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话大战吉尔伽美什骑士》 序章 暴风雨之夜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瓦尔哈拉 扫图:风 录入:微风习习 修图:bulbfrm 「救救这孩子!」 高亢且惨痛的叫声划破暴风雨的咆哮声,响遍此处。 雷光穿透覆盖天空的暗云,瞬间照亮这黑暗的世界。 或许是发生过坍塌,眼前只见沙土冲倒许多树木,山坡也产生了一大块凹陷,泥中还埋著扭曲的各种物品,看起来像是梯子及照明器材。看来这里应该是某个工地。 雷光进一步照出一个小小的人影。 那是个年幼的少女,约莫十岁左右,且浑身沾满泥土,大概是被卷入了坍方之中。 少女的臂弯中抱著一名比她更加幼小的少年,他和少女一样全身带著泥巴,而那些泥上还染了些许赤色。 是血。 他的胸口上有个严重的撕裂伤,伤口流出了相当多的血。 被血泥染得鲜红的少年一动也不动,只有那无力垂下的手腕随著少女的动作微微摇晃。 「拜托!请救救这孩子!」 少女紧抱著已经死亡的少年——其实他还有呼吸,但也无力回天,早已形同死人——发出不逊于雷鸣的叫声。 在少女发出求救的方向前,站著一名奇妙的男子。对方身穿破破烂烂、宛如斗篷的外套,还有一头乱发。虽然外表看上去像个游民,但在这阵令人难以站立的剧烈风雨中,纹风不动的他显得十分超然。 「……这需要代价。」 男子的声音清晰地响起,丝毫不受暴风的阻拦。他的声音听来平稳又强而有力,令人感受到深奥的知性。 「我什么都可以给你!不管是我的命还是灵魂!」 「这份气魄令人赞赏,但要付出代价的不是你,是那个少年。要救他,就需要奇迹,而接受奇迹的人,就得与相对的命运纠缠一生——也就是要与和奇迹等价的命运共存。」 男子话语里带著预言般的沉重响声,让拚尽全力的少女吞了口唾沫。 「你有资格把那名少年扔进这种命运之中吗?未来他要踏上的崭新命运,或许会比死亡还要艰辛喔?」 「……那么!」 少女用力抱紧臂中的少年,对男子回以锐利的视线,彷佛已经断然舍弃了泪水及迷惘。 「这孩子要承受的命运,就由我来背负。只要他能得救,我什么都愿意做!所以拜托你!救救这孩子!」 「……没有任何人能承担他人的命运,不过,既然你有这种程度的觉悟——那好吧,毕竟我欠了那少年一份情。我也该做好觉悟了。」 男子这么说完,便将手探入怀中,取出某种物品。 那看起来似乎是石版的碎片。 那是块会令人错看为黑色的深蓝色碎片,大小约与掌心差不多,或者略微大上一些。 碎片表面密密麻麻地刻著文字,但那些文字与现在的文字体系完全不同,也不像是象形文字。如果硬要举例的话,应当是近似遥远的太古之时——最久远的文明所使用的『楔形文字』。 「——神的威光啊!神的门钥啊!刻有原型神话的《天命书版》啊!我,以深渊之主的权限下令!给予由赤土降生的亚尔之子们祝福吧!」 石版碎片被握在男子举起的手里,开始发出有如星光般的白银光辉。 「魔力光……」 少女低语道。 白银的光辉逐渐增强,压过狂风,支开闪电,还驱退了笼罩地面的漆黑暗云。 平息风雨的光芒变得更加明亮,无声地吞噬男子、少女以及那位仍紧闭著双眼的少年。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瓦尔哈拉 扫图:风 录入:微风习习 修图:bulbfrm 「救救这孩子!」 高亢且惨痛的叫声划破暴风雨的咆哮声,响遍此处。 雷光穿透覆盖天空的暗云,瞬间照亮这黑暗的世界。 或许是发生过坍塌,眼前只见沙土冲倒许多树木,山坡也产生了一大块凹陷,泥中还埋著扭曲的各种物品,看起来像是梯子及照明器材。看来这里应该是某个工地。 雷光进一步照出一个小小的人影。 那是个年幼的少女,约莫十岁左右,且浑身沾满泥土,大概是被卷入了坍方之中。 少女的臂弯中抱著一名比她更加幼小的少年,他和少女一样全身带著泥巴,而那些泥上还染了些许赤色。 是血。 他的胸口上有个严重的撕裂伤,伤口流出了相当多的血。 被血泥染得鲜红的少年一动也不动,只有那无力垂下的手腕随著少女的动作微微摇晃。 「拜托!请救救这孩子!」 少女紧抱著已经死亡的少年——其实他还有呼吸,但也无力回天,早已形同死人——发出不逊于雷鸣的叫声。 在少女发出求救的方向前,站著一名奇妙的男子。对方身穿破破烂烂、宛如斗篷的外套,还有一头乱发。虽然外表看上去像个游民,但在这阵令人难以站立的剧烈风雨中,纹风不动的他显得十分超然。 「……这需要代价。」 男子的声音清晰地响起,丝毫不受暴风的阻拦。他的声音听来平稳又强而有力,令人感受到深奥的知性。 「我什么都可以给你!不管是我的命还是灵魂!」 「这份气魄令人赞赏,但要付出代价的不是你,是那个少年。要救他,就需要奇迹,而接受奇迹的人,就得与相对的命运纠缠一生——也就是要与和奇迹等价的命运共存。」 男子话语里带著预言般的沉重响声,让拚尽全力的少女吞了口唾沫。 「你有资格把那名少年扔进这种命运之中吗?未来他要踏上的崭新命运,或许会比死亡还要艰辛喔?」 「……那么!」 少女用力抱紧臂中的少年,对男子回以锐利的视线,彷佛已经断然舍弃了泪水及迷惘。 「这孩子要承受的命运,就由我来背负。只要他能得救,我什么都愿意做!所以拜托你!救救这孩子!」 「……没有任何人能承担他人的命运,不过,既然你有这种程度的觉悟——那好吧,毕竟我欠了那少年一份情。我也该做好觉悟了。」 男子这么说完,便将手探入怀中,取出某种物品。 那看起来似乎是石版的碎片。 那是块会令人错看为黑色的深蓝色碎片,大小约与掌心差不多,或者略微大上一些。 碎片表面密密麻麻地刻著文字,但那些文字与现在的文字体系完全不同,也不像是象形文字。如果硬要举例的话,应当是近似遥远的太古之时——最久远的文明所使用的『楔形文字』。 「——神的威光啊!神的门钥啊!刻有原型神话的《天命书版》啊!我,以深渊之主的权限下令!给予由赤土降生的亚尔之子们祝福吧!」 石版碎片被握在男子举起的手里,开始发出有如星光般的白银光辉。 「魔力光……」 少女低语道。 白银的光辉逐渐增强,压过狂风,支开闪电,还驱退了笼罩地面的漆黑暗云。 平息风雨的光芒变得更加明亮,无声地吞噬男子、少女以及那位仍紧闭著双眼的少年。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瓦尔哈拉 扫图:风 录入:微风习习 修图:bulbfrm 「救救这孩子!」 高亢且惨痛的叫声划破暴风雨的咆哮声,响遍此处。 雷光穿透覆盖天空的暗云,瞬间照亮这黑暗的世界。 或许是发生过坍塌,眼前只见沙土冲倒许多树木,山坡也产生了一大块凹陷,泥中还埋著扭曲的各种物品,看起来像是梯子及照明器材。看来这里应该是某个工地。 雷光进一步照出一个小小的人影。 那是个年幼的少女,约莫十岁左右,且浑身沾满泥土,大概是被卷入了坍方之中。 少女的臂弯中抱著一名比她更加幼小的少年,他和少女一样全身带著泥巴,而那些泥上还染了些许赤色。 是血。 他的胸口上有个严重的撕裂伤,伤口流出了相当多的血。 被血泥染得鲜红的少年一动也不动,只有那无力垂下的手腕随著少女的动作微微摇晃。 「拜托!请救救这孩子!」 少女紧抱著已经死亡的少年——其实他还有呼吸,但也无力回天,早已形同死人——发出不逊于雷鸣的叫声。 在少女发出求救的方向前,站著一名奇妙的男子。对方身穿破破烂烂、宛如斗篷的外套,还有一头乱发。虽然外表看上去像个游民,但在这阵令人难以站立的剧烈风雨中,纹风不动的他显得十分超然。 「……这需要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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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亢且惨痛的叫声划破暴风雨的咆哮声,响遍此处。 雷光穿透覆盖天空的暗云,瞬间照亮这黑暗的世界。 或许是发生过坍塌,眼前只见沙土冲倒许多树木,山坡也产生了一大块凹陷,泥中还埋著扭曲的各种物品,看起来像是梯子及照明器材。看来这里应该是某个工地。 雷光进一步照出一个小小的人影。 那是个年幼的少女,约莫十岁左右,且浑身沾满泥土,大概是被卷入了坍方之中。 少女的臂弯中抱著一名比她更加幼小的少年,他和少女一样全身带著泥巴,而那些泥上还染了些许赤色。 是血。 他的胸口上有个严重的撕裂伤,伤口流出了相当多的血。 被血泥染得鲜红的少年一动也不动,只有那无力垂下的手腕随著少女的动作微微摇晃。 「拜托!请救救这孩子!」 少女紧抱著已经死亡的少年——其实他还有呼吸,但也无力回天,早已形同死人——发出不逊于雷鸣的叫声。 在少女发出求救的方向前,站著一名奇妙的男子。对方身穿破破烂烂、宛如斗篷的外套,还有一头乱发。虽然外表看上去像个游民,但在这阵令人难以站立的剧烈风雨中,纹风不动的他显得十分超然。 「……这需要代价。」 男子的声音清晰地响起,丝毫不受暴风的阻拦。他的声音听来平稳又强而有力,令人感受到深奥的知性。 「我什么都可以给你!不管是我的命还是灵魂!」 「这份气魄令人赞赏,但要付出代价的不是你,是那个少年。要救他,就需要奇迹,而接受奇迹的人,就得与相对的命运纠缠一生——也就是要与和奇迹等价的命运共存。」 男子话语里带著预言般的沉重响声,让拚尽全力的少女吞了口唾沫。 「你有资格把那名少年扔进这种命运之中吗?未来他要踏上的崭新命运,或许会比死亡还要艰辛喔?」 「……那么!」 少女用力抱紧臂中的少年,对男子回以锐利的视线,彷佛已经断然舍弃了泪水及迷惘。 「这孩子要承受的命运,就由我来背负。只要他能得救,我什么都愿意做!所以拜托你!救救这孩子!」 「……没有任何人能承担他人的命运,不过,既然你有这种程度的觉悟——那好吧,毕竟我欠了那少年一份情。我也该做好觉悟了。」 男子这么说完,便将手探入怀中,取出某种物品。 那看起来似乎是石版的碎片。 那是块会令人错看为黑色的深蓝色碎片,大小约与掌心差不多,或者略微大上一些。 碎片表面密密麻麻地刻著文字,但那些文字与现在的文字体系完全不同,也不像是象形文字。如果硬要举例的话,应当是近似遥远的太古之时——最久远的文明所使用的『楔形文字』。 「——神的威光啊!神的门钥啊!刻有原型神话的《天命书版》啊!我,以深渊之主的权限下令!给予由赤土降生的亚尔之子们祝福吧!」 石版碎片被握在男子举起的手里,开始发出有如星光般的白银光辉。 「魔力光……」 少女低语道。 白银的光辉逐渐增强,压过狂风,支开闪电,还驱退了笼罩地面的漆黑暗云。 平息风雨的光芒变得更加明亮,无声地吞噬男子、少女以及那位仍紧闭著双眼的少年。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瓦尔哈拉 扫图:风 录入:微风习习 修图:bulbfrm 「救救这孩子!」 高亢且惨痛的叫声划破暴风雨的咆哮声,响遍此处。 雷光穿透覆盖天空的暗云,瞬间照亮这黑暗的世界。 或许是发生过坍塌,眼前只见沙土冲倒许多树木,山坡也产生了一大块凹陷,泥中还埋著扭曲的各种物品,看起来像是梯子及照明器材。看来这里应该是某个工地。 雷光进一步照出一个小小的人影。 那是个年幼的少女,约莫十岁左右,且浑身沾满泥土,大概是被卷入了坍方之中。 少女的臂弯中抱著一名比她更加幼小的少年,他和少女一样全身带著泥巴,而那些泥上还染了些许赤色。 是血。 他的胸口上有个严重的撕裂伤,伤口流出了相当多的血。 被血泥染得鲜红的少年一动也不动,只有那无力垂下的手腕随著少女的动作微微摇晃。 「拜托!请救救这孩子!」 少女紧抱著已经死亡的少年——其实他还有呼吸,但也无力回天,早已形同死人——发出不逊于雷鸣的叫声。 在少女发出求救的方向前,站著一名奇妙的男子。对方身穿破破烂烂、宛如斗篷的外套,还有一头乱发。虽然外表看上去像个游民,但在这阵令人难以站立的剧烈风雨中,纹风不动的他显得十分超然。 「……这需要代价。」 男子的声音清晰地响起,丝毫不受暴风的阻拦。他的声音听来平稳又强而有力,令人感受到深奥的知性。 「我什么都可以给你!不管是我的命还是灵魂!」 「这份气魄令人赞赏,但要付出代价的不是你,是那个少年。要救他,就需要奇迹,而接受奇迹的人,就得与相对的命运纠缠一生——也就是要与和奇迹等价的命运共存。」 男子话语里带著预言般的沉重响声,让拚尽全力的少女吞了口唾沫。 「你有资格把那名少年扔进这种命运之中吗?未来他要踏上的崭新命运,或许会比死亡还要艰辛喔?」 「……那么!」 少女用力抱紧臂中的少年,对男子回以锐利的视线,彷佛已经断然舍弃了泪水及迷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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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血泥染得鲜红的少年一动也不动,只有那无力垂下的手腕随著少女的动作微微摇晃。 「拜托!请救救这孩子!」 少女紧抱著已经死亡的少年——其实他还有呼吸,但也无力回天,早已形同死人——发出不逊于雷鸣的叫声。 在少女发出求救的方向前,站著一名奇妙的男子。对方身穿破破烂烂、宛如斗篷的外套,还有一头乱发。虽然外表看上去像个游民,但在这阵令人难以站立的剧烈风雨中,纹风不动的他显得十分超然。 「……这需要代价。」 男子的声音清晰地响起,丝毫不受暴风的阻拦。他的声音听来平稳又强而有力,令人感受到深奥的知性。 「我什么都可以给你!不管是我的命还是灵魂!」 「这份气魄令人赞赏,但要付出代价的不是你,是那个少年。要救他,就需要奇迹,而接受奇迹的人,就得与相对的命运纠缠一生——也就是要与和奇迹等价的命运共存。」 男子话语里带著预言般的沉重响声,让拚尽全力的少女吞了口唾沫。 「你有资格把那名少年扔进这种命运之中吗?未来他要踏上的崭新命运,或许会比死亡还要艰辛喔?」 「……那么!」 少女用力抱紧臂中的少年,对男子回以锐利的视线,彷佛已经断然舍弃了泪水及迷惘。 「这孩子要承受的命运,就由我来背负。只要他能得救,我什么都愿意做!所以拜托你!救救这孩子!」 「……没有任何人能承担他人的命运,不过,既然你有这种程度的觉悟——那好吧,毕竟我欠了那少年一份情。我也该做好觉悟了。」 男子这么说完,便将手探入怀中,取出某种物品。 那看起来似乎是石版的碎片。 那是块会令人错看为黑色的深蓝色碎片,大小约与掌心差不多,或者略微大上一些。 碎片表面密密麻麻地刻著文字,但那些文字与现在的文字体系完全不同,也不像是象形文字。如果硬要举例的话,应当是近似遥远的太古之时——最久远的文明所使用的『楔形文字』。 「——神的威光啊!神的门钥啊!刻有原型神话的《天命书版》啊!我,以深渊之主的权限下令!给予由赤土降生的亚尔之子们祝福吧!」 石版碎片被握在男子举起的手里,开始发出有如星光般的白银光辉。 「魔力光……」 少女低语道。 白银的光辉逐渐增强,压过狂风,支开闪电,还驱退了笼罩地面的漆黑暗云。 平息风雨的光芒变得更加明亮,无声地吞噬男子、少女以及那位仍紧闭著双眼的少年。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瓦尔哈拉 扫图:风 录入:微风习习 修图:bulbfrm 「救救这孩子!」 高亢且惨痛的叫声划破暴风雨的咆哮声,响遍此处。 雷光穿透覆盖天空的暗云,瞬间照亮这黑暗的世界。 或许是发生过坍塌,眼前只见沙土冲倒许多树木,山坡也产生了一大块凹陷,泥中还埋著扭曲的各种物品,看起来像是梯子及照明器材。看来这里应该是某个工地。 雷光进一步照出一个小小的人影。 那是个年幼的少女,约莫十岁左右,且浑身沾满泥土,大概是被卷入了坍方之中。 少女的臂弯中抱著一名比她更加幼小的少年,他和少女一样全身带著泥巴,而那些泥上还染了些许赤色。 是血。 他的胸口上有个严重的撕裂伤,伤口流出了相当多的血。 被血泥染得鲜红的少年一动也不动,只有那无力垂下的手腕随著少女的动作微微摇晃。 「拜托!请救救这孩子!」 少女紧抱著已经死亡的少年——其实他还有呼吸,但也无力回天,早已形同死人——发出不逊于雷鸣的叫声。 在少女发出求救的方向前,站著一名奇妙的男子。对方身穿破破烂烂、宛如斗篷的外套,还有一头乱发。虽然外表看上去像个游民,但在这阵令人难以站立的剧烈风雨中,纹风不动的他显得十分超然。 「……这需要代价。」 男子的声音清晰地响起,丝毫不受暴风的阻拦。他的声音听来平稳又强而有力,令人感受到深奥的知性。 「我什么都可以给你!不管是我的命还是灵魂!」 「这份气魄令人赞赏,但要付出代价的不是你,是那个少年。要救他,就需要奇迹,而接受奇迹的人,就得与相对的命运纠缠一生——也就是要与和奇迹等价的命运共存。」 男子话语里带著预言般的沉重响声,让拚尽全力的少女吞了口唾沫。 「你有资格把那名少年扔进这种命运之中吗?未来他要踏上的崭新命运,或许会比死亡还要艰辛喔?」 「……那么!」 少女用力抱紧臂中的少年,对男子回以锐利的视线,彷佛已经断然舍弃了泪水及迷惘。 「这孩子要承受的命运,就由我来背负。只要他能得救,我什么都愿意做!所以拜托你!救救这孩子!」 「……没有任何人能承担他人的命运,不过,既然你有这种程度的觉悟——那好吧,毕竟我欠了那少年一份情。我也该做好觉悟了。」 男子这么说完,便将手探入怀中,取出某种物品。 那看起来似乎是石版的碎片。 那是块会令人错看为黑色的深蓝色碎片,大小约与掌心差不多,或者略微大上一些。 碎片表面密密麻麻地刻著文字,但那些文字与现在的文字体系完全不同,也不像是象形文字。如果硬要举例的话,应当是近似遥远的太古之时——最久远的文明所使用的『楔形文字』。 「——神的威光啊!神的门钥啊!刻有原型神话的《天命书版》啊!我,以深渊之主的权限下令!给予由赤土降生的亚尔之子们祝福吧!」 石版碎片被握在男子举起的手里,开始发出有如星光般的白银光辉。 「魔力光……」 少女低语道。 白银的光辉逐渐增强,压过狂风,支开闪电,还驱退了笼罩地面的漆黑暗云。 平息风雨的光芒变得更加明亮,无声地吞噬男子、少女以及那位仍紧闭著双眼的少年。 一章 邂逅与觉醒 1 宿傩星一郎醒得很早。 他会在设定于五点的闹铃响前三十秒醒来,并在铃声响起的同一时间按下按钮。他拿起不晓得有没有好好发挥过闹铃功能的电子表,上头显示今天的日期是七月二十日。 星一郎小声地叹了口气后,便奋力地从床上起身。 他先拿著换洗衣服前往脱衣间,脱下睡衣打算直接放进洗衣机,却不经意地望见自己映在镜里的模样。 因为多少有锻炼过,因此星一郎显露在镜中的上半身还勉强能看,而比什么都显眼的,是那道刻画在他胸口正中央的巨大伤痕。 这道伤痕有如某人想急忙填上大洞般,疤结得扭曲又难看,自胸口中心呈放射状扩散。虽然是道相当久远的旧伤,但这种大小当然让伤口异常醒目。 「——今天终于可以不用上游泳课了。」 星一郎碰触胸口的伤痕,露出苦笑。 他像是要振作精神似地洗了脸,把擦过脸的毛巾跟著睡衣一起放进洗衣机,盖上盖子。按下启动键后,换好衣服的星一郎便走出脱衣间。 星一郎走进厨房穿上围裙,从冰箱中取出装进宝特瓶保存的浓缩高汤,将早餐要使用的份量倒进锅里用小火加热,并趁著这段时间将蛋打进碗中搅散。今早指定的菜单是甜味煎蛋卷,所以他也放进了足量的砂糖。在他熟练地卷起蛋,用卷帘塑形时,高汤已经热好了。星一郎直接放入昨日剩下的酱油烫菠菜,并稍微溶了点味噌进去才关火,这时客厅的时钟准确地指向了六点。 星一郎点头说了句「很好」后,便走出厨房。 他来到从厨房算起的第二道门前,遵循礼仪轻轻敲了敲后才打开门。接著他踮脚穿过在地板上堆积如山的大量书籍及文件,站到窗边,一口气拉开窗帘。 「咿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床上那一团棉被里发出了惨叫。 星一郎如往常般微微叹了口气后,靠近床边,捉住被单边缘。 「不要——不要啦,阿星,再让我睡一下……」 「要我叫你起床时不要留情的,不就是姑姑你吗?」 星一郎毫不留情地掀开被单,一名女子宛如孩子似地缩起身体,她身上的高级套装早已变得皱巴巴的。 「你又穿著套装睡觉了……我不是说过这样衣服会皱掉,要你换完再睡吗?」 「可是!我很累嘛……而且阿星又不帮我换。」 女子在床上不断打滚表达自己的不满,被淡粉红色胸罩包裹的胸部,就这么大剌剌地从扣子解了一半的衬衫露了出来。 眼前的景象对一名十七岁的男孩来说颇具诱惑,但星一郎却毫不客气地替吵闹的女子脱下外套及裙子。这种时候行动必须果断,要是有一点迟疑就会给自己带来麻烦——他早已从之前无数的经验中,深切地领会到这个道理。 「早餐马上就要好了,去冲个澡醒脑一下吧。我有按照姑姑的要求,做了甜的煎蛋卷。」 「不要叫我姑姑……叫圭子……」 「等你把自己打理好,我就会这么叫的,圭子姑姑。」 星一郎脱得女子身上只剩内衣裤,替她做好淋浴的准备后,拿起皱成一团的套装离开房间。当他要回厨房时,倏地望向客厅旁的房门。 「…………」 星一郎眼带悲伤地碰触房门,却又立即恢复原来的神情,自走廊离去。 「我开动了。」 「我开动啰!嗯,好甜好好吃!真不愧是阿星。」 看姑姑天真无邪地笑著享用煎蛋,星一郎露出为难的苦笑。 他的姑姑宿傩圭子是个优秀的工程师,任职于知名企业的研究所。若是在整齐的套装外披上白袍,圭子看起来的确就像个能干的女研究员,但她在家中并不会隐藏自己孩子气的性格。这种反差确实是很可爱啦,然而星一郎却觉得心情有些复杂。 「嗯?怎么啦,阿星?」 「我只是在想,你的同事应该不知道你这种毫无防备的表情吧。」 「对啊,只有阿星才知道我真实的一面唷。」 「其实我认为你应该只让男朋友看的。」 「我哪可能交到男朋友啊,女人的保质期就跟圣诞蛋糕一样,过了二十五岁就只能贱卖了,怎么可能有男人会想要三十多岁的女人啊——」 圭子爽朗地笑著。不过她的外表看起来相当年轻,身材也十分紧实,让人看不出她是个研究人员。 屏除心中对于亲属的偏袒,星一郎确实认为圭子是个美女,应该可以很轻易地交到男朋友。 「反倒是阿星你,不交个女友吗?」 「我从来没想过。」 星一郎先是苦笑,接著打开电视,像是要敷衍过这个话题。 『——御门工业这回发表了新型的mar装置,这个新型装置能够搭载的魔术语法容量,比以往的旧品多上百倍——』 「这个是圭子姊做到上个月的计画产品吧?」 「这个?虽然这么说有点不厚道,但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喔。魔导晶体的记忆容量是增加了,可是演算速度却是固定的。即使做出比现在更大的容量,普通人能不能用还是个问题。」 电视画面上,女主播正在实际操作智慧型手机型的新型mar装置。著火等简单的魔术随著白银的魔力光,一一被她启动。 「应该说,如今需要的是语法的简化。自从『魔导工学』成立以来,已经差不多二十年了,但古典魔术在组合方面还是有很多要克服的问题。而在这一点上,摩子就很擅长整理语法——」 圭子流畅的话语突然中断。 「……对不起,阿星……」 「我没事。」 面对一脸尴尬的姑姑,星一郎若无其事地笑著。 「都已经过了一年,我也不能一直惦记著啊。」 「……嗯。」 「这个话题就到这里。吃吧,不然饭要冷了喔。」 被星一郎一催,圭子再次开始享用早餐。 等到用完餐,星一郎开始清洗餐具时,尴尬的气氛也已消失,两人悠闲地享受起通勤及通学前的喝茶时光。 「话说回来,圭子姊你说过从今天开始要在研究所过夜吧,有好好准备吗?」 「你真爱操心,我有好好准备啦。」 「真的吗?不要又忘记带胸罩,结果就一直穿著同一件啊。」 「我才没有一直穿著同一件!是乾脆不穿!」 「这样问题才更大吧。」 洗完餐具的星一郎一张口叹息,圭子便嘟起嘴唇,一脸不满的样子。 「呜……阿星真无趣,这时应该要直接脸红才对吧?」 「在说这种话之前,请你先学著独自换衣服吧。」 「啊……是身体接触太频繁了吗……」 圭子夸张地仰天长叹,却又立刻得意地笑了起来,用充满深意的视线重新望向他。 「可是呀,你会像这样特意确认,该不会是打算带女朋友回来住吧?」 「没有啦,抱歉无法回应你的期待。」 「又来了!难得暑假可以不在监护人的监视下悠哉度过,总该要有个能在青春史上留下一页的预定吧?」 「在青春史上留下一页吗……」 「比方说,你想想……对对对,像是你到现在也还有保持通信的青梅竹马刀羽华!她不来玩吗?」 「在这时节,她光要帮忙神社事务就忙翻天了。人家可不是看板娘,而是看板巫女呢。」 「呜……」 「不过,说得也对……既然圭子姊 都这么说了,为了在青春史上留下一页,我就去找个打工吧。」 「……阿星,你觉得高中二年级的暑假这么过就好了吗?像你这种年纪的男孩子,暑假应该更要带点草莓的酸甜味才对啊。」 「草莓是冬天的水果……啊,时间差不多了。我出门了。」 星一郎轻巧地躲过姑姑还想说点什么的视线,捉起书包离开家门。 电梯里没见到总是会跟他一起出门的邻居身影,于是星一郎毫无顾虑地在狭小的电梯空间里,无可奈何地叹息。 「圭子姊也真让人困扰……虽然我是很高兴她这么关心我啦。」 尽管他很感谢姑姑,但她一有机会就期待自己要过著『如同学生般的平常日子』,这点实在是美中不足,或许是认为自己要对十年前亡故的哥哥嫂嫂负责吧。按星一郎来看,他更希望圭子能找到良人。 一离开公寓大楼,一道从某处飘来的沉香味便令他鼻子发痒,早晨的京都总是有这个味道。 星一郎从自行车停车场拉出车子,牵著它走到外头,此时一道似是鸟儿的身影横穿过他眼前。鸟儿身上带有日式结婚礼服那种类似石膏的质感,将脚上擒著的便当放进自行车的前方篮子后,便恢复成银色的魔力光,如幻影般消失无踪。 他一抬起脸,就看见圭子站在阳台,手里抓著智慧型手机不断挥舞。看来她是使用『式神app』,把自己忘在房里的便当送来了。 星一郎挥手回应后,便骑著自行车出发。 他横穿过*御所北侧,骑出今出川通,接著飞快地超越仍睡眼惺忪的学生们。(译注:全名为京都御所,是以前日本天皇的住处。) 途中,在他抵达以运动之神闻名的蹴鞠神社,也就是白峰神社前面时—— ——呼。 富有历史意趣的建筑物瞬间消逝,被崩塌围墙和鹰架围绕的神殿等处,显露出应该是正在修复的悲惨模样。 眼前的光景惨烈得彷佛被狐狸狠抓过,但大部分的人即使就走在旁边,也未曾注意。就连转过头来的人,也在看见些许残留的魔力光残渣后,又将脸转了回去。 星一郎也是。维修这种程度的小事,不需一一去在意。 这里是新京都。 是以魔导工学复原古老街景的——先进魔导工学实验都市。 「——京都崩毁是在二十年前,也就是这个世纪初的事。」 教室里的学生们睁著迷茫的双眼,漫不经心地听著老师的说明。这是暑假前的复习课堂,会有这种情形也是理所当然的。 「『世界同时频起之魔力灾害』——世界各地被称为灵地和圣地的区域,突然发生局部性的自然灾害,像是英国的巨石阵、希腊的帕德嫩神殿、梵蒂冈和以色列的大教堂,以及印度的科奈克太阳神庙等处。这些富有历史的文化遗产,都毫无预警地被突如其来的暴风及雷雨破坏殆尽,而若说到我们国家,就相当于京都这里。」 老师抬起脸环顾室内。 「魔力灾害虽带来严重的损害,幸好几乎没造成人员伤亡,就连人口百万的的京都也是一样。来,这个原因是什么呢?」 「咦?啊,是的。是因为有观星……拥有预知魔术者的忠告……」 被问到的学生战战兢兢地回答,老师一面点头,一面表示「正是如此」。 「因为政府突然劝告避难而感到疑惑的人们,目睹之后发生局部灾害的光景时,统统瞠目结舌。在目击这脱离现实的灾害光景后,即使他们听到需要避难的原因是『遵从预知能力者的忠告』,也就只能接受了。然后,这世界得知了掩埋于历史当中的『魔术』这个技术体系。」 老师这么说道,并透过教室窗户眺望街景。 「……当时的京都市街模样非常凄惨,以千年历史为傲的古都根本等同于空地。前人当然设立了复原文化遗产的计画,但这需要莫大的预算及庞大的时间。尽管如此,恢复等同日本文化象徵的京都街景仍是当务之急。在这其中,被世人所重新认知的魔术,还有融合当时研究开发有了显著成果的情报工学的『魔导工学』之力,都被活用于复原古都街道的计画里。 在世界各地同时频起的魔力灾害发生后,高密度的魔力就开始持续上升。将这些魔力加以利用后,制出拥有实体的立体影像,再现无限接近真品的寺庙神社。这项技术透过魔力将扩张现实化为实体,被称为『魔术扩张现实』——『mar』,成为魔导工学的基础技术。 大胆于京都起用mar,即使只是暂时,也仍是恢复了古都的街景。多亏如此,京都成了魔导工学的先进实验都市,聚集了最尖端的魔导工学技术。而因应这个潮流而生的,就是这间私立摇光学圜。」 清楚见识过魔力灾害及之后复原工程的老师,一脸严肃地环视学生。 「在这间学校中,可以接受在日本为数不多的魔导工学专门教育。不过,你们绝对不能有所误解,以mar构成的实体幻像也只是临时的手段。最近还有人对现实的文化遗产复原表示『既然可以再现与真品相似的幻像,那就不需要浪费税金了』,实在是令人叹息。」 老师舍弃标准语,开始吐露对于现今世风的怨言。对此,学生们皱起眉发出不快的呻吟。课堂结束的钟声像是察觉到了学生的心情,在此时响起。老师瞪著扬声器,面露不满地离开教室。当他离去后,教室内充满放心和解放的叹息。 「啊——能在话题拉长前就结束,真是太好了。」 「每次都讲那个老话题,他差不多也该换个话题了吧。」 在教室的纷扰当中,星一郎快速地做好回家的准备。 当星一郎无意间眺望起窗外风景——也就是那混杂虚像及现实的京都市街时,后方传来了呼唤「宿傩同学」的声音。他转过头,看到有几个女孩站在自己身后。 「宿傩同学,能不能帮忙看一下我的mar装置?魔术app无法启动。」 「我们实在没办法解决。」 站在前方的同学铃木,手里拿著智慧型手机型的mar装置,是今早在新闻上刚看到的最新版本。星一郎思考了一会儿,才点头同意。 「嗯,可以啊,我试试。给我看看。」 接过mar装置后,星一郎在画面上叫出术式语法,安装于装置侧边的绿色透明素材——魔导晶体在这时散发出淡淡的光芒。 构成魔导工学根基的mar装置会根据用途而有各种外型,但每个装置都会使用魔导晶体保存术式。反过来说,这个淡绿色的结晶体——能够保存「神秘」的现代魔术书,可说是mar装置的中枢。 星一郎有如熟练的职业程式设计师,用极快的速度看著保存进魔导晶体的术式语法。情报工学是魔导工学发源的两种要素之一,其特徵会相似也是当然的。可是出现在萤幕上的并不只有文字及数字列,而是极为复杂的图形及咒文列,这是经由魔导工学优化过的最新魔术式。 过了一会儿,星一郎停下滑动术式语法的动作,瞭然于心地点点头。 「原来如此……思念感应式的临界值被设定得很低。就是因为这样,装置才会变得很不稳定吧。」 「能修好吗?」 「嗯,还可以吧。」 星一郎从书包中取出个人用的平板型mar装置,接上铃木的智慧型手机型装置,改写有问题的语法。 不到三分钟,他就结束修正,将完整的最新型装置还给持有人。 「这样应该就没问题了,你随便选个术式试试。」 「嗯、嗯……」 铃木将放在口袋里、乍看之下像是眼镜的护目镜取出戴上 ,拉出收纳于装置的电线接上护目镜。 即使魔导工学是以机械再现魔术,魔术没有人类就无法发动。无论是多么神秘或犹如奇迹的事,没有经过观测和认知就等同于不存在,这在现实或魔术都是不变的道理。 自古以来的魔术——为与魔导工学区别,现称为『古典魔术』——之所以被埋没于历史,只有琐碎的部分传承下来,虽与世界中的魔力极端衰退有关,但更主要的原因,在于拥有识别魔力的感知——也就是拥有『灵感』的人变得非常稀少。 由于能以视觉识别魔力的『灵视』能力机能低落,使得魔导工学发展为人人适用的技术。她所戴的眼镜是种叫做『灵视镜』的器材,可以赋予没有素养之人魔术必须的灵视能力。 以灵视镜确认过魔力浓度已足以启动魔术后,铃木打开安装的魔术app。智慧型手机型装置的魔导晶体发出光芒,接著一声可爱的效果音响起,在她视线所及的方向,出现了一个神秘的吉祥物。 