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末日开始的世界延命法》 序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肥王 扫图sthm 录入sthm 修图sthm 校对sthm 刀光一闪,怪物的头部被切成两半,巨大身躯应声倒下。 「英雄大人打倒贝西摩斯型了!」 某人大叫出声,随即淹没在胜利的喜悦与欢愉的声浪中。 这也是战斗结束的号角声。 大地残留无数尸骸,诸多生命消散于此。 人类的骸骨回归尘土,怪物的遗骸化作黑雾,消失于大气中。 纵使赢得胜利,清点死伤人数仍令人心情沉重。 尽管英雄自认早已习惯,却依然不想替人命决定优先顺序。 不过—— 「…………梅丽莎?」 划破寂静的呼唤声,迟迟没有得到回应。 少女拥有一头长度及肩、宛如太阳般耀眼的金发。 以及仿佛小鹿般灵活的四肢。 微微上扬的嘴唇,如同绽放于夏日的鲜花。 ——这一切都被染成鲜红。 英雄牵起少女瘫软的手。她无力下垂的指尖仿佛断线的傀儡。 仅存的体温随时间消逝。 冰冷触感慢慢夺去身体的热能,大脑却一点一滴理解眼前的状况。 直到此刻才终于明白,他再也听不见少女聒噪却不会令人心烦的声音。 「一共是七具。」 战场善后人员的交谈声传入耳里。 「这是第八具。」 站在背后的某个人补上数字。 英雄早已明白,人死后没有任何尊严或意义,量词也从『一名』变成『一具』。 「她是您的熟人吗?英雄大人。」 某人询问。 「她战死沙场……对于一名战士来说,想必了无遗憾吧。」 对于安慰的话语,英雄只当成耳边风。 战死沙场?了无遗憾? ——……简直是胡说八道。 英雄在内心咒骂。 这哪里叫光荣战死。 因为——少女背上有道深可见骨的刀伤。 「……混帐东西,哪有徒弟比师父更早过世的道理。」 天空降下点点雨珠,洒落这片战场。 ——啊啊……这里真冷。 无法从怀中的徒弟身上感受到温度,英雄认为这世界太不讲理。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肥王 扫图sthm 录入sthm 修图sthm 校对sthm 刀光一闪,怪物的头部被切成两半,巨大身躯应声倒下。 「英雄大人打倒贝西摩斯型了!」 某人大叫出声,随即淹没在胜利的喜悦与欢愉的声浪中。 这也是战斗结束的号角声。 大地残留无数尸骸,诸多生命消散于此。 人类的骸骨回归尘土,怪物的遗骸化作黑雾,消失于大气中。 纵使赢得胜利,清点死伤人数仍令人心情沉重。 尽管英雄自认早已习惯,却依然不想替人命决定优先顺序。 不过—— 「…………梅丽莎?」 划破寂静的呼唤声,迟迟没有得到回应。 少女拥有一头长度及肩、宛如太阳般耀眼的金发。 以及仿佛小鹿般灵活的四肢。 微微上扬的嘴唇,如同绽放于夏日的鲜花。 ——这一切都被染成鲜红。 英雄牵起少女瘫软的手。她无力下垂的指尖仿佛断线的傀儡。 仅存的体温随时间消逝。 冰冷触感慢慢夺去身体的热能,大脑却一点一滴理解眼前的状况。 直到此刻才终于明白,他再也听不见少女聒噪却不会令人心烦的声音。 「一共是七具。」 战场善后人员的交谈声传入耳里。 「这是第八具。」 站在背后的某个人补上数字。 英雄早已明白,人死后没有任何尊严或意义,量词也从『一名』变成『一具』。 「她是您的熟人吗?英雄大人。」 某人询问。 「她战死沙场……对于一名战士来说,想必了无遗憾吧。」 对于安慰的话语,英雄只当成耳边风。 战死沙场?了无遗憾? ——……简直是胡说八道。 英雄在内心咒骂。 这哪里叫光荣战死。 因为——少女背上有道深可见骨的刀伤。 「……混帐东西,哪有徒弟比师父更早过世的道理。」 天空降下点点雨珠,洒落这片战场。 ——啊啊……这里真冷。 无法从怀中的徒弟身上感受到温度,英雄认为这世界太不讲理。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肥王 扫图sthm 录入sthm 修图sthm 校对sthm 刀光一闪,怪物的头部被切成两半,巨大身躯应声倒下。 「英雄大人打倒贝西摩斯型了!」 某人大叫出声,随即淹没在胜利的喜悦与欢愉的声浪中。 这也是战斗结束的号角声。 大地残留无数尸骸,诸多生命消散于此。 人类的骸骨回归尘土,怪物的遗骸化作黑雾,消失于大气中。 纵使赢得胜利,清点死伤人数仍令人心情沉重。 尽管英雄自认早已习惯,却依然不想替人命决定优先顺序。 不过—— 「…………梅丽莎?」 划破寂静的呼唤声,迟迟没有得到回应。 少女拥有一头长度及肩、宛如太阳般耀眼的金发。 以及仿佛小鹿般灵活的四肢。 微微上扬的嘴唇,如同绽放于夏日的鲜花。 ——这一切都被染成鲜红。 英雄牵起少女瘫软的手。她无力下垂的指尖仿佛断线的傀儡。 仅存的体温随时间消逝。 冰冷触感慢慢夺去身体的热能,大脑却一点一滴理解眼前的状况。 直到此刻才终于明白,他再也听不见少女聒噪却不会令人心烦的声音。 「一共是七具。」 战场善后人员的交谈声传入耳里。 「这是第八具。」 站在背后的某个人补上数字。 英雄早已明白,人死后没有任何尊严或意义,量词也从『一名』变成『一具』。 「她是您的熟人吗?英雄大人。」 某人询问。 「她战死沙场……对于一名战士来说,想必了无遗憾吧。」 对于安慰的话语,英雄只当成耳边风。 战死沙场?了无遗憾? ——……简直是胡说八道。 英雄在内心咒骂。 这哪里叫光荣战死。 因为——少女背上有道深可见骨的刀伤。 「……混帐东西,哪有徒弟比师父更早过世的道理。」 天空降下点点雨珠,洒落这片战场。 ——啊啊……这里真冷。 无法从怀中的徒弟身上感受到温度,英雄认为这世界太不讲理。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肥王 扫图sthm 录入sthm 修图sthm 校对sthm 刀光一闪,怪物的头部被切成两半,巨大身躯应声倒下。 「英雄大人打倒贝西摩斯型了!」 某人大叫出声,随即淹没在胜利的喜悦与欢愉的声浪中。 这也是战斗结束的号角声。 大地残留无数尸骸,诸多生命消散于此。 人类的骸骨回归尘土,怪物的遗骸化作黑雾,消失于大气中。 纵使赢得胜利,清点死伤人数仍令人心情沉重。 尽管英雄自认早已习惯,却依然不想替人命决定优先顺序。 不过—— 「…………梅丽莎?」 划破寂静的呼唤声,迟迟没有得到回应。 少女拥有一头长度及肩、宛如太阳般耀眼的金发。 以及仿佛小鹿般灵活的四肢。 微微上扬的嘴唇,如同绽放于夏日的鲜花。 ——这一切都被染成鲜红。 英雄牵起少女瘫软的手。她无力下垂的指尖仿佛断线的傀儡。 仅存的体温随时间消逝。 冰冷触感慢慢夺去身体的热能,大脑却一点一滴理解眼前的状况。 直到此刻才终于明白,他再也听不见少女聒噪却不会令人心烦的声音。 「一共是七具。」 战场善后人员的交谈声传入耳里。 「这是第八具。」 站在背后的某个人补上数字。 英雄早已明白,人死后没有任何尊严或意义,量词也从『一名』变成『一具』。 「她是您的熟人吗?英雄大人。」 某人询问。 「她战死沙场……对于一名战士来说,想必了无遗憾吧。」 对于安慰的话语,英雄只当成耳边风。 战死沙场?了无遗憾? ——……简直是胡说八道。 英雄在内心咒骂。 这哪里叫光荣战死。 因为——少女背上有道深可见骨的刀伤。 「……混帐东西,哪有徒弟比师父更早过世的道理。」 天空降下点点雨珠,洒落这片战场。 ——啊啊……这里真冷。 无法从怀中的徒弟身上感受到温度,英雄认为这世界太不讲理。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肥王 扫图sthm 录入sthm 修图sthm 校对sthm 刀光一闪,怪物的头部被切成两半,巨大身躯应声倒下。 「英雄大人打倒贝西摩斯型了!」 某人大叫出声,随即淹没在胜利的喜悦与欢愉的声浪中。 这也是战斗结束的号角声。 大地残留无数尸骸,诸多生命消散于此。 人类的骸骨回归尘土,怪物的遗骸化作黑雾,消失于大气中。 纵使赢得胜利,清点死伤人数仍令人心情沉重。 尽管英雄自认早已习惯,却依然不想替人命决定优先顺序。 不过—— 「…………梅丽莎?」 划破寂静的呼唤声,迟迟没有得到回应。 少女拥有一头长度及肩、宛如太阳般耀眼的金发。 以及仿佛小鹿般灵活的四肢。 微微上扬的嘴唇,如同绽放于夏日的鲜花。 ——这一切都被染成鲜红。 英雄牵起少女瘫软的手。她无力下垂的指尖仿佛断线的傀儡。 仅存的体温随时间消逝。 冰冷触感慢慢夺去身体的热能,大脑却一点一滴理解眼前的状况。 直到此刻才终于明白,他再也听不见少女聒噪却不会令人心烦的声音。 「一共是七具。」 战场善后人员的交谈声传入耳里。 「这是第八具。」 站在背后的某个人补上数字。 英雄早已明白,人死后没有任何尊严或意义,量词也从『一名』变成『一具』。 「她是您的熟人吗?英雄大人。」 某人询问。 「她战死沙场……对于一名战士来说,想必了无遗憾吧。」 对于安慰的话语,英雄只当成耳边风。 战死沙场?了无遗憾? ——……简直是胡说八道。 英雄在内心咒骂。 这哪里叫光荣战死。 因为——少女背上有道深可见骨的刀伤。 「……混帐东西,哪有徒弟比师父更早过世的道理。」 天空降下点点雨珠,洒落这片战场。 ——啊啊……这里真冷。 无法从怀中的徒弟身上感受到温度,英雄认为这世界太不讲理。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肥王 扫图sthm 录入sthm 修图sthm 校对sthm 刀光一闪,怪物的头部被切成两半,巨大身躯应声倒下。 「英雄大人打倒贝西摩斯型了!」 某人大叫出声,随即淹没在胜利的喜悦与欢愉的声浪中。 这也是战斗结束的号角声。 大地残留无数尸骸,诸多生命消散于此。 人类的骸骨回归尘土,怪物的遗骸化作黑雾,消失于大气中。 纵使赢得胜利,清点死伤人数仍令人心情沉重。 尽管英雄自认早已习惯,却依然不想替人命决定优先顺序。 不过—— 「…………梅丽莎?」 划破寂静的呼唤声,迟迟没有得到回应。 少女拥有一头长度及肩、宛如太阳般耀眼的金发。 以及仿佛小鹿般灵活的四肢。 微微上扬的嘴唇,如同绽放于夏日的鲜花。 ——这一切都被染成鲜红。 英雄牵起少女瘫软的手。她无力下垂的指尖仿佛断线的傀儡。 仅存的体温随时间消逝。 冰冷触感慢慢夺去身体的热能,大脑却一点一滴理解眼前的状况。 直到此刻才终于明白,他再也听不见少女聒噪却不会令人心烦的声音。 「一共是七具。」 战场善后人员的交谈声传入耳里。 「这是第八具。」 站在背后的某个人补上数字。 英雄早已明白,人死后没有任何尊严或意义,量词也从『一名』变成『一具』。 「她是您的熟人吗?英雄大人。」 某人询问。 「她战死沙场……对于一名战士来说,想必了无遗憾吧。」 对于安慰的话语,英雄只当成耳边风。 战死沙场?了无遗憾? ——……简直是胡说八道。 英雄在内心咒骂。 这哪里叫光荣战死。 因为——少女背上有道深可见骨的刀伤。 「……混帐东西,哪有徒弟比师父更早过世的道理。」 天空降下点点雨珠,洒落这片战场。 ——啊啊……这里真冷。 无法从怀中的徒弟身上感受到温度,英雄认为这世界太不讲理。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肥王 扫图sthm 录入sthm 修图sthm 校对sthm 刀光一闪,怪物的头部被切成两半,巨大身躯应声倒下。 「英雄大人打倒贝西摩斯型了!」 某人大叫出声,随即淹没在胜利的喜悦与欢愉的声浪中。 这也是战斗结束的号角声。 大地残留无数尸骸,诸多生命消散于此。 人类的骸骨回归尘土,怪物的遗骸化作黑雾,消失于大气中。 纵使赢得胜利,清点死伤人数仍令人心情沉重。 尽管英雄自认早已习惯,却依然不想替人命决定优先顺序。 不过—— 「…………梅丽莎?」 划破寂静的呼唤声,迟迟没有得到回应。 少女拥有一头长度及肩、宛如太阳般耀眼的金发。 以及仿佛小鹿般灵活的四肢。 微微上扬的嘴唇,如同绽放于夏日的鲜花。 ——这一切都被染成鲜红。 英雄牵起少女瘫软的手。她无力下垂的指尖仿佛断线的傀儡。 仅存的体温随时间消逝。 冰冷触感慢慢夺去身体的热能,大脑却一点一滴理解眼前的状况。 直到此刻才终于明白,他再也听不见少女聒噪却不会令人心烦的声音。 「一共是七具。」 战场善后人员的交谈声传入耳里。 「这是第八具。」 站在背后的某个人补上数字。 英雄早已明白,人死后没有任何尊严或意义,量词也从『一名』变成『一具』。 「她是您的熟人吗?英雄大人。」 某人询问。 「她战死沙场……对于一名战士来说,想必了无遗憾吧。」 对于安慰的话语,英雄只当成耳边风。 战死沙场?了无遗憾? ——……简直是胡说八道。 英雄在内心咒骂。 这哪里叫光荣战死。 因为——少女背上有道深可见骨的刀伤。 「……混帐东西,哪有徒弟比师父更早过世的道理。」 天空降下点点雨珠,洒落这片战场。 ——啊啊……这里真冷。 无法从怀中的徒弟身上感受到温度,英雄认为这世界太不讲理。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肥王 扫图sthm 录入sthm 修图sthm 校对sthm 刀光一闪,怪物的头部被切成两半,巨大身躯应声倒下。 「英雄大人打倒贝西摩斯型了!」 某人大叫出声,随即淹没在胜利的喜悦与欢愉的声浪中。 这也是战斗结束的号角声。 大地残留无数尸骸,诸多生命消散于此。 人类的骸骨回归尘土,怪物的遗骸化作黑雾,消失于大气中。 纵使赢得胜利,清点死伤人数仍令人心情沉重。 尽管英雄自认早已习惯,却依然不想替人命决定优先顺序。 不过—— 「…………梅丽莎?」 划破寂静的呼唤声,迟迟没有得到回应。 少女拥有一头长度及肩、宛如太阳般耀眼的金发。 以及仿佛小鹿般灵活的四肢。 微微上扬的嘴唇,如同绽放于夏日的鲜花。 ——这一切都被染成鲜红。 英雄牵起少女瘫软的手。她无力下垂的指尖仿佛断线的傀儡。 仅存的体温随时间消逝。 冰冷触感慢慢夺去身体的热能,大脑却一点一滴理解眼前的状况。 直到此刻才终于明白,他再也听不见少女聒噪却不会令人心烦的声音。 「一共是七具。」 战场善后人员的交谈声传入耳里。 「这是第八具。」 站在背后的某个人补上数字。 英雄早已明白,人死后没有任何尊严或意义,量词也从『一名』变成『一具』。 「她是您的熟人吗?英雄大人。」 某人询问。 「她战死沙场……对于一名战士来说,想必了无遗憾吧。」 对于安慰的话语,英雄只当成耳边风。 战死沙场?了无遗憾? ——……简直是胡说八道。 英雄在内心咒骂。 这哪里叫光荣战死。 因为——少女背上有道深可见骨的刀伤。 「……混帐东西,哪有徒弟比师父更早过世的道理。」 天空降下点点雨珠,洒落这片战场。 ——啊啊……这里真冷。 无法从怀中的徒弟身上感受到温度,英雄认为这世界太不讲理。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肥王 扫图sthm 录入sthm 修图sthm 校对sthm 刀光一闪,怪物的头部被切成两半,巨大身躯应声倒下。 「英雄大人打倒贝西摩斯型了!」 某人大叫出声,随即淹没在胜利的喜悦与欢愉的声浪中。 这也是战斗结束的号角声。 大地残留无数尸骸,诸多生命消散于此。 人类的骸骨回归尘土,怪物的遗骸化作黑雾,消失于大气中。 纵使赢得胜利,清点死伤人数仍令人心情沉重。 尽管英雄自认早已习惯,却依然不想替人命决定优先顺序。 不过—— 「…………梅丽莎?」 划破寂静的呼唤声,迟迟没有得到回应。 少女拥有一头长度及肩、宛如太阳般耀眼的金发。 以及仿佛小鹿般灵活的四肢。 微微上扬的嘴唇,如同绽放于夏日的鲜花。 ——这一切都被染成鲜红。 英雄牵起少女瘫软的手。她无力下垂的指尖仿佛断线的傀儡。 仅存的体温随时间消逝。 冰冷触感慢慢夺去身体的热能,大脑却一点一滴理解眼前的状况。 直到此刻才终于明白,他再也听不见少女聒噪却不会令人心烦的声音。 「一共是七具。」 战场善后人员的交谈声传入耳里。 「这是第八具。」 站在背后的某个人补上数字。 英雄早已明白,人死后没有任何尊严或意义,量词也从『一名』变成『一具』。 「她是您的熟人吗?英雄大人。」 某人询问。 「她战死沙场……对于一名战士来说,想必了无遗憾吧。」 对于安慰的话语,英雄只当成耳边风。 战死沙场?了无遗憾? ——……简直是胡说八道。 英雄在内心咒骂。 这哪里叫光荣战死。 因为——少女背上有道深可见骨的刀伤。 「……混帐东西,哪有徒弟比师父更早过世的道理。」 天空降下点点雨珠,洒落这片战场。 ——啊啊……这里真冷。 无法从怀中的徒弟身上感受到温度,英雄认为这世界太不讲理。 第一章 英雄与奴隶 1 这世上的神似乎不会拯救任何人——菲欧莲札·亚利杰黎于五年前的某天顿悟。 少女的人生转机既明确又简单易懂。她与另外五十名族人隐居于森林,却在某天惨遭武装份子蹂躏,村子转眼间毁灭。 当年尚不足十岁的菲欧莲札,曾想像过若生活顺遂,几年后就会与大自己两岁的少年结为夫妻。她的个性相当随和,对此没有任何不满,甚至早已看透自己的人生就是这么平凡。 只是就结果来说,这个想像因突如其来的暴徒而无法实现。 而现在——菲欧莲札正迎向人生的第二次转机。 正确说来,是她的人生即将走到尽头。 「再、再快一点——……!不然会被追上!」 坐在驾驶座上的光头男子,神情急迫地大喊。拉动马车的四匹马不必等到主人挥动鞭子,便遵循体内的生存本能,使出全力奔驰在铺设好的荒野道路上。 菲欧莲札眺望着远处的模糊山影,以及不时行经的荒废村庄,在心中抱怨。 (……屁股好痛。) 或许是抱膝的坐姿维持太久,菲欧莲札发僵的关节正隐隐作痛,便稍稍挪动身体,身上的锁链也随之发出声响。 锁链的其中一头绑在她倚靠的铁笼挂钩上,另一头则延伸至脖子上的皮革项圈。 马车后座设计成大笼子,高度不足一公尺半。就连身材娇小的菲欧莲札,也得稍稍低下头才能够站起。 驾驶座上的光头男子,与身旁戴着头巾的男子正发生争执。 「难道不能再快吗!?都怪你挑来这几匹烂马!」 「别、别太强人所难了!还不是大哥强行买了那么多奴隶,才导致这辆马车超重!事到如今只能舍弃后座货车……」 「你那么做只会害我们破产!这次的奴隶这么多,如果对方向我们索赔,到最后只能提着脑袋去见人!可恶!亏我打算捞完这票后就逃去东部……!」 后座狭小的空间里挤了大约十人。所有人都穿着肮脏的粗布衣,两眼无神地缩起身子。唯一有精神的少年正用力摇晃铁笼大吼:「快放我出去!」 (…………屁股真的好痛。) 菲欧莲札看着周围的光景,为了逃避现实,正担心自己发疼的臀部。 她没有打算轻生。纵使五年来的奴隶生活,几乎将心中仅存的希望消磨殆尽,她仍没有绝望到想一死了之,不过—— (看样子……应该不行了。) 菲欧莲札瞄了马车后方一眼,仿佛置身事外般如此心想。 ——有群宛如从恶梦中跑出来的怪物们紧追在后。 狮子身躯、尾巴状似毒蛇的四脚猛兽,手脚多达六只的巨熊,以及体型与上述怪物不相上下的巨型爬虫类—— 尽管每只外形都属不同品种,但这群怪物皆有个共通点—— ——全身像是涂上焦油般漆黑无比,同时散发黑色雾气。另外,它们都未拥有称得上是眼睛的器官。 这样的异形大约十几只。它们没有双眼,但似乎可透过视觉外的方式辨识猎物,直直朝着马车冲来。 「可恶……为什么〈默示录之兽〉会出现在这里……!?」 奴隶商人以哭腔大喊。 〈默示录之兽〉——是异形怪物的统称。 不过,它们的出处充满谜团。 有人认为是经由魔术实验制造出来的生物兵器。有人坚称因为人类太过傲慢,神明才会降下天谴。还有人觉得,它们是恶魔为了征服人界而派来的强兵悍将——尽管众说纷纭,终究没能得出结论。总而言之,〈默示录之兽〉是人类的天敌。它们并非为了进食或自卫才袭击人类,单纯是本能使然。 目前怪物〔默示录之默〕们离马车大约还有一百公尺,三分钟前却是相差两倍以上的距离。换言之,再过三分钟就会追上这辆马车。 (我的人生就只剩下三分钟吗……) 菲欧莲札叹了口气仰望天空。 (——天国的父亲大人,母亲大人,虽然我这五年来尽可能让自己保持乐观……但此刻已命在旦夕……) 「就算是麦片粥也好,真希望能在死前饱餐一顿……」 此时—— 突然传来一股把人向上扔的冲击,马车当场飘离地面。大概是轮胎辗过石块。 菲欧莲札眼前一花,紧接着被上下左右甩来甩去。在撞得浑身发疼后,晃动终于停止。 菲欧莲札摇摇晃晃地站起,看见马车横倒在不远处。看来刚才的冲击将笼子撞歪,导致铁门打开,她被甩出车外。 幸好马车倒下时,项圈的锁链从挂钩上松脱,不然她的脖子可能已被扯断。 或许产生了轻微的脑震荡,菲欧莲札难以统整思绪。尽管从笼子脱身一事令她开心,但总觉得好像忘了什么。 背后忽然出现一道黑影,默兽〔默示录之默〕难闻的吐息就近在身后。 菲欧莲札回过头,发现身躯又黑又大、拥有六只脚的巨熊就伫立眼前。 (啊啊……连三分钟都不到啊。) 她置身事外地如此心想,望向巨熊举起的大掌。只要它用力一挥,菲欧莲札的脑袋将会如番茄般被打烂。 「……这样我就能解脱吗……」 菲欧莲札没有逃跑的念头,站在原地喃喃自语—— 「真的是这样吗?」 一股声音传来。 视野随后被一道银色光芒切成两半。 这道闪光将眼前的怪物、荒凉的景色,以及菲欧莲札的绝望一刀两断。 巨型怪物停下动作,胸口被横向砍成两半错位。切面没有涌现血液,而是喷出大量黑雾,巨熊的身躯应声倒下。 怪物背后站着一名青年,他的肩膀上扛着一把等身大剑。 一头红铜色乱发下,莫名疲倦的眼神上下打量菲欧莲札。 「确实有人认为死亡是种解脱,但真的死去后,终究无法回答自己是否有得到解脱。」 当菲欧莲札想开口反驳时,青年又接着说: 「我今天碰巧来到城镇外围。」 「……咦?」 「骑士团在对抗默兽时,基本上都会坚守在要塞里,不过这里距离最近的要塞很远。依照你所乘马车的速度,根本无法支撑到要塞。而且你们又恰好位在我能够立刻赶来支援的范围,换言之——你非常好运。」 这段听似借口的解释,莫名得出菲殴莲札十分走运的结论。 不过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所谓的骑士团,是群为了对抗〈默示录之兽〉,接受过将魔术应用于实战训练的战斗集团。只是就算接受过高端训练,他们原则上仍会躲在要塞,以弓箭、魔术等远距离攻击对抗默兽。这位青年却只身挡在默兽面前。 尽管令人难以置信,但青年确实转眼间就打倒默兽。 「如果你真的想一死了之,我不会制止。但既然你已得救,就先想办法活下去吧。毕竟我最讨厌做白工。」 青年大言不惭地说道。此时,狮头兽与巨型爬虫类从后方跳了出来。 菲欧莲札来不及出声提醒。 就在青年即将被两张血盆大口咬掉头颅的瞬间,他肩头上的大剑化成一道白光,狮头立刻落地。接着他弯腰躲开爬虫类的爪子,一剑把敌人的身体斩成两半。 瞬息之间——身为人类天敌的默兽,全被青年屠杀殆尽。 青年浑身散发蓝色光芒。此光芒代表发动前锋战士的基本技能·肉体强化系魔术。相传将此魔术练到炉火纯青时,能跑得比飞箭更快,甚至可以一刀砍下马的头颅。 然而,这只是单就速度与臂力而言,若未拥有足以对抗默兽的反射神经,根本没办法单枪匹马打赢。青年仅凭这点年纪,就拥有如此高超的魔术技巧与实战经验,令人难以置信。 青年毫不在意似地望向马车。一群怪物正准备袭击还被困在笼子里的奴隶。 他如同掀起爆炸——一脚蹬碎地面,朝那群人类的天敌〈默示录之兽〉飞身而去。 对于一般人来说,只身挑战十几只默兽根本与自杀无异。 不过——菲欧莲札亲眼目睹这幅难以置信的光景。 青年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与双头狼、拥有巨钳的甲壳类生物,以及背上长有无数尖刺的昆虫分庭抗衡。不,是将怪物们玩弄于股掌之中。 他的身影快如闪电。每当青年化成一道蓝色雷光,怪物的数量便随之减少。 这世上的神似乎不会拯救任何人——菲欧莲札于五年前顿悟出这个道理,直到现在仍不曾改变。 然而——就算这世上没有神明,她却在这天明白『英雄』确实存在……只是这位英雄看起来没有那么威风凛凛。 2 「这是怎么回事!修伊特·克莱杰尔……!」 现场响起拍桌声,同时传来斥责声。身穿一袭华丽长袍的老者,满脸通红地瞪着青年。 留着一头红铜色短发的青年——修伊特将双脚跨在桌子上,以极其无礼的姿态眺望眼前的光景。 「你这小子老是没有向我们报告,就直接跑到现场胡来……重点是你有搞清楚这是哪吗!?给我放尊重点!」 (居然问我这是哪里。) 神圣罗姆达利亚王国——称霸整个雷姆尼亚大陆的大国。这里是距离中央都市·圣王都西方两百公里,守护大陆第一线的〈前线都市〉维克提姆行政府。就某种意义而言,是座与圣王都一样重要的都市。 (也就是,伟大的十三贵族齐聚一堂,不厌其烦地讨论一些毫无结论,比方说该如何从〈默示录之兽〉的威胁中活下去,诸如此类议题的场所。) 这个议事厅辽阔到浪费,几乎能轻松容纳两、三间一般民宅。相较于独自一人的修伊特,多名略显年迈的议员坐在高出好几阶的座位上,纷纷露出苦闷的表情望着修伊特。 「话说回来,你何时才愿意收徒弟!?身为『英雄』有培育后进的义务吧!?」 『英雄』——对于在场众人来说,这不是对武术高强者的赞誉,而是有着明确立场的称呼。 气质完全配不上此称号的青年,仿佛听见糟糕的笑话,讽刺地咧嘴一笑。 「培育后进是吧……你们还想提这件事吗?」 面对修伊特压低嗓音的反问,议员们的表情都显得很僵硬。 「我……我们明白你有自己的道理……但你终有一天得培养继承人。纵使你是诸多恩宠加身的英雄,只要上战场总会面临突发状况。外加英雄自古以来都很短命——不能让传承两百年的『英雄』之力断送在你手中。」 尽管议员不敌修伊特的气势,仍努力维持应有的颜面。 修伊特瞪着贵族们站起,随即转过身。 「喂、喂,你要去哪!?我们的话还没说完!」 修伊特毫不理会他们的劝阻,径自走出议会场。 当他来到走廊,与守卫四目相交时,守卫马上将目光移开。 修伊特觉得无趣地耸耸肩,穿过正门前往室外。 一辆双头马车停在门外,车门前站着一名身穿女仆装的少女。 「您回来得真早呢。」 「根本没什么要事。跟往常一样,我只是来陪陪这群想找人抱怨的老爷爷。」 「换句话说就是,跟一群与自己半斤八两的人度过一段毫无益处的时光。」 「…………」 女仆泰然自若地数落完后—— 「请上车,大小姐在等您呢。」 便将车门打开,恭敬地躬身行礼。 修伊特耸耸肩,坐进马车里。 双头马车悠然穿梭于热闹的大街。 车内座位设计成对坐,修伊特坐在其中一边,而对侧则坐着身穿深蓝色礼服、衣服上缝满精美刺绣的幼女。 幼女的身高比修伊特矮两个头。她拥有一头长达腰间的黑发,刘海齐眉,头上绑着蓝色蝴蝶结。一双杏眼直盯着修伊特。她的眼神充满魄力,但鼓起的双颊涨红,导致她毫无威严可言。 面对动怒到浑身发抖、紧握粉拳的幼女,修伊特边打哈欠边开口: 「所以,索妮雅,你这位来自瓦特修汀家的大小姐,找我这种小混混有何贵干?」 「修伊……汝又半途离开会议了吗?」 名为索妮雅的幼女,嗓音一如外表甜美,用词却略显老成。 「汝究竟把贵族会议当成什么了!在座的十三贵族可是负责此处治安,更是肩负保卫这片大陆的大贵族喔?就算汝与我们瓦特修汀家交情匪浅,本宫还是保不了汝。」 「谁叫我有病在身,若听见老人家唠叨就会旧疾复发。」 看着毫无反省之意、一脸讪笑的修伊特,索妮雅气愤到双肩颤抖。 「真是的……亏汝能接二连三说出这些数落人的话!也不想想本宫与父亲大人受到汝多少牵连!」 索妮雅厉声喝道,接着叹了口气,身体失去力气。 「……汝以前明明不是这样啊……」 索妮雅沮丧地小声抱怨完,气呼呼地扭过头。修伊特露出苦笑,伸手摸着索妮雅的头,用力到令她的脑袋摇来晃去。 「汝、汝做什么啦!还不快住手!」 索妮雅拍掉修伊特的手,赶紧整理被弄乱的头发,同时红着一张脸瞪向修伊特。 「……想必他们又在催促汝收徒弟吧。」 「对啊对啊,那群老爷爷都不会腻耶。」 「蠢蛋,现在哪是说笑的时候……?假使汝没有赶紧培育出继承人,这世界可是会灭亡喔。」 「就算真是如此,也只能顺其自然吧。」 「……汝是认真的吗?汝继承英雄之力,就是为了拯救世界吧。」 修伊特避而不答,并以不知蕴含何意的浅笑敷衍过去。 (……本宫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索妮雅忸怩不安地在心中烦恼。 (如今回想起来,本宫已有两年没看见他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或是真心动怒。明明当年的他为了理想燃烧热情……追根究底都是因为——) 索妮雅咬紧下唇,决定不再纠结此事。 「……英雄需要随时站在最前线,很容易年纪轻轻就失去性命。因此寻找继承英雄的新徒弟乃是汝的当务之急。」 修伊特不耐烦地耸耸肩,一派轻松地说: 「我明白了。只要我收徒弟,你们就不会再有意见吧?」 索妮雅露出笑容,双手一拍说: 「真、真的吗!?汝愿意收徒弟了!?」 「我应该说得很清楚吧。」 「这样啊,这就对了!汝赶紧前往骑士团寻找候补人选。本宫相信只要前去宿舍,一定很快就会——」 「不,不必你费心,我会自己找。」 「…………什么?」 面对一脸不解的索妮雅,修伊特打开车窗,没有理会索妮雅「汝在做什么……」的疑问,直接翻身跳到马车车顶上。 「快、快给本宫站住!修伊!徒弟的事打算怎么办!?汝说自己找是什么意思!?」 修伊特露出目中无人的笑容说: 「我只相信自己挑选的人,更何况候选人将会 成为肩负人类命运的英雄——那么,我稍微去物色一下。」 语毕,整辆马车像是从上方遭到重击般向下沉。等索妮雅摇摇晃晃地从窗户探出头时,车顶上早已不见修伊特的身影。 「那个混蛋……又溜掉了……!」 索妮雅将上半身探出窗外,扯开嗓门大喊: 「修伊……汝这个大笨蛋——————!」 听着索妮雅的骂声,修伊特飞身跃过民宅的屋顶,进入繁华的市区。 (到这边应该就可以了。) 修伊特确认没有其他追兵后,跳进小巷安稳落地。接着在无人注意下,一溜烟混入人群中。 (住处……应该有索妮雅的仆人等在那里。就稍微打发一下时间吧。) 这条通道位在俗称「后街区」的区域。在有些狭窄的街道两侧,开满未必取得营业资格的可疑店铺。一路上能看见肉干、水果干等干粮,甚至还有来路不明的金饰,装着诡异颜色液体的大锅,让人怀疑这究竟是餐厅还是咒术店。 路上行人也不惶多让,有全身穿戴剽悍装备的佣兵,以帽兜遮住颜面、看似邪教徒的魔术师等,沿途有许多人都全副武装。 (这里依然那么诡异。) 想必有许多犯罪者穿梭于其中吧。不过这里——前线都市维克提姆的行政府,很少派人来取缔。理由很简单,就是根本抓不完。这条街长达一百公尺以上,就算派人扫荡藏匿在此的犯罪者,不久后又会冒出另一批不法份子。 「——这个都市可能快不行了。」 此时,一名看似是佣兵的男子,与同伴在路边摊喝着闷酒。他们的声音传入修伊特耳里。 「听说近几年来,默兽的侵略愈来愈激烈。这一年内有众多地方惨遭屠村。若是只为了尝点甜头,误判逃离这里的时机,到头来只会得不偿失。」 「对啊,虽然在前线都市〔这座都市〕里不怕没钱赚,但一不小心就会成为默兽的饲料。如果这代『英雄』能争气点,我们也可以轻松赚钱。」 「就是说啊,不仅战线节节败退……被默兽之毒污染的土地,根本无法住人。换句话说,能赚钱的地方会随时间减少。啊,话说前阵子——」 修伊特没有把醉汉的话放在心上,穿梭于人群之中。 有两名莽汉基于一些小事起了纠纷,互相叫嚣。旁观者不负责任的喧嚣声、物品毁损声、谩骂声与笑声——修伊特置身由这些噪音混杂成的漩涡中。 他微微扬起嘴角,露出阴郁的浅笑。 「……真可笑。」 尽管这里乍看下充满生气,却建立在恐惧之上。 无论是谁,心中都充满畏怯。 无论是谁,心中都充满绝望。 明明末日的脚步已悄然而至,大家却刻意充耳不闻。 他们坚信自己能活到明天。就算过了一周,也会继续纵身于眼下的狂乱中。 不过半年后呢?一年后又是如何? 住在对抗默兽的第一线城市里,只有非比寻常的乐观主义者,或受瘴气影响而失去理智的疯子,才会深信此处直到一年后,仍能保有与现在一样的繁华。 (不过——只能仰赖一名英雄才有办法活下去,人类的命运早已走到尽头。) 因此,修伊特根本无心去寻找徒弟。 (话虽如此,我已经受够索妮雅与议会那群老爷爷的唠叨……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真希望自己能安享晚年——当他冒出这种老人家才有的想法时—— 「给我站住!」 划破喧嚣的怒斥声令修伊特停下脚步。 修伊特看向声音来源时,忽然有个人推开人群,不小心摔倒在他面前。 是名身高不到修伊特肩膀、穿着粗布衣的少女。原本应是银色的头发沾满尘土,全身上下也满是伤口与脏污。 低头俯视的修伊特,与抬头仰望的少女四目相交。 「啊…………」 少女似乎有话想说—— 「你这个……臭小鬼!」 却被后方追来的光头男子抓住肩膀,压倒在地。 「啊呜……!」 「竟敢给我添麻烦!你这个该死的奴隶,有没有搞清楚自己的立场!」 男子无视少女痛苦的呻吟,从怀里取出一块能单手握住的黑色金属板。金属板表面刻着复杂的纹路。 (附咒刻印……是诅咒吗?) 男子用指尖摸了一下金属板,上面的纹路随即发光,被压倒在地上的少女开始痉挛。 「……唔、啊……呀……!」 少女瞪大双眼,疼痛得不停挣扎。她脖子上的皮革项圈,也镶有一片外观与男子手中十分相似的金属板,表面也同样正在发光。 少女痛苦到几乎发不出声音,身体后仰到仿佛快把脊椎折断。 「『隶属』诅咒——由成对的刻印板发动,是种能针对目标灵体造成伤害的法术……真低级的癖好。」 秃头男子听见修伊特的低语,恶狠狠地瞪过来。 「什么?这位小哥,你有意见吗?她是我买来的奴隶,轮不到你来多嘴。」 「我是没什么意见,但你再不住手,这女孩会撑不住喔。」 男子咂了声舌,用指尖反向抚摸刻印板,上面的文字便不再发光,少女也逐渐放松身体。 (啊啊……还想说很面熟,原来是我今早救下的奴隶。明明她早上还露出视死如归的表情——现在却做出这么鲁莽的举动。) 依照现场的情况来看,少女似乎想逃出奴隶商人的控制。 不过这么做有勇无谋。在没有解开奴隶项圈的情况下,根本没办法重获自由。商人只要动一根手指,奴隶就会遭受难以言喻的折磨,光是想挪动双脚都办不到。正常来说,奴隶都会被折磨到无心反抗,最终乖乖接受现状。该名少女也同样放弃抵抗,看起来跟一般奴隶毫无区别。 也不知是什么样的想法,驱使少女决心逃离奴隶商人的控制,不过—— 「唔嗯……只能说择日不如撞日。好,就决定是你了。」 少女眼神空洞地望向修伊特。 「我姑且征求你的意见吧。我问你,你这辈子想以奴隶的身分活下去?还是愿意为了陌生人,背负起各种麻烦的重担?不过代价是能够脱离现在这种生活。」 少女看起来一脸恍惚,完全发不出声音,甚至令人怀疑她是否理解修伊特的提问。 只不过,少女没有移开视线,始终直直看着修伊特。 「——你表现得很好。」 男子扛起少女,转身背对修伊特准备离去。 「等等,大叔。」 「什么?」 男子停下脚步,扭头看着修伊特。 「你想把这位少女带去哪里?」 「那还用说,当然是把她送进奴隶市场竞标啊。你是笨蛋吗?小子。」 「……总觉得自己今天老是被人骂笨耶。」 「什么?你是在寻我开心吗?」 光头男似乎原本就没什么耐心,神情激动。修伊特满不在乎地回答。 「你误会了,我只是觉得有点纳闷,你明明是要把她送到奴隶市场竞标,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市场可是在另一头喔?」 「……小子,你到底想说什么?」 光头男的态度出现变化。原先一脸厌烦的他,此刻散发出明确的敌意。 (我只不过是想套个话……他就立刻上钩了。) 修伊特露出目中无人的笑容,斜眼看向男子。 「别说你不知道大陆法。没有经 由官差贩卖的奴隶,一律都是非法喔。」 「…………」 光头男不发一语。 (果然是非法交易。) 说来奇怪,尽管大陆法承认奴隶制度,却明令禁止虐待奴隶。项圈则是为了有效管理奴隶人数与其拥有者。 想必这名光头男子认为,经过先前的默兽袭击事件,或许能鱼目混珠私下变卖。再加上后街区存在非法交易管道。就算大众把精灵视为蛮族,但她终究是年轻少女,光头男肯定觉得能借此大捞一笔。 此时,矮子男气喘吁吁地跑到光头男身旁。 「大、大哥,终于追上你了……逮住那个家伙了吗?」 「……嗯,不过我有点事情要处理。」 「什么?」 光头男将少女随手扔在地上,拔出背上的大剑。旁观民众开始发出尖叫,或是凑热闹的欢呼声。 「……喂,这位小哥,让我来教你更简单的规则吧?」 光头男将需要以双手拿起的大剑扛在肩上,压低重心。 「就是死人不会说话!」 他那壮硕的身躯化成一枚炮弹。 非比寻常的加速度早已超越人类体能的极限。真要说的话,光头男手中的大剑,沉重到根本无法轻易挥动。 等对手惊觉自己并非一般地痞流氓,而是习得肉体强化魔术的高手时,脑袋已被切成两半——想必光头男打着这样的如意算盘。 外表粗暴的光头壮汉,其实是深藏不露的高手。他以前很可能隶属于佣兵团,但因惹过麻烦而遭到放逐。想要挡下以如此大剑挥出的一击,应该也没几名现役佣兵能办到。 ——只是光头男错估一件事情。 轰——!现场传来一阵低沉的轰然巨响。 「…………!?这怎么可能……!」 原先一脸得意的光头男,此刻却双眼瞪大到眼珠子快掉出来,哑然看着眼前的光景。 「喂喂,别一直骂别人笨蛋啊,这样很伤人耶?」 修伊特耸耸肩,语气轻浮地说出这句话。 光头男挥下的大剑停在修伊特头顶上方几公分处——正确来说,是被修伊特用左手的拇指与食指夹住。 「以透过肉体强化系魔术强化过肌力挥出的一击而言——威力算是不赖。依照佣兵公会的战力评估标准来看,近距离攻击评估值大约不到四百。此力量足以砍碎巴西利斯克型的鳞片。哎呀,你确实很有一套,早已达到圣王都福音骑士团的入团标准,嗯。」 修伊特慵懒地分析期间,光头男拼命想收回大剑,却未能如愿以偿。 「怎么会……为何我拔不出剑!?难、难道你是魔术师级!?对我使用了空间固定那类的魔术吗」 「你说谁是魔术师啊?只不过是我的两根手指头,比使出全力的你更强罢了。」 「…………什么?」 「嘿咻。」 下个瞬间,男子面露茫然的脸被狠摔在地。 修伊特没有做出任何特殊的举动,只是轻轻扭动夹住大剑的左手手腕。紧握剑柄不放的光头男,就这么连人带剑重摔在地。 光头男就此沉默。在一片寂静之中,修伊特看向僵硬吞下口水的矮子男,露出爽朗的笑容说: 「这个嘛~那句话是什么?你的搭档刚才说了一件很有趣的事情。是什么呢……啊!我想起来了。」 ——修伊特换上一脸邪笑。 「——死人不会说话,我没记错吧?」 菲欧莲札逐渐清醒,她茫然地看着事情的经过。 ——她从很早以前就明白,向人求救根本毫无意义,并认为自己的人生已得不到救赎。纵使从奴隶商人手中逃跑,没过多久就被对方逮住,只好放弃地心想:「啊啊,果然又是这样。」 不过——此刻究竟发生什么事?这名青年为何要打倒追捕自己的奴隶商人? 青年转身看向菲欧莲札。 「您……救了我吗……?」 当菲欧莲札说出这句话时,内心感到无比震撼。 ——自己获救了吗?明明这世上不存在所谓的救赎,这位青年却宛如童话里的英雄,将她从火坑中拯救出来……? 青年单膝跪地,与趴在地上的菲欧莲札四目相交。 他将手伸向菲欧莲札。菲欧莲札也跟着伸出手——两人的手却交错而过。 「…………咦?」 面对神情错愕的菲欧莲札,青年将手伸向她的颈部。当青年摸到脖子上的金属板时,以飞快的速度在嘴里念念有词,项圈随即微微发热。 (……啊,原来如此,他想先帮我解开项圈。) 然而,结果出乎菲欧莲札的预料,青年没有帮她解开作为奴隶证明的项圈,迅速地站起身。 「…………咦?」 菲欧莲札抬头望向青年,忽然发现他的左手正握着光头男拥有的刻印板。 「那个……您不是来救我的吗……?」 「救你?——不,你误会了,我要买下你。」 面对胆颤心惊地发问的菲欧莲札,青年扬起嘴角—— 「你以奴隶的身分继续活下去,最终只会步上一段悲惨的人生。