,就像是蒙着纱的灯笼。整个黑漆漆的水上世界,无比梦幻。 静谧的四周,只有小木桨划水的哗哗声,然后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从水里拉起什么东西的声音。 哗啦啦的水流声,还有虾子活蹦乱跳的声音。 如今还愿意放一百只笼子的人不多了,有也是五十多岁的老江湖,而且是属于娱乐大于获利的心态。 像陈钟这样惦记着上岸后批发价的人,实在是不多。 到现在平均得有两斤出头点一只。陈钟心里盘算着,小船已经快要压水线,不过依然平平稳稳地朝前滑动。 “呼!最后一只!” 眉毛头发上全是露水,背上早就被汗水打湿,丁字笼里稀里哗啦的声音,让陈钟情不自禁地咧嘴一笑,“好家伙,最后一只最多,早知道往北放笼子了。” 三公里的河道上,满载而归的小船终于在一处简陋的埠头上停靠。 哗啦啦的声音传来,接着岸上有两辆皮卡咣的一声关门,几个叼着烟青年赶紧过来帮忙拉船:“阿钟阿钟,多少?” “估计两百斤出头一二十斤。” 那边丢了一根烟过来,陈钟接过,湿漉漉的手指捏着烟头,咬在嘴里,然后头凑过去接火。 啵滋啵滋,吐了一口烟之后,一群人利落地忙活起来,开始往铁皮箱子里倒青虾。 “哎哟娘个**的,都是大家伙啊!” 有个胖子欢喜的肥肉甩的飞起,捻了一只个头极大的起来晃了晃,边上和陈钟说话的一脚踢过去,“畜生,还不快点,制氧机开好,赶紧倒干净拉上车。” “老板你轻点呐,我跌了河里当心爬不起来。” 胖子嘿嘿一笑,赶紧把杂物撩了。螃蜞仔、小水蛇、蚂蟥,该扔的都得扔了。还有螺蛳也要挑干净,青虾的卖相越好越值钱。 放米酒糟一遍一盘十只就要九十块钱,吃的人异常的多。 “算一百二,行价三十五,四千二。点点。” “不用了。”陈钟将钱一卷,往兜里一塞。 “钱不过手,点点。”咬着烟的青年抓了抓头上的蜘蛛网,“今天比较多啊,清明过后吃的人太多了,一天起码四百斤。” 四百斤里面九成都是养殖的,比较肥,但虾籽很少,肉也不够弹牙。毕竟青虾活动范围大,几十亩虾池都未必够青虾跑几圈的。 养殖的青虾批发价十*块浮动,难得上二十五的。河道里的打底三十,行市好的时候得四十*块,那光景陈钟能赶在五一劳动节赚个一两万。 “你不敢骗我,我又不是讲道理*律的人。”陈钟吐了个烟圈,手指夹着烟头,抖了抖烟灰,忙了一阵慵懒下来,结实的身躯让青年老板悻悻然地缩了缩脖子。 那边胖子几个听到陈钟的话,都是默不作声,抿着嘴,仿佛被操了几百遍一样。 “明天要不要过来打牌?” 青年老板又递了一根烟过来,软中华总归不嫌少的。 陈钟接着一根烟摇摇头,吞云吐雾道:“不打,明天村里的鱼池承包要谈合同。” “哦,想玩直接打我电话。” 说着,手指比划了一下,在耳朵边晃了晃。 两辆皮卡将青虾分装完,打了声招呼,一行人在凌晨四点的青色天空下扬长而去。 将身上的皮套脱了下来,一身的汗,坐石头敦子上好半晌,恢复了一点体力,然后收拾了一下笼子,扔在路边的三轮摩托上。 发动车子,陈钟揣着那点钱回家。 早上五点天就开始光亮,精力旺盛的陈钟此刻眯了一会儿就起来擦了把脸,厨房炊烟升起,江南乡下的房子并不逼仄,单间的厨房里头都是各种柴禾,远没有北方来得干柴多多。 “姆妈,烧啥?” 井水冰凉,整个人在这天气里头都冒着烟。胡乱冲了个澡,就见一个传统的江南妇女双手擦着围裙走出来,半黑半百的头发用发箍扣着,显得极为俗气。 “粥,我去帮你切点榨菜。” 老娘王宝珠没啥文化,又嫁了个糟烂的老公,若非儿子近似野人一样长大,她大概已经喝农药寻死去了。 女怕嫁错郎,老道理真金白银。 王宝珠性格懦弱,性情暴躁行事粗犷的儿子往往都是替她拿主意,外面的人虽然瞧不起她,但却也不敢得罪王宝珠。 曾经乡里乡亲的嘴碎贱妇骂她不旺夫命不好,还只有十六岁的陈钟操着一把铲子就把那个老娘们儿砸在地上缝了十二针,当着她全家男人的面砸的。 他不是个讲道理*律的人。 “桌上有四千,点好记得存。” 陈钟摸了摸湿漉漉的头发,毛巾胡乱地揉了揉,王宝珠小心翼翼地应了一声,她是极怕这个儿子的。 厨房小桌上放着白粥,还有一罐江南酒糟豆腐乳,灶台上王宝珠一声不响切着大头榨菜,切成丝,然后码放的整整齐齐在盘子里,精致的很。 她虽没文化,但娘家的人还很有见地,只是往来的少,也不怎么待见她。 “先头唐书记说只要转包,徐伟良家里钱就能还上,转包一次补你六万……” “我的事情需要你来操心?” 筷子一放,陈钟眉头一皱,横了一眼王宝珠。 “我就是说说。” 她不是那些可以撒泼的中年妇人,俗气朴素到了极点,除了种田做菜,什么都不会。现在家里的顶梁柱,主要收入来源,就是陈钟。 “你看看电视烧烧饭就行了,不要瞎捣乱!” 说罢,才重新拿起筷子,将一块豆腐乳打烂在了碗中,稀里哗啦地刨着稀饭。 第二章 清帐 早上九点不到,墙外面停着一辆白色朗逸,开车的人身材精瘦戴着墨镜,脖颈上一根金项链手指粗。下车后连忙给车后面的人开车门,一个人到中年略有发福的家伙踩着黑皮鞋走了出来。 “伟良,不要说狠话,记住啊。” “晓得的唐书记,这小畜生手下狠,我门清的。” 善港村不大,不过地段不错,沙港县是个工业强县,又是背靠大江,居民普遍富裕。紧靠市区二环的善港村因为交通更加便捷的缘故,最近批的工业用地更多,拆迁的话,不少人一夜暴富。 上位善港村的一把手,唐正强从不掩饰自己的贪婪,不过吃相也不算太难看,并不敢真的和村民撕破脸。 尤其是,对方是穷横的话,那就更加不敢。 “阿钟啊,我们过来了。” 唐正强轻咳一声,院子里面陈钟正在喂狗,一条土狼狗正在呲牙,被陈钟一巴掌摁下去,立刻老老实实地趴卧在一旁,不过还是死死地盯着两个不速之客。 “坐吧。” 两把竹椅拎出来,王宝珠又连忙地回房间打扫。 “嘿……阿钟啊,今天来,还是为了靠港的两块鱼池,你是知道的……” “十二万,我马上签字。” 陈钟不等唐正强说话,直接说道。 “十二万!你怎么不去……” “徐伟良,你算老几?” 陈钟突然盯着他,冷声问道。 “你就是这样谈合同的?娘的要不是老唐拉着,老子怕你啊。你一个人算……” “你有把握弄死我吗?没把握就别放狠话,我杀你全家眼皮子都不会眨一下。我还是问你一句,你算老几?” 陈钟手里一把快刀正在剖着黄鳝,钉子钉死黄鳝的脑袋,然后一刀下来,干净利落地把骨头和内脏直接刮了。 一句话直接把徐伟良憋了回去。 “你家里可是欠我钱的!” 徐伟良闷声闷气地说着,不过却不敢再多嘴,看了一眼唐正强,心中不由得埋怨:娘了个逼的,这个小畜生就是臭狗屎…… 唐正强心中不快,他来之前就再三叮嘱徐伟良不要放狠话。徐伟良算是游手好闲混出来的,以前做猪头肉的盘子,整个城西菜市场的猪头都是他一个人做。 后来开始做包工头,手下不三不四的废物养了二三十个,也算是耀武扬威。不过却被陈钟一根撬棒砸的半个工地不敢开工一两个月,最后还是唐正强出面,赔了工地占用自留地的损失才算了解。 这事儿找警察也没什么用,就算拘留十五天又怎样?就算判三年刑吧,徐伟良可没把握说陈钟一定死在监牢里,出来的弄死他全家是真有可能的事情。 “阿钟啊,鱼池承包一年就两万五,加上你的鱼,抛算四万不得了啊。” 唐正强点了一根中华,又递了一根给陈钟。 两人年纪差了几十岁,但陈钟却不得不让唐正强小心翼翼。 血淋淋的手直接接过烟,凑到唐正强的打火机前点燃烟,陈钟鼻腔喷出两道烟,年轻的脸却显得有些讥诮:“唐书记,我上过大学的,你们这点小把戏糊弄我姆妈还差不多。跟我玩,你们是不是脑子拎不清啊?” 冷笑一声,眼睛一眯,陈钟看着唐正强脸色又红又白,“鱼池旁边十亩地才是你们想要搞的吧,去年一亩价钱是三十五万,今年是五十五万。之前来的老板,应该是要盖电缆厂吧,旁边行的十几亩地你们肯定已经谈好了。可惜鱼池被我承包,万一开工被我一闹,损失不起是吧?” 娘个逼的! 徐伟良心中暗骂,不过心中也不由得佩服:陈爱国这个**养的,养的小畜生脑子倒是好用。 既然被看穿,唐正强也不好不承认,不过还是掩饰笑道:“现在哪有五十五万一亩,都是谣传……” “我有个大学同学就在开发区,唐书记,你说谎也要摸清底细啊。” 陈钟面色淡然,他哪里有什么开发区的同学,不过是之前摸出来的消息,现在来诈唐正强。 唐正强抿抿嘴,烟烧了一根又自顾自点上:“十二万是不是多了点?