「小鵺!太好了!」 这个彷佛将『*鵺』给吉祥物化的东西并非电脑宠物,而是式神宠物。铃木抱著它,笑容满面地转向星一郎。(编注:是日本的传说生物之一,拥有猴子的相貌、狸的身躯、虎的四肢及蛇的尾巴。) 「谢谢你,宿傩同学!你帮了我大忙!」 「不客气。」 星一郎收起mar装置,回了个浅浅的微笑。 宿傩星一郎在这间摇光学园里是个相当有名的人,他的魔导工学知识及技术出类拔萃,有许多人认为他的说明比老师更好懂,而来向他寻求建议,但星一郎却完全没有因此感到自满。不过,这是因为他认为这种事就跟帮忙搬东西差不多,为了这点程度的事情就骄傲起来实在很逊。 多亏如此,大部分的学生对他印象都很好,觉得他是个「不讨人厌的优等生,而且长得也还不错」。 ——所以…… 「好厉害喔,星一郎同学。真不愧是『天才魔导工学士』宿傩摩子的弟弟。」 其中一位女孩吐露出的这句话纯粹只是称赞,却让班上的人瞬间僵住。那女孩晚了一步才发觉自己失言,慌张地按住嘴。 「对、对不起,宿傩同学……」 女孩们急忙低头道歉。 看到她们这么惶恐,星一郎反而不好意思起来。 「别介意,都已经是一年前的事了。啊,对了,铃木同学,你还是姑且让原厂的维修人员检查看看。他们大概早就收到类似的抱怨,设定出适合的数值范围了,按著那个标准,之后应该会比较好用。」 「啊,好……谢谢你。对不起喔,宿傩同学。」 铃木低头道歉后,推著失言的朋友离开现场。教室内充满刚才那个话题已经结束的氛围,也多少缓和了同学们的紧张——然而就在这时…… 「啊,对了,我忘记交代……」 原本离开的老师又跑了回来,望向如今还处在众人视线焦点中的星一郎。 「……宿傩,等结业典礼结束,来一趟教师办公室。」 听到老师指名,星一郎疑惑地歪起头。 结业典礼结束后,来到教师办公室的星一郎被班导师带到小会议室,和在里面等待的学年主任一同商讨。 「不好意思啊,宿傩。」 「不会。那么,老师找我有什么事?」 星一郎如此问道,而班导师和学年主任彼此互看一眼后,郑重其事地端正了姿势。 「其实啊,宿傩……我们是想推荐你跳级。」 「跳级……吗?」 「嗯,你明年愿不愿意参加我们学校大学部的入学考?」 「虽然我很荣幸……但为什么会推荐我?」 「……老实说,高中部的魔导工学论几乎没什么东西可教你了。唉,不过这也是当然的,就连在魔导工学界,也几乎没有像你这样得天独厚、身处英才教育环境的例子,所以接受大学程度的教育,对你来说想必才是最好的。」 「是吗……」 「其实我们去年就已经在讨论这件事了……但考虑到你可能正因为姊姊的意外而手足无措,这才暂时保留。可是已经一年了,如何?如今你也差不多该踏出新的一步了。」 「——虽然是个难得的机会……」 宛如要隐藏自己的表情般,星一郎对著老师们低下头。 「但这毕竟太突然了,能让我考虑一段时间吗?」 「嗯……说得也对。明天就开始放暑假了,你就跟监护人好好讨论讨论吧。」 「好的。那么,我先告辞了。」 再次深深一鞠躬后,星一郎快速地站起身,离开小会议室。 「…………」 星一郎在走廊上走了一阵子,直到感觉不到他人的气息之后,他放开自己紧握著的拳头,并吐出压在心头的这口气。 「……新的一步吗?」 星一郎加深了从方才就挂在嘴上的笑意——那是个冰冷的自嘲笑容。 这句话真是太可笑了。尽管他请老师让自己考虑考虑,却早已决定要拒绝了。 新的一步——这种用词是对已经确实定下目标的人、以及重新找到目标的人才可以说的话。 对丧失目的、还未找出任何目标的人说这种话,也只会令人感到空虚而已。 若是这项提议能再早个一年提出,星一郎应该会立刻点头吧。 「……已经快一年了啊。」 如此低喃的星一郎抬头望向走廊的窗户外头。 在似乎会把人吸进去的蓝天中,积满好像能用手抓住的厚厚积雨云。室内虽开著空调,但那片盛夏的天空景色,光是看著就能让人渗出黏腻的汗水。 ——那一天,也是个这么炎热的天气…… 星一郎仰望蓝得令他生厌的青天,无声地自言自语道。 2 ——是蓝到令人厌恶的蓝天啊…… 抬头看著遮不住夏日阳光的蔚蓝苍穹,『她』无声地自嘲。 她蹲在日光照不到的小巷里。在彷佛宣告夏日已经到来的晴朗天空之下,还得潜伏在这种地方,自然会想自嘲一句。 「……不,不对……」 她轻声低语,并用手撑著墙壁站起来。 「……只是会这么逃跑躲起来的我太窝囊了而已……!」 混杂苦痛的声音从她咬紧的牙关缝隙间流泻而出。 她一面粗重地喘气,一面站起身,把全身的重量都靠在墙上。只有一点也好,得想办法调整呼吸—— 「…………看来情况不允许啊……」 感觉到追逐自己的猎人气息正在逼近,她设法安抚还未冷静下来的心肺,压著侧腹从小巷离去。 ※  ※  ※ 放学后,星一郎骑著自行车往自己家的相反方向而去。 随著他横越过东大路通,路上的人也愈来愈少。等他骑过白川通时,已经几乎没有人烟,只剩下几座表面龟裂建筑物的鬼城悄悄现出真面目来。 这里是被揶揄为『京郊』的再开发地区,还残留二十年前魔力灾害的痕迹。 当众人复兴再现富有历史文化的寺庙神社及周遭延伸出的城镇时,重建顺序被放到后面的京郊,有如虫蛀出的洞般散落在新京都各处。虽说有识之士表示『应当保存这些地方好传达魔力灾害的可怕』,但众人对这无法抹去的恶心感无计可施,如今也只能放著不管。 这反倒给了星一郎方便。 他将自行车停在一栋损伤较少的建筑前。这是栋看起来像工厂遗迹的混凝土建筑物,但已经看不出原 本的用途为何了。 「……嗯?」 星一郎伸手想打开生锈的门扉,又突然停下了手。 他单膝跪下,专注地凝神细看门及栅栏,却没看到特别怪异的地方。这里有的只有裂开的沥青,还有从裂缝中长出的许多杂草。 「…………」 满脸紧张的星一郎慎重地打开门,压低脚步声踏入工厂用地。 工厂遗迹中的建筑有扇巨大的铁制拉门,是为搬运大型货物而设的,旁边则是人专用的门。他打开那扇自己已悄悄上过油的门,眼前便是一大片空荡荡的宽广空间。星一郎稍稍思考了一下,才光明正大地走过正中央。 在像是能俯瞰一楼的二楼屋顶阴影下,有个人影正蹲著。对方似乎也注意到了星一郎,他感受到一道类似窥探的视线。 随著自己靠近,星一郎因眼前那意外的景象而皱起了脸。尽管察觉到有人闯进了自己的秘密基地,那位入侵者却与自己想像的人物形象有些许差距。 这位潜伏于废弃工厂深处的人,是个与星一郎差不多年纪的少女,而且还是位拥有一头美丽金发的外国人,更是个难得一见的美少女。 长及腰部的金发色泽较浅,闪耀著艳丽的光芒。窥视星一郎的双眸是能令人联想到蓝天的鲜艳蓝色,端正的面容毅然地绷紧,甚至让人感受到一种犹如贵族大小姐的优雅。她的穿著看起来容易行动却很随便,跟这种飘著霉味的工厂遗迹实在搭不太起来。穿上礼服站在古色古香的社交场合,应该更加适合她。 「……停下来。」 这道凛然的声音令空旷的工厂遗迹氛围倏地紧绷起来。 星一郎在距离少女约三公尺处停下脚步。 「……你是什么人?看起来不像是这间工厂的相关人员啊?」 金发少女以流利的日语质问道。 「——我只是个学生,擅自把这间工厂当作了秘密基地。」 「……你选中这种京郊的废墟是想做什么?看起来也不像是不良少年啊。」 既然对方知道只在当地流传的行话,就表示她非常熟悉新京都,是有在这里发展的外国企业相关人士吗? 虽然星一郎正在思索少女的真实身分,却更在意她现在的样子。少女的声音很有力,蹲在地上的她一直用手按著左侧腹。 「……难道外面的『结界』是你设的?」 星一郎颔首。 星一郎给这个工厂遗迹设下驱逐人类的「结界」,他用了使用魔导晶体的特殊墨水描绘魔法阵,能够永久地在人类的潜意识里发挥作用。如此谁都不会偶然踏进这里,要是有自己以外的人进入,星一郎也能立刻察觉。 刚才,星一郎是在观看常人无法看见的魔法阵。即便在旁人眼中没有任何异常,但拥有灵视能力——『见鬼』的人类却能清楚地看见阵法的变化。 「可以的话,能不能请你不要通报政府机关?就算这里是没什么人来的京郊,我的行为仍算是非法入侵。」 金发少女目不转睛地凝视装作在开玩笑的星一郎。 「……我还想说这工程业者和政府机关的驱逐法阵程度意外地高,想不到是你设计的术式。你也有注意到我入侵这里吧?我还以为自己顺利地含糊过去了……」 少女忽然放松了身体。因为不再紧张,她的表情也缓和下来,甚至对星一郎露出微笑。 「原来如此……这个工厂遗迹就是你的秘密训练场吧。抱歉,我失礼地闯进来了。」 「我只是擅自借用这里而已,这本来就是其他人的土地。」 「这种行为的确不值得赞扬……不过技术确实不错,你是个好术士。」 「…………谢、谢谢……」 不由得看呆的星一郎连忙道谢。虽然他对美女有抵抗力,但对方的笑容所持有的破坏力,却足以轻易将这种抵抗力击碎。 「……只是……」 光是少女接著开口的严厉声音,就令星一郎的背脊打起寒颤。 「你最好马上离开这里。本来该是我走的,但我因为一些丢人的原因,暂时动不了……」 「……你是受伤了吧?」 星一郎看向少女一直压著的侧腹,这么说道。 「你看起来好像有什么隐情,可是我也不能就这样离开,至少让我帮你处理伤口吧?我都随身带著止血和治愈的魔术式。」 「很高兴你为我费心,但我不能给你添麻烦……这份心意我就感激地接受了,能不能请你别管我?」 「那可不行。」 星一郎从书包中取出mar装置,朝少女踏出一步。 「既然处在自己能力可以派上用场的情况,那我就不想袖手旁观。」 「……你是个拥有高洁精神的人。」金发少女眯起蔚蓝的双眼,像是在看什么眩目的东西。「不过我的状况还没糟到那种地步。反而是我要请求你,就当是为了我——」 金发少女仍是想要坚持拒绝,却说到一半就打住,端正的脸孔严肃地绷紧。她皱起秀丽的眉仰望上方,吐出宛如在懊悔失败般的声音。 「……晚了一步吗……!」 她的话还没说完,上头便传出一声巨响,工厂的天花板开了个洞,有什么东西飞快地跳了进来。见到眼前上扬的砂尘,星一郎反射地用手挡住脸。 「哇哈哈!虽然你偷偷摸摸地四处逃跑,不过看来也只到这里为止了!」 一个体魄健壮并戴了墨镜的青年自飞尘的另一边现身,他的手指和手上有著大量的银饰,连脖颈都卷著仿照蛇制成的颈圈。 先不提他从天花板上跳下还能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光是外表,这个人就散发出一种不似常人的氛围。 金发少女一脸严峻地回瞪笑得令人不快的青年。 「……你这是违反协定。我们的战斗还未开始,迦勒底委员会绝不会漠视你这种等同偷袭的行径……」 「协定、协定啊……对啊,我知道有协定,可是这个国家不是有『喜从天降』这句成语吗?美味的小白鼠都在眼前了还不出手,那是笨蛋才干的事,而我可不想当个笨蛋啊。懂了吧,蒂娜?查连乔。」 蒂娜——这是她的名字吗? 望著紧咬牙关的蒂娜,青年夸张地耸耸肩。 「你就死了这条心,乖乖地成为我的猎物吧,成为我阿尔文?巴伊斯用来血祭的第一号猎物!」 自称阿尔文的青年举起自己戴满银饰的手,打了个响指,并逐渐靠近蒂娜——然而他在途中便停下脚步,微微挑起一边的眉毛。 因为星一郎宛如要保护蒂娜般,挡在他面前。 「……你谁啊?」 「这是我要问的,你看起来不像是她的朋友。」 「……他是你的同伴吗?」 听到阿尔文的声音,愕然凝视星一郎后背的蒂娜这才倏地回过神来。 「不、不是!那男的只是路过!」 「哦?看起来是个普通的学生,只是个一般人啊。小哥,我懂你想在女人面前装酷的心情,不过一般人还是别介入吧。」 阿尔文漫不经心地走近,像是在赶虫似地挥挥手。他挥得既快又用力,却遭星一郎捉住那只毫无警戒的手腕,反过来被拋飞出去。 在空中飞舞的阿尔文呆呆地发出「哦」的一声,接著立刻采取著地态势,站起来缓缓地拿下墨镜。 「……看样子还有点能力。」 他锐利的目光直看向星一郎,但态度仍旧从容,还再次踩著悠然的步伐前进。 「不过,若是认为那种程度能把我怎么样,可就大错特错啰,学生小哥。」 「…………」 星一郎沉默地瞪了回去,这时一道紧张的嗓音在身后对他说道: 「快、快住手!他不是你能够应付的对手!」 「……不试试看,怎么会知道?」 星一郎转过头,对摇头要自己改变心意的蒂娜笑了笑,然后抽出塞在书包里的手。 「mar装置?」 尽管只有一瞬间,阿尔文依旧停下了脚步。 趁著这一剎那的空档,星一郎启动了装置。 「『光芒万丈』!」 装置接受到登录的言灵,发动「闪光」的术式。周围的魔力转变为亮光,连阿尔文的周遭也无声地转为一片亮白。 「呜哦!?竟然没用灵视镜——是『见鬼者』吗!?但这种防范用的魔术——」 混杂咂嘴声的咒骂响遍了整个工厂遗迹。 这个「闪光」的确是常见的防范用术式,但用来争取时间可是绰绰有余。 星一郎以另一只手握紧智慧型手机型的mar装置,一次启动数个术式。 光芒散去后,看起来没受到什么影响的阿尔文脚边突然出现了魔法阵。 「呃!?魔法阵?什么时候——」 看来那位青年误会了,那个魔法阵是星一郎将很久以前就刻在地上的术式活性化而成的。整座工厂遗迹就是星一郎的训练场——而且也是实验场。这里到处备有不能现于人前且复杂的高难度术式。 首先,从法阵生出小规模闪电,有如常春藤般缠住阿尔文的身体。 「嗯、呜!你这家伙,究竟是什么人——」 即使遭受能够令好几位大人昏迷的电击,阿尔文也毫不在意。话说回来,从他非比寻常的登场方式来看,星一郎也早料到他身上或许有什么防御术式。 接著阵中又浮现出以数根立柱形成的墙面,发出刺耳的轰响。在那个空间中心,所增幅的共鸣应该足够破坏三半规管了。 最后,天花板也出现了一个发光的法阵,模拟重力场就这么朝阿尔文袭去。 「……一个接一个……!」 虽然阿尔文还有能够说话的余裕,但将这么多种类的术式叠加在一起,就算是最高等级的防御术式也难以完全处理。 星一郎放开智慧型手机,使用短杖型的mar装置形成赋予「昏倒」术式的模拟刀身,开始奔跑。只要用这东西打中对方,就可以使他无力。 「不行!不管用了多少术式——」 身后传来的声音还未说完,阿尔文便厌烦似地挥动手臂。光是这样,星一郎准备的魔术就没了效果,法阵的魔力光散落,然后裂成碎片。 星一郎瞠目结舌,再加上他目睹自己挥落的光之刀身,一被阿尔文握住就突然云消雾散,更是彻底地哑口无言。无论打中身体何处,那从短杖上延伸出的刀身应该都会马上给对方带来「昏倒」的魔术效果才对啊。 在诧异产生的那一瞬间,情势便转为对敌方有利。 阿尔文握紧戴满首饰的拳头,对星一郎挥去。 星一郎立刻采取守势,想把攻击挡开,手却被有如在嘲笑他的压倒性力量弹开,正面吃了一记拳头。这臂力实在异于常人,星一郎的颈骨没断可算是奇迹了。 被脸颊遭受的冲击打飞,星一郎头下脚上地栽倒在地上。还没来得及呻吟,腹部便又受了次冲击。时间彷佛奇妙地延长,星一郎在这种感觉中,理解到自己的身体犹如玩笑似地在半空中飞舞。 宛若球般被踢飞的星一郎不禁吐了出来,还在地上滚了几圈,装置也早就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只不过是挨了两击而已—— 光是这样,他浑身上下全都疼痛不已。真不敢相信手脚居然还在自己身上,但那些部位传来的剧烈疼痛,却让他有种乾脆断掉还比较轻松的想法。 星一郎吐出混有血气的呻吟,被阿尔文毫不留情地捉住衣领提了起来。喉咙受到压迫,使得他连呻吟声都发不出来了。 「……原来如此。你不是盲目乱跑,而是想跟同伴会合,让我掉进陷阱里吧。」 阿尔文露出残暴的笑容,焦躁地晃动被举起的星一郎。 「你是装作『小白鼠』,想要引我上当吗?」 「……别瞧不起人……!」 遭到嘲笑的蒂娜咬紧牙关,用手撑著膝盖站起身。 「要战斗的话,我会堂堂正正地上……那个男人跟我没有关系,把他放下!」 「事到如今,装傻也没用,拥有这等力量的魔工术士,怎么可能偶然经过?」 「不对!他是……」 「真是意外地令人火大。决定了,我先拿这家伙来血祭当做回礼。我会精心地弄碎他的手脚,让你尽情倾听他的惨叫。完成之后,再来打碎你的『书版』。」 阿尔文浮起嗜虐的笑,大骂蒂娜。 ——而且还把视线从星一郎身上转开了。 「呜、啊……」 星一郎设法确保气管畅通,举起因疼痛而不断颤抖的双手—— ——碰…… 「——『伊邪那歧之神所产的火之夜艺速男神,又名火之炫毗古神,又名火之迦具土神』!」 星一郎双手一拍喊出言灵,阿尔文在他伸出的手前方「嗯?」地一声回过头,结果颜面毫无防备地被火焰击中。 这一击完全是出奇不意,不只皮肤,也能够确实地烧去呼吸器官。 「唔——哈哈!既然连不用装置的古典魔术都会!你啊,还真是多才多艺!」 火焰骤然消失。 与此同时,虹色的光辉照亮了这一带。 「什么……!」 阿尔文奸诈地笑著,脸上不见水泡,然后他的背后有如圣画的圣人般浮现光晕,神圣的虹光照亮周遭。 「在这『畏光』照耀的地方,常人的魔术就绝对伤不了我。懂吗?毫?无?意?义!」 他挥了挥抓在手中的星一郎,轻轻地扔了出去,让星一郎撞倒在地,甚至无法采取防护姿势。 「瞧,这是回礼!」 阿尔文用手指比出枪的样子,朝向星一郎,只见指尖散发出光芒,席卷周围的空气,聚集魔力光。 「呜……临兵斗者——」 星一郎使出了破魔的*早九字。这是个古典魔术,可以防范恶意攻击魔术,尽管简易,实用性却很高。(编注:祝念「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九字的护身法术。) 「碰!」 宛如在等待星一郎绘出早九字般,阿尔文击出装填于指枪中的「风弹」。用魔术形成的空气压缩弹,接触到只有见鬼能力者才能看见的早九字防御壁—— 「什么——」 犹如九字防御壁不存在似地,「风弹」直接穿过,速度毫无减退就击中目标,解放内封的压力。星一郎的头部遭受比重量级拳击手的直拳更强烈的冲击,被横著打飞,重重撞在柱子上。 「哇哈哈!你还真耐打耶!我还以为你的头会被打断呢!」 眼望靠著柱子缓缓蹲下的星一郎,阿尔文一面舔著嘴唇,一面走近他。 「呜……」 星一郎的视野有一半染上鲜红,可能是额头受伤流血了,但因为身体太痛,他无法确定伤口有多深。 「哇哈哈!不管攻击还是防御都是无意义的,这个『畏光』是神性的证明,神性就是魔力不可侵的绝对支配权!无论是魔导工学或古典魔术,只要是人类的魔术就完全无法产生效果!没有畏光的单纯人类,就只能伏在地上颤抖!」 畏光——是指那个虹光的光晕吗? 不知不觉间, 星一郎因疼痛而无法自由动作的身躯开始剧烈颤抖,因那道虹色的光辉恐惧颤栗。 ——敌不过的。 不论如何想刺激身体,面临这压倒性的存在感,本能都会屈服。 想朝著那道光跪拜的心思不容分说地涌上心头。 「…………!?」 在想要移开却又移不开的视野中,一个娇小的背影遮住了阿尔文的身影。 是那位金发少女——蒂娜。 「……跟他无关。」 蒂娜的肩膀随著呼吸上下起伏,一直按著的侧腹也不断地淌血,却仍是狠狠地瞪著阿尔文。 「我绝不许你继续对他出手!」 当她毅然的声音响起时,背后也闪起了虹色的光——畏光。 阿尔文那想要侵蚀星一郎心灵的光,和蒂娜的光相互抵消。 察觉到自己不知何时停止呼吸,星一郎发出声音,再次开始呼气。 「呃、呼啊……呼、呼、啊……」 「已经不要紧了。」 星一郎像是差点溺水般贪求氧气,等他抬起头来,就看到蒂娜把手伸进自己怀里。 「多亏了你,我稍微恢复了些。我要向你道谢,所以——」 她严肃地紧绷著脸,从怀中取出一本『书』。 那不是一本普通的书。 闪著金属光泽的装订,以及魔导晶体的绿色光辉——那是个mar装置,散发出极为洗练的光辉,就连网罗大部分厂商制品的星一郎也是初次看到。 「——所以从现在开始,就轮到我来战斗了!」 蒂娜拿著书本型装置的右手,开始发出与背后畏光不同的光辉,那是道会让人联想到星光的银色魔力光。一道刻印突然出现在她的右手手背上,魔力光源源不绝地从那里流出。 (……那道刻印是……) 星一郎在刻印及纹章方面的知识相当丰富,魔术本身的性质原本就类似于纹章学——这是因为两者都是从构思和要素中,研究其由来以及效果。摇光学园的课程当中也有一门名为『方阵学』的课,她的刻印是在课堂初阶能够学到的常见图样,不过,除此之外的部分,星一郎都是第一次看到。 太古老了。就是因为太古老,能利用魔术的体系知识早已失传。可是,既然魔术咒术的起源和言语的起源相同,那他就不可能不晓得。 出现在蒂娜右手上的刻印——正是人类最古老的语言『楔型文字』。 和「*」相似、由直线构成的放射状八芒星刻印中渗出的魔力光,被书本型装置诱导吸收,于是装置发出更加眩目的魔力光。 那个书本型装置到底塞进了多少术式? 魔力是传达魔术的媒介,愈是强力复杂的魔术,需要的魔力量也会增加,从活性化的魔力所放出的光量,就能大概预测出魔术的规模。即使有魔导晶体的帮助,那个书本型装置所散发出的魔力光,也绝不是单凭个人就能引出来的。那是规模甚大、需要几十位术者才能引出的大仪式等级。 然而那个书本型装置的变化还不止于此。 「——『神的威光啊!神的门钥啊!刻有原型神话的《天命书版》啊!现在就将那力量的一部分显示于此吧』!」 『书』发出强烈的魔力光,表面生出无数道裂痕,外观轮廓崩毁,无声地开始「变形」。不对,这应该称为「二度构成」。 少女手中的那一本『书』,外貌如今转变为一把又长又大的『枪』。 经过精密计算和设计所诞生出的枪柄,给人一种工学的印象,整把枪美得宛如一个优美的工艺品。光是看到这些,会认为与其说是武器,这把枪还比较趋近于工艺品,但枪尖那充满存在感的枪刃,却打磨得发出锐利的冷光,而且跟蒂娜背后的光晕一样,散发神圣的虹色光辉。无论是出现方式还是存在的形态,这把大枪的一切都非比寻常。 蒂娜转动超过自己身高的大枪,用双手稳稳地拿著它摆出架势。她的动作威风凛凛,暗暗表示自己对战斗颇有心得。 「……那就是有名的『权能武装布里欧奈克』吗,压力真大啊……光是要让那东西现形,就很困难了耶。」 「……」 蒂娜一言不发,等同于肯定他的说法。她先前一直按著的侧腹伤口还在流血,自后方看著的星一郎,也能看到她露出的肌肤浮现黏稠的汗水。 「再加上那是借来的东西,你根本发挥不出任何权能!我早就知道了!所以才叫你『小白鼠』啊!」 面对大枪,阿尔文毫无畏惧的模样,反而奸诈地笑著往前走。 「这连威吓都算不上!你拿出的那种东西,终究也只是破铜烂铁!」 「…………」 蒂娜微微地退却。 阿尔文所放出的畏光压力增加,令星一郎不由得发出呻吟。 「……!」 双肩微颤的蒂娜回过神来,转头望向背后的星一郎。 「……没事的。」 这是为了让星一郎放心吧。明明表情都因为痛楚和疲劳微微抽搐,蒂娜却仍勾起浅浅的笑。 「我一定会保护你。」 星一郎忍不住屏息,但不是受到阿尔文的畏光影响。蒂娜朝自己露出的笑脸,让他有种强烈的似曾相识感。 「……我要上啰!」 蒂娜重新把脸转回正面,拿好枪进行突击。 ——好快! 她的动作迅速到让人看不出她身上有伤。 「哇哈哈!好,就由我来引渡你!」 阿尔文摆好双拳,虹色的光有如面纱般逐渐覆盖住他的双手。 「喝!」 面对蒂娜的大枪,阿尔文也以猛烈的速度出拳。 大枪的枪尖与拳头狠狠地撞在一起。 ——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 犹如劈裂似的异常声响,响遍了废弃工厂。 蒂娜的枪和阿尔文的拳——缠在双方身上的虹色之光,散发出攻击性的火光相互抗衡。 「哇哈哈哈哈!虽说你已经衰弱了,却只剩下这种程度了吗!?既然如此,我只要维持这样就足够应付了!根本不需要展开我的权能武装!」 「明明是你偷袭……!」 蒂娜很快就放弃了抗衡的战况,挥舞大枪,以枪尾击向阿尔文的脚边。粗暴的青年立刻倒下——接著却挡下她追击的突刺。 异常的声音再度响起。 巨大的光之悲鸣响彻云霄,但少女的枪刃依旧没有碰到敌人的身体。 「呜……!」 蒂娜暂且后退,改变角度及手段再次发动攻击。她应该是使用了什么魔术来辅助吧,这种机动力常人可办不到,再加上,她还使出了巧妙的持枪手法玩弄对手。 阿尔文的速度可与蒂娜匹敌,却在战斗技术方面遭到压制。 可是,仍然碰不到。 最重要的是,蒂娜的枪刃仍无法贯穿阿尔文的虹色光辉。 然后,胜负的趋势很快就转为明朗。 蒂娜本来就是伤患,动作逐渐变得迟钝,枪的挥空次数也开始变多。 「你也该差不多一点了,小虫子!」 阿尔文的拳头终究捕捉到了蒂娜,那一击虽因虹色光芒的抵抗而碰不到少女的身体—— ——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嘎哩哩哩哩哩哩!! 阿尔文挥来的下一拳打碎了虹色的光膜。 蒂娜受到此番打击,顿时弯起腰,吐出混杂了血液的呻吟。 「唔、呜——」 她马上想要重整姿势,但来不及 行动就被狠狠地踢倒在地。由于蒂娜没有放开大枪,立刻追上的阿尔文踩住她握住枪的手腕,然后又以可以听见声音的力道,用力踩过仰躺在地、毫无防备的蒂娜腹部。 「啊、唔啊……」 「哇哈哈!这样就结束了!」 阿尔文得意地俯瞰少女,转著鞋底践踏她。 「呜、呜呜…………!」 「哇哈哈哈哈哈!这张脸真不错!让傲气的女人因痛苦而表情扭曲,真让人痛快啊!」 阿尔文眺望痛苦挣扎的蒂娜,高声大笑起来。 「哇哈哈!这表情真好!真好,蒂娜?查连乔!看在你这张脸上,如果你有遗言要说,我可以听听,毕竟我对败者是很宽容的!」 「……那,你跟我做个约定。」 即使被对方蹂躏践踏,蒂娜还是咬紧牙关,一脸毅然地说道: 「……既然连我都被你『打败』,那你也就没事了吧,别再对他出手了。」 「啊,你说那家伙?该怎么做呢……」 望著无法动弹的星一郎,阿尔文露出令人憎恶的笑容思考著。 「嗯,可以啊,不过我有条件。我接下来数到十,在这期间如果你都没有发出叫声,那我就考虑考虑。」 「……我知道了。」 蒂娜倏地绷起脸,沉默地点头同意。 「……随便你。」 「真是勇敢的觉悟。那就,一~~」 阿尔文在踏著蒂娜右手的脚使劲施力,连隔了段距离的星一郎也听见了骨头嘎吱作响的声音,但蒂娜咬著唇忍受这份痛楚。 「二—————————————!」 粗鲁的靴子毫无怜悯地踩进少女柔软的腹肉,蒂娜的蓝眼顿时睁大。 「三—————————————!」 阿尔文一度抬起的脚朝著原先就有撕裂伤的侧腹踩下,血液再次流出,少女本来紧咬的唇大大地张开,看来伤口或许是裂开了。不过蒂娜的喉中只发出吐息,并没有流漏出可称之为声音的声音。 「四……咦?我算到哪里了?忘记了耶。」 阿尔文恬不知耻地这么说道。 「没办法,就从头开始数吧。」 「……!」 再度咬紧嘴唇的蒂娜直接迎上蹂躏者那令人作呕的视线,并狠狠地瞪了回去。 阿尔文不怀好意的笑忽然产生了颤抖。 「……怎么了?快点重数。」 蒂娜的表情非常平静沉稳,她完全消化了痛觉,并做好无论多少苦痛都会承受的觉悟。 那是张毅然决然,且又骄傲的神情。 星一郎曾经在哪里看过—— 『——星一郎,我会保护你的。』 那是打算守护某物的人会有的神情—— 『——你是我独一无二的重要弟弟。』 不管要用什么去换,就算拚上性命也想保护的崇高之心,还有—— 『——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一定会保护你。』 会让观者心头一紧的——悲伤神情。 也许是不爽猎物的态度吧,阿尔文那得意的笑容从脸上消失,一张脸不悦地扭曲起来,还张嘴吐口水。 「……不要得寸进尺,你这婊子!」 毫不留情的攻击袭向蒂娜。侧腹的伤口遭到踩踏,鲜血染红了她的衣服。 「你这丧家之犬!只能被人猎走的羊!不要摆出那种高高在上的态度!败者只要像个败者一样,凄惨地乞求饶命就好——————!」 蒂娜的双脚开始激烈挣扎,左手以指甲几乎快要折断的力道搔抓地面。 可是她没有发出声音,她用几近可以咬出血的力道紧咬著嘴,拚死也不让自己出声。 「——啊、呜、啊……!」 星一郎也咬住自己的唇,让意识集中在这新的疼痛上,好断绝其他的痛觉。 「唔、哦……」 必须站起来。 不能像这样默默地蹲在这里。 看到那种表情,怎么可能在这里动也不动!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站起来!现在怎么能不站起来呢!自己不正是不想再让人出现那种悲伤的神情,才锻炼至今吗!为了总有一天能亲手保护! 「啊、啊啊啊啊啊————」 可是还是守不住。 自己无论做什么都太迟了。 ——所以这次一定、这次一定要——! 「啊、嘎———————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站起来了。 星一郎的双脚不断颤抖,彷佛一旦松懈就会粉碎般。上半身也有如脊髓被折断似地摇摇晃晃,全身的神经狠狠地折磨自己。 但他还是站起来了。 星一郎带著耗损性命的觉悟站起身,拖著脚缓缓前进。 「……你、你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 蒂娜犹如遗忘了疼痛般,一脸茫然地低语。看到星一郎的模样,连折磨著蒂娜的阿尔文也吓了一跳。 「……真是个有毅力的家伙,令人佩服。」 阿尔文说道,那语气听起来不像是愕然,而是觉得恶心。 「但你还是停下来吧。再这样下去,真的会死——」 「——移开。」 「啊?」 「把那只脚移开!」 星一郎莽撞地往前冲,敌人的虹色光芒差点令他的心屈服,不过他闭上眼睛,只是笔直地向前冲。 他完全没有使用刚才的灵活技术,只顾一头往前突击,毫无策略可言——这行动实在太过出人意料,因此阿尔文被他有勇无谋的冲撞正面撞倒了。 阿尔文毫无防备的心口被星一郎的头顶一撞,惊愕地呻吟一声并往后退。 「你、你……明明只是个小鬼!」 阿尔文愤恨地瞪著星一郎,即使浑身是伤,星一郎却仍是挡在蒂娜面前。星一郎的攻击似乎完全没对阿尔文造成损伤,他好像只是因为星一郎意外的举动而惊讶地往后退,对于自己被普通人打退一事非常恼火。 「……够了,不管你是那个女人的同伴,或是偶然经过的普通人都无所谓!我要把你们两个一起消灭!」 在阿尔文大叫的同时,他坦露出来的大片胸口闪现出楔型文字,并以猛烈的气势开始发出魔力光。银色的魔力光与畏光的虹色光辉结合后,遍照四周,引起强烈的空气涡流。 有如大型台风的强风以阿尔文为中心猛烈刮著,工厂遗迹的屋顶被吹得不断晃动不已,几乎快被吹跑。最可怕的是那道强风没有缓和的迹象,而是被阿尔文收进掌中。强风的风速未变,气压却经过如此压缩,当那飓风从对方手掌中解放之时,会带来多么严重的破坏? 「快、快逃!快点逃!拜托,你快逃走!」 蒂娜在星一郎身后拚命地叫著,可他现在逃避也无济于事。更何况,他从一开始就不打算逃。 这都是因为,他看到了那张脸—— 「给我破碎消失,这些垃圾虫!」 阿尔文伸出手,解放压缩的强风——不,是「飓风」。 凶猛风势吹飞工厂的屋顶、挖开地面逼近而来,令星一郎的脑中闪现出各种混乱的记忆。 (——居然会出现走马灯……) 走马灯是人面临生命危险之际,对自己经验的检索。脑会在此时用超越极限的思考速度,拚命寻找解决之策,彷佛在火灾现场会出现的蛮力一般。 不过, 星一郎不可能有避开这种等同天灾的大魔术的经验。他能做到的,顶多也只有用身体掩护住身后少女这种程度的事,更何况这种行动也是毫无意义的。 (——这种事……) 我已经不想再碰上第二次了。 我再也不想处于只能被别人保护的立场。 我再也不要体会无法守护重要之人的心情了。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我?不?要!) 我想要—— 想要可以解决这个危机的力量。 想要获得力量,突破以往只能被保护的自己。 想要奇迹—— 『——这需要代价。』 有道声音响起,却没有影像。这道星一郎从来不曾听闻的声音,在他脑里回响。 『——接受奇迹的人,就得与相对的命运纠缠一生,也就是要与和奇迹等价的命运共存。』 这声音非常不可思议,他明明应该没有听过,却奇妙地冷静了下来。那是道沉静且强而有力,宛如澄澈涌泉的嗓音。 『——你做好觉悟了吗?』 能令人感受到深奥知性的那道声音问道。 你有选择命运的觉悟吗? (——这……) 「选择命运」这四个字虽很动听,但会不会是件极为可怕的事情呢? 有个说法是,最后残留在潘朵拉盒子里的最大灾祸,就是『预兆』。正因为等在未来的事物暧昧模糊,人才能活得下去;正因为暧昧模糊,人才能以『啊,会这么倒楣也是命运使然,所以没办法』为理由推卸责任。 可是,若是能选择呢?