既然如此——你将剩下的人生交给我,基本上也不会相差太多吧?」 他露出狰狞的笑容继续说: 「——从现在起,你就是我的所有物〔东西〕。」 (——天国的父亲大人,母亲大人,你们过得还好吗?) 失望到几乎快昏过去的菲欧莲札,在心中自言自语。 (即使我试着放手一搏……结果仍天不从人愿。) 她冒着生命危险逃离奴隶商人,结果后来被人逮住。原以为终于获救时,却发现只是空欢喜一场。 不禁想嘲笑自己的菲欧莲札,对已在天国的双亲说: (菲欧今后的人生,果然依旧黯淡无光……) 之后,修伊特为了正式完成奴隶转让手续,带着奴隶商人与菲欧莲札走向奴隶市场。 神圣罗姆达利亚王国不承认奴隶拥有市民权,但会严格控管奴隶的人数与持有者。在转让契约成立后,新持有者的情报就会输入项圈的刻印板。 在市场人员的见证下,菲欧莲札的拥有权很快就完成转移。 「来,钱在这里。」 修伊特抛出一个装满硬币的皮革袋,矮子男连忙接下。 「您、您真的愿意付钱吗……?」 「哈哈,你这句话还真奇怪。我们刚才讨论出来的结果,就是透过正当管道交易奴隶,所以我理当要付钱吧?不是吗?」 矮子男尴尬地点头同意,光头男躺在推车上不省人事,之后他连忙拉动推车逃离现场。 默默看着事情经过,几乎快被人遗忘的菲欧莲札—— 「那我们走吧。」 在听见大步离去的修伊特如此催促后,慌张地追了上去。 身穿粗布衣的菲欧莲札,不好意思走在打扮得体的修伊特旁边。先不提后街区,以这身打扮走在一般大街的菲欧莲札,着实非常突兀。 一般来说,持有者都把奴隶当成劳动力,因此不会带在身边。菲欧莲札不清楚该与新主人保持多远的距离,经过一阵犹豫后,维持三步的间隔紧跟在后。 「话说你叫什么名字?」 当菲欧莲札不知该如何自处时,新主人语气轻松地提问。 「啊……我叫做菲欧莲札,菲欧莲札·亚利杰黎……」 「这名字太长了,又很饶舌。」 「对、对不起……」 「我没有要你道歉喔。」 「是、是的,老爷。」 「我不是当老爷的料。我叫做修伊特·克莱杰尔,叫我修伊特就好。」 修伊特扭过头继续说: 「离我太远会走丢喔,菲欧。」 菲欧莲札不禁停下脚步。这个叫法与在故乡生活时、父母呼唤她的方式一样。 (……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没被叫菲欧了……) 这五年来,大家只有呼唤她被赋予的编号,或是与其他同组的奴隶一视同仁。真要说起来,至今没有任何持有者记住她的名字。 「……遵命,修伊特大人。」 而且自己也未曾呼唤过主人的名字——菲欧莲札抱持上述想法,稍稍拉近与修伊特之间的距离。 经过三十分钟左右,两人抵达一栋房子。 「这里是修伊特大人的住处……吗?」 「嗯~你别客气快进去。毕竟从今天起,这里也是你家。只不过就是大了点,除此之外没什么了不起的。」 只要看见这幅光景,就会明白这句话并不是在谦虚。 ——其实奴隶属于奢侈品。尽管菲欧莲札是此大陆的原住民〔精灵〕,但在奴隶里算是低价商品,只是价格仍与罗姆达利亚国民的平均年收入不相上下。因此不难想像,能直接支付这么大笔钱的修伊特应该相当富有。 眼前这栋足以媲美中阶贵族的豪华宅邸,便印证了这个事实。 不过——整栋宅邸宛如一座废墟。 给予不法者压力的大门生锈,门上的铁杆毁损断裂。院子似乎有很长一段时间未经整理,遍地杂草丛生,红砖围墙上长满犹如血管般的藤蔓。应当以高透明度著称的窗户玻璃布满灰尘,几乎让人无法看清楚室内。 就算宅邸的格局与高级别墅相仿,外观却诡异到如同鬼屋。 「请问……修伊特大人是贵族吗?」 「不是啦,主要是西边贵族的领地遭受污染,导致他们家道中落。而这里原本是那些贵族为了造访维克提姆时所兴建的,失势后便将这栋别墅变卖。至于住在这个城市里的贵族,就只是一群失去领土的名门世家,所以他们不可能会挑选这种破屋子住。」 「这样啊,原来如此。」 不过,这位青年又是什么身分——菲欧莲札心中产生上述疑问,紧跟在准备推开房屋玄关大门的修伊特身后—— 「——修伊————————————————————————!」 此时,从屋子里传出一股尖锐的呼喊声,隔着门板愈来愈近。 「汝这个~……该死的人渣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在咒骂声传来的同时,修伊特立刻侧身躲到一旁。 房门一脚被人踹开,从中冲出一道娇小的人影,一头撞在菲欧莲札的肚子上。 「啊呜……!?」 菲欧莲札的横膈膜遭受强烈撞击,肺里的空气全被挤出。人影顺势跨坐在菲欧莲札的身上,一把揪住她的领口。 「汝老是把本宫耍得团团转!也、也不想想本宫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在会议上帮汝辩解!?面对逐日恶化的治安问题,本宫可是每天从早忙到晚!如今又要负责监督汝,这叫本宫如何吃得消!喂!汝有在听吗!?」 菲欧莲札的身体被人不断前后摇晃,当场甩得头昏眼花,完全无力抵抗。 蓝衣闯入者将手放在菲欧莲札胸部上,这才发现异状。 「……嗯?嗯嗯嗯嗯?」 闯入者皱起眉头,仔细确认手里的触感。 「……修伊?汝的胸部怎会像女孩子一样隆起?虽然本宫的胸部几乎是一片平坦……啊,不需要汝多嘴!」 「你还真有精神。」 站在一边袖手旁观的修伊特如此低语。 「嗯?修伊?既然如此,被本宫压在下面的人是……」 索妮雅重新看清楚身下之人的脸,才惊觉自己对一名陌生人做出此等暴行。 「喔!?都怪本宫太冲动了!喂,汝振作点!快醒醒啊!」 啪、啪。菲欧莲札被人扇了好几下巴掌,只是她仍眼冒金星,完全没有清醒的迹象。 「现、现现现现在该怎么办,修伊!?埋了她吗!?」 「埋你个头啦。另外也别再扇她巴掌了。」 「……唔、唔~……?」 菲欧莲札发出一阵呻吟,慢慢睁开双眼。她按着残留些微疼痛的头,撑起身体。 「喔,她好像清醒了。」 菲欧莲札环视四周,诸多既高级又有年代感的家具映入眼帘。而她躺的那张沙发十分柔软,是她从未体验过的感受。 当她望向木制桌子的另一端,恰好与坐在对侧沙发上的幼女四目相交。对方看起来只有十多岁,身穿一套华丽的深蓝色连身礼服,长相十分甜美。尽管年幼,却散发出优雅的气质,让人不难想像出身高贵。 「这里是……」 「是修伊的家。抱歉,都怪本宫害汝昏过去。」 幼女内疚地道歉。菲欧莲札看清楚悠哉地坐于单人沙发的人物后,模糊的记忆随即涌上心头。 修伊特·克莱杰尔——自己的新主人。 「啊……修伊特大人,对、对不起,我居然在您面前睡着……」 「我无所谓,更何况害你昏过去的,正是坐在那边的发育不良小鬼。」 「汝说谁发育不良啊!?」 幼女立刻大声驳斥修伊特。 面对菲欧莲札充满疑惑的视线,幼女清一清嗓子后说: 「抱歉这么晚才自我介绍,本宫名叫索妮雅·瓦特修汀。修伊以前曾寄宿在本宫家中,与本宫有段孽缘。」 「啊,我叫做菲欧莲札。菲欧莲札·亚利杰黎。」 「修伊有跟本宫提过了,菲欧莲札。另外——」 索妮雅将目光移向菲欧莲札身后。顺着视线望去,原来有名身穿女仆装的女性,悄然站在墙边。 「那位是负责照顾本宫的贴身女仆,名叫海儿贝卡。」 绑着麻花辫的女仆将双手交叠在身前,恭敬地行礼致意。从她那犀利的眼神来看,似乎是位无所不能的女强人。 「今后请多多指教,菲欧莲札小姐。我不清楚您是基于何种原因,踏入这栋堆满垃圾的屋子,不过诚心建议您尽早与那位宛如堆肥的家伙撇清关系。」 「好、好的,还请您多多指教…………咦?」 海儿贝卡以既流利又温和的语调说完话后,菲欧莲札才惊觉这句话是在骂人。 「海儿贝卡的个性十分稳重,但唯一的缺点是嘴巴很坏。」 「不过经常遭殃的人是我~」 修伊特耸耸肩,换来海儿贝卡冷酷的眼神。 「修伊特大人——对于卑贱之人而言,现实往往都特别残酷。」 「……我就趁此机会听你一次说完,还有其他想说的话吗?」 「我甚感惶恐,您居然能够体察下人的心思——恕我斗胆,若是您愿意听我一言,我建议您赶紧削下自己的首级,相信那身模样会很适合您。」 「咦?说穿了就是希望我赶快去死吗?」 当菲欧莲札对上述对话哑口无言时,索妮雅再次清一清嗓子说: 「那么,修伊,菲欧莲札,汝等之间又是什么关系?」 照此看来,修伊特还没有介绍菲欧莲札的来历。 「啊……那个,这个,我是修伊特大人的……」 菲欧莲札连忙开口,说到一半却有些犹豫。 表明奴隶身分真的恰当吗?更何况,奴隶与主人的访客交谈,应该是 相当失礼的举动吧。菲欧莲札忽然想起自己曾经因为太多嘴,被主人用鞭子狠狠教训一顿。 「怎么了?怎么不快说?」 在索妮雅的催促下,思绪大乱的菲欧莲札连忙回答: 「我、我是那个,修、修伊特大人买……好心买下我,那个,这个……也就是说,我是修伊特大人的所有物!」 ——现场气氛瞬间凝结。 索妮雅以死气沉沉的眼神看向修伊特。 「修伊……汝买下这位女孩是吗?」 「嗯,对啊……不,等等,你似乎误会了什么。总之她是奴隶商人带来的女孩……」 「奴隶?」 菲欧莲札仿佛看见索妮雅的背部冉冉升起黑色瘴气。 「啊、那、那个,事情不是这样的……」 菲欧莲札惊觉自己的话使气氛变得紧绷,露出为难的模样。海儿贝卡在索妮雅的耳边窃窃私语。 「索妮雅大小姐,根据修伊特大人的辩解,他想表达的意思是——」 不愧是成年女性,想必她正确地理解了眼下的状况,想帮忙平息这场骚动。 「菲欧莲札小姐是他的性奴隶。」 「修伊,汝这个混帐————————————!给本宫站好————————!」 想当然耳,一场远比刚进门时那场骚动更为骇人的风暴,就此席卷整个客厅。 「……所以修伊是为了从坏商人的手中保护汝,才将汝买下?」 「是、是的!完全如同……您说的。」 神情僵硬的菲欧莲札勉强从嘴里挤出这句话。 索妮雅低头看着菲欧莲札,安心似地发出叹息。 「既然如此,汝就赶紧解释清楚嘛。」 「你有资格说这句话吗?明明是你完全不听解释,直接在别人家里发飙。」 此刻修伊特坐在被翻倒的沙发上。 客厅仿佛被小偷闯入过,一片狼藉。 「唔……居然说中本宫的痛处……」 索妮雅一脸尴尬,将目光移向菲欧莲札。 「……先不提这个——你为什么要坐在地板上?」 菲欧莲札此刻跪坐在地板上。 她一脸不解地回答: 「啊、对不起,这样会弄脏地毯。」 菲欧莲札连忙退到没有铺地毯的位置。 索妮雅将短小的双臂交叉在胸前,歪着头反问: 「嗯……?为何汝会这么想?」 「那个……因为我是——」 看来索妮雅似乎尚未察觉。菲欧莲札于是拨开头发,露出又尖又长的耳朵。 「如您所见,我是一名精灵。以前的主人曾经吩咐过我,不许与主人或是宾客平起平坐……」 话还没说完,索妮雅的脸色一变,带着严厉的眼神,走到菲欧莲札面前。 「请问……我有哪里冒犯到您……呀!?」 索妮雅用指尖捏住菲欧莲札的双颊。 「菲欧莲札,汝以为本宫没发现汝是精灵吗?汝确实是精灵,很容易遭人歧视。不过那又怎样?既然大家都活在这个世上,为何有人就要受到排挤呢?本宫可不会被那种理由蒙蔽双眼,更不是心胸狭隘之人!」 「…………!」 听完索妮雅的一席话,菲欧莲札瞪大眼睛。 「或许汝难以忘记过去的那些经历,不过汝将本宫与自己昔日的主人混为一谈,对于把汝视为宾客的本宫来说,是种侮辱。今后不准汝这样作贱自己……听懂了吗?」 被人捏住脸颊的菲欧莲札点点头。 「那就好。」 索妮雅松开手,再次将双手交叉在胸前。她冷哼一声的模样,令人感受到有别于幼小外表的宽宏大量。 「……索妮雅大人真厉害。」 菲欧莲札情不自禁地开口赞美。 「此话怎说?」 「因为……您明明比我年幼,却拥有明确的信念。」 下个瞬间,索妮雅仿佛戴上面具,整张脸僵住。 「……菲欧莲札,汝今年几岁?」 「?不久后就年满十五了。」 「……这样啊……呵呵呵,所以汝现在十四岁啰……」 「是的……那个,请问怎么了吗……?」 低下头的索妮雅不停发抖,接着忽然抬起头,她气呼呼地抿着嘴,那双大眼睛微微泛泪。 修伊特叹了口气,用手撑着下巴旁观。海儿贝卡则在胸口前画出十字。 「咦?咦?咦?」 看着仍搞不清楚状况而手足无措的菲欧莲札,脸颊宛如熟透苹果般泛红的索妮雅大叫: 「本宫……本宫已经十六岁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咦!?您是在说笑吧!?」 「谁跟汝说笑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过,索妮雅闹脾气的模样就跟年幼的孩童没两样。 经过一段时间——索妮雅终于发泄完情绪,正眼看向菲欧莲札。 「……都怪本宫一时乱了方寸,希望汝能忘记此事。」 「好、好的……」 就算十分强人所难,菲欧莲札仍点头答应。 索妮雅上下打量菲欧莲札。 「嗯……这打扮不行——海儿贝卡,随本宫回家一趟。修伊,菲欧暂时借给本宫照顾。汝随本宫来吧。」 索妮雅不加思索地牵着菲欧莲札的手,让她从地上起身。 菲欧莲札因索妮雅接连下达的指示陷入混乱,修伊特则耸耸肩说:「索妮雅的老毛病又犯了。」 「咦?咦?咦?」 在菲欧莲札搞清楚发生什么事之前,已被人牵着手带离住处。 一行人搭乘海儿贝卡驾驶的马车,行进一段时间后——抵达索妮雅的住处,瓦特修汀家宅邸。 看着雄伟的瓦特修汀府,菲欧莲札不由得发出赞叹。虽然修伊特的房子已经相当气派,但眼前的宅邸更令人叹为观止。外加保养得宜,让整体看起来气宇非凡。 「走了。」 看着被眼前光景吓到发愣的菲欧莲札,修伊特轻拍她的头。 穿过外侧大门,距离屋子的玄关还有一段路。途中能看见园丁细心修剪的青翠草坪,以及优雅绽放的当季花朵。玄关前还有一座喷水池。 相较于前来威克提姆途中的荒野风景,此处有如世外桃源。 「你怎么了?」 修伊特询问东张西望的菲欧莲札。 「啊、没什么,只是觉得这个城镇很富裕呢。」 「因为维克提姆是沿着河川兴建,水源丰沛。即使西边也有水源,不过很多都已被瘴气污染。如果没水可用,人类就无法居住。你应该有看见住在都市外围的民众吧?」 「话说回来,城墙外围有许多帐篷呢。」 菲欧莲札当初搭乘奴隶商人的马车时有稍稍瞥见,许多人沿着城墙搭设帐篷。光是目视范围内,应该就有数百人。 「那些人都是想移居维克提姆的民众,只是这里没办法容纳那么多人,因此管理阶层以审查为由,把这群人挡在城外好几个月。」 「身为此处居民的一份子,本宫深感遗憾。」 索妮雅扭头加入话题。 「我等瓦特修汀一族也是难民。由于祖父那代统治的领土遭到污染,因此被迫带着领民们来这里避难。」 「领民……?请问索妮雅大人的身分是……?」 「嗯?这么一说,本宫好像还没有跟汝提过,我等瓦特修汀一族是贵 族世家。」 在当今的世代,唯独贵族或富豪才有余力聘雇女仆。既然瓦特修汀一族在失去领土后,仍能维持威名,代表他们是地位极高的望族。 「多亏祖父相当能干,我族才免于家道中落的命运,现在则是由家父——」 索妮雅尚未把话说完。 「——瓦特修汀流奥义!」 忽然传来一阵中气十足的吼叫声。定睛看去,前方有位英气十足的中年男子。男子右手持刺剑,左手竖起两根指头摆于眼前,以单脚支撑的奇怪姿势,站在一尊草人前。 男子慢慢呼出一口气,瞬间双眼一瞪—— 「天空倒挂金钩两回旋爆炸冲击燕返斩!」 他高高跳上云霄的同时,喊出这一长串毫无意义的诡异招式名称,接着在半空中画出复杂的印记,将刺剑向下劈,跟之前那一连串动作毫无关系。他在远离草人几十公分的上方一剑挥空,外加上使力过度,当场颜面着地,一动也不动。 索妮雅感受到菲欧莲札困惑的目光,头痛似地抱住自己的头。 中年男子身体一扭,从地上站起。尽管他以愚蠢的姿势摔倒在地,起身后仍维持挺拔的站姿,甚至连中分发型都没有一丝凌乱。 「原来有客人呀。都怪吾辈太专注于修行,才这么晚打招呼,请多多包涵。」 中年男子将手贴在胸前,优雅地鞠躬行礼。他的外表看似四十多岁,脸上留有两撇八字胡,加上一副厚重的眼镜,举止相当得体,一看就知道来自上流社会。 「这样啊……您是在修行吗?」 「yes,本人艾德亚特是瓦特修汀家的宗主,若未达到文武双全,并成为民众的表率,死后将无颜面对列祖列宗。」 「这样啊……咦?您是宗主的话……」 索妮雅一副像是哑巴吃黄莲的模样,排斥似地开口: 「……说来惭愧,这位正是家父。」 「哈哈,索妮雅还真冷淡~爸爸可是无私无悔地爱着你喔。」 「说实话,这个人脑袋有病……」 艾德亚特没有把女儿的毒舌放在心上,转身看向修伊特。 「修伊特,吾辈的实力到现在仍有待加强。就算为了成功使出奥义而夙夜匪懈努力修行,还是没办法发射光束。你有什么好建议吗?」 「我诚心建议你,还是先把大喊招式名称等于使出奥义的天兵想法改掉吧。」 「原来如此,意思是奥义非一日可学成。」 尽管艾德亚特将双手交叉在胸前,以极具威严的姿势点点头,但是他的行为与气质不成正比。 「父亲大人!拜托您别再玩那种怪游戏了!这样根本无法成为民众的榜样!」 「吾辈没有把这些当成儿戏……海儿贝卡,你觉得呢?」 艾德亚特向面无表情的女仆征求意见。海儿贝卡一脸机灵地看向宗主—— 「老爷真是太优秀了。这才是立于众人之上、身为领导者应有的风范。」 她说出这番肉麻的赞美,表情却没有一丝变化。 「嗯,海儿贝卡果然很清楚何谓君主之道。只要有你在,索妮雅的未来就无需担忧了。」 「本宫只觉得不安啊!什么君主之道啊!依您那种方式根本行不通——!海儿贝卡,汝也别老是拍父亲大人的马屁,那样只会给人增添困扰。」 「但是,索妮雅大小姐,我只想尽心尽力地捉弄……回应老爷而已。」 「汝刚才想说什么啊?」 海儿贝卡露出淡然的表情充耳不闻。索妮雅发出叹息,对父亲说: 「……总之,父亲大人,本宫晚点会带修伊去见您,您先回书房吧。」 「明白了,不过吾辈刚才想出三个新奥义,等试完后就会回去。」 「……算了,只要父亲大人开心就好。」 纵使背后再次传来怪叫声,索妮雅仍抵死不回头,菲欧莲札谨慎挑选词语对她说: 「那个……令尊真的好风趣。」 「……别说了,菲欧,那些话对本宫来说是种讽刺……」 将菲欧莲札交给海儿贝卡照顾后,修伊特与索妮雅朝艾德亚特的书房走去。 「你们终于来了,修伊特,索妮雅。」 在高大书柜与摆饰围绕下,坐于办公椅上的艾德亚特说道。只是他的脖子歪得有些不自然,想必是在开发新奥义时惨摔造成的。 当修伊特与索妮雅坐在宾客用的沙发上时,艾德亚特把脸颊撑在十指相扣的手背上(由于脖子尚未扭回来,因此无法将下巴靠在上面)。 「吾辈已有很长一段时间没看到你了,修伊特。身为监护人,希望你能经常回来探望爸爸喔。」 「我不记得有你这种爸爸喔?」 「先不提这个,刚才那位小姐是谁?」 「本宫也有相同的疑问——修伊,本宫不便当着菲欧的面前问这件事,但发生了何事,让汝买下一名奴隶?本宫能理解汝想保护她的心情,不过汝并非乐善好施的那种人吧。」 「哈哈,瞧你说得那么难听,好像我是人际关系障碍患者。」 修伊特自嘲地笑出声,接着耸耸肩,泰然自若地回答: 「也没什么,我只是想收她为徒。」 「原来如此,收她为徒呀,相信议员们也会接受……」 索妮雅满意地点点头,却随即愣住。 「…………汝刚才说什么?」 「我决定收她为徒,让她成为我的继承人。日后由她来担任英雄。」 「…………………………………………」 索妮雅整个人僵住。 「什么————————————————!?岂岂岂岂岂岂岂有此理!汝是认真的吗!?不对!汝没发疯吧!?只是在说笑对吧!?」 修伊特因索妮雅的叫声产生耳鸣,他清一清耳朵后直说: 「有什么问题吗?你不是也吵着要我赶快收徒弟吗?」 「本宫是叫汝挑选挑选真正有资质的人才!不是随便找个人充数!更何况汝无视议会推荐的候选人,故意找个毫无战斗经验的少女,难道是故意想找碴吗!?汝这个举动别说是如同拿泥巴涂在议员们脸上,根本是一脚将他们端进泥沼里吧!?」 「听起来真有趣,我下次来试试看。」 「不准!」 艾德亚特不知不觉间已站在破口大骂到面红耳赤的索妮雅身旁,将手放在她的肩膀上。 「索妮雅,你先冷静点——修伊特。」 听着艾德亚特有别于以往的严肃语气,索妮雅满心期待父亲终于要训斥修伊特。 「这主意听起来真有趣,到时可要通知爸爸一声喔。」 「父亲大人————————!」 「这也没办法啊,谁教其他议员总是把吾辈当成毛头小子轻视吾辈嘛。」 「您是小孩子啊!」 索妮雅用力抓乱自己的头发,忽然无力地垂下头。 「父亲大人……您好歹也是议员,难道没有什么话想说吗?」 「修伊特从以前开始就是个奇葩呢,哈哈哈。」 艾德亚特放声大笑。 「呜呜呜……不行,跟这两个人说再多都没用……本宫先去看看菲欧……」 索妮雅驼着背悄然走出书房。 室内只剩下两人后,艾德亚特开口: 「……你是故意想找议会麻烦吗?」 修伊特回以浅笑,不发一语。艾德亚特将背靠在办公椅,眺望窗外的景色。 「今天的空气很清澈,能清楚看见海兹威尔 山脉。」 远方能隐约看见一道山棱线,只是棱线上有块不自然的缺角。 「相传遭到破坏的地方,就是七十年前英雄与强大的〈默示录之兽〉交战时留下的。由于那头默兽太过强大,该名英雄与敌人同归于尽,留下那片遗址。」 「别拐弯抹角,你到底想说什么?」 艾德亚特正眼看着修伊特。 「英雄自古以来都很短命,其中大约有一半战死沙场。没错——存活率仅有五成。」 艾德亚特眯起双眼,仿佛看穿修伊特的心思继续说: 「身为你的师父,同时也是前任英雄——吾辈的姐姐在历代英雄中,算是坚守岗位很长一段时间。正因为吾辈就近陪在姐姐身边,才有办法看出一些端倪——修伊特,你现在的所作所为,应该是回想起惨死于眼前的她。想必姐姐当时已经——」 「我先走了,徒弟一事就麻烦你去向议会报告。」 修伊特打断艾德亚特,从座位起身。 「修伊特,吾辈明白目前最大的问题,就是世人太过仰赖英雄。正因为如此,吾辈跟议员们才会成为你的后盾——」 「最终却换来那样的结果吗?」 这句话让艾德亚特哑口无言。 「……放心,我不会让菲欧步上梅丽莎的后尘——绝对不会。」 修伊特转身离开书房,不愿再多谈。 「……他的伤到现在仍未愈合啊。」 艾德亚特闭上双眼,仿佛在为逝去的生命默祷。 「只有英雄才能成为人们的希望,修伊特。贵族或骑士团都无法办到。不过——失去光明的人无法成为他人的光辉。」 艾德亚特对着空无一人的地方,诉说对某位青年的担忧。 「对于修伊特而言——那名少女是第二任徒弟。吾辈不清楚你有何打算,但吾辈这次会履行自己的义务。」 修伊特将身体靠在瓦特修汀家正门,心不在焉地打发时间—— 「汝一脸忧郁地站在别人家院子前,是想触人霉头吗?」 抬头望去,索妮雅带着两名女仆走了过来。 「露出那种表情站在门口,可是会害我族蒙羞喔。」 「托大叔平时的奇言怪行,大家早已把这里当成怪人集散地了。」 「别、别提父亲大人了!会害本宫百口莫辩!」 索妮雅并未针对怪人集散地一词提出反驳,想必她也有属于自己的烦恼吧。 「那么,你的事情都处理完了吗?菲欧在哪里?」 面对修伊特的提问,索妮雅眨了眨眼睛。 「汝在胡说什么?她就站在汝面前呀。」 「嗯?」 修伊特此时才注意到,索妮雅带来的两名女仆,其中一名是海儿贝卡,另一名银发女仆则十分眼熟—— 「……你是菲欧吗?」 菲欧莲札此刻的打扮,与当初奴隶用的粗布衣相差甚远。 她已换成一身女仆装,款式与海儿贝卡的衣服极为相似,只不过她的裙子更短,细节也有修改。 菲欧莲札害羞地拉扯裙摆,似乎想尽可能地遮住大腿,但终究是白费力气。 「……这是什么癖好?」 「这部分由我来说明。」 面对修伊特的质疑,海儿贝卡向前跨出一步。 「我们绝对没有想借由『您变态到非常享受奴隶换上这种羞耻的女仆装』这种谣言——来贬低世人对修伊特大人的评价。」 「我看这才是你的真心话吧。」 「大人真爱说笑,毕竟世人对您的评价早已低至谷底。还是您想继续向下发展呢?需要我直接埋了您吗?大人真有上进心,就让我来送您一程吧。」 海儿贝卡迅速抽出一把不会反射光芒的黑色短刀,挥向修伊特的颈部,在千钧一发之际被修伊特挡下。 「你这是在干嘛?想杀了我吗?」 「既然有人愿意助您入土为安,您就应该以死来回应对方的好意吧。」 「你说谁要入土为安啊。话说,这把短剑很明显是用来暗杀的吧?」 「您误会了,这是『服务主人的女仆七道具』之一·『特别适合用来切肉的水果刀』。」 「这句话真是毫无说服力……」 修伊特一脸无奈地松手后,海儿贝卡把短刀收进围裙里。 「修伊,关于菲欧的打扮,其实有部分也是为了汝。」 「什么意思?」 「汝也需要顾虑一下世人的眼光。若汝忽然与年轻少女同住一个屋檐下,会引来不必要的误会吧。反正汝家荒废成那副模样,旁人看见菲欧,都会认为汝只是聘雇佣人来帮忙打扫房子。说穿了就是掩人耳目。」 此说法还算合情合理,总比被人误以为是变态好多了。 「那、那个,索妮雅大人……」 菲欧莲札小心翼翼地从旁插话。 「这个……很感谢您为我准备这套衣服……但我的款式为何跟海儿贝卡大人不同……?」 相较于海儿贝卡所穿的经典造型,菲欧莲札那套很明显更加迎合男性的喜好。就算没有像后街区里的酒吧服务生般暴露,依旧令她感到羞耻。 「这个问题,由负责修改衣服的海儿贝卡回答比较快。」 海儿贝卡感受到其他人的目光,以平日那张淡然的表情,简短地回答: 「这是我的兴趣。」 面不改色的她,仿佛在反问「有意见吗?」导致众人放弃追问。 「这、这件事就先到此打住……菲欧。」 索妮雅目不转睛地打量菲欧莲札,五味杂陈地皱起眉头。 「本宫当初早就看出汝天生丽质……不过打扮完后,更是让人大开眼界呢。」 菲欧莲札洗去身上的污垢,经由海儿贝卡的巧手梳理过头发后——原先一身脏污的她宛如脱胎换骨。在阳光映照下,银色秀发有如雪原般闪闪发光。不知是长期营养不足,还是种族本身的特性,菲欧莲札的身材苗条到毫无一丝赘肉。洗去污垢的肌肤白净无瑕,仿佛丝绸般光滑柔嫩。 「您、您过奖了……」 菲欧莲札低头遮住发红的脸庞。然而,从头发间露出、精灵特有的长耳朵却已完全泛红。 「修伊,汝没有什么感想吗?」 被指名的修伊特,不解地歪着头。 「你想要我说什么吗?」 「……唉,真是个不体贴的男人。一般来说,这种时候都会赞美对方或感到害羞。如今汝却反问『你想要我说什么吗?』这种话?哼!这可不行,居然故意装模作样。难道汝以为这样很酷吗?如今早已不流行这种把妹招式啦,大木头!」 「索、索妮雅大人,我并没有放在心上。」 一行人就这么说着牛头不对马嘴的话,慢慢走出瓦特修汀宅邸。 在商店街添购完菲欧莲札的生活必需品后,众人回到修伊特的住处。在海儿贝卡的指挥下,众人着手清扫空房间,清出一间卧室供菲欧莲札使用。经过一番折腾,终于勉强达到能让两人生活的状态。 「那么,本宫与海儿贝卡先回去了。修伊,汝可别对菲欧乱来喔。」 目送如此叮咛的索妮雅离开后,屋子里只剩下修伊与菲欧莲札。 「接下来——」 此时才刚入夜。看着修伊从沙发上站起身,菲欧莲札回想起索妮雅刚才的那番话,不由得紧张起来。 「我先去睡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语毕,修伊走向二楼的寝室。他走得很干脆,菲欧莲札甚至来不及回应。 先不提 孩童,以就寝时间而言未免稍嫌太早。 (……难道他意外地容易疲惫吗?) 菲欧莲札歪着头心想。 走进二楼寝室的修伊特叹了口气,坐在靠近窗边的椅子上。 他靠在椅背上浑身放松,仰望天花板一阵子,接着慢慢将手伸向一旁的矮柜,取出一本皮革封面的小册子翻阅。那看似是一本笔记,里面满是略显潦草的文字。 『圣历五一七年/七月/十一日』 修伊特以窗外的月光当作照明,默默阅读里面的内容。 『上个月被默兽袭击产生的伤口,复原得十分缓慢。 尽管恩宠的效力仍在,不过相较于一年前,明显减弱。 发动千里眼时,眼球深处会传来针扎般的刺痛。 难道是灵体的魔力循环停摆了?』 文章看起来很接近日记,不过与其说是记录当天发生的事情,大多都是关于身体状况的内容。 愈是翻阅到后面,关于身体欠佳的记述就愈频繁。原先内容都有按照日期记载,不过到了某天,页面呈现一片空白。 修伊特看向窗外,将意识集中于双眼上,体内的魔力开始活性化,视角宛如切换到一只水平飞去的鸟禽身上,眼前的景色不断扩大—— 「唔……!」 眼球内侧传来一股剧痛,体内魔力立刻停摆。修伊特待疼痛退去后,将目光移回笔记本,确认空白页面的日期。 「……圣历五一七年/八月/十日。」 自那天起大约一个月后的次日,发生一件令他永生难忘的事情。 (那天是我成为『英雄』的日子……也是师父的忌日。) 阖起笔记,封底写着持有者的名字。 吉洁特·瓦特修汀。 (——错不了。) 修伊特将多次重覆翻阅、前任英雄留下的笔记拿在手上,喃喃自语: 「我——再过三十天就会死。」 在皎洁月光的照映下,修伊特露出讽刺的笑容。 「很可笑吧……师父,这个世界的未来,将会托付在一名奴隶小鬼身上。」 修伊特必须在短短一个月内,将懵懂无知的奴隶少女塑造成英雄。 倘若英雄传承工作未能如实完成——失去英雄的世界将如滚雪球般迅速迈向灭亡。 说起来,这世界永远少不了看似喜剧的悲剧。 「……算了,总之我会尽力而为。假如失败——这个世界就会跟着我一起陪葬。这真是……太可笑了。」 修伊特的语气与这番话恰恰相反,空虚到毫无一丝欣喜之情。 第二章 前线都市 1 也不知道从何时养成此习惯——修伊特独自伫立于荒野上,任由强风吹过身体。 明明除了自己,没有感应到其他人的存在—— 「……老……师。」 修伊特听见这股虚弱的呼唤声,连忙回头。 一名少女有如被舍弃的人偶,四肢无力地倒在地上。 「梅丽莎!」 在焦躁感的驱使下,修伊特飞奔至少女身边。他抱起少女后,发现少女奄奄一息,但仍能听见微弱的呼吸声。 「喂!你振作点!我马上带你去治疗术师那里……」 「不行的,老师。」 此时—— 这股冰冷的声音并非出自怀里的少女,而是来自前方。 修伊特立刻抬起头,这才发现周围的光景,从荒野变成毫无一丝亮光的黑暗。 尽管身处黑暗中,少女的脸庞仍清晰得不可思议。留有一头及肩金发的那张脸庞,仿佛戴上面具似地面无表情。 身材娇小的少女,穿着一套量身订制的轻甲,只不过胸口上插着好几把剑。尽管如此,少女像是早已失去痛觉,目不转睛地看着修伊特。 「老师,已经太迟了。如你所见,我早就死了。」 这股既平淡又毫无温度的声音刺入修伊特心底。 「现在做什么都于事无补,谁要老师当时没来救我。」 「…………!不对!」 一股肝肠寸断的痛苦涌现,令修伊特皱起眉头。 「我没有那个意思……只是认为能够将一切托付给你——」 「你居然说出这种自以为是的话,难道你想重蹈覆辙吗?」 「……什么?」 少女缓缓地抬起手指,直指修伊特的胸口。 「你想害死那个女孩——让她步上我的后尘吗?」 「……咦?」 修伊特低下头——怀里竟是一名银发少女。 少女空洞的双眼失去生命的光彩,胸口有道深可见骨的伤痕,不断从中流出红黑色血液。 「菲欧……?」 与温热的鲜血恰恰相反,少女的身躯愈来愈冰冷,在在宣布她已命丧于此。 「老师——你也该死心了吧。」 少女在修伊特的耳边低语——她说出的每个字,如同一滴滴渗进伤口的毒素。 「老师声称要拯救世界,却连身边的人都保护不了。至于你的继承人,到头来一个也不剩。因为——陪伴你的人全都死于非命。」 「——修伊特大人。」 修伊特的怀里传来说话声。理应丧命的菲欧莲札忽然睁开双眼,以失去生命之光的眼睛,笔直望向修伊特。 「为什么您要害死我?」 「…………!」 修伊特从床上惊醒。 他看着熟悉的卧室,阳光隔着窗帘透进室内。 这里没有空无一人的荒野、毫无亮光的黑暗。当然,更没有少女的尸体躺在怀里。 (……又来了。) 修伊特被恶梦吓醒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从两年前失去梅丽莎的那天起,他没有一天安稳入眠。 修伊特发出叹息,身上满是冷汗,疲劳如淤泥沉积在身体深处。 (……就算没有默兽来袭,我应该也来日不多了。) 尽管修伊特想自我解嘲,却只能在脸上勉强挤出左右不对称的苦笑。 2 末日的来袭,始自雷姆尼亚大陆西侧。 〈默示录之兽〉——是人类替侵蚀这片大陆的病魔冠上的称呼。 两百年前突然出现的默兽,有如点燃在地图上的小火种,逐步向东延烧。 至于默兽来自于何处?基于何种理由袭击人类?尽管众说纷耘,却都缺乏根据。默兽并非基于猎食,单纯为了杀戮而张牙舞爪——这就是人类面临的现实。 两百年前,默兽刚出现于世上的前几年,人类根本无力抵抗,只能惨遭蹂躏。默兽释放的瘴气不只会侵蚀生物,大气也无可幸免,甚至连尸骸都会散发剧毒令大地腐朽。人类的领土快速缩小,任谁都不禁感叹末日将至。 ——就在此时,『初代英雄』忽然降临这片大陆。 英雄只身纵横沙场,其讨伐默兽的英姿,宛如救世主。 此人将自身施展的奇迹传授给人们。这股力量后来以『魔术』之名体制化,逐渐普及至社会大众。 究竟英雄来自何方?又是如何得到这股力量?——当事人没有详细解释,但其英姿仍成为世人的希望。 英雄都会招收徒弟,令其继承自身力量。英雄之力一代传承一代,延续了两百年—— 「——我就是现任英雄,也是第十八代传人。」 听修伊特解释完漫长的大陆历史,以及最后突如其来的自白,菲欧莲札惊讶到忘记阖嘴。 菲欧莲札与修伊特的共同生活进入第二天。她还来不及准备早餐,就被修伊特找去客厅,然后得知大陆的历史,以及主人是当代英雄的事实。 菲欧莲札睁大双眼呆坐在沙发上,嘴巴不停开阖。 「原来如此……您做了这样的梦啊。」 啪——修伊特用食指弹了一下菲欧莲札漂亮的额头。 「啊呜!?好、好痛喔……」 「我没在跟你说笑,菲欧。」 「啊、是……」 当时在击退默兽时,修伊特的确展现出超人般的力量。 一般人在对抗默兽时,都会站在城墙上以弓箭或魔术应战。即使是训练有素的士兵,也只有极少数人有办法近距离对抗默兽。 「听我说到这里,你有什么疑问吗?」 「那个……请问您刚才的话与目前的姿势有何关系?」 菲欧莲札俯瞰躺在自己大腿上的主人。 「嗯,难得买来一名奴隶,总是会想做这种事嘛。」 「所以您才躺在我的大腿……」 「难道你希望我做出更情色的举动吗?」 修伊特下流地动着手指。 「不、不是的!这样就好!」 满脸羞红的菲欧莲札连忙出言否定。 「言归正传。基于这个原因,我需要一名徒弟。毕竟我的力量也承袭自师父。」 「这样啊。」 面对菲欧莲札淡然的反应,修伊特皱眉望向她。 「你真冷静。」 「咦?您刚才说要收徒弟吧。既然如此,就必须清理出更多房间吧。那么,到时是由我负责照顾您的徒弟吗?」 「啊、原来你理解成这样啊。不对不对,你误会了,我指的就是菲欧。」 「?是的,我就是菲欧啊?」 菲欧莲札歪着头。 「嗯,所以我就说,徒弟就是你,菲欧莲札·亚利杰黎。你的工作是继承我的英雄之力,成为第十九代英雄。」 「……………………」 菲欧莲札当场愣住足足十秒—— 「咦——————————————————!?」 「太大声了。」 修伊特承受不了这股近距离的惊叫声,用食指堵住耳朵。 「啊、对不起……不,不是这样!对于人类来说,英雄是举足轻重的存在,唯独天选之人才有资格担任……为何您会挑选我这种人!?」 「听我说,菲欧——」 修伊特轻叹一口气,以达观的眼神看着手足无措的菲欧莲札—— 「因为我已经懒得挑选其他人,就决定是你啦。」 「咦咦咦……」 说出 这个马虎到远超出常人想像的答案。 「你不必担心,只要完成继承程序,基本上都会拥有一定实力——因此,我们马上开始训练吧,首先跟我到院子里。」 「啊、是……」 菲欧莲札仍抱有许多疑惑,但在修伊特的主导下,只能把这些话全吞回去。 「仔细看好了,菲欧。魔术基本上不难,只要别擅自变更,乖乖依照程序就能施展。」 两人来到院子后,修伊特如同指导幼童的老师,缓缓说明。 「首先将精神集中在体内的灵体上,让指尖的灵体活性化。」 修伊特竖起食指,指尖发出蓝白色光芒。他挥动手指,在半空中画出一条蓝白色线,以光之线描绘出一个圆,在圆内刻划奇特的纹路。 「这就是魔导公式,此图案是教科书都有记载的基本型。虽然理解构造后可以自行修改,但还是依照教科书描绘的最为稳定。画好魔导公式后,再经由自身灵体注入大气中的遍在魔力。」 魔导公式发出微微光芒,开始旋转。 「接下来是启动咒文。如果很熟悉,也可以不必念出来。 ——《吹动吧·风枪》。」 下个瞬间,一道凝聚而成的强风划过草坪。在击中树木的同时,枝叶跟着前后摆动。 「初级元素魔术差不多就是这样。不过呢,这招施展在人类身上,即便是偷袭,最多也只能让对方失去平衡。」 看着修伊特轻松施展出魔术,菲欧莲札震惊到目瞪口呆。 「怎么?难道你是第一次亲眼看见魔术吗?」 「我故乡也有人会施展魔术,所以有见过……但是没有人能这么快画好魔导公式。」 「这部分讲求经验与天分。你习惯后,甚至可以隔空绘制。虽然初级魔术不需要音阶咏唱,但高端魔术就需要与魔导公式并用……算了,先不提那些。菲欧会使用魔术吗?」 「我姑且拥有魔导纹章,但没学过如何描绘魔导公式。」 「你明明有魔导纹章,却没学过描绘魔导公式的方法?怎会出现这种半吊子的情况啊。」 「对不起……」 「无妨,我原本就打算从头开始教你,把手伸出来吧。」 修伊特握住菲欧莲札的手,让两人的手掌叠在一起。 「我让体内的魔力开始循环,强制活化你的灵体。这样你应该就能描绘魔力线条了。」 随着时间经过,菲欧莲札的右手食指发出蓝白色光芒。 「一般需要经过相当程度的训练,才有办法描绘魔力线条。这算是旁门左道的小技巧,原则上不太推荐……差不多可以了。」 即使修伊特松手,菲欧莲札的手指依旧在发光。看着自己发光的手指,菲欧莲札吃惊地瞪大双眼。 「这样……我也能施展魔术吗?」 「理论上可以。总之,你依照教科书上的内容试试看。」 「好、好的!」 菲欧莲札的表情显得既紧张又期待。她将意识集中于指尖,笨拙地挥动手指,参照手中的教科书慢慢描绘魔导公式。 经过一分钟左右,终于完成一个有些歪七扭八的魔导公式。 「嗯,第一次大多都是这样。接下来注入大气中的遍在魔力。你想像魔力从背后逐渐吸入体内,经由手臂流进魔导公式。」 菲欧莲札依照指示始吸收遍在魔力,然而—— 「咦,奇怪?」 魔导公式没有像修伊特施展时那样流畅地旋转,而是宛如生锈的齿轮,断断续续地转动。 「咦!?怎么会……呀!?」 菲欧莲札尚未咏唱启动咒文,魔术就突然爆发。现场刮起的强风吹飞身材娇小的她。 就在菲欧莲札即将撞上墙壁时,修伊特以灵敏的身手将她拥入怀中。 「没事吧?」 「咦……啊!啊哇!对、对不起!」 菲欧莲札注意到自己被修伊特抱在怀里,慌慌张张退开。 「那个……真的很抱歉,看来我根本没有才能……」 菲欧莲札沮丧地低下头。 看着修伊特举起一只手,基于长年身为奴隶的经验,菲欧莲札认为自己即将因发动魔术失败而挨揍,因此缩紧身体,不过修伊特只是将手放在她头上。 「你别妄自菲薄,很多事情一开始都不会顺利。话说,你的专注力很足够。尽管魔术公式画得有点潦草,但原则上没有什么问题。」 「真的吗……?」 「嗯,感觉上是遍在魔力流入你体内时忽然出错……是适性的问题吗?毕竟任谁都有不同的专长。更何况这只是元素魔术施展失败,老实说我也很少使用。」 「咦?您发动魔术的速度明明那么快?」 「我比较擅长接近战。因为师父专精远距离攻击,为了辅助她,我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担任前锋。菲欧会使用刀剑吗……我看应该不会吧。」 就算有人会将奴隶培养成护卫,但依照菲欧莲札的体格来看,很明显不适合成为剑士。 「依我看来,你果然适合魔术师系的职业。」 「所谓的职业,是指魔术师、圣骑士那些对吧?」 对于这些常识一知半解的菲欧莲札,困惑地歪着头。 「没错,职业分类是由佣兵公会所创,主要是想借由这些称号,让佣兵更容易凸显自身能力。擅长元素魔术的人叫魔术师,精通治愈魔术的人称为治疗术师,专精肉体强化魔术的就属于战士等前锋职业。附带一提,目前已有方法将近战攻击力、敏捷度及魔术适正换算成数值,进而替当事人的总和战力分级。现今的骑士团也有套用这个机制。」 「喔……好像很有趣。那要如何测定?」 「测试者必须前往模拟实战的训练设施,与傀儡术师制造的泥人偶或石巨人战斗。我记得到时候会根据测试者的表现,套用复杂的公式计算。等到时机成熟时,我考虑让你去参加测试——」 修伊特低头注视菲欧莲札。 「凭你现在的实力肯定会没命。」 「那、那地方有这么危险吗!?」 「毕竟那里是透过实战测试当事人的能力,有时也会发生意外。不过前提是你的魔术技巧达到一定程度,所以这部分等日后再提吧。」 菲欧莲札听完这段话后,安心地拍拍胸膛。 「幸好刚才不是测试肉体强化系或加速系魔术。