不能商量?” 旁边徐伟良连忙道:“你再加点钱,你家欠我的钱就可以勾了。” “十二万是你们要给我的,那十六万的债还要要勾,讲到底,我不是只要十二万,而是二十八万。” 陈钟目光狠戾,让徐伟良猛地站了起来。不过瞥到陈钟手里快速剔黄鳝骨头的尖刀,还是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又坐了回去。 “二十八万!” 唐正强也是声音拔高了一下,“阿钟,你这是狮子大开口啊。” “唐书记,你上位是一人六百块买票当上的一把手。这两年村里搞工业小区,我们队上五十四户,算一户五个人,人头每年分红是三万,一家十五万。但五十四户不是家家都要分红的,户口迁出去的,一分没有,是不是?” 这一问,问的唐正强冷汗都出来了。 “阿钟你说什么胡话,什么买票,我当上书记,给村民表表心意而已。”唐正强别过头,竟是有点不敢看陈钟。 他怕的是之前陈钟所说的户口迁出去…… 一家十五万说的还是少了。 一个生产队算五十户人家,一个村十个队,就是五百户,只要有一成操作,一千万前后浮动…… 这事儿不能搞的太细致,而且也不是一个村里书记可以兜的。 好在陈钟无所谓,唐正强捞的虽然多,但善港村落地的分红没少,运作能力有目共睹。 所以自从唐正强第一年当上一把手,之后就不需要买票,而是直接选上的。 普通村民没什么长远看法,眼门前的钞票最容易说话。 “二十八万不能少吗?” 徐伟良也看出来了,这事儿不好搞,小畜生是个滚刀肉,软硬不吃,认死理啊。 心中暗骂陈爱国生的儿子是贱种,眼睛却看着唐正强,显然是期待着能不能发挥点书记大人的作用。 唐正强其实无所谓二十万还是三十万,能摆平陈钟最好,出钱放不到他的血,万一被这小家伙往别处闹腾一下,满城风雨他唐正强捞钱捞的狠,牢饭管够啊。 嘬了一口烟,唐正强心中无奈,暗道反正是徐伟良的钱,于是有了计较。 “一分不能少,欠条带来的话,现在就签字。” 陈钟将最后一条黄鳝钉死,咚的一声,那鳝鱼直接挂在了木板上,扭曲挣扎着残躯。 “伟良,你看……” 咬咬牙,徐伟良心中早就一团火,又琢磨着自己得失,然后点点头,“好,二十八万就二十八万!” “欠条,钞票。” 陈钟洗洗手,伸手要道。 “等着。” 徐伟良起身,返回朗逸,拿了一只包出来,竟是有二十万左右。直接拿了十二叠出来,放在桌板上,“十二万!喏,陈爱国的欠条!” 陈钟拿起欠条看了看,嗯了一声,然后喊道:“姆妈,出来把钱收好。” 随后欠条撕成了碎片,扔在了黄鳝内脏堆里,什么都看不清。 王宝珠看到一堆钱,吓了一跳,不过她却不敢说话,只是赶紧把钱弄好。然后逃跑似的返回屋中。 陈钟看到徐伟良的包,心道:操,让这两个老小子耍了,看来他们的底线应该起码二十万,早知道喊四十万的。 宰这些人的钱,他一点压力都没有。 “签字!” 徐伟良没耐心地手指敲着合同。 “签好了。” 笔一扔,摁了手印,欠债这件事情,算是画上了休止符。 “走了!” 愤愤然的徐伟良迈步而走,唐正强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陈钟,临走时突然冒了一句:“阿钟啊,鱼池没有了,你有什么打算?” “暂时还没有。” “哦,村里联防队还缺人手,要是有兴趣,随时来找我。” 说罢,唐正强也出门上了车,白色朗逸呜呜作响就一溜烟地跑了。 啐! “什么东西,还想收老子给你当狗。” 唐正强要是有陈钟这样的极品打手,可以说很多脏活都能轻松解决,别说唐正强,当初徐伟良也打过这样的念头,当然因为一些事情,这种愚蠢念头被陈钟给拍灭了。 “总算了却了一桩心事。” 陈钟长长地叹了口气,多如牛毛的债务,大则四五十万,小则五六千,多不胜数。这些债务,都是他亲爹陈爱国搞出来的。 连王宝珠帮忙盖起来的三层楼房,也卖给了别人,如今娘儿两个住的地方,是爷爷以前用来养羊的院子。 第三章 开始忙碌 将来干什么,其实的确没什么打算,还债这件事情,父债子还这种传统伦理价值观其实在陈钟眼里就是个屁。 他之所以要还,仅仅是因为心中的偏执。 他和他老子陈爱国之前,从来就没有什么父子亲情,甚至他还有点厌恶王宝珠,为什么瞎了眼嫁给陈爱国这种货色。 “阿钟啊,吃饭了。” 王宝珠轻声喊了一下在院子躺椅里休息的陈钟,草帽盖着脸的陈钟坐了起来,然后洗了手吃饭。 红烧黄鳝加蒜苗炒肉,有个腌莴苣,莴笋连筋都看不见,王宝珠知道儿子喜欢吃什么。 斗碗满满一碗,扒拉干净之后,碗筷往桌上一扔,陈钟擦了擦嘴就骑着三轮摩托车出去了。 摩托车不能进二环,沙港县的交通环境可以说极好,路边的绿化带一般都有四排树,绝不是样子货。 二环外的交易市场也有许多种,比如汽车市场,比如建材家具城,比如农贸市场。 五金汽配的交易市场也有,到了点,店面老板正在和人斗地主,烟雾缭绕,周围站着一群看打牌的。 “老板,买一只柴油机。” 进去后大喊一声,震那群打牌的人都愣了一下,老板赶紧把牌递给后面的人:“帮我打一下,有生意。” “老板要啥样的机器?多少马力的?” “拖拉机上用,二十三十马力的价钱怎么样?” 陈钟皮肤黝黑,看着年轻但眼神锐利,有老江湖的气质。 老板笑了笑:“二十马力徐州货,三千八。三十马力的要五千九。” “常州的呢?” 陈钟问道。 “现在常州货不多了,都开始做重卡和轮船的,配件不好买啊。”老板递了一根烟过来,黄南京,不好不坏。 “看看。” 陈钟接过烟,自己点燃后,发了一根中华过去。 老板顿时眉开眼笑,接过烟凑着陈钟的打火机猛吸了一口,“有一台十八马力的,三千四。” 领着过去看了一下,一看铭牌,陈钟心头了然,这种十八马力的其实是好东西,稍微改一改,拉到二十几马力不是问题,比三十马力的还好用。 “便宜点。” 陈钟吐了口烟圈,“最多两个月我还要采购的,船上用。” 一听,老板眼睛一亮:“大船小船?” “小船,七十三吨以下的船。” 七十三吨的也得三台机器,甚至四台也说不定。老板盘算了一下,说道:“三千二,配件坏了我可以介绍人来修。” “三千一,我自己会修。实话跟你讲,我有三等轮船驾驶证的。开年五一劳动节会有一艘两百吨的船过来。” 老板仔细想了想,“三千一的话等于不赚……” “卖你一个消息,保证你两千八就卖我。” 陈钟突然道。 老板一愣。 “唐正强知道吧?” 吐了一道浓烟,陈钟问他。 “八大队的?后来当书记了吧?” “善港村又批了几块田出去,动工应该快的,抽水机卷扬机配件肯定要,你离得近,去谈的话肯定有优势。” 现在肯定没几个人知道要盖电缆厂,毕竟陈钟还承包着两块鱼塘,不过很快就会有人知道。 早点下手早点捞,谁都知道的道理。 老板狐疑,看着陈钟:“谁晓得你说的是真是假?” “我以前也经常在这里跑,河里放丁字笼还和人在这里打过架,可能你也听说过,我就是善港村的。” 陈钟这样一说,老板一个激灵:“陈爱国儿子?” “嗯。” 老板嘴巴扁了一下,然后道:“好,老子我信你不说昏话。两千八卖你了。” 说罢,他扭头喊道:“阿三,过来帮忙搬机器。” “不用了。” 陈钟拿出一叠钱,抽了两张出来,剩下的给了老板,随后蹲下去,两只手将柴油机直接搬了起来。 “操恁的!” 老板骂了一声,眼珠子都鼓在那里,陈钟发达的肌肉隆起来,惊人的力道扑面而来。 轻拿轻放,柴油机放在了三轮摩托的后面,那边开好票,陈钟将发票一折,塞在了口袋里,直接挥挥手,离开了五金汽配交易市场。 “阿哥,那啥人?” 店里叫阿三的,拎着扳手满手机油走过来问老板。 “善港村的陈钟阿知道?” “丧门钟?” 阿三愣了一下,“这**养的超能打,疯狗一条,不好惹。” “他买了一台十八马力的,然后告诉我唐正强又要搞一块地。去,带两瓶五粮液两条中华,我们去善港。” “好。” 阿三连忙用抹布擦着机油,准备事情。 善港村的大埠头,一条刷好清漆的木船正架在脚手架上,躺地上给船安装方向舵的陈钟爬了出来,船身上还贴着一张表格,上面是密密麻麻的数据。 自己夜里出去捉青虾黄鳝之类的数据。 对比了一下,自从得到人鱼公主贝露妮尔的什么什么祝福之后,自己晚上渔获,的确有增加,大概在两成左右。 深夜祝福对陈钟夜晚捕鱼,有两成提升,非同小可了。 他本身就是抓鱼的能手,提升两成,比请两个人帮忙还要强得多。 “你已经还清了债务,现在总能帮我发展信徒了吧?” 戒指闪烁了一下光晕,人鱼公主殿下有点焦急,“像你这样的信徒产生的信仰,一点意义都没有。” 陈钟将柴油机装好,调试了一下,然后洗着手里的机油淡然道:“我这里有十好几亿无神论者,你特么让我帮你发展信徒?你信不信分分钟我被专政铁拳捏死?” “你不是说整个地球世界有七十亿人吗?要知道就算在艾欧尼亚,强大一点的神,信徒也不过几百万……” 人鱼公主殿下好兴奋,要是能有七十亿信徒,她该是何等伟大光明正确的神啊,想必艾欧尼亚的创世诸神也要被她轻轻松松捏死吧? “你是白痴吗?我早就和你说过,三大宗教,最弱的佛教都有一两亿信徒,另外两个都是十亿计算的。我帮你去传教,岂不是死路一条?不是下地狱就是下火狱,你可怜可怜我行不行?” “再没有信仰维持的话,我的神力就不足以维持现在的形态啦。人鱼公主的深夜祝福也会因为神力消失而失效,这是信者和神之间的契约,契约你懂吗?” 贝露妮尔都快哭了,从来只有信众提供祭品然后请神的,哪里有陈钟这样,捞了神明的好处,居然就拍拍屁股鸟都不鸟,这要是在艾欧尼亚…… 人鱼公主殿下恨恨然地想着,却依然无可奈何。 “好了好了,之前条件不成熟,现在可以帮你找一些信众,只是你别指望有狂信徒,肯定是和我这样差不多的,都是不纯的信仰。” 无奈地叹了口气,陈钟突然笑道,“你这个半神真够可怜的,就算给你十几亿信徒,估计被共产光辉一刷,镰刀锤子一割一砸,你就嗝屁了。” “帮我找信徒——” 贝露妮尔带着哭腔喊道。 第四章 营生 人鱼王国的守护骑士,这名头挺唬人的。不过当前陈钟就是个索尼娅嘴炮下的狗屁守护骑士,没有骑士勋章,就没有人鱼公主身为半神的神力祝福。 收集十二个信徒,就能通过神力凝聚骑士勋章,从此以后陈钟就是半吊子名牌劣货守护骑士。 “你的计划是什么?” 贝露妮尔郁闷地问道,银戒闪烁着光晕,陈钟将柴油机装好,加油试车,水面上顿时划出一道漂亮的尾迹。 “招人,当今世界,信神信佛的不是求财就是求福,地球人比较现实。”陈钟将木头船停靠在了埠头边上,用扳手纠正了一下基座螺丝,这才满意。 木船也有些年头,五年前的船,以前偶尔帮人运粮食做味精。江南水系发达,大船要在河网遍布的小村庄内转悠是不可能的。这种小木船还是有点好处。 本地木匠的手艺,放三五吨的货没问题。 “又是不纯洁的信仰!” 贝露妮尔抱怨起来,“难道就没有虔诚的信徒吗?” “你来地球招虔诚神徒这是在搞笑吗?就算是狂信徒,他们的**也是进天堂享福。为神奉献的货色还没出生呢。” 甩了两条排网在船舱内,盖上木板,陈钟一边走一边道,“有和我一样的半调子信仰就不错了。无神论的国家上哪儿找那么多神棍跟屁虫?” “我是半神!不是神棍!我堂堂……” “没钱就没信徒,你看着办吧。” 陈钟懒得理她,发动摩托车,朝着工商所去了。 “三等船舶驾驶证?这么年轻就有啊。” 工商所内年长的工作人员讶异了一下。 “上学的时候寒暑假都跟人跑船,今年刚换的三等证。” 陈钟略显自豪,笑了笑,然后交了工本费手续费,因为涉及经营销售水产,还要加一千两百块钱。 至于捕捞证这种东西,他只要不出长江不出海,城管没抓住他就是天王老子。 都是本地人,工商所的人也是睁一眼闭一眼。 营业证办好,又去了一趟城里西菜场,三轮摩托不能进城,小电瓶车咣叽咣叽路过镇政府市公安局,终于到了一个菜市场。 西菜场是个宝地,一般来说高档海鲜都是在这儿进行销售,比城外的农贸市场上档次多了。 不少柜台和档口其实在这儿零卖都是赚多少是多少,大头都在酒店统包。 沙港县工业发达,五星级酒店就有四家,四星级三星级的就更加不用说了。还有各种特色酒楼餐馆,可以说做好了食材供应,赚钱不是问题。 海货是最赚钱的,因为量大。但要说单位利润,还是河鲜。 一条刀鱼清明节前,二两的三千七三千八一斤完全不是问题。半斤的直接拍卖,鲜有低于六万一条的价格。 倘若再到吃青虾的时节,还要争虾王。随后就是吃螃蟹,阳澄湖的那几百亩水田,一只螃蟹就是几十几百倍的利润。 陈钟现在承包的鱼池既然扔了,没有营生也是个问题,固然他还能找个地方上班,可这么多年在外折腾,拿工资坐班显然无法适应。 “哟,阿钟来的早啊。小曹,去倒杯茶过来。” 敲开西菜场管理办公室门,四间办公室一个正主任三个副主任,秘书一共九个,正主任就是眼前在办公桌上看表格的郑主任。 还真是个好名字,合该他姓郑的当正主任。 郑途,早年南林大毕业,大家都开玩笑说是皇家林业大学毕业。 “郑主任好。” 陈钟打着招呼,上前递了一根中华。 “前几年你在老黄船上帮忙,他老说起你,后生肯吃苦有本事啊。” 郑途笑呵呵地说着,然后把一张纸递了过来,“菜场档口没有了,只有摊位,而且位子不太好。今年八月份会有两个档口到期,不过都被人预定了,隔壁的亲戚,面子要给的。” 手指指了指隔壁,显然是那些副主任的人事。 “有摊位就好。” 陈钟点点头,“偏僻点也没关系,主要是拉点河鲜放着。让人找得到地方。” “125号摊位我看要好一点,靠近后门,那边大车过不来,不过黄鱼车和皮卡还是能倒车进来的。” 因为一些额外的交情,郑途也颇为欣赏陈钟,当然不是因为打架厉害,而是刚才口中提到的老黄。 老黄是沙港县有名的船老大,不是说他多有钱,而是他捉过?鱼王,下海更是从来没走空过,还白捡过十只玳瑁。 哪个船员能让这样的老江湖称赞一句,基本上放码头上都是抢着要的。现在船老大招人,都是招自家人,要么是老家地方上的,要么是亲戚。称心如意又上手快的新人,实在是难找。 海上劳苦颠簸,体质差的连上辈子的苦胆水都会吐出来,更不要说还有各种风险。 陈钟这几年从五等船舶行驶证换到现在三等,这是硬邦邦的实力。 他是有资格开两百吨以上船,南下去琼州,也不愁一年十万八万。 “行,有摊位就行,谢谢郑主任。” 陈钟感激地说道。 “嗨,谢什么,谁做不是做。不过可别砸西菜场招牌啊,每个月检查不能出错。” 西菜场能玩出牌子来,也算是一个大特色,郑途皇家林业大学的典故,和这个也沾点边。 “放心,都是自家河里的东西。” “嗯,我是知道你的,等你落脚了,帮你联系几家小餐馆。”郑途人脉极广,联系几家小餐馆不过是举手之劳,他一句话,可以说能解决陈钟现在全部销量问题。 陈钟估算过,自己现在增加五十只丁字笼的话,平均一晚上能搞三百斤青虾。青虾只能捉两个半月,端午过后十天开始就不算什么好货色,肉质变老,很多吃货老饕就不愿意掏钱了。 算它两个月六十天,一万八千斤能卖五十多万。 当然这是理想状态,实际上青虾不是那么好抓的,有的河段现如今已经划入生态园,别说捕虾了,就是钓鱼也要罚款。 不过就算打三折,也有十五万光景,辛苦两个月后还是划算的,更何况不仅仅是青虾,还有黄鳝黑鱼以及土步鱼。 尤其是土步鱼,价钱比青虾还要高,抓完青虾,接下来要搞的就是它。 “合同看一看,县政府有个农村青年创业扶持,我们西菜场也要响应政府号召。摊位租金原本一个月是三千四,政府补贴两千二,你自己一个月出一千二。”郑屠笑了笑,将合同递给了陈钟。 陈钟一愣:“还有这好事儿?” “年底撤县改市国务院就会批准吧,各种事情都是样板,多少人盯着呢。” 作为底层公务员,郑途无所谓上头怎么搞,反正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做好就行。农村青年创业扶持已经搞了七八年,别的地方基本上是破产了,但沙港县的底层官僚执行力还算不错,加上地方富裕,还不至于贪图那一个人头几万块钱,所以着实解决了不少农村青年的燃眉之急。 尤其是还确实出了几个青年企业家,政绩脸面都有,何乐而不为? “谢谢郑主任!谢谢!” 陈钟很是感激地说道。 “别谢我,政策就是这样,你要是真想谢我,劳动节结束捉几只大点的土步鱼过来给我炖蛋就好。” 笑呵呵地说着,郑途拿起钢笔签好字,盖上办公室的章,然后把合同做了备份。 “小曹,这个拿去档案室。” “是,主任。” 秘书头子小曹三十来岁戴着眼镜,走路笔挺的很,一看就是书香门第,和陈钟这样的水乡泥腿子有着气质上的冲突。 “一定一定,一定捉几十条大的过来!” 陈钟激动地说道。 “几十条?那就够得上贪污了。”郑途笑着摇头,“做好自己的事情,好好赚钱,发大财啊。” “一定发财,大家一起发财!” 