明明清楚等在未来的命运只有苦痛,却自己选择了那条路,那—— (……事到如今还想什么……) 他只有思考正迅速转动。在现实中,只要眨眼三次的时间,「飓风」就会袭来,将星一郎和蒂娜宛若破烂抹布般地拧烂吧。即使再怎么想也没有时间了——星一郎却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脸上浮现笑容。 (无论是怎么样的命运——我现在!在这里!就想要奇迹!!) 「——说得好!」 那道喊叫声清楚地响起,彷佛像是本人就在星一郎耳边大吼一般。在那一瞬间,他听见了改变律动的崭新心跳声。 ※  ※  ※ 因为过于绝望,蒂娜?查连乔想要闭上双眼,但逼近眼前的凶猛狂风不允许她有这么做的时间。连一次呼吸的时间都不用,阿尔文?巴伊斯放出的「飓风」就会抵达两人之处,蹂躏庇护自己的少年,接著马上撕裂自己的身体吧。 (啊……) 自己在此陨落也无所谓,但这个只是路过——而且拥有如此才能又勇敢的少年竟也将被卷入而死,岂不是太不合理了吗? (对不起……) 她想要道歉,却发现自己连少年的名字也不晓得,便更是绝望。竟连名字都没问,就要让他受此牵连吗? 接著是绝望的最后一击,「飓风」终于碰触到了少年的身体。想到必须看见他被残酷刮飞的临终时刻,令她的意识开始模糊—— 「————咦?」 本不该发出的声音从她嘴里流泄而出,此刻居然还有容她出声的时间。 眼前的少年竟挡下了阿尔文的「飓风」。他将双脚用力地踏在地上,伸出双手,以自己人类的身躯撑住等同天灾的狂风淫威。 不对,他不只是挡下了。 高压且高速到能使景色歪曲的空气涡流之势,开始逐渐转弱,犹如被少年伸出的双手削去般。 「你、你怎么……!」 这时,蒂娜的双眼——正确来说,是她所具备的灵视能力,从少年的背上看见了无法置信的东西。 那是以放射状射出的虹色光晕。 不分东西,只有使徒及圣人才会背负的光——显露神性的『畏光』。 「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少年吼出声,他背负的畏光光辉增加,被挡下的「飓风」势头也变得更弱,最后终于—— ——碰! 骤风在少年拍击的双手中消失,连一点微风都不剩。 仅剩大规模魔术的残渣魔力光,恋恋不舍地飘荡在半空中。 「什么、你该不会——」 阿尔文发出焦躁的声音,而那个声音在中途转为惨叫。 「哦呜!?」 少年的拳头深深陷入阿尔文的心口,他展现出高超的跳跃力,一脚跳起猛烈攻向阿尔文。 「呜……怎么可能……这种速度、是怎么回事……」 阿尔文急忙往后跳,并加强背后的畏光光辉,虹色光膜覆盖住他的身体。 少年毫不在乎地继续往阿尔文冲去,并以带著大量魔力光的右拳一挥到底—— ——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 空间中响起宛若超硬的金属互相摩擦,又像是空间本身嘎吱作响的异常声响。 覆盖阿尔文身体的虹色光膜与少年的拳头互斗,在维持了短时间的平衡后——受到畏光保佑,不可侵犯的绝对防御圈被打了个粉碎。 「我、我的畏光——咳!?」 少年用连残像都没有留下的速度挥下拳头,这可怕的反应速度,令阿尔文只能被如狂风般的拳头不断玩弄。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我居然!我居然—————————!」 阿尔文勉强拉开距离,在手中做出「风弹」,击往上前追击的少年。然而那颗「风弹」飞到了错误的地方,只令少年的发丝晃了晃。 反倒是少年伸出的右掌用力地攫住了阿尔文的脸。 「嘎——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与刚才一样,火焰自少年的手中喷出,只是结果全然相反。 被少年的火焰烧到脸,阿尔文用脸摩擦地面,拚命打滚。 「……你、该不会……」 蒂娜像是看见了无法置信的光景般,凝视著停下脚步、双肩上下起伏的少年。 少年放出虹色光芒的畏光,然后…… 「——!」 他的右掌发出魔力光。蒂娜原以为那是他对阿尔文放出的魔术的残渣,没想到完全不对。 直到刚才才出现的刻印——放射状的八芒星模样,与刻在自己右手背、还有阿尔文胸口的图样一样,像是在跳动似地断断续续发出魔力光。 「呜哦哦哦……神圣之楔……『神』的刻印……!你这家伙、你这家伙…………」 消去火焰的阿尔文摇摇晃晃地站起身,那张脸的左半边因为刚造成的烧伤而痉挛,另外一边则因惊愕而扭曲。 「…………」 少年抬起了脸。阿尔文望向那双闪著强劲光芒的双眸,犹如无法忍耐般喊出声。 「你这家伙……你这家伙也是〈圣楔者〉吗————!?」 在愕然与畏惧的叫声中,蒂娜屏息望著自己不知其名的少年。 二章 天命书版 1 在呈现格子状、如同棋盘的街道上空中,一架中型直升机急速飞过。 如世人所知,直升机这种飞行机器都会发出严重的噪音,但这一架却安静得令人吃惊,就连机内都寂静到可以清楚听见衣物摩擦的声音。 这也是魔导工学带来的恩惠,肃静结界与防范用的驱人结界一样,术式公开且广为人知。从交通工具到集合式住宅,这项技术普及甚广。 只是机里的安静并非技术的产物,而是根据别的力学产生的。 『…………』 机内搭乘了约十个人,他们全是男性,个个都穿著多功能背心和军靴等战斗装备。这当中最醒目的是和护目镜融为一体的头盔,还有连接著从头盔伸出的电线、与突击步枪相似的机械。众人犹如抱著枪般抱住这个机器,相当于枪口的部位可以窥见浅绿色的魔导晶体——这是最新的军用攻击mar装置。 在通晓现代魔术战的人眼中,一看便知他们的装备已经超出了世界最高的水准,以及要掌握这些东西,需要严酷的训练和经验之事。 具备高度战斗能力的男子们聚集在机内一侧,所有人都隐藏不住紧张感。机里的寂静,就是源自于此。 另一方面,在男子们靠在一边而拉开的空间中,有两个女性面对面坐著。 「……真是的……啊,真是的。」 其中一人厌烦地吐露叹息,彷佛没有察觉这飘荡著紧张感的寂静。 吐出叹息的这名女性是个令人眼睛一亮的美女。这位女子很年轻,还有一头带著橙色、有如狮子鬃毛的倒竖金发。她身穿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的套装,衣服豪爽地敞开,雄伟的乳沟明显露了出来。 不过同乘的男子们完全没将目光落到她的胸口,因为头盔藏住了他们的脸,所以无法判断这些人是被女子凛然的威风所压倒,还是因为她扛在肩上的那把冰冷大槌之故。 金发美女毫不在意机内这样的气氛,又重复一次深深的叹息。 「啊,真是的……为什么我们必须做这种事啊?」 「——别抱怨了,布伦。」 一道冷漠又沉静的嗓音出声安抚金发美女。 这个声音的主人则是位拥有一头光滑黑发的美丽女性,只是按那副冷静沉著的样子来看,与其说她是美女,以丽人来形容说不定更好。她浑身散发出与冰雕一样的冰冷氛围,身上的套装也跟金发美女相反,显得相当整齐笔挺。 然而她那双从紧身短裙伸出的柔软双腿看上去十分妖娆,这种毫无可乘之机的套装,反而令她被短裙包住的美腿更为性感。而且她的腰上还带著闪现鲜艳光泽的鞭子,每当她跷起脚时就会跟著摇晃。 如果金发美女是慵懒的狮子,黑发丽人大概就是冰所组成的蛇了。在这种无机质的美丽中,还内含了攀附她全身似的性感。 金发美女哼了哼,对黑发丽人露出讽刺的笑。 「是是是,葛琳真是个模范生。」 「……布伦希尔德?」 「干嘛,葛琳洁德小姐?」 面对斜坐的金发美女——布伦希尔德,黑发丽人葛琳洁德以更加冷漠的声音说道: 「别忘了,布伦希尔德,我们正在执行任务。要是你引起什么问题,就会换我们的主人遭到传唤。你想让我们的主人还要费这些多余的时间吗?」 「……我知道,我知道了啦,葛琳。我好好干,好好干就行了吧?」 「很庆幸你能理解,布伦。即使我们的武器具备拟似的神性,对方却能无尽地使用神性。」 「要我们去取缔这种顽皮家伙,他们也还真是会使唤人。」 「所以千万不可大意。」 看到布伦希尔德端正坐姿,葛琳洁德的语气也转为和缓。接下来,与她们同乘的男子们突然全都用手压著耳朵,开始频频确认通讯。 「……布伦希尔德大人、葛琳洁德大人,刚刚本部的观测班来了联络。」 「怎么啦?那些家伙又移动了?」 「没有……是我们现在要前往的场所,感应到了新的神性。」 一听到这个报告,布伦希尔德和葛琳洁德瞬间绷起脸。 「……态度配合的蒂娜?查连乔倒还无所谓,光是要阻止阿尔文?巴伊斯就很头疼了,居然还有闯入者……然后呢?新的偷跑者是何方神圣啊?」 「这个……本部的资料库找不出第三位〈圣楔者〉的魔力波形。很有可能是尚未登录……完全未知的〈圣楔者〉……」 「喂喂……竟在这种时机出现吗?在距离『摩天夜宴』只剩十天这种勉强的时间点,居然出现了新的〈圣楔者〉?」 「……这就证明计画赶不上变化。请你们快点。」 机内的骚动被葛琳洁德冷漠的声音压了下去。直升机降低规定高度,急忙赶往目的地。 ※  ※  ※ 星一郎怀著异常冷静的心情,接受了这份突然满溢体内且出处不明的「力量」。那种感受彷佛小孩子刚学会走路,却又自觉到这是原先就有的感觉和机能。 「你、这家伙……!」 所以,他也知道该怎么与眼前的男子战斗。 星一郎一直线地朝按著脸上烧伤的阿尔文冲去。 「这家伙……别小看我!」 虹色畏光在阿尔文的背后散发光芒,浮现在他胸口的楔形文字刻印发出魔力光。在没有装置帮助,也没有咒文的情况下,阿尔文就令空气扭曲形成漩涡,成了一道强固的风压之墙。 ——不可侵犯的绝对支配权。 如今的星一郎终于能正确地感受到这句话的意思,只飘荡在空间中的魔力,有如被磁铁吸引般聚集过来。 因此,现在已经不需要复杂的手续了。只要如君王或神灵一般命令就好。 (贯穿它!) 周围的魔力发出喜悦的光辉,往自己右手——那与敌人相同的刻印上集中。 星一郎像是要握起刻印及魔力般,捏起拳头。 「哦哦哦哦哦哦!」 他朝眼前厚厚的风墙挥下拳头。单纯至极的魔力团块遵从星一郎加以封入的对抗意志,与操纵风的魔力相抗,剥除阿尔文的风之防御。 「怎么可能——」 阿尔文惊讶得停下动作,态度却并不急切,让星一郎的左拳得以深深击中他的心口。敌人发出「呃!?」的呻吟,身体弯成了く字型。 「哼!」 星一郎迅速采取连续攻击,剜去对方侧腹,并用胳膊使力顶上他的下颚。 阿尔文因疼痛而呻吟,差点瘫软在地,却又发挥与体格相符的顽强,跳著拉开距离。不过,他的脸仍因为烧伤及惊愕而抽动著。 「唔、唔唔……为、为什么……为什么你能穿过我的畏光庇佑……你、到底是被什么样的神格选中了……!?」 阿尔文犹如要吐露自己混乱的内心般,如此问道。 可是星一郎什么都不知道,对畏光及神格等事也都一无所知。他只清楚,自己有足以对抗眼前敌人的力量。现在他该瞭解的情报,只要有这一点就够了。 「唔,呜……既然这样……!」 阿尔文因焦急和痛楚而充血的双眼,瞪向用长枪代替手杖想要站起的蒂娜。 「只干掉你也好!」 阿尔文袭向了蒂娜,是打算按照当初的预定,认为就算只打倒她也好吧。 「唔……!」 蒂娜重新举起枪,想采取迎击姿势。 可是星一郎比她的动作更快,人已经绕到她前方了。 「你、你……」 「你、你这家伙……」 星一郎表现出的爆发力有如异于常人的野兽,表情也宛若野兽般龇牙咧嘴。无法忍受的愤怒转为低吼,自他嘴中流漏而出。 「竟然攻击受伤的女孩子——知不知羞耻!」 他将浑身的力道及怒气蕴含在回旋踢中,把阿尔文踢飞。 即便立刻举起手防御,阿尔文的身体仍横著飞了起来,狠狠撞上废工厂的门。随著轰声响起,他连人带门飞到了外头。 漫漫沙尘升起。 若是一般人,受到这等冲击内脏必定破裂,可四肢著地的阿尔文却拚死命地忍了下来。不,身体倒还罢了,这次攻击应该带给了他精神上无法忍受的屈辱。他僵硬的脸现在非常扭曲,几乎让头盖骨咯吱作响。 「唔、唔啊……可恶!我竟然、我竟然————!」 星一郎往外走去,脚踩在地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背上有著虹色的畏光,右手有著发出魔力光的刻印,脚步坦坦荡荡——阿尔文睁著因充血而变得鲜红的双眼,瞪向这样的星一郎。 「……呵、呵哈哈……啊,够了,真麻烦,全部都好麻烦啊!我就把你们全部打得溃烂四散,杀个片甲不留——————!!」 阿尔文把手伸进上衣的怀中,取出了某种东西。 星一郎停下脚步。 阿尔文取出的东西和刚才蒂娜令枪显现时使用的物品一样,是个书本型的mar装置。 「住手,阿尔文!」 蒂娜按著侧腹的伤,从废工厂走出,死命忍住疼痛开口说道: 「就算是京郊,在这样的地方解放权能的话……!」 「啰嗦!就算有几十人会被余波波及而死,那也不关我的事!『神的威光啊!神的门钥啊!刻有原型神话的《天命书版》啊!』」 以书本型装置为中心,众多魔力光开始盈满周围。 星一郎觉得毛骨悚然,彷佛背上的毛全都竖了起来。阿尔文放出的波动既粗暴又带刺,而那不祥的感觉跟至今所见的完全不能比。 染上杀意的双眸捕捉到摆好架势的星一郎,嗜虐地眯了起来。 「『死灵与恶灵之王《帕』——」 在当事人紧张至极,担心现在会不会爆炸的那一瞬间——废弃工厂的周遭突然狂风大作,众人完全没预料到的轰声跟著响起。 星一郎等人的视线转向上空。 只见一架直升机以低得惊人的高度飞了过来。 「那是……!」 直升机的门被拉开,一名女性跳了出来。虽说直升机飞行的高度很低,但离地面仍有十公尺以上的距离。那名女子从高处跳下,举起手中的大槌,金发被风吹得高高蓬起。 「你别再闹了!」 金发美女在落下的地点挥下缠著魔力光的大槌,位置正好就在星一郎及阿尔文中间。 那种冲击宛如地面遭到炮弹击中般。 激烈的冲击波翻开地上的柏油,卷起沙土,将直升机引擎声盖过的轰鸣声席卷周围。 「呀!?你、你做什——」 星一郎立刻横抱起蒂娜跳开,窥探这名突然介入的女人。 金发美女站在刚刚形成的凹洞中心,瞥了瞥星一郎。 「……你就是新的〈圣楔者〉吗?啊,真是的……居然还给我们增加麻烦事。」 金发美女将战槌型的mar装置扛在肩上,无奈地摇头。 「你这家伙,别来妨碍我……」 被人打断装置发动的阿尔文瞪向从旁介入的金发美女,接著又重新举起书本型装置——但他的右手却被闪著黑光的鞭子给缠住了。 「啊?」 「到此为止,〈圣楔者〉阿尔文?巴伊斯。」 不知何时,一位留著黑色长发的丽人悄悄靠近阿尔文背后,用鞭子紧紧拘束住他的右手。 「再继续战斗下去,我们就必须给予你严重的处罚。」 一条绳索自滞空的直升机垂下,身穿魔术战斗装备的士兵们一一垂降而下。著地的同时,士兵们毫无停顿地举起攻击装置,灵视镜的视野映照出星一郎、蒂娜与阿尔文的身影。 「你们……是『迦勒底委员会』的执行部队吗!」 「正确答案。能请你收起那块〈第二书版〉,迅速撤退吗?」 「……就凭你们也敢命令我?不管你们拿著多高级的mar装置,也只是普通人嘛。」 「这不是命令,顶多只能算请求。不过若是你不愿意听,我们也不得不尽自己的责任。」 黑发丽人用力握紧鞭柄,周遭士兵手里的装置开始发出魔力光,金发美女也重新举好自己本来扛著的战槌。 「……啧,浪费太多时间了吗……我知道啦,我住手,住手就行了吧。」 见阿尔文不情不愿地点头,周遭士兵的紧张也跟著缓解,金发美女耸了耸肩,黑发丽人也将鞭子收回手中。 「感谢你的配合,阿尔文?巴伊斯。只是如果可以,请你别再做出这种偷跑的行为。」 「真是个只有表面客气的虚伪女人。我知道,我知道啦……不过……」 阿尔文收起书本型装置,用杀气还未退去的双眼看向星一郎。 「……你,叫什么名字?」 「……可惜,我被交代过『不可以把名字告诉不认识的人』。」 「啧,是吗……可是我已经清楚记下你的脸了,这个烧伤的回礼,我必定会还你!」 阿尔文这么放话后,就用魔术之风缠住自己,迅速地飞离现场。星一郎目不转睛地目送他眨眼间就变小,接著消失于废墟彼方的身影。 「…………不好意思,可以请你放开手了吗?」 听到一个声音从胸口处传来,星一郎把目光往下移,发现自己刚刚抱起的蒂娜正带著一脸无法言喻的复杂表情,抬头望著自己。 「……不好意思,差不多该……」 「啊,抱歉。」 星一郎简单道过歉后,就放下了蒂娜。 蒂娜的脚步多少有些不稳,却还是奋力让双脚踩住地面,令自己站稳,然后挥了下手中的大枪。她这么一做,长度超过她身高的大枪就开始变形缩小,宛如是刚才的光景倒带了一般。 蒂娜把恢复成书本型的装置收进怀里,端正站姿,重新将正面转向星一郎。 「首先,我要向你道歉。你是因为我的窝囊才会被卷进来,抱歉。」 说完,她低下了头。明明身上有伤,却还保持著背脊挺得笔直的漂亮姿势,光由这点就可以看出她的性格有多么正直。 「另外,我还要向你道谢。谢谢你救了我。」 她再次低下头,腰弯得比刚刚更深,一头金色长发轻轻地自肩头滑落。 「……然后,虽说对你很不好意思,我还是要重新告知你——虽然我不但给你带来麻烦,你还救我脱离困境,但既然你是〈圣楔者〉,那等到下次见面时,我们就不得不战斗了。到那个时候,我不会手下留情,也希望你能堂堂正正地与我对战。」 「……那个,关于这件事……」 事到如今,星一郎才冷静下来细细思考起突然觉醒的各种事情,并将涌上心头的疑问问出了口: 「……圣楔者指的是什么?」 「嗯?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蒂娜?查连乔,我想他应该对此事一无所知。」 把鞭子收到腰间的黑发丽人,沉静地对皱起眉头的蒂娜说道。 「……葛琳洁德?施兰根,你说他一无所知,这是什么意思?」 「代表他是个门外汉 。」 把战槌扛在肩上的华丽金发美女,以有些放弃似的态度说。 「那家伙才觉醒没多久呢,时间点就在刚刚。」 「什么……是这样吗……?」 蒂娜浑身僵硬,似乎是受到了打击,一双蓝眼睛张得大大的,目不转睛地凝视著星一郎。 「怎么可能……才刚觉醒,就有那种程度的……?」 「不管怎么样,都有必要让那名少年同行。」 黑发丽人让部下退下后,像是在表示自己没有恶意似地缓缓靠近星一郎。 「……我名为葛琳洁德?施兰根,那个散漫的金发女是布伦希尔德?勒韦。」 「散漫是怎样啊?」 金发美女布伦希尔德嘟起了嘴,但黑发丽人葛琳洁德无视了她,毫不在意地继续说道: 「你的名字是……?」 「——星一郎,宿傩星一郎。」 星一郎虽排斥刚才那个叫阿尔文的人,却坦率地回答了葛琳洁德的问题。星一郎从她身上感觉不出任何敌意,更何况通晓情况之人所提供的情报,也是他现在最需要的。 「……星一郎……」 宛如在犹豫是该直接接受,还是仔细参详一般,蒂娜低声复诵星一郎的名字。但当星一郎瞥向她,她又急忙转过了脸。 「我瞭解了。宿傩星一郎先生,请你跟我们『迦勒底委员会』走一趟总部,可以吗?」 「——能不能说明一下状况?」 星一郎伸出右掌,露出上头浮现的纹章——楔形文字的刻印反问道。 「好的,说明你的变化以及所处的状况,也是迦勒底委员会的业务之一……蒂娜?查连乔,也请你一同前往总部。」 「……我也要吗?」 「虽然你似乎使用了回复魔术,但阿尔文?巴伊斯的权能所造成的伤应该痊愈得很慢才对。你和我们同行的话,我认为在治疗方面也更为有益哦。」 「…………」 蒂娜专注地望著星一郎的脸,可是当星一郎要回望时,她又立刻转开视线。 「……知道了,我跟你们一起过去。」 「我明白了。那么——星一郎先生、蒂娜小姐,请往这边走。」 葛琳洁德边说,边指了指正要降落于地面的直升机。 「…………」 明明短短的一个小时前自己还在学校,星一郎却觉得那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命运已经开始转动。 怀著这样的感觉,星一郎用力地握紧右手。 2 只要是稍微有接触过魔导工学的人,谁都知道『迦勒底委员会』这个名称。 这个组织的前身,是世界第一个将魔导工学实用化的『现代魔术研究所』,现在则是魔导工学先进都市新京都的监督机关、联合国的魔导工学关联技术谘询机关,更是世界最大的魔导实验设施〈babel〉的建设总指挥机关。 「……那就是〈babel〉……」 在静得惊人的直升机内,坐在窗边的星一郎不由得发出感叹的叹息。 星一郎等人所乘的直升机从废弃工厂起飞,往北边的京都市街飞去。为了治疗阿尔文打伤的伤口,坐在对面的蒂娜开始脱起衣服,于是星一郎慌忙把视线转往窗外。 从上空俯瞰自己居住都市的稀有经验,让星一郎有种淡淡的感动,而直升机前往的方向所能见到的光景,更是吸引他的目光。 在古典魔术的仙道及阴阳道中被提及的『龙脉』和『灵脉』,于今经过观测后,确认是吸引魔力的路径。在这当中,以*丑时参拜闻名的贵船山,也是京都近郊首屈一指的灵脉。九年前此地开始建造大规模的魔导实验设施〈babel>,以往的敷山铁道鞍马线变更为材料输送管道,还经过扩张,延伸至位于山腰、闪耀光辉的螺旋状建筑物。(译注:诅咒他人的一种方法——将镶了蜡烛的铁轮戴在头上,避开他人耳目,在丑时三刻将代表诅咒对象的人偶钉在神社的树上。) 被隐藏于山间,从京都市街无法看见的「现代的巴比伦塔」,大到超过星一郎的想像。散发出黑曜光芒的大柱耸立于此,螺旋状的建筑环绕在其周遭。像这样从上空眺望,这栋现今还在建造的巨大建筑看起来就像是螺的外壳,给人一种宛如生物的印象。 「——你就好好看看吧。」 从对面传来的声音,将星一郎的视线再次拉回机内。 蒂娜在腹部卷好治愈魔术的咒布后,绷紧端正的脸孔对他说道: 「〈babel〉……为了完成那东西,我们〈圣楔者〉注定要互相战斗。」 「互相战斗?」 星一郎不禁反问,蒂娜却在说完这句话之后,闭上眼陷入沉默。 「……差不多要降落了,请做好准备。」 黑发丽人——葛琳洁德说道。 直升机逐渐往贵船山降落,愈是靠近,就愈能凸显出〈babel〉的巨大。这栋巨大的建筑利用了新京都近郊的丰富魔力,本身就是mar装置——也就是史上最大的「魔法使之杖」。倾注于〈babel〉的不只有物理学及建筑学,还有魔导工学的精华,这栋全长超过七百公尺的建筑,将会成为世界首屈一指的巨大人造物。 在有如贯穿天际的巨塔旁,直升机降落于直升机场。 紧绷著脸、一脸严肃的蒂娜跟在星一郎身后,想要走下直升机。星一郎本想帮一帮负伤的蒂娜,对方却冷淡地躲开他伸出的手。 「哎呀哎呀,可惜。」 看到星一郎落空的手,扛著大槌、金发随风舞动的布伦希尔德不怀好意地笑著。 「难得人家愿意帮忙,也不需要这样吧?对吧,少年?」 「……不会,这是我自己要做的。」 收回手的星一郎露出苦笑。 「————哦?」 布伦希尔德收起脸上的笑容,用兴味盎然的视线望著星一郎。 一行人来到还在建造的〈babel〉旁,进入前往地底的材料搬运电梯。在顺畅下降的电梯内,也能够眺望支撑住这摩天高楼的地下构造。 在广大幽深的地下空间中,吸收冲击的巨大房梁有如树根般互相缠绕,这景象看起来虽然壮阔,同时也飘荡著宛如异界般的诡异气息。 「你还真是冷静耶。」 在电梯内,扛著战槌的布伦希尔德又对星一郎攀谈。 「在高中生这样的年纪,被带来这种地方,就算因无法冷静而东张西望,其实也无所谓嘛。」 「——我只是硬撑著而已。」 星一郎有些为难似地笑著回答布伦希尔德。 「我被姊姊严格教导过,很擅长假装老实。」 「哦?你啊……很受女人欢迎吧?」 「很可惜,我打从出生至今都没交过女朋友。」 「怎么,原来你交的是男朋友?」 电梯内的气氛立刻转为震惊。 「你被充满大人魅力的两位大姊姊,还有身材性感的金发美少女围绕,却还能这么冷静的原因,原来就在这儿啊?」 布伦希尔德笑得颇有深意。 感觉到电梯里的视线都集中在自己身上,星一郎无奈地耸耸肩。 「很可惜,我也从未交过男友。」 「咦?你的脸看起来明明也很受男人欢迎的说。」 「……你也适可而止吧,布伦。」 葛琳洁德一说完,就举起手往布伦希尔德的头上打了下去。 「你不需要理她,星一郎先生。这个不会察言观色的女人不光是看不懂 别人脸色,还会马上得意忘形,直接无视也是为了她本人好。」 葛琳洁德说完,连眉毛都不动一下。尽管被她揍的布伦希尔德目不转睛地瞪了过去,她却装作不知道,一脸事不关己的样子。 「…………」 星一郎无意间移动目光,偶然与凝神注视自己的蒂娜对上视线。 在两人四目相对的瞬间,金发碧眼的美少女急忙想要转开视线,却又像是打消念头似地硬是让表情冷静下来,装成若无其事地慢慢转动脸部。她的神情看起来非常倔强,或许是因为太过明显,令她觉得自己输了吧。 在他们如此互动的期间,电梯停了下来,看来已经到了地底建筑的最底部了。 等电梯门打开,所有人走出去时,便发现正对面有个娇小的身影在等著他们。 对方身穿华丽的礼服,感觉比星一郎和蒂娜还小一轮,似乎是个不满十五岁的少女。虽然她戴著附有面纱的帽子挡住了脸,可从她嘴部及下颚的外观能够看出,她的容姿必然也不差。从帽子下方散落的发丝,是令人眼睛一亮的银色。 看到少女身影的那一剎那,属于完全不同类型的布伦希尔德及葛琳洁德露出相同的神情,睁大双眼,同时吐露出有著些许颤抖的声音。 「我们的主人……!」 两人急忙单膝跪在地上,并垂下头。 「好了,你们两个,会吓到客人的。」 宛如在安抚冒失的女儿般,被年纪比自己大的美女们奉为主的少女这么说道。 「不……绝对不行。」 「您是我们独一无二的主人。」 不管是泰然自若的布伦希尔德,还是恭敬有礼的葛琳洁德,此刻都是一脸惶恐,同时又浑身散发出打从心底的敬爱。 少女苦笑著说「真拿你们没办法」,便把视线转向星一郎。 「对不起,吓到你了,宿傩星一郎先生。妾身是亚丝塔,担任迦勒底委员会执行部的统括部长。」 拥有「*星」之名的年幼少女提起自己的礼服裙襬,弯下了腰。她的动作与外貌相反,有如贵妇一般娴熟,再加上那个头衔,看起来不像是普通人。(译注:亚丝塔的名字来自于星号「*(asterisk)」。) 「在路途中,妾身的两位部下是否有何疏忽?」 在亚丝塔如此询问的瞬间,低著头的布伦希尔德双肩倏地抖了抖。星一郎余光瞥见了她坐立不安的模样,便摇了摇头,并对亚丝塔回以微笑。 「没有,她们是很慎重地送我过来的。」 「是吗?那就好……辛苦你们了,布伦、葛琳。接下来由妾身来带路,你们就好好休息吧。」 「是,我们的主人。」 「是……」 再次深深地垂下头后,两人搭乘电梯离开。直到电梯门关上前,两人都还持续地保持低头的姿势,由此可以窥见她们对亚丝塔的仰慕。 「蒂娜小姐也真是倒楣,代表也非常担心你。」 「……没事,这全是我的力量还不成熟的缘故。」 被对方搭话的蒂娜淡漠地说道,但她的双手却紧紧地握著。 亚丝塔轻轻地点点头,接著拿起放在脚边的箱子。那是个金属制的箱子,与她的礼服非常不搭。 「那么,请往这里走。」 说完,亚丝塔便领著两人往前走。 即使有照明,却连天花板也难以辨识,在地下的巨大空隙之中,三人的脚步声寂寥地回荡著。一行人犹如沿著墙走般地走了一阵子后,在一扇巨大的门前停下脚步。 「从这里开始,就连迦勒底委员会中,也只有一部分的人才能进去。」 亚丝塔用轻快的声音告知,而后以调皮的动作转过身来。 「当然,身为〈圣楔者〉的你们例外。」 亚丝塔操作位于门旁的控制台,钢铁制的门便沉重地往左右敞开。 「欢迎来到我们迦勒底委员会自傲的『博物馆』。」 门的另一边点起亮光。 立刻闭上眼的星一郎慢慢地睁开眼,让自己习惯光亮。 接著,最初映入他眼中的是—— 「!?」 那是石像,两只人面兽身、还长了翅膀的异形石像,有如门卫般排在一起。 「人面狮身……呃,不是啊?我好像有在哪里看过这种雕像……」 「这不是古埃及的人面狮身,而是古美索不达米亚的一种守护兽——拉玛苏,跟人面狮身很相似,也可说是它的原型。」 沉默至今的蒂娜开口说道。 星一郎一将视线转过去,她便语带懊悔似地继续说下去: 「……你会觉得眼熟,是因为这在大英博物馆也是很有名的展示品吧。」 被蒂娜一说,星一郎就理解了。这是大英博物馆特别节目里常见的石像。 「……附带一提,这是真品。」 看到星一郎感到稀奇地把脸靠过去看,蒂娜叮嘱似地说道。 星一郎吓得缩回身体。 「……真品?可是大英博物馆现在不是也有这种石像……」 「…………很可惜,大英博物馆的展示品是赝品。」 蒂娜用动不动就要叹气似的口吻说道。 「大家会认为那是真品,是因为那是mar装置做出的实体幻像……跟新京都的再现史迹是一样的。不只大英博物馆,世界上的知名博物馆所收藏的美索不达米亚地区出土文物——古巴比伦尼亚的展示品,全都由迦勒底委员会接收,换成了实体幻像。」 「怎么用接收这个词,听起来真难听。」 站在两尊拉玛苏像之间的亚丝塔把手压在嘴边,轻声地笑著。 「只是稍微借一下而已嘛。我们有好好跟英国政府和你所属的『图书馆』取得协助及理解。」 亚丝塔轻轻地笑著向星一郎说明: 「虽然蒂娜小姐也说明过了,不过至今发现的古巴比伦尼亚遗物几乎都聚集在这里喔。」 亚丝塔说完,便转过身迈步走去。星一郎跟著边轻声叹息边跨步向前走的蒂娜,通过拉玛苏像中间。 宽广的地下室中,罗列著各式各样收在玻璃箱中的遗物。 像拉玛苏像那样,模拟架空动物及怪物的石像。 模仿有著卷毛与胡子的古代人们的一部分壁画。 还有壶之类的日常用品和色彩斑斓的装饰品等等。 这些东西似乎是以世界最古老的文明,也就是起源于美索不达米亚文明中的古巴比伦尼亚——苏美都市文明的文明相关物品为中心。 「——星一郎先生是位优秀的魔导工学学生吧?」 尽管星一郎没有自我介绍,亚丝塔却理所当然似地向他确认。话说回来,对方可是国家规模的组织,面对这种事无论要惊讶或责备都很可笑,于是星一郎坦率地点头。 「那么,你自然也知道流传至现代的魔术起源吧?」 「……魔术的起源可以追溯到约五千年前——苏美楔形文字的诞生。」 星一郎按照教科书上所写的,说起现代魔术史学中基础的基础。 魔术的起源与文字诞生是同时发生的,这是因为文字最初是为了尊崇神明的『神话』而产生的。只有神官才能学习文字的例子不是只有古埃及才有。自古以来,文字及神话都是极为相近的东西。 而神话也就是『祈祷』——是最为原始且基本的诅咒。人们以神话为基础,才系统性地将祈祷精炼为咒术,又将咒术精炼为魔术。 所以魔术起源为人类最古老的楔形文字,是现代魔术史学的定论。 「看来你有好好念书呢。」 亚丝塔明明比星一郎年幼,却笑得像是在夸奖学生般。 众多混杂的遗物景色终于产生变化。 他们踏入了一个区块,那里放满了刻著楔形文字的石版及黏土版。 「现在的伊拉克和科威特附近,作为底格里斯河和幼发拉底河流域的古美索不达米亚地区,被分成南部的巴比伦尼亚及北部的亚述,巴比伦尼亚又分为南边的苏美及北边的阿卡德。楔形文字据说是精炼了约五千两百年前诞生的苏美人的乌鲁克古朴文字,并在四千五百年到四千年前确立。虽然同一时期的古文字还有埃及的象形文字……但鉴于给予后世直接或间接的影响方面,直到现代还深植人类精神中的文字及魔术起源,说是古巴比伦尼亚比较正确吧。」 亚丝塔犹如歌唱似地述说话语。在不会言语的文字版围绕下,每当她的声音响起,听起来就像周围的遗物藉著她的喉咙陈述一般。 「……?」 冷不防地,星一郎感觉到自己的右手传来一股热度,便停下脚步。但他的右掌并没有任何变化,八芒星刻印——那个楔形文字也没有浮现。 星一郎立刻抬起头——掠过视野一角的黏土版吸引住他的视线。 「……怎么啦?」 蒂娜以惊讶的声音问道,可停在原地的星一郎没有回应,只是出神地望著眼前的楔形文字黏土版。 高达数公尺的玻璃柜中收纳了数片黏土版,全部共有十二片,而且多数都有严重的破损。尽管星一郎因为魔导工学的关系而熟知各种语言,却也读不懂楔形文字。眼前的黏土版看起来与周围的文字版没什么不同,也领会不出什么意义,他却莫名地无法移开目光。 「你在看什么……啊,原来如此,这个故事在日本也很有名吧。」 「你看得懂画在这块黏土版上的内容吗?」 他向面露理解的蒂娜询问,蒂娜则无法瞭解似地皱起眉。 「……你不是因为看得懂才看入迷的吗?这块黏土版上写的是很有名的——」 「是那个有名的『吉尔伽美什史诗』。」 一道具威严的低沉嗓音响起。 星一郎和话语被人打断的蒂娜,几乎同时往背后转过头。 「那块黏土版是在西元一八四九年发现的,是在约两千六百年前建造的尼尼微图书馆的遗迹所发掘,也是现存黏土版中保存最好的一块。尼尼微图书馆是亚述帝国的大王?亚述巴尼拔所建,他不光统治古美索不达米亚平原,还统治了古埃及。」 自收纳古代遗物的玻璃柜行列之间现身的,是名身材宛如古代神像的男子。 他的身高约有一百九十公分,身穿一眼即知价格不菲的黑西装,但却藏不住那粗壮的身体。