那类魔术有别于将魔导公式构成在外界的元素魔术,是把魔导公式直接绘制在灵体上。要是失控,最严重可能会四分五裂。」 菲欧莲札吓得脸色发白,浑身颤抖。 「不过,最令我意外的是你体内已刻划魔导纹章……难道所有精灵都会这么做吗?」 所谓的魔导纹章,就是施展魔术时所需的印记。透过魔术替灵体刻上印记,借此提升肉体与灵体的契合度,让当事人能够施展魔术。 「在我故乡,长老大人会依照每个人的成长,逐年补足魔导纹章。只是我途中遭逢灾变,导致魔导纹章不完整……」 「啊啊,是因为被抓去当奴隶吧,所以你才没学过魔导公式的绘制方法。」 「啊、不是这样的……其实长老大人在很早之前,就停止为我刻划魔导纹章。」 「?为什么?」 面对纳闷的修伊特,菲欧莲札露出自嘲的苦笑。 「我在七岁第一次接受刻印时,长老大人就禁止我使用魔术,后来也没有帮我补足魔导纹章……肯定是因为我没有天分吧。」 菲欧莲札惭愧地低下头,在心里喃喃自语。 (没错…… 我到头来根本没有任何特别之处……) ——当初我还抱持一丝期待,即使没有任何长处,自己也能有一番作为,可以为世人做出贡献。 「你只要慢慢来就好,心急也无济于事。」 修伊特却轻松似地耸耸肩。 菲欧莲札原先以为,这个事实会迫使修伊特放弃让自己继承英雄之力,不过他似乎打定主意收自己为徒。 尽管无法理解修伊特有何种打算—— (既然他对我抱持期待,我就应该全力以赴。) 菲欧莲札默默下定决心。 「所以,菲欧,为了加强你的魔术才能,我有个课题要交给你。」 「是、是的!请尽管吩咐!我一定会努力!」 看着意志坚定的菲欧莲札,修伊特满足地点头。 「菲欧,首先——」 修伊特将双手搭在菲欧莲札的肩膀上,一脸认真地说: 「脱下衣服。」 「…………咦?」 菲欧莲札趴在床上,身体因紧张而僵硬。她的呼吸莫名急促,吐息中带有些许热气。 修伊特以指尖抚摸赤裸的菲欧莲札的肌肤。菲欧莲札随着修伊特的动作不断痉挛,脸颊也愈来愈红润。 「这里如何?」 「呀!?」 修伊特轻轻一压,菲欧莲札随即发出惊呼声。 「喂,你小声点。」 「啊、是……」 菲欧莲札咬紧下唇,用力握住床单。 「……唔……啊……嗯……哈……!」 修伊特不断以手指抚摸菲欧莲札的身体。每当修伊特挪动指尖,菲欧莲札便会强忍住差点发出的娇喘声。 「差不多就这样吧。」 面对呼吸急促的菲欧莲札,修伊特淡然地宣布。 「……结……结束了吗……?」 「嗯,我已经粗略明白你身体的状况,你可以起来了。」 听见修伊特的话后,趴在床上的菲欧莲札安心地松了口气,连忙拉起衣服盖住裸露在外的背部。 她背上有道微微发光的印记。 魔导纹章——这是提升肉体与灵体的契合度,让人能够施展魔术的必要程序。 由于魔导纹章刻划在灵体上,因此平常无法以肉眼看见。唯独发动魔术等魔力产生流动的情况下才会显现出来。 「那么……我的魔导纹章有任何异状吗?」 待修伊特将手收回去。菲欧莲札开口提问,同时十分在意光芒逐渐消失的背部。由于菲欧莲札刚才施法失败,因此修伊特决定检查她的魔导纹章。 「以结论而言——你的魔导纹章尚未完成,但主要部分依然有在运作。从魔力有确实流入体内的情况来看,你的抗魔体质没有异常偏高。照理来说……应该能发动初级魔术。」 修伊特不解地歪着头,说起话来吞吞吐吐。 「那个……意思是我缺乏天分才会这样吗……?」 「我目前无法断言。确实有些人长年在战场上施展魔术,吸入太多瘴气,导致灵体变得混浊,只是这种情况不可能出现在你身上。」 不知是否因为施展魔术导致疲惫,修伊特扭了扭脖子,继续解释。 「若是体质的问题,基本上有办法矫正。总之,今天只是先以我的魔力,刺激你平常鲜少启动的魔导纹章。今后我会把英雄的魔导纹章,刻印在你那半吊子的纹章上。」 换言之,这种令人害臊的情况,将会成为今后的每日必修课程。菲欧莲札一想到前途多难的生活,不禁在心中叹气。 「请问……英雄的魔导纹章与一般有何不同?」 「啊啊,其实各流派都有专属的魔导纹章。纵使基础部分都一样,但衍伸出来的补述,会针对特定系统的魔术进行补正。有些还会附加恩宠。」 「恩宠……?」 对于这个陌生的词汇,菲欧莲札感到疑惑。 「简单来说,就是刻印于灵体上的特殊效果。这部分之后有机会再解释——比起这些,菲欧,其实我们正面临必须尽早解决的问题。」 面对神情忽然变得严肃的修伊特,菲欧莲札感到一阵紧张。 「这个重大的问题……就是——」 看着僵硬地咽下口水的菲欧莲札,修伊特说出答案。 「家里已经没东西吃了。」 于是,两人一同前往市场购物。 「哎呀~没想到仓库早就空了。由于我最近很少吃饭,因此完全没注意到。哈哈哈。」 附带一提,修伊特家中有间壮观的厨房,只是一年以上无人使用,连炉灶都结满蜘蛛网。 菲欧莲札确认后,不禁当场吓傻。真要说来,是差点夺门而出。就连分配给奴隶的休息室,也没有荒废到此等地步。 (……看来我的首要工作是打扫房子。啊,不过分配给我的房间原本就很干净……难道有其他人住过吗?) 想当然耳,这个市场与后街区大相径庭,既干净又充满活力。 行人的穿着也很体面,不难看出此处拥有很高的生活水准。 「毕竟维克提姆原本就是交易中继站。绝大多数的食物与杂货都能在市场买到。」 修伊特首先伫足在一间蔬果店前,环视过堆积如山的各种蔬菜水果后,挑眉说: 「价格涨真多耶。」 老板为了避免被杀价,板起脸回答: 「我也莫可奈何啊,西部已遭兽毒侵蚀,根本种植不出作物。只要收成一少,价格就水涨船高。我好歹也得做生意,不能杀价喔。」 「品质看起来都不太好……不过如今也没办法吧。」 「对啊,上等货早就被富豪的御用商人买走了。真是艰苦的时代啊。」 菲欧莲札小心翼翼提问: 「修伊特大人,您知道如何辨别蔬果的品质啊。」 「因为我是农民出身,就算不愿意也得熟悉。」 「咦?修伊特大人从事过农耕吗?我还以为您出生在都市。」 「没这回事,我在十岁以前,都在农村里帮忙耕作。偶尔闲来无事才会挥剑练习。」 「喔……您不把亲人找来这里一起生活吗?」 修伊特现在拥有一栋如此气派的屋子。对于出生在贫脊村子的人而言,大多数人的梦想都是在都市闯出一片天,将待在故乡的家人接来一起生活。 「他们都过世了。我的故乡遭默兽屠村。」 「啊……」 一注意到自己问了不该问的事情,菲欧莲札缩起身子。 「你别自责,这种事很常见。反正我后来被师父收养,比起其他人幸运多了。」 总是挂着一脸浅笑的修伊特,让人难以看出心思,但至少不像是故作坚强。 (我……到现在还是没办法将这些往事一笑置之。) 故乡受大火吞噬的光景,至今仍历历在目。无论是背部中箭倒地的村人,或是浑身着火发出惨叫的邻居——菲欧莲札光是回想起这些就双腿发软。 每当痛苦的回忆占据心中,菲欧莲札都会仰望天空,让脑袋放空。 (有朝一日,我能像修伊特大人这样,笑着与人分享这些往事吗……) 「大叔,我要买这个跟这个。」 「喔,谢谢惠顾。」 修伊特支付铜币买下商品。 「菲欧,你要记住食材大概的价钱,因为往后应该会由你来负责购物。」 「哇哈哈,若换成这位可爱的小妹妹,我倒会考虑给点折扣喔。」 老板露出豪爽的笑容说 道。 「啊、那个……谢谢……夸奖。」 或许是穿着漂亮衣服的关系,菲欧莲札第一次被人称赞外表,她红着脸鞠躬道谢。 此时——老板忽然脸色一沉,皱起眉头露出嫌恶的表情,冲口说出这句话。 「啧……居然是长耳朵的,根本是触人霉头。」 「啊……」 菲欧莲札这才注意到刚刚鞠躬时,自己的尖耳从头发间露出来。 她连忙用手遮住。原先穿着一身漂亮衣服,自由走在大型市场里的雀跃心情也立刻被浇熄。 这就是现实。就算打扮得再可爱,手脚也没有绑上锁链——终究是异族,是单纯站在这里就遭人嫌弃的原住民〔精灵〕奴隶。 「你们别再来了,我可不想沾到晦气。」 刚才还很亲切的老板,不耐烦地将菲欧莲札赶走。 菲欧莲札感到哀伤,同时恨透自己,居然误以为那些善意是针对自己。不过,害修伊特跟着蒙羞最令她内疚。 「修伊特大人……真的非常对不——」 菲欧莲札还没说完,修伊特便忽然走到老板身边,要好似地与对方勾肩搭背—— 「你、你想干嘛……唔喔!?」 下一秒,修伊特以手臂紧扣住老板的脖子。 他仍维持着浅笑,如同在跟人打招呼般,一派轻松地说: 「——我说大叔啊,既然你在这里摆摊,表示有取得营业许可证吧?」 「那、那还用说,不然我哪敢明目张胆做生意……可恶,挣脱不开……!」 老板想摆脱修伊特的手臂,但怎么挣扎都没有松开的迹象。既然修伊特有办法挥动与自己身高差不多的大剑,臂力当然也相当惊人。 「也是啦~就算后街区是例外,但为了维持当地治安,贵族可是有在尽心管理。换句话说,如果被贵族盯上,就休想在这里活下去。这点道理,即使是刚拿掉尿布的小鬼都明白——那我问你一个问题,你看看这个是什么?」 修伊特从怀里取出一个银制怀表。当老板看清楚表盖上的精美雕工时,脸色随即刷白。 「这、这是王室的……!?」 「没错——这是圣王陛下钦赐的怀表,相信你应该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吧?」 「难道你是……」 面对脸色苍白的老板,修伊特露出别具深意的笑容说: 「日后我家佣人来买东西时,还请你多多关照喔?」 「我刚才只是虚张声势啦。」 修伊特边走边抛接银制怀表,并开口解释。 「原则上我在成为英雄时,王室会赋予我拥有等同于下级贵族的权限。这东西算是证明。话虽如此,我依然无法取消他的营业许可证。」 「所以您刚才……」 「是他擅自误以为我与贵族有关系。哈哈~被我唬了吧~」 「很明显是您诱导他产生这样的误解……」 不过,明眼人都知道,修伊特是为了袒护菲欧莲札。 「可是……您为什么要袒护我这种人呢?」 「菲欧,你别老是称自己『这种人』。即使你是精灵出身的奴隶,却也是我的徒弟,更是英雄的继承人。」 「修伊特大人……」 当菲欧莲札听完这番激励人心的安慰言词,大为感动时—— 「等你继承我的力量后,就可以尽情揍飞那种家伙了。」 「感、感觉上那么做也很有问题……」 修伊特把气氛全毁了。 望着放声大笑的修伊特——菲欧莲札不确定他刚才是在开玩笑,还是肺腑之言。 两人逛了几间店后,来到维克提姆市中心。 「那就是赫赫有名的维克提姆钟塔。尽管这个世界很大,如此高耸的建筑物除了它,就只有圣王都的王宫了。」 「哇……真雄伟。」 眺望这座非得仰起头才有办法看见顶端的巨大建筑物,菲欧情不自禁地发出赞叹。 「这座钟塔在一百多年前兴建。当年刚好是将重力魔术实际应用于搬运建材,令建筑技术快速成长的时代。在那个年代里,人们认为建筑物的高度等于威权的象征。相传因为此钟塔的高度直逼王宫,王室才连忙修法,明令禁止其他建筑物的高度超越王宫。」 「修伊特大人真是博学。」 面对菲欧莲札尊敬的眼神,修伊特耸耸肩说: 「这都是师父告诉我的。她还说『这就是证明人的威权与器量成反比的最佳案例』。」 「真是位精通哲理的大人……」 「这种人叫做思想乖僻。」 钟塔周围有道坚固的外墙,其占地内还有其他巨型建筑物。 「那栋建筑物是什么?」 「议事厅。里面住着一群喜欢卖弄权力来彰显自我,日夜浪费税金,一有机会就找人抱怨的家伙。」 「真奇怪的形容方式……」 「我已经比师父含蓄多了,她可是直接把那里形容成猪圈。」 「喔……」 菲欧莲札为了改变话题,观察起钟塔前的广场。在路边摆摊的商家随处可见,另外还有撑着阳伞的露天座位。 「这里有好多摊贩喔。」 「尽管这里是对抗默兽的最前线,但终究是大陆第二大都市,处处都是商机。机会难得,我们就买点东西来吃吧。」 「啊、我并没有这个意思……」 「是我肚子饿了,你就陪我吃吧。」 「……是。」 一想到这或许是修伊特替自己着想的借口,菲欧莲札感到有些愧疚,却也觉得开心。 当两人准备走向摊贩时—— 「……站在那边的两位……」 一股细微的声音喊住他们。 声音来自一名修女,她身上的修女服满是灰尘,手中以树枝代替拐杖站在那里,双脚不停发抖,看起来随时都会摔倒。下个瞬间,修女屈膝跪趴在地上。 「您、您没事吧!?」 菲欧莲札急忙上前搀扶。修女的上半部脸庞被刘海遮住,让人无法看清楚她的表情。修女从嘴里挤出虚弱的声音: 「啊啊,难道是神明的指引吗……就在我履行使命、即将气绝身亡之际,居然能遇见像你这般慈悲为怀之人……唔!咳咳!咳咳!咳呃!」 「那、那个,您只要去就医……」 修女摇摇头,打断菲欧莲札。 「无妨……我自己的身体我最清楚……这不是就医能解决的问题……」 修女仿佛早已顿悟,以平静的语气继续说: 「你我相遇也算是一种缘分……若你能答应我一个心愿,我的灵魂便可安稳迎接最后一刻的到来。」 「只、只要是我能做到的事情,请尽管吩咐吧!」 菲欧莲札受到当下气氛的影响,情绪激动到有些破音。 「慈悲为怀的小姐啊……求求你答应我这个心愿吧……」 看着屏息以待、仔细聆听每个字的菲欧莲札——修女开口: 「拜托请我吃顿饭。」 「呼~终于得救了~」 先前仿佛快咽下最后一口气的修女,此刻显得精神饱满。 三人坐在摊贩旁的露天座位共享午餐。桌上摆满大量空碗盘,尽管份量应当有现场人数的两倍以上,但绝大多数都进了修女的胃。 菲欧莲札露出微妙的表情,对着食量惊人的修女说: 「这样啊……那真是太好了……那个……」 「啊、都忘了自我介绍~我是柯蕾特修女~」 「我的名字是菲欧莲札。」 「我是修伊特。」 「嗯嗯,菲欧莲札小姐与修伊特先生呀。哎呀~刚才承蒙二位帮忙~这肯定是上天的指引,果真是有拜有保佑呢~」 「你之所以能得救都是多亏我的荷包。」 面对开口质疑的修伊特,修女摇摇手指否定。 「nono~只要平日多积阴德,终有一日能得到善果~相信你日后也会得到好报~」 「还真随便。」 「因为无人能保证,神明何时会以怎样的方式帮助世人~只要广结善缘,有朝一日必得善果~邪恶之人最终都会下地狱~被净化之火烤成bbq~」 「这家伙真的是圣职者吗……?」 「无论你从哪个角度欣赏,我都是完美的修女吧~?阿门。」 「只是看起来也挺做作的……」 菲欧莲札不禁露出苦笑。 「呼~话说这个都市的变化真大~我以往大约有两成的机率能讨到饭~但今天直到二位施舍前,我可是在这里耗了三个小时喔~」 「原来您不时会这么做呀……意思是您之前造访过这个都市吗?」 「我的任务是前往各处巡礼,并从事传教活动~不过现在还真是世风日下~人心险恶~」 「你是信奉哪个宗教啊?」 修女似乎很期待被问到这个问题,双眼发亮(她的脸庞被刘海遮住,单纯是她散发出这种感觉)拍了下手。 「哼哼哼~你们想知道吗~?相信你们很想知道吧~?」 「不,基本上没这回事。」 「既然如此,我就公布答案吧~」 看来她是个完全不听人说话的圣职者。 「远观者请竖起耳朵仔细聆听!站在周围的人请睁大眼睛看清楚!我隶属的教团乃是决心以信仰拯救这个乱世的——方舟教团!」 修女一脚踩在桌上,高举双手报出名号。尽管路人们的目光全都射过来,不过很快就移开。 「大家似乎很怕跟你扯上关系喔。」 「纵使我致力于传教活动~依然难以得到世人的理解,这可是条荆棘之路啊~」 柯蕾特全然没有将旁人射来的质疑目光放在心上,把脚放下来后,坐回位子上。 「不过方舟教团啊……我从来没有听过。」 「方舟教团是新兴宗教~现正广收信徒~二位是否想加入呢?」 「心领了。」 「别这么说嘛~请放心,我们不是可疑的宗教~要不要先参加为期三天的入教体验呢~?现在报名还附赠王立剧场的门票喔~」 「简直可疑至极。」 「这位先生还真是多疑~」 「谁教目前的新兴宗教,大多都假借各种名义骗钱。贵教又是信奉什么宗旨?难道打算兴建方舟拯救信徒摆脱默兽的侵扰吗?」 「方舟计划目前触礁中~因为根据初步试算,所需经费远超过国家预算~最适合拿来当作摇钱树……不对,我们正在寻求贵族提供援助喔~」 「真是糟糕的心底话……」 听见这番赤裸裸的内幕,着实让人哭笑不得。 柯蕾特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地看向两人。 「话说,二位~难不成是情侣吗?」 「……呼啊!?」 菲欧莲札瞬间满脸通红,甚至发出一声怪叫。 「您、您为何忽然这么说!?」 「哎呀呀,两位年轻人大白天来广场约会~也只有这个可能性吧?至少对我来说是这样啦~嗯。」 「没、没这回事!我才没有这种福分!我只是修伊特大人的奴隶!」 「……原来是喜欢这种重口味啊~」 柯蕾特露出同情的眼神。 此时—— 「柯蕾特修女!」 一旁传来呼唤声。来者是一名乍看下如同少女、身材纤细的少年。年纪应该与菲欧莲札差不多,大约十多岁。他那身简朴却耐穿的旅行装扮,跟修女一样满是灰尘,似乎经常在外奔波。只是少年出乎意料地有力气,就算背着巨大行囊,仍踏着稳定的脚步跑过来。 「我找您好久了!真是的,别一转眼就跑不见人嘛!」 他那张稚气未泯的俊俏脸庞,烦恼地深锁眉头。 「哎呀~这不是亚修吗~你刚才跑到哪里去了~?」 「当然是四处找您呀!」 少年泫然欲泣地大声抗议,接着目光停留在桌面的空碗盘上。 「啊啊啊,真是的!您又向人敲诈东西来吃……!对不起,我会代为支付这笔钱。」 看着年纪轻轻似乎就已历经风霜的少年,修伊特出声制止: 「没关系,我已经答应请她吃饭。更何况让你这样的孩子帮忙付钱,反而会害我挂不住面子。」 「但是……」 「就是说啊~亚修,他人的好意就该坦率接受~这也是善报轮回的第一步喔~」 「修女您别再说了!」 此时,少年惊讶地抬头望向钟塔。 「啊!已经这么晚了……!修女,我们得赶紧去报到了!」 「哎呀~这么说,好像有这么一回事~」 少年看着慢慢起身的修女,心情万分焦虑,随后以惭愧的眼神望向修伊特。 「真的很对不起!若时间允许,我应当好好向您赔罪……」 「无所谓,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不过你们正在赶时间吧。」 少年似乎还是很过意不去,深深向修伊特一鞠躬后,才拉着修女快步离去。 「两位保重~祝你们幸福~」 「拜托您小心看路啦!」 修女没有理会一脸紧张的少年,直到最后仍悠哉地向两人挥手道别。 「……真是一对奇特的组合。」 「毕竟这世上有许多怪胎嘛。」 这场奇特的相遇结束后,修伊特和菲欧莲札继续在街上闲逛。 与修伊特等人道别的修女与少年,此刻站在一扇宏伟的大门前。 旁边有间警卫室,门前站着手持长枪的卫兵,此处全天候都有人站岗。不过这也理所当然,因为这里是维持当地都市机能的重要设施。 出入者都要经过严格的审查,并随时有人监控其动向。万一有人擅闯境内,转眼间就会被上百名卫兵团团包围。 修女与少年漫不经心地走向设施。卫兵们看着身穿修女服的女性大摇大摆地走来,因为有些纳闷导致反应慢了一拍,却又马上架起长枪挡在两人面前。 「站住!女人,你知道这是哪里吗!?」 「是枢密院的直属机关·〈默示录之兽〉对策室本部,对吧~」 尽管有把长枪抵在面前,修女仍不改悠哉的态度。卫兵大感困惑,与同僚交换眼神。 「我是~方舟教团的成员~能拜托你通报一下~这里的议员吗~?」 「议员……?你想谒见十三贵族吗?」 「对啊对啊~」 卫兵再次与同僚交换眼神,嗤之以鼻: 「女人,你自称是方舟教团的人吧?我看你是想拉拢贵族成为你们新兴宗教的后盾吧,不过贵族根本没空理会你们这种人……」 卫兵忽然住口,他看见修女从怀里取出的物品。 「咦……!?那是圣王陛下的……!?」 修女手中拿着一枚雕工精细的怀表。 「能请你帮忙通报一下吗?」 「遵命……恕、恕属下失礼了!」 卫兵们的态度一变,收起长枪立正站好。 「属下这就命人前去向议员通报……请、请问您来访的目的是什么……?」 面对卫兵胆战心惊的提问,修女从容不迫地将手指抵在嘴唇上,思考一段时间后说: 「这个嘛~……请帮忙转达——这是关乎大陆存亡的重大急事~」 3 ——那东西静悄悄地持续成长。 它不停吸收生物与植物,甚至连大地也不放过,在不为人知的地底深处累积力量。 它并非基于使命或义务,而是纯粹依循本能——啃食这颗星球的生命力。 人类向天上的星星祈祷、许愿。拜托超越想像的其他存在,能保佑这世界能永远维持下去,不愿正视现实。因此—— 不敢面对现实,老是仰望天空的人类,最终摔得四脚朝天,被来自脚边的灾厄吞噬殆尽。 造成人类灭亡的原因,不是来自于天外的灾星,也不是源自于遥远边境的百年寒流。 ——那东西确实逐渐成长茁壮,准备迎向即将到来的末日。它不曾质疑过自身的存在意义,一心一意只想成为毁灭万物的灾厄—— 4 「汝说没有适合菲欧的魔术系统……甚至连初级魔术都发不出来?」 索妮雅坐在克莱杰尔宅邸的客厅里,眉头深锁低语。 菲欧莲札住进这里数天后,索妮雅为了确认她的修行状态前来造访。 「真是的……所以本宫才提醒汝,将未曾受过训练的人培养成英雄,根本是有勇无谋的举动。尽管恩宠会补强当事人的能力,但魔术天分终究会因人而异。本宫没有评断她的能力优劣,而是指适才适任——现在变更人选还不算太迟,汝就重新挑选徒弟吧。」 「我拒绝。除了菲欧以外,我不想收其他人为徒。」 「唔,汝也太顽固了吧……!」 看着不肯接纳建言的修伊特,索妮雅气得咬牙切齿。 「……既然如此,本宫就先不提更换人选的事情。可是这问题也不能置之不理,本宫有必要向议会报告。」 「大小姐,我有一项提议。」 站在她身后的海儿贝卡举起手。 「为了助菲欧莲札小姐一臂之力,鄙人早已做好准备——恳请大小姐将此任务交给我来处理。」 「准备……?」 看着不苟言笑的海儿贝卡,在场众人不由得面面相觑。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阵尖叫传来的同时,菲欧莲札正拼死在院子里四处逃窜。 一只长达三公尺的巨型蜥蜴,紧追在她身后。蜥蜴背上长有如同剑山般的背鳍,整排牙齿好像能轻松咬断人类的四肢,连同骨头咀嚼殆尽。 「海、海儿贝卡大人!为、为何您要这样对我!?」 菲欧莲札对站在高处观看的海儿贝卡大声抗议。 「根据传闻,很多人都是因为精神层面的问题才无法施展魔术。既然如此,只要让您置身于极限状态,或许一个阴错阳差,就能达成平日无法做到的事情。」 「居然基于这么不确切的理由吗!?」 说穿了就只是精神论。 「话说这只蜥蜴是哪来的——!?」 「它是我精心饲养的宠物,名叫小毛。」 「但它根本没有毛吧!?」 「菲欧莲札小姐,小毛是很坚强的孩子,稍微被魔术打中也不会有事。你就尽管放手攻击吧。」 「总觉得在那之前,我会先被它一口咬死!索妮雅大人,请救救我啊啊啊啊……!」 「大小姐,菲欧莲札小姐在找您。」 菲欧莲札试图向现场唯一的正常人求救,索妮雅却缩着身子,抱住头不停发抖。 「……不要……拜托快停下来,海儿贝卡,至少……至少别以这种方式对待本宫!本宫会乖乖听话,不再耍任性……咿!别、别让那只蜥蜴接近本宫!啊~~它的呼吸、口水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修伊特狐疑地望向海儿贝卡。 「依照这家伙的反应,很像是心理创伤遭受刺激……你对她做了什么?」 「我负责教育索妮雅大小姐。说起教育,就应该要赏罚分明。」 「问题是你的处罚严重到对她造成心理创伤。」 「无论是谁都行!拜托快来救我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任谁看了都能明白,巨型蜥蜴似乎以为有人在陪自己玩,从头到尾都没有全力追赶,对菲欧莲札而言却是以命相搏。 「算了,就先到此为止吧。」 修伊特出面介入,单手挡下向前奔跑的巨型蜥蜴。 「呜呜呜……谢谢您……」 菲欧莲札躲在修伊特背后,泪眼汪汪地抬头看向修伊特。 「海儿贝卡,这种方法有点太乱来了。」 「恕我失礼,都怪我一时被干劲冲昏头——菲欧莲札小姐,您不要紧吧?」 海儿贝卡意外直率地坦承过失,出言关切菲欧莲札。 「啊、是……能请您将那只蜥蜴带开吗……?虽然我很喜欢动物,但它有点太大只了……」 「请放心,小毛视我为生母,对我言听计从——小毛,趴下。」 海儿贝卡如此下令,巨型蜥蜴却显得十分兴奋,完全不听指令。 于是海儿贝卡来到巨型蜥蜴面前,一拳捶向它的头。 伴随一声轰然巨响,巨型蜥蜴的头部埋入土里,不再有丝毫反应。 「一如各位所见,小毛是个听话的孩子。」 「你还记得自己三秒前说了什么吗?」 尽管发生以上插曲,克莱杰尔宅邸今天也十分和平。 5 「我稍微出门一趟。」 接近傍晚时分,修伊特向在玄关前打扫的菲欧莲札说道。 「啊、遵命,请问您要去哪?」 「成为英雄后,会碰到许多人情世故。与人相处还真是不轻松耶。」 修伊特不时会像这样突然出门。由于他说过自己算是一名贵族,因此应该是被招待去参加晚宴。 菲欧莲札认为这种时候过问太多,反而会对主人失礼,便决定不再追问。 「请问您何时会回来?」 「今天有可能会晚一点,总之你不必等我,累了就先去休息。」 「是的,请主人慢走。」 菲欧莲札躬身目送修伊特。 修伊特却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一脸呆滞地望向菲欧莲札。 「怎么了吗?」 「……没事,你别在意。」 当菲欧莲札以为自己说错话时,主人随即露出微笑。 「我出门了。」 语毕,修伊特转身离去。 菲欧莲札不解地歪着头,站在门口目送渐行远去的背影。 深夜,菲欧莲札坐在客厅里,仰赖油灯的光源缝补衣物。 她忽然停下动作,扭头看向窗外。 「修伊特大人怎么还没回来……」 尽管修伊特吩咐菲欧莲札可以先休息,不过她刚好有些针线活尚未完成,因此决定顺便等待修伊特归来,不过修伊特尚未返家,时间也比以往还晚。 菲欧莲札忍住打哈欠的冲动,继续埋首作业。 不知经过多少时间——玄关突然传来一阵声响。 「修伊特大人……?」 菲欧莲札起先如此认为,但立刻发现情况有异。如果进门的人是修伊特,势必会直接推门进来。 (难不成是……小 偷?) 毕竟这栋房子十分雄伟,外加上近日在菲欧莲札的整理下,外观渐渐变得整洁,会被歹徒盯上也不足为奇。 既然负责看家,就有义务保护宅邸。菲欧莲札做好觉悟,拿起暖炉的拨火棒走向玄关。 她蹑手蹑脚地站在门前,伸手握住门把。 深呼吸让心情冷静下来后——一口气推开大门。 「请、请问有喝贵干!?」 一开口就吃螺丝,甚至对小偷(推测)使用敬称。 然而,玄关前空无一人。 「…………咦?」 菲欧莲札慢慢放下举起的拨火棒。难道是错觉? (话说回来……假如当真是小偷,根本不会从玄关进门吧……) 就在菲欧莲札对于自己的迷糊感到害臊,准备转身关门时——脚尖踢到某个东西。 她低头一看——修伊特浑身无力地倒在地上。 「修……修伊特大人……!?」 趴在地上的修伊特没有回应,只是气若游丝地喘息。 菲欧莲札连拖带拉,好不容易将修伊特移至客厅的沙发上。 她先让主人躺下,拿起油灯看清楚后——不禁倒抽一口气。 是血。外套下的衬衫已被鲜血染红。 菲欧莲札当场吓傻,但依然赶紧回神帮修伊特脱下外套。乍看身材苗条的修伊特,其实拥有一身结实的肌肉,重到令她光是脱下衣服,就费了一番工夫。由于衬衫已染满鲜血,让人无从下手清洗,她索性用剪刀直接剪开。 「……!」 菲欧莲札看见伤口后,吓得稍稍发出惊呼。 有三道深可见骨的伤痕从肩膀延伸至侧腹部。依照伤痕的排列方式来看,想必不是由刀剑造成,而是被默兽的爪子抓伤。 「总、总之先进行紧急处理……!」 当菲欧莲札赶紧准备擦拭鲜血的布与消毒用酒精时——注意到一件事。 「伤口……止血了……?」 纵然速度不快,但修伊特的伤口在慢慢愈合,似乎是从体内修复伤势,出血量没有乍看下那么严重。 《恩宠》——菲欧莲札回想起修伊特曾解释过这件事。这是在魔导纹章加上特殊描述后,让当事人习得各项特殊能力的术法。换言之,这是本人昏倒后会自行发动的治愈恩宠。 不过效果本应相当微弱。这么明显的致命伤竟能以如此惊人的速度复原,当真是非比寻常。 菲欧莲札这才想起,英雄的魔导纹章十分特别。由于修伊特总是表现得很轻浮,让她差点忘记主人是人类的希望。 但是—— 「就算如此……您怎么会让自己伤成这样……」 除了这次的伤口,修伊特身上还有数不清的疤痕。这一道道疤痕,在在证明修伊特曾多次濒临死亡。 就算身受致命伤,自行痊愈后又会被送到战场——修伊特就是过着这样的人生吗?难道他至今——都像这样孤军奋战吗? 菲欧莲札想起修伊特临行前说的那句话。 『成为英雄后,会碰到许多人情世故。与人相处还真是不轻松耶。』 ——我真是太傻了。 当初只把他当成英雄,就没有再追问。 明明自己也很明白。 ——这个世界早已濒临毁灭。 连日来的幸福生活令她忘了这件事,甚至有些置身事外。认为那些都与自己无关,感到莫名安心。 不过事实并非如此。菲欧莲札的幸福生活,都是修伊特用伤口换来的。 「……不……起……」 修伊特微微发出沙哑的声音。 「……对不起……莎……」 (他在向谁道歉吗……?) 修伊特似乎正在做恶梦,神情显得极为痛苦。 他的语气中充满懊悔与罪恶感,完全无法联想到他平日泰然自若的模样。 菲欧莲札不知道修伊特梦见什么,但她想通了一件事。尽管修伊特身为英雄,却也是拥有血肉之躯的人类。 只要上战场,岂有办法毫发无伤。甚至被如此重担压得喘不过气。 ——但英雄不能说丧气话。 (这个人……为了避免被人看见、发现,独自默默承受痛苦……无论是身上的伤,或是心中的痛——) 英雄。继承举世无双的力量,成为人类最后的希望。 换句话说——也是极为孤独的存在不是吗? 英雄会受人歌颂,名声与财富也会伴随称号而来。就像这栋平民男子买不起的房子。 (只是……这里什么都没有。) 菲欧莲札回想起一周前,刚踏进这栋屋子的那天,此处给她的第一印象。 什么都没有——无论是生活的痕迹、温暖与伤痕——都不存在。 若修伊特离开这栋房子,此处势必会被人忘记。就连有谁曾经生活在此的事实,也会被一并遗忘。 他所承受的痛苦也无人知晓,宛如光与影——消失无踪。 甚至连存在过的痕迹也不会留下——这不是比所有事更令人感到恐惧吗? 菲欧莲札感到一阵揪心。 她仿佛在寻求依靠,想把对方留住似地,紧紧握住修伊特的手。她总觉得若不这么做,这个人将会从眼前消失。 「……梅丽莎……?」 修伊特发出呻吟,微微睁开双眼,看来已经回复意识。 「……是菲欧吗……?」 「是的……是我,修伊特大人。」 「这里是……?」 「宅邸里的客厅……修伊特大人刚才倒在玄关前。」 修伊特理解状况后,懊恼地咬紧牙根。对他来说,这似乎是很严重的失误。 他低下头,短短数秒后便抬起头——露出浅笑。正是让人无法看穿内心想法的那张笑容。 修伊特若无其事地撑起身体,坐在沙发上。 「……抱歉给你添麻烦了,菲欧。我只是有点不舒服。」 听着这笨拙的借口,菲欧莲札完全没放在心上。 ——她马上察觉到,修伊特想当作没发生这件事。 不过——菲欧莲札已经看见了。 无论是修伊特痛苦的神情、他呼唤某人的名字以及懊悔道歉的模样。 (这张表情……就是修伊特大人的面具。) 就跟菲欧莲札为了熬过痛苦,放空思绪仰望天际一样,修伊特露出浅笑,避免将痛苦表现在脸上。他想借由扮演轻浮的人,减轻身为英雄背负的重担。 ——既然已经明白这件事,我岂能坐视不管。 当菲欧莲札回过神时——她从正面环抱住准备起身的修伊特。 「菲欧……?」 「您不必勉强自己……这里只有我。我是您的所有物!所以您无须在我面前扮演英雄。」 「…………」 修伊特没有多做抵抗,默默地躺回沙发上。 「不要紧的——已经不要紧了。」 菲欧莲札抱着修伊特的头,轻声在他耳边低语。经过一段时间,修伊特的身体逐渐放松,最终发出微弱的鼾声。 「请放心……不要紧。有我在您身边……」 在灯火摇曳的客厅里,直到菲欧莲札再也抵抗不了睡意前,她不断低语,同时轻轻抚摸修伊特的头发。 微弱的光芒透进眼皮里,修伊特慢慢清醒。 他感到至今前往战场、累积在身体深处的疲倦已全数消失,甚至觉得思绪特别清晰。 (……好久没睡得这么沉了。) 许久不曾像这样没有从恶梦中惊醒。 当他准备起身时——却发现身体无法动弹。 修伊特睁开双眼,便看见菲欧莲札的脸庞近在面前。 (啊啊……我想起来了。) 修伊特昨天与一头强大的〈默世录之兽〉厮杀,但途中不小心分神,以肉身承受一击。尽管最终成功打倒默兽,但当他抵达住处后,却在玄关前昏过去。 结果就是展现出丑态。 此时—— 「……唔……嗯?」 菲欧莲札挪动身体,慢慢抬起头。 她睡眼惺忪地望向修伊特,突然将身体向前一倾—— 「修伊特大、人……!?」 只是她的速度太快,导致两人的额头撞在一起。他们痛得向后仰,菲欧莲札当场摔下沙发。 「你在做什么啊……」 「啊呜呜……对不起……」 菲欧莲札摇摇晃晃地站起,目不转睛地看着修伊特。 经过一阵犹豫后,她终于下定决心开口: 「那、那个,修伊特大人!请……请您放心!」 「…………?」 「……虽然您应该十分辛苦,但您跟我这种人不同,有许多事只有您才能够完成……」 修伊特不懂菲欧莲札想表达的意思,于是继续保持沉默。 「或、或许您无法理解我到底在说什么……不过……那个,该怎么说才好?总之您还有索妮雅大人与海儿贝卡大人!而且,那个……我也会陪在您身边……」 菲欧莲札支支吾吾地接着说: 「所以……请放心,修伊特大人不是孤单一人。」 「…………」 菲欧莲札基于体谅,没有直接询问昨晚的事情。 原本想打马虎眼的修伊特——以重重的叹息声代替回答。 (算了……再如何打肿脸充胖子也于事无补。) 修伊特对于此次的失误感到无奈,同时也觉得心情莫名轻松。 他仰望天花板,抓了抓头发。 「……我已有很长一段时间不曾睡得这么沉了。」 「咦?」 「意思是我的心情平静多了。」 修伊特将手放在菲欧莲札头上。 看来自己欠了这名少女很大一份人情,其中最难以置信的一点——就是他开始认为,有这位少女陪伴在身边也不错。 (只剩下二十二天……) 这是将菲欧莲札塑造成英雄的最后期限——也是与她相处仅剩的时间。 (总之我会试着挣扎到最后一刻。) 健康每况愈下的修伊特,暗自祈求老天能让他的身体支撑下去,同时继续抚摸菲欧莲札的头。后者则满脸羞红,不知所措地发出「咦?咦?」的惊呼声。 菲欧莲札·亚利杰黎的信 天国的父亲大人、母亲大人,你们好。菲欧住进这栋屋子已过了十天。 尽管我至今在许多人家里帮佣过,这里却比其他地方都奇怪。 这栋屋子明明气派到像是贵族的宅邸,可是我当初来到这里时,此处毫无一丝人生活过的痕迹与温暖。 身为屋主的修伊特大人,有如童话中孤单居住在古宅里、远离凡尘的隐士。 啊,对了,我的新主人就是修伊特大人。 修伊特大人很喜欢欺负人。 他总爱冷嘲热讽,眼神也很凶恶。 ……根据我刚才的形容,你们肯定认为他是个坏人吧。 但我最近发现他的另外一面。 纵使他喜欢欺负人,却依然有十分温柔的一面,而且不曾以言语伤人。 至于他那凶恶的眼神,很不幸应该是天生的。着实令人感到惋惜。 我换个话题吧,你们还记得吗?以前曾有一只受伤的狐狸误闯村子。 它张牙舞爪的模样令人害怕,因此我一直不敢接近它。 不过父亲大人对我说,当人感到很害怕时,就会威吓他人。为了避免自己受伤,只能透过威吓逼退他人。 我因为害怕它的利牙,所以始终未能帮它疗伤。 ……起初我很纳闷,为何会忽然想起这件往事,不过在我写下这封信时便恍然大悟。 想必修伊特大人也是个孤独的人。 如果我今后又遇见那只受伤的狐狸—— 信纸已没有多余的空间,菲欧莲札因此停下手中的羽毛笔。 「信纸用完了……」 她卧室内的小书桌上,堆着好几张写满文字的信纸。 ——算了,反正这些信也没办法寄出去,今天就写到这边吧。等有空时再去添购。 此时,菲欧莲札忽然惊觉—— 「……忘了写些关于索妮雅大人她们的事情……」 第三章 英灵祭 1 前线都市维克提姆西方,是片广达数十平方公里的荒野。在这片寸草不生的景色中,站着一名身穿修女服(不符合当下场景)的女性,以及身材苗条的少年。 「那个,柯蕾特修女……我们之所以被派来维克提姆,是因为收到〈默示录之兽〉太过集中于某处的情报吧?」 少年紧张地咽下口水询问。 修女把特地搬来的椅子放到高台上,一派轻松地坐在上面。此时的她,正利用望远镜观察荒野的另一端。 「对啊~方舟机关的使命,就是利用情报从啃噬世界的默兽威胁中保护人类~」 少年点点头,似乎早已习惯这种毫无紧张感的说话方式。 「不过像这样假扮成传教士还挺方便的呢。毕竟宣传新兴宗教这种事情,一听就让人觉得很可疑,导致大家不敢随意接近我们。」 「就是说啊~只要我继续扮演可爱的修女~就不会引人注目了~」 「…………」 面对这鸡同鸭讲的回答,少年尽管感到沮丧,依然继续向修女提问: 「那么……您看到了吗?我拥有视力强化的恩宠,因此能以肉眼直接看见。」 「有啊~已经看见了~——那里有一大群〈默示录之兽〉。」 有别于红褐色荒土,远处是片蠢蠢欲动的黑色地带。透过望远镜能够清楚看见,无数怪物聚集在那里。数量少说也有上百只。 「这情况……已经不能算是太过集中……根本是一支军队。」 少年紧张地咽下口水。 「……这很明显是异常状况。默兽基本上不会群体行动,即便偶尔会聚在一起,但最多只有数只,如今却有这么多……」 正如常人不会对日升日落产生疑问,至今也无人料想到默兽会成群行动。不过这也理所当然,毕竟没有人会以被陨石砸死为前提活在世上。此刻摆在眼前的现实,就是属于这类几乎不可能会出现的灾祸。 「亚修,你听说过七十年前的巨型默兽吗~?」 「是〈吞天海蛇〉吗?相传是当代英雄牺牲性命才勉强取胜。」 「明明那头默兽是飞在天上,为何将它命名为海蛇呢~」 「这我就不知道了……」 少年以为修女又要鬼扯闲聊,感到无比无奈时—— 「根据当时的记载,那条海蛇拥有指挥其他默兽的能力。」 「怎么可能……」 修女无视少年质疑的目光,淡然地继续解释。 「就像蜜蜂或蚂蚁,昆虫中存在可以借由荷尔蒙控制群体的物种。有部分学者表示,或许默兽也拥有类似的特性~」 「……那只能套用在昆虫身上吧?」 「尽管世人统称默兽,不过它们的外形五花八门。有人怀疑它们原本是可变形生物或是灵体般的存在,会模仿所吃生物的外观~换句话说~它们拥有类似昆虫的生态也不足为奇~」 「……可是这里根本没有〈吞天海蛇〉那类巨型默兽——」 「地震。」 「什么?」 「维克提姆向西一百公里左右~似乎曾发生大规模地震~只是那里有太多默兽出没,没办法深入调查~话说,亚修有抓过蝉吗~?」 「……没有,我从未抓过。」 「其实蝉啊~会在地底下栖息七年才爬出地面~化为成虫~我接下来要说的事,因为年代太过久远,没有留下详尽的相关文献~不过听说大约在一百五十年前,也出现过巨型默兽~」 此时,少年已经没在仔细聆听修女的说明。 某种前所未见的灾难即将发生——少年感到背脊发凉,不禁浑身一颤。 2 下午时分,菲欧莲札眉头深锁地漫步在市场。 (是否有方法能帮修伊特大人打气呢……?) 依照修伊特日前憔悴的模样来看,肯定是长期累积太多疲劳。菲欧莲札想为他尽一份心力,但目前能想到的方法,就只有准备营养充沛的餐点。 然而—— 「果然没有什么特别的食材……」 菲欧莲札望着蔬果店的商品叹了口气。 「喂,你少对我家的商品挑三拣四。」 如此开口抱怨的,正是日前被修伊特威胁过的蔬果店老板。 「啊,您好。」 「嗯……原来是你,小妹妹。明明我之前那样嫌弃你,你还愿意光顾我的店啊。」 「嗯,因为这里的东西比其他店便宜很多。」 「还不是拜你家主人所赐……」 看着笑容满面的菲欧莲札,老板阴郁地叹了口气。 「你倒是莫名冷静……算啦,你今天想买什么?」 菲欧莲札忽然想到一个点子。 (对了……请教他人也不失为一个方法。) 若找索妮雅或海儿贝卡商量,很可能会不小心说出修伊特的身体状况。这么一来,最好的方法就是向陌生人征求意见。 「那个~我有件事想请教您。」 菲欧莲札将手指抵在嘴唇上——挑选好适当的言词才开口。 「请问我该如何做,才能帮男性打起精神?」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问题,老板皱起眉头回答: 「打起精神……那还用说,当然是去九号街啦。」 听见这个陌生的地名,菲欧莲札困惑地回问: 「九号街?」 「嗯,说起这里的九号街,虽然水准不一,但只要有钱,都能够好好享受一番喔。甚至还有人远从东部慕名而来。」 说起东部,就是圣王都所在的方位。既然有人不惜从文化巅峰的圣王都前来,代表九号街肯定有什么好东西。 「拜托请告诉我详情!九号街那里有卖什么?」 「你不知道吗?就是……」 老板像是惊觉说错话,用手捂住嘴巴。 「呃……你家主人似乎很珍惜你……我还是别多嘴好了。」 望着忽然含糊其辞的老板,更加激起菲欧莲札的好奇心。 ——既然能帮人打起精神,应该是医疗术师都住在那个区域。不然就是私下贩卖治疗灵体的秘药。听说高等药品不得在市面上贩售。原来如此,难怪老板不方便解释得太清楚。 得出上述结论的菲欧莲札,决定打破砂锅问到底。只要有机会让修伊特振作,再细微的线索也不能放过。 「拜托请告诉我!只要是为了修伊特大人,无论要我做什么都行!」 「哎呀,就算你这么说……像你这样的小女孩……」 「求求您!请问九号街藏着什么秘密——」 「啊啊——!暂停!好吧,我告诉你!总之你别在店门口大声嚷嚷!」 老板很介意周围射来的视线,连忙制止菲欧莲札。 「唉……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你可别让你家那位大爷知道是我说的喔。」 「好!」 面对朝气勃勃回应的菲欧莲札,老板发出叹息后,压低音量说: 「听着,九号街是……」 当天晚上—— 两人吃完晚餐后,坐在客厅的修伊特向菲欧莲札搭话。 「……菲欧,你怎么了?」 「哇呀!?」 修伊特只是随口问问,菲欧莲札却吓到当场跳起来。 「请、请请请、请问有什么事吗!?」 「也没什么啦……只是觉得你好像坐立难安。」 「有、有吗?是、是修伊特大人您的错错、错觉吧?呼、咻~咻咻~~」 菲 欧莲札看向空中,心虚地吹起口哨(但她根本不会)。修伊特见状,露出更加质疑的眼神。 「自从你购物回来后就变得怪怪的。不仅摔破好几个盘子,做菜时还放错调味料,甚至差点把厨房烧了。」 「比比比起这个!您您您要先洗澡吗!?修伊特大人!」 「话题也转得太硬了吧……」 民众普遍都会前往公共澡堂洗澡,但这里原本是贵族的别墅,因此设有以炭火加热的浴室。 「洗澡吗……也对,差不多该去洗澡了,那我走了。」 「好的,请您先去准备!我这就去烧水!」 尽管拼命哄人去洗澡的菲欧莲札很可疑,修伊特仍朝着浴室走去。 菲欧莲札目送主人离去后,在胸前握紧拳头—— 「……好。」 犹如做好觉悟般用力点头。 克莱杰尔宅邸的浴室,需要有人在室外以柴火烧水,再把热水导入室内。只要调节好水温,想要淋浴或泡澡都可以。 修伊特调节完水温,用盆子舀水准备淋在身上时——浴室的门突然被推开。 「打、打扰了~!」 「咦!?」 修伊特错愕地回过头。 站在该处的菲欧莲札,此时只用一条浴巾包住赤裸的身体。 不过这条浴巾再大,终究不是用来包住身体的。布料的面积只能勉强遮住重点部位,裸露在外、充满肉感的大腿与胸部上缘,看起来莫名性感。 「你、你在做什么啊!?」 「我、我想帮您刷背……!」 「为什么要这么做!?」 主动走进浴室的菲欧莲札,似乎很担心过短浴巾的下摆会害自己走光。 「那、那个……因为修伊特大人最近看起来特别疲倦……」 「就算如此,为何会演变成现在这个情况!?」 「我听说只要这么做,就能让男性振作精神……」 「听谁说的!」 「那个,这个……我不能说!可是对方表示,男性疲倦时,都会去九号街接受这类服务!」 看着目光清澈的菲欧莲札,修伊特差点昏过去。 「……你知道九号街是个怎样的地方吗?」 「那个……是住着许多医术士的地区?」 「九号街是风俗区啦!」 菲欧莲札讶异地瞪大双眼。 「风俗、区……?」 「就是妓院那类店家的聚集地!」 菲欧莲札当场愣住,经过几秒后——整张脸瞬间涨红。 她移开目光、低下头,羞涩地说: 「……其实我也觉得有点奇怪。」 「那你为何不打消这个念头!?」 「我以为世上真的存在这种治疗方式……」 「你也太不了解世事了吧!」 修伊特不禁大声吐槽。 菲欧莲札没有将会错意一事放在心上,反倒惊觉自己做出如此大胆的举动,发红的脸颊上闪着些许泪光。 「但我实在想不出其他方法……难道您一点都不开心吗?」 「唔……!」 菲欧莲札微微抬头不安地提问。修伊特见状,感到一阵手足无措。 (该怎么回答才好……?) 若回答不开心,很可能会让菲欧莲札难过。如果回答开心,似乎有损身为主人应有的品德操守,着实令人进退两难。 面对前所未见的危机,修伊特加快思考速度,脑中瞬间闪过无数想法—— 「……我……并没有不开心。」 最终说出以上这句模棱两可的答案搪塞过去。倘若海儿贝卡在场,肯定会骂他是孬种。 ——如何?这样应该能过关吧? 面对自认为蒙混过关的修伊特,菲欧莲札安心地松了口气—— 「那么……我来帮您刷背吧。」 「咦?」 「咦?」 两人暂时四目相交。 「啊、嗯,拜托您了。」 修伊特不自觉地改用敬语。 「…………」 「…………」 在寂静的浴室里,只剩下毛巾摩擦背部的声音。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相较于尴尬的修伊特,尚未泡澡的菲欧,也宛如中暑般满脸通红。或许是基于某种奇怪的坚持,才会出现目前这种状况。 两人仿佛玩起懦夫赌博,如果谁先害羞到发出声音就是输家,却搞不清楚这是胜负条件,还是结束条件。 此情况看在常人眼里,可能跟置身在天国没两样,对修伊特来说却犹如地狱。 ——话说这是什么情况?究竟是怎么回事?该怎么做才能够结束?拜托快教教我吧,上帝。 修伊特不知道菲欧莲札到底在想什么,只能暗自苦恼。 「修伊特大人,那个……请问您的心情有好点了吗……?」 「啊……嗯,这个嘛……应该有吧。」 「这样啊……」 「…………」 「…………」 对话完全接不下去。 真要说来,修伊特已经承受不了了。 「菲欧……你今天是怎么了?一点都不像平日的你。」 菲欧莲札停下刷背的手,犹豫一阵子后,以莫名蕴含热情的口气支支吾吾地说: 「……因为您最近显得很没精神……虽然我想为您做点什么……却帮不上任何忙……」 ——所以她才会这么做啊。 感觉上就像白忙一场。 「该怎么说呢……菲欧很容易受外界影响,不过有时又在奇怪的事上十分大胆。应该算是喜欢钻牛角尖吧。」 修伊露出苦笑,轻声说: 「……放心,你已经帮了我很大的忙,菲欧。」 他以蚊蚋般的音量,笨拙地道谢。 只是——没有换来任何回应。 当修伊特纳闷地准备回头时——菲欧莲札忽然从背后抱住他。 「咦!?菲欧……!?」 背部传来一股柔软的触感。有别于锻炼过体魄的自己,菲欧莲札全身都很柔嫩,令修伊特心跳加快。 纵使刻划魔导纹章时,修伊特曾多次触摸过菲欧莲札的身体,但终究是师父锻炼徒弟的过程。基本上与医生帮人治病的行为没两样。现在的情况却截然不同,导致修伊特十分在意菲欧莲札滚烫的身体。 ——此时,修伊特惊觉菲欧莲札的体温莫名偏高。 修伊特拼死不去在意背部的柔软触感,扭动脖子看向后面。 「啊呜——……」 这才发现菲欧莲札面红耳赤,头昏眼花地倒在自己背上。想必是害羞加上热气,导致她热昏了。 「等等,你没事吧!?」 修伊特连忙抓住菲欧莲札的肩膀前后摇晃—— 然而,这个动作不小心让菲欧莲札身上的浴巾松开。 「…………!」 修伊特反射性转过头,伸手按住鼻子。 想当然耳,无人搀扶的菲欧莲札随即向后倒下—— 直接以后脑勺着地。 「菲、菲欧!?你不要紧吧!?喂……!」 无法直视菲欧莲札的修伊特,让视线朝向他处,将浴巾盖在菲欧莲札身上,迅速把她扛出浴室。 3 索妮雅没有敲门,便一把推开修伊特家的大门,扯开嗓门呼唤。 「修伊,菲欧!汝等在家吗?」 她领着海儿贝卡穿过玄关 ,推开客厅房门后,便看见躺在沙发上的屋主,以及坐在对侧沙发上缝补衣物的女仆。 菲欧莲札竖起食指,以动作请两人保持安静。 「唔……抱歉。」 索妮雅小声道歉,找了张空沙发坐下。 修伊特似乎睡得很沉,完全没有苏醒的迹象。 「……真令人意外,很少看见修伊在其他人面前睡觉。」 「是吗?主人最近经常这样休息喔。」 「嗯……」 索妮雅难以释怀地歪着头。 「好久没看他睡得这么安稳……本宫每天忙得不可开交,就连小睡片刻的时间都没有。」 而且——菲欧莲札望向修伊特的眼神莫名温柔。在这几天里,两人之间的距离必定出现了变化。 「……总觉得有点火大。海儿贝卡,把墨水跟毛笔拿过来。」 「遵命。」 海儿贝卡理所当然似地从手中的提篮里拿出指定物品。 索妮雅将毛笔沾好墨水后,蹑手蹑脚地接近修伊特。 「哼哼哼……别怨本宫啊,修伊,这是汝给本宫增添那么多麻烦的报应。本宫绝对不是因为看见汝在菲欧面前安稳睡去而吃醋喔。」 「您解释得真清楚,大小姐。」 菲欧莲札连忙出声制止。 「那、那个,索妮雅大人,您还是快停手吧……」 「别阻止本宫,菲欧。相传在极东的某个岛国里,在决斗中落败的输家就要在脸上涂鸦。另外,听说当地有一名传说中的剑士,就是趁对手睡着时取得胜利,而且世人都认同他的做法。换言之——本宫代表正义!受死吧!」 然而,她挥下的毛笔,在落于修伊特脸上前就被挡下来。 「……你喊得这么大声,正常人都会醒来啦。」 转眼间,修伊特已将索妮雅的毛笔拿在手中。 「唔……本宫输了……!」 「索妮雅——你还有什么想辩解的吗?」 「本宫今日来见汝等只为一件事,就是英灵祭。」 索妮雅坐在客厅上座,将双手交叉于胸前,臭着一张脸说,她的脸颊上被用墨水画上如同猫咪般的三根胡须。 「明明脸上有那么滑稽的涂鸦,亏你还能表现得这么跩。」 「还不是汝在本宫脸上乱画!啊啊啊!没有东西能让本宫擦脸吗!?」 索妮雅收下海儿贝卡递来的手帕,边将脸上涂鸦擦干净边说: 「菲欧应该不清楚英灵祭是什么,所以本宫解释一下——所谓的英灵祭,原本只是民众祭祀历代英雄的小型庆典。不过随着时代演进,这个庆典也成了供奉被默兽杀死的牺牲者,提振骑士团士气,以及让市民们有机会发泄压力的活动。本年度的英灵祭将在下周展开,为期三天。附带一提,往年的英灵祭都会让百姓一睹当代英雄的风采,只是这个节目从十年前就取消了。」 「这样啊,为什么会取消?」 面对菲欧莲札无心提出的问题,索妮雅的表情变得十分难看。 「因为……本宫的姑母大人刻意不参加。」 「…………咦?」 「姑母大人的个性有点……不对……是十分乖僻。她从不长期停留在一个都市,而是旅居各地,从早到晚都致力于讨伐〈默示录之兽〉。最后根本不回来参加英灵祭。」 「真、真是随兴的人呢……」 「嗯,姑母大人从不在意世俗眼光。真要说来,是有着淡泊名利的个性。以某种程度上来说,才会教出像修伊这样的徒弟。」 索妮雅瞪了修伊特一眼。 「修伊特大人会一直住在这座都市,那就可以去参加庆典啰?」 「汝说得没错……不过当事人是那副德性。」 索妮雅耸耸肩,无奈地叹口气。反观修伊特竟悠然自得地胡扯: 「别看我这样,其实我脸皮很薄。若站在大众面前,我可能会紧张到昏倒喔。」 「胡说八道,汝哪是这种人。」 索妮雅死心似地双手一摊。 「不小心离题了——总之,为了大规模支援城墙外的难民,此次英灵祭期间,将允许他们进城。」 在〈默示录之兽〉的迫害下,逃来维克提姆的难民数量多达数千人,几乎占了都市人口的一成,当地没有余力收容他们。结果难民们纷纷在城墙外设立帐篷,等待几乎毫无进展的难民审核。相传许多难民长期缺乏营养,病倒者不计其数。 「虽然最终仍无法收容这群难民,不过折衷方案是在现场提供伙食或分发点心等等。本宫到时也会参加。」 「索妮雅大人也会参加?为何您要这么做?」 「这算是一种慰问。只要身为十三贵族关系人的本宫前往现场,不满遭人轻视的难民们的怨气多少会下降一点,进而防范暴动于未然——本宫就是以这个理由说服议会,当然实际上也会有一定成效。」 尽管历经复杂的勾心斗角才让此提案通过,但索妮雅的用意就是希望让难民们一起享受庆典。由于无条件收容难民,势必会破坏都市内原有的秩序,她平时应该都一直在烦恼这件事。 「没想到你愈来愈精于※算计啦。」(编注:原文为「腹芸」,也有在躺着的人肚子上表演的曲艺之意。) 「哼哼~对呀。毕竟本宫从肚子到胸部一片平坦,当然十分擅长算计——喂!你说谁的胸部跟画布一样平坦啊!?」 「没人说过这种话。话说你最近的搞笑方式就是像这样自爆吗?」 索妮雅提振精神,重新看向菲欧莲札。 「所以,菲欧愿意随本宫等人一起去支援吗?」 面对突如其来的邀请,菲欧莲札吃惊地睁大双眼。 「我吗?但是难民们应该不欢迎我这种人吧……」 「汝的想法还真负面。放心,现场有安排护卫,本宫会让汝以仆人的名义参加,所以基本上不会遭到为难。另外,有熟人陪同也算是帮了本宫一个大忙。」 菲欧莲札瞄了修伊特一眼。 「这提议不错啊,任何事情都应该多加尝试。」 「既然修伊都点头同意,汝就当作是帮帮本宫,好吗?」 看着开口请求的索妮雅,菲欧莲札沉思一段时间后——终于点头答应。 「好的,我愿意参加。」 「好!事不宜迟,马上来讨论细节吧!」 在得到菲欧莲札的同意后,索妮雅笑脸盈盈地点点头。 「嗯,差不多就这样吧。」 确认完英灵祭的日程表后,索妮雅满意地点点头。 修伊特心想讨论已暂告一段落,便从座位起身。 「我稍微离开一下。」 「有什么事吗?」 「厕所,你要一起来吗?」 「少、少讲废话!还不快去!」 「好啦好啦。」 「真是的……菲欧,关于我们当天的行程——」 修伊特听着从背后传来、索妮雅解释的声音,转身走出客厅。 他走向位在二楼的卧室,进房后便立刻倚靠在墙壁上,用力呼出一口气。 此时忽然传来敲门声。 (……是菲欧吗?) 修伊特诧异地打开房门,发现来者竟然是海儿贝卡。 「您的身体还好吗?」 看着海儿贝卡面无表情地提问,修伊特耸耸肩回: 「完全没问题,我很有精神。」 「撒谎并非美德。」 「什么意思?」 「凭你那游走在垂死边缘的身体状况,怎 么可能会有精神。」 海儿贝卡眼神犀利地看向修伊特。 「我知道您能透过恩宠治疗肉体的伤害,也明白您可以不吃不喝连战五天五夜,不过——灵体的污染就束手无策。」 修伊特露出浅笑,闭口不答。海儿贝卡径自继续说: 「在施展魔术时,需要将遍在魔力吸入灵体内,不过此举会一并吸收战场上的瘴气。这种瘴气对人体有害,若只是少量,灵体本身能够自行净化。但对于经常站在最前线、施展强大魔术的英雄而言,灵体根本来不及净化——菲欧莲札小姐知道此事吗?」 面对不发一语的修伊特,海儿贝卡似乎不打算就这么放过他。修伊特明白再这样下去,这情况很可能会僵持一整晚,于是死心地发出叹息。 「……怎么可能,她还不知道这件事。」 「为什么?您明明只是把她当成手边的道具。」 「你这话是——」 「项圈。」 海儿贝卡不让修伊特有机会打马虎眼,一针见血切入重点。 「你们的魔力彼此相通吧。」 修伊特的浅笑变得有些僵硬。 「——您师父在过世前,曾暗中托我购买能净化瘴气的薰香。您体内的瘴气……已经多到无法自行净化吧?」 「……所以呢?」 「您对原本附加于项圈刻印板上的『隶属』诅咒,又追加另一个功能。就是在主从之间产生魔力循环。您将自己处理不来的瘴气,输送至菲欧莲札小姐的体内净化——换言之,她是您战场上的活体滤净器……只要钻研过此类知识的人,一看就知道刻印板已被窜改。」 老爷钟发出的滴答声,此刻显得莫名刺耳。 修伊特从怀里取出的刻印板,与菲欧莲札项圈上的刻印板恰好是一对。刻印板上的文字,现在正闪烁着微微的光芒。 「……这种做法不会对菲欧造成伤害。我只有将不会对身体造成负担的少量瘴气传送给菲欧净化。但我终究瞒着当事人,因此不会为自己的行为做辩解……你会鄙视我吗?」 「我倒是想反问您,您认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不会遭人鄙视吗?」 尽管这句话很讽刺,但海儿贝卡依旧没有正面回答,至少表示她没有想针对此事兴师问罪。 「项圈一事先暂且不提,您也没把菲欧莲札小姐当成消耗品。只是我唯一的疑问——就是您将她收为徒弟。我明白您把她当成延续性命的道具,但为何又想让她成为下任英雄?」 面对海儿贝卡坚定的目光,修伊特死心地叹了口气。 「其实——我也不是很有把握能向他人清楚说明。真要说来,我根本不懂什么叫做英雄的资质……应该说愈想愈迷惘。我直到现在还是想不透,师父选我成为英雄的理由。」 「换言之,您这么做并没有任何考量?」 「说穿了就是这样,不过……我第一次见到菲欧的那天,她凭着自己的意志逃离奴隶商人。她之所以那么做,应该是希望能让人生变好吧?我当然也不是看上她选择逃走的勇气,但是该怎么说……总觉得选择她来担任英雄——不是非常有意思吗?」 「意思是……」 海儿贝卡想好要说的话语后开口: 「您仅凭自己的直觉吗?」 「……也可以这么说。」 修伊特回以苦笑。 「总而言之——我现在很庆幸没有选错人。她确实帮了我不少忙。我不会亏待她,所以你尽管放心吧。」 「依我所见,菲欧莲札小姐的辛劳仍换不到太多回报。」 以一名奴隶而言,菲欧莲札确实得到相当好的照顾。不过从佣人或徒弟的角度来看,这种对待方式依然有些草率。 「……是吗?」 「是的,您过分专注于即将面临的失去,导致害怕亲近将要被留下来的人不是吗?」 「这个嘛……」 「就算自己不说,对方也会明白的这种想法,根本是一种任性。人生在世,就算说尽千言万语,也未必能把心意传达给对方。既然如此——您就应该尽力而为。不然被留下来的人,将会永远追寻已逝之人的影子。」 「……这番话还真刺耳。」 「总爱装模作样却生性懦弱的您,因为不好意思当面向我道谢,才故意说这种话吧。」 「咦?我在你眼中是这种人吗?」 「对于生性软弱的修伊特大人,我有一个好点子。」 「居然无视我。」 「您知道在英灵祭前一天会举办前夜祭吗?」 修伊特望着径自把话说下去的海儿贝卡,放弃似地发出叹息。 「这种事我好歹还是知道,所以呢?」 「其实前夜祭当天——」 海儿贝卡在修伊特耳边低语。 「——差不多就是这样。这对于没有借口就无法向人道谢的小孬孬修伊特大人来说,是个天大的好消息吧。」 「你不要每句话都这么讽刺啦……但跟你相处这么久,我已经无动于衷了。」 「问题是某人不被打屁股,就没胆采取进一步的行动——那我先告退了。」 海儿贝卡在离去之际,眯起眼看着修伊特说: 「我在此衷心期待,您未懦弱到都有人帮忙安排好一切,却还是毫无作为。」 修伊特目送走下楼梯的海儿贝卡,露出苦笑喃喃自语。 「你也真是的……从以前就这么爱照顾人。」 4 修伊特收留菲欧莲札已过了两周。 菲欧莲札在院子里埋头练习描绘魔导公式,修伊特心平气和地在一旁监督。 或许是菲欧莲札原本就有绘画天分,她描绘魔导公式的正确度与速度都有显著提升。纵使至今应该都没有机会,但送她去学习绘画的话,或许会有相当不错的成果。 (不过她在发动魔术方面,仍迟迟没有进展……) 菲欧莲札背上的魔导纹章几乎大功告成。等到达成最后条件——也就是修伊特过世的同时,菲欧莲札就会继承英雄之力。 (希望菲欧到时能获得足以解决此问题的恩宠……但应该不会那么顺利吧。) 「哇!?」 菲欧莲札将遍在魔力注入的瞬间,魔导公式发生爆炸。她被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接着用力甩甩头,令发昏的脑袋清醒过来。 「唔~……果然失败了,难道我不适合成为魔术师吗……?」 修伊特耸耸肩,对神情沮丧的菲欧莲札说: 「就算你不成为魔术师,肉体强化与加速也都属于魔术的范畴。因此没有魔术的情况下,根本无法对抗〈默示录之兽〉。」 「唔~~……请问修伊特大人的师父是什么职业?」 「枪士。」 「枪……?」 面对这个生疏的词汇,菲欧莲札不解地歪着头。 「所谓的枪,就是透过火药爆炸产生的压力发射金属子弹的武器。因为此武器比弓箭更容易上手,所以开发当初十分受瞩目。只是对于默兽来说,它的威力又略显不足。纵使附咒在子弹上能使其威力达到实战程度,却会导致成本暴增。说穿了就是个烧钱货,因此未能普及。假如使用者的财产,多到跟圣王都枪士队的预算差不多,就另当别论。」 「这样啊……但是前任英雄大人仍以此为主武器吗?」 「英雄有一个恩宠叫《压缩附咒》。原本要把魔力附加在物体上,需要花费很长一段时间,此恩宠能让人在转眼间制造出附咒武器。不过效果只能维持短短几分钟。这个限制却与子弹这类消耗品堪称 绝配。」 「请问……我也能使用那个叫做枪的武器吗?」 「附咒确实与其他魔术不太一样,你可以试试看……枪原先的用途是让一群人同时发射造成伤害。不过师父在远距离时会使用狙击枪,中距离会换成散弹枪,近距离则改用手枪,灵活运用各种枪械应战。即便我尽我所能偷学她在战场上的应对技巧,但像她那样杂耍般的战斗方式,我完全模仿不来……简单来说,师父是战斗天才。」 「……这对我来说似乎太困难了。」 菲欧莲札深感遗憾地露出苦笑。 忽然间——修伊特灵机一动。 「师父的战斗方式……吗?对了,若是那个使用方法,现在的我应该能办到——」 「修伊特大人?」 「嗯,没事,你别在意。总之你先继续练习,体质问题我会想办法解决。你先反覆练习,熟悉到能下意识避免让魔力从魔导公式中喷发出来。」 「是!」 菲欧莲札顺从地点头答应,继续埋首在练习中。 (——为了尽可能拉长菲欧的修行时间,我非得努力活下去。) 修伊特已不再倒数即将到来的死期,而是开始寻找能让自己继续上场战斗的方法。 他低头看着手,天气明明不冷,手指却在微微颤抖。 (……握力大幅下降,若不用魔术补强,我将连大剑都举不起来。) 仅仅半个月的时间,身体仿佛老了几十岁。 愈让魔力流入体内,死期就愈近。不过,一旦默兽来袭,也不得不前去应战。 (再撑一下就好,这可是唯独我才能够完成的最后工作……) 5 这天是个风和日丽的好日子。 金色太阳洒下耀眼光芒。望着万里无云的天空,似乎能让意识融入其中。 钟塔发出报时的钟声响彻云霄。 英灵祭的前一天—— 菲欧莲札与往常无异,一早就勤奋地做家事。 她仔细清扫容易积灰尘的玄关,扭干抹布擦拭屋内的摆饰。整理院子的工作每日逐步进行,直到现在仍未完工。毕竟这座院子长年未经整顿,清扫起来没那么容易。 (等整理完院子之后,就来开辟一座花圃吧……不知修伊特大人是否会允许?) 菲欧莲札除草到一半,暂时起身用力伸展发酸的腰杆,抬头望向修伊特位在二楼的卧室。窗帘到现在依然未拉开,大概是上战场累积的疲劳还没有消除。 菲欧莲札每天的早课,就是在修伊特起床的同时,将打扫院子的工作暂告一段落,开始训练魔术。对于指导者而言,监督这种一直未有成果的修行,想必也不轻松吧。 (如果我能帮修伊特大人提起精神……) 此时,日前在浴室发生的事情闪过脑中。 「……不对不对,我不是那个意思!」 菲欧莲札独自站在院子里,满脸通红朝空无一人的地方拼命辩解。 接近中午时分,修伊特才终于起床。 他睡眼惺忪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享用菲欧莲札为他准备的咖啡。 「请问今天是等吃完午餐后,才开始训练吗?」 「不,今天放假。另外你把晚上的时间空出来,到时陪我出门一趟。」 「今天晚上吗?谨遵主人的吩咐。」 「嗯,我会先出去一下,日落前就回来。」 语毕,修伊特便出门了。 (究竟是有什么事……?) 菲欧莲札至玄关目送修伊特,纳闷地歪着头,接着——想起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 「接下来没有事情要忙……」 所有家事都完成了,外加上修伊特出门,午餐也无须刻意准备。如此一来,菲欧莲札根本无事可做。可悲的是,她已经习惯任劳任怨的生活,一没工作可做,反倒令她坐立难安。 「……干脆来练习一下魔术吧。」 菲欧莲札走到院子,用左手描绘魔导公式。 (《星火》……) 她在心里默念。由于不能胡乱施展魔术,因此她令魔导公式散去。 (主人说过把咒语念出来,是为了让想像力更明确……以免太过习惯导致魔术失控。) 此道理也能套用在施展高阶魔术的音阶咏唱,利用特殊的旋律咏唱咒语,借由催眠让自己集中精神——内容大致上就是如此。 『因此,根据当事人的专注力与魔术技巧,能有效缩短咏唱时间。』 菲欧莲札回想起修伊特指导的内容,思索曾在魔术教科书里看到的上级魔术魔导公式。为了弥补还无法发动魔术的缺憾,菲欧莲札决定把教科书内的魔导公式全数练习一次。 「呃……我记得是这样,这里要这样,这样……有画对吗?」 尽管如此,菲欧莲札也知道不能胡乱尝试。 此时,她低头看向右手中的镰刀。 『由于在战场上,惯用手都需要握住武器,因此要习惯用另一只手绘制魔导公式。』 菲欧莲札忆起遭默兽袭击、做好觉悟的瞬间。那些巨型怪物庞大到远超过自己的身高,她实在不觉得有办法以刀剑抗衡。 既然如此,打从一开始就不需要携带武器吧? 「……以右手描绘魔导公式的话,应该能缩短更多时间。」 菲欧莲札放下镰刀,试着用右手描绘魔导公式。 事实上,魔导公式并非以肉身的指头绘制,而是以灵体——意识凝聚于指尖来描绘。说穿了,就是施展魔术根本不需动用到双手。话虽如此,影响魔术的要素就是想像力。一如有效缩短咏唱时间的高级技巧,想要不动手就描绘出魔导公式同样极为困难。 (话说回来,我记得有接受过这种练习方式。) 菲欧莲札挥动手指,利用魔力线条在半空中画出一只动物。 (——嗯,这么一来就不必担心魔术失控了。) 她以右手画出兔子,左手描绘狐狸,接着用双手绘制出一头鹿。 (嗯~这还真是……) 太有趣了。菲欧莲札比以往更喜欢画画。成为奴隶后,不可能有机会拿笔,所以她几乎忘了绘画带来的乐趣。 菲欧莲札站在草木茂盛的院子里,以蓝天为调色板,忘情地绘制各种图案。 当橘红色与深蓝色在天空中互相争夺地盘,深蓝色已逐渐胜出之际,修伊特返回家中。 菲欧莲札不知该穿什么,由于没有适合参加舞会的礼服,到头来仍以平日的女仆装亮相,不过有另外加上一件披肩。 「让您久等了。」 等菲欧莲札锁好门窗后,修伊特便招了手叫她过来。四处都没看见马车,菲欧莲札以为步行即可抵达目的地。 「我准备跳起来啰,你可要抓好啊。」 「咦?」 菲欧莲札对主人的发言心生疑问,还来不及开口——修伊特将手环住菲欧莲札的肩膀与腰一把抱起。 「……咦?咦!?咦!?咦!?」 「别说话,不然会咬到舌头。」 菲欧莲札反射性地紧闭双唇,用手捂住嘴巴。下个瞬间——她的视野已飞至半空中。 看见风景纵向流逝,紧接着又改成平移。 两人的身影还来不及划出抛物线,就已经落在另一栋建筑物屋顶,翱翔于维克提姆的夜空中。 思绪大乱的菲欧莲札抬头望去,恰好与眼前的修伊特四目相交。 「我好像跑太快了。」 速度减缓后,菲欧莲札才有余力欣赏周围的景致。 以染 成深蓝色的天空为背景,眼前只剩市镇建筑物的轮廓,犹如正在上演的皮影戏。至于戏里的演员,就只有他们两人。 市民多达上万人的维克提姆占地极为辽阔。依照修伊特的行进方向,应该是准备前往维克提姆的市中心。 徒步需一个小时的路程,修伊特在短短几分钟内便抵达,身影有如一只低空掠过各家屋顶的燕子。 近距离感受到修伊特强壮的肉体,菲欧莲札的脸颊染上一抹微晕。 「菲欧,你有看见前方的建筑物吗?」 「那个……您是指钟塔吗?」 这座巨大的钟塔,即使远从外围城墙上,也能目睹其风采。在多座尖塔围绕下,其直达天际的英姿可说是当地繁荣的象征。 「我们要上去啰。」 「…………什么?」 菲欧莲札半张着嘴,修伊特已毫不犹豫地跳过议事厅屋顶,降落在钟塔围墙上。他沿着凹凸不平的外墙垂直向上跳去。 「这、这么做真的不要紧吗!?没关系吗!?」 「若是我一脚踩空,肯定会直接摔成肉酱。」 菲欧莲札吓得几乎快昏过去。 不久,两人抵达巨大数字盘上,修伊特一脚蹬向圆盘边缘,在半空中迅速改以左手搂住菲欧莲札,再用右手抓住数字盘上部的凸起处。 修伊特轻松地以单手撑住两人的体重,一口气翻上钟塔顶部。 菲欧莲札此时已双腿发软,不停大口喘气。 「还……还以为死定了……」 「是吗?恭喜你还活着。」 「……全托主人您的福。」 钟塔的顶部比想像中更加宽敞,应该是为了方便维修与检查钟塔吧。 「看那边。」 菲欧莲札顺着修伊特的目光环视周围。 接着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赞叹。 ——维克提姆仿佛地面上的星空,无止尽地向四周蔓延。 前线都市维克提姆是从〈默示录之兽〉手中、捍卫人类生活圈的第一道防线,各式各样的人们住在这里。比如心怀抱负的志愿兵、凭借自身实力活下去的佣兵,以及与他们交易的商人。 尽管走在大街上时只给人纷扰的印象,但从此城市中最高耸的地标上俯瞰这片景色,反而能让人感受到,眼底下这一盏盏灯火都闪烁着一个人的人生。 「喜欢吗?」 「是的……非常喜欢。」 「这里是我最喜欢的地方。」 菲欧莲札忽然想起索妮雅曾抱怨「修伊特有时会溜得不见踪影」。原来如此,假如不能化成鸟,根本没办法找到这里。 「不过这里有开放让人出入吗?」 「由于钟塔由行政府管辖,一般人基本上无法取得进出许可。」 「……所以被发现的话,我们会遭到逮捕吗?」 「到时甚至会被判刑吧。只是正常人根本无法沿外墙跳上这里,原则上不会被人发现。」 菲欧莲札干笑两声,接着又开口提问: 「那个,请问您今天就是想带我来看风景吗?」 「嗯……可以这么说,毕竟我承蒙你诸多照顾。」 看着撇开脸的修伊特,菲欧莲札胸口一阵小鹿乱撞,有种浑身酥麻的感觉。 仆人照顾主人天经地义。之前被当成奴隶使唤时,从没听过这类感谢词。更何况主人是带自己来到他最喜欢的地方,有如专属两人之间的秘密,令菲欧莲札高兴不已。 「……差不多是时候了,你看城镇东侧。」 菲欧莲札还来不及提问——当场倒吸一口气。 一点点橙色光芒,如同被风吹散的蒲公英,慢慢升至蔚蓝色的天际。随着时间流逝,光芒的数量从数百增加至数千,最终化成一道光柱。 这神秘的景象像是有大量巡礼者正逐渐登上灵峰朝圣。 「今天也是送被默兽杀死的亡者前往天国的日子。有些人认为被瘴气污染的灵魂无法进入生命的轮回。为了净化这些灵魂,便以灯火为路标送死者回天上……这就是此仪式的目的。」 修伊特望着这片美景,发出一阵叹息。 「虽然没有英雄上台的英灵祭,初衷已经改变,但唯独这个仪式未曾变过。对于不知何时会迎接末日的人们而言,这是仅有的慰藉。」 「……我有不同的看法。」 菲欧莲札不自觉地出言否定。 「人们之所以会这么做,我相信是为了吊念死者。大家想透过这种方式表达——就算逝者已矣,我也会谨记于心。净化瘴气只是后人追加上去的……当初应该只是想缅怀死者,才会举办这个仪式不是吗?就跟人们在墓前祷告或写信给死者,也是基于相同理由……」 此时,菲欧莲札才惊觉自己说错话,连忙用手遮住嘴巴。 「对、对不起,我居然说出这种奇怪的话。我没有想否定修伊特大人的意思……」 面对惊慌失措的菲欧莲札,修伊特露出温柔的笑容。 「不会,这不是很好吗?你的想法——也很有意思。至少比起我的说法更令人安慰。」 「……是吗?」 「嗯——这样我师父也能安息了。」 从不现身于世人面前的前任英雄,独自承受不为人知的死斗与痛苦,最终撒手人寰。想必修伊特也置身在相同的孤单之中。 菲欧莲札脑中忽然闪过这样的念头。 菲欧莲札默默欣赏逐渐飞上天际的大量灯火—— 「话说回来……我有个东西要交给你。」 修伊特忽然做作地轻咳一声,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盒子。 「拿去。」 「咦……这是要给我的吗?」 菲欧莲札收下小盒子心想:身为主人的修伊特,将手掌般大小的东西交给身为仆人的自己—— (这么说来,我好像跟主人提过肥皂快用完了。) 「……那个,你该不会以为这是什么不值一提的小东西吧?」 「绝、绝对没有这回事!我很喜欢肥皂喔……!那个,您为何要用怜悯的眼神看着我?」 修伊特的眼神令菲欧莲札无地自容。 「那、那我打开啰。究竟是什么呢~真令人期待~」 装腔作势到就连自己也不予置评的菲欧莲札,打开小盒子后——震惊得哑口无言。 里面有个雕工精细的发饰。细腻的银线嵌上色彩缤纷的琉璃,打造出尺寸如同花朵的精美装饰。 「我真的可以……收下这个吗?」 「嗯——祝你生日快乐,菲欧。」 菲欧莲札讶异地望向修伊特。 「海儿贝卡告诉我,今天是你生日。」 或许是基于害臊,修伊特没有直视菲欧莲札的脸庞——但当他侧眼观察菲欧莲札的反应时,不禁瞪大双眼。 「菲欧……你为何要哭?」 「…………咦?」 经他提醒,菲欧莲札才注意到自己流下眼泪。 「奇怪……咦?为什么……我怎么会……」 菲欧莲札用手背拭泪,但接连涌出的泪水完全没有停歇的迹象。 她尘封于心底深处、彻底封闭的情感——如同被阳光融化的冰块,慢慢宣泄而出。 最终化为豆大的泪珠,溃堤似地从眼角滑落。 「啊、喂,你没事吧?」 面对难得惊慌失措的修伊特,菲欧莲札不停哽咽,勉强从嘴里挤出声音。 「对……不起……因为我……一直很害怕……!」 「害怕?怕我欺负你吗?」 「不是的……完全没有这回事……而是我……很担心您……到时会抛弃我……」 菲欧莲札如此诉说的同时,明白了从心底深处涌现的冲动代表什么。 ——她一直以来都装作若无其事,如今正视这个问题后,终于再也承受不住。 「我……既是奴隶又是精灵……因此一直很担心您哪天就不要我了……」 若表情阴沉就得挨揍,顶嘴就会被踹,落泪就要挨鞭子——所以菲欧莲札只能隐藏自我,将情感冰封起来,只回忆成为奴隶前的快乐时光。 ——我很弱小,无力反抗绝望,但我也不愿总是低头看着地面。所以我决定只仰望天空,为了不去在意身边如影随形的绝望。 只是这种做法也濒临极限。菲欧莲札无法接受绝望,却也没有坚强到能不抱希望活下去。 只要一步——如果出现让人跨越自我限制的要素,菲欧莲札势必会失去理智。正因为她下意识惊觉到此事,才决定逃离奴隶商人。 「我真的……可以吗……?」 菲欧莲札把礼物轻轻拥入怀中。已有五年不曾有人为她庆祝生日——也就是说,这就是肯定她可以出生在此世上的证明。 「我可以……一直陪伴在……修伊特大人……身边吗……?」 菲欧莲札含泪望着赠予礼物之人。 「当然……别看我这样,其实我很感谢你喔。」 这句话是不善言辞的那个人,同意让她继续待在身边的祝福。 ——所以,菲欧莲札露出微笑。尽管累积五年的泪水令她哭成泪人儿,但她仍以微笑回应主人的祝福。 菲欧莲札在吊念死者那天,从他人那里得到恭贺自己诞生于世上的祝福。受光柱吸引的死者灵魂,逐渐被带离现世。 这里是我的容身处——对于菲欧莲札而言,这是最令她开心的一件事。 6 维克提姆是座拥有数万居民的大都市。不过一个都市规模再大,也无法形成社会。直到跃升为各种资源与民生必需品的生产地时,才算首次满足都市应有的条件。 大陆西部正逐渐遭到〈默示录之兽〉侵蚀,假如直接放弃抵抗,社会架构将立刻崩盘。因此国家开始建设道路,让物资从西部产地输出,另外每隔一段距离,就设置担任转继站的要塞都市。透过以上建设,即便在默兽的威胁下,依然能维持一定程度的物资流通。 固若金汤的要塞都市尽管规模小,却设计成易于防守。别说是盗贼抢匪,甚至能用来抵御默兽。此处的基本战术,是将默兽引入内部错综复杂的通道,利用陷阱使之孤立后,再以弓箭或魔术等远距离攻击扑杀。 人类的天敌·默兽在荒野上极为强悍,但进入人类的领域便趋于劣势。纵使同时有十几二十几头默兽来袭,要塞都市也不会轻易失守——原本应该是这样。 位在维克提姆以西几十公里的要塞都市·科切斯特,原本是座坚不可摧的要塞,如今却被摧毁殆尽。 足以抵抗冲车的厚实城门彻底粉碎,惨遭默兽入侵。对抗默兽的巨型弩炮残破不堪,封住默兽行动的钢丝网也被扯碎殆尽。毁坏的城墙压碎底下装满物资的货车。 这里没有惨绝人寰的地狱,只剩下战斗结束后的寂静。 「怪物……!」 一道声音打破宁静。 满身疮痍的士兵把剑当成拐杖,摇摇晃晃地站起,沙哑的嗓音中充满怨恨。 几十只怪物将他围在中间——原本应当不会团体行动的〈默示录之兽>,如今集结成群,此光景着实诡异无比。不过士兵没有把它们放在眼里。 他将模糊的视野上移,有个巨大无比的身影。这头没有眼窝的怪物,从远高于城墙的高处俯视士兵。 伴随一声巨响,怪物开始移动,影子直接覆盖在士兵头顶上。 士兵挤出最后一丝力气,握住长剑。他不觉得自己有办法与之抗衡。但至少不能低下头,怒瞪敌人以一名战士的身分迎接死亡——而这也是他最后能展现的坚持。 「我们……还有英雄……!人类绝对不会让你们称心如意……!」 从天而降的巨大瀑布,当场将男子与他的叫声一并压碎。 7 黎明来临,今天起就是英灵祭。菲欧莲札跟着索妮雅、海儿贝卡前往城镇北门,参加这里举办的援助难民活动。 「哇哈哈哈哈哈!各位,让我们暂时忘记平日的辛劳,尽情享乐吧!」 索妮雅站在木箱上,兴高采烈地大声宣布。负责料理的海儿贝卡,目不转睛地望着她。 「索妮雅大小姐,请别偷懒快来帮忙。若您缺乏服务他人的自觉,何不先从形式上着手?我已为您准备好合身的女仆装了。」 「哼,别这么死脑筋,海儿贝卡。本宫的任务就是激励人心,其中又以演说最为——」 「附带一提,您的女仆装外型与菲欧莲札小姐恰好成对。相信到时站在一起,肯定会是一幅相当有趣的光景。尤其是身材的凹凸将形成对比。」 「若没有身先表率,将有辱贵族的颜面!赶快来工作吧!菲欧!」 有将近三百人搭设帐篷住在北侧难民营。长期的帐篷生活导致难民们都很疲倦,但在名门瓦特修汀家千金·索妮雅的奔波招呼下,现场气氛变得相当热络。 外表看似十岁孩童的索妮雅,特别容易吸引年长者的关切。 「小小年纪就懂得来帮忙吗?小妹妹还真是懂事~」 「这位长辈,汝太抬举本宫了,此乃上位者应尽的义务。即使目前没有领地,但身为瓦特修汀名门一份子的本宫,理当——」 「是吗是吗~小妹妹在扮演贵族啊,你这年纪的孩子总爱装大人嘛~」 「不,汝误会了,本宫今年已十六岁——」 「是吗是吗~小妹妹真伟大~」 「…………」 由于无法对老人家发脾气,索妮雅只能乖乖陪笑,露出微妙的表情。 在一旁观察此光景的菲欧莲札,袖子忽然被人拉了几下。她低头一看,一群三岁至十岁不满的孩子们,满心期待地抬头望着她。 「我们想吃点心!」 被好几双天真眼眸暂时夺去心智的菲欧莲札,随即露出微笑,将塞满提篮的分发用饼干发送给孩子们。 「来,请用,大家要分着吃喔。」 在这个缺乏物资的年代,添加砂糖的饼干对平民来说也是奢侈品。孩子们忘我地享用手中的饼干。 「因为这里从来没发生过让人开心的事,所以大家都很期待今天的庆典喔。」 与索妮雅聊天的老婆婆说道。 菲欧莲札稍作思考后集中精神,让指尖发出蓝白色光芒。在好奇张望的孩子们面前,她透过魔力线条,在半空中描绘各种动物。 「完成,大家知道这是什么吗~?」 「马!」 一位小女孩朝气蓬勃地回答。 菲欧莲札接连画出猫、狗、鸟、山羊等自己曾经看过的动物。每当完成一个图案,就引来孩子们的欢呼声。 大概是在场的孩子们都还小,所以没有鄙视或畏惧身为精灵的菲欧莲札。看着这群孩子,菲欧莲札的脸上也自然浮现笑容。 「您真的成长许多,菲欧莲札小姐。」 面对海儿贝卡由衷的赞美,菲欧莲札苦笑道: 「啊哈哈……因为我也只能练习这些。」 「您太谦虚了,能绘制魔力线条达到如此境界,也相当不得了。」 由于鲜少被人称赞,菲欧莲札莫名害臊。 「嗯?菲欧,汝有戴发饰呀。」 「啊……是的,会很奇怪吗……?」 「不会,很适合汝。」 听见索妮雅的夸赞,菲欧莲札情不自禁地露出腼腆的笑容。 「大姐姐,你快点继续画嘛!」 满面笑容的菲欧莲札,点头答应孩子们。 「好,那接下来就——」 另一方面,修伊特被传唤至市中心的议事厅。 「祭典当天还要工作,你们真尽责,不过我也有自己的安排。」 尽管修伊特出言讥讽,在座的议员们仍脸色凝重地不发一语。想必现在不适合开玩笑。 「……发生什么事?」 「由吾辈来说明吧。」 艾德亚特率先打破沉默。 「修伊特,吾辈先从结论说起。」 艾德亚特稍微停顿一下,开口说出无可动摇的惊人事实。 「这座都市,不久后就会惨遭毁灭。」 「你说上百只〈默示录之兽〉的群体……?」 修伊特的语气中参杂些许错愕,为了确认自己没听错而再问一次。 「此情报来自圣王都的直属调查员。当初只是接获通报说默兽的分布范围有异状,才派人前往进行生态调查……最终却得出超乎想像的结果。」 平日总爱说笑的艾德亚特,语重心长地宣布。 「……这个笑话一点都不有趣。」 「若是玩笑话就好了。很遗憾,连吾辈都没有这点雅兴。」 修伊特在心中喃喃自语。 (明明聚集这么多默兽,为何我没察觉到……?) 英雄的恩宠里,有一项可以感应默兽出没的能力。修伊特平日能主动外出迎击默兽,也是透过此能力感应到有默兽接近。 默兽愈接近或数量愈多,就愈容易侦测。纵使距离尚且遥远,但聚集如此大量默兽,自己会为何未能察觉? 不对——修伊特早就知道答案。 (稍早之前,《自动治愈》的效果已大打折扣……表示其他能力也跟着劣化……) 「修伊特,在座的各位想向你确认,你有办法应付如此大量的默兽吗……?以及你的徒弟锻炼得如何?」 