陈钟站起身来,拿着合同,然后道,“郑主任,那……那我走了。” “去吧,还有什么问题,打办公室电话。” “谢谢郑主任,再见郑主任。” 小心翼翼把门关上,陈钟略显高兴,原本摊位的租金确实算小贵,但现在一个月一千二,那就不算个什么事儿了。 比起档口那种最少一个月五千的租金,划算的多。 等陈钟走了,秘书头子小曹回到办公室问郑途:“主任,这谁?” “善港村的,姓陈。以前上大学的时候,寒暑假都在老黄船上,救过老黄的命。” “噢,那很了不得啊。”小曹很是惊讶。 “就是脾气不好,派出所几进几出,大学毕业找工作都没人要。不过其实他心肠不算坏,很记恩的。去年我不是请你们吃莼菜炖鲈鱼吗?鱼和菜都是他送的。” 说着,郑途笑道,“你想吃什么河鲜,别人抓不到,他肯定能抓到。” 小曹点点头,显然把这个人记下了。 第五章 帮衬 汊港,陈钟村子边上的一处干河分叉口,因此得名。 这里粮油米面经营的比较多,又因为附近几个村庄拆迁,拆迁小区在这里做的户数有五六千,大概一两万的人在一个巨型小区中生活。 叼着烟,将墨镜摘下,陈钟到了一家油漆店,进进出出的大工小工,还有包工包料的木匠在那里谈价钱。一个精瘦的年轻人没精打采地在收银台里玩着网络游戏,脸上的青春痘挤破后的疤痕多的不行。 “阿狗。” 陈钟喊了一声,玩游戏的青年抬头不耐烦地回道,“等一等,马上就……阿钟?!” 叫阿狗的青年直接把鼠标一扔,站起来离开了收银台,陈钟递了一根中华过去,正在搬东西的一个中年人看到他,也是笑着打招呼:“阿钟来了啊。” “阿叔。” 喊了一声,也是一根中华,中年人将香烟扣在耳朵上,连忙道:“现在忙,你和阿狗说话。” “好。” 阿狗是小名,小时候体弱多病,祈福保命取的这个贱名。大名陆丰,念书时候外号疯狗。 和陈钟交情不错,算是半个发小。 “有什么事情?” 油漆店里面不适合抽烟,两人都是懂规矩,到外面角落里各自点了烟。 “我的鱼塘转给徐伟良了。” “啥?你吃了米田共,转给那只畜生?” 阿狗愣了一下,看神经病地盯着陈钟。 “欠账销了,现钞再给十二万。”陈钟嘬了一口烟,两道浓烟从鼻腔中喷了出来,“现在我准备在西菜场摆个摊位,想请你帮忙记账发货。” “啥?西菜场摆摊位你上哪儿拉生意,靠老头子老太婆起早挑挑拣拣那点钱?你一个月能挣三千吗?” 西菜场那里因为郑途的缘故,好几年的名声,摊头也不是便宜货,不是谁都能做下来的。 “做时鲜河鲜。” 陈钟说着,将手里剩了半包的中华递给了阿狗。 阿狗也不客气,抄起来装在口袋里,吐了个烟圈,他身材瘦弱,没有陈钟高大,所以站旁边显得有点滑稽,半晌他道:“你有什么门路,突然想起搞这个?” “别的也不会,就只能靠几条河吃饭。大学毕业证也没鸟用,以前学的都差不过忘光了。再说也不想坐班拿工资。” 陈钟说罢,“工商执照已经下来了,包税一个月六百,租金郑主任帮忙弄了个什么农村青年创业扶持,就一千二。” “我……操。” 阿狗愣了一会儿,“就靠每天放放笼子捉捉鱼?” “到端午前后,弄个十万没问题。” “你放屁,河里的东西还听你的话专门跑你碗里?”阿狗摇摇头,“你这个肯定赚不了钱的。” “晓得你看不起这点小钱,不过你老子的油漆店一年也就二十来万吧。”陈钟直接说道。 “有二十来万他天天喝五粮液!” 阿狗翻翻眼皮,“我辞职在店里帮忙也一两个月了,本来就是散散心,正准备去苏州找工作呢。” “一个月四千,奖金看生意,要做的咱们就签个合同。” “我……操。” 想不明白的阿狗又骂了一声,“恁娘了个逼的真发横财了?” 陈钟自然不会和他说只要晚上出去下河凭空多两成,一个半神的深夜祝福,说出去也实在是有些不科学。 “做不做吧。给句话,痛快点。”陈钟直接道。 “你不会就找我一个人吧?”阿狗问道。 “还有‘菠萝’和王泉。”菠萝也是外号,真名江波,住一个村,不过不在一个生产队。 “江波在化工厂上班啊,质检组一个月工资也不少。” “他会放排网,还跟他老子出过海,拿死工资天天在化工厂闻废气绝对不情愿。”陈钟将烟蒂一扔,摇头说道。 “他不好帮他老子开海货店啊。” 阿狗撇嘴说道。 “今年海货不景气,十条船六条赔钱的。”陈钟说罢,又道,“我手上现在加上徐伟良给的那笔钱,加上家里存的,大概三十万不到点吧。撑一年不是问题。” 听到陈钟这样说,阿狗缩了缩脖子:“娘个逼的,你存这么多钱了啊。老子大学白念了,到现在银行卡里就一万来块。” “阿狗,就当帮我忙。” 陈钟诚恳道。 “行行行,记账发货是吧,老本行啊。不过你奖金不能给老子少啊。” 阿狗嘬着中华,接着一根在那里边抽边说。 “好,明天就要开始忙了。” 陈钟有些严肃说道。 “我……操。你已经联系好了买家?” “几家小饭店,都认识的。有个杂鱼馆,昂刺和白丝要的多。还有立交桥下面的稀客来,青虾一天要一百斤。” “一百斤!你一晚上能捉二十斤吗?” “上次刘银元从我这里一次拿了两百多斤。” “我……操!” 愣了半晌,阿狗反应过来,陈钟显然是有自信,否则不会这么叼这么牛气冲天。他们关系很好,小时候阿狗因为个子小被欺负,都是陈钟帮忙摆平,打心里感激陈钟的阿狗并不是贪那四千块钱工资,而是生怕陈钟的钱打水漂。 现在见陈钟道道深的很,顿时叫了一声:“操,老子跟你混了!” 晚上,就在内环立交桥下面,名叫稀客来的小酒店里,包厢里面聚着四个人。酒店老板发完香烟免了酒水还白送了一盘梭子蟹。 “阿钟你哪里来的门路,可以赚这个钱?” 外号“菠萝”的江波中等身材,就是有点圆润,连胖胖的,寸头理的极为清爽,面皮和陈钟一样黑,也是从小在江河里面沉浮过的。 坐旁边的瘦高个叫王泉,比陈钟还要高半个头,念完大学就在锅炉厂做质检,他算半个斯文人,以前陈钟带人打群架,他不出力,一般就是出歪点子。属于让人恨的牙痒痒又把柄的货色,阿狗给他取了个外号叫“王奸臣”。 “菠萝跟我下船,十八马力的柴油机我已经改好了,现在三十马力应该也有。丁字笼我准备一晚上放五百只。老王帮忙拉货,我买了一辆二手皮卡,反正现在请不到外人,就兄弟们帮忙了。” 陈钟拿起酒杯,站起来举杯说道。 “一起发财!” 阿狗站起来叫了一声,杯子灌完了五粮液,梆的一声,四只玻璃杯撞了一下,然后一饮而尽。 水乡男儿,喝点五粮液也就是暖暖身子,下水之后,来多少酒都没用,很快就会发汗发的干干净净。而湿冷的雾气,会让人半点酒意全无,清明前后,几十年来的水乡,酒水都是给人壮气用。 捉鱼的好手怕水清,因为太清的水,没有鱼。 第六章 收获 吃开晚饭,江波把皮套穿上,搭上陈钟的三轮摩托,直接去了埠头。 清明之后一段时间晚上都冷的厉害,江南的水沉烟冷,也就古代文人墨客当今小资文青才会喜欢。 讨生活的人,巴不得最好风和日丽人清气爽。 “娘的,好冷啊。” 江波浑身哆嗦了一下,叼了根烟,这时候马路边上有只狗往这边张望,他哈哈一笑冲上面那条狗喊道,“来,阿花过来!” “呜汪!” 家里养的那条土狼狗喜欢来埠头等陈钟,忙起来就待在埠头边上的小木屋,等陈钟回家的时候,它自己也就回去了。 身上居然还带着一只猪手,本来应该是要当夜宵的,江波直接给了陈钟:“阿钟,给它吃。” 要是江波来喂,阿花这条土狼狗闻都不闻。 打了个唿哨,狼狗跑了下来,接过陈钟手里的猪蹄,啃的极为欢实。 “操,你存了这么多丁字笼?” “以前做的,有的都有点脆了。总数有六七百只,今天我们放四百只试试。”陈钟说着,对江波道,“北边靠近户槽港,那天我最后一只笼子有五六斤青虾。” “放屁,怎么可能?小时候那边连螃蟹都没有的。” 江波和陈钟自小一起在水里混,两人共同特点就是学费生活费不需要问家里要,上大学都十分的宽松。 以至于江波以前念书的时候,一度被同学们当做江南来的土豪二代。 “不知道啊,我打听了一下,听说前年有人养殖池子涨水,可能跑出来了不少。”沙港县的农业所很有特点,有点志气的都聘请专业农技员,还着实引进培育了一些型号虾种。 比如罗氏沼虾,原本在长江流域是不可能生长的,只能在室内养殖,但有一种杂交的沼虾,体型比罗氏沼虾要小一半,却又比本地沼虾要大半两左右,十分受欢迎。 只是培育成本不低,只有大公司才养殖得起。 “对了阿钟,你开我们四千一个人,吃得消吗?一年开工资最少就十五万啊。” 江波叼着烟担忧道,他摸了一下阿花的厚实背脊,如是说道。 “放心,能赚钱的。咱们就最多幸苦一年,之后转型还有门路。”陈钟将家伙什扔上了船,“兄弟们也要开豪车买豪宅啊!” “一帮臭叼丝还琢磨这鸟毛美梦。”江波嘬了最后一口烟,吐出来一道白雾,然后看着冒水汽的河面,“路线你定,我放排。” “好。” 他们两人在水里很有默契,分配好了工作,柴油机马达顿时突突突突地响了起来。 阿花在埠头上继续啃着猪蹄,陈钟的船走远了,它就趴在原地,等陈钟回来。 “开始放喽!” 江波正叫喊起来,突然陈钟想起一事,连忙道,“等等,我来!” 深夜祝福貌似只针对他一个人,和外人没鸟事! 陡然想起来,才赶紧换江波来掌舵。江波奇怪道:“怎么了?这么紧张?” “差点误事,开张第一档,得老板亲手来,不然败一年运气。” “卧槽,你还信这个?” 江波倒是乐的清闲,嘴里叼着烟,翘着二郎腿掌舵。 陈钟手速极快,船航过一条直线,立刻就是一朵朵白色的浮子飘起来,底下连着丁字笼,在水草之间,那些诱饵让青虾白虾们欲罢不能。 哗啦哗啦哗啦不停地下笼子,他体力极好,是几个玩的好的人中体力最好的。两百个丁字笼下去,到了一个三叉河湾,陈钟喊道:“菠萝走户槽港那条线。” “好嘞!” 突突突突的马达响着,一条线上全是浮子,一个个白色圆球就这样在干河运河中随波晃动,却始终不漂移太多。 “娘了个逼的你牲口啊,体力这么好!” 江波圆圆的脸皮都紧绷起来,水汽一冷,激的人想死的心都有了。 一波就是三百多只,原本堆的和山一样的丁字笼,现在就剩下两批,最多三十只。 “快到户槽港的闸口了,差不多了。” 陈钟喊了一声,江波弹了烟灰点点头,调转船头。 满头大汗的陈钟也开始喘气,最后几十只丁字笼抛了之后,又回到了三叉河湾。十几公里的水路,排网放下去也有几百米,这些网眼定死规格的排网,只能捉大条的翘嘴白和餐鲦鱼,偶尔还有吃上水的昂刺,但基本只捉上层水域的河鱼。 “现在白丝快四十了,大的饭店里直接预定,菜市场最大的不超过半斤。” “毕竟是仅次于刀鱼的白鱼,太湖三白之一,贵是应该的,而且每年就这么多可以捞,捉多了来年没得捉。” 陈钟放完了排网,江波扫了一眼道,“把两头收一收,不然溜水湾的鱼要走。” 指点了一下,陈钟忙活完,这才喘着粗气,坐在船舷上休息,远远看去,就像是老船工养的鱼鹰,锐利的眼神湿漉漉的毛发…… 这时候电话铃响了,江波接通后那边王泉说道:“几点钟上冰?” “老王的,问你几点钟把冰装箱。” “四点半。”陈钟有气无力地回道。 “四点半。” 江波冲电话里说道。 这一波忙下来,手脚利落似陈钟,也用了近四个小时,累的和狗一样的陈钟上岸后,坐在石头边上任由阿花蹭他的脚。 河里面讨生活就是这样,没办法的事情。江波无聊起来就在旁边裹着一床棉被在躺椅上休息,他可不敢和陈钟这样的怪物比。 时间流淌,陈钟没打算赶早市,摊位开卖要在八点,比别家摊位起码晚了三个小时。一般来说,西菜场两拨交易潮,一波就是五点整,这是饭店餐馆采购们要忙。一波就是七点,居民早上买菜的热闹。 八点钟都是懒鬼和休息的人才会出来购买。 叮铃铃…… 闹铃突然一响,陈钟猛地睁开眼睛,江波掀开棉被揉着朦胧眼,然后冷水一碰脸,瞬间就惊醒了。 天空还泛着鱼肚白,启明星挂在东北角,这光景马路上赶早的人已经有了。电瓶车摩托车的声音不时地响起。 “阿钟,菠萝!” 路上,一辆皮卡停了过来,二手货的大灯都有一个不灵光。一万多买的,几近报废的垃圾。 “老王,过来起笼子了!” 江波喊了一声,王泉带着封装的早点放在一旁,然后穿上一件皮套,三个人上船后开始忙活。 “阿钟,你估计会有多少?” “不知道。” 王泉坐船舷一侧问对过的陈钟,但陈钟眼神中有着紧张,显然也不是那么有底气。 见他如此,王泉没有多说什么。陈钟找他说要开个摊位做鱼虾,他没有任何废话,直接答应。不爱说话的王泉和陈钟的交情有点特殊,王泉对待陈钟有点知恩图报的意思在。 “起起起!” 江波也有些紧张激动,这是兄弟的生意指望,老天爷河神老爷赏不赏饭,就看这一下子了。 “慢!” 王泉从怀里摸出一串鞭炮,不长,应该是一挂剪了一截。 “卧槽,还带着这个!” 江波连忙找火机,却见陈钟一只手拎着鞭炮,一只手点燃了引信。 噼里啪啦惊天动地,不知道多少夜间休息的水鸟震天飞。 “起网!” 陈钟深吸一口气,开始把浮标拉了起来。 哗啦啦啦,惊人的响动,压手最少六斤,这是惊人的数量。 “大货——” 江波眼睛尖,居然从丁字笼的缝隙中就看到了一只极大的青虾,这青虾起码是三两重的大货,单独卖都不少钱。 “卧槽!” 王泉一个激灵,“这么大!” 陈钟没多说,开了卡子就倒出来,哗啦啦啦的一堆青虾,直接在船舱中活蹦乱跳。 “这么多——” 江波惊的眼珠子鼓在那里,他小时候放丁字笼,就没有过两斤的时候。他老子小时候放丁字笼,才有五斤的时候。 “操操操操操操……”江波激动无比,“爽!爽啊!这是要发啊阿钟,好兆头,好兆头啊!” “起起起,继续起!” 钩子飞快地钩起浮子,王泉帮忙拉笼子,压手又是惊了一下,“起码三斤!” “操!” 江波激动的嘴巴都在发抖,“哈哈,阿狗不来肯定恨,这次真是要发啊,爽!” 陈钟心脏扑通扑通的跳,他知道,这不仅仅是放对了地方的缘故,深夜祝福的效果也非常惊人。 两成增量,五斤就得多一斤,两斤半就要加半斤,十分惊人的数量。 笼子的数量多,收获也就更加惊人。 船开始加速,陈钟和王泉两个人不断地放钩子勾住浮子,然后手脚麻利地将这些丁字笼放在了船上。 很快整个船的速度就降了下来,压船之后怕侧翻,江波不敢开的太快,忙活了近两个小时,笼子清空之后,开始起排网。 “起网!” 水面顿时晃动着一道道白线,那些透明的网眼上,扣着一条条肥美的白鱼。这些翘嘴白在几个小时后,就可能出现在沙港县的所有五星级酒店中,甚至苏州的星级酒店,也会有陈钟现在抓到的翘嘴白和餐鲦鱼。 “大货——”江波大叫一声,手指一指,“超大的!那条白丝还是活的,刚上网!快点——” 三人都盯上了那条大白丝,这是翘嘴白里的绝品,一条两斤的翘嘴白,喊价都是三千块朝上走。 但实际上老船家抓住这等大货,从来没听说有谁卖了的。 江波小时候,他老子在江阴捉过一条近二十斤的,直接上了报纸,轰动一时。这等鱼从未听说有长这么大的,即便是一二斤的,都是罕见大货。 “哎哟卧槽,爽啊阿钟!哈哈哈哈……给阿狗打个电话,菠萝发图片过去!”江波哈哈大笑,爽到了极点。 阿狗这会儿刚刚到摊头,整个人惺忪朦胧,陡然一个电话过来,睡意正浓地应道:“娘个逼的,打我电话做什么?” “有大货,阿狗,两斤的白丝!” “嗯?!两斤!” 阿狗激动的醒了过来,然后狐疑道,“你骗我的?” “放你娘个屁的,菠萝发图片过来了。” 手机震动了一下,图片郝然就是一条活蹦乱跳的大白丝,阿狗顿时叫道:“娘个逼的清蒸——” “叫你老子准备老白酒!去你家烧!” 陈钟接过江波的电话,直接说道,“中午吃!” “爽!” 阿狗哈哈一笑,连忙挂断电话打他老子的。 排网飞快地拉了起来,上网的大白丝不少,还有咕咕叫的昂刺鱼,还有七八条不长眼睛的水蛇。 船水线压的低,份量绝对不轻。 “有一千几百斤的鱼虾!”江波眼光毒,直接说道。 “上岸才知道。” 陈钟激动无比,到了埠头,三个人连忙开始拆丁字笼,哗啦啦的声音此起彼伏,一开始还在惊叫欢呼,到后来直接都激动的麻木了。 “操操操操操!带水一千三百斤的青虾!” “去掉皮重起码也有一千一百斤!” 磅秤咣当一声响被推开,三人直接把这些虾子分装,大个儿的全部自己的箱子装好,制氧机呼呼呼呼地响。 剩下的就是今天的单子,不多时,来了五辆皮卡,都是陈钟认识的。 前几天来的两辆皮卡,为首的青年下来后就尖叫一声:“卧槽!我全包了!” “包不了,我们有三百斤的!” 来了个胖子,肥头大耳,是厨子出身,自家的饭店。 “阿钟,有多少?”这胖子直接问,眼珠子更是扫到了边上制氧机的池子,不过应该盖着盖子,也不知道里面到底是什么。 “九百多斤。”陈钟压制着激动的心情,平静说道。 “九……” 先来的青年瞪圆了眼珠子,养殖场一天开捞也就一千三五百斤,这他娘的是把长江给拦了个缺口吧? “说好的,一家三百斤。” 陈钟说罢,立刻有人过来拿抄网捞青虾,然后迅速在磅秤上过秤。 “阿钟,九千,点点。” 胖子一叠钞票抽了十张递给陈钟,陈钟转手就让江波点。 