但他没有给人粗糙或马虎的印象,走过来的举止也非常沉静高雅。 「吉尔伽美什是真实存在于西元前两千六百年前……也就是约四千六百年前的古代苏美中心都市——乌鲁克的王,把他神化的这篇史诗说他是『三分之二是神,三分之一是人类的半神英雄』。」 对方眺望黏土版的脸轮廓很深,与日本人相差甚远。全部往后梳的头发虽混杂了许多白色,那张轮廓深邃的面容却满溢著生气与活力。 「生来就是半神半人的吉尔伽美什,受到战神及太阳神等多数神明的祝福,拥有强力的庇护,因此他当初的表现就像个不体恤人民的傲慢之王。为了劝谏这样的他,神明造出『英雄的天敌』恩奇杜与他相遇,两人在战斗后成为朋友。得到了实力与自己不相上下的友人,王也反省自己的傲慢,然后半神的王及神造人便一起开始试练之旅。 吉尔伽美什借助众神之力,完成无数的丰功伟业……得到神明庇佑的英雄——他的存在可说是你们〈圣楔者〉的原型。」 走近的男子原本投注于黏土版的目光首先转向蒂娜。 「蒂娜?查连乔小姐,你还真倒楣啊。之后,阿尔文?巴伊斯应该会受到某种处罚吧。」 「……诚感惶恐。」 「然后……这位少年就是新的〈圣楔者〉吧。」 男子的双眸改为望向星一郎。 「星一郎先生,我来向你介绍……话说回来,你或许已经知道这个人了。」 亚丝塔一边咯咯笑著,一边说道。 星一郎当然知道这个人。记得公开情报说他已接近花甲之年,但从他的行为举止,还有凝视自己的眼眸,都看不出有任何老化或衰弱的迹象。 「这位是迦勒底委员会的代表,物部昴造。昴造,这位是宿傩星一郎先生。」 「我是物部昴造。初次见面,宿傩星一郎同学。」 联合国魔导工学谘询机关迦勒底委员会代表,国内首屈一指的魔导企业ceo兼权威——物部昴造以沉稳且低沉的声音报上名字。 在陈列古巴比伦尼亚遗物的地下博物馆深处,放置了一套沙发组。 物部昴造劝星一郎及蒂娜入座后,自己也和亚丝塔坐到了他们对面。 「好了,该从哪里开始说明呢……」 到底会从什么样的话题开始呢——星一郎调整好自己的坐姿。 「——啊,对了,这么说来,我忘记握手了。」 物部没有注意到星一郎这样的心境,反而自顾自像是想通似地不断点头。 「这种礼仪果然还是不能马虎……那么再次请你多多指教,宿傩星一郎同学。」 物部站起身,朝星一郎伸出右手。 ——他或许意外是个纯真的人? 星一郎也站起来回握对方,心里却感觉像是吃了记出奇不意的攻击。 「——你还真是冷静。」 那道像是在腹里回响的声音,令星一郎倏地抬起头来。 物部昴造目不转睛地看著他。那双眼睛并没有让星一郎感受到任何尖锐感,当中却蕴含强烈的意志,彷佛会立刻揭发自己含糊带过或隐瞒的事情。 「我还以为自己肯定得先安抚因为遭遇突如其来的事态,而陷入混乱的少年呢。」 「……我只是在硬撑,毕竟我是男生啊。」 「你的手好像不是这么说的。」 物部微微施加了些力道在交握的手上。 「你知道吗?最古老的握手纪录似乎可以追溯到西元前九世纪。从三千年前开始,然后往更久以前算起,人类就一直持续著握手这个行为。因为要衡量第一次见面的对象心性,这是最为简单的方法。 然而你只出了一点汗,心跳也没有产生紊乱。明明被卷入拥有惊人能力者之间的战斗,自己身上也突然寄宿了不寻常的能力,最后还被带到这种深深的地下,你却完全不慌张,正常到几乎可算是异常了。」 「…………」 「要先安抚认知到自己力量的〈圣楔者〉,是最困难的一件事。他们会为突然涌上的巨大力量感到困惑及恐惧,然后激动过头而变得非常具有攻击性。明明该是如此,那么为什么你能如此地冷静呢?」 「……这是在盘问吗?」 「是我个人提出的问题。像你这样的例子实在很少见,为了将来的学者,如果你能告诉我,那就太好了。」 「…………」 星一郎未将视线从物部身上移开,但脸颊感觉到另一道锐利的目光。那一定是蒂娜,就某种意义上来说,对物部的问题最有兴趣的应该就是她。 「……或许是那个原因吧。」 星一郎一面斟酌用词,一面缓慢地开口说道: 「我想原因在于,我在十年前曾经死过一次。」 物部的眉毛微微地动 了一下。 星一郎还听见身旁的蒂娜稍稍屏息的声音。 坐在物部旁边的亚丝塔颇有兴趣地歪起头。 「死过一次吗……可是你现在还活著。」 「当时我所受的重伤,就算死了也不足为奇——应该说活著才很奇怪。我的胸口开了个大洞,胸前现在也还有伤痕。因为每年的游泳课都会吓到人,所以我不太喜欢在这个季节上体育课。」 「嗯……」 「我好像是被卷入坍方才受伤的,但却没有那时的记忆。医生说,这是冲击和大量出血所导致的逆行性失忆症……可是我还清楚地记得那种感觉,就是逐渐死去的感觉。」 当时年幼的星一郎在医院陡然惊醒,就先开始大声地号哭。他不断地重复叫著「住手」和「不要」,还挣扎到让伤口裂开,接著又哭了起来。 明明没有受伤的记忆,只有被拖进黑暗场所的真实感烙印在脑中。身体从头缓缓遭到黑暗吞食、令人毛骨悚然的丧失感——幼小的星一郎直觉就认为,那就是「死亡的感觉」。 即使在经过将近十年的现在,星一郎一年里还是会有几天晚上因为梦到那种「死亡的感觉」而惊醒。 星一郎就像这样,在事故之后不断地体验死亡,这让他往后在碰到纷争时,就会想起「死亡的感觉」。他会以「跟那比起来,这不算什么」的理由,让激动的心灵冷却下来。 自十年前开始,星一郎碰到大部分的事情,都是用「死亡的感觉」来令自己冷静。只有在一年前的意外时,这种方法才起不了作用。 「……原来如此。」 物部微微扬起嘴角,并松开了自己的手。 「这样的话,应该可以不用说什么麻烦的引言了。我们马上来聊聊你本身,还有你所被卷入的状况吧。」 等到星一郎坐下,物部便啪地打了个响指。 地下空间的照明转暗,接著有几个影像萤幕在半空中投影出影像。 「自从西元两千年的『世界同时频起之魔力灾害』发生以后,和急速提高的魔力浓度呼应,各地发现了许多的『圣遗物』……关于圣遗物,你当然也清楚吧?」 「是魔术机构重新启动的咒具、灵具的总称吧。因为在低魔力浓度的环境下无法启动,这些东西都只被当作单纯的古老美术品……有名的就是大英图书馆所收藏的魔导书一类的吧。」 「没错,就是在现代制法失、拥有力量的道具。」 排成一列的影像映照出魔力灾害发生以后,再发现及再认定的圣遗物,像是破旧的魔导书、青铜制的剑和褪色的布等等。 「根据这些圣遗物的研究,我们催生了魔导工学,制造出能以魔术作为技术启动的机器和mar装置。人类把这仅只一次失控就带来巨大伤害的魔力当作新的能源,开始活用它。只是,新的问题也就此产生……就是将来或许会面临的魔力枯竭。」 物部又打了个响指。 空中的影像萤幕换上新画面,显现人手一个的携带型通用mar装置,广泛用于防范用设备的结界技术,被警察采用、不会对人体造成任何后遗症的镇压用攻击装置,还有一口气解决能源问题的结界式核融合发电设施等物。 「社会已经不能没有魔导工学带来的恩惠了。以现在地上的魔力浓度来计算,应该还可以撑上几十年——但那终究也会用完,到时魔导工学就会成为无法使用的技术而消失。不过,我们不能像中世纪以前的古典魔术那样,浑浑噩噩地静待魔导工学消灭。让魔力能够稳定供给,可说是人类的当务之急。」 现今让魔术显现的触媒兼能源『魔力』,被视为是从与这三次元世界完全不同的法则所支配的异次元——也就是人称『幽世』或『神界』的世界所渗出的『异界的基本粒子』。 这个异界的基本粒子,会反应到复杂且纯熟的意识,也就是人类的思念,以此传播情报,影响到三次元世界——『现世』的基本粒子。这是魔术大致上的机制,但魔力不会时常供给现世。看看从中世纪以后因为魔力浓度低落导致魔术衰退,便可一目瞭然。 因此,无论是过去的古典魔术师,还是现代的魔导工学师,生涯最大的夙愿之一就是稳定的魔力供给系统。 只是自魔术诞生后约五千年,人类还未发现能人为引入魔力的办法。 「我听说,要解决这个问题的大规模实验设施,就是这个〈babel〉。」 星一郎询问的不是别人,正是负责统率〈babel〉建造事宜的这个男子。 为了将魔力自神界引入现世——这项开发研究,应该正是建设〈babel〉的意义所在。 「正是如此——不过真正的意图在于别处。」 物部打了第三次响指。 新映照出的是刻了楔形文字的石版碎片,但这不是普通的石版,它的材质与装饰在周遭的石版完全不同。 第一眼看到的,是很深、很深的澄澈蓝色——拥有鲜艳琉璃色的光滑表面,上头还有散发淡淡白光的细小斑纹。它是种质感神秘的矿物,宛如将冬天的清澈夜空直接取来打磨似的。 「这块石版是在西元二〇〇五年发现的,地点是地中海的叙利亚外海。从这之后,世界各地便陆续发现与这相似的石版碎片,造成了大轰动。毕竟即使很微弱,这块石版却能涌出魔力。」 有一瞬间,星一郎无法理解物部的话,因而毫无反应。他再一次反思这句话,表情才跟著慢慢转为僵硬。 「……涌出魔力……?」 「根据调查的结果,我们推测这石版约是距今五千到一万年前的东西。在至今发现的遗物中,这是最古老的情报媒介,也毫无疑问是最古老的魔术机构所持有的圣遗物。」 「…………」 星一郎全神贯注地凝视影像中的石版。如果物部说的话是真的,这块黏土版不只具有历史的价值,也有极高的魔导工学研究价值。 「你的意思是,古代的人类持有供给魔力的技术……?」 「这个嘛,谁知道呢。不管怎样,『制造这块石版的人』肯定拥有能够被称作『神』的睿智和力量。」 「也就是说,为了解开这块石版之谜,你们才要收集巴比伦尼亚的遗物吗?然后想要在〈babel〉再现涌出魔力的机能……」 星一郎一边说,心中也浮现出某种疑惑。 建造魔力涌出炉——他们的目的真的只有这样吗? 迦勒底委员会正在监督某种『战斗』的进行——从他们派执行部队前来阻止阿尔文的暴行,就能明显看出这一点。 而且——星一郎悄悄瞥了眼坐得离自己有点距离的蒂娜。更何况,蒂娜刚刚说了什么? ——为了完成那东西,我们〈圣楔者〉注定要互相战斗—— 「没错……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见星一郎中断话语,陷入沉思,物部重重地叹了口气。 「这块石版的碎片——我们用巴比伦神话来比喻,称它们为《天命书版》。这些东西是没有其他类似之物的遗失科技,与现代相较,仍旧是无与伦比的超科技集合体。在引起魔力涌出现象这方面,它完全是个未知的黑箱系统。 再加上,《天命书版》不是谁都能碰触的存在。这块石版的碎片就像是有自己的意志似的,会选择能碰触、掌握自己的人,而且会给予被选中的人可怕的能力——宛如传说英雄般压倒性的能力。」 「……就是像蒂娜,和那个阿尔文一样的……」 「被《天命书版》选定的神力旗手——那就是你们〈圣楔者〉。」 「……神力……」 星一郎凝视自己的右掌,一集中意识,八芒星的楔形文字便浮现出来。 「刻在你掌上的楔形八芒星是『dingir』……是意味著神的文字,也是你被打上选定之楔的证明。另外还有神性的表现——畏光的虹色光辉,你必定就是被《天命书版》选中的其中一位〈圣楔者〉。」 「……关于〈圣楔者〉,我大致上都瞭解了。」 消去八芒星之楔——『神』的刻印后,星一郎抬起脸。 「意思是,我也在不知不觉间被《天命书版》选上了吗?可是我不懂,为什么这些〈圣楔者〉必须互相战斗?」 「……在世界各地发现的《天命书版》,原本是一块巨大的石版,只要把断面拼起来就能立刻知道了。目前也知道完整的《天命书版》就被安置在太古的巴比伦塔,当作魔力涌出炉的中枢。只要统合《天命书版》,每块碎片这种微弱的涌出构造也能恢复机能……但是无论费尽多少办法,《天命书版》还是无法复原。」 「已经找出原因了吗?」 「嗯……话说,宿傩同学知道『泛巴比伦主义』吗?」 见话题突然转换,星一郎皱起眉头。 然而,一看到等著答案的物部一脸认真,星一郎即便内心困惑,却还是回答了他的问题。 「……泛巴比伦主义,指的是世界各国的神话及文化发源,都是起源自古巴比伦尼亚的想法。」 因为巴比伦神话和旧约圣经之间拥有极为相似的叙述——像是大洪水、世界树及巴比伦塔等等——前人便是拿这一点,当作巴比伦神话是『圣经的起源』的佐证,但是其他被认为模仿巴比伦神话的神话及传说也很多。 像是现今也很受欢迎的星座占卜,其中使用的希腊神话里的星座,原本就是为了让当时的人们容易看懂,而把巴比伦尼亚的星座「翻译」得更简单,进而发展出来的。 印度神话中的太阳神密多罗同时也司掌契约。这种太阳神兼任契约神的思想,据说也是源自于巴比伦尼亚的太阳神『沙玛什』。 就连在东方被称为trish,而在西方被称为trident的三叉戟,也是出自巴比伦神话的最高神祇『马尔杜克』所拿的雷枪。 巴比伦尼亚并没有正统的后继,纪录也几乎被埋在中东的沙砾之下,不过那些伟大的痕迹还是在各处可见一斑。 话说回来,『日本人起源于苏美说』这种难以置信的东西,在那其中也不少…… 「虽说无法确定这是多久以前的事了——总之被安放在巴比伦塔的《天命书版》因为塔的崩毁而跟著碎裂,散落至世界各处,然后促成世界各地的神话萌芽,像是犹太、希腊、印度和琐罗亚斯德,当然位处极东的日本也是。巴比伦神话,还有寄宿于《天命书版》的众神之力,才是所有神话的原版,古代的英雄也与你们〈圣楔者〉的前辈混杂了不少地方吧。」 「……我已经理解巴比伦神话——《天命书版》就是神话的原版了,可是为何会跟〈圣楔者〉彼此之间的战斗有关?」 「答案就是这个样子喔。」 对方的回答彷佛在出谜题。 星一郎疑惑地歪起头,而物部则望著《天命书版》的影像。 「佚失于全世界的神话原版……在漫长的时间中,这些碎片也深受当地的神话影响。在被人阐述、被人崇敬的期间,寄宿于书版碎片上的神格也跟著变质。也就是说,被『翻译』过的神话扭曲了『原版』。 就跟旧约圣经中所说的一样,『*我们下去,在那里变乱他们的口音,使他们的言语彼此不通』……被翻译成世界各地各种语言的神话,妨碍了《天命书版》恢复成原本的姿态。(译注:引用自《旧约圣经》创世记第十一章第七节。) 因此,要让《天命书版》再次合而为一,就必须将妨碍其结合的『经过翻译的神话』解体。 「……我终于明白了。」 星一郎点点头,表现出瞭然于心的样子。 「所以才会需要战斗吧?这是为了打败神明吞噬其力——也就是『噬神』的仪式。」 「你说得很好。」 至今都安静坐著的亚丝塔赞赏地拍拍手,并愉快地仰望物部。 「他理解得这么快真是太好了,昴造。看来这回,你那冗长又夸张的说明能早点结束。」 「的确是。」 面对笑容满面地揶揄自己的亚丝塔,物部只是淡然地颔首。 星一郎一脸肃穆地思考过后,有些慎重地开口道: 「……我大致上有两个问题,可以问吗?」 「当然。」 「我已经很清楚你们的目的是想要让魔力能稳定地供给……所以你们才会容许〈圣楔者〉这样的存在彼此战斗吗?」 星一郎想起刚才的战斗。万一有什么差池,阿尔文所施展的魔术威力可是大到能轻易刮飞一两栋民房的。而且从他的表现看来,他还有绝招尚未使出。 拥有那种能力的人们互相战斗,所产生的灾害应该会很严重吧? 「所以我们迦勒底委员会才要进行监督。我们会逐一监视〈圣楔者〉彼此的战斗,并迅速收容伤者。为此,我们已经在这条街上作好准备了。」 「这条街——战斗该不会要在新京都市举行吧?」 就算是星一郎也无法掩饰对于此事的惊讶,他抬起腰想站起来。 「在街道中进行大规模的魔术战斗,这简直是太疯狂了!」 「会吗?这条街上不是到处都有就算动手破坏也不会毁坏的场所?」 物部冷静的这番话令星一郎皱起眉头,但他不一会儿就想到对方话中所指出的场所。 只要是新京都的居民,几乎每天都会看到。 「……再现史迹……」 「没错,就是透过mar再现的史迹群。那里就是举行〈圣楔者〉的战斗——『摩天夜宴』的舞台。原本就是损坏状态,所以不管怎么破坏,也可以经由实体幻像再现。战斗的痕迹也可以马上修正,受害程度能够压抑在最小的范围。更进一步地说,京都自古以来就是世界知名的灵地,魔力浓度非常足够,是最适合〈圣楔者〉战斗的舞台。我们提出计画时,日本政府也是一脸不情愿的样子,但我们以在这里建造魔力涌出炉为条件,让他们同意了。」 「……就是因为有这种意图,实际的复原工程才会延宕吧。」 「就是这样。第二个问题是……?」 「……作为战斗的代价,你们迦勒底委员会准备了什么奖赏?」 物部的眉毛微微地动了一下。 亚丝塔佩服似地叹了口气。 窥视星一郎模样的蒂娜也屏息看著事情的发展。 「为了人类的发展——这种理由说来很好听,但光凭这样就答应战斗的人应该非常少吧。〈圣楔者〉不是因为能得到与战斗等值的报酬,才会聚集到新京都市的吗?」 「……你还真是理智。」 物部的脸上慢慢漾起笑容。 「能凭那些状况就想到这种地步,你的脑筋的确转得很快。」 物部满足似地点点头,接著举起食指,笔直地指向上方。 「奖赏就是这整个〈babel〉。对于吞噬所有神格,完成《天命第二书版》的〈圣楔者〉,我们会给予他〈babel〉最初的使用权。毕竟要成为〈babel〉魔力涌出炉中枢的,正是《天命第二书版》。而〈babel〉就是史上最大的mar装置,应该有可能实现各种愿望,就算是奇迹也能实现。」 「……说什么奇迹,怎么又出现了这么夸张的字眼啊……」 「只要能直接从神界提取浓密且庞大的魔力,恐怕连被现在的魔导工学视为不可能的现象也有办法再现,像是完全治愈各种病痛、永恒的生命和不会老化的身体。或许也能实现你的愿望喔,没错——就连复活死者也能成真。」 ——碰! 尖锐的破碎声响彻整个空间。 长桌被打碎成两半,细小的碎片四处散落在地。 造成眼前这种情形的是星一郎的拳头,银白色的魔力光自拳上朝周围放出,他的背上也模模糊糊地开始出现虹色的畏光。 「……抱歉,我说得太过分了。」 蒂娜及亚丝塔看到星一郎的行动,下意识地站了起来。而物部举起了手,彷佛是要她们保持沉默。 「真的很抱歉。」 「………………没关系。」 看到物部深深地低头道歉,星一郎放开拳头,用力地深呼吸。快要出现的虹色光芒烟消云散,浮现于右掌的『神』之刻印也敛起光辉。 「……对不起,打坏了你们的东西。」 「没事,是我不小心,这毕竟不是其他人能轻率越界的话题。」 众人再次一同坐下,尽管地上还散落著桌子的残骸,却没有人在意此事。 「不过,我希望你能明白,这件事关系到魔导工学——不对,是人类的未来。要对完成的〈babel〉许什么愿,这全都看你自己。 宿傩星一郎同学,我们迦勒底委员会在此邀请你参加『摩天夜宴』。」 物部目不转睛地凝视星一郎,亚丝塔也微笑著等待他回应,蒂娜更是竖起耳朵倾听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我知道了。」 调整好呼吸后,星一郎静静地点点头。 「……不管怎么样,只要『摩天夜宴』这场战斗开始,我会被卷入也是显而易见的事。若是没有最低限度的知识和力量,就只是别人手掌心里的鱼肉而已。」 「谢谢你。」 物部再次深深地垂下头,并使了记眼色给身旁的亚丝塔。 亚丝塔将前来这个房间时带进来的金属箱放在膝上,打开盖子。 「那是……」 箱子里收著拥有金属光泽及魔导晶体光辉设计的书本型mar装置,蒂娜曾用它召唤出一把庄严的大枪,阿尔文也曾经打算要使用它。 「这是〈圣楔者〉专用装置,〈第二书版〉。是迦勒底委员会倾尽所有技术打造,世界上最优秀的mar装置。」 「这个〈第二书版〉,是能将寄宿于《天命书版》的神格及神性完全转移的用具,里头装载了『神话再编程式』,能吸收落败神格、构筑《天命第二书版》。这是你们〈圣楔者〉的武器、目标,也是保命符。」 物部从亚丝塔手中接过箱子,把盖子盖上递给星一郎。 星一郎露出复杂的表情,收下放有〈第二书版〉的箱子。 「关于〈第二书版〉详细的使用方法——你可以请教蒂娜?查连乔。」 「————什么?」 突然被叫到名字的蒂娜发出惊讶的声音。 「……物部代表?为什么是我?」 「在立场上,你是由英国的魔导工学机关派遣到迦勒底委员会的人。直到在『摩天夜宴』前一天派遣解除为止,我认为你都有协助我们的义务。」 「……您要我教导这个再过一个礼拜就会变成敌人的对象?」 「他在你面临危险时救了你,你在此时先报恩的话,万一到时候对上了,不是也比较不会心虚吗?」 「……是这样没错……」 「老实说,妾身等人也是分身乏术了。」 面对语带含糊的蒂娜,亚丝塔若无其事地耸了耸肩。 「为了迎接十日后的『摩天夜宴』,委员会的成员都忙得头昏眼花。妾身的部下也几乎都派出去了,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要人手啊。」 「……可是……」 「委员会应该也有提供你们充足的帮助吧?在离开前再做件事讨好委员会,我认为也不是无用之举哦。」 「………………我瞭解了。」 像是要吞下反驳般,蒂娜紧紧抿著嘴,满脸僵硬地微微点头。 「谢谢,蒂娜?查连乔,感谢你的协助——那么,接下来就让年轻人自己去商量吧。」 「今天谢谢你的配合,宿傩星一郎同学。祈祷你武运昌隆。」 物部站起身,伸出手想来个结束会谈的握手。 星一郎虽然握住了物部的手,但比起就在自己面前的物部,他却更加在意在斜后方对自己投以刺人视线的少女,以致于连自己说了什么跟物部道别都想不太起来,就这么离开了迦勒底委员会。 ※  ※  ※ 「…………宿傩星一郎吗?」 独自留在地下博物馆的物部昴造轻声低语。 那是位冷静到与岁数极其不符的少年,就算突然有人要求他『战斗』,他也非常沉稳地把握住自己所处的立场。是他自己所说的『死亡经验』让他变成这样的吗? 「……嗯。」 物部接下来看向散落在脚边的桌子残骸。 他一直都给物部稳定冷静的印象,所以老实说,物部也很意外当时他会做出这样的举动。而后,物部的内心及背脊都是一片冰凉。 星一郎挥拳打中桌子后瞪向自己的表情,并不是被理性引导出来的,而是纯粹的情感流露。比起人类,他那激烈的怒气反倒更接近野兽。 沉静的理性及猛烈的激情,星一郎拥有这两种相反的性质,究竟哪一边才是他的本质呢? 「……原来如此,他的确是宿傩摩子的弟弟,两人非常相像。」 当他宛如在确认般地自言自语时,送走客人的亚丝塔再次出现。 「妾身送走客人啦,不过蒂娜小姐直到最后都还是很不悦,她现在应该是在直升机里板著一张臭脸吧。」 「是吗?」 物部冷淡地点了点头。亚丝塔毫不在意他的回应,稚嫩的脸上浮现艳丽的笑。 「不过,真是讽刺的偶然啊,没想到那个宿傩摩子的弟弟居然会成为〈圣楔者〉。」 「也不能这么说,〈第二书版〉的基础设计就是经由她的手造出来的。在某种意义上,这也可说是种必然。」 「她自己会怎么说呢?」 「死者是不会说话的。」 「哎呀,那可不一定哦。如果他对〈babel〉许下『让姊姊复活』的愿望,她或许就能从冥界归来了。」 「——也许吧。」 「他能不能胜出呢?但这也取决于选择他的神格啦……吶,选了他的到底是哪尊神啊?你觉得会是什么?」 「我对总有一天会揭晓的事没兴趣。」 物部自沙发上站起身。 「如果你废话说完了,就把打扫的人叫来。跟你不同,我可是很忙的。」 「真失礼。打扫这点小事,让妾身来做就好。」 亚丝塔啪地打了个响指。 破碎的桌子及碎片有如幻影般消失,连一点灰尘都没留下。 「那么妾身先走啦,妾身也有慰劳部下这项重要的工作。」 亚丝塔挥了挥手,迈步离去。 打算回去工作的物部也转过身,走过收纳遗物的玻璃柜。 当物部来到第一次向星一郎搭话的地点,也就是收有『吉尔伽美什史诗』的柜子前时,他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停下脚步眺望黏土版。 「……本能和理性……兽性及人性……不,怎么可能呢……」 物 部微微地摇摇头,再度提起步伐。 最后,照明消失了,世界上最古老的故事也沉没于黑暗之中。 3 两人再次搭上直升机后,被送往的地点仍是星一郎的秘密特训场废工厂。直升机一放下两人,就立刻起飞,慌忙地折返已染上赤红的航路。 「…………」 「………………」 京郊的废工厂立刻转为静谧,四周飘荡起难以言喻的沉默。 在星一郎寻找能够攀谈的话语时,蒂娜从怀中取出细长的塑胶袋包裹拆封,咬起塞在里头的某种黑色物体。 是外国的点心吗?空气中飘来一阵甜甜的香气。 或许是因为补充糖分,心情平静下来的关系,蒂娜转向星一郎,彷佛下定了决心。 「……总之……」 蒂娜用僵硬的声音告知。 「既然接了工作,我就会完成它。在接下来的十天内,就由我来教你有关〈圣楔者〉的事情,你也不反对吧?」 「啊,是的……」 「那就立刻进入正题吧,带我去你家吧,毕竟得先找到选择你的《天命书版》才行。」 说完,蒂娜便快速地转过身。看到她这种似乎不愿意正视自己的态度,星一郎疑惑地歪起头,想著自己是不是做了什么坏事。 ——然后…… 「啊……这么说来,我还没自我介绍吧。」 背对星一郎的蒂娜转了过来,那头金发在空中晃了半圈。无论是在与物部的谈话,还是在直升机中,她都没有完全掩饰住自己的不悦,可不管怎样,如今转过身来的蒂娜仍是露出一脸凛然真挚的神情,笔直地凝视星一郎。 「——我是蒂娜?查连乔,出身于英国的魔导工学机关『图书馆』,是一名魔术师兼〈圣楔者〉。」 「……我是星一郎,宿傩星一郎。」 「我知道。请多指教,宿傩。」 蒂娜说完,便漾起微笑。 这或许顶多只是礼貌性的笑脸,可那带有凛然气息且抿紧的嘴唇一旦缓和下来,就会是个可爱的美少女,让人想用『宛如天使』来形容她的美貌。 「——那我们走吧。」 但那个笑容也只出现了一瞬间,蒂娜立刻再次绷起脸,转过身,毫不客气地往废工厂的出口走去。 星一郎呆呆地目送她的背影好一会儿,迟了一下子才追著那道背影而去。 星一郎来这里时使用的自行车还倾倒在废工厂的出口处,他扶起自行车,想要解开锁,却遭到蒂娜阻止。 「自行车就放著吧,已经没有骑著那个慢慢走的时间了。」 蒂娜说完,便从怀中取出书本型装置——〈第二书版〉,并打开它,开始咏唱咒文。 「——『跟随我的机器守护兽啊,速速前来,成为我的双脚、我的铠甲,和我的利牙吧』——」 在打开的〈第二书版〉中,用魔导晶体制成的书页发出了魔力光。明明没有风,带有魔力光的页面仍啪啦啪啦地翻过,最终装订成册的页面脱离书皮,在空中狂乱飞舞。 这些页面有如小鸟群聚般飞著,然后立刻急速往地面落下,形成漩涡。在星一郎观察的期间,带有魔力光的书页犹如是要贴住看不见的骨骼似地,开始构成某种外形。 等最后一页贴上,魔力光熄灭之后,一部会令人眼睛一亮的大型红色机车便出现了。 「这是……?」 「这是我的『随骑』,托雷古。随骑是〈圣楔者〉的坐骑,是用魔导工学的技术再现跟随众神的使役兽而来。你之后也会根据选择你的《天命书版》神格,创造出相应的随骑吧。」 收起〈第二书版〉后,蒂娜用熟练的动作跨上随骑,接著用下巴示意自己身后的位置。 「我坐后面?」 星一郎露出苦涩的表情,蒂娜轻轻地哼了声。 「是介意身为男性的面子吗?你的想法还真是意外地没什么度量。」 「面子就罢了,蒂娜你不是伤者吗?我抓著你真的没问题吗?」 蒂娜的侧腹还卷著治疗用的咒符,若是星一郎坐到后面的座位上,必然得用双手环住她的侧腰。 听到星一郎指出的重点,蒂娜不知为何瞪圆了双眼,有些不悦似地歪著嘴。 「……伤口已经堵住了,你不用在意。还是说你有大型机车的驾照?」 「是没有啦,但大型机车的驾照能适用于魔导器吗?」 「既然没有驾照、骑不惯的话,那适不适用根本就没差吧。赶快上来。」 被蒂娜固执的声音这么一催,星一郎尽管内心疑惑,却仍乖乖地听话上车。他像是要把装有自己〈第二书版〉的箱子一同抱住般,将手环上蒂娜的腰,令她的双肩倏地抖了抖。 「如果你不喜欢,我可以骑自行车回去。」 「……还没到那种地步,而且我也不能再麻烦你了。」 蒂娜冷漠的回应,让星一郎有种恍然大悟、并且有些莞尔的心情。 蒂娜会觉得不悦以及采取固执的态度,明显是因为她严以律己的性格已经扩散到包含言语之间的各处。所以,这一定是—— ——自己处于必须报恩的立场,因此不能再欠星一郎人情。 蒂娜一定是这么想的吧。 「嗯……」 或许是内心的想法自然地在脸上流露出来了吧,蒂娜转过头,隔著肩看到星一郎的表情,便皱起眉头。她隔著外套用手指敲了敲怀中的〈第二书版〉,其中一枚页面便悄悄地游了出来,盖住星一郎的脸,变化成能恰好包住头部的全罩式安全帽,遮住他的神情。 「……你家的地址呢?」 星一郎说出自家的地址后,蒂娜用手指弹了下头上的发饰,让其变化成安全帽。 鲜红的大型机车散发著魔力光,发出有如龙吼般的排气声,飞快地冲了出去。 托雷古眨眼间就抵达了星一郎家所在的公寓大楼前方。以那种快到不可思议的速度猛冲,真亏他们没被警察拦查。 星一郎一下车,魔导机车及安全帽便恢复成原本的书页,彷佛被吸引似地回到了蒂娜的〈第二书版〉里。 「……真是普通的公寓啊。」 蒂娜抬头望著公寓,满脸意外。这栋公寓虽然价格偏高,却很适合家族居住,所以也不算超出一般的类型。 「你是对我家有什么想像啊?」 「因为你被《天命书版》选中了,我还以为你是出自颇有历史的世家呢。〈圣楔者〉被选上的因素多是在于魔术素养,不然就是血统的缘分。」 「很可惜,我的家世并没有那么了不起。这里是我姑姑的住处,而我也不是在京都出生的,父亲是中国地区的农家,母亲出身于东京的平民区。啊,不过他们两人都有在研究民俗学和历史学之类的东西,所以认识很多神社及寺里的人。」 「那你双亲呢?」 「已经在十年前过世了。」 尽管星一郎是以非常一般的态度回答,蒂娜仍面带愁容,似乎是觉得歉疚。 「……对不起,我说了多余的话。」 「只是聊天而已,不用在意。」 「家人的死怎能算是聊天内容?」 蒂娜用意想不到的有力声音说道,并转过脸来,用那双蓝色眼眸笔直地凝视星一郎。 「家族的死,不该算进谈天的范围。」 「……嗯,你说得对,谢谢。」 她那笔直的目光及话语,使星一郎感受到一股得到救赎的心情。他一道谢,蒂娜便费解似地歪起头。 「我应该没说什么能让 三章 少年和少女 1 蒂娜?查连乔睁开眼,首先看到的是位于上方、既昏暗又陌生的天花板。 「…………?」 她慢吞吞地爬了起来,途中突然感觉到一阵尖锐的头痛,便举起手压住头部。 过了一段时间后,头痛减缓了,接著蒂娜闻到自己身上飘出的酒臭味,不由得捏起鼻子。 「呜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窥视周围,终于注意到自己是躺在沙发上。眼前的桌上及地板散落著大量的啤酒空瓶,接著她又看到一名抱著一公升空酒瓶熟睡的女性。 「……啊,对了……是这样啊……」 记忆终于回笼。 昨日,蒂娜被宿傩星一郎的花言巧语所骗,决定逗留在此后,又受到他的姑姑——宿傩圭子热情款待。 圭子固执起来也非常可怕,导致蒂娜几乎都是随波逐流,最后—— 「蒂娜小姐几岁了?十七?那啤酒还ok嘛!」 圭子边说边将啤酒推给她。 虽说蒂娜也不是不会喝,但她并不喜欢日本的啤酒。说到啤酒,会想到的当然是*爱尔啤酒,而不是*拉格啤酒啊。即使她心中这么想,但基于礼仪,她还是让圭子替自己倒了杯酒,没想到杯中的酒竟意想不到地好喝,那是京都当地的限定啤酒。(译注:「爱尔啤酒」是一种上层发酵啤酒,酵母会浮在酒液上;「拉格啤酒」是用桶底发酵的酵母菌发酵的啤酒,发酵时间比爱尔啤酒长上很多。) ——仔细想想,她应该只喝一杯就果断拒绝的。 老实说,蒂娜也不是那么擅长喝酒。日本人似乎认为外国人全都很会喝酒,这是个非常严重的误会。 不知不觉间,圭子注入微醺的蒂娜杯中的酒,从当地限定啤酒换成了日本酒。她喝了以后,才发现杯中的液体是透明的……而她的记忆就在此处中断。 从沾在身上的酒精味道研判,自己应该陪她喝了很久。仔细瞧瞧,除了圭子手里抱著的那支空瓶外,一公升装的酒瓶在地板上到处都是。 「…………好恶心……」 与宿醉不同的另一种痛楚传来,蒂娜按著头蹲了下来。 尽管衣服还勉强维持原样,但一想到自己不知露出了何种丑态,意识便愈来愈模糊。就连在寄宿学校的纵情狂欢,自己也不曾这样过。想到这里,蒂娜便忍不住想要落泪。 蒂娜忍著这份可耻的感觉,抬起脸想要再确认一次情况。 室内会如此昏暗也是当然的,因为墙上的挂钟显示目前的时间才刚过早上五点。 客厅中只有蒂娜和圭子,没看到星一郎的身影,看样子他是独自迅速地躲回寝室了。竟然在那种状况下把自己扔下,实在太不负责任了。 蒂娜焦躁不已地用力站起身,然后一条毛毯啪沙一声地落在脚边。看来是某个人在自己熟睡后帮忙盖上的,只是自己如今才注意到。再仔细一看,圭子身旁也有一条揉成一团的毛毯。 「…………哼。」 蒂娜重新替圭子盖上毛毯,静静地离开客厅。 