照此看来,其他贵族已在某种程度上察觉修伊特的身体状况,不过比起这件事—— (他们想确认菲欧锻炼得怎样……这种事——) 在修伊特扬起嘴角,准备开口回答时,议事厅的大门突然被一把推开。 一名士兵在守卫的搀扶下,连滚带爬冲了进来。 「发生什么事?」 士兵在听见其中一名议员的提问后,随即单膝跪地,上气不接下气地大喊: 「启、启禀大人!今日黎明前,要塞都市科切斯特在无、无数默兽的猛攻下沦陷……!当地驻军……无一生还!」 面对这声嘶力竭的报告,在场众人一片哗然。 「科切斯特伦陷了……?距离这里根本不到三十公里吧!」 「那里不是西北部的运输要冲吗!?驻军的战力应该很足够吧!」 「等等,可能是默兽采取计划性攻击的报告全都属实,或是……」 当议员们陷入混乱时,修伊特立刻冲向窗边,一口气推开窗户。 他集中精神,启动恩宠《千里眼》。视野宛如向前飞行的鸟禽般横跨街道、都市的西门,一路延伸至荒野远方。 (…………那是……!) 修伊特看见在荒野上掀起尘土奔驰的东西后,不禁倒吸一口气。 「是默兽!至少有五十只!立刻让西门的难民进入都市!不然就太迟了!」 「岂、岂有此理,那么做会导致市民与难民爆发冲突……」 其中一名议员出言反驳。 「立刻派人通报!引导城墙外的所有难民进入市内!同时对市民发布避难指示!把难民集中至教会和广场,如果空间不足,开放吾辈的住处收容他们也无所谓!」 艾德亚特迅速朝卫兵下令,并以眼神向修伊特示意。 修伊特心领神会地点头回应,直接跳出窗户。 高速落下的修伊特,将意识集中于灵体。体内的魔力几乎全部停摆,情况惨不忍睹。别说是肉体,就连灵体也开始崩坏。 (……看来只能尽量虚张声势了。) 魔导纹章随即浮现背上。这是同时刻印在肉体与灵体,让人能施展魔术的必备程序。 魔导纹章活性化后,名为英雄的机制正式启动。 「第一门——开放。」 下个瞬间——整个世界截然不同。 视野无比鲜明,万物的颜色仿佛更加鲜艳。思考速度加快,甚至能看清楚飞舞在半空中的每一粒沙尘。远超过一般肉体强化魔术的力量,正逐渐充盈全身。 原先病恹恹的身体,犹如脱胎换骨,令人浑身舒畅。 遍在魔力源源不绝流入体内。一般来说,若吸收超越自身上限的魔力,灵体将会故障,不过英雄能摆脱这类限制。 修伊特散发惊人气势,包覆在身体外围的魔力发出白色磷光。 各种恩宠附加在身上,借此控制远超过自身极限的庞大魔力——这就是名为『英雄』之力的本质。 肌力提升的修伊特,朝议事厅墙壁一蹬,身体立刻往水平方向飞射出去。在白色磷光的缠绕下,修伊特宛如一颗流星,飞过维克提姆的街道上空。 维克提姆西侧难民营——原先有数百名难民在此享受庆典,一股惨叫却撕裂了现场欢愉的气氛。 〈默示录之兽〉来袭——光是这一句话,随即唤醒流离失所之人心中的恐惧,导致现场彻底失控。 混乱持续一阵子后,比起默兽,许多民众反而因为推挤而受伤。难民们涌入通往城市的唯一入口,但艾德亚特的命令尚未传来,卫兵们不知该如何应对。 推挤、跌倒、践踏,当死伤人数节节攀升时,默兽开始袭击来不及逃跑的人。站在城门外的卫兵,有一部分勇敢地上前挑战。不过人类在对抗默兽时,基本采取多对一的集团战,但在无人指挥的情况下,只会从勇敢的士兵开始依序殒命。 离开议事厅几分钟后,修伊特抵达西门。尽管他采取最短路线赶来,现场依旧一片混乱。 「没能赶上吗……!」 修伊特懊恼地咬紧牙根。 他降落于西门旁的了望塔。现场士兵被突然现身的外来者吓得瞠目结舌。修伊特不理会他们,凝神观察难民营内的情况。 (已经入侵难民营的默兽……有十二只,后方还有四十只左右。) 修伊特随即掌握战况。他也清点过已经牺牲的民众,为了避免伤亡人数继续攀升,最终只能把注意力集中在战场上。 (先解决已经入侵的十二只!) 不过敌军太过分散,若逐一解决,难保后方的默兽会先抵达。 ——修伊特当下灵机一动。 「喂,卫兵,你们的武器借我一下。」 难民营外有一名正在逃命的女性,其身后有一头全长超过三公尺的巨大黑狼追了上来。 惊恐的女性跑得跌跌撞撞,最终被路边的木箱绊到脚摔倒。 看着直扑而来的巨大黑狼,女性害怕地发出尖叫,准备认命之际—— 巨大黑狼的身体,忽然朝侧面弹飞出去。 「咦……?」 定眼一看,黑狼的颈部刺着一把沉重的大剑,将其身躯固定在地上。黑狼在受到重创后,身体随即化成黑雾,烟消云散。 「——很好,命中了。」 修伊特确认投掷出去的大剑一击解决 默兽后,满意地点点头。 在旁边目睹此光景的卫兵震惊到哑口无言。 ——人类在对抗默兽时,最主要的问题是火力不足,仅凭弓箭根本无法杀死它们。足以造成致命伤害的上级魔术,则需要花费大量时间描绘魔导公式,外加上这类魔术的有效范围太大,很容易波及同伴或民众,因此现阶段没什么机会派上用场。 说起修伊特采取的制敌方法—— 「再来。」 修伊特一声令下,发呆的卫兵连忙递出一把斧枪。这把武器是以使用者发动肉体强化魔术为前提打造出来,长度几乎等同于修伊特的身高,重量则高达十几公斤。 修伊特轻松地反手提起斧枪,侧身跨出一步,摆出投掷标枪的姿势。 他抓住的握柄浮现印记,迅速蔓延至刀刃上。 这是恩宠《压缩附咒》,能瞬间将魔力附加在武器上的魔术。 「就算我无法像师父那样拿枪应战——但近战武器可是我擅长的项目。」 修伊特宛如将自身化成弓,一口气释放凝聚在身上的所有力量——把斧枪投掷出去。 化成一直线飞去的斧枪,转眼间拉近与目标的距离。一只正要袭击难民的默兽被射穿头部。 ——明明距离遥远到无法以弓箭或魔术造成有效伤害,修伊特却用投掷武器的方式克服这个问题。究竟需要多么惊人的臂力,才能达成如此壮举? 「快点!——再来!」 每当修伊特将士兵递来的武器投掷出去,默兽数量便随之减少,没多久就把入侵难民营的默兽全数歼灭。如今只剩下尾随在后的四十只。 「那么——就让我见识一下,你们最终有几只能抵达这里!」 古人曾以『腥风血雨』形容战场上的情况——这位英雄却在战场上洒下更为残酷的钢铁之雨。 相传〈默示录之兽〉没有智慧,仅凭残杀人类的本能活在世上。因此,即便人类设下大军严阵以待,它们也绝不会却步。 但是—— 奔驰于荒野上的几十只默兽,突然遭到『流星』攻击。其中一只刚好被直接击中,当场粉身碎骨。然而,『流星』造成的破坏不光如此,产生的冲击波也对周围的默兽造成伤害,将它们的巨大身躯全都炸飞。 一柄雄伟的巨剑,深深插在『流星』坠落的地点上。 不怕死的默兽被接连降下的钢铁之雨玩弄于股掌,频频发出咆哮。 尽管如此,默兽的侵略仍未停歇。即便数量不断减少,它们依旧越过化成黑雾的同胞遗骸,朝都市长驱直入。 默兽愈接近都市,数量也随之下降,当它们只剩下一半左右时——他出现了。 一道银色光芒贯穿战场。 仿佛化身为一枝飞箭的修伊特·克莱杰尔,穿过沙尘朝默兽们直飞而去。 在双方即将正面交锋的瞬间,刀光一闪,三只默兽被劈成两半。接着修伊特戛然止步,身势之猛简直快把鞋底磨破,站在默兽群正中间。这群默兽似乎察觉来者是自己的天敌,因此不再继续前进,团团包围修伊特。 「野兽们——让你们久等啦。」 修伊特扛着大剑,威风凛凛地站直身子。 尽管语气听似平静,言词间却饱含激昂的斗志——修伊特报上名号: 「我就是英雄。」 向下劈斩的大剑,将长有背鳍的爬虫类默兽·巴西利斯克型的头颅砍成两半。默兽一阵痉挛后便毫无反应,接着化为黑色瘴气烟消云散。 满头大汗的修伊特,将大剑插在地上。 周围能看见被斩首的双头四脚兽、全身碎裂的甲虫、切成一段段的大蛇等遗骸,不过这些尸骨很快就分解了。 站在远处欣赏修伊特大显神威的难民们,纷纷发出欢呼声。 一般民众并不认识当代英雄修伊特,但目睹他的丰功伟业后,想必都猜出他的身分了。 「……真是的,他们用不着开心成那样吧……」 修伊特反倒很自责未能提前感应到默兽来袭,因此无法坦率接受大家的赞赏。 就在此时——一股奇妙的感觉油然而生。 「————————————————————————————」 「…………!?」 有如巨大蜈蚣爬上脊髓的恶寒流遍全身。面对这股未知的感受,修伊特吓得回过头。 有某种存在位在默兽出现的荒野另一端。 ——它正看着我。 英雄化后极度敏锐的五感,感应到一股恶意对着自己直射过来。 (那是什么……?默兽吗……?) 修伊特不自觉地咽下口水。 「克莱杰尔大人!」 相隔遥远的盯视突然结束。一名卫兵呼唤修伊特的同时,这股强大压迫感犹如梦境般烟消云散。 「……您怎么了?」 尽管修伊特为了压抑心中的动摇,面无表情地看向卫兵,接下来的情报却在他心中掀起一阵惊滔骇浪。 「又有默兽来袭!北门难民营出现默兽……!」 「什么……!?」 明明才没过多久,又有另一群默兽出现? 不对——按照出现在西门的默兽规模,此情况非比寻常。最好别以常识来看待。若依此分析眼前的情况—— (对方趁着我军将战力集中在西门时攻打北门……!) 假如默兽会听从命令执行战术,这笑话令人笑不出来,然而事实偏偏摆在眼前。 卫兵表示默兽出现在北门。偏偏菲欧与索妮雅都在那里。 流进修伊特灵体的魔力迅速暴增。 他瞥了一眼瞠目结舌的卫兵,一口气蹬地跳向天空。瞬息之间,他的速度已提升至亚音速,横切过维克提姆上空。 「你可要平安无事,菲欧……!」 稍微回溯一段时间,当修伊特在西门与默兽交战时—— 北门难民营仍处在庆典的轻松气氛之中。 餐点制作告一段落后,菲欧莲札抱着散步的心态参观难民营。 菲欧莲札的故乡位在北方遥远的森林,但当她看见难民营附近的森林后,一股思乡之情涌上心头,令她停下脚步。 突然间—— 「…………?」 从小生活在森林里的菲欧莲札——惊觉情况有异。 「……消失了?」 森林里本该住着各种生物,就算看不见踪影,依然能感受到它们的存在。 只是——现在感受不到应当存于此的生物气息。 无论是鸟禽的振翅声、野鹿的蹄声以及虫鸣声——全都被寂静吞噬。 太奇怪了——菲欧莲札的疑虑逐渐化为恶寒,令她不自觉倒退几步——就在此时,她看见一道影子拨开树丛,从茂密的森林深处往这里逼近。 「…………!」 本能发出警讯,菲欧莲札发现来者是人类的天敌。 「〈默示录之兽〉……!」 菲欧莲札立刻转身往回跑。死神迅速逼近的恐惧,以及要赶紧通知大家避难的使命感,促使她快速摆动双腿。 从背后袭来的默兽气息,菲欧莲札能够听见体内震耳欲聋的心跳声。她转头回望,有只外型如同黑狼的默兽正冲向自己,身后还跟着数头默兽。 身处随时会遭敌人从背后袭击的恐惧,菲欧莲札一心朝城门跑去。 此时——帐篷旁出现一名看似难民的男子。 「快逃啊!」 男子听见菲欧莲札的提醒后愣在原地。 「默、默兽……!?为何会 第四章 保卫战 1 死者十八名,轻重伤者三十五名——以上是此次维克提姆受到〈默示录之兽〉袭击时的伤亡人数统计,里面有一半以上是士兵。多亏有难民与援助活动,一般市民的牺牲被压制在最低限度,堪称是不幸中的大幸。 这次目击的巨人型默兽——被命名为泰坦型——以出现新默兽的异常状况而言,说损失已压至最低也不为过。 话虽如此,这起事件仍给市民带来巨大冲击。 要塞都市科切斯特沦陷,对物流网的影响甚大,预料将会重创国家经济。其中最重要的一点,无论是西门的诱敌战术,或迂回森林的奇袭战术等,默兽展现出有计划的攻击行动,导致议会连日来为这件事吵得不可开交。 基于这个原因,大量工作也落到负责辅助父亲的索妮雅头上—— 「本宫受够啦————!无论本宫忙了多久,工作完全没有减少的迹象!」 事发的两天后,在家处理公务的索妮雅,办公桌上有着堆积如山的公文。 「被害者的陈情书!重建难民营计划!揪出趁乱溜进市内的难民!甚至还有『帮忙寻找在默兽袭击事件中被吓跑的家猫』!?这关本宫什么事啊!?」 「似乎因为案件过多,导致市政府的窗口也忙昏头了。」 负责支援的海儿贝卡翻阅着公文,语气平淡地解释。 「眼下最关键的事项应该是重建难民营吧。」 「这件事由父亲大人主导,现阶段预定在城墙内侧设立难民营。经过这起事件后,说什么也不能让难民回到城墙外。」 「似乎也有人打算搬离维克提姆,逃往东方。当然仅限于财力允许的少数人士。」 「情况真是不乐观……」 索妮雅无奈地叹了口气。 「不过也有振奋人心的消息。」 「什么?当真是能帮本宫改善胃痛的消息吗?」 「听说有一名少女,仅凭一发魔术就打倒巨型默兽。」 索妮雅皱起眉头说: 「毕竟她……以如此华丽的方式登场……也难怪会引来各界的讨论。」 「当时在场的士兵们,甚至表示新英雄已诞生,对菲欧莲札小姐赞不绝口。不过当事人的详细情报尚未广为流传,因此还不会受到世人注目。」 「嗯,这件事非常重要,本宫希望暂时不要有人去打扰他们。但是……那叫『完全魔导体体质』吗?没想到菲欧拥有如此惊人的才能……」 「与其说是才能,反而更接近突变。」 听见海儿贝卡的补充,索妮雅双手交叉在胸前低语: 「唯独某些特异体质者之灵体对遍在魔力几乎毫无抗性……这种人能百分之百利用遍在魔力,因此在施展上级魔术时,对灵体造成的负担也趋近于零,理论上能够无止尽连续发动强大魔术……想想这能力还真是惊人。」 「毕竟拥有此体质的人相当罕见。魔术学者甚至对此理论嗤之以鼻,直接归类成一种假说。依照相关理论来推断,菲欧莲札小姐之所以无法顺利施展初级魔术,是因为她提供远超过魔导公式能负担的魔力量,才会导致魔术失控。」 「换言之,菲欧她——」 「是的,就只能施展上级魔术。」 办公室内暂时陷入沉默。 「……真是位极端的英雄呢。」 「就是说啊,幸好菲欧莲札小姐拥有绘制魔导公式的天分——不必担心她令魔术失控,导致周遭人一起陪葬。」 「嗯……话说这位主角目前在做什么?」 面对索妮雅的提问,海儿贝卡耸声肩说: 「没在做什么——就只是寸步不离陪在修伊特大人身边。」 菲欧莲札坐在瓦特修汀家的客房里。 修伊特则躺在此房间的床上。 「修伊特大人……」 菲欧莲札担心地呼唤这个名字,不过躺在床上的修伊特气若游丝,毫无反应。 ——距离事发当天已过了两天,主人仍没有清醒的迹象。 菲欧莲札打倒泰坦型默兽不久,修伊特再次失去意识。他原先就已身受足以致命的重伤,多亏恩宠的效果才保住一命。不过最大的问题,就是回复速度不甚理想。 菲欧莲札回想起两天前,与海儿贝卡的对话—— 『请问修伊特大人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吗……?』 菲欧莲札下定决心提问,海儿贝卡露出微妙的表情点点头。 『——事到如今,也无法继续瞒了。』 海儿贝说起修伊特的身体状况。 『为了让英雄履行义务,他们的身体随时都会保持在最佳状态。即使在无意识的状态下,灵体仍会吸收遍在魔力,令肉体持续活性化。但是……修伊特大人的灵体已出现问题。他灵体内的灵脉——类似肉体内的血管产生阻塞。就是基于这点,自动治疗才未能达到应有的效果。』 『……为何灵脉会阻塞?难道修伊特大人生病了……?』 『这是英雄的宿命,菲欧莲札小姐。』 『咦……?』 『人在战场中吸收遍在魔力时,也会将〈默示录之兽〉散发的瘴气吸入体内。即便灵体本身的净化能力会将这些瘴气排出体外——不过,英雄吸入的瘴气量非比寻常,远超过灵体的净化能力……外加上修伊特大人总是冲进默兽群里展开近接战,累积于体内的兽毒也相当惊人。』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现实,菲欧莲札错愕不已。 『不会吧……难道连医生也治不好吗?』 『无论多么优秀的医疗术师,都无法净化累积在灵体内的瘴气。唯一能替修伊特大人减轻负担的方法——就是您,菲欧莲札小姐。您的项圈是——』 意识重新回到现实,菲欧莲札摸了摸脖子上的奴隶项圈。 根据海儿贝卡的解释,修伊特在项圈的刻印板上追加了一项功能,让他与菲欧莲札之间产生魔力循环。因此,修伊特体内囤积的部分瘴气便会传给菲欧莲札,借此帮忙净化自身的灵体。 海儿贝卡曾交代菲欧莲札别张扬,就连索妮雅都不知道此事。大概是她不想徒增自家主人的担忧。 (我明明一直陪伴在主人身边……却连这点事情都没察觉。) 菲欧莲札厌恶如此没用的自己。 仿佛是想提升项圈的效果,她几乎与修伊特形影不离,一直紧握住他的手。 似乎想借由手中的温暖,尽可能把修伊特留在这个世上—— ——没有做梦。 可能是体力消耗过于剧烈,或是部分大脑呈现假死状态。 修伊特记得自己倒下时是白天,但此刻窗外十分明亮。不知已昏迷几天了。若只是几天倒也还好,不过如果有人告诉他已经昏睡一个月,他应该也会信以为真,因为他确实觉得身体沉重到根本不像是自己的。 (这里是……瓦特修汀家。) 他准备起身时——发现有人握着自己的手。 「……菲欧。」 菲欧莲札似乎睡得很沉,完全没有任何反应,大概是太疲倦了。 (她一直像这样握着我的手吗……) 一想到这里,一阵害臊与难以言喻的疼惜之情油然而生。 修伊特轻轻抚摸菲欧莲札的头发,她的银色发丝宛如细沙,从指缝间慢慢滑落。 「嗯……」 此动作持续一小段时间后,菲欧莲札扭动身体,缓缓苏醒。 「……修伊特、大人……?」 「早啊。」 「主人……早安……」 大概是睡昏头了,菲欧 莲札恭敬地开口打招呼。 少女睡眼惺忪地看着修伊特一段时间后,才错愕地瞪大双眼。 她那双宛如水晶的大眼睛,因安心渗出泪水。 「太好了……我还以为您再也不会醒来了……」 「让你担心了。」 「不会,请别这么说……」 「怎么?难道你不担心我吗?」 「当、当然没这回事!」 面对修伊特的玩笑话,菲欧莲札激动地摇头否定。 「我可是非常担心您喔……!真的很担心您……」 菲欧莲札低下头,以微弱的音量低语,眼角接连落下滴滴泪珠。 修伊特将菲欧莲札拥入怀中,温柔地摸着她的头。 「啊……」 「抱歉……你很不安吧。」 全身紧绷的菲欧莲札逐渐放松。 「……就是说啊。」 最后,她整个人靠在修伊特怀里,闹别扭似地呢喃。 不知经过多久—— 像这样近距离感受修伊特的心跳,令菲欧莲札十分安心。她甚至希望——这段时光能永远持续下去。 然而——这个心愿肯定无法实现。 菲欧莲札明白,主人总会勉强自己前去战斗。 她依依不舍地从修伊特的身边退开说: 「修伊特大人……关于您的身体……」 修伊特陷入昏睡的期间——菲欧莲札绞尽脑汁思考自己能为主人做什么,最终得出一个结论。 「身体?」修伊特不解地歪着头。 (我能帮的忙只有这个……所以……) 菲欧莲札做好觉悟后宣布。 「那个……您想如何使用我的身体都可以!」 ——现场暂时陷入沉默。 「呃……这个,你……为何会说出这种话……」 修伊特罕见地露出困惑的表情。 (…………咦?我有说错什么吗……?) 菲欧莲札回想刚才那句话——瞬间害羞到连耳根子都发红。 「咦……?啊……!不、不是!您误会了!那个!我是指灵体互相连结,魔力就会……这个……!」 菲欧莲札慌张到手足无措,解释得吞吞吐吐,不过修伊特仍看出来了。 「啊……海儿贝卡告诉你啦。」 修伊特像是感到尴尬又仿佛放下心中的重担般发出叹息。 「原来如此……所以你才会在我昏睡的期间,一直握着我的手。」 「……确实可以这么说……但我没有勉强自己……」 菲欧莲札说得忸忸怩怩,后半段甚至小声到听不清楚。 修伊特尴尬地转移话题。 「既然你已经知道……也就无法继续隐瞒——一如海儿贝卡所言,我为了延续性命利用了你……你对我的幻想破灭了吧?」 菲欧莲札稍作思考后,摇头回答: 「没这回事,只要是为了修伊特大人,我不在意。」 「不必因为我是你的主人,就勉强自己说这种话……不过,这倒是个好机会。」 修伊特犹如做好觉悟般点了下头,端正坐姿面向菲欧莲札,态度诚恳地说: 「——菲欧,我已经来日不多了。」 「……是。」 尽管海儿贝卡已经提过,但从本人口中听见,仍令菲欧莲札心痛到如同胸口被人抓住。 「因此我打算让瓦特修汀家收养你。我当初跟你的情况差不多,相信艾德亚特大叔肯定会二话不说立刻同意成为你的监护人。到时候,你就不再是奴隶。即使以精灵来说算是特例,但只要十三贵族成为你的后盾,你应该能得到市民权。」 得到市民权——对奴隶而言,几乎是遥不可及的梦想。 面对表情微妙的菲欧莲札,修伊特语气平淡地继续说: 「不过——这件事也能马上执行,菲欧。」 「……咦?」 太过唐突的话语令菲欧莲札当场愣住。 「若我放弃你的所有权,直接拜托瓦特修汀家收养你,你就是自由之身。今后不再是任何人的所有物,让你得到应有的人权——只要你愿意,我现在就解开脖子上的项圈。」 修伊特伸出手——指尖移向菲欧莲札脖子上的奴隶项圈。 「我……我不要!」 菲欧莲札连忙背对修伊特,用手遮住项圈。 修伊特惊讶地皱起眉头。 「……假如你是担心我的身体,就真的想太多了。这种方法只是杯水车薪。」 菲欧莲札尽管不清楚这句话的真伪,仍摇头拒绝。 修伊特既无奈又困扰地叹了口气。 「我不懂……你为何要拒绝呢?这明明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一直以来,我也希望这个项圈能从身上消失。) 项圈是束缚菲欧莲札,身为他人所有物的证明。 但是——对于现在的菲欧莲札来说,这具有另外一层意义。 「……多亏这个项圈——我才会遇见修伊特大人,还有索妮雅大人、海儿贝卡大人……以及其他人。」 菲欧莲札说出这句话的同时,逐渐明白自己拒绝的理由。 她疼惜地摸着束缚自己的项圈,正眼看向修伊特。 「这项圈确实束缚着我,但也让我与更多人产生联系……也是将我和您紧紧相连的重要羁绊。」 原先埋藏在心底深处的情感,毫无保留地尽数化为言语。 「——我已经一无所有,请您不要把这条项圈也从我身边夺去。拜托请让我以徒弟的身分,伴随您至最后一刻。直到您去世前……请让我待在您身边。」 菲欧莲札仿佛想将至今承蒙的照顾如实表达出来——泪眼汪汪地乞求: 「因为——我是您的所有物。」 (——啊啊……对了。) 修伊特忽然想通。 (所以我当时才会选择她……) 起初修伊特认为,是因为自己碰巧在荒野上拯救差点被默兽杀死的这名少女,后来又恰好从奴隶商人的手中保护她,外加上内心有些自暴自弃,促使他随手将菲欧莲札收为徒弟。 然而——他在无意识中,看出菲欧莲札拥有英雄具备的资质。 (菲欧不执着于力量。) ——瓦特修汀家曾出现一名英雄。 正是现任宗主艾德亚特的姐姐,也是修伊特·克莱杰尔的师父。她行遍大陆、四处扫荡默兽的丰功伟业,至今仍广为流传。只是最讽刺的一点,就是此义举令『英雄』这个称号附加上多余的价值。 ——两年前,有名贵族想得到族人间英雄辈出的『名号』。为了满足私欲,动手谋害身为下任英雄候补的少女。在如此扭曲想法的驱使下,他认为只要下任英雄宝座出现空缺,机会就会落到亲人身上。 最终,这名贵族的阴谋被识破,就此遭到放逐。 未能保护徒弟的男子,到头来只在心中留下无限悔恨。 受〈默示录之兽〉威胁而濒临毁灭的这个世界中,人类之间不该像这样互扯后腿——正因为如此,男子认为不会沉溺于追求『英雄』之力的人,才有资格成为英雄。 菲欧莲札至今饱受歧视,遭受虐待,尽管一度准备接受死亡,依旧为了追求明日而跨出步伐。 她那宛如在冰雪下等待春季到来的草木、坚忍不拔的意志力——就是修伊特理想中的英雄姿态。 「菲欧……我之前说过『因为懒得挑选其他人,才决定收你为徒』吧——我决定在此更正。」 修伊特将一脸困惑的少女拥入怀里。 「我理想中的徒弟就是你,而且非你莫属。」 「…………!」 「我像这样单方面做出决定,真的很自私——但除了你以外,我不想将这个重责大任交给其他人……你愿意答应我的请求吗?」 借由肢体接触,修伊特能感受到少女心中逐渐涌现的情感。 迟疑、不安与犹豫,在能够感觉彼此呼吸的距离下,菲欧莲札于一片寂静中反覆思索,接着—— 「——是。」 亲口说出答案。 「我愿意继承您的衣钵——成为下一任英雄。」 「菲欧,接下来,我会替你进行继承英雄之力的最后步骤。」 看着一脸认真的修伊特,菲欧莲札也端正好坐姿。 「是魔导纹章吗?」 「不是的,魔导纹章早已完工。我所说的最后步骤,是在你体内加入接收英雄之力、类似标记的东西。」 「…………?那个,所以我该怎么做……?」 「这没什么困难的,只要你接收我的生物情报……简单说来,就是喝下我的血。」 语毕,修伊特咬破自己的嘴唇,从伤口涌出的鲜血立刻染湿嘴唇。 菲欧莲札见状,害羞到面红耳赤,目光飘忽不定。 「那、那个……现在就要开始吗?」 「嗯,我是这么打算,毕竟事不宜迟。」 「但、但是!这里可是索妮雅大人的住处喔?另外还有海儿贝卡大人与其他佣人在这里……」 望着坐立难安的菲欧莲札,修伊特纳闷地歪过头。 「奇怪,这有什么不妥吗?」 「没、没这回事……既然您如此坚持……我会加油!」 「…………?总之你不必那么紧张——我来看看有没有适合的容器……」 修伊特环视房间。但菲欧莲札没把这些放在心上,完全沉浸于自己的世界,甚至在嘴里念念有词。 「这是必要的步骤……必要的步骤……没有其他意思,完全没有其他意思……」 「嗯,就挑这个玻璃杯吧,不过得稍微洗一下——那么,菲欧……菲欧?」 修伊特此时才注意到异状,徒弟似乎根本没在听自己说话。 接着,菲欧莲札猛然抬起头—— 「那么……恕我失礼了!」 语毕——她便将自己的唇贴在修伊特的唇上。 「唔……!?」 菲欧莲札为了不要漏掉任何一滴血液,用舌头将鲜血导入嘴里,一口咽下。修伊特吓得愣在原地,任由对方摆布。 经过足足十秒钟左右—— 菲欧莲札往后退开,满脸羞红地看着修伊特。 「这、这样子……就可以了吗?」 「啊、嗯……可以了……」 面对难得如此失态的主人,菲欧莲札歪着头。 「嗯?您怎么了?」 「不……这个,其实不必像这样直接喝下,只要装在容器里再喝就好……」 修伊特手里正是与水壶放在一起的玻璃杯。 菲欧莲札傻在原地。 「…………咦?」 「毕竟师徒同性的案例很多……」 「……………………」 经过一小段时间—— 菲欧莲札的脸颊染上一片绯红。 「啊!我我我我我我我我我我我、我我我、并并并并并没有其他意思!」 「啊……嗯,抱歉,害你跟我这种人接吻。」 「没这回事!真要说来是一种奖励!……不对!哇——————!」 菲欧莲札因为太过害羞,直接躺在床上打滚尖叫。 房门忽然被一把推开,索妮雅与海儿贝卡冲了进来。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 「修伊特大人,您终于露出本性,性骚扰女性了吗?大小姐,事到如今只能帮他去势了。」 索妮雅一脸慌张地出声关切,海儿贝卡则神情严肃地拔出短刀。 菲欧莲札见状,连忙开口解释。 「两、两位误会了!其实……是我性骚扰修伊特大人!」 「「「……………………」」」 在一言难尽的气氛中,四人陷入沉默。 「啊……嗯,那个……不好意思打扰了。」 索妮雅好不容易挤出这句话,难为情地别过头。这反应就跟隐约察觉家人已经转大人的情形一样。 索妮雅快步离去,海儿贝卡向两人行礼后,也跟着走出房间。 「等、等一下!在听完解释前别走啊!不要用那种同情的眼神看着我!站住!」 房门无情地关上,只留下面面相觑的修伊特与菲欧莲札。 「「…………!」」 回想起刚才的事情,两人双双将脸撇开。 距离修伊特·克莱杰尔的死期——剩下十二天。 2 荒野上充满瘴气。 这里是污染到人类无法生存、〈默示录之兽〉的势力范圔。浓郁的瘴气渗入大地,刮起阵阵腐朽的强风,空气混浊不已。由瘴气组成的乌云遮住阳光,即便是白天,此处仍化为无比阴暗的魔境。 长年于地底下累积力量的某种存在扭动身体。 ——觉醒之时已到。 大地龟裂,裂痕中心的土壤迅速隆起,化为一座山丘。 此庞然大物起身的同时,覆盖于身体表面的泥土剥落,在荒野中掀起一阵飞沙走石。 ——这只从星球内部侵蚀世界的寄生虫,撕裂地壳羽化。 数量多到足以铺天盖地的默兽,逐渐群聚至此存在身边。足以撼动天地的无数嘶吼,化为浪涛响彻整片荒野,如同子民歌颂新王的诞生。 该存在昂首俯视宛若芥子粒、群聚于大地的默兽们——突然仰天长啸。 这正是替世界带来『死亡』的初始之声。 3 菲欧莲札将魔力缓缓注入飘浮在半空中的魔导公式,使其旋转速度加快。 「很好,就这样慢慢来。想像魔力正一点一滴从体内挤出来,将必要的魔力量灌注至魔导公式中。」 「好、好的!」 菲欧莲札以紧张的语气回应。 旋转速度愈来愈快的魔导公式——突然喷出火花,并高速旋转,最终产生爆炸。 「啊……」 看着自己的失败,菲欧莲札神情阴郁地垂下肩膀。 ——修伊特苏醒后过了几天,两人在院子里进行驾驭魔术的训练。 「换作是一般人,反倒是在注入更多魔力这点上吃足苦头。」 修伊特坐在躺椅上苦笑着说。 「你是因为体内的魔术抗性异常偏低,导致很容易不小心注入太多魔力,所以得练习如何避免提供过多魔力。照此看来,你确实很适合成为最典型的炮火型魔术师。」 「对不起,若我有更多专长就好了……」 「任何事情都是一体两面,你只要学会驾驭魔力就好——而且英雄大多都会专精于某种才能。如果近战、远战、治疗与后方支援都难不倒——反倒会样样都不精通。你拥有属于自己的战斗风格就好。」 「……是。」 修伊特露出柔和的笑容,望着点头回应的菲欧莲札。 (问题是我没办法继续关注她的成长……) 参照前任英雄留下的笔记,再过十天就是修伊特的死期。但他日前太过勉强自己,导致仅剩的寿命又变得更短。 (在剩下的短 暂时间里……我能做些什么?) 多亏天生具有能吸收大量遍在魔力的完全魔导体体质,以及靠着惊人专注力练就的高速绘制魔导公式技巧——让这位完全不懂战斗技巧的少女,在短短半个月内就拥有媲美一流魔术师的强大火力。 (我不是魔术师,所以没办法教她如何修改魔导公式。) 专精近战的修伊特,能提供菲欧莲札的助力十分有限。 「请问……您怎么了?」 菲欧莲札发现修伊特陷入沉默,担心地深锁眉头。她似乎误以为修伊特身体不适。 「不,我没事。比起这个,要不要稍微休息一下?麻烦你帮我泡杯茶。」 「啊……是!海儿贝卡大人日前指导过我红茶的泡法,相信味道会比以前更好。」 看着脚步轻盈的菲欧莲札,修伊特不由得露出笑容。 ——真是段安逸的时光。 失去故乡的那天起,似乎就不曾有过这么美满的生活。 ——如今回想起来,自己的大半人生都在战斗中度过。无论是成为英雄之前或之后,脑中只想着如何与默兽战斗,他也深信这就是自己的使命。 然而—— 「……这种生活也不错。」 修伊特现在却自然地冒出以上想法。 唯一的遗憾——就是他已经看不清楚菲欧莲札的容貌。 即便是已经住惯的屋子,如今也只能看见模糊的轮廓,甚至会搞不清楚自己究竟身在何处。 与菲欧莲札相处的每一天都有如梦境般虚无缥渺——正因为如此,他才会更加珍惜这段时光。 希望这样的生活能持续到永远。 修伊特当然明白这是绝对无法实现的心愿。 4 数日后,修伊特在贵族的传唤下,准备动身前往议事厅。 修伊特感到身体愈来愈沉重,如今就连起身行走都很困难。他与菲欧莲札搭乘负责接送的马车,一起朝议事厅前进。 「不知道这次的传唤是为了什么?」 「我也不清楚,希望是振奋人心的消息……不过外头似乎有点吵。」 望向车窗外,随处都能看见坐立难安的卫兵。 换作是以往,内政府大门都只有数名卫兵负责看守,今天的人数却多出好几倍。而且两人进门前,还被对方以近乎神经质的态度确认身分。 穿过大门——他们与另一辆马车错身而过。即便只是短短一瞬间,修伊特却从车窗中认出对方的身分,内心感到一阵纳闷。 (那是……十三贵族的成员?明明把我找来这里,自己又打算去哪?) 总之,进去就会明白了——修伊特抱着上述想法,把疑问吞回肚里。 修伊特与菲欧莲札一起走进会议厅后,不禁皱起眉头。 原先应当全员到齐的十三贵族,此时的出席人数竟只有一半。 修伊特坐在对侧的椅子上,以目光扫视在场的贵族。 「那么——今天找我来有何贵干?话说,人数有点少耶?」 尽管语气轻松,但修伊特的脸色既苍白又憔悴。在场贵族见状,皆面如死灰,甚至有人一脸绝望地在胸前画出十字。 「修伊特·克莱杰尔……你的身体怎会变成这样!?」 最年长的贵族颤抖着大吼。 「我只是有点生病,或许是感冒了吧。」 「胡说……!听说你日前出战时就不太对劲……你这样还有办法战斗吗!?」 「至少陪你们在这里说废话,确实害我离死期更近一点。」 「你这个……!」 艾德亚特为了制止冒出青筋的贵族继续骂人,抢先一步开口: 「修伊特,之所以请你来这里,无非是〈默示录之兽〉的威胁已近在眼前——而且严重程度更是前所未见。」 平常总爱开玩笑的艾德亚特,此刻的语气显得很紧张。 「相信你也有注意到,默兽日前的攻击方式,跟以往比起来有些异常之处。名为泰坦型的新品种、西门的诱敌部队,以及绕过森林强袭北门的举动,很明显都是有计划的攻击行动——我们得出的结论,认为是由『神化个体』造成的。」 「神化个体……?那是什么?」 「就是能随心所欲指挥众默兽的个体。你只要把此默兽想像成是部分昆虫中类似女王的存在即可。尽管当初只在假说中提到,然而经过上次的袭击事件,几乎能肯定它确实存在。根据某研究机构整理出来的情报,可以推测出现身于七十年前的〈吞天海蛇〉也拥有相同的特性。」 「指挥默兽啊……」 这种说法几乎颠覆以往的常识,不过依照日前的袭击事件来看,听起来又莫名具有说服力。 「但七十年前似乎没有得出如此天马行空的结论。我们根据文献记载的邪神形象,将之命名为『神化个体』。另外,该机构的调查队在数日前,于西方边境确认到应是神化个体的新默兽。为求安全,调查队待在很远的地方观测……听说该默兽的身形直达云霄。」 「……什么?」 修伊特与菲欧莲札震惊到哑然失声。 「云霄……是指天上飘的白云吗?」 「嗯,由于西境上空随时布满瘴气形成的乌云,因此能见度极低,照理来说应该无法用肉眼确认。但调查队的所有成员,皆以亲眼目睹恶梦般的表情,口径一致表示——『那是末日的化身』。」 「……太扯了,是他们被吓到无法正确观测吧?」 「这倒未必。出现于七十年前的〈吞天海蛇>,相传是条全长超过一公里,能够飞行于天空中,外观状似海蛇的巨型默兽——我等将此次的神化个体命名为〈食地黑龙〉。它目前率领近千只默兽,直扑此城市而来。预估抵达时间是——从现在起的二十四小时后。」 议员们就是基于这个原因,才会个个脸色凝重。 即便动员骑士团的全部兵力,别说是神化个体,连抵挡一千只默兽都办不到吧。所以这二十四小时,相当于此都市惨遭毁灭的倒数计时。 「难道议员们没有全数到齐——」 「有些人已经提前去避难了。真丢脸……」 最年长的贵族脸色憔悴地低声抱怨。 剩余贵族们没有乐观看待此事,纯粹是基于身为贵族的使命感才待在这里。但对于眼前的危机,似乎已无人抱持希望。 「那么,接下来的方针是?」 「我等一致决定……接下来立刻发布避难指示,让市民依序逃往东方避难。与此同时,西门会彻底封锁,并集结此都市所有战力,在此迎击黑龙与所有默兽。我等当然希望修伊特能一起参战。」 倘若维克提姆失守,将有数万人沦为难民。如此一来,即便最终战胜默兽,人类的未来也将黯淡无光。 纵然人类明白自己一路败退,但最终居然栽在仅仅一头怪物手中。 在场所有人都了解——再过不久,此都市就会遭到毁灭。 即使生存范围逐渐缩小,仍勉强延续下去的人类历史,如今将步向尽头。 5 一夜过去,维克提姆大门—— 东南西北四门与各地要塞相同,构造上都设计成用来对抗默兽。大门现在已牢牢关上,并堆满沙包。为了预防万一,门前的空地也设下屏障。后方还有治疗伤兵的救护站,以及指挥全军的司令部。 艾德亚特、索妮雅、海儿贝卡以及修伊特聚集于司令部内,桌上摊着一张西门周边的地图。 「——以上就是此次的作战计划,修伊特有其他建议吗?」 「没有,毕竟我原本就不擅长团体战,这部分由你们来负责……话说回来,没想到会是你来担任现场指挥官。」 面对修伊特略显傻眼的表情,艾德亚特摸着八字胡回答: 「其他贵族都已经夹着尾巴逃跑,吾辈才会毛遂自荐。不过吾辈最多只能帮忙出点主意,只是个名为指挥官的花瓶罢了。」 「即便如此,依旧帮了我们一个大忙。」 在座的一名骑士团干部开口: 「在众多贵族已先行逃难的此刻,瓦特修汀大人愿意像这样亲上前线,可是给我军带来莫大鼓舞。」 「你太客气了,身为上位者就应该身先士卒。若真有万一,吾辈也会使出必杀剑加入战局。外加上今天的身体状况似乎特别好,总觉得吾辈能一剑劈开大海。」 「这部分等有机会再说吧。」 语毕,修伊特对索妮雅小声提问。 「索妮雅,菲欧在做什么?」 菲欧莲札闲不下来,于是暂时离开修伊特身边,前去帮忙正如火如荼进行的保卫战准备工作。 「听说救护站的药品不足,所以她应该是前去附近的诊疗院寻求协助。」 此时,索妮雅回以一张灿笑。 「怎么?难道看不见菲欧的身影,令汝如此不满吗?」 故意数落修伊特的索妮雅,认定他会一如往常还以颜色—— 「……说得也是,心情确实有些静不下来。」 面对这坦率到出乎意料的回答,索妮雅目瞪口呆,随后气呼呼地鼓起双颊,踹了修伊特的小腿一脚。 「你干嘛突然踢我!」 「不关汝的事!」 面向维克提姆大街的一间酒吧,有个壮汉从一早就大口饮酒。 他醉到整个光头发红,却依然烦闷地将杯子里的啤酒一饮而尽。 「大哥~你就别再喝了吧……」 「吵死啦!这教人怎能不喝!」 壮汉臭骂完前来安抚他的矮子男,愤怒地喃喃自语。 「混帐东西……!当初还想说科切斯特沦陷,害我少了一条引进奴隶的管道,现在却发布全体市民避难指示?别开玩笑了!」 「就算没发生这些事,光是大哥的治疗费,就把我们的积蓄花光了……」 「这全都要怪那个一脸悠哉的混帐!」 「但他还是有付钱吧。」 「白痴!如果当初透过地下管道卖掉那个女精灵,很可能会卖出超过两倍的价钱……!可恶,一想到就火大……丨 「这都怪大哥偷鸡不着蚀把米吧……」 「什么!?你有说什么吗!?」 「……没事,我什么都没说。」 壮汉咂了下舌,矮子男偷偷发出叹息。 「话说,我们再不逃跑也会卷入默兽的袭击中喔?」 「反正还有五、六个小时吧。难得这里的老板已经逃命,我可要喝个痛快。」 「你也太贪小便宜了吧……」 此时,壮汉目不转睛地盯着从酒吧外经过的一名少女。即便少女梳妆打扮过,壮汉仍一眼就认出她。 「……是那个小鬼。」 「啊啊……是那个精灵。都这种时候还不逃跑,她在做什么?」 壮汉将酒瓶扔向吧台,猛然起身。 「……走了。」 「咦?你要去哪……大哥?」 壮汉愤怒地走向室外,充血的双眼已没有一丝理性。 「……先前那笔帐,我可要找那个女人好好算清楚……!」 「绷带、止血剂、止痛剂以及瘴气不适症的中和药……」 菲欧莲札低头确认纸袋里的内容物,朝西门慢慢走去。 原先大马路上挤满准备避难的民众,现在已告一段落。平日总是人满为患的大街,如今却空无一人。行走在此的菲欧莲札,切身感受到战斗即将开始,心底同时涌现不安与难以言喻的激昂感。 当菲欧莲札行经转角时——迎面撞上一个宛如墙壁的庞然大物,一屁股跌坐在地。 「好痛……咦?」 菲欧莲札摸着发红的鼻子抬头,眼前站着一位比自己高出两个头的壮汉。 壮汉恶狠狠地瞪向菲欧莲札。 「咦……那、那个……」 满是肌肉的手臂伸了过来。菲欧莲札不禁绷紧全身—— 「哎呀,抱歉,这位小妹妹,你没受伤吧?」 ——男子伸手扶起菲欧莲札。 是名身穿卫兵铠甲的壮年士兵。他一头短发里夹杂白发,神情却充满活力,看起来像是一名老练的强者。 此人身后跟着数名士兵。想必是被指派来镇守西门的卫兵。 「啊、我没事,谢谢关心。」 「那真是太好了,你走路时也要多注意前方……咦?」 士兵直盯着菲欧莲札的脸庞,目光犀利、很有魄力。菲欧莲札不敢乱动,宛如一只被蛇盯上的青蛙。 「嗯……果然没错。」 士兵满意似地点点头—— 「我有句话想对你说。」 难道他发现我是精灵,准备对我破口大骂?——菲欧莲札一想到这里,紧张地全身僵硬。不过原先一脸严肃的男子忽然露出笑容。 「真的非常感谢你。多亏你,我们才能够站在这里。」 「……咦?您是指……」 「英灵祭当天,我们这个小队在北门站岗。」 「啊……」 日前北门遭默兽攻击时,有一群卫兵为了保护难民而英勇奋战。原来他们就是这名男子与身后的同伴们。仔细一看,后方的士兵们也纷纷露出温柔的笑容。 「老实说,英雄小爷倒下时,我们都已经放弃希望了。但多亏有你打倒那个大块头,我们才得以活下来,请接受我们的感谢。」 卫兵们异口同声向菲欧莲札道谢。 「各、各位太客气了,我没有做出任何了不起的事!那个……我承受不起。」 面对这出乎意料的状况,菲欧莲札不知所措地对卫兵们鞠躬行礼。 卫兵们见状后面面相觑,接着放声大笑。 「哈哈,怎么变成是你在跟我们鞠躬啊。」「要道谢的人是我们才对。」 听见毫无一丝讥讽、充满善意的笑声,菲欧莲札感到难为情。 「——听说你是英雄小爷的徒弟。」 最初搭话的男子,突然提起这件事。 菲欧莲札身为下任英雄一事,基本上没有对外公布,不过他们亲眼目睹过那场战斗,又曾在修伊特身边看见菲欧莲札,才得出这样的结论。 