江波飞快地点完,然后点点头,那边年轻人也拿了九千过来,江波继续点。 三家九百斤,两万七现钞票。 “阿钟,下次上岸,有多少我包了。” 那年轻人走的时候,还叫渣渣地吼着。 等他们都走了,陈钟江波王泉三个人看着那一叠厚实的钞票,半晌,终于发出了惊人的呼吼声。 “爽啊——” 陈钟捏着一叠钞票,在江波和王泉两人身上连忙拍着,这可是实打实的小三万啊! 而此时,银戒微光一闪,贝露妮尔正在里头嘟囔着:“哼,又是三个不纯洁的信仰。” 第七章 不愉快 三万一千八,四百丁字笼三公里排网的全部收获。 “娘个逼的,操!” 记账的阿狗手指都在抖,以前一晚上能搞多少鱼虾,他心里门清的。昨天一晚上,抵得上小时候半年进账! 丁字笼不好做,需要编织,一般人家里,也就一二十只,像陈钟这样囤积七百多只的着实不多。实际上很多时候,附近十几个村庄,只要是水上讨生活的,丁字笼都是问陈钟买。 主要是陈家老太公的手艺好,是首屈一指的篾匠,做出来的笼子,堪称绝品。 陈钟跟自己太公学的本事,很有一套。 “三万一千八啊!” 阿狗又叫了一声,“给老子一根烟。” 陈钟笑了笑,甩了一根芙蓉王,阿狗翻了一记白眼:“中华呢?” “操恁娘,天天吃中华是要上吊啊。” 笑骂着,阿狗将账目对了一下,“稀客来那里的白丝发出去了,来了一部黄鱼车,这个老板真抠门。” “你个呆逼,西菜场离立交桥就两公里,他神经病还开车过来拉?油钱都白费的。” 江波瞪了他一眼,然后唏嘘不已,“阿钟这次下手真厉害,比我老子当年还要强。排的上号了。” “开门红。” 不怎么说话的王泉手里捧着茶杯,碧螺春的味道飘了出来。 “要是天天三万一就好了。”抖着烟灰,阿狗嘟囔着。 “天天三万一,天天三万一老子脱卵跑步行街走一圈!” 江波呲牙咧嘴地看着阿狗,却见陈钟笑了笑,顿时又脸皮一紧,“阿钟你能保证天天三万一?” 每天三万一年就千万富翁啦。 这钱真这么好赚,水上人家还至于大半都是苦逼上班族? “青虾只能捉到端午,两个月光景,哪能保证天天有。”陈钟给兄弟几个发了烟,“忙完这一波,我们换条船,去长江。” “船不便宜啊阿钟,小船也要三十几万。” 江波皱着眉头。 “目标年底换大船,准备五百万。” 陈钟眯着眼睛,郑重说道。 他有三等船舶行驶证,只要办好捕捞证,自己成立个小公司,也能赚钱。 如果索尼娅·贝露妮尔这个半神不掉链子的话。 野心冒出来,让江波他们都是愣了一下,阿狗跳了起来:“五百万!两百吨的大船啊,要是捞一票螃蟹石斑,那就发了啊!” “阿钟,哪里来的自信?” 江波奇怪地问道。 “不是三万一么?” 陈钟捡了两条铺在冰块上面的白丝,这光景还来了两个腿脚不太好的老头儿,七十岁上下,拎着一只菜篮子,看到筷子长的白丝眼睛一亮问道:“白丝几钱?” “五十五一斤。” 阿狗直接道。 “有点贵,新鲜吗?” “早起五点半出的水。” 阿狗打量了一下老头儿,接着道,“阿公有眼力的哇,这鱼翅膀还是黄的,肯定新鲜,鱼鳞也没掉几块。这几条都有籽的,红烧清蒸都可以。你要买,五十一斤也可以。” “拿五条。” 老头儿伸出手掌,手指撑开比划了一个五。 “一斤二两,收您六十。”接过一张红票子,“找您四十,您走好,下次再来啊。” 老头儿前脚刚走,阿狗后面又开了一箱冰,哗啦啦的又是十几条白丝摊上面。 陈钟突然想起一事,对阿狗道:“阿狗,捡几条半斤的。六条吧。” “做啥?” “给郑主任送过去。” 人情往来,肯定是要的。 “好。” 江波已经换了行头,在那里帮阿狗的忙,王泉是斯文人,现在已经换上正装,高个子配着眼睛,活脱脱经纪人秘书的派头。跟着陈钟,两人敲开办公室,就见郑途准备回家吃饭。 “哟,阿钟啊,开张怎么样?” “承蒙郑主任关照,还行还行。”笑呵呵地给郑途发烟,变戏法地从身上掏出一包中华,当面拆了包装,然后发了一根过去。 见旁边还是有斯文的曹秘书,也发烟过去。 “谢谢,不抽烟的。” 曹秘书笑了笑。 陈钟把马夹袋拿了过来:“郑主任,几条白丝,还可以的。” 郑途抽着烟笑道:“你这是要腐朽我的思想啊,是要让我犯错误啊。半斤哒,这个错误我犯了。” 一旁曹秘书表情丰富无比。 “早上起网的,中午烧都很新鲜。”陈钟赶紧说道。 “正好正好,我还想中午吃什么呢。” 郑途没什么官僚架子,拎着马夹袋小跑下楼。 等他走了,陈钟看曹秘书问道:“曹秘书回家吃?” “嗯,我家就在附近。” “曹秘书拿几只虾回去吧,放点酒烧烧就能吃。” 陈钟说完,王泉就拎着一只网袋出来,里面个头不小的青虾正在撅屁股。 曹秘书本来想要拒绝的,看到此等好东西,抿着嘴低声道:“那就谢谢了啊。” “曹秘书慢走啊。” 目送他们走了,陈钟看到另外三个办公室,道:“过两天给几个副的送点烟酒吧。” 下楼后,王泉开车,阿狗坐车里面,皮卡后面陈钟和江波缩在小凳子上摇晃。到了汊港,老远就看到阿狗的老子在那里等人。 “阿叔你先吃哇!” 江波跳下车来叫道。 “一起一起,等你们一起!” 阿狗老子身上都是油漆斑,几个精壮的男人到了店面后头,是个不小的院子。饭桌摆好了,阿狗老娘是个精明女人,笑嘻嘻地喊着大家入座。 江波几人进来后赶紧洗手,都是自己人,也不空客气。 不过阿狗盯着桌上的鱼愣了一下:“姆妈,还有一条一斤的呢?那条我说要红烧的呢?” “呵,你舅舅早上过来,我看他欢喜,让他拿走了。” 嘭! 阿狗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你怎么可以这样做!” 猛地站起来,怒目而视,阿狗老子也是脸皮一紧,瞪着自己老婆:“不是我们的东西,你怎么可以拿来做人情?事先怎么不说一声!” “一条鱼的事情,你冲你娘拍桌子?还有你,陆四宝,你算老几,还敢冲我这样说话?没有老娘我娘家帮衬,你这油漆门面也拿不下来!一条白鱼,当什么宝呢!” 阿狗老娘一甩手,竟是冷眼扫了几个男人,扬长而去。 陈钟见状,连忙道:“阿叔阿狗,都坐下吃饭,来来来喝酒,喝酒!” 说着,竟是从江波裤兜里摸出一瓶上好的洋河,开瓶之后赶紧给人倒上。阿狗闷声闷气,直接一口闷了。 阿狗老子也是郁闷,自己女人简直蠢到了家。早上阿狗就回来和他说了,一晚上三万一千八,开门红是要旺一年的! “来,阿叔,我敬你一杯。” 陈钟也是一口干了,“阿叔你随意,我们兄弟几个就敞开了。” “好,大家开吃。” 清蒸白丝,只放一点点南通的黄酒,加徐州的嫩姜,葱段留白不留青,少许盐,连味精都不要。鱼儿本身的鲜味,直接释放出来,沾一点点汤汁,是绝对不输给刀鱼的。 而红烧的白丝,有籽的两面煎黄,老抽生抽一起来,色香味俱全,配黄酒是滋味无穷啊。 黄酒后劲大,最终没喝,洋河虽然是白酒,但绵柔不上头,出点汗就没了,年纪轻的几个喝一点跑两步,基本就不会摇头晃脑。 “这条大白丝,两斤一啊,难得一见,啧……这味道。”阿狗眯着眼睛,享受无比。 桌上还放着水煮青虾,个头也是极大,陆四宝原本郁闷的心情顿时烟消云散,口腹之欲才是王道,有吃有喝就是人生!什么歪嘴婆娘,随她去吧。 不过陈钟虽然表面上笑看风云,心里却清楚,阿狗的老娘不是蠢人,不是不懂人情。而是她在帮她娘家人,给他眼色看呢。 第八章 麻烦事 早先经常从陈钟这里收青虾的年轻老板,叫做蔡彪,蔡记酒楼的小老板。他老子叫蔡向前,有名的厨子,烧河豚起家的高手。 蔡向前的阿姊叫蔡向琴,阿狗的老娘,亲的不能再亲的亲戚。陈钟能卖青虾给蔡记,也是走了阿狗的关系。 不过阿狗和舅舅家的关系一般,主要是外婆家那边的人有些势利眼。当年陆四宝还没有起身弄下油漆生意,可以说是穷的和烂橘子一样,到处滴水。后来是蔡向琴帮忙,才从娘家借了钱,做起了生意,如今算是小康小富。 因此蔡向琴时常将此事挂在嘴上,埋汰丈夫不是要紧,而是要提醒陆四宝,谁才是家里面的核心骨。 不过蔡向琴大约是沾了娘家的风气,也嫌贫爱富,对陈钟这样的货色,向来鄙夷,而且也是做在脸面上的,不过陈钟不计较这个,倒也相安无事。 但有一件事情,蔡向琴很不愉快,那就是读初中的时候,陈钟把蔡彪打的遍体鳞伤,当时蔡家的人叫嚣要灭了陈钟,结果却是蔡向前咬牙认了这个亏。 无他,蔡向前不敢和一条真正的疯狗玩命。 蔡彪很想报复陈钟,但也怕他,试探过几次,地面上的泼皮见了陈钟都是绕道走的。而且是那种叫过来让陈钟抽两个耳光,还得奉上两包烟的那种。 