虽然没有家主的许可很不好意思,但她还是必须冲个澡。不能让那个少年看到自己这种散发出酒臭味的难看模样,这会令她恼火。 「…………宿傩星一郎……」 低声念出他的名字,怒火就更盛,而且胃部还阵阵作呕。 蒂娜很感谢星一郎救了自己。如果没有他,自己恐怕等不到『摩天夜宴』开始就失去资格了,所以她才会接下教导他〈圣楔者〉之事的任务。 ……不过,对他抱有感谢,跟会不会对他产生好感是两回事。 首先,蒂娜看不惯星一郎那种从容有余的态度,而且女性该由男性保护的傲慢女性主义,从他的举止也隐约可见。自己或许的确是个力量不足的〈圣楔者〉,可是被星一郎那样对待,不就等于自己的觉悟被小看了吗? 更何况,他异常习惯对待女孩子的感觉也令她焦虑。这样看起来很绅士?怎么可能,那是软弱至极的好色之徒才有的态度。身为男人,果然该摆出比平时更加毅然的态度。自己无法喜欢他那种带有特定目的的亲密举止。 最重要的就是那张笑脸。那就是日本人的暧昧笑容啊(感觉不太好的那种)!既然不愿意真心相待,那直接板著脸还比这样好上几万倍。 蒂娜愈想,眉间的皱纹就愈多。一注意到这点,她便急忙揉了揉自己的额头。 不行不行,要是因为那种男人而有了皱纹,那会令自己更火大。 从现在开始的十天里,不管自己愿不愿意,她都必须继续与他面对面。最要紧的是维持平常心——蒂娜把这一点铭记于心。 蒂娜一边摇摇晃晃地走著,一边打开浴厕的门。 「啊——」 「啊,早安,蒂娜。」 这就是「说恶魔,恶魔就到」吧?蒂娜一打开门,星一郎便出现在她眼前。 而且还是全裸。 或许是顾虑还在睡觉的人,他正在用飘著热气的湿毛巾擦拭身体。星一郎一面用力地擦拭颈部,一面对手放在门上直接僵住的蒂娜露出苦笑。 「呃……就算是我,被人这样盯著看也会觉得不好意思的,能不能请你稍等一下?」 「……啊、啊!?对、对、对不起!」 蒂娜急忙关上门,脚步踉跄地往后撞上走廊的墙壁,慢慢地蹲下。 「…………呜、呜呜……」 看见了。 她清清楚楚地看见了。 ——男人的身体。 「呜、呜呜……连兄、兄长的——人家都没有看过嘛!」 蒂娜不断地摇头,可能是打击太大,又或是残留的酒精在作祟,烙印在脑中的影像无论如何都无法甩开。 看到昨日的战斗,蒂娜也早有某种程度的预想,不过星一郎锻炼的程度,让人无法想像那是以魔导工学士为目标的学生身体。尽管没有值得夸耀的肌肉,那个站姿却令他的身体紧绷得使人联想到柔韧的发条。 还有——他胸前的伤痕。 一道巨大的伤痕就刻在星一郎的胸口,那离谱的伤口大得宛如被炮弹命中似的。 「…………」 一目睹刚才自己还在心底暗骂的人意想不到的模样,蒂娜便觉得歉疚。那样显眼的伤痕,并不是什么会乐于让人看到的东西。 更何况,突然打开门的人是蒂娜。必须道个歉——她如此说服自己。 「——抱歉吓到你了。」 「你也知道啊!」 只是在星一郎穿好衣服出来的瞬间,蒂娜立刻站起来怒吼回去。 「跟女生同住一屋,你怎么可以毫无防备!态度这么随便,你居然还敢邀我来住!」 「经你这么一说……我的确是大意了,我会反省的。」 「给我彻底反省。既然你已经洗好了,那我借一下浴室。」 推开星一郎后,蒂娜进入浴厕,关上门并上锁——然后重重地叹了口气。 「…………我搞砸了……」 明明是没敲门的自己大意了,她却把责任推给别人。一想到自己卑鄙的言行,蒂娜便想抱头哭泣。 一面对他——宿傩星一郎,蒂娜的步调便会混乱。她会毫无理由地感到焦躁,就算没有那个意思,言语也会变得刻薄。蒂娜明白自己是个严谨的人,但不是那种不知礼仪的家伙,可是为什么一看到他,就会变得那么有攻击性? 无论再怎么扪心自问,酒精的迷雾仍执拗地留在脑中,使她找不出明确的答案。蒂娜摇摇头,转换思考。她把手伸向自己的衣服,想赶快冲澡清爽一 下——但她手上的动作却突然停止。 「呜……」 蒂娜察觉到了,自己现在所站的地方,正好就是没多久前浑身赤裸的星一郎所站的位置。 「呜、呜呜……」 一旦注意到此事,刚才的光景便自然地浮现脑海。与身为女性的自己骨架相异的男性身体,再加上明明不要去闻就好,鼻子却还是无意识地从浴厕的空气中闻到些微汗味。 「……男生的、味道……呃,我在干嘛啊!」 蒂娜慌张地开始殴打自己的头,下手极为认真的拳头带来了疼痛,让影像及嗅觉吓得缩了回去。 这是自我意识过剩!又不是读国小的纯情小女孩! 借助萌芽的怒气帮助,蒂娜用宛如要把羞耻心一同丢弃般的气势,用力地脱下衣服。就在她把手伸向门,想要赶快去冲澡时—— 「——蒂娜?」 在门的另一边,星一郎的声音连同敲门声一起传了进来。蒂娜听见,小声地发出「咿!」的惨叫,并蹲了下来。她把脱下的衣物拿过来,慌忙遮掩自己的肌肤。 「现在才问可能有点晚了,你有什么不喜欢吃的东西吗?我想在打扫客厅时,顺便准备早餐。」 干嘛恬不知耻地拿这当藉口!反正他必定是打著只要自己有机可乘,就来偷窥的主意吧!蒂娜死命地瞪著不知何时会被打开的浴厕门扉。 可是对方只是敲了门,接下来并没有任何举动。而且仔细想想,她刚刚早已确实地上了锁,他怎么可能进得来。 「……我没有不喜欢吃的东西。」 「是吗?那就太好了。抱歉打扰你了。」 门外的星一郎只说完了这句话,就回去做事了。 「…………你这家伙,你这家伙,你这家伙!」 她对宛如笨蛋的自己感到焦躁,更对那道悠哉的声音感到恼火。 蒂娜提高浴室里热水器的设定温度,狠狠地把热水浇在自己头上。 回到客厅的星一郎首先要做的,就是把睡在地上碍事的圭子搬回寝室。他吆喝一声把人抱了起来,圭子则吐著混杂酒臭的气息闹起脾气。 「呜呜~~阿星,我困……」 「你喝太多了,姑姑。」 「呜呜,不要叫我姑姑……呜呼呼,是公主抱……嗯嗯?你为什么脸红了?是对圭子姊姊难看的样子起了欲望吗?」 「……如果你是这么想的,那就再想点办法把自己打理好吧。」 星一郎用有些粗鲁的动作把圭子抱进房里,将她扔到床上。 ※  ※  ※ 「那我出门啰。」 「慢走,圭子姊。」 「其实现在根本不是工作的时候,可惜我的部下尽是些没用的家伙。」 「你的下属要是听到这句话,可是会哭的。」 「不过这样我就安心了!阿星果然也是男孩子!我真的放心了!」 「若不是男的,那你以为我是什么?」 「记得不可以对蒂娜小姐做出失礼的事喔!太过贪心的男人会被讨厌的!」 「你不总是叫我成为肉食系男子吗?」 「但是太过寡欲也不行!女孩子可是比男生所想的还要心细的生物,我也是女孩子,所以很清楚!」 「你昨天不是还说自己已经过了保质期吗?」 「要纤细,但偶尔又要坚强可靠!只有温柔或强壮都不行喔,女孩子是对男孩子要求很多的生物!」 「好了,你赶快走吧!所有部下都在等你。」 「那么,蒂娜小姐,星一郎就拜托你了!这孩子虽然看起来是——」 「慢走,圭子姑姑。」 已经开始觉得烦人的星一郎直接把圭子扔出去,接著用像是晚上在提防虫子入侵的动作快速关上门。 「……」 从猫眼往外窥看,可以看到圭子宛如一只被关在门外的猫,在玄关前不断徘徊,最终她露出恋恋不舍的神情,慢吞吞地消失在走廊的另一端。 「——终于走了。抱歉啊,她很吵。」 「…………没关系。」 外貌突然转为憔悴的蒂娜无力地摇摇头。 「……真是个关心家人的姑姑……」 「我是很高兴你这么说啦……」 看到蒂娜谨慎至极、闪烁其词的表现,星一郎不仅感到歉疚,心底还涌起一股奇妙的焦虑,便开始寻找起辩解的藉口。 「……她的责任感总是会白忙一场。每次一有事,她就会期待我过著『像个学生的日常生活』。那个『日常』里,也包含了要找到一个恋人这条项目。」 星一郎很感谢圭子,也把她当作重要的家人,并抱有亲爱之情,但只有她那从『要给阿星幸福』这个想法中产生的期待,实在令星一郎有点无法消受——这种情绪就跟面对真正的母亲时一模一样。 「……真是个关心家人的姑姑。」 这句话与刚才相同,却带有和刚刚不同的温度。尽管蒂娜没有笑容,却隐约能看到她的神情带有非常自然的缓和,彷佛已经放松了下来。 这么说来,她昨天也很认真地针对自己父母的死进行一番劝诫。 对她而言,『家人』似乎是相当重要的话题。 「……嗯,她是我引以为傲的姑姑。」 因为在这时谦虚地说「没这回事」似乎又会惹蒂娜生气,于是星一郎坦率地接受了她的话语。 「啊,我刚刚说的话可以对圭子姊保密吗?因为那个人马上就会得意忘形。」 「啊……可能吧……」 蒂娜轻声苦笑。 看到她终于笑了,星一郎暗暗松了一口气。蒂娜一注意到自己的脸颊松懈下来,立刻重新板起脸。 「……那么,我们马上来进行准备吧。」 她像是想要强行改变话题般,从怀里取出〈第二书版〉。 「你已经看过〈第二书版〉的说明书了吧?」 「姑且算是。」 星一郎也从位于臀部的口袋拿出自己的〈第二书版〉。 「〈第二书版〉也能够当作高性能的mar装置来使用,说是超出标准也不为过。实际上等于无限的术式保存容量,能与超级电脑相比的演算机能——它是比人类所制造的物品更加优秀的道具。」 「可是,那几乎都是附加的吧……」 「没错,〈第二书版〉真正的机能是转移寄宿于《天命书版》碎片的神格,然后还有『神话再编程式』,能够统合所有的神性及神格,完成《天命的第二书版》。超出标准的保存容量和演算机能,都是为此才有的。」 蒂娜把自己的〈第二书版〉与星一郎所有的〈第二书版〉排在一起。 「成为〈圣楔者〉,灵视能力应该也会有所提升才对。能感觉得到我跟你的〈第二书版〉有什么不同吗?」 不需要蒂娜说,星一郎也能看出她的〈第二书版〉不光会聚集周围的魔力,也会缓缓地自行涌出魔力。或许就是因为这样,蒂娜的〈第二书版〉拥有一种奇妙的存在感,宛若生物的呼吸。 另一方面,星一郎的〈第二书版〉就只是存在于此。没有打开开关,它就不会有反应,仍旧是个无机质的机器装置。 「首先必须去寻找选定你的《天命书版》碎片,然后把让你成为〈圣楔者〉的神格移至〈第二书版〉。」 回头看著房里的蒂娜说道: 「就从附近的地方开始吧,第一个地点就是这个家里。对于家里保存魔术物品的场所,你心里有没有头绪?」 「……关于这种地方,在这个家里我只知 道一个。」 星一郎微微叹了口气,并庆幸她没有看向这里。要进入那个也许会有线索的场所,他实在有些提不起兴致。 星一郎走在前方,领著蒂娜站到位于客厅旁的房间前。 「……」 只犹豫那么一瞬间,星一郎便打开房门,在他身后的蒂娜也感受到房内传来一股令人屏息的气息。 「这可……真是厉害。」 这个房间约有四坪大,地上到处堆满硬壳封面的精装专业书,堆到几乎看不见木制的地板,而且还不只是这样而已。 走进房中,右边放置著高到天花板、没有启动的大型电脑,另有需要高门槛才能个人拥有的高性能个人伺服器,还同时设置了紧急用电源机。 两人的正前方是面对阳台的窗户,上面密密麻麻地贴著潦草写了某种算式、汉字或拉丁语的便条纸,还画了东西方的各种魔法式。 接著是左手边,几乎占据整面墙壁的硬质玻璃柜放了一整排老旧的书本,在像是土产的人偶旁边,还放有用途不明以及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奇妙道具。 「真厉害……不愧是传闻中所说的『天才魔导工学士』的个人房间。」 「……你果然注意到了。」 「其实只有姓氏我也不知道,不过回想在迦勒底委员会的对话,我就察觉到了,再加上这个房间——你的姊姊,是那个宿傩摩子吧?」 「……没错,宿傩摩子就是我姊姊。」 「这样啊……刚刚忘了说,我对她献上诚挚的哀悼。」 蒂娜默祷似地这么说。 ——宿傩摩子。 她是大星一郎两岁的姊姊,是十五岁就取得数学、语言人类学和魔导工学博士学位的「天才魔导工学士」。她被盛赞一人就让魔导工学前进二十年,甚至还有为她而准备的专门研究设施。 他们的姑姑圭子虽然是个优秀的魔导工学士,却也佩服这个侄女,表示「天才」这个词就是为她而存在的。 她的未来必定是充满荣光,名声也将会享誉业界,然而这一条康庄大道却突然遭到中断。 一年前,在一项大规模的魔术理论实证实验中,术式失控。进行实验的研究设施位于岚山,那里以设施为中心发生了小规模的『魔力灾害』——不过灾害的程度已足以让一个区域的土地夷为空地。这次局部性魔力灾害的牺牲者仅有一人,就是实验的总负责人宿傩摩子。虽然她的遗体并未寻获,在官方纪录上被当作是行踪不明,但她当时确实位在魔力灾害的中心,生存希望渺茫。 有传闻说,实验意外会发生是因为宿傩摩子的缘故,或是因为她独自留下才把灾害抑制到最小范围等等,但不管怎么样,在曾因魔力灾害一度毁灭的新京都中,这个『岚山的悲剧』就成了禁忌。 姑姑圭子会那样关心星一郎,也是这次意外带来的影响。当时圭子得知了『岚山的悲剧』,从出差地赶回来抱紧星一郎,不断地重复说著「对不起」。 「其实应该是要去办一下认定死亡的手续,这间房间也该早点整理的……嗯,现在或许是个好机会。」 星一郎耸了耸肩,然后踏入房内。 蒂娜端正姿势行过礼后,才走了进来。 两人先将堆积在地上的书籍搬到走廊上堆叠,虽然书山不知何时会崩塌,但若是没有能暂时落脚的地方就什么都无法开始。 等到能看见木制地板,他们才终于开始搜索起咒物。 「……好像没有类似的反应。」 具备魔术结构的圣遗物经过长年的历史,会增加魔力亲和性,可以自己吸引魔力。成为〈圣楔者〉的星一郎使用更强的灵视能力寻找房间,却没发现不自然的魔力累积处。 「这房间里还有这种程度的设备,我无法想像他们会没做任何处理就把圣遗物放在这里,有可能是做了某种封印处理吧。」 「结果变成手动作业跟体力活了啊。」 他们打开几乎占据房中一整面墙的玻璃柜,把东西逐一拿出来确认。 「这么说来,《天命书版》是什么形状?跟在迦勒底委员会看到的石版碎片一样吗?」 「就是那样没错,《天命书版》的碎片不管是哪一块,质感和形状都是相同的。」 星一郎一询问起线索,翻看书籍的蒂娜便这么回答。明明可以把搜索书版的事全都推给星一郎,自己装作不知道的,真是个正直的女孩。 「一看到就会知道的。你就是因为有看过书版的碎片,才会成为〈圣楔者〉。即使你不记得,〈圣楔者〉还是会透过『神』之楔与《天命书版》相连。」 星一郎点点头,还注意到她在不知不觉之间,跟自己讲话的态度变得比较随意。 ——他们之间的距离是不是缩短一点了? 不过他无法问出这种不通人情世故的问题,便转而说起自己从昨天就开始思考的事情。 「——你认为选择我的到底是会是什么样的神格?」 「关于这一点,我也觉得很疑惑。」 蒂娜一边取出新的古书,一边斜眼瞥向星一郎。 「……寄宿在《天命书版》上的神格虽然随同时代的变迁,被『翻译』成各种型式而变质,但它会汲取『原版』的流向,所以在某种程度上是可以类推出来……你用急遽提升的身体能力和寄宿神性的拳头让阿尔文撤退,所以我想应该是『战神』,或是祂的眷属『战士』的神格……」 蒂娜将确定并非目标的古书堆在后方,一脸吞吞吐吐的样子。 「……不过我认为或许不是和『战神』有关的神格,但说是『战士』似乎也不太相符……连我自己都无法用言语明确表达,还真让人不悦……」 「考虑到这个,那选了蒂娜的神格是哪位就很清楚了。」 星一郎一面确认著手边令人不太能理解的装饰上面完全没有魔术相关的痕迹,一面说道: 「昨天,蒂娜在战斗使用的大枪,阿尔文称呼它为『布里欧奈克』。所以蒂娜从《天命书版》引出的显现神格是『光明神鲁格』,或祂的武器『神枪布里欧奈克』。也就是说,选定你的《天命书版》是与『战神』或『神枪』有关的神格原版吧?」 「…………选择自己的《天命书版》情报,有可能会成为自己最大的弱点,我可没有好心到会多嘴地把这些事情讲出去。比起别人,你还是先担心自己吧。」 蒂娜把视线从星一郎身上转到自己手边,默默地再次开始继续确认。 星一郎反省似乎有点过于得意忘形,便也跟著闭上嘴进行下一样物品确认。 两人沉默地继续搜索摩子的个人房间,可是就算把柜子、机器后方和衣橱里统统找过,也没发现像是选择星一郎的书版碎片。 「有没有其他有可能的场所?」 「在这个家里,除了那个房间,我想不到其他地方了。」 两人一边吃著迟来的午饭,一边商量下一步行动。 「光是寻找就有可能浪费掉一天时间,这一点也是个问题……」 蒂娜大口吃著午餐的炒蔬菜,嘴唇不悦地紧抿著。她在吃早餐时的反应也是这样,看来是无法接受星一郎所煮的餐点的味道。 「不合你的口味吗?」 「……并不是这样。」 蒂娜熟练地使用筷子,按著正确的礼仪端起茶碗,端庄地把料理送入口中。 「……很好吃,关于这点我至少还能吃得出来。我不喜欢你们都认为英国人尽是些味觉白痴。」 「我并不是那个意思啦……」 星一郎犹如要隐藏苦笑般啜飮味噌汤。 看样子她好像并不喜欢自己。会觉得不高兴,是因为不喜欢的对象所煮的菜很合自己的口味吧。 「……接下来要去其他有可能的地方和你的生活圈寻找,不过以后就上午找书版,下午来进行战斗训练吧,毕竟必须要教的事情很多。」 即使是不喜欢的人所做的饭菜,蒂娜还是一面细嚼,一面说道。 训练场所就在昨日的废工厂,这里还清楚地留有战斗痕迹。郊外原本就没什么人烟,所以星一郎才会利用这里来实践魔术。因此,这里可说是最适合的地方。 等他们搭乘随骑托雷古抵达废工厂,蒂娜便立刻开始战斗训练,两人在开了个洞的废工厂里面对彼此。 「首先先来确认『摩天夜宴』的战斗条件。你已经看过『七圣条约』了吧?」 星一郎点点头,并取出〈第二书版〉。他一打开闪耀著金属光泽的封面,第一页就浮现出了文字,写著—— 「迦勒底委员会请求即将迎来『摩天夜宴』的〈圣楔者〉同意以下条约。 1、〈圣楔者〉须赌上神性及神格之器〈第二书版〉而战。 2、『摩天夜宴』正如其名,基本上都于夜晚进行。 3、为了不给普通人带来危害,战斗场所最好选在再现史迹。 4、只要不违反1到3点,我们完全不干涉〈圣楔者〉的战斗方式。 5、『摩天夜宴』一旦开始,《天命书版》和〈圣楔者〉的存在便会跟著公开,战斗也会受到监控并发送至全世界(注:〈圣楔者〉的个人情报会经由认知阻碍受到保护)。 6、〈圣楔者〉必须在新京都市内停留到『摩天夜宴』结束。 7、我们将给予于『摩天夜宴』胜出的最后一位〈圣楔者〉,也就是定成《天命第二书版》之人〈babel〉的最初使用权。 以上7点即设定为『七圣条约』。只要〈圣楔者〉遵守『七圣条约』,迦勒底委员会便会使出全力,尽可能地成为〈圣楔者〉的后盾。 迦勒底委员会代表 物部昴造」 「就如七圣条约一开始明写出来的那样,『摩天夜宴』胜利的条件就是夺走对方的神格和神性——也就是粉碎〈第二书版〉。」 蒂娜取出自己的〈第二书版〉,说: 「〈第二书版〉一旦被粉碎,寄宿在里面的神性及神格会自动转移至距离最近的〈第二书版〉上。因此〈圣楔者〉必须保护自己的〈第二书版〉直到最后,但也无法藏得很严密,因为这〈第二书版〉对〈圣楔者〉也等于是最强的武器。」 蒂娜把右手举到胸口的高度,然后让背上化出神性的显现——畏光,虹色的光晕将周遭的魔力收归支配。而她右手背上的八芒星之楔——『神』的刻印便随之散发出光辉。 「——『神的威光啊!神的门钥啊!刻有原型神话的《天命书版》啊!现在就将那力量的一部分显示于此吧』!」 透过这番拥有力量的言语,蒂娜的〈第二书版〉产生了变化。神圣的光芒在书版的表面上四处纵横,书版的轮廓也逐渐崩裂,再次重组。 「——『权能武装』,这就是象徵诸神威武的〈第二书版〉攻击型态。」 蒂娜本该拿著书本的手,现在再次握住了那把神圣的大枪。 「众神的使役兽再现『随骑』,以及威武的象徵『权能武装』,这些就是〈圣楔者〉的武器。特别是权能武装,它是寄宿了神性和神格的〈第二书版〉本身变形而成的,能力远远凌驾于各种魔导攻击装置之上。〈第二书版〉既是必须守护的保命符,同时也是能够贯穿敌人的最强之矛。」 蒂娜挥了下自己的权能武装——大枪,接著说明。 「而且,展开权能武装时,〈圣楔者〉的身体能力还能再次获得提升。这句话的意思,就是寄宿在〈第二书版〉的神性和神格被容器所触动,换成了攻击姿态。然后,权能武装会根据〈圣楔者〉自《天命书版》引出的显现神格,具备各种机能与能力。在〈圣楔者〉的战斗中,看清权能武装的能力是很重要的——不过尽管我对你说明了这些事,在实践上也派不上任何用场。」 蒂娜又挥了挥大枪,将那宽广的枪锋朝向星一郎。 「结论是只能习惯。原本应该要等你也能让权能武装显现出来再打会比较好,但没有时间了。虽然这种方式很粗暴,但接下来这十天都要用实战训练填满。」 「好危险啊。」 星一郎移动身体想要逃开那看起来锋利的枪锋,但大枪却仍稳稳地指著他,没让他躲过。 「别看我这样,我到昨天为止也还只是个普通的学生啊。」 「——你说这话是在开玩笑吗?」 听到星一郎发言的瞬间,蒂娜眯起眼瞪著他。 「连职业的魔导工学士都相形见绌的术式构筑能力,还有明显是针对乱斗而锻炼过的动作——如果这种人是普通的学生,那日本学生成为英雄的例子,恐怕也不会只有在宅动画中才能见到了。」 蒂娜讽刺过后,接著板起脸。 「就算你说的是真的,你也已经不是普通的学生了,宿傩星一郎。你是〈圣楔者〉——被《天命书版》选中的神话旗手。好了,听懂的话就摆出姿势,做好准备。」 「……瞭解。」 她也是按她的方式认真思考过,来面对这次训练的。尽管实战训练感觉的确有点粗暴,但他们没有时间也是事实。 星一郎先深呼吸,激发寄宿于自己体内的「力量」。畏光浮现在他背后,右掌也出现了刻印。 「——来吧。」 星一郎上了。在体内到处流窜的力量让星一郎扔下「常人」这个词汇的定义,冲了出去。 大概是一次呼吸,还是眨一回眼的瞬间,星一郎就与敌人有了接触,而身为对手的蒂娜毫不留情地刺出大枪。 「——!」 力量的高昂盖过畏缩的本能,促使星一郎往旁边跳。一躲过大枪,他就一口气踏入彼此间距的范围内,挥舞缠有许多魔力的右拳。 ——叽叽叽叽叽叽叽叽! 彷佛空间本身咯吱作响的诡异声音响起。带有星一郎攻击意识的魔力,与覆盖蒂娜的虹色光膜——也就是畏光的不可侵犯领域互相冲撞,削弱彼此。 ——叽——咿咿咿咿咿咿咿! 在一阵像是折断钢铁般的声响过后,蒂娜的畏光庇佑碎了。 那双蓝色的眼眸惊讶得瞪大。 星一郎进行追击。他伸出左手想捉住蒂娜的手,令她失去战斗能力—— 但他却扑了空。 即使因为吃惊而张大眼睛,蒂娜也仍精密地追著星一郎的动作,她行云流水的回避行动留下了金色的残像。 攻击被躲开的那一剎那,星一郎即刻拉开距离,想要重整姿势—— 「——『冰雹啊,贯穿敌人,带来胜利吧』!」 蒂娜握著的大枪枪身浮现出秘文字的文字列,刀身绘出的白银残像,与卢恩字母一同在半空中描绘,周围的魔力变成无数的光弹炸开。 「唔!?」 蒂娜用光弹轰炸星一郎的周遭,星一郎立即举起手来采取防御姿势。打中的攻击全都因为畏光的庇佑而毫无效果,但是—— 「呼!」 大枪贯穿了打中周围的光弹所卷起的粉尘——也就是那道欺骗敌人双眼的烟幕。 诡异的声音再次响彻整个废工厂。 给大枪枪锋上色的虹色光辉与星一郎的畏光撞在一起,相互抗衡,大枪勉强地被弹开。 「喝————!」 可是翻转的大枪风压甩开粉尘,蒂娜的追击也 接连不断地杀了过来。感觉难以举起的那柄大枪,用肉眼跟不上的速度重复著收与刺的动作。 或许也有身体能力得到强化的原因,但从她的攻击一直都是击在相同位置这点也能明显看出,她的技巧肯定经历过千锤百炼。 ——叽叽叽叽! 保护星一郎的虹色畏光开了个洞。 大枪轻巧地转了半圈,石突深深地打进星一郎在物理和魔术方面都变得毫无防备的侧腹。 受到强烈的冲击,星一郎整个人飞了出来,在半空中画出一条巨大的圆弧。他倒在地面上翻滚几圈,浑身麻痹,有一段时间只能不断地咳嗽。 「——你的拳头,好像拥有能够打碎对手畏光效果的能力。」 蒂娜收回大枪,将石突用力地按在地面上,发出响亮的声音,接著分析道: 「畏光是等于神性的证明,而神性又等于魔力的绝对支配权。一放出畏光,〈圣楔者〉的肉体便带有不可侵犯的庇佑。就连同为〈圣楔者〉之人所施放的魔术,都难以打破这畏光的庇佑。因此在〈圣楔者〉彼此之间的战斗中,第一阶段就是互相削除对手的畏光。可是你的拳头对于跟你对战的〈圣楔者〉来说,就是个威胁。只要你出的力没有太大程度的差距,就能靠著接近战来削除畏光,更何况你的拳头比起他人更容易剥夺畏光的庇佑。」 蒂娜摇摇头,不知为何,她模糊地感受到一股恐惧。 「不过,选了你的神格到底会是谁呢?这能力宛如是为了跟〈圣楔者〉战斗才有的——但战斗当然没有简单到光靠这个能力就能定胜负。」 星一郎设法让自己可以再次呼吸并站起身,蒂娜则摆出严格教师的表情斥责他: 「话说回来,我的畏光强度跟其他〈圣楔者〉比起来并没有那么强,所以我时常在摸索畏光的庇佑遭到破坏时的战斗方法。而且——你在追击我时有手下留情吧?不要想著要用压制让对手无力化,而是要毫不留情地打击对方,用力量击溃敌人。模棱两可的攻击只会把自己暴露在危险当中。」 蒂娜用严厉的口吻说完后,再度举起枪指著星一郎。 「我说过,这是『实战』训练。首先,我要让你舍弃那不够彻底的觉悟。」 「……你真是个严师。」 擦去自己倒在地上时嘴唇受伤而流下的血,星一郎再度往蒂娜的方向走去。 「今天就到这里吧。」 蒂娜把权能武装恢复成〈第二书版〉原本的书本型态,之后如此说道。 照入废工厂内的阳光已经完全转红,星一郎宛若一具尸体似地,无力地被击倒在地,如同染上鲜血般的亮光照耀在他身上。 「……呃……」 星一郎无法清楚地做出回应,他的呼吸太过紊乱,让声带无法发挥正常的功能。 蒂娜斜眼瞥著光是调整呼吸就很吃力的星一郎,从怀里取出一个细长的塑胶包装,拆封后大口吃下那个黑漆漆的点心。 蒂娜一面咀嚼一面望著星一郎,吞下嘴里的食物后,她微微地歪起头。 「……你还真是结实。」 「……我、自己……也……吓了一、跳……」 即使蒂娜手下留情,只用了石突攻击,却仍把他连连打飞。但他被打成这样竟还没有任何一处骨折,感觉就像是场玩笑。原来如此,〈圣楔者〉的身体居然被提升到这么结实啊。 不过蒂娜惊讶的地方似乎跟星一郎并不相同,她用手指顶著自己纤细的下颚,皱起眉头像是在思索。 「……〈圣楔者〉身体能力提升的程度真令人瞠目结舌,是因为要背负神力,就需要与英雄这个称呼相衬的肉体吧。不过话说回来,你的治愈力真是惊人。我本来是打算折断你两、三只手脚的,现在却没留下任何瘀青。」 「……你刚刚的话反而会让我怕得脸色发青啊。」 「不要说这种没出息的话。骨折这种程度的伤,只要一晚就能治好了。可是既然你的身体能力和治愈能力都那么高,那我明天就再认真一点上吧。」 「…………」 自己果然是做了什么让她生气的事吧——星一郎拚命地翻找自己的记忆。 「好啦,回去吧。明天还需要在更广大的范围中寻找书版碎片呢。」 「啊……关于这个,我们要不要先到别个地方吃过饭再来商量?」 星一郎客气地举起手提议。 「老实说,即使我现在回去,也没有准备晚饭的体力和精力了……」 「嗯……那就没办法了。随意找间店吧。」 蒂娜露出像是松了口气、又像是感到遗憾的微妙表情,往出口走去。 另一方面,打从心底松了一口气的星一郎拖著脚步去追她。蒂娜已经在工厂的区域外面召唤随骑,星一郎抬起脚想跑过去—— 「……?」 这时,突然感受到视线的星一郎转头望向背后。 以染红的黄昏天空为背景,废工厂阴暗地座落在那里。 工厂的屋顶上停了只双眼发光的鸟,那是只拥有浑圆轮廓的枭。枭并不是什么稀奇的动物,但它却一动也不动地望著这里,感觉很奇怪。 「怎么啦!我要扔下你啰!」 听到蒂娜呼唤,星一郎便回答马上过去。他再度转过头,但不知那只枭是不是已经飞到别的地方了,他四处都找不到枭的踪影。 两人在附近的家庭餐厅吃晚饭。 等星一郎随意点的餐点全都上桌后,蒂娜诧异似地眯起眼。 「你……真的打算把这些全都吃下去吗?」 「因为我今天经历过严苛的训练啊。」 桌上放著两份汉堡套餐、三种义大利面和超大份量的薯条小山,不管怎么想,这些量应该都超过五人份以上。而这些照理说是五人份以上的食物,一点接一点地消失在星一郎的嘴里。蒂娜停下自己享用和风定食的手,半呆滞地眺望著对面的用餐光景,过了一会儿才摇摇头。 「……从外表倒是看不出来你这么能吃。」 「我常被人这么说,所以我也不是很喜欢外食,毕竟这还会让伙食费增加。」 「这就是你身为男人却擅长做菜的原因吗?」 蒂娜理解似地点点头。 「那也是原因之一。」 星一郎苦笑。 「因为圭子姊和姊姊都是很会念书和工作,却对家事一窍不通的人……这项差事就轮到最闲的我身上了。」 「原来如此。」 「不过我也是从以前就习惯了。父母过世后,我曾在别人家受他们照顾一阵子,那一家的妈妈教会了我很多家事。她当时像是在开玩笑似地对我说:『刀羽华和亚矢香都是连件内裤也没办法好好摺的无能女孩,阿星要照顾她们喔』。」 「这句话与其说是玩笑……」 蒂娜轻声地低语。当怀念过去的星一郎看过来时,她连忙假咳。 「咳……没什么。」 「是吗?总之,不知道为什么从以前开始,我周遭的女性都不擅长做家事,所以我在做菜和其他方面变得拿手也是必然的结果。」 「原来如此……呃,我可不一样喔!」 「我什么都还没说呢。」 从至今的经验来看,星一郎隐约闻到了蒂娜身上飘出的『笨拙的气息』,但他没有把这样的心声表露出来,而是不动声色地摇摇头。 但不晓得是动物的直觉,还是她自己不信任星一郎,蒂娜无法接受地嘟起嘴。 「别、别小看我!虽然我的确不能说是擅长家事,但料理还是不错的。兄长也称赞过我,说『吃了蒂娜做 的料理,就会回想起以前玩扮家家酒的记忆呢』!」 「那与其说是称赞……咦?你有哥哥啊?」 在那一瞬间,蒂娜突然脸色大变。糟了——她的表情让星一郎彷佛可以听到这样的声音。 「…………我要换位子。」 星一郎不好说什么,因此保持沉默。蒂娜却一边站起身,一边以生硬的声音说道: 「我会在那边喝茶……你慢慢吃。」 蒂娜只说了这句话,就拿著玻璃杯走到店里深处,确实地消失在星一郎的视线里。 因为自己也不可能追上去,星一郎便回过头来解决眼前的食物。话虽这么说,他吃饭的动作已经几乎像是制式化行程,味道完全没有传达到脑中。 ——那张脸…… 蒂娜在后悔自己说溜嘴后就面无表情,然而那样的神情宛如是她硬做出来的,星一郎曾经看过与那非常相似的表情。 『别在意,星一郎。』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呢?好像是自己才刚成为国中生的时候吧。当时跟姊姊因为一点微不足道的原因吵架了。 星一郎从小就很尊敬姊姊摩子。她优秀又温柔——但那种无论何时都会关心自己的温柔,也让他怀抱著与敬意同等程度的自卑。 所以在某种意味上,那场小小的吵架在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彼此攻击下逐步升级,或许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最终,星一郎对著姊姊说出这句话:『姊姊明明觉得我很碍事!』 紧接著,摩子打了星一郎一巴掌。 打了人后,她立刻后悔地表情扭曲。 看到姊姊露出那种脸,星一郎哭了起来。比起脸颊的痛楚,自己说出不该说的话,更令星一郎深深地感到悲惨和伤心。 『——没关系。没关系的,星一郎。』 明明自己也还没有整理好情绪,摩子却使劲地板起脸,对弟弟说: 『我一点都不介意……对不起,我打了你,星一郎……』 姊姊这么说完后,便一直抚摸哭得哽咽的星一郎的头。 这两次的情况并不相同,而且摩子和蒂娜根本一点都不像。 可是,为什么自己会将蒂娜的表情跟姊姊的重叠在一起? 星一郎一边思考,一边吃完眼前的料理。尽管已经用完餐,但他没有马上去蒂娜那里的意思,便慢慢地喝著咖啡拖延时间。 「……也不能总是这个样子啊……」 星一郎抬起沉重的腰部,往蒂娜前往的店内深处前进……他很快就找到了人,没花多少工夫。 「欸,可以吧?」 「一个人会有很多不方便吧?我们可以替你导览。」 有四名感觉低级的青年围著桌子,频频搭讪女孩子。他们搭讪的对象就是蒂娜,这现象不知道该说是理所当然还是必然。 「…………」 蒂娜沉默地把嘴靠上咖啡杯,只凭这样随意的举动就能令人不由得感受到优雅,是因为她那突出的容貌吗? 像她这种等级的美少女,感觉会让想要搭讪的那一方自惭形秽,但现在搭讪她的几个青年看起来脸皮相当地厚。 不过蒂娜却完全没有反应,这似乎令青年开始焦躁,言行也愈来愈粗暴。 「喂,不要表现得那么自大啊。」 其中一人咚地一声坐了下来,窥看蒂娜的脸。 「我们不是说要做你的导游吗?就陪我们一下嘛。」 「……go home。」 听到蒂娜轻声低语,青年张著嘴面面相觑。似乎是她的发音过于流畅,让青年听不出来。 