「身为士兵的我们,早已做好战死沙场的觉悟——但能活着回来总是比较好。虽然对于追求名利的高层来说,英雄小爷是个眼中钉,不过这与现场士兵完全无关。只要是愿意并肩对抗默兽的人,全都是值得我们信赖的好伙伴——这个道理当然也能套用在精灵或其他种族身上。」 这些话是针对菲欧莲札,更是对于修伊特的信赖与感谢。 菲欧莲札原先以为英雄这个称号,只会带来负担——现在却发现是自己误会了。 「所以——今后也请你多多指教喔,下任英雄小姐。」 男子说完,露出不符合粗犷长相、少年般的清爽笑容。 目送挥手道别的卫兵们时——菲欧莲札才发现自己脸上也绽放笑容。 修伊特一肩扛起身为英雄的重担,认为自己一直以来都是孤军奋战,不过事实上并非如此,依然有许多人对他心怀感激。 (……真想赶快告诉修伊特大人这群人都很感 谢他。) 她忽然想起自己正在跑腿的途中。 (糟糕,得赶快回去才行。) 当她转身准备走向救护站时—— 「不准动。」 一股低沉的嗓音从身后传来,还有某种尖锐的物品抵在背上。 「咦……?」 「……乱动就杀了你,直接走进那条巷子。」 对方语气僵硬地下达指示,似乎也很紧张。 (强盗……?偏偏挑在这种时候……!) 「假、假如要钱的话,我这就给你……只是没有多少……」 对方更用力地将凶器抵在她的背部,以行动代替回答。菲欧莲札迫于无奈,只得听从命令。 这条巷子阴暗无比,外加上周围摆着木板等建材,增添几分压迫感。 ——前方深处有道人影缓缓起身。 「——嗨,我们又见面了。」 菲欧莲札定眼凝视黑暗中的发话者。 「…………!?你是奴隶商人的……!」 当她注意到时,已有一块布捂住自己的嘴巴。 「……唔…………!」 菲欧莲札使劲挣扎,但突然使不上力,她似乎闻到一股药水味。 (修伊特……大人……) 菲欧莲札想呼唤主人的名字,却发不出声音,意识被吞入黑暗之中。 待菲欧莲札昏过去后,两名奴隶商人连忙把她装进麻袋里。 「喂,你别拖拖拉拉的。」 「我、我知道啦……接下来该怎么做?」 「到城镇外的根据地等人接送。反正在这种状况下,混入避难人潮就不会被人发现——」 两人一脸兴奋地讨论。 「喂!你们在那边做什么!」 巷口传来喝斥声。定眼一看,两名士兵正瞪着他们。想必是为了避免有人趁火打劫,所以在负责巡逻。 「喷!是卫兵……!」 「你们想趁机闯空门吗!?……那个麻袋里装着什么!?」 两名士兵看见从麻袋口露出的一只手臂,当场大惊失色。 「混帐东西!」 壮汉奋力一推,将旁边的建材推倒挡住通道。 「喂!拿火来!快点!」 「来、来了!」 矮子男从怀里取出火炎瓶,点火后一把扔过去,建材立刻燃起熊熊大火。 「什么……快、快去拿水来!并请求支援……!」 看着陷入混乱的卫兵们,两名奴隶商人乘隙扛起菲欧莲札,一溜烟逃离现场。 「喂,汝在那边摸什么鱼?还不快跟上,修伊。」 「嗯……不需要特地去现场视察吧。」 修伊特在索妮雅、海儿贝卡的陪伴下,在西门附近走动。 「这是什么话?亲眼确认周边情况,才能掌握现场气氛……嗯?那边在吵什么?」 道路另一端挤满了人,旁边巷子则冒出烟雾。 三人穿过人群后,一股焚烧木材的气味扑鼻而来。巷子里满地积水,应该是刚扑灭火焰。 「发生什么事?」 「这还用……啊、索妮雅大人!恕属下冒犯了!」 士兵听见索妮雅的提问,起初显得很不耐烦,但在看清楚来者的身分后,立刻挺直腰杆行礼。 「无妨,快报告现场状况。」 「是,其实属下刚才巡逻时,撞见两名可疑男子。在属下准备上前盘问之际,对方就对建材放火……趁机逃走了……」 士兵尴尬地开口解释。索妮雅将双手交叉在胸前,纳闷地歪着头。 「小偷吗?他们何必惹出这么大的风波?」 「感觉不太像……其实我在犯人扛的麻袋里看见一只手臂。」 索妮雅脸色大变。 「什么……?所以是绑架犯?」 「这就不太确定……」 修伊特介入两人的对话。 「……喂,索妮雅,你说菲欧刚刚去帮忙收集药品对吧?」 「嗯,是啊,这有什么……难道……!?」 顺着修伊特的目光看去,有一包纸袋掉在地上,从中掉出绷带与各种药品。 「难道菲欧被……喂!犯人往哪跑了!?」 「那、那个,当我们负责灭火时,犯人混入人群中逃跑……」 被索妮雅揪住领口的士兵,惊慌失措地照实回答。 「毫无线索吗……!立刻组织搜查队……不行,眼下实在抽不出人手……这下该如何是好……!?」 看着烦恼的索妮雅,修伊特开口提议: 「由我去吧。」 「修伊……?目前根本毫无线索,汝一个人要怎么找啊?」 「放心,只要菲欧使用魔力,我就能透过魔力循环找到她,由我去找最实际。」 面对冷静分析状况的修伊特,索妮雅总觉得不太对劲——只是她很快就得出结论。 此时的修伊特并不是冷静,而是愤怒到没有余力维持平日那张淡然的浅笑。 「不过……一大群默兽正逐渐逼近,少了汝实在……」 「距离默兽抵达还有几个小时,我会在那之前救回——」 ——此时,城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警钟声。 在场所有人倒抽一口气——沿着大街飞奔而来的传令兵,给众人带来最糟糕的消息。 「所有西门守备队听令!默兽群加快进攻脚步!预计一个小时后抵达!全员立刻就定位,准备迎击!」 周围士兵一阵骚动,索妮雅愕然地呻吟出声。 「岂有此理……居然错估抵达时间……!」 「毕竟默兽不可能会顾虑我们人类的情况。」 「现在不是冷静分析情况的时候!海儿贝卡……!修伊,汝……」 索妮雅准备向修伊特开口,却什么都说不出口。 面对眼下状况,修伊特—— 意识仿佛从漆黑的泥沼中浮出水面,菲欧莲札缓缓苏醒。 (…………?这里是……) 她以模糊的视野确认周遭情况。 这里是一间许久未经整理的破旧小屋。窗外能看见茂密的森林。积满灰尘的家具散落在屋内各处,应该已有很长一段时间无人使用。 (森林……难道是供猎人休息的小木屋……?) 菲欧莲札想挪动身体,却发现身体连同椅子被绑在一根柱子上动弹不得。嘴里则咬着一根木棍。 (……我怎么会在这种地方……) 意识仿佛蒙上一块薄纱,思绪完全无法集中。 「你醒啦。」 菲欧莲札往声音的来源处看去,该处摆有破旧的桌椅,曾被修伊特打昏的光头男子就坐在那里。 其身影让她想起来了。 (……对了,我被威胁走进一条暗巷,接着闻到一股药水味……) 看来——自己遭人绑架了。菲欧莲札惊觉此事后没有大声呼救,大概是迷药的效果尚未退去。 「大、大哥,这么做很不妙吧……如果那个男子追来这里,天晓得我们会有怎样的下场……」 「闭嘴,你给我做好觉悟。」 矮子男自知劝说无效,死心地哀声叹气。 「喂,小鬼,你有搞清楚自己身陷何种状况吗?」 壮汉露出狰狞的目光,昂首鄙视菲欧莲札。 「我要拿你弥补先前的损失。不管你有没有项圈都无所谓,反正我不会把你送去合法管道拍卖。等迎接的马车抵达后,我们就混入人群往东逃。到时候,那名男子也追不上我 们。不过,如果那个混帐跑来救你,我这次绝对要给他好看。」 壮汉愤怒地大口吸气,将一把锋利的短刀刺在桌上。 (这两个人……根本没搞清楚修伊特大人跟我的身分……!) 两名歹徒到现在依然浑然不觉,如此作为根本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若失去唯一能对抗〈默示录之兽〉的英雄,不光是他们的性命,整片大陆的命运都岌岌可危。 (对不起,修伊特大人……我居然犯下这样的失误……) 对菲欧莲札来说,与其担心自己将面临何种下场,她更挂念主人的身体状况。 (修伊特大人的心地十分善良……想必会为了我这种人勉强自己。) 这可不行。毕竟修伊特命在旦夕,不能给他的身体造成更多负担。 此时——外头依稀传来警钟声。 这间猎人小屋似乎距离城镇很远,因此听不见民众避难的喧嚣声,不过急促的钟声仍然传到这里。 「外头还真吵。喂,你去城里确认状况。」 矮子男听从光头男的指示,迅速奔出屋外。 (那是发生紧急状况的钟声……?时间明明还没到……!) 难道是默兽将提前来袭?光是当初预估的时间,都来不及让民众避难。想必城里已陷入一片混乱。既然如此,最好别期望会有人来拯救自己。 (……我得想办法自行脱困。) 问题是该怎么做?像这样被人绑在柱子上,就连强行逃跑都办不到。 ——换作是以前的菲欧莲札,势必会放弃思考,随波逐流。 然而—— (不行,我不能轻言放弃,肯定有其他解决办法……!) 依照小屋内的物品以及壮汉的位置——菲欧莲札绞尽脑汁,寻找着能突破眼前困境的方法。 同一时间,为了阻止默兽大军来袭,西门要塞司令部严阵以待。 明明敌军将至,修伊特却心乱如麻。 如果菲欧莲札发动魔力,修伊特即可透过魔力循环掌握她的位置。换言之,最有机会救出菲欧莲札的人就是修伊特。 然而,倘若最强战力的修伊特离去,西门战力将会大打折扣。 索妮雅已命人搜查,但在如此混乱的情况下,找到菲欧莲札的机率可说是微乎其微。外加上为了让民众避难,东门已全面开放,绑架犯很可能已经逃出城。 (如果真的找到人却已经太迟的话……?) 修伊特心急如焚地握紧拳头,指甲刺破皮肤,从中渗出血来。 唯一的徒弟与前线都市,进一步来说是攸关整片大陆的命运——身为英雄的修伊特,岂能选择拯救菲欧莲札。 忽然间—— 「啊啊啊,真让人看不下去,你露出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搞得现场死气沉沉的。」 先前一起在司令部确认战术的卫兵队长,叹完息后说出这句话。 面对这番自以为是的言论,修伊特以充满敌意的眼神望过去—— 「小爷,你快去吧。」 却换来这个出乎意料的回答。 以卫兵队长为首,士兵们纷纷朝修伊特露出坚强的笑容。 「我们都欠那位小妹妹一个人情,直到你回来之前,我们必定会死守住这里。」 「……别说傻话了,这次的默兽数量众多,仅凭你们根本挡不住。」 在这片大陆上,能与默兽正面抗衡的人类,除了英雄外屈指可数。身为士兵的他们势必最清楚,卫兵队长却露出挑衅的笑容。 「喂喂,你可别瞧不起人喔,年轻人。我们也是凭着一把剑活到现在,偶尔让我们展现一下自身的毅力吧。」 「……那怎么行,这情况可不是光靠意志或毅力,就有办法搞定。」 修伊特还是不能坦率接受大家的好意。 「修伊。」 此时,索妮雅呼唤修伊特。 「索妮雅,你也来劝劝大家,叫他们别乱来。」 不过,索妮雅看起来与平常不太一样……显得莫名平静。 「嗯……看来本宫也蒙蔽了双眼。真是的,凭这种状态还想履行身为贵族的义务,简直可笑至极——而且偏偏在这种紧要关头自乱阵脚。」 索妮雅无奈地甩了甩头—— 「去吧,修伊,这里交给我们来处理。汝快去救回菲欧。」 斩钉截铁抛出这句话。 「什么……怎么连你也说这种话!?要是没有我在这里,这座都←都市——」 「会毁灭吗?或许是吧,不过修伊——那又怎样?」 修伊特不由得倒吸一口气,甚至怀疑索妮雅已经自暴自弃,或是因恐惧而发疯。 「你在说什么……你至今不是一直很努力在保护这座都市吗?为何……」 「这就是理由,修伊。本宫有自己的坚持,士兵们同样如此。本宫的职责是什么?士兵的职责是什么?大家是赋予自己何种使命活到现在?——无须多言,当然是保护这座都市与百姓,绝对不是为了受人保护才活在世上。 ——汝曾说过吧,修伊。如果汝离开这里,我们会败给默兽,这座城市就此沦陷——本宫回汝一句话。」 索妮雅仰起头,深吸一口气。尽管身高不如人,气势却不输任何人。 「——汝别太瞧不起人了!」 她仿佛想一拳揍向修伊特般,厉声喝道。 「汝叫大家不要乱来?怎么可能!汝以为光荣的前线都市士兵们,平日是为了什么努力锻炼!本宫与父亲大人是为了什么维持治安,让士兵随时都能在万全的准备下前往战场!——就是为了赌上性命一战的此时此刻!」 索妮雅的一席话,给了修伊特一记当头棒喝。 「倘若我们当真死在此处,就只是证明人类的力量仅有这点程度!如果人类愚蠢到过度仰赖英雄之力,因而忘记磨练自身,迟早都会迎向灭亡!无论末日在百年后到来,或是今天降临都毫无分别!既然如此——这里就是我等的葬身之地!」 索妮雅背对修伊特,张开双臂。 「修伊,汝没听见吗?汝没看到吗?——现在试着侧耳倾听,擦亮双眼仔细地看清楚吧。」 眼下是数百名整装待发的兵士。无一人露出悲壮的神情,他们抬头望过来,眼神中充满坚定的斗志。 「——回答本宫,修伊,他们是只求保命的孬种吗?还是——为了这片大陆的存亡,不惜牺牲小我的勇者?」 索妮雅以数百名将士为背景,转向修伊特大喊: 「这群士兵,这群为了他人而献出性命的男子汉!已经决定誓死守住这道城门!既然如此,汝岂能不相信他们的觉悟!?」 「…………!」 修伊特咬紧牙根,思索该如何反驳索妮雅与士兵们展现的意志。 尽管这只是一股决心,但同样是贯彻自我的誓言。既然身为英雄,就不能依赖他们——这也是自己的使命。 看着冥顽不灵的修伊特,索妮雅嫣然一笑。 「修伊……汝至今总是孤军奋战,就算快要迷失身为英雄的荣耀,仍继续挥剑杀敌。这就是汝带来的结果。」 索妮雅犹如一位慈母,指着身后继续说: 「看吧,这就是汝奋战的意义。汝勇往直前的身影,让士兵们心生希望、重拾心中的荣耀——汝战斗至今的理由,就在这里。」 索妮雅将手轻轻放在修伊特的拳头上,仿佛想解开他顽固的心结,逐一拨开握紧的手指。 「所以,汝不要否定自己经历过的任何一场战斗。汝撒下的种子已开花结果,化为对 抗命运的意志。」 待拳头松开后——索妮雅让彼此的手掌贴在一起,露出微笑说: 「放心吧,纵使全世界都批评汝,这里的每一个人都会原谅汝的任性,支持汝的任性。 所以——汝先别顾虑这个世界,快去拯救徒弟吧!」 「索妮雅……」 修伊特低下头,接着转向卫兵队长。 「都已经讲了这么多,别说你胆小到无法做出觉悟喔?英雄小爷。」 卫兵队长露出挑衅意味十足的笑容。 修伊特闭上双眼,再次睁开后,直直看向卫兵队长与其身后的士兵们。 「……我有件事想拜托你们。」 他用力甩一甩头,将犹豫抛诸脑后——说出以下这句话。 「——十五分钟,你们只要守住十五分钟,我一定会在时限内赶回来。」 现场的回答声,热络到如同一波波浪涛。 「交给我们吧!」「现在正是立大功的时候!」「快去吧!英雄!」 士兵们高举武器,纷纷发出豪迈的欢呼声。 修伊特将士兵们的身影烙印在心底,转身走到卫兵队长面前,以反手轻轻朝他的胸口赏了一拳。 「交给你了。」 「喔,快去吧,年轻人。」 「嗯……这份人情,我一定会还的。」 语毕,修伊特发动肉体强化魔术,浑身散发蓝色光芒,沿着屋顶飞身而去。 「哼,居然还谈什么人情,年轻人……我们欠你的人情,可是多到根本还不清喔。」 卫兵队长目送英雄渐行远去的背影,转身望向部下。 「去吧,弟兄们!让默兽瞧瞧我们凡人的骨气!」 「「「喔!」」」 听见卫兵队长的口令,士兵们气势高昂地大声回应。 「修伊……汝一定要把菲欧救回来。」 索妮雅露出祈求的神情,朝修伊特离去的背影低语。 矮子男前往维克提姆后三十分钟左右。 坐在椅子上的奴隶商人,一脸不悦地瞪着菲欧莲札。 「你今天很听话嘛,难道已经没力气逃离我们身边吗?」 「…………」 菲欧莲札不发一语,甚至没有想挣脱身上的绳子,只是默默地低着头。 「啧,真无趣……反正长耳人终究是人类的道具。打从一开始,你就该像这样老实点。」 猎人小屋的房门被一把推开,矮子男随即走进室内。 「慢死了!你干什么去了!?」 矮子男被壮汉的怒吼声吓得浑身一抖,开口报告 「这、这个嘛……民众一口气涌出东门,害我没办法进城。不过根据路上听来的传闻,必须在一小时内离开这里……」 凶神恶煞的壮汉,眯起双眼反问: 「……所以呢?」 「在这种状况下,迎接的马车得被迫与避难人潮逆向行驶,到时很容易引人侧目……所以,那个……」 「……不会有人来接我们吧。」 两人暂时陷入沉默。 「……既然全体居民都去避难……表示默兽快要抵达了。」 壮汉不耐烦地站起身,一脚踹飞椅子。 「可恶……!别开玩笑了!明明还有时间,为何会变成这样!?」 「大、大哥,现在该怎么办?我们也快溜吧……」 「这种事不必你说我也知道!立刻收拾行李!」 「但、但是……这女人该怎么办?假如带着她混入人群,只要她大声呼救,立刻会被人发现我们是绑匪。」 两人的目光移向菲欧莲札。 「现在还能怎样……她已经看过我们的真面目。既然不能把她卖掉……你应该懂吧?直接在这里处理掉。」 壮汉心烦气躁到近乎疯狂,充血的双眼蕴含杀气。 脸色苍白的矮子男倒退一步,他似乎不想协助壮汉接下来的行为,却也无力制止。 壮汉拔起桌上的短刀,朝菲欧莲札走去。 「……别怨我啊,要恨就恨那个男人。」 壮汉一步步逼近。 嘴巴被木棒塞住,无法出声求饶的菲欧莲札,开始估算与壮汉之间的距离。 (……不行,还太远了……) 男子抵达菲欧莲札面前,将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当男子举起短刀,准备刺向缩紧身子的少女时—— 「大哥!那女人似乎想反抗……!?」 (被发现了……!) 被反手绑住的菲欧莲札,指尖前有个以蓝色光芒完成的图案——魔导公式。即使被束缚,她仍偷偷绘制魔导公式。 「什么……你这个臭娘们!」 「…………!」 在壮汉奋力挥下短刀之前,菲欧莲札将大量遍在魔力注入魔导公式。 随后,魔导公式因吸收过多魔力而爆炸。以菲欧莲札为中心,应当具有方向性的强风,朝全方位向外扩散肆虐。 就近遭到风暴袭击的壮汉被吹飞到墙上,当场倒地。待强风停歇后,可以看见矮子男被吹飞的桌子命中、压在底下。 (成功了……吗……) 菲欧莲札松了口气。 ——菲欧莲札能操控的只有上级魔术。即使森林小屋周围没有其他居民,但如果发动威力强大的魔术,仍可能害自己被崩塌的天花板压伤。 因此菲欧莲札想出的方法,就是故意让魔术失控。她看准最棘手的壮汉接近自己时,将大量遍在魔力注入风系初级魔导公式。此举除了能利用失控的强风把奴隶商人吹飞,被绑在柱子上的她也不会受到伤害。 接下来只要挣脱绳索即可。壮汉的短刀就掉在附近,但被绑在柱子上的菲欧莲札依然构不着,只能靠反覆摩擦柱子,弄断手上的绳索。 (快啊……我得赶紧向修伊特大人报平安……!) 菲欧莲札心急如焚,绳索却始终都弄不断。即使摩擦到手腕渗血,她仍不放弃。 忽然间——一道影子覆盖在菲欧莲札头顶上。 她错愕地抬起头,壮汉怒不可抑地站在眼前。 「死小鬼……!」 菲欧莲札连忙绘制魔导公式,但是男子抢先一步勒住她的脖子。 「唔……!」 「没想到你居然是魔术师……!别以为自己能痛快死去……!」 当壮汉准备用力扭断菲欧莲札脖子的刹那—— ——一道耀眼的蓝色光柱贯穿天花板、粉碎地板,激起一阵沙尘。 强大的冲击力将地面轰出一个陨石坑,随之产生的震波向外扩散。在密闭空间里解放的力量,从小屋内部喷发出来,将整栋建筑物震碎。 菲欧莲札连忙把脸撇开,不过当她发现置身在破坏中心的自己毫发无伤后,狐疑地抬起头,这才发现有面由魔力组成的光盾在保护她。 她凝神注视落下的物体。 ——原来是一名浑身缠绕蓝色魔力的青年。他背对菲欧莲札,一拳打在大地上。 「修伊特……大人?」 目瞪口呆的菲欧莲札,呼唤主人的名字。 「你没事吧?菲欧。」 修伊特出声关切,同时替菲欧莲札解开绳索与嘴上的木棍。 「修伊特大人……您怎么会……?」 「多亏你发动魔术,我才能利用魔力循环侦测到你的位置——你很努力呢。」 这股熟悉的声音与令人心安的笑容——菲欧莲札眼眶一热,当场落下泪。 忽然间,修伊特痛苦地大声咳嗽。想必是魔力 流入体内的副作用,导致身体恶化。 「修伊特大人,您的身体……!」 「……放心,只是稍微呛到。」 修伊特一派轻松地用袖子擦嘴,上头却沾着鲜红色的液体。 菲欧莲札十分内疚,难过到痛彻心扉。 「修伊特大人……对不起……对不起……!」 「你道什么歉啊。」 「都怪我不小心……才害您这样勉强自己……」 「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比起这个,默兽的进攻比预料中更早,很快就会冲进城里,你直接逃往东方避难吧。」 「修伊特大人呢……?」 「我会返回城内,支援西门的士兵们。」 菲欧莲札感到胸口一阵纠结。既然修伊特出现在此,表示比起保护城镇,他选择优先前来拯救自己。 前线都市的最强战力·修伊特暂时脱离战线——菲欧莲札没有愚蠢到不明白这意味什么。因此她觉得很羞愧,刚才看见修伊特前来拯救自己时,居然还感到开心。 修伊特似乎看穿菲欧莲札的心思,露出一抹浅笑。 「放心吧,这里的士兵没那么软弱。而且大家不是在荒野上展开白刃战。像这种可以利用防御设施的守城战,默兽无法轻松……咦……!?」 修伊特没能把话说完,一脸震惊地看向维克提姆。 菲欧莲札也扭头望去,发现有道从天而降的光壁,吹飞树木直扑而来。 她当下根本来不及思索那是什么。 光壁淹没整座森林,逼近至眼前—— 菲欧莲札的视野化成一片空白,其他颜色全被覆盖过去。 时间稍微回溯几分钟,在修伊特感应到菲欧莲札的魔力之前—— 士兵们在全面封锁的维克提姆西门城墙上,奋力抵抗铺天盖地而来的默兽大军。 对抗默兽的保卫战,以加强防守为前提,找机会适时反击。因此士兵们封住城门巩固防守,面对破坏或爬上城墙的默兽,会使用岩石或热油削减其数量。 「尽管方法老套,却很有效果。」 索妮雅与艾德亚特一起在后方确认战况,如此低语。 「我们曾经想效法英雄,下意识采取那种帅气的打法。但人类内斗时的战术,对于默兽也相当有效。」 语毕,艾德亚特摸了摸自己的八字胡。 「索妮雅大小姐,请不要探出头,难保默兽何时会越过城墙。」 海儿贝卡劝阻主人的同时——一只狮头默兽·莱肯型高高跳起,出现在士兵们头顶上。 「射击!」 卫兵队长的号令响彻现场。 随后接连传来物体划破大气的声响,同时发射的箭矢让莱肯型默兽成了刺猬。莱肯型默兽落地的同时,身体化为一阵瘴气烟消云散。 弓兵与魔术师在城墙内严阵以待,以免拥有惊人跳跃力或飞空型默兽趁虚而入。 「瓦特修汀大人,您没受伤吧?」 艾德亚特听见卫兵队长的关心后,当场提起刺剑,翘起屁股摆出架势回答: 「嗯,无须多礼,队长。倘若真有万一,吾辈的必杀魔剑将会大显神威,不劳你费心。」 「哈哈!有意思!——喂,弟兄们!贵族大人亲临现场!大家可要打起精神啊!」 「喔!」「让贵族对我们刮目相看!」「看我立下大功,海噱一笔奖金!」 士兵们听见卫兵队长的号令后,争相表示意见。 「大家似乎特别有干劲。」 「索妮雅大小姐,重视名誉的士兵们光是看见上位者亲上前线,与自己一同赌上性命,一定会卖力表现。」 「即使是风评微妙的父亲大人吗?」 「除了艾德亚特老爷以外,索妮雅大小姐也是一大主因。」 索妮雅听完海儿贝卡的回答后,士兵们的声音也传了过来。 「幼女公主今天也亲临现场。」「简直就跟施加辅助魔术没两样。」「等这场战斗结束后,我要向幼女公主争取奖励……」 「谁是幼女公主啊!本宫已经十六岁了!」 索妮雅红着脸破口大骂,却引来士兵们开心的欢笑声。 「唔,居然被取了这种奇怪的绰号……」 「这应该无伤大雅,毕竟此乃为政者深得民心的证明,幼女大小姐。」 「汝刚才叫本宫幼女对吧!?」 「我不小心咬到舌头了。」 「天底下哪有这么高端的咬舌头方式!」 纵使气氛有些松懈,不过士气激昂总是好事。 「可是……最令人在意的仍是敌方大将。它到现在迟迟没有动作,反倒显得十分诡异。」 一头巨型默兽·神化个体〈食地黑龙〉,停留在距离城市数公里远的地方。原则上有派人负责监视,只是它至今无任何动静。 截至目前为止,士兵们已打倒百余头默兽。储备的岩石与油快速减少,但依然足以支撑到修伊特前来会合。 照此情况看来,应该有办法守住西门——在场所有人皆萌生一丝希望。 〈食地黑龙〉仿佛看穿众人的心思——开始行动。 它慢慢将庞大的上半身向前倾。明明距离还很远,而且只是稍微挪动身体——然而,巨大质量移动产生的压迫感,着实令人胆颤心惊。 「别怕!它离得还很远!把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敌人,切勿怠忽职守!」 卫兵队长替动摇的士兵们打气。 「…………?海儿贝卡,那个大块头的脚部附近,怎么好像怪怪的?」 神化个体宛如扎根的神木,下半身发出微微红光。以人类来比喻的话,就是能清楚看见皮肤下的血管。 黑龙仿佛正从大地吸收养分,红光慢慢沿着身体上升。 当红光抵达头部时,黑龙嘴巴一张,从口腔宣泄出足以撼动大气的强光。 「……唔、糟糕……!大家快趴下——!」 卫兵队长大惊失色,赶忙大声下令—— 下个瞬间,一道热流席卷而来。 光束贯穿大地,卷起的沙尘化为反方向的浪涛。随着黑龙将头抬起,光束也逐渐逼近维克提姆。 索妮雅看着这道足以烧尽空气、大地与沿途默兽的暴力之光,如同置身事外般领悟到一件事——数秒后,自己也会卷入其中,死于非命。 「索妮雅大小姐!」 脑袋放空、愣在原地的索妮雅,完全没发现挡在自己身前的卫兵队长,以及连忙将自己拉向一旁的海儿贝卡。 先前还有说有笑的士兵们,最终都被光柱吞噬——索妮雅的意识也消失在一片白光之中。 「欧……菲欧!」 在模糊的意识中,菲欧莲札隐约听见主人的呼唤声。 等她睁开双眼时,修伊特明显松了口气。 「修伊特大人……咦?我怎么……」 菲欧莲札在修伊特的搀扶下,撑起上半身——她看清楚眼前的光景后,不禁哑口无言。 森林被切成两半。 地面刻出一条又深又宽的壕沟,表层的土壤烧成红色,正冒着阵阵热气。周围倒塌的树木燃起熊熊大火,火势逐渐蔓延至整片森林。 炽热光束造成的痕迹延伸至森林深处,光凭肉眼根本看不到尽头。 两个奴隶商人运气很好,恰好位在光束的范围外,双双倒在森林里。 菲欧莲札回想起昏厥前看到的光景——难道是吞噬森林的光壁,造成如此惊人的结果吗? 「那道光壁……到底是什么……?」 「我不清楚, next prologue 正常人都明白,横渡荒野根本形同自杀。 这名男子之所以执意这么做,是因为故乡已被行商人视为禁区,倘若继续留在那里,不久的将来必会迎向灭亡。 因此,男子决定带着为数不多的财产与家人,驾乘简易马车突破荒野。可想而知,他们正遭到默兽袭击。 「住、住手……!」 男子被翻倒的马车压住脚踝,只能祈求对方放过自己。问题是默兽毫无理智,它没有听从男子的哭诉,准备把利爪挥向已经昏厥的妻子。 ——前线都市沦陷后过了五年,多条物资运输路线中断,大陆西部如今成为默兽猖獗的非人魔境。如此残忍的光景在此地并不罕见——但有人替这情况画下休止符。 ——在一面由干燥的强风扬起的黄沙布帘上,忽然出现一道金光划破天际。 一阵利刃撕裂血肉的声音响起后,一柄弯刀刺在默兽的脖子上。 光是一击,就让默兽化为黑色瘴气,消散于风中。然而,令人匪夷所思的是,那把弯刀也逐渐分解成金色碎片,从此烟消云散。 男子瞠目结舌,周围传来一阵踩踏砂石的脚步声——一名少女出现在他面前。 少女看似十五岁左右,有着一头令人眼睛为之一亮的金色秀发。她像在散步般,踩着轻盈的脚步走来。尽管她给人的感觉像是一名随处可见的乡下小姑娘,娇小的身躯却穿着胸甲、护腿以及手甲等防具。 少女含着一根棒棒糖,来到男子身旁。 「这位叔叔,你没事吧?」 她的语气莫名轻松,仿佛正在关心不小心摔跤的路人。 只是少女的背后——出现一道黑影。默兽从岩石上一跃而下,准备一口咬断少女的颈动脉。 在男子出声警告的前一刻——少女快速挥动双手,以指尖在半空中绘制出散发蓝色光芒的图样。紧接着,从图样中飞出一对金光闪闪的弯刀。 少女以两手各持一柄弯刀,翻身往袭来的默兽一跃而去。她上下颠倒高速旋转的身影,犹如一道人形龙卷风。 她仿佛与默兽交换位置般,落在岩石上。默兽的身上满是刀伤,全身散发黑雾,在坠地后灰飞烟灭。 少女似乎想炫耀自己高超的技巧,张嘴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此时,从旁传来一股说话声。 「喂!已经提醒过你那么多次,不要擅自行动!」 岩石后方走出一道人影,是名年纪与少女相仿的少年。他身上穿的长袍,正是魔术师养成机构的学生服。拥有一双凤眼,给人感觉趾高气昂的他,气呼呼地瞪着少女。 少女嫌麻烦地瞥了少年一眼。 「你很吵耶~明明是你自己跑太慢了。」 「我可是从小生活在都市,跟你这种野人不一样,还没习惯在荒野中行动!」 「是啦是啦~你说得对~生活在都市里的小少爷还真是辛苦~」 「唔,你还是老爱耍嘴皮子……话说你快下来啦!被你这样俯视,感觉很令人火大!重点是你每次都——」 少年正忙着争吵时,又有黑影从背后悄然接近。 默兽扑向少年——但下个瞬间,它的身躯在半空中被无数长枪贯穿。 其中最奇妙的地方,是长枪破土从地底长出来,其质感与植物无异。 「默兽就是默兽,动作既单调又死板。若想杀我,至少得预测出我接下来的十招。」 少年连头都没回,发出弹指声,植物长枪便同时伸出大量荆棘,将默兽五花大绑,接着逐渐缩紧,当场绞杀默兽。 「你的手法也太不俐落了。现在是怎样?难道你以为自己很帅吗?若想杀我,至少得预测出我接下来的十招。(挑眉)」 「你、你别模仿我啦!看了就令人火大!」 少年被少女捉弄后,满脸通红地回嘴。 「两、两位!方便听我说句话吗!?」 终于爬出马车的男子大叫出声,两人才停下争执,扭头望向他。 「非常感谢你们仗义相救……但是光凭你们,当真有办法解决眼前的状况吗?」 两人循着男子所指的方向看去,默兽已将他们团团包围——数量多达三十只。 少女与少年面面相觑,开口回答: 「那个~这数量有点太多了。我们会先出现瘴气不适症,或是被默兽耗光体力。」 「拜托你有点常识好吗?你看我们像是有率领圣王都的精锐部队来这里吗?」 「既然如此!你们为何表现得这么老神在在!?」 男子听完两人荒唐的回答后,气得破口大骂。 「这个嘛~因为那个人应该快来了。」 「谁啊!?」 「我们的师父。」 这句话并非某种暗号——只是话刚说完,天上立刻闪现光芒。 天空中出现一个巨大魔导公式,中心处有块平台,平台上站着一名仿佛能净化被瘴气侵蚀的大地,浑身散发神圣光芒——高举魔杖的银发女子。 半空中的巨型魔导公式开始旋转,因为注入过多魔力而迸射火花。旋转速度愈来愈快,释放出刺眼的光芒。 女子将魔杖向下一挥——无数落雷降临大地,将四周的默兽扫荡殆尽。 瞬间歼灭默兽群的银发女子,缓缓朝这边走来。男子忽然想起一个传闻。听说有一名「银发战神」旅居于大陆西部,四处扫荡默兽。眼前这名女子确实拥有一头银发,但是—— 「银色头发的……精灵……?」 精灵的特征就是那对难以用头发盖住的尖耳朵。她保有一丝稚气,却又威风凛凛的相貌下,散发一股优雅的气质。另一方面,她苗条身躯上的衣物,已经显得相当老旧,让人能一窥她长年旅居荒野的强大实力。 男子就近看清楚女子的相貌后,痴痴地在嘴中喃喃自语。反观少女与少年,则一脸得意地说: 「如何?我们的师父很厉害吧。」 「亲眼目睹当代英雄的风采,你可要备感荣幸喔。」 「英雄……?老师……?难道你们是——」 少女看着目瞪口呆的男子,得意洋洋地伸手指着自己。 「我是下任英雄。」 「喂!你少胡说。有资格从老师手中继承英雄宝座的人,除了我绝无第二人选。」 「你说什么~有种就来打一场啊~」 就在两人针锋相对时,银发女子露出微笑,伸手拍拍他们的头顶。 「好了好了,不可以吵架喔。」 「是~」 「唔,为何连我也遭殃……」 少女顽皮地吐了吐舌头,少年则将涨红的脸撇向一旁。 (修伊特大人——距离当时已过了五年。) 菲欧莲札摸着少年与少女的头,抬头望向天空。 维克提姆沦陷已有五年,人类的势力范围再次缩小,生活持续受到〈默示录之兽〉威胁。不过世界并未毁灭,因为—— (——我还站在这里,活在您已离去的这个世界中。) ——修伊特大人,希望您可以保佑大家,保佑这个世界的未来能延续下去。 ——tio age 正常人都明白,横渡荒野根本形同自杀。 这名男子之所以执意这么做,是因为故乡已被行商人视为禁区,倘若继续留在那里,不久的将来必会迎向灭亡。 因此,男子决定带着为数不多的财产与家人,驾乘简易马车突破荒野。可想而知,他们正遭到默兽袭击。 「住、住手……!」 男子被翻倒的马车压住脚踝,只能祈求对方放过自己。问题是默兽毫无理智,它没有听从男子的哭诉,准备把利爪挥向已经昏厥的妻子。 ——前线都市沦陷后过了五年,多条物资运输路线中断,大陆西部如今成为默兽猖獗的非人魔境。如此残忍的光景在此地并不罕见——但有人替这情况画下休止符。 ——在一面由干燥的强风扬起的黄沙布帘上,忽然出现一道金光划破天际。 一阵利刃撕裂血肉的声音响起后,一柄弯刀刺在默兽的脖子上。 光是一击,就让默兽化为黑色瘴气,消散于风中。然而,令人匪夷所思的是,那把弯刀也逐渐分解成金色碎片,从此烟消云散。 男子瞠目结舌,周围传来一阵踩踏砂石的脚步声——一名少女出现在他面前。 少女看似十五岁左右,有着一头令人眼睛为之一亮的金色秀发。她像在散步般,踩着轻盈的脚步走来。尽管她给人的感觉像是一名随处可见的乡下小姑娘,娇小的身躯却穿着胸甲、护腿以及手甲等防具。 少女含着一根棒棒糖,来到男子身旁。 「这位叔叔,你没事吧?」 她的语气莫名轻松,仿佛正在关心不小心摔跤的路人。 只是少女的背后——出现一道黑影。默兽从岩石上一跃而下,准备一口咬断少女的颈动脉。 在男子出声警告的前一刻——少女快速挥动双手,以指尖在半空中绘制出散发蓝色光芒的图样。紧接着,从图样中飞出一对金光闪闪的弯刀。 少女以两手各持一柄弯刀,翻身往袭来的默兽一跃而去。她上下颠倒高速旋转的身影,犹如一道人形龙卷风。 她仿佛与默兽交换位置般,落在岩石上。默兽的身上满是刀伤,全身散发黑雾,在坠地后灰飞烟灭。 少女似乎想炫耀自己高超的技巧,张嘴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此时,从旁传来一股说话声。 「喂!已经提醒过你那么多次,不要擅自行动!」 岩石后方走出一道人影,是名年纪与少女相仿的少年。他身上穿的长袍,正是魔术师养成机构的学生服。拥有一双凤眼,给人感觉趾高气昂的他,气呼呼地瞪着少女。 少女嫌麻烦地瞥了少年一眼。 「你很吵耶~明明是你自己跑太慢了。」 「我可是从小生活在都市,跟你这种野人不一样,还没习惯在荒野中行动!」 「是啦是啦~你说得对~生活在都市里的小少爷还真是辛苦~」 「唔,你还是老爱耍嘴皮子……话说你快下来啦!被你这样俯视,感觉很令人火大!重点是你每次都——」 少年正忙着争吵时,又有黑影从背后悄然接近。 默兽扑向少年——但下个瞬间,它的身躯在半空中被无数长枪贯穿。 其中最奇妙的地方,是长枪破土从地底长出来,其质感与植物无异。 「默兽就是默兽,动作既单调又死板。若想杀我,至少得预测出我接下来的十招。」 少年连头都没回,发出弹指声,植物长枪便同时伸出大量荆棘,将默兽五花大绑,接着逐渐缩紧,当场绞杀默兽。 「你的手法也太不俐落了。现在是怎样?难道你以为自己很帅吗?若想杀我,至少得预测出我接下来的十招。(挑眉)」 「你、你别模仿我啦!看了就令人火大!」 少年被少女捉弄后,满脸通红地回嘴。 「两、两位!方便听我说句话吗!?」 终于爬出马车的男子大叫出声,两人才停下争执,扭头望向他。 「非常感谢你们仗义相救……但是光凭你们,当真有办法解决眼前的状况吗?」 两人循着男子所指的方向看去,默兽已将他们团团包围——数量多达三十只。 少女与少年面面相觑,开口回答: 「那个~这数量有点太多了。我们会先出现瘴气不适症,或是被默兽耗光体力。」 「拜托你有点常识好吗?你看我们像是有率领圣王都的精锐部队来这里吗?」 「既然如此!你们为何表现得这么老神在在!?」 男子听完两人荒唐的回答后,气得破口大骂。 「这个嘛~因为那个人应该快来了。」 「谁啊!?」 「我们的师父。」 这句话并非某种暗号——只是话刚说完,天上立刻闪现光芒。 天空中出现一个巨大魔导公式,中心处有块平台,平台上站着一名仿佛能净化被瘴气侵蚀的大地,浑身散发神圣光芒——高举魔杖的银发女子。 半空中的巨型魔导公式开始旋转,因为注入过多魔力而迸射火花。旋转速度愈来愈快,释放出刺眼的光芒。 女子将魔杖向下一挥——无数落雷降临大地,将四周的默兽扫荡殆尽。 瞬间歼灭默兽群的银发女子,缓缓朝这边走来。男子忽然想起一个传闻。听说有一名「银发战神」旅居于大陆西部,四处扫荡默兽。眼前这名女子确实拥有一头银发,但是—— 「银色头发的……精灵……?」 精灵的特征就是那对难以用头发盖住的尖耳朵。她保有一丝稚气,却又威风凛凛的相貌下,散发一股优雅的气质。另一方面,她苗条身躯上的衣物,已经显得相当老旧,让人能一窥她长年旅居荒野的强大实力。 男子就近看清楚女子的相貌后,痴痴地在嘴中喃喃自语。反观少女与少年,则一脸得意地说: 「如何?我们的师父很厉害吧。」 「亲眼目睹当代英雄的风采,你可要备感荣幸喔。」 「英雄……?老师……?难道你们是——」 少女看着目瞪口呆的男子,得意洋洋地伸手指着自己。 「我是下任英雄。」 「喂!你少胡说。有资格从老师手中继承英雄宝座的人,除了我绝无第二人选。」 「你说什么~有种就来打一场啊~」 就在两人针锋相对时,银发女子露出微笑,伸手拍拍他们的头顶。 「好了好了,不可以吵架喔。」 「是~」 「唔,为何连我也遭殃……」 少女顽皮地吐了吐舌头,少年则将涨红的脸撇向一旁。 (修伊特大人——距离当时已过了五年。) 菲欧莲札摸着少年与少女的头,抬头望向天空。 维克提姆沦陷已有五年,人类的势力范围再次缩小,生活持续受到〈默示录之兽〉威胁。不过世界并未毁灭,因为—— (——我还站在这里,活在您已离去的这个世界中。) ——修伊特大人,希望您可以保佑大家,保佑这个世界的未来能延续下去。 ——tio age 正常人都明白,横渡荒野根本形同自杀。 这名男子之所以执意这么做,是因为故乡已被行商人视为禁区,倘若继续留在那里,不久的将来必会迎向灭亡。 因此,男子决定带着为数不多的财产与家人,驾乘简易马车突破荒野。可想而知,他们正遭到默兽袭击。 「住、住手……!」 男子被翻倒的马车压住脚踝,只能祈求对方放过自己。问题是默兽毫无理智,它没有听从男子的哭诉,准备把利爪挥向已经昏厥的妻子。 ——前线都市沦陷后过了五年,多条物资运输路线中断,大陆西部如今成为默兽猖獗的非人魔境。如此残忍的光景在此地并不罕见——但有人替这情况画下休止符。 ——在一面由干燥的强风扬起的黄沙布帘上,忽然出现一道金光划破天际。 一阵利刃撕裂血肉的声音响起后,一柄弯刀刺在默兽的脖子上。 光是一击,就让默兽化为黑色瘴气,消散于风中。然而,令人匪夷所思的是,那把弯刀也逐渐分解成金色碎片,从此烟消云散。 男子瞠目结舌,周围传来一阵踩踏砂石的脚步声——一名少女出现在他面前。 少女看似十五岁左右,有着一头令人眼睛为之一亮的金色秀发。她像在散步般,踩着轻盈的脚步走来。尽管她给人的感觉像是一名随处可见的乡下小姑娘,娇小的身躯却穿着胸甲、护腿以及手甲等防具。 少女含着一根棒棒糖,来到男子身旁。 「这位叔叔,你没事吧?」 她的语气莫名轻松,仿佛正在关心不小心摔跤的路人。 只是少女的背后——出现一道黑影。默兽从岩石上一跃而下,准备一口咬断少女的颈动脉。 在男子出声警告的前一刻——少女快速挥动双手,以指尖在半空中绘制出散发蓝色光芒的图样。紧接着,从图样中飞出一对金光闪闪的弯刀。 少女以两手各持一柄弯刀,翻身往袭来的默兽一跃而去。她上下颠倒高速旋转的身影,犹如一道人形龙卷风。 她仿佛与默兽交换位置般,落在岩石上。默兽的身上满是刀伤,全身散发黑雾,在坠地后灰飞烟灭。 少女似乎想炫耀自己高超的技巧,张嘴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此时,从旁传来一股说话声。 「喂!已经提醒过你那么多次,不要擅自行动!」 岩石后方走出一道人影,是名年纪与少女相仿的少年。他身上穿的长袍,正是魔术师养成机构的学生服。拥有一双凤眼,给人感觉趾高气昂的他,气呼呼地瞪着少女。 少女嫌麻烦地瞥了少年一眼。 「你很吵耶~明明是你自己跑太慢了。」 「我可是从小生活在都市,跟你这种野人不一样,还没习惯在荒野中行动!」 「是啦是啦~你说得对~生活在都市里的小少爷还真是辛苦~」 「唔,你还是老爱耍嘴皮子……话说你快下来啦!被你这样俯视,感觉很令人火大!重点是你每次都——」 少年正忙着争吵时,又有黑影从背后悄然接近。 默兽扑向少年——但下个瞬间,它的身躯在半空中被无数长枪贯穿。 