晚上,有些不爽的阿狗跟着陈钟他们去放排,船上阿狗嘴里骂骂咧咧:“阿钟,蔡记的货你就不要供了,让他们装逼。娘的,蔡家没一个好东西!” 噗! 江波笑了起来:“你老娘不是蔡家的?” “我姆妈没见识,拎不清!” 沙港县禁放地笼,猎杀不绝的传统让水乡总是能够有点吃的。阿狗一边抛着丁字笼一边埋汰着自己的老娘,半晌他突然又问陈钟:“阿钟,你真有把握搞船?” “怎么?” 陈钟也在撒丁字笼,嘴里叼着烟,扭头看他。 “我还买了一点基金的,大概五万块钱吧,到时候入股。”阿狗说着,精瘦的身体抖了一下,夜里冷的厉害。 “你歇一会。”陈钟说着,还摸了一包残的中华给他。 掌舵的江波一愣,他虽然知道陈钟厉害,可没想到竟然自信要买船,一年之内,靠野味河鲜,真能攒那么多钱? “没船不行,赚不到钱。靠这样放排,一年只能吃四个月多点,五个月都没有。要是有大船,我们一年四季都能出海。”陈钟目光灼灼,“赚钱不是什么奔头,但赚钱能让人有想头,什么都不想,和死蟹有什么分别?” 阿狗抖了一根烟,发给掌舵的江波:“菠萝你多少也有点的哇。” “死工资,毕业快四年,就存了三万。”有些尴尬的江波叼着烟,显得不好意思。 “靠河鲜发家,最后还要要靠养殖,规模大,再薄的利润,规模大了都赚钱。”陈钟指了指远处上水的沟渠,“那边甲鱼和螃蟹,这么多水田,一年最少六十万进账。而且是和水产公司还有大酒店签的包销,旱涝保收。” “还在出海赚头不大。” 江波抖了抖烟灰,摇着头,有些无奈道,“我老子换船的贷款还没还清。” “相信我。” 陈钟扔完最后一个丁字笼,只说了这么三个字。 早市,四点半左右,西菜场的皮卡排长龙一样在门口拉出去两公里。这些都是大酒店和各种度假村的采购,都是和西菜场里面的档口签了长约的,一天来去少则数万,多则数百万也有可能。 一条黄唇鱼,上下浮动一百万都不是问题。 沙港县还不是沿海,只是沿江,于是名贵海货更加珍奇,倘若去什么cqsc,那又是多加几十万的深浅。 “我说阿钟啊,以前都在埠头上拉货,现在怎么要在西菜场啊,路远不少,不便当啊。” 四点半,蔡彪就带着小弟们来拉货,今天还是三百斤青虾,捎带二十条半斤的黄鳝。 接过蔡彪的中华,点了一支,陈钟无所谓道:“毕竟开张了,不是和野路子一样,得有点规矩。” 然后指了指几个富态的老板:“喜来登、紫藤园、仙客来都有,我这里靠后门,一部黄鱼车的事情。” 蔡彪没多嘴,只是心里再怎么不舒服,也不敢冲这位将他按在厕所里暴揍的人发火。 不过出去的时候,忙活的小弟们以胖子为首在那里叫苦:“老板,这一趟真是吃力啊。多跑五六公里,最后还是要自己上货。这个陈钟也真是,做事情不知道变通。” 蔡彪咣的一声关上车门,黑着脸道:“他不识相,早晚让他知道我的厉害!” “哟,阿哥你要让谁知道厉害?” 阿狗正在记账,抄着本子在垃圾桶旁边台阶上瞥了一眼过来。 “阿狗你要出来做事情,来蔡记不好吗?记记账收收钱,收银台的小妹妹随便玩,跟着陈钟吃冷水,有什么前途?” 没理会阿狗的冷言冷语,蔡彪皱着眉头问道。 “你管我?哼。” 阿狗冷哼一声,朝着本子就进去了。 “娘个老逼的!啐!”蔡彪骂了一声,“小畜生要不是我们家,你全家都要喝西北风!没良心的东西,胳膊肘往外拐!” 胖子等一群小弟眼珠子一亮,小声问道:“老板,这个陈钟和你有仇?” “仇?仇深似海!” 咬牙切齿,蔡彪闷声道,“要不是看在亲戚面上,老子会来照顾这个王八蛋的生意?他那点臭鱼烂虾,要不是野生的,谁要?操!” 骂了一声,两辆皮卡咣叽咣叽就朝着外面开。 车上,胖子开车小声对蔡彪说:“老板,我也听说了一下,这个陈钟很能打,地面上很威风啊。” “能威风到哪里去?不就是穷横玩命吗?” 蔡彪横着眼睛看胖子。 胖子干笑一声,呵呵道:“老板说的是,小角色,轻松松拍死。不过苍蝇再小也恶心人不是?本地人不好弄他,可以从外地请人嘛。” 蔡彪眼睛一亮,一拍脑袋:“对啊,我以前怎么没想到?” “他不是玩命吗?中国那么大,找更玩命的还找不到?而且老板,我以前在外面也跑过的,认识一两个练过武的朋友,给夜总会看场子的狠角色。只要价钱合适,我随时一个电话联系。大家吃个饭,商量商量,帮老板出出气又有什么难事?” “狠角色?有多狠?” 点了根烟,蔡彪问道。 “听说见过血埋过人……”胖子压低了声音,蔡彪眼角一抽,有些紧张。 “万一警察查出来……” 蔡彪眉头紧皱,“查到我们身上,就……” “老板什么话,有人到你们饭店吃个饭,然后喝点酒出去正好撞见陈钟,两家头发生冲突,和老板你有什么关系?” 胖子诡秘一笑。 啪。 “好!多少钱,我这口气一定要出!” 拳头击掌,蔡彪兴奋无比。 第九章 短期目标 其实每个人身边,或多或少都会遇到蔡彪这样的货色。有着让普通人略有羡慕的身家地位,也有着让人哭笑不得的睚眦必报。 大约是受宠到了一定程度,于是吃不得亏,又曾靠碾压弱小来获得心灵上的愉悦,最终却被一只瞧不起的土鳖按在厕所里狂扁,竟是连一点点反杀的机会都没有。日积月累,恐怕是要憋出病来。 陈钟其实无所谓蔡彪报复不报复,反正他和孤家寡人也没什么区别,要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自在的很。 蔡记酒楼,沙港县也算是排得上号的特色酒楼,河豚是一绝,加上蔡家的人会经营,附近学校的校长,还有一些小部门的二把手,进进出出极为热闹。一二十年的经营,拉关系找由头的好去处。 酒楼的老板娘蒋金凤有着江南暴发户的粗鄙,不过穿金戴银开一辆保时捷卡宴,还是让不少底层小官僚称呼一声“蒋老板”,至于她那个像厨子甚过生意人的丈夫蔡向前,大约是不怎么被人记得。 “阿彪,你昨天带人来吃饭,怎么开这么多酒?” 蒋金凤很疼自己的宝贝儿子,娘家那几个在环保局厮混的舅舅们更是对这个外甥呵护有加,当年陈钟把蔡彪狂扁在厕所的时候,蒋金凤的兄弟们在学校和教育局两头折腾。 但陈钟依然“逍遥法外”。 穷横的唯一福利,大概就是公平的教育权,以至于这些有点小权就想折腾人的牲口们不至于将陈钟这只小土鳖折腾致死。 峰回路转一般地安全混到现在,也算是陈家的祖坟埋得好。 “姆妈,都是朋友,开几瓶好酒意思意思。” 蔡彪笑了笑,然后在酒店门口冲几个迎宾挤眉弄眼,这些小姑娘没少被他挑逗,有没有滚床单,那就不太清楚了。 “听你爸爸的意思,来的人一身江湖气,不像好人,你要吃喝玩乐我都同意,但是千万不要出去瞎混。有时间去和你舅舅们聊聊天,学学本事,也好安排你进环保局安稳一段时间,将来要做生意还是混编制都随你。” 蒋金凤语气放缓,瞪了一眼那些面红耳赤的迎宾,柜台里面上早班的收银小妹更是腼腆地撩了一下耳边的发丝,青春的气息让蔡彪忙不迭地点头,然后催着蒋金凤道:“晓得了姆妈,我还能做什么坏事对不对?” 儿子是什么货色,蒋金凤还是清楚的,不过好在这个儿子也的确没什么犯事的资质,想到这里,蒋金凤嗯了一声,然后道:“别成天在这里勾小妹妹,晚上城管局的朋友要过来吃饭,你记得把青虾收上来。要野的不要养的。” “晓得了姆妈,恁放心呐。这点事情我哪次没办妥?这两天哪天不是三百斤野生青虾入库?” 蔡彪翻翻白眼,蒋金凤点头满意道:“这阵子的青虾,的确不错,品质很好。这个货源你从哪里联系的?要做好这个货源。客人吃的都很满意。你要是办事都像这样,我就彻底放心了。” “啧,姆妈你今天哪会这么烦啊。我出去了。” 郁闷地咂咂嘴,蔡彪转身离开,开着车子离开了酒店。 蒋金凤都来不及吩咐什么,就见蔡彪叼了根烟,一只手搁着,一只手挡着方向盘,朝外面去了。 西菜场角落里有个卖关东煮的,老板放好了塑料碗,陈钟几个人在那里一边吃一边聊天,阿狗怀里掏出一只小账本,美滋滋地说道:“娘的,这钱比捡还快啊。” 三万一过后是三万三,然后又是一笔三万一,三天小十万,这钱搂的江波和王泉都没脾气了。 “记得脱光了步行街上跑一圈啊菠萝。” 阿狗贼兮兮地笑着,浑身充满了力量。 江波扁着嘴,吃鱼丸都没味道,斜着眼睛看着他,然后又看着琢磨事情的陈钟:“阿钟,你是不是河神附体了?娘的青虾一千多斤一千多斤的上啊。” 陈钟还没说话,王泉半声不响地冒了一句:“现在好像还在户槽港放,东湖和天湖那里,貌似才是青虾最多的地方。” 