蒂娜叹了一口气,这次则是用日语开始说: 「……你们连小学生程度的英语能力都没有,我就用连幼稚园小孩都能听懂的日语说得简单点吧。我,现在心情很差。请你们赶快回家,别再让我看到这些令人不悦的蠢脸。」 青年起先仍愣愣地张著嘴,接著脸才逐渐涨红。 「你、你这婊子……!」 「你们不只是脸蠢,就连脑子也蠢啊。看到对方是女性,也不管是谁,就只知道叫人家『婊子』。只有这样的字汇水平,看样子用英语跟你们说话是我判断错误。」 「这家伙!」 当中一位青年朝蒂娜伸出手,想要把她从座位上拉起来。 蒂娜的双眼立刻眯了起来,星一郎看穿她抱著「即使只被碰到一根手指头,也要瞬间反击」的打算,便赶忙出声。 「抱歉,我迟到了!」 星一郎说著,介入蒂娜与四位青年之间。在蒂娜说话前,星一郎就拉住她的手,让她站起来。 「真的很对不起。来,我们走吧。」 星一郎原想要赶快离开,青年却由前后包围了他们,还一脸不悦地直瞪著星一郎。 「你是什么东西?那个金发婊子的男人吗?」 「如果我说是的话呢?」 在脸颊泛红的蒂娜说话前,星一郎就抢先点头承认。 青年露出残暴的表情,开始笑了起来。 「是吗是吗……欸,小哥,你的女人刚刚毁损了我们的名誉,所以我们有点话要跟她说,听懂了吗?」 「——听不懂呢。」 「啊?」 「你们怎么会知道『毁损名誉』这么难的词汇呢,我真是难以理解。」 星一郎一脸认真地猛然说出狠毒的讽刺,青年自不必说,连他身后的蒂娜,还有提心吊胆地窥视他们的客人,也全都哑口无言地张著嘴。 没过多久,抽搐的血管从青年们的脸上浮现。 「……出去吧,小哥,让我们好好地谈谈?」 星一郎点完头,便在桌上放下了用餐的费用,里头也包含给店家添了麻烦的道歉费。 围绕著两人的青年一把他们带进小巷,表情就立刻转为扭曲,开始怒吼。 「你这家伙!可别小看我们!」 「做好觉悟啊,我们会把你打到脱下一层皮。」 「然后也顺便给那女人一点教训。」 等他们一说完,拳头就马上飞了过来。面对这种会令人睡著的拳头,星一郎在心中无奈地叹息——但他没有避开,而是让脸颊接下这一击。 看到星一郎脚步不稳,青年们发出高亢的笑声。 「好弱!」 「哈哈!只是个想让女人看到自己帅气一面的嘴炮小子吗!」 情绪好转的他们围著星一郎,为所欲为地欺凌他,笑声还变得愈来愈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哈、哈……」 可是这些笑声逐渐转弱,最后他们竟陷入沉默。 星一郎的脸上全是伤,衣服也沾满鞋印和泥土,但他却没有要倒下的迹象。他回到直立的姿势,等著这些人的下次攻击。因此,青年心中会涌出像是在揍假模特儿的徒劳感,以及面对未知怪物的恶心感也是正常的。 「这、这家伙,是怎么回事……」 「……怎么啦?不打了吗?」 星一郎一开口,没了威势的青年们便吓得打了一个哆嗦。 「这、这家伙……!」 「喂,等等……这家伙,该不会……就是『宿傩』吧?」 「啥?不,怎么可能……不对,难道……」 青年们重新凝视星一郎,脸上逐渐褪去了血色。 「乍看之下像个模范生,仔细一瞧却可以发现他眼神锐利……你、你的胸口应该没有一个很大的伤痕吧……?」 「——有啊,要在这里当场确认吗?」 星一郎忍著头痛,瞪著似乎知道自己名号的这些人。 突然间,青年们嘴里发出「噫!」的哀叫。 「是、是本人吗?真正的『染血之星』……!」 「这、这家伙就是『鸭川的恶鬼』吗……!」 「为、为什么『从地狱来的姊控』会和金毛女……!」 面对开始浑身颤抖的几人,星一郎尽量露出看起来大胆无畏的笑容。 「……然后呢?如果你们还想打,那我差不多……」 『非、非常对不起——————!』 众人整齐地回答后,飞快离开此处。那毫不犹豫的逃跑模样,感觉就像是在夜路上撞到鬼。 「…………」 星一郎满脸尴尬地转过头,发现蒂娜果然正用在看可疑之人的视线望著他。 「……『从地狱来的姊控』?」 「……不管怎样,我们先换个地方吧?」 星一郎催促蒂娜离开小巷。 他们稍微走了一阵子后,在不远处找到了一座公园。两人去自动贩卖机买了茶,然后在长椅上坐下。 「来,请喝。」 「嗯。」 蒂娜接过茶后,从怀中取出细长的塑胶包装。 「……那到底是什么点心?我看你很常吃。」 「嗯?也没什么,就是到处都有的东西。」 蒂娜咀嚼从塑胶管中挤出的黑色点心,又取出另一个塑胶包装递到星一郎眼前。在公园的路灯照耀下,他可以明显看出那个塑胶包装是—— 「……羊羹?」 那是为了让人能更容易食用,而用塑胶管分成小份的棒状羊羹。星一郎本来以为那肯定是外国的珍奇点心,想不到竟是如此平民化的东西。 「……你喜欢羊羹吗?」 「嗯,虽然我也喜欢羊羹,但更喜欢的是红豆馅,红豆馅真是太棒了。」 蒂娜拆开新的棒状羊羹,一脸认真地点了好几下头。 「竟然把豆子放入砂糖来煮,一般来说根本没人会想到要这么做。日本人对吃的执著,著实令我敬佩!」 虽然她说得非常夸张……不过这种感觉,应该跟她听见「日本人会在煮好的米上加入砂糖」时皱起眉的感受一样吧? 蒂娜大口吃著从袋里推出的羊羹,表情也隐隐有些放松。 「把那种红豆馅调整成固态形状的羊羹,特别是这种棒状羊羹实在是太棒了!这样就能随时随地品尝红豆馅这伟大的发明了。再加上羊羹虽然很甜,却比那些垃圾食品更健康。尽管也有栗子羊羹、芋头羊羹和盐羊羹等各种变化,但我果然还是喜欢能够享受红豆口感的小仓羊羹——」 蒂娜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地说起红豆馅及羊羹的美妙之处,但她似乎也察觉自己太过激动,倏地闭上了嘴。 她害臊地看向星一郎,恼羞成怒似地嘟起嘴。 「……又没关系,还是你有什么意见吗?觉得外国人会吃棒状羊羹很好笑吗?」 「没有,我什么都没说啊。」 星一郎佯装不知地说道。 能让一本正经的金发碧眼美少女大口吃得这么香甜的,居然偏偏是棒状羊羹。这令星一郎感觉她其实距离自己意外地近,也觉得这样的光景很有趣。人不可貌相,见她还有这么孩子气的地方,星一郎从刚才就一直忍著别让自己漾起微笑。 「……哼。好吧,算了。」 蒂娜目不转睛地望著星一郎,但他假装正经的表情一直没露出破绽,她也就放弃了。相对地,她质问起至今都忍著不问的问题。 「——然后呢?刚刚那些人说得还真是夸张不是吗?」 「……我有一小段时间很调皮啦……」 星一郎死心地开始说起这段往事。 这大概是约三年前的事了。在刚搬到京都的时候,有人来对摩子搭讪,而且还是像刚才那些青年一样的家伙。那群下流的家伙对冷淡的摩子感到不满,粗鲁地捉住了她的手。而就在这一瞬间,星一郎立刻跳出来击溃了这些搭讪的人。 这种事持续了好几次,然后星一郎就在不知不觉间被人盯上。星一郎也担心再这样下去,会给姊姊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便突然改变做法,开始「清理」起附近的下流家伙。 星一郎会趁著黑夜骤然袭击他们的老巢,彻底地揍扁他们,让他们无法再来招惹姊姊。当再也无法振作的人数达到百人后,星一郎『禁止触碰』的地雷区在附近的不良少年当中传遍,他才终于能过起和平的日子。 「多亏这样,会对姊姊出手的家伙都消失了,可是我的外貌也意外地广为流传……还被取了奇怪的绰号,这真的让我很烦。」 「…………」 听了这番话的蒂娜,不知何时只能哑口无言并呆呆地张著嘴,等她咬著的羊羹差点掉下来,她才连忙回过了神。 「………………三年前……当时你应该也是普通的国中生吧……?」 过了一会儿,蒂娜才半信半疑地问道。 「一个国中生到底该怎么做,才能击溃百位不良少年啊……?」 「别看我这样,我从以前就有在锻炼了。」 星一郎像是回忆起怀念的记忆,感慨良多地说道: 「小时候,照顾我的那个家的妈妈教会我做家事,爸爸则教我锻炼身体。他明明是神社的*宫司,却是个强得夸张的人。他说『如果不强,是无法成为保护一家的男人的』,还教给我很多战斗的方法。因为我的家人都是女性,他才这样费心吧。」(编注:日本神社的最高管理者。) 「不,我觉得你们对于『一家』的定义范围好像不太一样…………呵、呵呵——」 没过多久,本还傻眼著的蒂娜逐渐开始浑身颤抖起来。 「呵、呵……啊哈哈哈哈!原来如此!的确是『从地狱来的姊控』!该说你是天不怕地不怕,还是鲁莽……」 蒂娜捧腹大笑了好一阵子。 星一郎满脸阴郁,觉得自己果然还是被笑了。狠狠笑完的蒂娜抬起头来。 「……好像有点像……」 「像?跟谁?」 星一郎一问,蒂娜便按住自己的嘴。 星一郎以为她又要发火,已经有了防备,不过蒂娜把手从嘴上拿开后,露出有些朦胧的微笑。 「……跟我的兄长……只有一点像啦。」 蒂娜用感到怀念般的声音说。 「……我的兄长也有过度保护的倾向。那应该是在我十岁、兄长十三岁的时候吧。我在庭园玩耍时被树桩绊到脚,结果跌倒了。到了隔天,那个树桩就不见了。我之后问过才知道,原来哥哥在那天晚上就彻夜用斧头把树桩给砍碎挖掉了。」 「这个……」 这项工作光是听起来就很累人,由十三岁的少年来做就更严酷了,他也真能下定决心。 「别露出那种诧异的表情,你才更夸张。」 「是吗?我的恋姊情结应该没那么严重啊。」 「……这种话你也好意思说。」 「保护家人不是当然的吗?」 星一郎不经意地一说,蒂娜便不停地眨著眼。 「怎么了?」 看到蒂娜凝视自己,这回轮到星一郎感到不知所措了——自己应该没说什么特别引她兴趣的话吧? 「……虽然有点像……但果然还是完全不像……」 蒂娜轻声说完,接著猛然站起身,往前走了几步后又飞快地转过来,路灯微弱的照明将在半空中划了圈的漂亮金发照得闪闪发光。 「——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刚才为什么没 打回去?即使对手的拳头不会对你造成伤害,可是为何不反击?不对,也没有反击的必要。你只要发出畏光,让他们无法振作就好。只要这么做,就可以把那个场面处理好了。你为什么情愿让他们打你?」 蒂娜静静地问完,便一动也不动地等著星一郎的回答。 「…………是想要……让你原谅我吧。」 「什么?」 「你会被那些家伙缠上,是因为离开座位想要独处,所以我认为既然自己就是让你不高兴的原因,那我应该要负起责任。」 「…………哼。」 听到答案的蒂娜不悦地哼了一声。 「完全就是骑士的作法啊,是想用身体承受针对我的所有恶意吗?你又不是我的家人,也不是我的男朋友或骑士,我们只是短时间内会一起行动的关系。你会做出这样的行动,也只是要满足自己而已。在我眼里,你这样只会造成我的困扰!……不过——」 蒂娜中断话语,用至今最严格的目光,像是不许他抱怨似地挺起胸。 「擅自感到不悦而离开座位是我的不是,我为我的无礼谢罪,抱歉。」 她明明是在道歉,态度和声音感觉却都很张扬,但是撇除话语及态度,她是打从心底地在对自己道歉。很不可思议地,星一郎能够理解及接受这样的道歉。 ——哦,这样啊。 星一郎终于明白了。尽管蒂娜和摩子的外貌与性格迥然不同,却有一个地方十分地相像。两人都是非常高傲的人。 绝不轻易地说出丧气话,总是顽强地处世。她们在这种可说是高傲又可说是倔强的地方,惊人地相似。 ——不过,姊姊并没有表现得这么明显啦。 星一郎轻声微笑。 蒂娜不悦地歪著嘴。 「……我没说什么好笑的事情啊。」 「没有啊——我只是觉得蒂娜很可爱。」 「……………………什么?」 蒂娜讶异地眨了眨眼,接著变得满脸通红。 「干、干嘛突然说这种话!?你、你是在戏弄我吗?」 「不,我是真的这么想。蒂娜很可爱啊。」 他一重复,蒂娜的脸就变得更红。 「怎、么、啊……」 即便类型不同,星一郎十分习惯跟倔强的女性相处。不要说谎,直接说出真心话——这就是最好的办法。 结果,蒂娜顶著一张因羞耻及愤怒而涨得通红的脸瞪著星一郎。 「……你真是一个让人不快的男人!」 大概是觉得意气用事很愚蠢吧,蒂娜焦躁得像个孩子似地踢了下地面,毫不客气地用食指指著星一郎的鼻尖。 「话说回来!明天明明也需要训练,你竟然还浪费体力……是吗,是体力剩太多了吧?那明天我就好好教训你,让你没有体力去做这种愚蠢的事!」 蒂娜单方面地说完想说的话,然后粗鲁地拉住星一郎的衣服,把人拖著走。 「赶快回去吧!明天开始你要做好更多的觉悟,星一郎!」 说出自己毫不虚伪的真心话,但不在多余的事上置喙。星一郎按著过去的经验法则,没去吐嘈对方已在不知不觉间叫了自己名字的事实,只是苦笑著点头。 2 星一郎突然醒来,和以往一样在闹钟响起前按下开关,现在是他设定的时间三十秒前。目前已经开始放暑假,需要照顾的姑姑住在研究所里。明明连日被操练得乱七八糟却还那么早起……习惯真是个恐怖的东西,连星一郎自己也感到愕然。 不过既然起床了,那就要有效地利用时间,于是星一郎从床上起身,开门想要往走廊走去,就在同时,斜对面的客房房门也跟著敞开。 「早安,蒂娜……咦?」 「……呜……啊……早、早安……」 模糊且完全感觉不到意志的声音回应道。 刚起床的蒂娜身穿似是代替睡衣的衬衫,而且钮扣从第一到第四颗都是打开的,右肩的衬衫甚至已经自肩头滑落。衬衫没有完全掉下来,是因为她丰满的胸部勉强把衣服卡住了。 在某种意义上,她的打扮感觉比『*香奈儿五号』还要具有挑逗性。(译注:为香奈儿生产的一种著名香水。) 话虽如此,从她沉重的眼皮及蹒跚的步伐,就能明显看出这是她在无意识之下的举止。遭受这种意外的冲击,令星一郎不禁感到退缩,但他却立刻想到至今在人生中得到的教训。 他先深呼吸,让心情冷静下来。在这种时候,先表现得跟平常一样比什么都重要。某位日本的大联盟选手也说过:「最重要的是平常心。」 「……你很邋遢喔,蒂娜。」 星一郎说完后,替蒂娜垂在身上的衬衫重新扣上扣子。一阵柔软的触感掠过他的指尖,但他还是冷静地努力继续动作。像这样整理好她的衣著后,星一郎推著蒂娜的背诱导她去浴厕。 「你先请吧。」 「…………啊……嗯……」 睡眼惺忪的少女轻轻——应该说是用力地点头后,拖著脚步开始行走。 关上门之后,她那令人印象深刻的身影自视野中消失,星一郎才放心地松了口气,前往客厅。在他取出冷冻的白饭,放进微波炉里时—— 『呀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到了这个时候,惨叫声才从浴厕中传出。 「好凄惨的惨叫啊,就像是找到老鼠的猫型机器人。」 「…………」 走在旁边的蒂娜一直保持沉默,没有回应。为了缓和气氛,星一郎尽可能轻松地说道,但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难受气息却没有减少。 星一郎暗暗苦笑,但他似乎还是有些疏于防范了,因为蒂娜狠狠地瞪了过来。 「……想笑的话就堂堂正正地笑啊,暗中偷笑可不是绅士会做的事。」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要笑,你这个大笨蛋!」 等吼出来之后,蒂娜才以一脸反应过来的表情环顾周遭,并发出「唔呜呜」的呻吟。 「……知道了!是我不对!这样就可以了吧!?」 蒂娜露出「要是此时能掏出一条手帕,就绝对会马上把它咬碎」的悔恨神情。 「……真是可恨……哼,所以你才会熟知该怎么对待女性吧!」 「如果八天里都是一起起床的话,自然会习惯该怎么配合对方的对话模式啊。」 眼看蒂娜似乎想把自己贬为没骨气的男人,星一郎这次明确地露出苦笑。 今天是训练开始数来的第八天。上午搜索《天命书版》,午后进行战斗训练的行程,也已经重复七次了。 目前他们正在进行第八次的搜寻,这代表到了第八天,两人也仍未找到选定星一郎的《天命书版》碎片。他们已经调查完星一郎的主要行动范围,正在随机找寻或许会有线索的场所。 两人正走在星一郎常来的大卖场。才刚开门还没多久,卖场中就已经聚集了不少人群,可以看出目前正值暑假。其中最显眼的,就是一起出游的全家人及年轻情侣的身影。 「我不觉得这种地方会有魔术方面的圣遗物耶……?」 星一郎询问走在身旁的蒂娜。 「我也这么想……但也有可能是这个区域内有著类似小型神社一样的地方,东西则被埋没在那一处了。」 「还真是笼统的可能性 。」 「没办法,主要的场所已经都调查过了,却没有类似的物品。」 两人前往附近的指引板,板子角落绘有以文字和记号组成的复杂二次元代码。蒂娜一碰到那个代码,那一处便发出魔力光,接著有个二头身吉祥物出现在指引板前方。 『欢迎客人大驾光临,我是客人导览用式神「诺伊」。请问您有什么要求吗?今天正举办夏日特卖的二楼便衣卖场很值得一逛。』 「这个区域内有类似神社的设施吗?或是有没有在盖建筑物时转移的寺庙?」 『此处并没有那样的设施。现在正在检查保存于政府机关的地图……已确认即使追溯回过去的百年,这块区域内也不存在相当于神社寺庙的设施。』 「……是吗,谢谢你。」 『请问还有其他事情吗?若是方便,我可以介绍本设施内值得一看的——』 「不用,可以了。」 『我明白了。』 二头身式神深深行了一礼后,便碰地一声消失无踪,只留下烟雾的效果。 「落空了吗?」 「好像是……你什么都没感觉到吗?〈圣楔者〉的『神』之刻印可是最高级的魔术通路喔。」 「就算你这么说……」 星一郎握紧后又张开右手,意识著被打入掌中的楔之刻印,却仍跟之前一样感受不到任何异样。因为星一郎原本就有见鬼之才,所以也学会了几项古典魔术。当中也有能让自己的魔术通路与物品接上的魔术,因此他也有根据联系来测出距离和方向的经验。 「……果然还是不行,距离跟方向都判断不出来。东西该不会是放在很远的地方吧?」 「这倒不会。即使是《天命书版》,隔著『距离』这道隔阂,便无法给予那种程度的庇佑。至少应该是在新京都市内才对……应该是啦……」 蒂娜叹了口气。 「是有点累了吗?正好,我们找个地方休息吧?」 「……你还真悠闲,要是没找到书版,困扰的人可是你耶?」 「就算你这样说,书版也不是我们急就能找到的东西吧?而旦下午还有战斗训练呢。」 「……如果我真觉得累了,原因必然就是这个……」 蒂娜再次叹了口气。这次的这口气不但夹杂了几分的愕然,再要说的话,就是听起来总有种在指桑骂槐的感觉。 「技术方面就算了,你居然只花了两天就能让体力跟上训练……你的身体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如果认真用力打,似乎是我会先投降。」 蒂娜再次叹息,不过第三口气不仅混杂了怒气,还很粗暴。 星一郎想,她一定是想起了早上的那件事吧。 第一天的争执过后,蒂娜就按照自己的宣言,再也没有手下留情过。当中或许也有想要消解烦闷的意思在,她总是愉悦地把星一郎当成球般踢来踢去的。 不过蒂娜的个性本就非常正经,等星一郎愈来愈适应严酷的训练,她也跟著认真起来——结果累积了不少疲劳。这么想的话,早上的那件事也可说是星一郎的责任。 话说回来,无论蒂娜嘴上再怎么说,也没有太过认真地责备星一郎。就算觉得不满或愤怒,大半的感情也是对著她自己,感觉像是因为自己太过没用,所以才生气。 严以律己——这点也跟星一郎熟悉的女性非常相似。想到这里,星一郎的心底深处便传来一阵刺痛。 「……啊,正好那边有咖啡厅。外头这么热,要不要稍微吹个冷气?」 「你啊……唉,好吧。日本的夏天的确是热得让人受不了。」 虽然想反驳些什么,蒂娜还是不情愿地点头同意。 一进入咖啡厅,星一郎就先点了两杯冰咖啡。看到端上桌的冰咖啡,蒂娜疑惑地微微歪头。 「来到日本以后,我碰到过几件令人惊讶的事情,不过这个冰咖啡也让我有种异样的感觉。」 「是吗?」 「明明加了冰块进去,就会让味道变淡……可是日本这么酷热,确实会使人不想喝热饮。」 蒂娜这么说完,便张嘴含住吸管。虽然心里觉得奇怪,但冰咖啡的味道并不糟,所以她微微松了口气。 「要吃甜点吗?这里有蛋糕喔。」 「……都到这里了,再拒绝就太扫兴了。那就麻烦来一份白玉红豆。」 「真有日本味。」 「因为日本的红豆馅太好吃了。」 蒂娜用力地强调。 等白玉红豆一上桌,蒂娜就立刻拿起汤匙把东西送入口中,动作慎重得彷佛它是颗宝石。 「……嗯,果然很棒,半参杂颗粒的口感也刚刚好。」 看到她为红豆馅的口感而显得一脸满足,星一郎忍不住轻声笑了出来。 蒂娜看到星一郎笑,略感不悦地撇下嘴角,不过看在红豆馅的份上决定无视,把精神集中于眼前的白玉红豆。 星一郎就这么看著,觉得宛如在眺望一直不愿亲近自己的猫咪用餐。就在这时—— 「————宿傩同学?」 听见有人叫自己的名字,星一郎转过身,发现是自己在暑假前帮忙调整过装置的同学铃木还有她的朋友,她们全都惊讶到睁大双眼。 「你好,真巧啊。」 「对、对啊……宿傩同学这是在……约会?」 她们讶异地睁著双眼,目不转睛凝视坐在星一郎对面的金发碧眼美少女。蒂娜原本认为这件事跟自己无关,因此把注意力都集中在白玉红豆上,却感受到了复数的视线,这才抬起脸来。 「哇……」 「是个大美人呢……」 铃木发出感动似的叹息。 接著她们互相看著对方,小声地讨论,然后露出觉得有趣的表情提议道: 「吶,宿傩同学,我知道我们是电灯泡啦,不过还是想问问可不可以跟你们一起坐?」 「…………」 对面的蒂娜用像是在说『给我拒绝』的视线看了过来,但星一郎却装作没看到。 「嗯,请坐。」 「谢谢!」 铃木等人兴冲冲地坐下,然后兴致勃勃地询问星一郎和蒂娜。 「吶,你跟你女朋友是怎么会对彼此开始有感觉的?」 「好漂亮的金发,这是天生的吗?」 「你女朋友懂日语吗?」 她们完全认定蒂娜就是星一郎的女朋友了。这些人喜爱八卦的女子天性完全暴露了出来,并对两人毫不留情地发出质问攻势。 每当被询问,蒂娜的嘴唇及额头便会抽搐。光是要掩饰这一点,她就拚尽了全力。就算是强势的蒂娜,也无法应付这么多人的气势—— 「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即使她试著否认,也会被「哎呀还害羞什么嘛!」的回应给吓得连连退缩。 「不过,原来如此啊……宿傩同学居然有这么漂亮的女朋友,难怪会没有绯闻。」 铃木等人一脸理解似地对著彼此点点头。 「有段时间还有人说『他是不是不喜欢女生,而喜欢男生』耶。」 「所以你只是单纯地只喜欢女朋友而已嘛。」 她们说出了更加具有冲击性的发言。 她们又再次对著彼此深深点头,接著一起转向蒂娜。 「女朋友小姐!」 「是、是!?」 「宿傩同学就交给你了!」 「因为他对所有的女生都很温柔,所以可能会让你误会啦。」 「你绝对不能放手喔!」 「…………」 四章 夜宴开始 1 回到家后,星一郎在沙发上坐著一动也不动,只是沉思。就算太阳已经西下,周遭变暗,他也没有开灯,只是双手交叉成类似祈祷的手势,几乎没有动作。 他就维持著这种状态过了一夜,直到天亮的七月三十一日早上。这时,〈第二书版〉上迦勒底委员会的通知送到,表示他们会在今日深夜的二十三点五十分,宣告『摩天夜宴』正式开始。 被神力选上、并使用它的超常者,〈圣楔者〉的战斗就要展开。 可是事到如今,星一郎已经丧失了战斗的理由。 不对,他从一开始就没有那种东西了吧。 ——没有理由、没有觉悟的人,就别踏入这里—— 蒂娜说得对。『摩天夜宴』是关乎性命的战斗,为了实现己愿,〈圣楔者〉个个都决定要战斗到最后,并且赢得这场仗。 这不是没有战斗理由——只有半吊子觉悟的人能够参加的战斗。 对迦勒底委员会提出申请,说自己要马上放弃战斗应该才是对的吧。 「…………」 结果,星一郎就这样坐在沙发上思考了整整一天一夜。 一整天没吃没喝,身体根本撑不住。星一郎把冰箱中的剩菜加热,随意塞进肚里后,回到沙发坐下,漫不经心地凝视再次转黑的昏暗室内。 星一郎猛然惊醒。 自己似乎不知不觉就睡著了。室内已经完全陷入黑暗中。 星一郎心想要去确认时间,然后发觉阳台的窗户不知何时居然打开了。缓缓照进来的月光,照出被微风吹得不断摇晃的窗帘另一边,一个伫立的人影。 「——是谁?」 「居然问我是谁,这种说法好过分啊,星一郎……」 听到那柔软却又毅然的声音,星一郎猛然打了个哆嗦。 「你已经忘记我了吗……?」 窗外吹来的风停止,窗帘也不再晃动。站在窗边的,是个留有一头剪齐的黑色短发、还用眼罩遮住右眼的女性。 星一郎惊愕地睁大眼睛,并站了起来。 「…………姊、姊……摩子、姊姊……」 「没错,是我,星一郎。」 独眼的女子像是要让星一郎放心般,缓缓地漾起笑容。眼尾细长的独眼——剩余的左眼稍稍眯起。 星一郎感受到胸口传来一阵刺痛,就像是位于那里的旧伤在发疼。姊姊和星一郎一样,在幼年时遇到的意外中受了重伤,并失去右眼。 姊姊——摩子从窗边走了过来。 摩子总是穿著属于男性的衣物,就连现在也是穿著宽松的榇衫及牛仔裤。星一郎不知道她为何喜欢这种打扮,但男性化的服装反而更加衬托出她的女人味。 摩子靠近因为混乱而无法动弹的星一郎,伸出双手触碰他的脸颊。 「你有些痩了……不对,是变强壮了吧?一段时间不见,星一郎愈来愈像个男子汉了。」 「……姊姊……你至今、都跑到哪里去了……?」 「别提这种扫兴的事,今天是我们难得久违的见面呢。」 摩子这么说道,并将碰触星一郎双颊的手环上他的颈部,彷佛要依偎过去似地抱住星一郎。 「姊、姊……?」 「我好想见你……真的好想见你,星一郎……」 摩子在抱紧星一郎的双手施力,丰满的胸部压在星一郎的胸口上,被挤到变形,显得十分性感。 「……姊、姊…………?」 「对不起,星一郎,让你这么寂寞。我不会再到别的地方去了,我会一直跟你在一起。」 成熟女性的香气刺激著鼻腔,闻到这股令人心荡神驰的蜜香,头晕目眩的星一郎也不由得回抱住摩子。 「……嗯……」 摩子全身的重量都倚了过来,被这份即使轻盈也无法抗拒的重量一压,星一郎轻易地就被压倒在沙发上。 「星一郎……你喜欢我吗?」 犹如要夹住星一郎的头般,摩子把手撑在他的头部两侧,由上往下望著他。就算右眼被眼罩盖著——不对,正因为如此,摩子的美貌才更加地引人注目,而那张美丽的脸现在正逐渐逼近,那是自己在这一年中一直想念、以为再也无法取回的姊姊的脸。 星一郎的回答当然只有一个。 「……嗯……我最喜欢你了,姊姊……」 「那么,星一郎……用我绝对离开不了的力道,用力地抱紧我。」 「…………嗯……」 星一郎用力地把摩子拉过来,将她纳进臂弯中。这感觉令他感到舒适,为了更清楚地确认那份柔软及热度,他让摩子的身体与自己紧紧相贴。 「嗯……嗯……星一郎…………」 姊姊在臂弯中动来动去,星一郎以为是自己抱得太紧,于是放松力道,便发现她用热烈又湿润的双眼凝视自己。 「星一郎……为了不要再次分离,我们合而为一吧?」 姊姊一点一点地靠近,并将脸凑了过来,想将那张看起来很柔软的嘴唇叠在自己的嘴上。星一郎诧异到浑身僵硬。 「……姊、姊……」 「……害怕吗?我也很害怕喔……可是,如果是星一郎的话……」 「……………………嗯……」 「不要紧的,星一郎,你什么都不用怕——我会保护你的。」 姊姊说出自己耳熟的话语时,脸上浮现的是充满温柔及慈爱的笑容,能让人相信自己真的不需担心任何事。 「………………不对……」 星一郎咬紧牙关,这么说道。 「……不对…………你……不是姊姊……」 「你在说什么呢,星一郎?」 「姊姊、不会露出那种表情……!」 星一郎知道的摩子,根本不会那样笑。 就算她的脸在笑,眼睛深处仍会有著严厉及悲伤的情绪。 正因为这样,星一郎才会希望自己总有一天能够保护她。 「姊姊绝对不会用那种表情笑……她也、绝对不会露出那种表情……!」 「你在说什么呢,星一郎……?」 「你……不是、姊姊!」 他推开了眼前的女子。 星一郎握紧浮现圣楔的右手,朝惊愕地睁大双眼的女子揍过去。 「星一——」 「不要冒充姊姊,你这荡妇!」 ——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机叽叽叽!! 异样的声音响起,就是那个神性的光辉——畏光互相对抗时,会产生的那种声音。打破金属般的声音一响,蒙上一层雾的意识便转为清晰。 在眼前的人不是姊姊,而是一位身穿黑礼服、自己完全没有见过的女子。 女子因震惊而圆睁著眼,摇摇晃晃地往后退。 「……怎么会、这样……我应该掌握住她九成的神韵了……!」 女子按著右手呻吟。 女子的右手缠著一只金属制的精致小蛇,但不需凝神细看也知道,那只蛇并不单纯只是装饰品。它把魔力吸引过来,服从地等待主人的命令。更重要的是,那微微泄出的虹色光芒——是畏光的光辉。 她是〈圣楔者〉,肯定不会有错。 当星一郎摆好架势想要靠过去时,颈部传来了有什么东西裂开的声音。自己似乎被装上了类似金属颈圈的物品,不过在手指碰到的那一瞬间,颈圈就碎开落在脚边。 掉下来的是模拟蛇的外型制出的颈圈,它已经碎得一塌糊涂,成了锈蚀的块状物。 「……你是什么 人?」 「呵呵……不要摆出那么可怕的表情嘛,这不是糟蹋了那张可爱的脸吗?」 「真不凑巧,我可没有亲切到能友好对待行为像是淫魔的女人。」 「……『淫魔』啊,虽然这种说法很过分,但我也实在无法反驳……」 女子讽刺似地苦笑。 星一郎毫不在意地举拳打过去。既然对方是〈圣楔者〉,那就没有手下留情的理由了。更何况这个女人还借用了姊姊的外表,对自己做出那样的混帐事,这让星一郎心底怒不可抑。 可是星一郎的拳头离打中还差了一步。 星一郎整个人被突然打破窗户玻璃飞进来的黑块弹开,撞倒了沙发,接著才撞上电视台。幸亏他立刻展开畏光的庇佑,所以身上没什么像是伤的伤口。在星一郎起身时,女子已经跑到了阳台上。 「虽然很可惜,但我必须告辞了!」 女子说完后,伸出没有蛇缠绕的另一只手。一只枭——枭型的式神停在那只手上,方才应该就是它上前迎击星一郎的。接著,女子暴露出大片肌肤的胸口散发出『神』之刻印的光芒,活性化的众多魔力逐渐被枭吸走。吸收了魔力的枭体积胀大,最终变成足以举起女子飞翔的大小。 「再见了,宿傩星一郎!若是有缘,我们在『摩天夜宴』再见吧!」 女子留下这些话后就离开了。 星一郎握紧拳头,瞪著朝夜空另一边远去的女子。接著他回过神来,转头看向室内,时钟的指针已经指向了凌晨零时。 刚才的冲击让电视的电源打开,有了裂痕的画面映出了新闻影像。 看到那个影像的瞬间,星一郎直视前方地冲了出去。 『全世界的各位人类,晚安。妾身名为亚丝塔,代替迦勒底委员会的代表物部昴造担任今日的司仪。 好了,虽说这是各国一部分的高官及魔导工学推进机关已知的事实,迦勒底委员会发现了人类的悲愿——能够稳定提供魔力的手段。那就是复原全人类史最古老的圣遗物《天命书版》。 我们要复原在太古时就被打碎,佚失于世界中,各神话体系的『原版』——《天命书版》的碎片。作为复原的手段,我们将举行噬神仪式「摩天夜宴」,由书版碎片选中的神威旗手〈圣楔者〉执行。 〈圣楔者〉将在迦勒底委员会监察的魔导工学实验都市新京都,于那些再现史迹中赌上彼此的《天命书版》,战到只剩下最后一人——也就是产生《天命第二书版》为止。 就在今天,新京都将显露出它作为魔导工学实验都市的真正身姿。 好了,各位,请务必关注于现代苏醒的英雄,被选上担任神威旗手的超常者——〈圣楔者〉的战斗。 我们迦勒底委员会,于西元二〇二五年八月一日凌晨零点零分宣告,大仪式「摩天夜宴」开始! 然后今夜,「夜宴」的第一场战斗——将在二条城再现史迹率先展开!』 2 存在于新京都的所有再现史迹,在晚上八点就全面禁止进入,理由是要维护投影实体显影的mar装置。不过如今谁都能看得出,单纯只是他们需要事先准备罢了。 今晚在二条城再现史迹的二之丸庭园内,有两位〈圣楔者〉正在对峙。 一位是金发碧眼的美少女,蒂娜?查连乔。 另一位是戴了大量银饰的青年,阿尔文?巴伊斯。 「我好高兴啊,蒂娜?查连乔,还以为你一定会拒绝决斗的申请呢!」 「我没有拒绝的理由。」 蒂娜取出〈第二书版〉,瞪向眼前的敌人。 「我跟你还有帐要算,何况我还必须胜出。既然这样,那我就先把突然偷袭的卑鄙小人打回去,加强我今后的气势。」 「哇哈哈!明明自己是个半吊子的〈圣楔者〉,还真敢说啊!」 阿尔文也拿出〈第二书版〉,对蒂娜回以不怀好意的笑容。 「不然,你现在把那个帮手叫来也可以喔?我反而还希望你能把那个让人火大的小鬼叫来呢!」 阿尔文嘲讽地笑著,脸上那道还没痊愈的烧伤显得相当扭曲。 听到这句话,蒂娜差点有了反应。为了重振精神,她摇摇头,接著重新瞪向阿尔文。 「……那个男人跟我无关,废话扯到这里就够了吧。」 「嗯,开始吧!」 两位〈圣楔者〉几乎同时拿著〈第二书版〉摆好架势。 