其中最奇妙的地方,是长枪破土从地底长出来,其质感与植物无异。 「默兽就是默兽,动作既单调又死板。若想杀我,至少得预测出我接下来的十招。」 少年连头都没回,发出弹指声,植物长枪便同时伸出大量荆棘,将默兽五花大绑,接着逐渐缩紧,当场绞杀默兽。 「你的手法也太不俐落了。现在是怎样?难道你以为自己很帅吗?若想杀我,至少得预测出我接下来的十招。(挑眉)」 「你、你别模仿我啦!看了就令人火大!」 少年被少女捉弄后,满脸通红地回嘴。 「两、两位!方便听我说句话吗!?」 终于爬出马车的男子大叫出声,两人才停下争执,扭头望向他。 「非常感谢你们仗义相救……但是光凭你们,当真有办法解决眼前的状况吗?」 两人循着男子所指的方向看去,默兽已将他们团团包围——数量多达三十只。 少女与少年面面相觑,开口回答: 「那个~这数量有点太多了。我们会先出现瘴气不适症,或是被默兽耗光体力。」 「拜托你有点常识好吗?你看我们像是有率领圣王都的精锐部队来这里吗?」 「既然如此!你们为何表现得这么老神在在!?」 男子听完两人荒唐的回答后,气得破口大骂。 「这个嘛~因为那个人应该快来了。」 「谁啊!?」 「我们的师父。」 这句话并非某种暗号——只是话刚说完,天上立刻闪现光芒。 天空中出现一个巨大魔导公式,中心处有块平台,平台上站着一名仿佛能净化被瘴气侵蚀的大地,浑身散发神圣光芒——高举魔杖的银发女子。 半空中的巨型魔导公式开始旋转,因为注入过多魔力而迸射火花。旋转速度愈来愈快,释放出刺眼的光芒。 女子将魔杖向下一挥——无数落雷降临大地,将四周的默兽扫荡殆尽。 瞬间歼灭默兽群的银发女子,缓缓朝这边走来。男子忽然想起一个传闻。听说有一名「银发战神」旅居于大陆西部,四处扫荡默兽。眼前这名女子确实拥有一头银发,但是—— 「银色头发的……精灵……?」 精灵的特征就是那对难以用头发盖住的尖耳朵。她保有一丝稚气,却又威风凛凛的相貌下,散发一股优雅的气质。另一方面,她苗条身躯上的衣物,已经显得相当老旧,让人能一窥她长年旅居荒野的强大实力。 男子就近看清楚女子的相貌后,痴痴地在嘴中喃喃自语。反观少女与少年,则一脸得意地说: 「如何?我们的师父很厉害吧。」 「亲眼目睹当代英雄的风采,你可要备感荣幸喔。」 「英雄……?老师……?难道你们是——」 少女看着目瞪口呆的男子,得意洋洋地伸手指着自己。 「我是下任英雄。」 「喂!你少胡说。有资格从老师手中继承英雄宝座的人,除了我绝无第二人选。」 「你说什么~有种就来打一场啊~」 就在两人针锋相对时,银发女子露出微笑,伸手拍拍他们的头顶。 「好了好了,不可以吵架喔。」 「是~」 「唔,为何连我也遭殃……」 少女顽皮地吐了吐舌头,少年则将涨红的脸撇向一旁。 (修伊特大人——距离当时已过了五年。) 菲欧莲札摸着少年与少女的头,抬头望向天空。 维克提姆沦陷已有五年,人类的势力范围再次缩小,生活持续受到〈默示录之兽〉威胁。不过世界并未毁灭,因为—— (——我还站在这里,活在您已离去的这个世界中。) ——修伊特大人,希望您可以保佑大家,保佑这个世界的未来能延续下去。 ——tio age 正常人都明白,横渡荒野根本形同自杀。 这名男子之所以执意这么做,是因为故乡已被行商人视为禁区,倘若继续留在那里,不久的将来必会迎向灭亡。 因此,男子决定带着为数不多的财产与家人,驾乘简易马车突破荒野。可想而知,他们正遭到默兽袭击。 「住、住手……!」 男子被翻倒的马车压住脚踝,只能祈求对方放过自己。问题是默兽毫无理智,它没有听从男子的哭诉,准备把利爪挥向已经昏厥的妻子。 ——前线都市沦陷后过了五年,多条物资运输路线中断,大陆西部如今成为默兽猖獗的非人魔境。如此残忍的光景在此地并不罕见——但有人替这情况画下休止符。 ——在一面由干燥的强风扬起的黄沙布帘上,忽然出现一道金光划破天际。 一阵利刃撕裂血肉的声音响起后,一柄弯刀刺在默兽的脖子上。 光是一击,就让默兽化为黑色瘴气,消散于风中。然而,令人匪夷所思的是,那把弯刀也逐渐分解成金色碎片,从此烟消云散。 男子瞠目结舌,周围传来一阵踩踏砂石的脚步声——一名少女出现在他面前。 少女看似十五岁左右,有着一头令人眼睛为之一亮的金色秀发。她像在散步般,踩着轻盈的脚步走来。尽管她给人的感觉像是一名随处可见的乡下小姑娘,娇小的身躯却穿着胸甲、护腿以及手甲等防具。 少女含着一根棒棒糖,来到男子身旁。 「这位叔叔,你没事吧?」 她的语气莫名轻松,仿佛正在关心不小心摔跤的路人。 只是少女的背后——出现一道黑影。默兽从岩石上一跃而下,准备一口咬断少女的颈动脉。 在男子出声警告的前一刻——少女快速挥动双手,以指尖在半空中绘制出散发蓝色光芒的图样。紧接着,从图样中飞出一对金光闪闪的弯刀。 少女以两手各持一柄弯刀,翻身往袭来的默兽一跃而去。她上下颠倒高速旋转的身影,犹如一道人形龙卷风。 她仿佛与默兽交换位置般,落在岩石上。默兽的身上满是刀伤,全身散发黑雾,在坠地后灰飞烟灭。 少女似乎想炫耀自己高超的技巧,张嘴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此时,从旁传来一股说话声。 「喂!已经提醒过你那么多次,不要擅自行动!」 岩石后方走出一道人影,是名年纪与少女相仿的少年。他身上穿的长袍,正是魔术师养成机构的学生服。拥有一双凤眼,给人感觉趾高气昂的他,气呼呼地瞪着少女。 少女嫌麻烦地瞥了少年一眼。 「你很吵耶~明明是你自己跑太慢了。」 「我可是从小生活在都市,跟你这种野人不一样,还没习惯在荒野中行动!」 「是啦是啦~你说得对~生活在都市里的小少爷还真是辛苦~」 「唔,你还是老爱耍嘴皮子……话说你快下来啦!被你这样俯视,感觉很令人火大!重点是你每次都——」 少年正忙着争吵时,又有黑影从背后悄然接近。 默兽扑向少年——但下个瞬间,它的身躯在半空中被无数长枪贯穿。 其中最奇妙的地方,是长枪破土从地底长出来,其质感与植物无异。 「默兽就是默兽,动作既单调又死板。若想杀我,至少得预测出我接下来的十招。」 少年连头都没回,发出弹指声,植物长枪便同时伸出大量荆棘,将默兽五花大绑,接着逐渐缩紧,当场绞杀默兽。 「你的手法也太不俐落了。现在是怎样?难道你以为自己很帅吗?若想杀我,至少得预测出我接下来的十招。(挑眉)」 「你、你别模仿我啦!看了就令人火大!」 少年被少女捉弄后,满脸通红地回嘴。 「两、两位!方便听我说句话吗!?」 终于爬出马车的男子大叫出声,两人才停下争执,扭头望向他。 「非常感谢你们仗义相救……但是光凭你们,当真有办法解决眼前的状况吗?」 两人循着男子所指的方向看去,默兽已将他们团团包围——数量多达三十只。 少女与少年面面相觑,开口回答: 「那个~这数量有点太多了。我们会先出现瘴气不适症,或是被默兽耗光体力。」 「拜托你有点常识好吗?你看我们像是有率领圣王都的精锐部队来这里吗?」 「既然如此!你们为何表现得这么老神在在!?」 男子听完两人荒唐的回答后,气得破口大骂。 「这个嘛~因为那个人应该快来了。」 「谁啊!?」 「我们的师父。」 这句话并非某种暗号——只是话刚说完,天上立刻闪现光芒。 天空中出现一个巨大魔导公式,中心处有块平台,平台上站着一名仿佛能净化被瘴气侵蚀的大地,浑身散发神圣光芒——高举魔杖的银发女子。 半空中的巨型魔导公式开始旋转,因为注入过多魔力而迸射火花。旋转速度愈来愈快,释放出刺眼的光芒。 女子将魔杖向下一挥——无数落雷降临大地,将四周的默兽扫荡殆尽。 瞬间歼灭默兽群的银发女子,缓缓朝这边走来。男子忽然想起一个传闻。听说有一名「银发战神」旅居于大陆西部,四处扫荡默兽。眼前这名女子确实拥有一头银发,但是—— 「银色头发的……精灵……?」 精灵的特征就是那对难以用头发盖住的尖耳朵。她保有一丝稚气,却又威风凛凛的相貌下,散发一股优雅的气质。另一方面,她苗条身躯上的衣物,已经显得相当老旧,让人能一窥她长年旅居荒野的强大实力。 男子就近看清楚女子的相貌后,痴痴地在嘴中喃喃自语。反观少女与少年,则一脸得意地说: 「如何?我们的师父很厉害吧。」 「亲眼目睹当代英雄的风采,你可要备感荣幸喔。」 「英雄……?老师……?难道你们是——」 少女看着目瞪口呆的男子,得意洋洋地伸手指着自己。 「我是下任英雄。」 「喂!你少胡说。有资格从老师手中继承英雄宝座的人,除了我绝无第二人选。」 「你说什么~有种就来打一场啊~」 就在两人针锋相对时,银发女子露出微笑,伸手拍拍他们的头顶。 「好了好了,不可以吵架喔。」 「是~」 「唔,为何连我也遭殃……」 少女顽皮地吐了吐舌头,少年则将涨红的脸撇向一旁。 (修伊特大人——距离当时已过了五年。) 菲欧莲札摸着少年与少女的头,抬头望向天空。 维克提姆沦陷已有五年,人类的势力范围再次缩小,生活持续受到〈默示录之兽〉威胁。不过世界并未毁灭,因为—— (——我还站在这里,活在您已离去的这个世界中。) ——修伊特大人,希望您可以保佑大家,保佑这个世界的未来能延续下去。 ——tio age 正常人都明白,横渡荒野根本形同自杀。 这名男子之所以执意这么做,是因为故乡已被行商人视为禁区,倘若继续留在那里,不久的将来必会迎向灭亡。 因此,男子决定带着为数不多的财产与家人,驾乘简易马车突破荒野。可想而知,他们正遭到默兽袭击。 「住、住手……!」 男子被翻倒的马车压住脚踝,只能祈求对方放过自己。问题是默兽毫无理智,它没有听从男子的哭诉,准备把利爪挥向已经昏厥的妻子。 ——前线都市沦陷后过了五年,多条物资运输路线中断,大陆西部如今成为默兽猖獗的非人魔境。如此残忍的光景在此地并不罕见——但有人替这情况画下休止符。 ——在一面由干燥的强风扬起的黄沙布帘上,忽然出现一道金光划破天际。 一阵利刃撕裂血肉的声音响起后,一柄弯刀刺在默兽的脖子上。 光是一击,就让默兽化为黑色瘴气,消散于风中。然而,令人匪夷所思的是,那把弯刀也逐渐分解成金色碎片,从此烟消云散。 男子瞠目结舌,周围传来一阵踩踏砂石的脚步声——一名少女出现在他面前。 少女看似十五岁左右,有着一头令人眼睛为之一亮的金色秀发。她像在散步般,踩着轻盈的脚步走来。尽管她给人的感觉像是一名随处可见的乡下小姑娘,娇小的身躯却穿着胸甲、护腿以及手甲等防具。 少女含着一根棒棒糖,来到男子身旁。 「这位叔叔,你没事吧?」 她的语气莫名轻松,仿佛正在关心不小心摔跤的路人。 只是少女的背后——出现一道黑影。默兽从岩石上一跃而下,准备一口咬断少女的颈动脉。 在男子出声警告的前一刻——少女快速挥动双手,以指尖在半空中绘制出散发蓝色光芒的图样。紧接着,从图样中飞出一对金光闪闪的弯刀。 少女以两手各持一柄弯刀,翻身往袭来的默兽一跃而去。她上下颠倒高速旋转的身影,犹如一道人形龙卷风。 她仿佛与默兽交换位置般,落在岩石上。默兽的身上满是刀伤,全身散发黑雾,在坠地后灰飞烟灭。 少女似乎想炫耀自己高超的技巧,张嘴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此时,从旁传来一股说话声。 「喂!已经提醒过你那么多次,不要擅自行动!」 岩石后方走出一道人影,是名年纪与少女相仿的少年。他身上穿的长袍,正是魔术师养成机构的学生服。拥有一双凤眼,给人感觉趾高气昂的他,气呼呼地瞪着少女。 少女嫌麻烦地瞥了少年一眼。 「你很吵耶~明明是你自己跑太慢了。」 「我可是从小生活在都市,跟你这种野人不一样,还没习惯在荒野中行动!」 「是啦是啦~你说得对~生活在都市里的小少爷还真是辛苦~」 「唔,你还是老爱耍嘴皮子……话说你快下来啦!被你这样俯视,感觉很令人火大!重点是你每次都——」 少年正忙着争吵时,又有黑影从背后悄然接近。 默兽扑向少年——但下个瞬间,它的身躯在半空中被无数长枪贯穿。 其中最奇妙的地方,是长枪破土从地底长出来,其质感与植物无异。 「默兽就是默兽,动作既单调又死板。若想杀我,至少得预测出我接下来的十招。」 少年连头都没回,发出弹指声,植物长枪便同时伸出大量荆棘,将默兽五花大绑,接着逐渐缩紧,当场绞杀默兽。 「你的手法也太不俐落了。现在是怎样?难道你以为自己很帅吗?若想杀我,至少得预测出我接下来的十招。(挑眉)」 「你、你别模仿我啦!看了就令人火大!」 少年被少女捉弄后,满脸通红地回嘴。 「两、两位!方便听我说句话吗!?」 终于爬出马车的男子大叫出声,两人才停下争执,扭头望向他。 「非常感谢你们仗义相救……但是光凭你们,当真有办法解决眼前的状况吗?」 两人循着男子所指的方向看去,默兽已将他们团团包围——数量多达三十只。 少女与少年面面相觑,开口回答: 「那个~这数量有点太多了。我们会先出现瘴气不适症,或是被默兽耗光体力。」 「拜托你有点常识好吗?你看我们像是有率领圣王都的精锐部队来这里吗?」 「既然如此!你们为何表现得这么老神在在!?」 男子听完两人荒唐的回答后,气得破口大骂。 「这个嘛~因为那个人应该快来了。」 「谁啊!?」 「我们的师父。」 这句话并非某种暗号——只是话刚说完,天上立刻闪现光芒。 天空中出现一个巨大魔导公式,中心处有块平台,平台上站着一名仿佛能净化被瘴气侵蚀的大地,浑身散发神圣光芒——高举魔杖的银发女子。 半空中的巨型魔导公式开始旋转,因为注入过多魔力而迸射火花。旋转速度愈来愈快,释放出刺眼的光芒。 女子将魔杖向下一挥——无数落雷降临大地,将四周的默兽扫荡殆尽。 瞬间歼灭默兽群的银发女子,缓缓朝这边走来。男子忽然想起一个传闻。听说有一名「银发战神」旅居于大陆西部,四处扫荡默兽。眼前这名女子确实拥有一头银发,但是—— 「银色头发的……精灵……?」 精灵的特征就是那对难以用头发盖住的尖耳朵。她保有一丝稚气,却又威风凛凛的相貌下,散发一股优雅的气质。另一方面,她苗条身躯上的衣物,已经显得相当老旧,让人能一窥她长年旅居荒野的强大实力。 男子就近看清楚女子的相貌后,痴痴地在嘴中喃喃自语。反观少女与少年,则一脸得意地说: 「如何?我们的师父很厉害吧。」 「亲眼目睹当代英雄的风采,你可要备感荣幸喔。」 「英雄……?老师……?难道你们是——」 少女看着目瞪口呆的男子,得意洋洋地伸手指着自己。 「我是下任英雄。」 「喂!你少胡说。有资格从老师手中继承英雄宝座的人,除了我绝无第二人选。」 「你说什么~有种就来打一场啊~」 就在两人针锋相对时,银发女子露出微笑,伸手拍拍他们的头顶。 「好了好了,不可以吵架喔。」 「是~」 「唔,为何连我也遭殃……」 少女顽皮地吐了吐舌头,少年则将涨红的脸撇向一旁。 (修伊特大人——距离当时已过了五年。) 菲欧莲札摸着少年与少女的头,抬头望向天空。 维克提姆沦陷已有五年,人类的势力范围再次缩小,生活持续受到〈默示录之兽〉威胁。不过世界并未毁灭,因为—— (——我还站在这里,活在您已离去的这个世界中。) ——修伊特大人,希望您可以保佑大家,保佑这个世界的未来能延续下去。 ——tio age 正常人都明白,横渡荒野根本形同自杀。 这名男子之所以执意这么做,是因为故乡已被行商人视为禁区,倘若继续留在那里,不久的将来必会迎向灭亡。 因此,男子决定带着为数不多的财产与家人,驾乘简易马车突破荒野。可想而知,他们正遭到默兽袭击。 「住、住手……!」 男子被翻倒的马车压住脚踝,只能祈求对方放过自己。问题是默兽毫无理智,它没有听从男子的哭诉,准备把利爪挥向已经昏厥的妻子。 ——前线都市沦陷后过了五年,多条物资运输路线中断,大陆西部如今成为默兽猖獗的非人魔境。如此残忍的光景在此地并不罕见——但有人替这情况画下休止符。 ——在一面由干燥的强风扬起的黄沙布帘上,忽然出现一道金光划破天际。 一阵利刃撕裂血肉的声音响起后,一柄弯刀刺在默兽的脖子上。 光是一击,就让默兽化为黑色瘴气,消散于风中。然而,令人匪夷所思的是,那把弯刀也逐渐分解成金色碎片,从此烟消云散。 男子瞠目结舌,周围传来一阵踩踏砂石的脚步声——一名少女出现在他面前。 少女看似十五岁左右,有着一头令人眼睛为之一亮的金色秀发。她像在散步般,踩着轻盈的脚步走来。尽管她给人的感觉像是一名随处可见的乡下小姑娘,娇小的身躯却穿着胸甲、护腿以及手甲等防具。 少女含着一根棒棒糖,来到男子身旁。 「这位叔叔,你没事吧?」 她的语气莫名轻松,仿佛正在关心不小心摔跤的路人。 只是少女的背后——出现一道黑影。默兽从岩石上一跃而下,准备一口咬断少女的颈动脉。 在男子出声警告的前一刻——少女快速挥动双手,以指尖在半空中绘制出散发蓝色光芒的图样。紧接着,从图样中飞出一对金光闪闪的弯刀。 少女以两手各持一柄弯刀,翻身往袭来的默兽一跃而去。她上下颠倒高速旋转的身影,犹如一道人形龙卷风。 她仿佛与默兽交换位置般,落在岩石上。默兽的身上满是刀伤,全身散发黑雾,在坠地后灰飞烟灭。 少女似乎想炫耀自己高超的技巧,张嘴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此时,从旁传来一股说话声。 「喂!已经提醒过你那么多次,不要擅自行动!」 岩石后方走出一道人影,是名年纪与少女相仿的少年。他身上穿的长袍,正是魔术师养成机构的学生服。拥有一双凤眼,给人感觉趾高气昂的他,气呼呼地瞪着少女。 少女嫌麻烦地瞥了少年一眼。 「你很吵耶~明明是你自己跑太慢了。」 「我可是从小生活在都市,跟你这种野人不一样,还没习惯在荒野中行动!」 「是啦是啦~你说得对~生活在都市里的小少爷还真是辛苦~」 「唔,你还是老爱耍嘴皮子……话说你快下来啦!被你这样俯视,感觉很令人火大!重点是你每次都——」 少年正忙着争吵时,又有黑影从背后悄然接近。 默兽扑向少年——但下个瞬间,它的身躯在半空中被无数长枪贯穿。 其中最奇妙的地方,是长枪破土从地底长出来,其质感与植物无异。 「默兽就是默兽,动作既单调又死板。若想杀我,至少得预测出我接下来的十招。」 少年连头都没回,发出弹指声,植物长枪便同时伸出大量荆棘,将默兽五花大绑,接着逐渐缩紧,当场绞杀默兽。 「你的手法也太不俐落了。现在是怎样?难道你以为自己很帅吗?若想杀我,至少得预测出我接下来的十招。(挑眉)」 「你、你别模仿我啦!看了就令人火大!」 少年被少女捉弄后,满脸通红地回嘴。 「两、两位!方便听我说句话吗!?」 终于爬出马车的男子大叫出声,两人才停下争执,扭头望向他。 「非常感谢你们仗义相救……但是光凭你们,当真有办法解决眼前的状况吗?」 两人循着男子所指的方向看去,默兽已将他们团团包围——数量多达三十只。 少女与少年面面相觑,开口回答: 「那个~这数量有点太多了。我们会先出现瘴气不适症,或是被默兽耗光体力。」 「拜托你有点常识好吗?你看我们像是有率领圣王都的精锐部队来这里吗?」 「既然如此!你们为何表现得这么老神在在!?」 男子听完两人荒唐的回答后,气得破口大骂。 「这个嘛~因为那个人应该快来了。」 「谁啊!?」 「我们的师父。」 这句话并非某种暗号——只是话刚说完,天上立刻闪现光芒。 天空中出现一个巨大魔导公式,中心处有块平台,平台上站着一名仿佛能净化被瘴气侵蚀的大地,浑身散发神圣光芒——高举魔杖的银发女子。 半空中的巨型魔导公式开始旋转,因为注入过多魔力而迸射火花。旋转速度愈来愈快,释放出刺眼的光芒。 女子将魔杖向下一挥——无数落雷降临大地,将四周的默兽扫荡殆尽。 瞬间歼灭默兽群的银发女子,缓缓朝这边走来。男子忽然想起一个传闻。听说有一名「银发战神」旅居于大陆西部,四处扫荡默兽。眼前这名女子确实拥有一头银发,但是—— 「银色头发的……精灵……?」 精灵的特征就是那对难以用头发盖住的尖耳朵。她保有一丝稚气,却又威风凛凛的相貌下,散发一股优雅的气质。另一方面,她苗条身躯上的衣物,已经显得相当老旧,让人能一窥她长年旅居荒野的强大实力。 男子就近看清楚女子的相貌后,痴痴地在嘴中喃喃自语。反观少女与少年,则一脸得意地说: 「如何?我们的师父很厉害吧。」 「亲眼目睹当代英雄的风采,你可要备感荣幸喔。」 「英雄……?老师……?难道你们是——」 少女看着目瞪口呆的男子,得意洋洋地伸手指着自己。 「我是下任英雄。」 「喂!你少胡说。有资格从老师手中继承英雄宝座的人,除了我绝无第二人选。」 「你说什么~有种就来打一场啊~」 就在两人针锋相对时,银发女子露出微笑,伸手拍拍他们的头顶。 「好了好了,不可以吵架喔。」 「是~」 「唔,为何连我也遭殃……」 少女顽皮地吐了吐舌头,少年则将涨红的脸撇向一旁。 (修伊特大人——距离当时已过了五年。) 菲欧莲札摸着少年与少女的头,抬头望向天空。 维克提姆沦陷已有五年,人类的势力范围再次缩小,生活持续受到〈默示录之兽〉威胁。不过世界并未毁灭,因为—— (——我还站在这里,活在您已离去的这个世界中。) ——修伊特大人,希望您可以保佑大家,保佑这个世界的未来能延续下去。 ——tio age 正常人都明白,横渡荒野根本形同自杀。 这名男子之所以执意这么做,是因为故乡已被行商人视为禁区,倘若继续留在那里,不久的将来必会迎向灭亡。 因此,男子决定带着为数不多的财产与家人,驾乘简易马车突破荒野。可想而知,他们正遭到默兽袭击。 「住、住手……!」 男子被翻倒的马车压住脚踝,只能祈求对方放过自己。问题是默兽毫无理智,它没有听从男子的哭诉,准备把利爪挥向已经昏厥的妻子。 ——前线都市沦陷后过了五年,多条物资运输路线中断,大陆西部如今成为默兽猖獗的非人魔境。如此残忍的光景在此地并不罕见——但有人替这情况画下休止符。 ——在一面由干燥的强风扬起的黄沙布帘上,忽然出现一道金光划破天际。 一阵利刃撕裂血肉的声音响起后,一柄弯刀刺在默兽的脖子上。 光是一击,就让默兽化为黑色瘴气,消散于风中。然而,令人匪夷所思的是,那把弯刀也逐渐分解成金色碎片,从此烟消云散。 男子瞠目结舌,周围传来一阵踩踏砂石的脚步声——一名少女出现在他面前。 少女看似十五岁左右,有着一头令人眼睛为之一亮的金色秀发。她像在散步般,踩着轻盈的脚步走来。尽管她给人的感觉像是一名随处可见的乡下小姑娘,娇小的身躯却穿着胸甲、护腿以及手甲等防具。 少女含着一根棒棒糖,来到男子身旁。 「这位叔叔,你没事吧?」 她的语气莫名轻松,仿佛正在关心不小心摔跤的路人。 只是少女的背后——出现一道黑影。默兽从岩石上一跃而下,准备一口咬断少女的颈动脉。 在男子出声警告的前一刻——少女快速挥动双手,以指尖在半空中绘制出散发蓝色光芒的图样。紧接着,从图样中飞出一对金光闪闪的弯刀。 少女以两手各持一柄弯刀,翻身往袭来的默兽一跃而去。她上下颠倒高速旋转的身影,犹如一道人形龙卷风。 她仿佛与默兽交换位置般,落在岩石上。默兽的身上满是刀伤,全身散发黑雾,在坠地后灰飞烟灭。 少女似乎想炫耀自己高超的技巧,张嘴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此时,从旁传来一股说话声。 「喂!已经提醒过你那么多次,不要擅自行动!」 岩石后方走出一道人影,是名年纪与少女相仿的少年。他身上穿的长袍,正是魔术师养成机构的学生服。拥有一双凤眼,给人感觉趾高气昂的他,气呼呼地瞪着少女。 少女嫌麻烦地瞥了少年一眼。 「你很吵耶~明明是你自己跑太慢了。」 「我可是从小生活在都市,跟你这种野人不一样,还没习惯在荒野中行动!」 「是啦是啦~你说得对~生活在都市里的小少爷还真是辛苦~」 「唔,你还是老爱耍嘴皮子……话说你快下来啦!被你这样俯视,感觉很令人火大!重点是你每次都——」 少年正忙着争吵时,又有黑影从背后悄然接近。 默兽扑向少年——但下个瞬间,它的身躯在半空中被无数长枪贯穿。 其中最奇妙的地方,是长枪破土从地底长出来,其质感与植物无异。 「默兽就是默兽,动作既单调又死板。若想杀我,至少得预测出我接下来的十招。」 少年连头都没回,发出弹指声,植物长枪便同时伸出大量荆棘,将默兽五花大绑,接着逐渐缩紧,当场绞杀默兽。 「你的手法也太不俐落了。现在是怎样?难道你以为自己很帅吗?若想杀我,至少得预测出我接下来的十招。(挑眉)」 「你、你别模仿我啦!看了就令人火大!」 少年被少女捉弄后,满脸通红地回嘴。 「两、两位!方便听我说句话吗!?」 终于爬出马车的男子大叫出声,两人才停下争执,扭头望向他。 「非常感谢你们仗义相救……但是光凭你们,当真有办法解决眼前的状况吗?」 两人循着男子所指的方向看去,默兽已将他们团团包围——数量多达三十只。 少女与少年面面相觑,开口回答: 「那个~这数量有点太多了。我们会先出现瘴气不适症,或是被默兽耗光体力。」 「拜托你有点常识好吗?你看我们像是有率领圣王都的精锐部队来这里吗?」 「既然如此!你们为何表现得这么老神在在!?」 男子听完两人荒唐的回答后,气得破口大骂。 「这个嘛~因为那个人应该快来了。」 「谁啊!?」 「我们的师父。」 这句话并非某种暗号——只是话刚说完,天上立刻闪现光芒。 天空中出现一个巨大魔导公式,中心处有块平台,平台上站着一名仿佛能净化被瘴气侵蚀的大地,浑身散发神圣光芒——高举魔杖的银发女子。 半空中的巨型魔导公式开始旋转,因为注入过多魔力而迸射火花。旋转速度愈来愈快,释放出刺眼的光芒。 女子将魔杖向下一挥——无数落雷降临大地,将四周的默兽扫荡殆尽。 瞬间歼灭默兽群的银发女子,缓缓朝这边走来。男子忽然想起一个传闻。听说有一名「银发战神」旅居于大陆西部,四处扫荡默兽。眼前这名女子确实拥有一头银发,但是—— 「银色头发的……精灵……?」 精灵的特征就是那对难以用头发盖住的尖耳朵。她保有一丝稚气,却又威风凛凛的相貌下,散发一股优雅的气质。另一方面,她苗条身躯上的衣物,已经显得相当老旧,让人能一窥她长年旅居荒野的强大实力。 男子就近看清楚女子的相貌后,痴痴地在嘴中喃喃自语。反观少女与少年,则一脸得意地说: 「如何?我们的师父很厉害吧。」 「亲眼目睹当代英雄的风采,你可要备感荣幸喔。」 「英雄……?老师……?难道你们是——」 少女看着目瞪口呆的男子,得意洋洋地伸手指着自己。 「我是下任英雄。」 「喂!你少胡说。有资格从老师手中继承英雄宝座的人,除了我绝无第二人选。」 「你说什么~有种就来打一场啊~」 就在两人针锋相对时,银发女子露出微笑,伸手拍拍他们的头顶。 「好了好了,不可以吵架喔。」 「是~」 「唔,为何连我也遭殃……」 少女顽皮地吐了吐舌头,少年则将涨红的脸撇向一旁。 (修伊特大人——距离当时已过了五年。) 菲欧莲札摸着少年与少女的头,抬头望向天空。 维克提姆沦陷已有五年,人类的势力范围再次缩小,生活持续受到〈默示录之兽〉威胁。不过世界并未毁灭,因为—— (——我还站在这里,活在您已离去的这个世界中。) ——修伊特大人,希望您可以保佑大家,保佑这个世界的未来能延续下去。 ——tio age 正常人都明白,横渡荒野根本形同自杀。 这名男子之所以执意这么做,是因为故乡已被行商人视为禁区,倘若继续留在那里,不久的将来必会迎向灭亡。 因此,男子决定带着为数不多的财产与家人,驾乘简易马车突破荒野。可想而知,他们正遭到默兽袭击。 「住、住手……!」 男子被翻倒的马车压住脚踝,只能祈求对方放过自己。问题是默兽毫无理智,它没有听从男子的哭诉,准备把利爪挥向已经昏厥的妻子。 ——前线都市沦陷后过了五年,多条物资运输路线中断,大陆西部如今成为默兽猖獗的非人魔境。如此残忍的光景在此地并不罕见——但有人替这情况画下休止符。 ——在一面由干燥的强风扬起的黄沙布帘上,忽然出现一道金光划破天际。 一阵利刃撕裂血肉的声音响起后,一柄弯刀刺在默兽的脖子上。 光是一击,就让默兽化为黑色瘴气,消散于风中。然而,令人匪夷所思的是,那把弯刀也逐渐分解成金色碎片,从此烟消云散。 男子瞠目结舌,周围传来一阵踩踏砂石的脚步声——一名少女出现在他面前。 少女看似十五岁左右,有着一头令人眼睛为之一亮的金色秀发。她像在散步般,踩着轻盈的脚步走来。尽管她给人的感觉像是一名随处可见的乡下小姑娘,娇小的身躯却穿着胸甲、护腿以及手甲等防具。 少女含着一根棒棒糖,来到男子身旁。 「这位叔叔,你没事吧?」 她的语气莫名轻松,仿佛正在关心不小心摔跤的路人。 只是少女的背后——出现一道黑影。默兽从岩石上一跃而下,准备一口咬断少女的颈动脉。 在男子出声警告的前一刻——少女快速挥动双手,以指尖在半空中绘制出散发蓝色光芒的图样。紧接着,从图样中飞出一对金光闪闪的弯刀。 少女以两手各持一柄弯刀,翻身往袭来的默兽一跃而去。她上下颠倒高速旋转的身影,犹如一道人形龙卷风。 她仿佛与默兽交换位置般,落在岩石上。默兽的身上满是刀伤,全身散发黑雾,在坠地后灰飞烟灭。 少女似乎想炫耀自己高超的技巧,张嘴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此时,从旁传来一股说话声。 「喂!已经提醒过你那么多次,不要擅自行动!」 岩石后方走出一道人影,是名年纪与少女相仿的少年。他身上穿的长袍,正是魔术师养成机构的学生服。拥有一双凤眼,给人感觉趾高气昂的他,气呼呼地瞪着少女。 少女嫌麻烦地瞥了少年一眼。 「你很吵耶~明明是你自己跑太慢了。」 「我可是从小生活在都市,跟你这种野人不一样,还没习惯在荒野中行动!」 「是啦是啦~你说得对~生活在都市里的小少爷还真是辛苦~」 「唔,你还是老爱耍嘴皮子……话说你快下来啦!被你这样俯视,感觉很令人火大!重点是你每次都——」 少年正忙着争吵时,又有黑影从背后悄然接近。 默兽扑向少年——但下个瞬间,它的身躯在半空中被无数长枪贯穿。 其中最奇妙的地方,是长枪破土从地底长出来,其质感与植物无异。 「默兽就是默兽,动作既单调又死板。若想杀我,至少得预测出我接下来的十招。」 少年连头都没回,发出弹指声,植物长枪便同时伸出大量荆棘,将默兽五花大绑,接着逐渐缩紧,当场绞杀默兽。 「你的手法也太不俐落了。现在是怎样?难道你以为自己很帅吗?若想杀我,至少得预测出我接下来的十招。(挑眉)」 「你、你别模仿我啦!看了就令人火大!」 少年被少女捉弄后,满脸通红地回嘴。 「两、两位!方便听我说句话吗!?」 终于爬出马车的男子大叫出声,两人才停下争执,扭头望向他。 「非常感谢你们仗义相救……但是光凭你们,当真有办法解决眼前的状况吗?」 两人循着男子所指的方向看去,默兽已将他们团团包围——数量多达三十只。 少女与少年面面相觑,开口回答: 「那个~这数量有点太多了。我们会先出现瘴气不适症,或是被默兽耗光体力。」 「拜托你有点常识好吗?你看我们像是有率领圣王都的精锐部队来这里吗?」 「既然如此!你们为何表现得这么老神在在!?」 男子听完两人荒唐的回答后,气得破口大骂。 「这个嘛~因为那个人应该快来了。」 「谁啊!?」 「我们的师父。」 这句话并非某种暗号——只是话刚说完,天上立刻闪现光芒。 天空中出现一个巨大魔导公式,中心处有块平台,平台上站着一名仿佛能净化被瘴气侵蚀的大地,浑身散发神圣光芒——高举魔杖的银发女子。 半空中的巨型魔导公式开始旋转,因为注入过多魔力而迸射火花。旋转速度愈来愈快,释放出刺眼的光芒。 女子将魔杖向下一挥——无数落雷降临大地,将四周的默兽扫荡殆尽。 瞬间歼灭默兽群的银发女子,缓缓朝这边走来。男子忽然想起一个传闻。听说有一名「银发战神」旅居于大陆西部,四处扫荡默兽。眼前这名女子确实拥有一头银发,但是—— 「银色头发的……精灵……?」 精灵的特征就是那对难以用头发盖住的尖耳朵。她保有一丝稚气,却又威风凛凛的相貌下,散发一股优雅的气质。另一方面,她苗条身躯上的衣物,已经显得相当老旧,让人能一窥她长年旅居荒野的强大实力。 男子就近看清楚女子的相貌后,痴痴地在嘴中喃喃自语。反观少女与少年,则一脸得意地说: 「如何?我们的师父很厉害吧。」 「亲眼目睹当代英雄的风采,你可要备感荣幸喔。」 「英雄……?老师……?难道你们是——」 少女看着目瞪口呆的男子,得意洋洋地伸手指着自己。 「我是下任英雄。」 「喂!你少胡说。有资格从老师手中继承英雄宝座的人,除了我绝无第二人选。」 「你说什么~有种就来打一场啊~」 就在两人针锋相对时,银发女子露出微笑,伸手拍拍他们的头顶。 「好了好了,不可以吵架喔。」 「是~」 「唔,为何连我也遭殃……」 少女顽皮地吐了吐舌头,少年则将涨红的脸撇向一旁。 (修伊特大人——距离当时已过了五年。) 菲欧莲札摸着少年与少女的头,抬头望向天空。 维克提姆沦陷已有五年,人类的势力范围再次缩小,生活持续受到〈默示录之兽〉威胁。不过世界并未毁灭,因为—— (——我还站在这里,活在您已离去的这个世界中。) ——修伊特大人,希望您可以保佑大家,保佑这个世界的未来能延续下去。 ——tio age 正常人都明白,横渡荒野根本形同自杀。 这名男子之所以执意这么做,是因为故乡已被行商人视为禁区,倘若继续留在那里,不久的将来必会迎向灭亡。 因此,男子决定带着为数不多的财产与家人,驾乘简易马车突破荒野。可想而知,他们正遭到默兽袭击。 「住、住手……!」 男子被翻倒的马车压住脚踝,只能祈求对方放过自己。问题是默兽毫无理智,它没有听从男子的哭诉,准备把利爪挥向已经昏厥的妻子。 ——前线都市沦陷后过了五年,多条物资运输路线中断,大陆西部如今成为默兽猖獗的非人魔境。如此残忍的光景在此地并不罕见——但有人替这情况画下休止符。 ——在一面由干燥的强风扬起的黄沙布帘上,忽然出现一道金光划破天际。 一阵利刃撕裂血肉的声音响起后,一柄弯刀刺在默兽的脖子上。 光是一击,就让默兽化为黑色瘴气,消散于风中。然而,令人匪夷所思的是,那把弯刀也逐渐分解成金色碎片,从此烟消云散。 男子瞠目结舌,周围传来一阵踩踏砂石的脚步声——一名少女出现在他面前。 少女看似十五岁左右,有着一头令人眼睛为之一亮的金色秀发。她像在散步般,踩着轻盈的脚步走来。尽管她给人的感觉像是一名随处可见的乡下小姑娘,娇小的身躯却穿着胸甲、护腿以及手甲等防具。 少女含着一根棒棒糖,来到男子身旁。 「这位叔叔,你没事吧?」 她的语气莫名轻松,仿佛正在关心不小心摔跤的路人。 只是少女的背后——出现一道黑影。默兽从岩石上一跃而下,准备一口咬断少女的颈动脉。 在男子出声警告的前一刻——少女快速挥动双手,以指尖在半空中绘制出散发蓝色光芒的图样。紧接着,从图样中飞出一对金光闪闪的弯刀。 少女以两手各持一柄弯刀,翻身往袭来的默兽一跃而去。她上下颠倒高速旋转的身影,犹如一道人形龙卷风。 她仿佛与默兽交换位置般,落在岩石上。默兽的身上满是刀伤,全身散发黑雾,在坠地后灰飞烟灭。 少女似乎想炫耀自己高超的技巧,张嘴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此时,从旁传来一股说话声。 「喂!已经提醒过你那么多次,不要擅自行动!」 岩石后方走出一道人影,是名年纪与少女相仿的少年。他身上穿的长袍,正是魔术师养成机构的学生服。拥有一双凤眼,给人感觉趾高气昂的他,气呼呼地瞪着少女。 少女嫌麻烦地瞥了少年一眼。 「你很吵耶~明明是你自己跑太慢了。」 「我可是从小生活在都市,跟你这种野人不一样,还没习惯在荒野中行动!」 「是啦是啦~你说得对~生活在都市里的小少爷还真是辛苦~」 「唔,你还是老爱耍嘴皮子……话说你快下来啦!被你这样俯视,感觉很令人火大!重点是你每次都——」 少年正忙着争吵时,又有黑影从背后悄然接近。 默兽扑向少年——但下个瞬间,它的身躯在半空中被无数长枪贯穿。 其中最奇妙的地方,是长枪破土从地底长出来,其质感与植物无异。 「默兽就是默兽,动作既单调又死板。若想杀我,至少得预测出我接下来的十招。」 少年连头都没回,发出弹指声,植物长枪便同时伸出大量荆棘,将默兽五花大绑,接着逐渐缩紧,当场绞杀默兽。 「你的手法也太不俐落了。现在是怎样?难道你以为自己很帅吗?若想杀我,至少得预测出我接下来的十招。(挑眉)」 「你、你别模仿我啦!看了就令人火大!」 少年被少女捉弄后,满脸通红地回嘴。 「两、两位!方便听我说句话吗!?」 终于爬出马车的男子大叫出声,两人才停下争执,扭头望向他。 「非常感谢你们仗义相救……但是光凭你们,当真有办法解决眼前的状况吗?」 两人循着男子所指的方向看去,默兽已将他们团团包围——数量多达三十只。 少女与少年面面相觑,开口回答: 「那个~这数量有点太多了。我们会先出现瘴气不适症,或是被默兽耗光体力。」 「拜托你有点常识好吗?你看我们像是有率领圣王都的精锐部队来这里吗?」 「既然如此!你们为何表现得这么老神在在!?」 男子听完两人荒唐的回答后,气得破口大骂。 「这个嘛~因为那个人应该快来了。」 「谁啊!?」 「我们的师父。」 这句话并非某种暗号——只是话刚说完,天上立刻闪现光芒。 天空中出现一个巨大魔导公式,中心处有块平台,平台上站着一名仿佛能净化被瘴气侵蚀的大地,浑身散发神圣光芒——高举魔杖的银发女子。 半空中的巨型魔导公式开始旋转,因为注入过多魔力而迸射火花。旋转速度愈来愈快,释放出刺眼的光芒。 女子将魔杖向下一挥——无数落雷降临大地,将四周的默兽扫荡殆尽。 瞬间歼灭默兽群的银发女子,缓缓朝这边走来。男子忽然想起一个传闻。听说有一名「银发战神」旅居于大陆西部,四处扫荡默兽。眼前这名女子确实拥有一头银发,但是—— 「银色头发的……精灵……?」 精灵的特征就是那对难以用头发盖住的尖耳朵。她保有一丝稚气,却又威风凛凛的相貌下,散发一股优雅的气质。另一方面,她苗条身躯上的衣物,已经显得相当老旧,让人能一窥她长年旅居荒野的强大实力。 男子就近看清楚女子的相貌后,痴痴地在嘴中喃喃自语。反观少女与少年,则一脸得意地说: 「如何?我们的师父很厉害吧。」 「亲眼目睹当代英雄的风采,你可要备感荣幸喔。」 「英雄……?老师……?难道你们是——」 少女看着目瞪口呆的男子,得意洋洋地伸手指着自己。 「我是下任英雄。」 「喂!你少胡说。有资格从老师手中继承英雄宝座的人,除了我绝无第二人选。」 「你说什么~有种就来打一场啊~」 就在两人针锋相对时,银发女子露出微笑,伸手拍拍他们的头顶。 「好了好了,不可以吵架喔。」 「是~」 「唔,为何连我也遭殃……」 少女顽皮地吐了吐舌头,少年则将涨红的脸撇向一旁。 (修伊特大人——距离当时已过了五年。) 菲欧莲札摸着少年与少女的头,抬头望向天空。 维克提姆沦陷已有五年,人类的势力范围再次缩小,生活持续受到〈默示录之兽〉威胁。不过世界并未毁灭,因为—— (——我还站在这里,活在您已离去的这个世界中。) ——修伊特大人,希望您可以保佑大家,保佑这个世界的未来能延续下去。 ——tio age 后记 阅读过本人上一部作品的读者们,好久不见。第一次接触本人作品的读者们,大家好,我是秋月。 有别于将天空都市当作舞台的上一部作品,此次的舞台是一片大陆。尽管世界濒临毁灭,人类仍坚强地活下去——以上就是本作的风格。应该是这样啦,大概吧。 此次邀请到水镜まみず老师负责插画!看着优质到超乎想像的角色设计图与插画,秋月我的干劲可是立刻提升许多呢。水镜老师,今后也请您多多指教。 话说本作的标题名称有点长,导致秋月我不知道该如何简称。末日延命?末日世界?末日世界听起来有三分像是动画的感觉,干脆就这个吧。 作者近况——我看了哥吉拉的电影。工作室狭窄到几乎没有多余空间,害我很想搬家。另外想买一台新电脑,也想买一张好坐的办公椅。总之大概就这样吧。 由于篇幅有限,请容我将谢词集中在一起。水镜老师、责编大人、编辑部所有同仁、校正编辑、各大书局以及购买此书的读者们,这次也十分感谢大家!希望还能再见到各位! 阅读过本人上一部作品的读者们,好久不见。第一次接触本人作品的读者们,大家好,我是秋月。 有别于将天空都市当作舞台的上一部作品,此次的舞台是一片大陆。尽管世界濒临毁灭,人类仍坚强地活下去——以上就是本作的风格。应该是这样啦,大概吧。 此次邀请到水镜まみず老师负责插画!看着优质到超乎想像的角色设计图与插画,秋月我的干劲可是立刻提升许多呢。水镜老师,今后也请您多多指教。 话说本作的标题名称有点长,导致秋月我不知道该如何简称。末日延命?末日世界?末日世界听起来有三分像是动画的感觉,干脆就这个吧。 作者近况——我看了哥吉拉的电影。