然后王泉推了一下眼镜框,看着陈钟:“好像往西界港那里,也可以放。” 嚼了一颗牛丸,陈钟笑了笑:“马上就没得抓,端午过后就卖不上价了。”他虽然说着话,不过心思却显然不在青虾身上。 阿狗眼珠子一转问道:“阿钟,有啥想法?” 小十万这件事情,知道的人不多,兄弟们都没和家里说,真要是说了,只怕一传十十传百,满河捞鱼虾的人。 “六月要搞一条像样的船,至少要能出长江。” 二十米的近海木船,也要七十万打底,还是二手的。但只要船老大眼睛毒运气好加上经验丰富,最慢也就一年回本。 至于那些一千多吨的远洋渔船,基本上出海一趟就是两百万进账,不要太爽。 靠一天三万这种小打小闹,而且还只能小打小闹个把月,根本不是陈钟的目标。 “来根烟。” 阿狗伸了伸手,陈钟摸了一根中华给他,又给江波和王泉发上,随后甩了一根给正在忙活的小店老板,这才自己点上。 闷了一口烟,阿狗憋了一句话出来:“阿钟,买船、备案、招人,都不是那么容易上手的啊。” 陈钟嗯了一声:“所以想一步到位最多七月中,我就想先试试。” “近海的话……” “不,我去公海。” 江波刚刚说话,陈钟直接打断,然后对三人道,“我知道一个地方,有好几种鱼洄游,不在近海渔场。” 他随口胡诌,但即便是亲爹是船老大的江波也是信的,别说是陈钟,就是一些海上漂泊有名气的船老大,也有一些独门捕捞点,大多都在浅海渔场之外。渔政也管不到,不用被罚款罚的**也当掉。 “娘的,你这是请龙王上身了吧?” 阿狗瞪圆了眼珠子,“以前也没见你这么牛气冲天啊。” “滚,老子要攒本钱娶白富美呢。” 陈钟横了他一眼。 “臭叼丝尽想好事。”阿狗扁扁嘴,然后抽了口烟。 掏了一百块钱拍桌子上,陈钟起身道:“吃完晚饭,菠萝和我上一次货,晚上仙客来和蔡记加了一批。” “给蔡记的兑点老子的黄汤,让他们尝尝鲜。” 阿狗呲牙咧嘴地说道。 “你还真是狗嘴吐不出象牙。” 笑了笑,陈钟转身出去,骑着小电瓶车,朝二环外去了。 刚离开西菜场,小电瓶车顺着干河边上公路不紧不慢开着,观后镜中,却不知道什么时候,一辆黑色的无牌摩托车,正突突突突地跟了过来。 陈钟微微皱眉,觉得奇怪,暗道:怎么不像是住在这附近的? 开摩托车的人戴着墨镜,看不出什么眼神,只是黝黑的皮肤,还有结实的颈梗,让陈钟心中清楚,这种人很能打。 非常能打。 第十章 倒霉蛋 “快点给我发展信徒啦!” 阿狗、菠萝还有王奸臣的三个不纯洁信仰已经让贝露妮尔公主殿下很不爽了,偏偏为了维持灵体,还得消耗一个信仰。如今,攥在这位低能半神手里的信仰,就特么两个…… “你当我是牧师还是神父还是大主教?这事儿是说说就能搞定的吗?能剩两个信仰就不错了。没钱就没信徒,不是早和你说过了吗?” 陈钟皱着眉头撇嘴说着,然后嘟囔道,“老子要真像你说的去传教,信不信分分钟专政铁拳就殴打过来?你可怜可怜我行不行?” “天呐啊啊啊啊啊啊……”贝露妮尔抓狂地抱怨起来,“这样一个一个不纯洁的信徒收集到你老死我都不可能返回艾欧尼亚了。我真倒霉,真倒霉!” 祥林嫂一样的逗逼半神到底是个什么意思陈钟很清楚,可这年头他又不是中东油霸那些王爷,大腿上拔根腿毛都有好几十万人跪着唱征服。 “老子在无神论国家出生还真是对不起你了啊。” 没好气地酸了一句,忽地听到狗叫,阿花正在摇晃着粗壮的尾巴在埠头上等着他。 小电瓶车随手一停,拔了钥匙真要下来,观后镜里面开摩托车的彪悍墨镜男已经攥着一根钢筋砸了过来。 嘭! 摩托车几乎就是在一瞬间加速,然后立刻冲着陈钟的后脑勺就是一下。电光火石之间,多年厮混的本能让陈钟跳开的瞬间用胳膊挡了一下。剧痛之后立刻就地一滚,擦着河堤坡道像木头一样狼狈。 小电瓶车哗啦一声,车把手中间的车速表盖子彻底成了渣滓,唯一一个晃悠悠的观后镜也宣告寿终正寝。 “操!” 剧痛让他咬紧牙关,牙齿缝里蹦出来一个字,夜不太深,马路上那摩托车调转过来就是大灯一开。 唰的一下立刻让陈钟眼睛闪的什么也看不清,但是那动静陈钟清楚的很,这他娘的就是冲他来的。 咣! 强光陡然撇开,他判断大概是摩托车倒地了。接着脚步声传来,两条身影一闪,毛骨悚然的感觉,陈钟几乎死本能地朝宽阔的干河就是一跃。 噗通! 激起一片水花,连忙仰泳向后,同时在水里将一双胶鞋踢掉,手一抽腰间的裤腰带,长裤也在第一时间脱了。 在水里要灵活,身上的衣物越少越好。 避开一段距离,听到岸上狗叫的厉害,连忙喊道:“阿花下水!” 嗖嗖,噗通。 阿花跳下河,狗刨了一段距离,一人一狗在河当中极为狼狈。 被车大灯闪的晃荡的眼睛终于恢复了往常,河岸上,两个彪悍气息浓重的墨镜男正拎着短钢筋冷厉地盯着他。 只是这两个人显然也有点无奈,没想到陈钟竟然如此果断,到了河里,那真是半点办法都没有。 “哥,这孙子跟王八似的,咱走吧。” 穿着夹克的墨镜男无奈地歪头对另外一人说道。 “拿人钱财替人办事,一只小土鳖,要是办的不利落,咱还混什么混?”颈梗粗的不像话的墨镜男竟然还摸了一根烟出来点上,然后歪歪头冲另一个说道,“走,先上去。这种天泡冷水里,他挺不了多久。咱在岸上耗着。” 陈钟听到他们说话,顿时明白过来,这他娘的是有人请高手要弄他。 虽然这些年惹到的人都不少,可要这么下死手整他的,并不多。 “难道是徐伟良?” 他心中琢磨着,却赶紧顺着干河游了一段,然后到对岸上去。 “哥,这小子要上岸了。” “走,前面就是桥,看他能跑哪儿去。” 极为狼狈的陈钟上衣口袋手机彻底报废,上岸后带着阿花就撒丫子跑。后面那摩托车直接突突突突追了过来,速度极快。 对岸的路很小,是一处村道,这边村子住户极为分散,陈钟怎么跑都看的见。 摩托车上,皮夹克墨镜男笑了起来:“这孙子就差光屁股跑了,真他娘的没种。” 开车的叼着烟盯着陈钟背影,冷笑道:“路过这里,连这种土鳖都收拾不了咱还有脸在道上混?废他一手一脚,事情利落做完就走。” 在他们眼里,前面那一人一狗,简直就是丧家犬的典型写照,一处院墙的拐角,陈钟和阿花一转就没了人影。不过摩托车还是不急,减速拐弯准备继续追。 刚刚一转弯,一个黑影突然出现,轮圆了毛竹杠子朝他们就是一下狠的。 嘭。 照着面门就是一杠子下去,江南的院落,毛竹杠子多的很,挑担顶院门,能用的去处多不胜数,其中一项就是开片的趁手家伙什。 比钢管看上去霸气,又没钢管那么重,而且很硬,属于典型的便宜耐操。 陈钟突然来了这么一下狠的,这两个人都没想到他逃的这么狼狈,居然还有胆子来个反杀,顿时就见摩托车贴着村道水泥地滑出去十几米远。 火星四射的同时,就是两声惨叫。 而陈钟常年在水里沉浮,两只手攥三五百斤的东西都不算个事儿,此时含怒就是这么一下黑手,立刻把开摩托车的那个打的瘫在地上一动不动。 鼻梁骨当场塌了下去,血肉模糊的同时,嘴里牙齿落了不知道多少颗,地上粘着血水和唾液的门牙断在那里。 “阿花上!” 吼了一声,拎着毛竹杠子朝着一只脚被卷在后车轮的那货冲去,这个穿皮夹克的墨镜男此刻眼镜早就不知道去了哪里,方才在河岸扶着墨镜的冷厉眼神,这会儿全他娘的去了九霄云外。 眼神中只有惊惧,迎来的则是陈钟近乎野兽一般的凶残。 “操你娘的,你娘个**敢冲老子下黑手!操!操!操!” 嘭!嘭!嘭! 每骂一声,毛竹杠就朝着那货脑袋开砸,那人反应也好,先还用短钢筋挡一下,顺势才从后腰摸出一把尖刀甩出来,陈钟理都不理,就见尖刀噗的一声扎入右胸。仅仅是闷哼了一声,陈钟居然咬牙切齿地更加疯狂砸了起来。 而这光景,阿花咬住了他的胳膊疯狂地甩起了脑袋,一人一狗围攻着他,脑袋上连续吃了几下狠的,立刻身躯一晃,朝后一瘫,再也不动弹。 “阿花松口。” 陈钟气喘吁吁,这会儿才向后踉跄了两下,院子的主人听到外面的巨大动静,在二楼上看到了疯子一样的陈钟,还有倒霉到家的那两货。 “娘娘,能不能帮我报警?”喘着粗气,陈钟接着又喊了一声,“还有救护车。” 被吓的差点瘫软在地的大婶哆嗦了半天,这才赶紧起身回房哆哆嗦嗦地拿起电话开始拨通报警电话,电话那头接线员还没开口,大婶抄着方言就嚎了起来:“救命啊,杀人啦,陈爱国的儿子杀人啦——” 在院墙外面正颤巍巍靠着墙壁喘气的陈钟听到后,差点直接滚地上,扭头有气无力地骂了一声:“恁娘个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