蒂娜先行打开〈第二书版〉的页面,召唤出随骑。 「——『跟随我的机器守护兽啊!速速前来,成为我的双脚、我的铠甲和我的利牙吧!』」 发出魔力光舞动的书页形成塑像,鲜红的魔导机托雷古随之显现。 蒂娜跨上随骑,进一步地高高举起〈第二书版〉。她一面在脑里回想起持续沉睡的兄长面容,一面让〈第二书版〉变形。 「『神的威光啊!神的门钥啊!刻有原型神话的《天命书版》啊!现在就将那力量的一部分显示于此吧!』」 虹色的畏光在蒂娜背后闪著光芒,右手背也浮现『神』之楔。被畏光吸引而来并活性化的大量魔力透过楔的通路,注入〈第二书版〉。〈第二书版〉在她的手中改变形体,成了神圣又高大的神枪〈布里欧奈克〉。 蒂娜脚跨赤红的随骑,手里持著神圣的大枪,看到阿尔文还只有拿著〈第二书版〉,不悦地皱起眉头。 「哇哈哈,这是为了表演啦,表演!这场战斗会转播给很多凡人观看,我可不想让半吊子的〈圣楔者〉妨碍我最精彩的表现。」 阿尔文狰狞地笑著,并再次举起自己的〈第二书版〉。 「这是知晓神名、引出神格的真正〈圣楔者〉之姿——『神的威光啊!神的门钥啊!刻有原型神话的《天命书版》啊!死灵与恶灵之王《风魔帕祖祖》啊!阿尔文?巴伊斯借助汝真正的末裔〈恶魔帕祖祖〉之名控诉!』」 阿尔文的背后浮现畏光,八芒星之楔在他胸口发光。周遭的魔力被引了过去,庞大的魔力光压过夜晚的黑暗。 被揭示的〈第二书版〉浮起,书封表面出现了无数的裂痕。 「『人类传颂中的灾厄旗手啊!以汝的风让一切患病、发狂和气绝吧!』」 飘至半空中的〈第二书版〉体积瞬间膨胀了数倍,然后犹如爆发似地绽开。 辉煌的书页之岚包覆住阿尔文,以他为中心,可说是魔力龙卷风的光及飓风之柱开始升起。 等光及风平息时,屹立于原处的轮廓,从人类转变为已经非常不像个人的『怪物』。 令人联想到狮子的脚,猛禽般长有利爪的双手,背后是彷佛将大小水管揉在一起、交融而成的扭曲双翼,还有一条巨大的蝎尾在摇动。 头部就像是狮子及猛禽相互融合般,散发出一种不祥的气息,还覆盖著具有威压感的铠兜。 『这就是我的权能武装——〈恶风魔铠〉!』 被压在铠兜下却经过扩大的声音,如风的吼声般响彻周遭。 『好,我要上啰!』 身穿权能武装〈恶风魔铠〉的阿尔文吼道。长在背上的扭曲羽翼宛如蛇般不断蠢动,无数管道的尖端喷出强风。 雅致庭园的树木沙沙作响,异形的甲胄飘浮至半空中。 『一开始先来试一试!』 喷出强风的一部分羽翼不停蠕动,口腔朝向了眼下的蒂娜。 蒂娜立刻发动托雷古前进。 在下一秒,她刚刚所在的地方就被挖去了一大块。混有人工草皮的泥块飞起,松木扭曲地于半空中飞舞。 『你瞧你瞧 !换一个啦!』 异形的甲胄再次动起羽翼,做出无数的炮身,里面是加压到极限的空气炮弹。即使是在炮击后,那加压过的压力仍是可以维持著飞过空中,在打中目标的同时解放出激烈的压力,用冲击波刮飞周围的一切。 蒂娜在超压缩风弹的空爆中高速穿梭,并发出细微的呻吟声。 「《风魔帕祖祖》……!」 祂是在源于古巴比伦尼亚的质变中,几乎没有变化而流传至现代的稀有例子之一。 拥有益处及疫病两种面相的风,并带来病魔的疫风支配者就是《帕祖祖》。这个司掌疫风的魔神还是恶灵的领头,随著时代变迁,成为了「恶魔」的代表神格之一。 也就是说,《风魔帕祖祖》的神格所掌的权能就是风与病。 传说中,《帕祖祖》外貌是有翼的混合兽——而模仿祂这种外型的〈恶风魔铠〉直接发挥这项权能,毫不间断地继续风的爆击。 「唔——『冰雹啊,贯穿敌人,带来胜利吧!』」 〈布里欧奈克〉浮现秘文字的枪尖对准半空中的阿尔文,魔力弹在空中飞过,数量及速度都是和星一郎训练时无法比拟的。 『呃!』 但是空中的异形甲胄别说迎击,更没有采取回避行动。当魔力弹打中闪烁黑光的铠甲表面,虹色光芒在那一剎那有了晃动,而力竭的魔力弹便虚幻地消散了。 『怎么可能有效!根本没有穿插权能,只是个普通的魔力弹嘛!』 〈恶风魔铠〉的羽翼再度不祥地蠢动,上头形成了比刚刚多上几倍的炮口。 『〈圣楔者〉的攻击应该是这样才对!』 场地中轰隆作响。 一发接一发拥有手榴弹威力的压缩风弹如雨点般落下。 雅致的日本庭园被残忍地破坏。 喷起的池水有如桶子被倒过来般落下,令蒂娜转眼间就成了落汤鸡。从旁边飞来的沙土这么一洒,漂亮的金发便稍稍沾到了土色。 「呜——输出力居然相差这么多吗!」 虽然自己靠著高速移动用的托雷古避开这些攻击,却没有反击的办法。使用魔力弹等攻击魔术,只会重蹈刚才的覆辙吧。要突破敌方的畏光防护,果然还是只能用这把〈布里欧奈克〉直接打下去。 『哇哈哈哈!你该不会是在想著要直接攻击吧!』 阿尔文一面说出嘲笑的话语,一面降落地面。他令在羽翼上蠕动的炮口恢复本来的状态,炫耀似地张开双手。 『试试看啊,半吊子〈圣楔者〉!』 「别看不起人——————!」 蒂娜让托雷古反转过来,像是在马上拿枪般将〈布里欧奈克〉拿近至自己身旁,靠著随骑的速度和畏光的光辉进行突击。 那是一记无可挑剔且非常漂亮的枪突,蒂娜的〈布里欧奈克〉插进了阿尔文的〈恶风魔铠〉胸口正中央。 ——叽叽叽嗤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机叽叽叽叽——————!! 畏光及畏光相抗的异样声响,如同雷劈般响彻庭园。 蒂娜的这一记攻击就这么不断地刺进阿尔文体内。魔导机留下深深的胎痕,驱动至极限。 阿尔文的后背狠狠地撞上二之丸御殿。实体幻像耐不住魔术强度高于自己的〈圣楔者〉铠甲,从被撞到的那一端开始还原成魔力消散。 「——!」 在大政奉还的场面中有名的二之丸黑书院,变成了悲惨的虫蛀状态,此时托雷古的车轮开始空转。阿尔文挡下了蒂娜的突击,黑色铠甲的表面没有任何伤痕,宛如一枚薄皮般坚固覆盖在他身上的畏光庇护也没事。 『哇哈哈!这下你明白我们之间的力量差距了吧!』 阿尔文捉住枪的枪身。 蒂娜没有后退的机会,就被阿尔文连枪带人地挥舞,最后被甩离托雷古。 蒂娜的背部撞上二之丸大厅,因为畏光的庇护,实体幻像代为成了缓冲。她立刻起身,但转过身来的阿尔文把构成背后羽翼的管子全都朝向她。从无数炮口中流漏而出的大量高压空气透过阿尔文的双手,更是被压缩至极限。卷出漩涡的空气,其运转的厉害之处,就是会带给蒂娜一种宛如大型台风被直接压缩的压迫感。 『给我爆炸吧——————!』 被压缩到极限的飓风得到解放,特大压缩风弹大动作将实体幻像还原成光并逼近。蒂娜咬紧牙关,摆出防御的姿势。 「『紫杉啊——守护我吧!』」 她将畏光的光芒加到最强,并将浮现防御卢恩文字的〈布里欧奈克〉插入地面。下一秒,阿尔文的飓风便迎面袭来。 ——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 飓风以惊人的劲势逐渐削去蒂娜的庇护,权能——拥有司掌神格之力的魔风挟著非凡的输出力及强度,压过了畏光的保护。 ——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 在魔风过去之后,二之丸的实体幻像仅剩北侧的一点地方,其余的全都被吹散,暴露出原本的空地,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尽管蒂娜设法撑过这次的攻击,但畏光的防御已经完全被剥开了。 『哇哈哈,没想到你居然能承受得住,真让我惊讶!』 「呜……」 蒂娜用枪来支撑著自己,双眸中的战意没有丝毫减少。敌人降落地面的期间就是机会,于是她又重新拿起〈布里欧奈克〉—— 『不过,不管怎么样结果都是一样的。』 ——她的双脚突然失去了力气。 「什么——」 脚已经撑不住了吗——蒂娜连忙想要驱动双脚,想不到无力感却立刻传遍了全身,令她光是依靠枪支撑身体不要屈服,就使尽了全力。 『哇哈哈哈哈!寄宿在我《天命书版》里的《风魔帕祖祖》的权能就是「风」和「病」!至今放出的风弹也混了瘴气进去啦!』 阿尔文发出含糊不清的嘲笑,而因此颤抖的铠兜深处,一道戏弄般的视线直直望向蒂娜。 『因为我在之前的那次让你受过「无法痊愈的伤」,所以你也多少有在注意,但除了直接攻击外,还是有其他办法的。嗯,畏光的庇护还在时的确是难以奏效啦——不过只要剥掉它,就是这种结果。』 「唔、呜呜……」 『你就放心吧。现在只是抵抗力被夺走,然后身体发冷而已。等到畏光回来,就会恢复了……不过那也要你在畏光回来时还能没事啰。』 阿尔文逐渐走近,异形的铠甲随著他的动作发出响亮的声音。 遭受无力感及冷意侵蚀的蒂娜,只能难看地望著那渐渐靠近的威胁。 『……啧,你这女人真的很让人火大。』 阿尔文似乎看不顺眼蒂娜的这种态度。 『明明是个弱到不行的女人还敢这样,真让人火大。你那眼神是怎样?』 阿尔文屹立在蒂娜眼前俯视她,不悦的声音从铠甲内传了出来。 『弱者不是也有属于弱者该有的眼神吗?不晓得选定自己的神格名字,武装是借来的,完全引不出权能,这种不完全又半吊子的〈圣楔者〉,为什么能用那种眼神看我?给我再害怕些啊,再抖得厉害些啊,用更加悲惨的目光,可怜地求我饶命看看啊?』 「…………然后呢?」 『啊?』 「求你饶命的话会怎么样?你是那种会放过求饶之人的男人吗?」 『…………』 「当然不可能,所以这种行为是没用的。而且——不论发生什么事,我也不会 求饶的。即使我开口乞求你就会放过我,也是一样。」 『…………』 「我……要战斗!我是为了战斗,为了胜出才会来到这里的!直到最后的那一瞬间到来,我都不会放弃战斗!也绝不会从战斗中逃走!」 『……是吗?』 阿尔文说完后,便踹了下蒂娜的脚,这次她真的弯下膝倒在了地上。 「唔……」 她又被踢了一脚,变成仰躺。 阿尔文举起有著尖锐爪子的手甲,炫耀似地展示给她看。 『我决定了,先把你那令人火大的眼珠子挖出来,然后再展开漫长的忍耐大会,你能忍著惨叫声多久呢?』 残暴的笑容随著带有黑光的爪子一起往蒂娜的脸落下。 蒂娜瞪著那轻易就能撕裂女性肌肤的钩爪,脑中倏地浮现星一郎的脸。 ——为什么、现在……会想起那种男人呢…… 没有战斗理由,又欠缺觉悟的男人。为什么自己处在这样的困境时,会想起那个男人? ——……可是,那个男人……完全没有说过丧气话。 就算被打倒无数次,他都会站起来,一次又一次地朝著自己攻来。 ——一次都……不曾嘲笑过我…… 不知神格之名的〈圣楔者〉,只是从兄长那里借来最强权能、不自量力的家伙。每个人都嘲笑蒂娜,说她是『拥有最强之力的最弱〈圣楔者〉』。为了挽回兄长的名声,为了让兄长醒来,她设法想要获胜,却遭受所有人嘲弄。 但只有那个男人……只有星一郎没有笑她。不仅如此,她甚至觉得星一郎似乎能够理解自己的愿望。 ——……真应该、道个歉的…… 蒂娜凝视著逼近过来想要挖走自己右眼的钩爪,心里感到有些许遗憾。 『哇哈哈!来,让我听好听的惨——呃!?』 异形的甲胄消失在视野中,阿尔文被从旁介入的完美奇袭给打飞了。 而出现在蒂娜视线中的,换成了自己刚刚才想起的男性侧脸。 「……太好了,赶上了。」 星一郎对蒂娜露出了笑容,那张笑脸令人完全联想不到他现在正冲进了战场,蒂娜只能愣愣地回望著他。 3 确认蒂娜平安无事,全速冲来的星一郎总算打从心底松了口气。人虽然有些衰弱,却没有受到致命伤。 为了帮助她站起来,星一郎伸出手。 「你站得起来吗?」 蒂娜惊讶得瞪大眼睛一段时间,最后愤怒地瞪著他伸出来的手。 「……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蒂娜撑著枪起身,以此行动表示自己不需要帮助。她跪在地上,一面吐出粗重的喘息,一面抬头瞪向星一郎。 「……你不是没有战斗的理由吗……没有觉悟要胜出的家伙,就别踏入战场!赶快离开!」 蒂娜的回答与星一郎预想中的一模一样,这令他不由自主地露出微笑。蒂娜看到他的反应,表情跟著愈来愈不满,星一郎却对她这么说: 「——我的确没有战斗的理由,因为那个理由在一年前就已经消失了。」 看著那张即使骄傲,却又藏著悲伤的表情让他心痛,为了以后成为保护的那一方,而不是总处在受到保护的位置上,所以他才想要变强。 可是,他失去了自己想要守护的姊姊。 不过,如今眼前有位少女,她的表情与自己想要保护的姊姊完全相同。 她是个发誓要守护重要之人而前往迎战的人。 「——我没有要复活姊姊的意思。挽救失去事物的生活方式,就是在侮辱姊姊的生活方式。我——想要可以往前进的愿望。」 星一郎单膝跪地。 蒂娜困惑地回望视线与自己同高的星一郎。 「我一直都在找寻新的理由——也就是新的愿望。不对——我是在找能令自己涌起保护念头的某个人,然后我现在找到了。我想,应该是找到了。」 说完后,星一郎朝著蒂娜低下头。 那模样就宛如——对,宛如一个面对君主的骑士。, 「——蒂娜,我希望你能让我协助你战斗。」 「……什、么……?」 「我希望你能允许我保护你,希望你能给予我理由,希望——」 即使心里觉得有些做作,但这毫无疑问地是自己的真心话,所以星一郎仍是开口说道: 「——希望你能让我成为你的骑士。」 感受到蒂娜屏息的气息,星一郎抬起了脸。 或许是太过诧异,蒂娜的眼睛和嘴都愣愣地张著,整个人茫然自失。但一感觉到星一郎的视线回到自己身上,她急忙板起脸,重新张开嘴想要说点什么反驳。 「啊……那……这……这是什么意思……你、你是在戏弄我吗!?」 她愤怒地扬起眉毛,对著星一郎怒吼。 「用这种、这种理由……你是要以这种理由战斗吗?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他人战斗!?」 「嗯。」 「这样太异常了!在有可能会死的战斗做这种要求……这样根本不符合比例原则!你的愿望根本无法与你的性命相比!」 「你不也是为了不是自己的某人而想要获胜吗?」 「这……因为兄长是我的家人啊!」 「所以啦,那也是我想保护你的其中一个理由。我也认识一个为家人赌上性命战斗的女性,也很熟悉她的表情。」 「……你是……认真的吗?」 「嗯。」 「……我、我有那么值得你保护吗?我……我、我很易怒,还很冒失……」 「嗯。」 「嘴、嘴巴还很刻薄,也说不出体贴的话!连说话方式都是这样……而且,我还对你……」 「只有这样吗?这就没了?我觉得还有很多其他的啊,像是有起床气或意外地漫不经心之类的。」 「不、不要在这里说那些啦!」 蒂娜抱怨的声音听起来已经恢复了精神,她注意到自己叫了出来,连忙堵住了嘴。她看著在眼前微笑的星一郎,对他投以愤恨的视线。 「……我讨厌你。」 「嗯。」 「态度很没主见,个性也不毅然,以为你对女性温柔,却只是委婉地在应付对方而已,看起来很认真却有戏弄别人的习惯……明明是男人却擅长煮饭洗涤这一点也令人生气。」 「最后那一句话,我就当作你是在称赞我吧。」 「……我一定会常常对你抱怨,也没有可以支付给你的报酬……即使是这样,你还是想要保护我吗……?」 「这就是我的愿望。我不想让你为了保护家人而战的神情因为痛苦及悲伤而扭曲,也不想让它因为绝望和失望而消失。」 「…………」 「我相信你的表情绝对是这个世上最骄傲的,但同时也隐藏了忧愁。那个神情总有一天,一定得是迎来完美结局的笑脸才行。」 「…………」 「蒂娜?查连乔,请让我成为你的骑士,请你实现我的愿望,让我、能为了守护到最后而战。」 「…………我明白了。」 蒂娜点点头,接著站了起来。被削去的畏光光辉已经回复,她的站姿也重新充满信心。蒂娜一脸凛然地眺望还单膝跪在地上的星一郎,接著深吸一口气。 「——宿傩星一郎!我就实现你的愿望!由我来成为你的理由!然后我在此发誓!只要你守护的意志不曾消失,那我胜利的意志也绝不会消失!从现在这个时 候开始,我与你就是命运与共的剑和盾!我们将一同战斗,一同胜到最后!」 「——遵命。」 星一郎静静地颔首,并再度深深地低下头。 看著他这些举止的蒂娜,脸颊被并非愤怒和紧张的感情染红——在星一郎确认原因之前,变成泥水的庭园池水便喷上天空,发出巨大的声响。 『嗯————哈哈哈!你来啦,臭小鬼————!能和你再会,我很高兴喔——!!』 「是吗?」 星一郎被畏光的光辉围绕,右手也浮现了『神』的刻印。他站起身,目光冰冷地仰望飘浮于半空中的异形甲胄。 「我却一点都不高兴,阿尔文?巴伊斯。」 『好冷淡啊。话说回来,你能光凭声音就认出是我,这真的让我很高兴喔。』 「也没那么难,会用这种没品方式说话的人毕竟不是那么常有的。」 『……嘿嘿?你也真敢说啊……!』 〈恶风魔铠〉似乎反映了阿尔文的内心,蠢蠢欲动。甲胄各处都发出尖锐的声响,那不是恨到咬牙切齿的磨牙声,而是铠甲互相摩擦的声音。 见到阿尔文暴怒的样子,蒂娜以半是愕然的视线看著成为自己「骑士」的少年。 「……看来我的骑士有刺激别人的才能。」 「没有一个骑士能够看到主君被人所伤还不发怒的,我的公主。」 「不、不要叫我公主!好难为情!」 「关于称呼方式就晚点慢慢商量——要来了!」 「呜——嗯,我知道了,星一郎!」 听见她称呼自己的名字,星一郎漾起浅浅的微笑——但他立刻收起笑意,踢了下地面。 紧接著,无数的「风弹」宛如要追赶星一郎般地落下。 『哇哈哈!你还是跟之前一样,仍然只凭肉身就进攻,但动作灵活!那这样如何!』 飘在半空中的阿尔文羽翼上的炮口目标自星一郎身上移开,对准了目前还未摆脱瘴气影响的蒂娜。 『喝!』 动作还没恢复灵敏的蒂娜举起大枪,采取防御态势,星一郎急忙改变方向,以拳头迎击朝她落下的无数「风弹」。 星一郎的拳头上覆著有如手套般,确实注入纯粹「守护」意志的魔力块,打落所有的「风弹」。 『挺能干的嘛。』 「这没什么。」 挥开沙尘和魔力光的残渣,星一郎回瞪阿尔文。 「威力倒另当别论,但跟蒂娜的『魔弹』相比,准头和轨道都太马虎了。」 言下之意就是『你比蒂娜差』。被星一郎这么一说,阿尔文的铠甲又再次吱嘎出声。 『哇哈哈……虽然你很敢说,不过保护一个碍手碍脚的女人,原本能避开的东西也会变成避不开啊。』 「…………」 「虽不甘心,但阿尔文说得没错,星一郎。」 星一郎偏过头去瞧了瞧身后,被他保护著的蒂娜正一脸复杂地望著他。 「……我是很高兴你发下那样的誓言,但我很讨厌只能被保护。若是会碍手碍脚的话,不然把我当作诱饵好了。既然你遵从我的意志……那就为了胜利而行动吧。」 「…………」 「这是战斗,受伤或疼痛的觉悟,我一开始就有心理准备了。」 「………………的确,这是战斗。不管是从弱小的敌人开始排除,还是拿同伴为饵引诱对手,都是非常正确的策略。」 见星一郎静静地点头,蒂娜的身体倏地僵住。 星一郎慢慢地转过身,正面与阿尔文对峙。连从空中俯视地面的异形铠甲,也畏缩似地颤抖。 星一郎现在就如同即将狂暴怒吼的野兽,露出了利齿。他总是态度随意,平常也都是一副无法捉摸的沉稳表情,不过一旦将感情表露出来,那狂乱到令人联想成野兽的怒气足以令观者退缩。 「所以,我只是擅自在生气而已。我要遵从我自私的感情,打败想要伤害我重要事物的你——阿尔文?巴伊斯。」 『哼…………哇哈哈哈……你试试看啊——————————!』 阿尔文发出能够明显感受到怒气的声音,同时将构筑羽翼的炮筒对准地上。他会如此愤怒,或许是无法容许自己差点被星一郎的气势吞没吧,即便时间只有那一瞬间也一样。 「呀——星、星一郎……?」 被星一郎硬是拉到身边的蒂娜以困惑的声音问道,但星一郎在回答前就快步退离那一处。下一秒,「风弹」之雨将地面打得面目全非。 「星、星一郎————!?」 「可别咬到舌头喔。」 蒂娜猛然被星一郎抱住腋下及膝部——也就是所谓的公主抱——发出破音的声音,而星一郎只回了一句话便使出全力狂奔。虽说是女性,也是抱著一个人,尽管如此,星一郎还是跑得飞快。「风弹」追在星一郎身后,将地面砸出了好几个大洞。 『哇哈哈!怎么啦!?连书版都找不到的〈圣楔者〉!』 阿尔文经过扩音的一番话没受到猛烈的爆炸声影响,响遍了二条城整区。 『反正,权能无法觉醒的家伙无论聚集多少,也不是真正的〈圣楔者〉的对手!』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就下来啊!你一直飘在空中,就好像是在害怕耶?」 星一郎并没有特别大声怒吼,但阿尔文似乎刻意在听他的声音,发出刺耳的笑声回应他的话。 『哇哈哈哈哈!好廉价的挑拨!虽然令人不爽,但你的拳头可以轻易打碎〈圣楔者〉的畏光庇佑,对身穿〈恶风魔铠〉的我来说是非常有效的威胁……所以!我要像这样不断地进行最大限度的爆击!』 「——你的头脑和那粗野的言行相反,倒是意外冷静呢。」 「星、星、星一郎——!」 一转回视线,星一郎便发现被自己抱起的蒂娜已经满脸通红。 横抱她的自己正是她讨厌的男人——察觉到蒂娜的想法,星一郎诚挚地道歉。 「对不起,不过还是请你忍耐一下。」 「对不起?忍耐!?」 蒂娜的脸愈来愈红,以不输给身后逼近的爆炸声的音量怒吼道: 「怎么可能忍耐!我虽然接受了你的愿望,却不是为了要一直被保护著才接受的!而是为了与你共同战斗才接受的!并不是为了像这样被当作公主对待!」 「……呵呵。」 「你笑什么!?」 ——选择你果然是正确的,蒂娜。 星一郎在心底悄悄低语道。 虽说蒂娜的固执脾气还是那样,但她的精神仍是崇高的。正因为蒂娜不会那么简单地就让自己保护,才值得星一郎这么做。 「既然会造成妨碍,那就放我下去!我的畏光已经恢复,瘴气也没了。现在的话应该不至于被打倒——」 「那可不行。」 「星一郎!」 「为了获胜,你的力量是必要的。」 听到这句话,蒂娜便噤声了。 「只有我,或是只有你,是打不倒那家伙的。」 「……你有计画吗?」 一见到星一郎点头,蒂娜那双蓝色眼眸便燃起战意的火苗,嘴也跟著抿紧。 「……让我听听,星一郎。听听你的计画——那个能够获胜的方法。」 『哇哈哈哈哈哈!逃吧逃吧!』 阿尔文一面持续往地面爆击,一面嗤笑。 二条城的二之丸庭园曾因那份美丽而安抚了许多人的内心,现在却已经成了看不出过去外观 的战场。在沙尘飞舞的战场中,阿尔文追著敏捷地到处逃跑的未觉醒〈圣楔者〉二人组,并在权能武装〈恶风魔铠〉里头发出响亮的嘲笑声。 阿尔文讨厌弱者,更讨厌明明弱小却敢反抗自己的弱者。 弱者的行为就该像个弱者。他们该把额头抵在地上,用可怜的声音乞求饶命。这才是弱者正确的存在方式。 所以阿尔文对蒂娜?查连乔抱持著几乎算是唾弃的厌恶。 『拥有最强之力的最弱〈圣楔者〉』——他本来是想让有所误会的蠢笨弱者体会到自己的自不量力,但那个女人无论是在第一次的袭击,还是第二次的这场战斗中,都没有表现出任何害怕的举止。不仅如此,到了生命即将被夺的那一剎那,她对于胜利的战意仍完全没有衰退。 明明是个弱小的女人,为什么不请自己饶命? 因此,阿尔文便更是激烈地玩弄对方。他一直行动,若没让对方摇尾乞怜,没让那张傲慢的脸因绝望而扭曲,他就咽不下这口气。 而阻挠他这些行动的那个小鬼也是一样。 弱者没有受人保护的权利,不能让人守护。 那两人与阿尔文的原则相违背,所以若不让他们实际感受到绝望的力量之差,知道自己的卑微及弱小—— 『我就痛快不起来啊————————————————————!』 阿尔文击出更为强力的「风弹」。 令人联想到蕈状云的爆炸烟雾乍然喷出,战场被飞尘所掩盖。 『啧,用风吹散这些吧。』 为了让战场的视野恢复原状,阿尔文击出几颗魔力弹贯穿飞尘。两人没有上前迎击,而是用覆在身上的畏光庇佑防御。 『在那里吗!』 魔力弹一打过来,飞尘便遭到新的暴风吹散。 蒂娜正用枪的枪尖指著阿尔文,产生新的「魔弹」,往他的方向击去。 『没效的啦!』 阿尔文无视飞来的「魔弹」,再次开始使出爆击。蒂娜一溜烟地逃走,而那个自大的少年——宿傩星一郎却没有现身帮助她。 『把那个女人当作诱饵了吗?躲起来是打算做什么?』 阿尔文四处眺望展露悲惨姿态的二条城二之丸。他知道两人刚刚张开防谍用的结界,暗地在说些什么,明显是在制定某种计画。 比起特级异能——真正的「妖精之眼」,给予〈圣楔者〉的灵视能力便相对地有些逊色,不过还是能够看破大部分的隐形。目前尚未觉醒的〈圣楔者〉所施展的隐形术,应当是无法瞒过阿尔文的双眼——然而他无法在战场上找出蒂娜以外的人影。 『他实际上应是躲在某处了吧。居然如此巧妙地抑制住气息及畏光,一定是有什么企图……』 在阿尔文瞪视地面的期间,蒂娜仍断断续续地朝他击出「魔弹」。虽然这些攻击对〈恶风魔铠〉不痛不痒,却有种虱子聚集在自己身上的不悦感不断累积。 『这个……弱到不行的女人!』 一部分炮筒对准蒂娜,像是要驱赶苍蝇似地击出粗略的攻击。 在附近著地的「风弹」冲击波把蒂娜吹得东倒西歪,但她仍站起身,立刻又把枪朝向阿尔文放出「魔弹」。 阿尔文即使心里烦闷,也没让攻击只集中在蒂娜身上。 现在,让他最为警惕的是宿傩星一郎。那名少年拳头的力量,能够轻易破除〈圣楔者〉的畏光庇护。只要畏光的庇护不被打破,权能尚未觉醒的〈圣楔者〉使出的魔术就不足以畏惧。想到这里,他便能想像得到为何那个女人会重复不知有没有效果的攻击。 大概是想用这种方法使自己恼火靠近地面,然后发动奇袭吧。 不过,自己是不会中计的。那个小鬼就连召唤随骑都办不到,更别说是显现权能武装了。只要不靠近地面,他们就没有有效的攻击手段。 『在哪里?是躲到哪里去了,可恶的小鬼……啊,烦死了!』 阿尔文像是要驱赶重复击出「魔弹」的蒂娜般,将视线转过去,此时,有东西缠住了阿尔文的脚。 『哦?』 那是钢索,而且还使用过术式强化。那东西用力地绷紧,想把阿尔文的身体拖下地面。 『唔、哦……这是从哪里……』 钢索来自于勉强残留的二之丸影中。 『是哪里吗!』 阿尔文把背后的羽翼对准钢索射来的方向,将以高压压缩到极限的特大「风弹」输入炮管。 『给我爆炸吧!!』 「风弹」发射。 残留的二之丸建筑物瞬间变回魔力光冉冉上升,那些磷光接下来就被爆炸的烟尘尽数吞没,地面上便多了个巨大的凹陷。 『哇哈哈!你还活著吗?因为你躲起来了,我的攻击才变得草率啊。要是真的直接命中,那之后的乐趣——』 等烟尘转淡,刚形成的特大凹坑便显露了出来,目睹其中变化的阿尔文话说到一半就中断了。 他以为被埋在那里的会是宿傩星一郎,坑里却没有类似他的人影。半埋在沙土里的,只有鲜红装甲的随骑。 『刚才的钢索是那辆魔导机的吗……!那家伙跑到哪里去了!?』 他马上就找到了对方。 星一郎就站在蒂娜面前,看著自己。 『什——』 在他说出「什么」前,对方就行动了。 站在星一郎身后的蒂娜把大枪的枪尖朝向星一郎的后背。 「来吧,蒂娜!」 「嗯!我要上啰,星一郎!」 累积下来的魔力弹连续爆炸,推动星一郎的背,毫不留情的爆炸风压一口气把他送上了天空。 『疯——』 他们疯了! 但阿尔文只把炮口对准了其中一人,因此来不及迎击。星一郎转眼间就挥起带有魔力块的拳头,逼近阿尔文的眼前。 「呜——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唔——』 千钧一发之际,阿尔文让自己的身体从飘浮状态瞬间坠落下去,使得星一郎的拳头挥空。 ——竟然让我吓了一跳! 阿尔文准备重新将炮口对准星一郎毫无防备的腹部—— 『怎——』 像是要追著星一郎而飞来的另一颗魔力弹,强行改变了星一郎的轨迹,他被蒂娜从旁击来的魔力弹打中身体,往阿尔文的方向降下来。 『——么可能——!』 ——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嗤机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 覆盖了浓密魔力块的左拳打中阿尔文的胸口,畏光对上畏光,拥有圣人资格者带有的不可侵犯之庇护正环绕著支配圈互斗,结果—— ——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 阿尔文本该在输出力上胜出的畏光防护被打碎,可是星一郎的攻击还未结束。他再次举起右手—— 「哦哦哦哦哦哦哦!」 凡人的拳头越过畏光庇护上的洞,打中了黑色的胸甲。 『唔——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阿尔文的〈恶风魔铠〉,是使用以魔力取得实体的mar技术所编写而成的,它的强度不仅限于魔术方面,连物理上也以坚固的刚度为傲。铠甲彷佛是在展示自己的坚韧般,星一郎的拳头不仅破皮,肉也跟著裂开,喷出鲜血。但是,构成魔铠骨干的术式情报受到强烈「攻击」的意志侵蚀,开始产生裂痕。这套曾经保证过连战车炮的直击都能承受的黑色甲胄,逐渐还原成了魔力光。 『这个、特性……你这家伙!是与「噬神」相关的神格 ——』 阿尔文击出「风弹」,想早一刻打落眼前的少年。星一郎并没有在半空中有所行动,而是被近距离的攻击削弱了闪著虹色光辉的畏光,人也被打飞了出去。 阿尔文急忙碰触自己的胸甲,然后解开构成,露出一部分的肉体来。真是九死一生,还差一点点他就要受伤了。 『这个……可恶的家伙!!』 为了给星一郎最后一击,阿尔文重新转向呈旋转状态坠落的他—— 『呜啊!?』 绽开的胸甲受到冲击,痛得阿尔文浑身颤抖。 当阿尔文反射性看向地面的时候,他的思考变成一片空白。 数量多到计算根本毫无意义的魔力弹朝著阿尔文逼近,即使瞄准的技术精湛,这种魔术对〈圣楔者〉几乎等同于无害。可是隶属魔力不可入侵防御圈的畏光庇护已经——还有为了显现权能的魔铠也—— 『蒂————————娜?查连乔————————————————————!』 紧接著,所有的「魔弹」按照预定,打中了阿尔文铠甲的绽开之处。 畏光庇佑和魔铠装甲都破损的肉身遭受魔力弹攻击,被打飞的阿尔文在半空中画出一道巨大的拋物线,在二条城的本丸附近落下。他似乎完全失去了意识,异形的甲胄直到消失于蒂娜的视野为止都没有动作。 「……赢了吗……?」 蒂娜几乎是下意识地这么低语。 既然要赴战,她给自己强加上了必定要赢的枷锁,下定决心要拚上性命去取得胜利。 可是像这样成功击退敌人时,涌上蒂娜心中的心情却是『无法置信』。 (……是因为、我在心里的某处认为即使输了也『无可奈何』吗?) 在自己装作强硬的心中角落,其实已经接受败北了吗? 事到如今,她才不由自主地想嘲笑自己的懦弱,但不知是幸还是不幸,她却没有勾起自嘲的笑容。 「………………我赢了吗?」 蒂娜转过头,看到星一郎正扯著破烂到几乎变成破布的衣服走近自己。虽然他看起来疲劳不堪,却没有看到显眼的伤势。 即使是在这一个礼拜中一直锻炼他的蒂娜,也为他的强壮感到咋舌。 所以,蒂娜对星一郎露出了打从心底感到诧异的神情。 「……你还真是强壮得令人讶异,早知道我就不该手下留情。」 「…………你有手下留情吗?」 星一郎一面抚摸后背,一面嘟囔。 「我一点都没感受到你有手下留情耶?反而好像包含了恨意……」 「你会这么想,是因为自己觉得内疚吧。」 蒂娜强硬地这么回应后,倏地转过身。 「走啰,在回收被打败的〈圣楔者〉神格和神性之前,战斗都不算结束。」 「……你还真会使唤人……」 星一郎像是想表露无奈似地口吐叹息,走在蒂娜身旁。蒂娜斜眼望向他,不动声色地在心里苦笑。 (……不能输的理由又多了一个。) 他说了要保护自己。 他明确地说了,自己成了他的理由。 那么,自己就必须展示出与这个少年——宿傩星一郎的理由相符的价值。 所以,不能再抱著像是『无可奈何』这种接受败北的心情。 蒂娜重新在心底发誓要取得『胜利』。 4 两人离开已经成了空地的二之丸,踏入因为战斗余波而开始破裂的二条城本丸。 他们马上就看出阿尔文坠落的场所,本丸御殿的中央附近正飘著实体幻像还原的魔力光残渣。 两人绕过庭园靠近,如他们所料,本丸的幻像出现大范围的缺损,发出黑光的异形铠甲就仰躺著倒在中央。 他身旁有个没看过的女人身影。那是个身穿黑色礼服的女人,那通身的黑在白晃晃的月光下非常显眼。 星一郎停下来,蒂娜也警惕地止住脚步。 星一郎对站在阿尔文身侧的那名女子投以毫不隐藏敌意的视线。 女子似乎是注意到了视线,把脸转向星一郎,露出妖艳的微笑。 「竟然这么快就再见啦,宿傩星一郎。」 「……你认识她?」 蒂娜重新举好长枪问道,而星一郎忍著心底的厌恶点头。 「嗯……之前被她夜袭了。」 「什么——夜、夜袭?」 蒂娜吓了一跳的反应就如星一郎预想的一样,但看到她的视线缓缓往下移,令星一郎疑惑地歪起头。 「……你该不会……已经……?」 「我还是清白的!!」 星一郎察觉到蒂娜在担忧什么,慌张地摇头否认。 看到两人的互动,女子咯咯地笑了出声。 「啊哈哈哈哈!为了他的名誉著想,我话先说在前头,他还是个处男呢。可惜啊,就只差一点了。」 蒂娜的目光因为女子的这番话而转为严厉,不过见到星一郎的神情明显因为愤怒而僵著,困惑地皱起眉。 「星一郎?」 「……那家伙,化成姊姊的外貌来诱惑我……偏偏是用姊姊的样子!」 听了星一郎犹如硬挤般的声音,蒂娜也不悦地瞪向女子。 「那就是你的权能吗……你就是这样把那个男人变成傀儡的?」 星一郎在内心点头认同蒂娜的话。 阿尔文知道自己还没找到书版的事,也知道自己本应还未报上的名字。既然如此,那就是有人告诉他这些事的——亦即监视自己和蒂娜的人物。 女子慢慢地漾起笑容,但那绝不是能令人放心的表情,而是感觉黏黏糊糊、几乎可以滴出黑暗恶意的笑。 「嗯,没错。」 「用淫秽的梦境来哄骗并操纵男人……是『梦魔』的神格吧,这个恶劣的女人……!」 「好蛮横的说法。可是说到哄骗男人,你不也是一样吗?」 女子这么说完,并看著星一郎。她的脸是笑著的,那双眼里却似乎存在著恼火的色彩。 「我很受伤喔,你挣脱我——蕾拉?维克斯的诱惑,所选的竟然是那么无趣的女人。」 「……会吗?」 对于这名侮辱姊姊,现在又侮辱蒂娜的女子,星一郎回以讽刺的笑容。 「在我眼里,你才是个无趣的女人。比起假借其他女性的外貌来诱惑他人,既卑鄙又阴险的你,不坦率却耿直的蒂娜可是好上万倍。」 「……不坦率这个词是多余的!」 蒂娜涨红著脸打了星一郎的头。 蕾拉看到两人这副模样,脸上的神情这回真的因为不悦而扭曲了起来。 「……够了,我本来对你还多少有点兴趣的……你们就在这里消失吧。」 蕾拉举起了右手,那只手上还缠著精致的金属蛇。 倒在地上的阿尔文缓缓地爬起身,宛如被她的动作引诱般。 『哦……哦哦哦哦……』 空洞的声音从裂开的铠甲缝隙间漏了出来,只凭这个声音,谁都能理解阿尔文是被操纵了。 「你们觉得,为什么我要率先选阿尔文这种毫无价值的男人作为人偶?那是因为《风魔帕祖祖》的神格对我来说真的很方便。」 卷在蕾拉手上的蛇因动作发出了沙沙声。 阿尔文的身体倏地抽搐。 「呵呵……《风魔帕祖祖》是夺去性命的恶灵之王,然后寄宿在我身上的神格也一样——夺去身负调节生命诞生之责的人类性命,『地母神的眷属 』。然后把『地母神的眷属』这个神格与其共鸣——就能办到这种事。」 『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这道震动空气的叫声宛如从缝隙中吹进的风。阿尔文之前那般散发出的缠人恶意,如今已经丝毫不剩。 「好了,我的人偶!尽情发挥你的力量吧!」 畏光的光辉从蕾拉身上散发出来。 阿尔文也有如共鸣般地发出畏光的光芒,一边发出空虚的咆哮,一边飞到上空。 『——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在眩目的虹色光辉绽放之后,阿尔文的身体开始散发出渗著不吉之黑的强风。那风不只是从阿尔文的羽翼,还从甲胄的裂缝间慢慢溢出,源源不绝,没有止境。 「这是……瘴气!?」 眯起双眼看著强风的蒂娜脱口说道。 本丸庭园的树木急速枯萎,连草地都成了枯草,露出地表。不只是这样,连泥土都开始生病。失去水分、变得乾巴巴的泥土被黑色的风卷起。枯树一棵棵地连根都一起腐烂,耐不住风压而连连倒下。 「如何?把『病』这项权能发挥到最大极限的《风魔帕祖祖》的瘴气?」 蕾拉的声音随著黑风传来,但她本人的身影隐藏在呼啸的瘴气对面,无法判断位置。 「唉,我本来没有想要使出这种程度的瘴气,因为这对人偶的负担也很大……不过反正也只是人偶罢了。」 黏腻的笑声在不停腐烂的景色当中回荡。 「那么,嗯,我就告辞了。你们就尽情地体会痛苦吧……」 笑声逐渐远去。 「等等!你这卑鄙小人!」 蒂娜本想追上去,脚却突然不听使唤。 「蒂娜!」 星一郎立刻想上前支撑,脚却也开始跟著无力。 两人彼此以像是纠缠在一起的姿势倒下。 「唔……这、是……」 保护两人的畏光光芒急速减弱,彷佛就连庇护之光都开始罹病似地,虹色的薄膜一点一点地失去亮光,变成了如同被虫蛀出许多小洞的状态。 「瘴气太强了……这样的话……咳咳!」 蒂娜似乎是想吐,但从嘴巴吐出的却是黏腻的咳嗽。愈咳,她的身体就愈是弯曲,最后终于像是咳得受不了般倒下了。 「蒂娜……咳……」 星一郎一边不住地咳著,一边靠近蒂娜。倒下的她脸已经完全发青,身体不停地发抖,看起来正是患病的状态。 星一郎也一样。 激烈的恶寒也令星一郎的身体开始颤抖。 「唔……咳咳、咳……蒂娜……」 星一郎覆在她身上,想著至少让自己成为挡开「疫风」的盾牌,可是这样也只是杯水车薪。 就算明白这一点,星一郎也束手无策,连站起身的抵抗之力都已经遭受侵蚀。 『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阿尔文空虚地叫著,他身上的铠甲宛若耐不住内压般开始空洞地膨胀,看来是有连铠甲都能喷开的庞大瘴气在内侧乱舞。从裂缝漏出的瘴气更浓,劲势也逐渐增强。 等到那套铠甲被弹飞时,到底会有多少瘴气降临在地面上? 星一郎仰望眼前膨胀的灾祸,意识却无情地被黑暗吞没—— ※  ※  ※ 『——喂喂,你这么简单就被干掉的话,故事不就烂尾了吗?』 等星一郎猛然恢复意识时,已经站在了一个不知名的场所。这是个一片漆黑的空间,他就站在无法见底的黑暗水面上,愣愣地环顾周遭。 「这里是……」 『这里是你的「精神深渊」。』 他一转过头,就看见一个自己不认识的男子,坐在凸起于黑色水面的小小岩石区上。 说是不认识,但其实星一郎也无法清楚看见他的容貌。男子用一身破烂的斗篷从头盖到脚,无法看见他的脸。会说他是男的,也只是由声音判断出来的。 「精神、深渊……也就是*集体潜意识吗?」(译注:为人格结构最底层的无意识,一般来说是不会意识到的。) 『深渊就是深渊,是潜伏著离奇事物的离奇领域。』 男子这么说完,并耸了耸肩。 『最近的人类总是一有什么事就说是「集体潜意识」或「*阿赖耶识」之类的。在我看来,拘泥称呼导致想像受到局限就是人类的坏习惯……嗯,不过这大多也是我们的错啦。』(编注:佛教用语,意识领域的一种学说。) 「……然后呢,你是何人——不对,你是什么东西?」 逐渐明白过来的星一郎开始推测出眼前男子的真正身分。 「你……就是寄宿在选择我的《天命书版》里的神格吗?」 『这答案在两方面上都是不正确的。』 男子的声音里混杂了笑声。但不可思议的是,听起来并不像是瞧不起星一郎,是因为男子的笑声奇妙地令自己感受到了某种魅力和深远的知性吗? 『首先,我并不是寄宿在你身上的神格,这家伙才是。』 男子说著,还指了指自己所坐的岩石区。 『再来,不是你被选上,而是你自己做出了选择。』 「我自己……?」 『人类拥有能够选择命运的能力,你以前曾向我证明了这一点。然后如今,你又选择了命运。』 说完,男子站了起来。 『话虽这么说,我就像是输入你体内的力量及意志的剩余渣滓,本来的职责也是镇住《这家伙》的镇石……但你却以自己的意志把《这家伙》拉了上来,然后你也让我看到了祈愿与觉悟。所以,我不会再妨碍你了。你就尽情地使用吧,使用我最高的杰作和最后的孩子——《这家伙》的权能。』 男子脚边的岩石区——不对,是沉于黑色水面的石版表面浮出了无数的楔形文字。浮起的文字散发出强烈的虹色光芒,将黑暗的空间及无法见底的水面染上五彩缤纷的颜色。 『另外再顺便说说另一件事吧。关于那个你发誓要守护的女人,我就把寄宿在她身上的神格之名告诉你。就算觉醒了,只有这件事也务必要记住啊。听好啰,寄宿在她身上的混帐东西,就是《——————》。』 ※  ※  ※ 「……呜……」 感受到恶寒造成的颤抖消失,蒂娜微微睁开了眼。 在抬头仰望的视线中,出现的是一道魁梧的背影。为了保护蒂娜而站起的那个身影,让她想起了可靠的兄长之姿。 「……兄、长……?」 「——你醒啦,蒂娜。」 保护她的男子转头看向她,在认出那张脸是星一郎的那一瞬间,蒂娜急忙撑起身摇摇头。 ——居然偏偏把他跟克里斯兄长搞混! 为了掩饰自己这一辈子的耻辱,她瞪向星一郎—— 「星、星一郎……你的身体……」 或许是因为代替了蒂娜承受瘴气,星一郎上半身的衣服已经破得在那晃来晃去。从几乎成了破布的衣裳缝隙间,流出了醒目的光芒。以贯穿胸口的旧伤为中心,有文字——辉煌的楔形文字正一个个从 他身上浮现。 刻在〈圣楔者〉身上的楔,只有八芒星的『神』一个,然而出现在星一郎皮肤上的文字是『王』、『大地』和『深渊』——其他还有各种文字一一地浮起。 这宛如他自己就是—— 「该不会……不是找不到……而是一开始就在……你的身体里面吗……?」 蒂娜凝视星一郎,整个人吓得瑟瑟发抖。 「也就是说……书版与人融合了吗!?这种事……」 「详细的解释等等再说,首先是眼前的敌人。」 她追著星一郎的视线。 阿尔文飘在空中吐出黑风,轮廓已经完全变了个样子。他像是承受不住自己产生的瘴气,黑色铠甲有如气球般膨胀到极限,铠甲的裂痕也时时刻刻地在扩大,「爆发」已经迫在眉睫。 蒂娜用力地咬紧牙关。现在她被星一郎施放出的强烈畏光保护著,一旦离开这份保护,自己在那瞬间又会遭受瘴气侵蚀吧。 蒂娜悔恨地咬著牙,凝视自己捉著的权能武装。 「……真是没用!如果是兄长,这种危机根本不值得一提……!」 「那么,就来借借你哥哥的力量吧。」 星一郎说完,便绕到蒂娜背后。他靠近蒂娜,像是要把人抱起似地支撑她站起身。 紧紧贴在后背的男人身体令蒂娜忘了目前的情况,变得满脸通红。 「星、星一郎!你到底要——」 「——我知道了寄宿在我身上的神之名了。」 抱起自己的星一郎把脸凑过来,在她耳边呢喃。他的吐息令蒂娜的耳朵发痒,让她「嗯」地发出了呻吟。 「感觉真是不可思议……许多知识一点接一点地浮现在脑海里。」 「嗯……星、星一郎…………」 「想起来……嗯,那就是种『想起来』的感觉。失去记忆的人在取回记忆的瞬间,就是这种感觉吗?」 「啊啊……星一郎……嗯嗯……」 「在那个记忆中——蒂娜,也有选择你的神格之名。」 「所、所以……!星一郎!?你刚刚说了什么!?」 「寄宿在你身上的神格名字。听好啰,蒂娜,寄宿在你身上的神格就是《——》。」 听到那个名字的瞬间,蒂娜耳闻自己的心脏用力跳动的声音。全新的心跳频率传遍全身,全新的感觉逐渐染上身体的每个角落。 或许也跟上升的体温有关,蒂娜体会到从出生以来从未经验过、强烈的舒适热度,令她感动不已。 「……我知道……我瞭解……我明白了,星一郎!我!还有这个!」 「来,蒂娜!现在就是施展你哥哥的权能——你的权能的时候!」 「嗯!『神的威光啊!神的门钥啊!刻有原型神话的《天命书版》啊!主神的武具《雷霆神枪马林》啊!蒂娜?查连乔借助汝遥远的末裔〈神枪布里欧奈克〉之名控诉』!」 至今都算是借来的、就算咏唱祂的名字神枪神格也从不回应,可是,权能武装现在回应了她的呼声,精神抖擞般地振动。 「『人类传颂中的威武之光!灼烧上天之火!令地面颤抖的轰鸣!如今正是』——」 蒂娜将手里的大枪枪尖指向天空。 「——『如今正是现身展示神威的时刻!』」 在蒂娜握住枪柄的右手背上,『神』的刻印绽放出至今最醒目的光辉。 〈布里欧奈克〉接受了魔力光,那宽广的枪身发出声响,随即展开。权能武装转换型态,变成了拥有三个枪尖的枪——三叉戟,枪刃间还产生了小小的静电,那些电气能量眨眼间就增幅成好几倍。 「贯穿吧,〈光辉神枪〉!」 蒂娜施放出的是,无论古今中外都被视为众神力量象徵的——雷。 光条由地上反过来升上天,当中蕴含的威力和大自然造成的威胁不相上下。 激烈、猛烈且具有攻击性的白光烧掉黑风,不断地往前进。 辉煌的雷击撕裂卷起漩涡的黑风,刺穿浮在空中的阿尔文身体。 『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想不到,这记能烧去畏光光辉的雷击,只勉强让等同于自爆的浓密瘴气威力减少,却让阿尔文发出了惨叫。 扭曲头盔中的空虚双眼,望向那把缠有电光渣滓的大枪,以及身为其主的少女,还有挨近她的少年。 「阿尔文?巴伊斯!」 蒂娜将〈光辉神枪〉的三叉枪尖对准对方,叫道: 「虽说你是被操纵的,但我还是不会留情!我要在此——讨伐你!」 『哦……哦哦…………』 盔甲膨胀到极限,阿尔文空洞的呻吟开始激烈地颤抖。 『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意识本该已被夺走的阿尔文,发出了溢满恐惧、半是疯狂的惨嚎。 黑风的威力变得更强,现在二条城旧址成了与沙漠没有区别的沙地。 即使如此,阿尔文就像仍是觉得不够似地增加瘴气的浓度,铠甲不停地膨胀,甚至出现裂痕。每当裂痕增加,他就朝著周围散出已经染成漆黑的风。 「已经没有时间了啊……星一郎!」 「我知道,就用最大的力量——」 「——烧尽所有的瘴气!」 蒂娜先是宣言,然后闭上双眼。她将意识集中在刻于右手背上的楔,抵达从那里延伸出来的通路。 权能武装——现在是以『布里欧奈克』为显现神格出现的〈第二书版〉。蒂娜向寄宿其中,选定自己的原型神格说道: 「『神的威光啊!神的门钥啊!刻有原型神话的《天命书版》啊!举世闻名的《至高圣王吉尔伽美什》啊!蒂娜?查连乔借助汝的大名发出召集!』」 由星一郎带回的那个名字——《至高圣王吉尔伽美什》。 半神半人的王,受诸神宠爱的英雄,最早化为神话的人类。这就是选定蒂娜?查连乔的神格之名。 可说是〈圣楔者〉原型的圣王给予选定者的,是『能够借助其他神格之力的权能』。可使用兄长的神格《布里欧奈克》,也是因为有这个权能的缘故。 「『遍布各处的众神啊!请发挥各位如同深渊的慈悲,借给身为圣王代理的我力量!』」 可是这终究只是借来的能力,要真正引出借来的权能是不够的。 ……若是只有她一个人,必定无法做到。 「——星一郎!」 星一郎宛如要回应她的呼唤,像依偎似地站到她背后,并将自己的右手伸向蒂娜的右手。 「『神的威光啊!神的门钥啊!刻有原型神话的《天命书版》啊!』」 星一郎也向选定自己——不对,是寄宿于自己身上的神格发出呼喊。 选择他的神格,蒂娜早已知晓了,毕竟他的神格与选择了蒂娜的《吉尔伽美什》有很深的渊源。 「『英雄的天敌《完全的人类恩奇杜》啊!宿傩星一郎将代行汝的意志!』」 《完全的人类恩奇杜》—— 被打造得与半神半人之王不相上下的存在,成为圣王的挚友,一起化为神话的神造人。 这就是寄宿于星一郎身上的神格之名—— 「『英雄天敌兼地位同等之友!我也将成为帮助友人的领导之力!』」 终章 1 「……真没想到,居然会变成这样……」 蕾拉站在魔力灾害之后重建的新京都塔展望台的顶棚上,发出颤抖的声音。 让阿尔文发狂后,她便决定要在高处看戏,这里就是她所选的观众席。即使相隔遥远,而且还在这样的深夜,对她而言却都不是问题,因为选择蕾拉的是被称为『夜之魔女』的神格。 「《至高圣王吉尔伽美什》……『拥有最强之力的最弱〈圣楔者〉』,如今听来这称号真是讽刺。那竟然是那女人最弱的状态……」 这个『英雄』的权能,是可以借用自己回收的神格权能,这也就是说,每当在『摩天夜宴』中胜出,她就会变得更强。 拥有诸神威武象徵,『神枪』神格的克里斯多福?查连乔,虽曾为『摩天夜宴』的优胜候补,但现在的蒂娜?查连乔比起其兄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算是最大的威胁。 「然后是……宿傩星一郎……」 《完全的人类恩奇杜》的〈圣楔者〉,而且是《天命书版》直接寄宿在他体内的特例。他的身体能力在〈圣楔者〉当中也算异常,还有能打碎畏光的拳头,这也是因为这种例外才产生的能力吗? 『英雄』与『英雄之友』。那两人的组合就宛如恶梦,他们能够自由自在地引出各种权能。 「本来只是想代替正戏上场的前菜才来思考的,没想到事情这么棘手……」 出现了令人头痛的存在,让蕾拉懊恼地想要咬指甲,但下一秒,她倏地察觉到什么,并举起右手。缠绕在手上的蛇有如长鞭般飞出,挡下朝这里袭来的『某种东西』并弹开了它。 被弹开且刺进脚边的是一支箭,马上就还原成光消散了,大概是由魔力形成的吧。 「哎呀,被挡下来了。」 漫不经心的声音从上方传来,蕾拉抬头一看,发现在比展望台更高的前端不知何时多了个人影。 「算了,观望的一击也就是这样吧。」 声音的主人轻巧地跳了下来,轻盈如羽地降落在展望台的顶棚上。 那是个有著东方血统的少女,她的举止和漫不经心的声音相反,完全找不到任何可乘之机。 「……我姑且先确认一下,你是〈圣楔者〉吧?」 「嗯,是啊。」 「于再现史迹以外的地方战斗是违反七圣条约的喔。」 「…………噗,呵呵……啊哈哈哈哈哈!你有资格这么说吗?」 少女咯咯地笑得停不下来。可恨的是,即使她这么笑,也还是没有空隙。 「啊哈哈哈哈!啊——太好笑了。因为很好笑,所以我今晚就放过你吧。」 「……你还真敢说,我可没说要放过你啊。」 「那你要战斗吗?你的权能大概是无法与我匹敌的喔。」 「…………」 「算啦,我也不太有兴致。那就这样啦,拜拜。」 少女依然漫不经心地挥挥手,嘿咻一声就跳下了塔。 蕾拉急忙觑了觑下方。 然而少女的身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居然忘了……」 蕾拉露出了像是想笑却又失败的扭曲神情,低语道: 「对手是〈圣楔者〉……使用神力的人……不管是谁都是怪物……」 2 二条城之战的次日—— 即使魔术仪式『摩天夜宴』和超越常人的存在〈圣楔者〉被公诸于世,新京都的住民仍过著一如往常的生活。虽然到处都有人在谈论迦勒底委员会提供的战斗影像,但气氛也只是像在谈论热门电影般。 在这座城市里,魔导之理已经是人们生活的一部分。又或许是,迦勒底委员会就是为了打造这样的环境,才会推动魔导工学先进都市的构想。 出门购买午饭的星一郎一面眺望新京都的光景,一面想著这种事。 迦勒底委员会流传到网路上的『二条城之战』,虽然也照到了星一郎的脸,但走在路上的人没有对他投以注目。看样子,委员会在影像上施展的认知妨碍有正常地发挥作用。 「……哦?」 因为他四处张望的关系,不禁疏于注意,便与某人撞在了一起。 星一郎将视线转回正面,一个年纪比他小不少的年幼少女摔倒在地上,屁股著地。那是个可爱的少女,还留著一头有如火焰燃烧般的红发。 「sorry. are you all right?」 「啊,是的……我不要紧。」 少女像是被吓到般,双眼不断眨动,却仍以标准的日语回答。 见星一郎伸出手,少女犹豫似地凝视著那只手,最终战战兢兢地回握。星一郎让她站起身,蹲下来使两人的视线相交。 「对不起,是我东张西望了。」 「啊,没关系……我也跑得太急了……」 少女闪烁地移开视线,忸忸怩怩地回答。因为看她似乎怕生,星一郎便站起身,拉开了两人视线的距离。不出所料,少女像是放松似地吐了口气。 「那要小心喔。」 「是、是的……请、请问!大哥哥!」 「怎么啦?」 「请、请问……要、要往地下铁的车站该怎么走……?」 面对紧紧握著裙子,提起勇气来询问自己的少女,星一郎露出微笑,说了句「要往这边走喔」,并走在前头带路。 这段路的距离并不长,因此很快就到了。红发少女放心地松了口气,对著星一郎深深地低下头。 「非、非常谢谢您!」 「不客气,记得要小心喔。」 轻轻挥手告别后,少女有段时间仍不停地拚命挥手。她最后再次用力鞠了个躬,才快步走下车站的阶梯。 星一郎抱著温暖的心情回到家,把购物袋放到厨房里,前往因为疲劳可能还在睡的蒂娜的房间。在昨晚的战斗过后,疲累不堪的两人一回到家,就犹如倒地不起似地睡著了。 在这种情况下,与其赞美星一郎很有精神,不如说蒂娜这样还比较正常。经过那般激烈的战斗,还能在上午起床的星一郎,回复力才是不正常的。 星一郎敲了敲蒂娜所在的客房房门,里头没有传来回应。即使他再次敲门,果然仍是没有反应,于是星一郎放弃,前往浴厕想要洗个手。 「——啊。」 「啊——」 打开浴厕门扉的星一郎,和在浴厕内脱了衣服的蒂娜一同发出呆滞的声音。 她不会听自己的解释吧——星一郎不禁屏息。 「……你去哪里了,星一郎?」 即使只穿著内衣——而且只有下半身穿著内裤,上半身则以挂在颈部的毛巾勉强遮住胸前两点——蒂娜表面上还是冷静地问道。 在这时移开目光就会被杀。 怀著与猛兽互瞪的心情,星一郎和蒂娜那丝毫没输给地心引力的挺立双峰对峙。 「……我去买食材。因为才刚战斗过,我想说买点可以恢复力气的东西回来。」 「……是吗。」 「嗯……」 「…………」 「………………」 两人持续著沉默的瞪视。 最终这份寂静由蒂娜刻意咳了一声吹散了。 「星一郎,我昨晚能获胜都是多亏了你,我很感谢。」 「这样我会没办法释怀,可是我能给你的东西又很少,用金钱作为报答,那会使你的愿望蒙尘吧。话虽这么说,可惜如果要用料理当作感谢,我的手艺又不及你。」 「是……」 「所以啦!」 蒂娜挺起胸膛,把手放在自己胸前说道: 「我……我就!给予你可以清洁我肌肤的荣誉!」 「是、是………………什么?」 「你没听见吗!?我说你可以陪同我沐浴!展、展现自己降生时的姿态,可是没有比这更好的信赖证明了!」 「……这有点……」 「你、你这家伙!是在说不需要我信赖与感谢的证明吗!?」 「也不是这样啦……」 「那就没问题了!我先进去!等你做好准备就进来吧!」 蒂娜说完,就直接进了浴室。进去后,她又伸出了手把忘记脱掉的内裤扔进洗衣篮,碰一声关上门。过了一会儿,门后传出扭动水龙头的声音,以及从莲蓬头淌出的水流声。 「………………怎么办……我该怎么做……」 听觉被毛玻璃另一边传来的淋浴声攻占,星一郎烦恼地抱著头。 「……对了,小时候我不也跟姊姊和刀羽华一起洗过澡吗?没错,这没什么,没、什么……不要紧,不要紧的……」 将十多年以前的经验作为心灵依靠,星一郎下定决心,把手搭上浴室的门。 ※  ※  ※ 当星一郎把手搭在浴室门上,就那么僵在原地的时候,在遥远的上空—— 「呵呵……我终于到了,新京都……!」 在与云相同高度、抑或更高的空中,飘浮著树叶形状的物体。看起来虽然也有些像冲浪板,但怎么可能会有能在空中轻盈舞动的冲浪板呢。 那是种已脱离既定法则,属于魔术范畴的存在。 在那个飞空板的上头,有一位黑发随风飘逸的少女。该说是很有日本人风格吗?她是个拥有清爽且柔和之面容的美少女。 黑发美少女俯瞰被区分为四个区域的新京都街景,发出喜悦的声音。 独白乌的独白 这是在西元二〇一三年某一天发生的事—— 责编:「你可以设计一个企划吗?」 翅田:「可以啊,要怎么样的企划?」 责编:「会出现很大的武器,还有帅气交通工具的那种。」 翅田:「瞭解~~」 ——大约一个月后,二〇一三年的年底—— 责编:「恭喜,你的企划被选中成为hj的四十五周年企划了。」 翅田:「噗!?」 责编:「啊,附带一提,角色设计和机械设计各自是请——」 ——我真想用镜子看看自己这时候的脸,恐怕是个以『惊慌失措』来形容会再好不过的例子…… 初次见面,另外再加上好久不见。 我是翅田大介。 月刊《hobby japan》创刊四十五周年纪念企划第一弹《神话大战吉尔伽美什骑士》,在此做好准备呈现给各位! 这项职务的责任沉重到令人紧张,不对,紧张的应该是我的胃(笑)。 这项企划当初是古今中外的诸神代理者,赌上现代主神的宝座相争的异能混战,可是我想著把神话限定于一个范围会比较紧凑,才会变成这样,但当时的大杂烩也真是难以舍弃。就在这时,我才决定以如今终于公诸于世的『巴比伦神话』作为主题。 对神话有些瞭解的,各位在设定上的热衷粉丝应该会知道,有种叫做『泛巴比伦主义』的看法,认为从古代东方的苏美萌芽的巴比伦神话,给予欧洲圈及亚洲圈的神话很大的影响,在日本甚至有「皇」的语源是「苏美」这样的学说出现。 正因如此,我便借了在巴比伦神话里原本就很有名的『吉尔伽美什史诗』作为书名的一部分,设计出各种将翻译过的神话回归原创的神话后,改编成战斗的幻想故事,便是这本《神话大战吉尔伽美什骑士》。 本作的角色设计是我因『超级索尼子』而熟知的津路参汰老师。光是想到脸蛋可爱、相反地却任性的女主角们能够化作实体,我就会流口水呢……呵呵呵。 机械设计是由石渡マコト老师担任。chamber和valvrave的设计都令我记忆犹新,最近终于连钢弹都设计了!这样的设定魔兼机械宅实在令我无限感慨。 担任插画绘制的ryuki老师是初次从事插画的工作,但每张图都非常诱人!特别是圭子姑姑,真是太无耻了。 这是在西元二〇一三年某一天发生的事—— 责编:「你可以设计一个企划吗?」 翅田:「可以啊,要怎么样的企划?」 责编:「会出现很大的武器,还有帅气交通工具的那种。」 翅田:「瞭解~~」 ——大约一个月后,二〇一三年的年底—— 责编:「恭喜,你的企划被选中成为hj的四十五周年企划了。」 翅田:「噗!?」 责编:「啊,附带一提,角色设计和机械设计各自是请——」 ——我真想用镜子看看自己这时候的脸,恐怕是个以『惊慌失措』来形容会再好不过的例子…… 初次见面,另外再加上好久不见。 我是翅田大介。 月刊《hobby japan》创刊四十五周年纪念企划第一弹《神话大战吉尔伽美什骑士》,在此做好准备呈现给各位! 这项职务的责任沉重到令人紧张,不对,紧张的应该是我的胃(笑)。 这项企划当初是古今中外的诸神代理者,赌上现代主神的宝座相争的异能混战,可是我想著把神话限定于一个范围会比较紧凑,才会变成这样,但当时的大杂烩也真是难以舍弃。就在这时,我才决定以如今终于公诸于世的『巴比伦神话』作为主题。 对神话有些瞭解的,各位在设定上的热衷粉丝应该会知道,有种叫做『泛巴比伦主义』的看法,认为从古代东方的苏美萌芽的巴比伦神话,给予欧洲圈及亚洲圈的神话很大的影响,在日本甚至有「皇」的语源是「苏美」这样的学说出现。 正因如此,我便借了在巴比伦神话里原本就很有名的『吉尔伽美什史诗』作为书名的一部分,设计出各种将翻译过的神话回归原创的神话后,改编成战斗的幻想故事,便是这本《神话大战吉尔伽美什骑士》。 本作的角色设计是我因『超级索尼子』而熟知的津路参汰老师。光是想到脸蛋可爱、相反地却任性的女主角们能够化作实体,我就会流口水呢……呵呵呵。 机械设计是由石渡マコト老师担任。chamber和valvrave的设计都令我记忆犹新,最近终于连钢弹都设计了!这样的设定魔兼机械宅实在令我无限感慨。 担任插画绘制的ryuki老师是初次从事插画的工作,但每张图都非常诱人!特别是圭子姑姑,真是太无耻了。 这是在西元二〇一三年某一天发生的事—— 责编:「你可以设计一个企划吗?」 翅田:「可以啊,要怎么样的企划?」 责编:「会出现很大的武器,还有帅气交通工具的那种。」 翅田:「瞭解~~」 ——大约一个月后,二〇一三年的年底—— 责编:「恭喜,你的企划被选中成为hj的四十五周年企划了。」 翅田:「噗!?」 责编:「啊,附带一提,角色设计和机械设计各自是请——」 ——我真想用镜子看看自己这时候的脸,恐怕是个以『惊慌失措』来形容会再好不过的例子…… 初次见面,另外再加上好久不见。 我是翅田大介。 月刊《hobby japan》创刊四十五周年纪念企划第一弹《神话大战吉尔伽美什骑士》,在此做好准备呈现给各位! 这项职务的责任沉重到令人紧张,不对,紧张的应该是我的胃(笑)。 这项企划当初是古今中外的诸神代理者,赌上现代主神的宝座相争的异能混战,可是我想著把神话限定于一个范围会比较紧凑,才会变成这样,但当时的大杂烩也真是难以舍弃。就在这时,我才决定以如今终于公诸于世的『巴比伦神话』作为主题。 对神话有些瞭解的,各位在设定上的热衷粉丝应该会知道,有种叫做『泛巴比伦主义』的看法,认为从古代东方的苏美萌芽的巴比伦神话,给予欧洲圈及亚洲圈的神话很大的影响,在日本甚至有「皇」的语源是「苏美」这样的学说出现。 正因如此,我便借了在巴比伦神话里原本就很有名的『吉尔伽美什史诗』作为书名的一部分,设计出各种将翻译过的神话回归原创的神话后,改编成战斗的幻想故事,便是这本《神话大战吉尔伽美什骑士》。 本作的角色设计是我因『超级索尼子』而熟知的津路参汰老师。光是想到脸蛋可爱、相反地却任性的女主角们能够化作实体,我就会流口水呢……呵呵呵。 机械设计是由石渡マコト老师担任。chamber和valvrave的设计都令我记忆犹新,最近终于连钢弹都设计了!这样的设定魔兼机械宅实在令我无限感慨。 担任插画绘制的ryuki老师是初次从事插画的工作,但每张图都非常诱人!特别是圭子姑姑,真是太无耻了。 今后,本作的角色模型及机械都会交给alter公司,以及hj出版社自己的品牌amakuni做成实体。 嗯,被这样豪华的阵容围绕,作为最菜的人来说其实很有压力。不过虽然我人小力微,还是会抱著粉身碎骨的觉悟面对的! 这部作品虽然才刚开始,但我还是会等著大家温暖的声援及严厉的批评。如果可以的话,请各位永远与我一起走下去。 二〇一五年一月 翅田大介 这是在西元二〇一三年某一天发生的事—— 责编:「你可以设计一个企划吗?」 翅田:「可以啊,要怎么样的企划?」 责编:「会出现很大的武器,还有帅气交通工具的那种。」 翅田:「瞭解~~」 ——大约一个月后,二〇一三年的年底—— 责编:「恭喜,你的企划被选中成为hj的四十五周年企划了。」 翅田:「噗!?」 责编:「啊,附带一提,角色设计和机械设计各自是请——」 ——我真想用镜子看看自己这时候的脸,恐怕是个以『惊慌失措』来形容会再好不过的例子…… 初次见面,另外再加上好久不见。 我是翅田大介。 月刊《hobby japan》创刊四十五周年纪念企划第一弹《神话大战吉尔伽美什骑士》,在此做好准备呈现给各位! 这项职务的责任沉重到令人紧张,不对,紧张的应该是我的胃(笑)。 这项企划当初是古今中外的诸神代理者,赌上现代主神的宝座相争的异能混战,可是我想著把神话限定于一个范围会比较紧凑,才会变成这样,但当时的大杂烩也真是难以舍弃。就在这时,我才决定以如今终于公诸于世的『巴比伦神话』作为主题。 对神话有些瞭解的,各位在设定上的热衷粉丝应该会知道,有种叫做『泛巴比伦主义』的看法,认为从古代东方的苏美萌芽的巴比伦神话,给予欧洲圈及亚洲圈的神话很大的影响,在日本甚至有「皇」的语源是「苏美」这样的学说出现。 正因如此,我便借了在巴比伦神话里原本就很有名的『吉尔伽美什史诗』作为书名的一部分,设计出各种将翻译过的神话回归原创的神话后,改编成战斗的幻想故事,便是这本《神话大战吉尔伽美什骑士》。 本作的角色设计是我因『超级索尼子』而熟知的津路参汰老师。光是想到脸蛋可爱、相反地却任性的女主角们能够化作实体,我就会流口水呢……呵呵呵。 机械设计是由石渡マコト老师担任。chamber和valvrave的设计都令我记忆犹新,最近终于连钢弹都设计了!这样的设定魔兼机械宅实在令我无限感慨。 担任插画绘制的ryuki老师是初次从事插画的工作,但每张图都非常诱人!特别是圭子姑姑,真是太无耻了。 这是在西元二〇一三年某一天发生的事—— 责编:「你可以设计一个企划吗?」 翅田:「可以啊,要怎么样的企划?」 责编:「会出现很大的武器,还有帅气交通工具的那种。」 翅田:「瞭解~~」 ——大约一个月后,二〇一三年的年底—— 责编:「恭喜,你的企划被选中成为hj的四十五周年企划了。」 翅田:「噗!?」 责编:「啊,附带一提,角色设计和机械设计各自是请——」 ——我真想用镜子看看自己这时候的脸,恐怕是个以『惊慌失措』来形容会再好不过的例子…… 初次见面,另外再加上好久不见。 我是翅田大介。 月刊《hobby japan》创刊四十五周年纪念企划第一弹《神话大战吉尔伽美什骑士》,在此做好准备呈现给各位! 这项职务的责任沉重到令人紧张,不对,紧张的应该是我的胃(笑)。 这项企划当初是古今中外的诸神代理者,赌上现代主神的宝座相争的异能混战,可是我想著把神话限定于一个范围会比较紧凑,才会变成这样,但当时的大杂烩也真是难以舍弃。就在这时,我才决定以如今终于公诸于世的『巴比伦神话』作为主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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