工作室狭窄到几乎没有多余空间,害我很想搬家。另外想买一台新电脑,也想买一张好坐的办公椅。总之大概就这样吧。 由于篇幅有限,请容我将谢词集中在一起。水镜老师、责编大人、编辑部所有同仁、校正编辑、各大书局以及购买此书的读者们,这次也十分感谢大家!希望还能再见到各位! 阅读过本人上一部作品的读者们,好久不见。第一次接触本人作品的读者们,大家好,我是秋月。 有别于将天空都市当作舞台的上一部作品,此次的舞台是一片大陆。尽管世界濒临毁灭,人类仍坚强地活下去——以上就是本作的风格。应该是这样啦,大概吧。 此次邀请到水镜まみず老师负责插画!看着优质到超乎想像的角色设计图与插画,秋月我的干劲可是立刻提升许多呢。水镜老师,今后也请您多多指教。 话说本作的标题名称有点长,导致秋月我不知道该如何简称。末日延命?末日世界?末日世界听起来有三分像是动画的感觉,干脆就这个吧。 作者近况——我看了哥吉拉的电影。工作室狭窄到几乎没有多余空间,害我很想搬家。另外想买一台新电脑,也想买一张好坐的办公椅。总之大概就这样吧。 由于篇幅有限,请容我将谢词集中在一起。水镜老师、责编大人、编辑部所有同仁、校正编辑、各大书局以及购买此书的读者们,这次也十分感谢大家!希望还能再见到各位! 阅读过本人上一部作品的读者们,好久不见。第一次接触本人作品的读者们,大家好,我是秋月。 有别于将天空都市当作舞台的上一部作品,此次的舞台是一片大陆。尽管世界濒临毁灭,人类仍坚强地活下去——以上就是本作的风格。应该是这样啦,大概吧。 此次邀请到水镜まみず老师负责插画!看着优质到超乎想像的角色设计图与插画,秋月我的干劲可是立刻提升许多呢。水镜老师,今后也请您多多指教。 话说本作的标题名称有点长,导致秋月我不知道该如何简称。末日延命?末日世界?末日世界听起来有三分像是动画的感觉,干脆就这个吧。 作者近况——我看了哥吉拉的电影。工作室狭窄到几乎没有多余空间,害我很想搬家。另外想买一台新电脑,也想买一张好坐的办公椅。总之大概就这样吧。 由于篇幅有限,请容我将谢词集中在一起。水镜老师、责编大人、编辑部所有同仁、校正编辑、各大书局以及购买此书的读者们,这次也十分感谢大家!希望还能再见到各位! 阅读过本人上一部作品的读者们,好久不见。第一次接触本人作品的读者们,大家好,我是秋月。 有别于将天空都市当作舞台的上一部作品,此次的舞台是一片大陆。尽管世界濒临毁灭,人类仍坚强地活下去——以上就是本作的风格。应该是这样啦,大概吧。 此次邀请到水镜まみず老师负责插画!看着优质到超乎想像的角色设计图与插画,秋月我的干劲可是立刻提升许多呢。水镜老师,今后也请您多多指教。 话说本作的标题名称有点长,导致秋月我不知道该如何简称。末日延命?末日世界?末日世界听起来有三分像是动画的感觉,干脆就这个吧。 作者近况——我看了哥吉拉的电影。工作室狭窄到几乎没有多余空间,害我很想搬家。另外想买一台新电脑,也想买一张好坐的办公椅。总之大概就这样吧。 由于篇幅有限,请容我将谢词集中在一起。水镜老师、责编大人、编辑部所有同仁、校正编辑、各大书局以及购买此书的读者们,这次也十分感谢大家!希望还能再见到各位! 阅读过本人上一部作品的读者们,好久不见。第一次接触本人作品的读者们,大家好,我是秋月。 有别于将天空都市当作舞台的上一部作品,此次的舞台是一片大陆。尽管世界濒临毁灭,人类仍坚强地活下去——以上就是本作的风格。应该是这样啦,大概吧。 此次邀请到水镜まみず老师负责插画!看着优质到超乎想像的角色设计图与插画,秋月我的干劲可是立刻提升许多呢。水镜老师,今后也请您多多指教。 话说本作的标题名称有点长,导致秋月我不知道该如何简称。末日延命?末日世界?末日世界听起来有三分像是动画的感觉,干脆就这个吧。 作者近况——我看了哥吉拉的电影。工作室狭窄到几乎没有多余空间,害我很想搬家。另外想买一台新电脑,也想买一张好坐的办公椅。总之大概就这样吧。 由于篇幅有限,请容我将谢词集中在一起。水镜老师、责编大人、编辑部所有同仁、校正编辑、各大书局以及购买此书的读者们,这次也十分感谢大家!希望还能再见到各位! 阅读过本人上一部作品的读者们,好久不见。第一次接触本人作品的读者们,大家好,我是秋月。 有别于将天空都市当作舞台的上一部作品,此次的舞台是一片大陆。尽管世界濒临毁灭,人类仍坚强地活下去——以上就是本作的风格。应该是这样啦,大概吧。 此次邀请到水镜まみず老师负责插画!看着优质到超乎想像的角色设计图与插画,秋月我的干劲可是立刻提升许多呢。水镜老师,今后也请您多多指教。 话说本作的标题名称有点长,导致秋月我不知道该如何简称。末日延命?末日世界?末日世界听起来有三分像是动画的感觉,干脆就这个吧。 作者近况——我看了哥吉拉的电影。工作室狭窄到几乎没有多余空间,害我很想搬家。另外想买一台新电脑,也想买一张好坐的办公椅。总之大概就这样吧。 由于篇幅有限,请容我将谢词集中在一起。水镜老师、责编大人、编辑部所有同仁、校正编辑、各大书局以及购买此书的读者们,这次也十分感谢大家!希望还能再见到各位! 阅读过本人上一部作品的读者们,好久不见。第一次接触本人作品的读者们,大家好,我是秋月。 有别于将天空都市当作舞台的上一部作品,此次的舞台是一片大陆。尽管世界濒临毁灭,人类仍坚强地活下去——以上就是本作的风格。应该是这样啦,大概吧。 此次邀请到水镜まみず老师负责插画!看着优质到超乎想像的角色设计图与插画,秋月我的干劲可是立刻提升许多呢。水镜老师,今后也请您多多指教。 话说本作的标题名称有点长,导致秋月我不知道该如何简称。末日延命?末日世界?末日世界听起来有三分像是动画的感觉,干脆就这个吧。 作者近况——我看了哥吉拉的电影。工作室狭窄到几乎没有多余空间,害我很想搬家。另外想买一台新电脑,也想买一张好坐的办公椅。总之大概就这样吧。 由于篇幅有限,请容我将谢词集中在一起。水镜老师、责编大人、编辑部所有同仁、校正编辑、各大书局以及购买此书的读者们,这次也十分感谢大家!希望还能再见到各位! 阅读过本人上一部作品的读者们,好久不见。第一次接触本人作品的读者们,大家好,我是秋月。 有别于将天空都市当作舞台的上一部作品,此次的舞台是一片大陆。尽管世界濒临毁灭,人类仍坚强地活下去——以上就是本作的风格。应该是这样啦,大概吧。 此次邀请到水镜まみず老师负责插画!看着优质到超乎想像的角色设计图与插画,秋月我的干劲可是立刻提升许多呢。水镜老师,今后也请您多多指教。 话说本作的标题名称有点长,导致秋月我不知道该如何简称。末日延命?末日世界?末日世界听起来有三分像是动画的感觉,干脆就这个吧。 作者近况——我看了哥吉拉的电影。工作室狭窄到几乎没有多余空间,害我很想搬家。另外想买一台新电脑,也想买一张好坐的办公椅。总之大概就这样吧。 由于篇幅有限,请容我将谢词集中在一起。水镜老师、责编大人、编辑部所有同仁、校正编辑、各大书局以及购买此书的读者们,这次也十分感谢大家!希望还能再见到各位! 特典一 「身为女仆,非得精通十八般武艺不可。」 趁着两人独处,海儿贝卡对菲欧莲札说。 「这样啊……所谓的十八般武艺,具体来说又是什么?」 「精通所有家事这点无需再提,另外就是,敬爱的主人发生万一时,必须要有舍身相救的觉悟。」 「但修伊特大人应该不需要我舍身相救吧……」 「依照您的情况,是需要把主人抓来当挡箭牌的觉悟。」 「这不是对主人的敬意吧……」 海儿贝卡还是老样子,让人搞不清楚她的话是真是假。 「先不提这个。值得庆幸的是,各种家事都难不倒菲欧莲札小姐,接下来只要学会如何应用即可。毕竟单就料理来说,味道老是一样会让人吃腻。请看看这个。」 海儿贝卡取出一个小瓶子,尺寸与手掌差不多大,里面装着深黑色的液体。 「这是我透过特殊管道取得的调味料。只要在高汤里掺入几滴,即可回复疲劳,增强精力。」 「……那个,海儿贝卡大人,这瓶子上写着剧毒二字……」 「古人常说,毒与药只是一线之隔。」 「就算您帮它捆上一大卷线,那终究是毒药吧!」 「请放心,那个男人不会轻易死去。另外,他在喝下后出现哪些症状,请您如实记录下来。」 「您刚刚提到症状二字吧?」 此时,修伊特推门走了进来。 「你们两人在大呼小叫什么?」 「我们在讨论该如何给您下毒。」 「而且还懒得掩饰!」 修伊特看清楚海儿贝卡手中的小瓶子后,重重地叹了口气。 「你又来了……海儿贝卡。」 「……又来了?」 「这家伙从很早以前,经常以实验的名义逼我喝下各种药剂。」 「反正您事后都没有大碍。而且现在死去不正是您的愿望吗?」 「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您过世后,包含这栋房子在内的所有遗产,都将由菲欧莲札小姐继承。为人师表,岂能不在乎徒弟的幸福呢?」 「我才不要这种幸福!」 听见海儿贝卡满嘴歪理,菲欧莲札忍不住大声反驳。 「身为女仆,非得精通十八般武艺不可。」 趁着两人独处,海儿贝卡对菲欧莲札说。 「这样啊……所谓的十八般武艺,具体来说又是什么?」 「精通所有家事这点无需再提,另外就是,敬爱的主人发生万一时,必须要有舍身相救的觉悟。」 「但修伊特大人应该不需要我舍身相救吧……」 「依照您的情况,是需要把主人抓来当挡箭牌的觉悟。」 「这不是对主人的敬意吧……」 海儿贝卡还是老样子,让人搞不清楚她的话是真是假。 「先不提这个。值得庆幸的是,各种家事都难不倒菲欧莲札小姐,接下来只要学会如何应用即可。毕竟单就料理来说,味道老是一样会让人吃腻。请看看这个。」 海儿贝卡取出一个小瓶子,尺寸与手掌差不多大,里面装着深黑色的液体。 「这是我透过特殊管道取得的调味料。只要在高汤里掺入几滴,即可回复疲劳,增强精力。」 「……那个,海儿贝卡大人,这瓶子上写着剧毒二字……」 「古人常说,毒与药只是一线之隔。」 「就算您帮它捆上一大卷线,那终究是毒药吧!」 「请放心,那个男人不会轻易死去。另外,他在喝下后出现哪些症状,请您如实记录下来。」 「您刚刚提到症状二字吧?」 此时,修伊特推门走了进来。 「你们两人在大呼小叫什么?」 「我们在讨论该如何给您下毒。」 「而且还懒得掩饰!」 修伊特看清楚海儿贝卡手中的小瓶子后,重重地叹了口气。 「你又来了……海儿贝卡。」 「……又来了?」 「这家伙从很早以前,经常以实验的名义逼我喝下各种药剂。」 「反正您事后都没有大碍。而且现在死去不正是您的愿望吗?」 「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您过世后,包含这栋房子在内的所有遗产,都将由菲欧莲札小姐继承。为人师表,岂能不在乎徒弟的幸福呢?」 「我才不要这种幸福!」 听见海儿贝卡满嘴歪理,菲欧莲札忍不住大声反驳。 「身为女仆,非得精通十八般武艺不可。」 趁着两人独处,海儿贝卡对菲欧莲札说。 「这样啊……所谓的十八般武艺,具体来说又是什么?」 「精通所有家事这点无需再提,另外就是,敬爱的主人发生万一时,必须要有舍身相救的觉悟。」 「但修伊特大人应该不需要我舍身相救吧……」 「依照您的情况,是需要把主人抓来当挡箭牌的觉悟。」 「这不是对主人的敬意吧……」 海儿贝卡还是老样子,让人搞不清楚她的话是真是假。 「先不提这个。值得庆幸的是,各种家事都难不倒菲欧莲札小姐,接下来只要学会如何应用即可。毕竟单就料理来说,味道老是一样会让人吃腻。请看看这个。」 海儿贝卡取出一个小瓶子,尺寸与手掌差不多大,里面装着深黑色的液体。 「这是我透过特殊管道取得的调味料。只要在高汤里掺入几滴,即可回复疲劳,增强精力。」 「……那个,海儿贝卡大人,这瓶子上写着剧毒二字……」 「古人常说,毒与药只是一线之隔。」 「就算您帮它捆上一大卷线,那终究是毒药吧!」 「请放心,那个男人不会轻易死去。另外,他在喝下后出现哪些症状,请您如实记录下来。」 「您刚刚提到症状二字吧?」 此时,修伊特推门走了进来。 「你们两人在大呼小叫什么?」 「我们在讨论该如何给您下毒。」 「而且还懒得掩饰!」 修伊特看清楚海儿贝卡手中的小瓶子后,重重地叹了口气。 「你又来了……海儿贝卡。」 「……又来了?」 「这家伙从很早以前,经常以实验的名义逼我喝下各种药剂。」 「反正您事后都没有大碍。而且现在死去不正是您的愿望吗?」 「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您过世后,包含这栋房子在内的所有遗产,都将由菲欧莲札小姐继承。为人师表,岂能不在乎徒弟的幸福呢?」 「我才不要这种幸福!」 听见海儿贝卡满嘴歪理,菲欧莲札忍不住大声反驳。 「身为女仆,非得精通十八般武艺不可。」 趁着两人独处,海儿贝卡对菲欧莲札说。 「这样啊……所谓的十八般武艺,具体来说又是什么?」 「精通所有家事这点无需再提,另外就是,敬爱的主人发生万一时,必须要有舍身相救的觉悟。」 「但修伊特大人应该不需要我舍身相救吧……」 「依照您的情况,是需要把主人抓来当挡箭牌的觉悟。」 「这不是对主人的敬意吧……」 海儿贝卡还是老样子,让人搞不清楚她的话是真是假。 「先不提这个。值得庆幸的是,各种家事都难不倒菲欧莲札小姐,接下来只要学会如何应用即可。毕竟单就料理来说,味道老是一样会让人吃腻。请看看这个。」 海儿贝卡取出一个小瓶子,尺寸与手掌差不多大,里面装着深黑色的液体。 「这是我透过特殊管道取得的调味料。只要在高汤里掺入几滴,即可回复疲劳,增强精力。」 「……那个,海儿贝卡大人,这瓶子上写着剧毒二字……」 「古人常说,毒与药只是一线之隔。」 「就算您帮它捆上一大卷线,那终究是毒药吧!」 「请放心,那个男人不会轻易死去。另外,他在喝下后出现哪些症状,请您如实记录下来。」 「您刚刚提到症状二字吧?」 此时,修伊特推门走了进来。 「你们两人在大呼小叫什么?」 「我们在讨论该如何给您下毒。」 「而且还懒得掩饰!」 修伊特看清楚海儿贝卡手中的小瓶子后,重重地叹了口气。 「你又来了……海儿贝卡。」 「……又来了?」 「这家伙从很早以前,经常以实验的名义逼我喝下各种药剂。」 「反正您事后都没有大碍。而且现在死去不正是您的愿望吗?」 「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您过世后,包含这栋房子在内的所有遗产,都将由菲欧莲札小姐继承。为人师表,岂能不在乎徒弟的幸福呢?」 「我才不要这种幸福!」 听见海儿贝卡满嘴歪理,菲欧莲札忍不住大声反驳。 「身为女仆,非得精通十八般武艺不可。」 趁着两人独处,海儿贝卡对菲欧莲札说。 「这样啊……所谓的十八般武艺,具体来说又是什么?」 「精通所有家事这点无需再提,另外就是,敬爱的主人发生万一时,必须要有舍身相救的觉悟。」 「但修伊特大人应该不需要我舍身相救吧……」 「依照您的情况,是需要把主人抓来当挡箭牌的觉悟。」 「这不是对主人的敬意吧……」 海儿贝卡还是老样子,让人搞不清楚她的话是真是假。 「先不提这个。值得庆幸的是,各种家事都难不倒菲欧莲札小姐,接下来只要学会如何应用即可。毕竟单就料理来说,味道老是一样会让人吃腻。请看看这个。」 海儿贝卡取出一个小瓶子,尺寸与手掌差不多大,里面装着深黑色的液体。 「这是我透过特殊管道取得的调味料。只要在高汤里掺入几滴,即可回复疲劳,增强精力。」 「……那个,海儿贝卡大人,这瓶子上写着剧毒二字……」 「古人常说,毒与药只是一线之隔。」 「就算您帮它捆上一大卷线,那终究是毒药吧!」 「请放心,那个男人不会轻易死去。另外,他在喝下后出现哪些症状,请您如实记录下来。」 「您刚刚提到症状二字吧?」 此时,修伊特推门走了进来。 「你们两人在大呼小叫什么?」 「我们在讨论该如何给您下毒。」 「而且还懒得掩饰!」 修伊特看清楚海儿贝卡手中的小瓶子后,重重地叹了口气。 「你又来了……海儿贝卡。」 「……又来了?」 「这家伙从很早以前,经常以实验的名义逼我喝下各种药剂。」 「反正您事后都没有大碍。而且现在死去不正是您的愿望吗?」 「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您过世后,包含这栋房子在内的所有遗产,都将由菲欧莲札小姐继承。为人师表,岂能不在乎徒弟的幸福呢?」 「我才不要这种幸福!」 听见海儿贝卡满嘴歪理,菲欧莲札忍不住大声反驳。 「身为女仆,非得精通十八般武艺不可。」 趁着两人独处,海儿贝卡对菲欧莲札说。 「这样啊……所谓的十八般武艺,具体来说又是什么?」 「精通所有家事这点无需再提,另外就是,敬爱的主人发生万一时,必须要有舍身相救的觉悟。」 「但修伊特大人应该不需要我舍身相救吧……」 「依照您的情况,是需要把主人抓来当挡箭牌的觉悟。」 「这不是对主人的敬意吧……」 海儿贝卡还是老样子,让人搞不清楚她的话是真是假。 「先不提这个。值得庆幸的是,各种家事都难不倒菲欧莲札小姐,接下来只要学会如何应用即可。毕竟单就料理来说,味道老是一样会让人吃腻。请看看这个。」 海儿贝卡取出一个小瓶子,尺寸与手掌差不多大,里面装着深黑色的液体。 「这是我透过特殊管道取得的调味料。只要在高汤里掺入几滴,即可回复疲劳,增强精力。」 「……那个,海儿贝卡大人,这瓶子上写着剧毒二字……」 「古人常说,毒与药只是一线之隔。」 「就算您帮它捆上一大卷线,那终究是毒药吧!」 「请放心,那个男人不会轻易死去。另外,他在喝下后出现哪些症状,请您如实记录下来。」 「您刚刚提到症状二字吧?」 此时,修伊特推门走了进来。 「你们两人在大呼小叫什么?」 「我们在讨论该如何给您下毒。」 「而且还懒得掩饰!」 修伊特看清楚海儿贝卡手中的小瓶子后,重重地叹了口气。 「你又来了……海儿贝卡。」 「……又来了?」 「这家伙从很早以前,经常以实验的名义逼我喝下各种药剂。」 「反正您事后都没有大碍。而且现在死去不正是您的愿望吗?」 「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您过世后,包含这栋房子在内的所有遗产,都将由菲欧莲札小姐继承。为人师表,岂能不在乎徒弟的幸福呢?」 「我才不要这种幸福!」 听见海儿贝卡满嘴歪理,菲欧莲札忍不住大声反驳。 「身为女仆,非得精通十八般武艺不可。」 趁着两人独处,海儿贝卡对菲欧莲札说。 「这样啊……所谓的十八般武艺,具体来说又是什么?」 「精通所有家事这点无需再提,另外就是,敬爱的主人发生万一时,必须要有舍身相救的觉悟。」 「但修伊特大人应该不需要我舍身相救吧……」 「依照您的情况,是需要把主人抓来当挡箭牌的觉悟。」 「这不是对主人的敬意吧……」 海儿贝卡还是老样子,让人搞不清楚她的话是真是假。 「先不提这个。值得庆幸的是,各种家事都难不倒菲欧莲札小姐,接下来只要学会如何应用即可。毕竟单就料理来说,味道老是一样会让人吃腻。请看看这个。」 海儿贝卡取出一个小瓶子,尺寸与手掌差不多大,里面装着深黑色的液体。 「这是我透过特殊管道取得的调味料。只要在高汤里掺入几滴,即可回复疲劳,增强精力。」 「……那个,海儿贝卡大人,这瓶子上写着剧毒二字……」 「古人常说,毒与药只是一线之隔。」 「就算您帮它捆上一大卷线,那终究是毒药吧!」 「请放心,那个男人不会轻易死去。另外,他在喝下后出现哪些症状,请您如实记录下来。」 「您刚刚提到症状二字吧?」 此时,修伊特推门走了进来。 「你们两人在大呼小叫什么?」 「我们在讨论该如何给您下毒。」 「而且还懒得掩饰!」 修伊特看清楚海儿贝卡手中的小瓶子后,重重地叹了口气。 「你又来了……海儿贝卡。」 「……又来了?」 「这家伙从很早以前,经常以实验的名义逼我喝下各种药剂。」 「反正您事后都没有大碍。而且现在死去不正是您的愿望吗?」 「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您过世后,包含这栋房子在内的所有遗产,都将由菲欧莲札小姐继承。为人师表,岂能不在乎徒弟的幸福呢?」 「我才不要这种幸福!」 听见海儿贝卡满嘴歪理,菲欧莲札忍不住大声反驳。 「身为女仆,非得精通十八般武艺不可。」 趁着两人独处,海儿贝卡对菲欧莲札说。 「这样啊……所谓的十八般武艺,具体来说又是什么?」 「精通所有家事这点无需再提,另外就是,敬爱的主人发生万一时,必须要有舍身相救的觉悟。」 「但修伊特大人应该不需要我舍身相救吧……」 「依照您的情况,是需要把主人抓来当挡箭牌的觉悟。」 「这不是对主人的敬意吧……」 海儿贝卡还是老样子,让人搞不清楚她的话是真是假。 「先不提这个。值得庆幸的是,各种家事都难不倒菲欧莲札小姐,接下来只要学会如何应用即可。毕竟单就料理来说,味道老是一样会让人吃腻。请看看这个。」 海儿贝卡取出一个小瓶子,尺寸与手掌差不多大,里面装着深黑色的液体。 「这是我透过特殊管道取得的调味料。只要在高汤里掺入几滴,即可回复疲劳,增强精力。」 「……那个,海儿贝卡大人,这瓶子上写着剧毒二字……」 「古人常说,毒与药只是一线之隔。」 「就算您帮它捆上一大卷线,那终究是毒药吧!」 「请放心,那个男人不会轻易死去。另外,他在喝下后出现哪些症状,请您如实记录下来。」 「您刚刚提到症状二字吧?」 此时,修伊特推门走了进来。 「你们两人在大呼小叫什么?」 「我们在讨论该如何给您下毒。」 「而且还懒得掩饰!」 修伊特看清楚海儿贝卡手中的小瓶子后,重重地叹了口气。 「你又来了……海儿贝卡。」 「……又来了?」 「这家伙从很早以前,经常以实验的名义逼我喝下各种药剂。」 「反正您事后都没有大碍。而且现在死去不正是您的愿望吗?」 「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您过世后,包含这栋房子在内的所有遗产,都将由菲欧莲札小姐继承。为人师表,岂能不在乎徒弟的幸福呢?」 「我才不要这种幸福!」 听见海儿贝卡满嘴歪理,菲欧莲札忍不住大声反驳。 「身为女仆,非得精通十八般武艺不可。」 趁着两人独处,海儿贝卡对菲欧莲札说。 「这样啊……所谓的十八般武艺,具体来说又是什么?」 「精通所有家事这点无需再提,另外就是,敬爱的主人发生万一时,必须要有舍身相救的觉悟。」 「但修伊特大人应该不需要我舍身相救吧……」 「依照您的情况,是需要把主人抓来当挡箭牌的觉悟。」 「这不是对主人的敬意吧……」 海儿贝卡还是老样子,让人搞不清楚她的话是真是假。 「先不提这个。值得庆幸的是,各种家事都难不倒菲欧莲札小姐,接下来只要学会如何应用即可。毕竟单就料理来说,味道老是一样会让人吃腻。请看看这个。」 海儿贝卡取出一个小瓶子,尺寸与手掌差不多大,里面装着深黑色的液体。 「这是我透过特殊管道取得的调味料。只要在高汤里掺入几滴,即可回复疲劳,增强精力。」 「……那个,海儿贝卡大人,这瓶子上写着剧毒二字……」 「古人常说,毒与药只是一线之隔。」 「就算您帮它捆上一大卷线,那终究是毒药吧!」 「请放心,那个男人不会轻易死去。另外,他在喝下后出现哪些症状,请您如实记录下来。」 「您刚刚提到症状二字吧?」 此时,修伊特推门走了进来。 「你们两人在大呼小叫什么?」 「我们在讨论该如何给您下毒。」 「而且还懒得掩饰!」 修伊特看清楚海儿贝卡手中的小瓶子后,重重地叹了口气。 「你又来了……海儿贝卡。」 「……又来了?」 「这家伙从很早以前,经常以实验的名义逼我喝下各种药剂。」 「反正您事后都没有大碍。而且现在死去不正是您的愿望吗?」 「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您过世后,包含这栋房子在内的所有遗产,都将由菲欧莲札小姐继承。为人师表,岂能不在乎徒弟的幸福呢?」 「我才不要这种幸福!」 听见海儿贝卡满嘴歪理,菲欧莲札忍不住大声反驳。 特典二 眼前的酒吧,仿佛台风过境般一片狼藉。翻倒的桌椅、满地破酒瓶,以及此起彼落的呻吟声。 「……修伊,发生什么事了?」 站在酒吧入口的索妮雅,一脸尴尬地开口提问。反观接受质问的对象,则坐在一群堆叠在地上,看似佣兵的男子们身上,大摇大摆地喝酒。 「是索妮雅啊。真巧,你也来喝酒吗?但小孩子不可以喝酒喔。」 「你说谁是小孩子!本宫是听说你在酒吧里闹事,才连忙赶来这里……!真是的,凭你的身分,怎么会跟一群地痞流氓起争执?」 「是他们先招惹我的,也就是所谓的不可抗力。」 修伊特毫无反省之意,仍把这群人当成椅子,朝其中一名男子的头顶捶下去。 「这里的治安愈来愈差,我明明只是来吃顿饭。」 「本宫身为贵族的一份子,一想到这件事,胸口免不了感到一阵痛……」 「…………胸口?」 「你不必故意针对这两个字吧!」 索妮雅气得破口大骂,然后沮丧地叹了口气,斜眼看向站在身后的女仆。 「……海儿贝卡,酒吧老板躲在里面,你拿点钱赔偿他吧。」 「遵命——但是大小姐,如果每次出事就要花钱消灾,会对瓦特修汀家的财产造成影响。请您务必从问题的根源着手。」 「嗯,你说得很有道理。关于这起纠纷的主要原因——」 「当然是修伊特大人的长相。他那张丑脸有如来自泥泞中的小鬼种【哥布林型】,即便是圣职者,看了也会嫌恶到朝他吐口水。因此,我认为找匹马来踩一踩会比较好。」 「才不会比较好!……还有其他方法吗?」 「若有人能帮忙照顾修伊特大人,他外出的机会也会随之减少。」 「既然如此,就从屋里调派几名女仆——」 「不行,因为我曾对府邸里的女仆们说过,修伊特大人是个丧心病狂的大色魔,即便对方是老太婆也不会放过。」 「你在搞什么鬼啊!」 「……难怪每次前往瓦特修汀家,女仆们看到我都莫名害怕。」 听完这对主仆的交谈,修伊特耸耸肩,将酒一饮而尽。 「希望能找到一位不怕这家伙,精通所有家事,个性贤淑又有耐心,目前还在待业的人……」 「索妮雅大小姐,我认为不如去寻找传说中的圣杯,或许还比较省事。」 ——以上是修伊特与菲欧莲札·亚利杰黎相遇之前,发生的一段小插曲。 眼前的酒吧,仿佛台风过境般一片狼藉。翻倒的桌椅、满地破酒瓶,以及此起彼落的呻吟声。 「……修伊,发生什么事了?」 站在酒吧入口的索妮雅,一脸尴尬地开口提问。反观接受质问的对象,则坐在一群堆叠在地上,看似佣兵的男子们身上,大摇大摆地喝酒。 「是索妮雅啊。真巧,你也来喝酒吗?但小孩子不可以喝酒喔。」 「你说谁是小孩子!本宫是听说你在酒吧里闹事,才连忙赶来这里……!真是的,凭你的身分,怎么会跟一群地痞流氓起争执?」 「是他们先招惹我的,也就是所谓的不可抗力。」 修伊特毫无反省之意,仍把这群人当成椅子,朝其中一名男子的头顶捶下去。 「这里的治安愈来愈差,我明明只是来吃顿饭。」 「本宫身为贵族的一份子,一想到这件事,胸口免不了感到一阵痛……」 「…………胸口?」 「你不必故意针对这两个字吧!」 索妮雅气得破口大骂,然后沮丧地叹了口气,斜眼看向站在身后的女仆。 「……海儿贝卡,酒吧老板躲在里面,你拿点钱赔偿他吧。」 「遵命——但是大小姐,如果每次出事就要花钱消灾,会对瓦特修汀家的财产造成影响。请您务必从问题的根源着手。」 「嗯,你说得很有道理。关于这起纠纷的主要原因——」 「当然是修伊特大人的长相。他那张丑脸有如来自泥泞中的小鬼种【哥布林型】,即便是圣职者,看了也会嫌恶到朝他吐口水。因此,我认为找匹马来踩一踩会比较好。」 「才不会比较好!……还有其他方法吗?」 「若有人能帮忙照顾修伊特大人,他外出的机会也会随之减少。」 「既然如此,就从屋里调派几名女仆——」 「不行,因为我曾对府邸里的女仆们说过,修伊特大人是个丧心病狂的大色魔,即便对方是老太婆也不会放过。」 「你在搞什么鬼啊!」 「……难怪每次前往瓦特修汀家,女仆们看到我都莫名害怕。」 听完这对主仆的交谈,修伊特耸耸肩,将酒一饮而尽。 「希望能找到一位不怕这家伙,精通所有家事,个性贤淑又有耐心,目前还在待业的人……」 「索妮雅大小姐,我认为不如去寻找传说中的圣杯,或许还比较省事。」 ——以上是修伊特与菲欧莲札·亚利杰黎相遇之前,发生的一段小插曲。 眼前的酒吧,仿佛台风过境般一片狼藉。翻倒的桌椅、满地破酒瓶,以及此起彼落的呻吟声。 「……修伊,发生什么事了?」 站在酒吧入口的索妮雅,一脸尴尬地开口提问。反观接受质问的对象,则坐在一群堆叠在地上,看似佣兵的男子们身上,大摇大摆地喝酒。 「是索妮雅啊。真巧,你也来喝酒吗?但小孩子不可以喝酒喔。」 「你说谁是小孩子!本宫是听说你在酒吧里闹事,才连忙赶来这里……!真是的,凭你的身分,怎么会跟一群地痞流氓起争执?」 「是他们先招惹我的,也就是所谓的不可抗力。」 修伊特毫无反省之意,仍把这群人当成椅子,朝其中一名男子的头顶捶下去。 「这里的治安愈来愈差,我明明只是来吃顿饭。」 「本宫身为贵族的一份子,一想到这件事,胸口免不了感到一阵痛……」 「…………胸口?」 「你不必故意针对这两个字吧!」 索妮雅气得破口大骂,然后沮丧地叹了口气,斜眼看向站在身后的女仆。 「……海儿贝卡,酒吧老板躲在里面,你拿点钱赔偿他吧。」 「遵命——但是大小姐,如果每次出事就要花钱消灾,会对瓦特修汀家的财产造成影响。请您务必从问题的根源着手。」 「嗯,你说得很有道理。关于这起纠纷的主要原因——」 「当然是修伊特大人的长相。他那张丑脸有如来自泥泞中的小鬼种【哥布林型】,即便是圣职者,看了也会嫌恶到朝他吐口水。因此,我认为找匹马来踩一踩会比较好。」 「才不会比较好!……还有其他方法吗?」 「若有人能帮忙照顾修伊特大人,他外出的机会也会随之减少。」 「既然如此,就从屋里调派几名女仆——」 「不行,因为我曾对府邸里的女仆们说过,修伊特大人是个丧心病狂的大色魔,即便对方是老太婆也不会放过。」 「你在搞什么鬼啊!」 「……难怪每次前往瓦特修汀家,女仆们看到我都莫名害怕。」 听完这对主仆的交谈,修伊特耸耸肩,将酒一饮而尽。 「希望能找到一位不怕这家伙,精通所有家事,个性贤淑又有耐心,目前还在待业的人……」 「索妮雅大小姐,我认为不如去寻找传说中的圣杯,或许还比较省事。」 ——以上是修伊特与菲欧莲札·亚利杰黎相遇之前,发生的一段小插曲。 眼前的酒吧,仿佛台风过境般一片狼藉。翻倒的桌椅、满地破酒瓶,以及此起彼落的呻吟声。 「……修伊,发生什么事了?」 站在酒吧入口的索妮雅,一脸尴尬地开口提问。反观接受质问的对象,则坐在一群堆叠在地上,看似佣兵的男子们身上,大摇大摆地喝酒。 「是索妮雅啊。真巧,你也来喝酒吗?但小孩子不可以喝酒喔。」 「你说谁是小孩子!本宫是听说你在酒吧里闹事,才连忙赶来这里……!真是的,凭你的身分,怎么会跟一群地痞流氓起争执?」 「是他们先招惹我的,也就是所谓的不可抗力。」 修伊特毫无反省之意,仍把这群人当成椅子,朝其中一名男子的头顶捶下去。 「这里的治安愈来愈差,我明明只是来吃顿饭。」 「本宫身为贵族的一份子,一想到这件事,胸口免不了感到一阵痛……」 「…………胸口?」 「你不必故意针对这两个字吧!」 索妮雅气得破口大骂,然后沮丧地叹了口气,斜眼看向站在身后的女仆。 「……海儿贝卡,酒吧老板躲在里面,你拿点钱赔偿他吧。」 「遵命——但是大小姐,如果每次出事就要花钱消灾,会对瓦特修汀家的财产造成影响。请您务必从问题的根源着手。」 「嗯,你说得很有道理。关于这起纠纷的主要原因——」 「当然是修伊特大人的长相。他那张丑脸有如来自泥泞中的小鬼种【哥布林型】,即便是圣职者,看了也会嫌恶到朝他吐口水。因此,我认为找匹马来踩一踩会比较好。」 「才不会比较好!……还有其他方法吗?」 「若有人能帮忙照顾修伊特大人,他外出的机会也会随之减少。」 「既然如此,就从屋里调派几名女仆——」 「不行,因为我曾对府邸里的女仆们说过,修伊特大人是个丧心病狂的大色魔,即便对方是老太婆也不会放过。」 「你在搞什么鬼啊!」 「……难怪每次前往瓦特修汀家,女仆们看到我都莫名害怕。」 听完这对主仆的交谈,修伊特耸耸肩,将酒一饮而尽。 「希望能找到一位不怕这家伙,精通所有家事,个性贤淑又有耐心,目前还在待业的人……」 「索妮雅大小姐,我认为不如去寻找传说中的圣杯,或许还比较省事。」 ——以上是修伊特与菲欧莲札·亚利杰黎相遇之前,发生的一段小插曲。 眼前的酒吧,仿佛台风过境般一片狼藉。翻倒的桌椅、满地破酒瓶,以及此起彼落的呻吟声。 「……修伊,发生什么事了?」 站在酒吧入口的索妮雅,一脸尴尬地开口提问。反观接受质问的对象,则坐在一群堆叠在地上,看似佣兵的男子们身上,大摇大摆地喝酒。 「是索妮雅啊。真巧,你也来喝酒吗?但小孩子不可以喝酒喔。」 「你说谁是小孩子!本宫是听说你在酒吧里闹事,才连忙赶来这里……!真是的,凭你的身分,怎么会跟一群地痞流氓起争执?」 「是他们先招惹我的,也就是所谓的不可抗力。」 修伊特毫无反省之意,仍把这群人当成椅子,朝其中一名男子的头顶捶下去。 「这里的治安愈来愈差,我明明只是来吃顿饭。」 「本宫身为贵族的一份子,一想到这件事,胸口免不了感到一阵痛……」 「…………胸口?」 「你不必故意针对这两个字吧!」 索妮雅气得破口大骂,然后沮丧地叹了口气,斜眼看向站在身后的女仆。 「……海儿贝卡,酒吧老板躲在里面,你拿点钱赔偿他吧。」 「遵命——但是大小姐,如果每次出事就要花钱消灾,会对瓦特修汀家的财产造成影响。请您务必从问题的根源着手。」 「嗯,你说得很有道理。关于这起纠纷的主要原因——」 「当然是修伊特大人的长相。他那张丑脸有如来自泥泞中的小鬼种【哥布林型】,即便是圣职者,看了也会嫌恶到朝他吐口水。因此,我认为找匹马来踩一踩会比较好。」 「才不会比较好!……还有其他方法吗?」 「若有人能帮忙照顾修伊特大人,他外出的机会也会随之减少。」 「既然如此,就从屋里调派几名女仆——」 「不行,因为我曾对府邸里的女仆们说过,修伊特大人是个丧心病狂的大色魔,即便对方是老太婆也不会放过。」 「你在搞什么鬼啊!」 「……难怪每次前往瓦特修汀家,女仆们看到我都莫名害怕。」 听完这对主仆的交谈,修伊特耸耸肩,将酒一饮而尽。 「希望能找到一位不怕这家伙,精通所有家事,个性贤淑又有耐心,目前还在待业的人……」 「索妮雅大小姐,我认为不如去寻找传说中的圣杯,或许还比较省事。」 ——以上是修伊特与菲欧莲札·亚利杰黎相遇之前,发生的一段小插曲。 眼前的酒吧,仿佛台风过境般一片狼藉。翻倒的桌椅、满地破酒瓶,以及此起彼落的呻吟声。 「……修伊,发生什么事了?」 站在酒吧入口的索妮雅,一脸尴尬地开口提问。反观接受质问的对象,则坐在一群堆叠在地上,看似佣兵的男子们身上,大摇大摆地喝酒。 「是索妮雅啊。真巧,你也来喝酒吗?但小孩子不可以喝酒喔。」 「你说谁是小孩子!本宫是听说你在酒吧里闹事,才连忙赶来这里……!真是的,凭你的身分,怎么会跟一群地痞流氓起争执?」 「是他们先招惹我的,也就是所谓的不可抗力。」 修伊特毫无反省之意,仍把这群人当成椅子,朝其中一名男子的头顶捶下去。 「这里的治安愈来愈差,我明明只是来吃顿饭。」 「本宫身为贵族的一份子,一想到这件事,胸口免不了感到一阵痛……」 「…………胸口?」 「你不必故意针对这两个字吧!」 索妮雅气得破口大骂,然后沮丧地叹了口气,斜眼看向站在身后的女仆。 「……海儿贝卡,酒吧老板躲在里面,你拿点钱赔偿他吧。」 「遵命——但是大小姐,如果每次出事就要花钱消灾,会对瓦特修汀家的财产造成影响。请您务必从问题的根源着手。」 「嗯,你说得很有道理。关于这起纠纷的主要原因——」 「当然是修伊特大人的长相。他那张丑脸有如来自泥泞中的小鬼种【哥布林型】,即便是圣职者,看了也会嫌恶到朝他吐口水。因此,我认为找匹马来踩一踩会比较好。」 「才不会比较好!……还有其他方法吗?」 「若有人能帮忙照顾修伊特大人,他外出的机会也会随之减少。」 「既然如此,就从屋里调派几名女仆——」 「不行,因为我曾对府邸里的女仆们说过,修伊特大人是个丧心病狂的大色魔,即便对方是老太婆也不会放过。」 「你在搞什么鬼啊!」 「……难怪每次前往瓦特修汀家,女仆们看到我都莫名害怕。」 听完这对主仆的交谈,修伊特耸耸肩,将酒一饮而尽。 「希望能找到一位不怕这家伙,精通所有家事,个性贤淑又有耐心,目前还在待业的人……」 「索妮雅大小姐,我认为不如去寻找传说中的圣杯,或许还比较省事。」 ——以上是修伊特与菲欧莲札·亚利杰黎相遇之前,发生的一段小插曲。 眼前的酒吧,仿佛台风过境般一片狼藉。翻倒的桌椅、满地破酒瓶,以及此起彼落的呻吟声。 「……修伊,发生什么事了?」 站在酒吧入口的索妮雅,一脸尴尬地开口提问。反观接受质问的对象,则坐在一群堆叠在地上,看似佣兵的男子们身上,大摇大摆地喝酒。 「是索妮雅啊。真巧,你也来喝酒吗?但小孩子不可以喝酒喔。」 「你说谁是小孩子!本宫是听说你在酒吧里闹事,才连忙赶来这里……!真是的,凭你的身分,怎么会跟一群地痞流氓起争执?」 「是他们先招惹我的,也就是所谓的不可抗力。」 修伊特毫无反省之意,仍把这群人当成椅子,朝其中一名男子的头顶捶下去。 「这里的治安愈来愈差,我明明只是来吃顿饭。」 「本宫身为贵族的一份子,一想到这件事,胸口免不了感到一阵痛……」 「…………胸口?」 「你不必故意针对这两个字吧!」 索妮雅气得破口大骂,然后沮丧地叹了口气,斜眼看向站在身后的女仆。 「……海儿贝卡,酒吧老板躲在里面,你拿点钱赔偿他吧。」 「遵命——但是大小姐,如果每次出事就要花钱消灾,会对瓦特修汀家的财产造成影响。请您务必从问题的根源着手。」 「嗯,你说得很有道理。关于这起纠纷的主要原因——」 「当然是修伊特大人的长相。他那张丑脸有如来自泥泞中的小鬼种【哥布林型】,即便是圣职者,看了也会嫌恶到朝他吐口水。因此,我认为找匹马来踩一踩会比较好。」 「才不会比较好!……还有其他方法吗?」 「若有人能帮忙照顾修伊特大人,他外出的机会也会随之减少。」 「既然如此,就从屋里调派几名女仆——」 「不行,因为我曾对府邸里的女仆们说过,修伊特大人是个丧心病狂的大色魔,即便对方是老太婆也不会放过。」 「你在搞什么鬼啊!」 「……难怪每次前往瓦特修汀家,女仆们看到我都莫名害怕。」 听完这对主仆的交谈,修伊特耸耸肩,将酒一饮而尽。 「希望能找到一位不怕这家伙,精通所有家事,个性贤淑又有耐心,目前还在待业的人……」 「索妮雅大小姐,我认为不如去寻找传说中的圣杯,或许还比较省事。」 ——以上是修伊特与菲欧莲札·亚利杰黎相遇之前,发生的一段小插曲。 眼前的酒吧,仿佛台风过境般一片狼藉。翻倒的桌椅、满地破酒瓶,以及此起彼落的呻吟声。 「……修伊,发生什么事了?」 站在酒吧入口的索妮雅,一脸尴尬地开口提问。反观接受质问的对象,则坐在一群堆叠在地上,看似佣兵的男子们身上,大摇大摆地喝酒。 「是索妮雅啊。真巧,你也来喝酒吗?但小孩子不可以喝酒喔。」 「你说谁是小孩子!本宫是听说你在酒吧里闹事,才连忙赶来这里……!真是的,凭你的身分,怎么会跟一群地痞流氓起争执?」 「是他们先招惹我的,也就是所谓的不可抗力。」 修伊特毫无反省之意,仍把这群人当成椅子,朝其中一名男子的头顶捶下去。 「这里的治安愈来愈差,我明明只是来吃顿饭。」 「本宫身为贵族的一份子,一想到这件事,胸口免不了感到一阵痛……」 「…………胸口?」 「你不必故意针对这两个字吧!」 索妮雅气得破口大骂,然后沮丧地叹了口气,斜眼看向站在身后的女仆。 「……海儿贝卡,酒吧老板躲在里面,你拿点钱赔偿他吧。」 「遵命——但是大小姐,如果每次出事就要花钱消灾,会对瓦特修汀家的财产造成影响。请您务必从问题的根源着手。」 「嗯,你说得很有道理。关于这起纠纷的主要原因——」 「当然是修伊特大人的长相。他那张丑脸有如来自泥泞中的小鬼种【哥布林型】,即便是圣职者,看了也会嫌恶到朝他吐口水。因此,我认为找匹马来踩一踩会比较好。」 「才不会比较好!……还有其他方法吗?」 「若有人能帮忙照顾修伊特大人,他外出的机会也会随之减少。」 「既然如此,就从屋里调派几名女仆——」 「不行,因为我曾对府邸里的女仆们说过,修伊特大人是个丧心病狂的大色魔,即便对方是老太婆也不会放过。」 「你在搞什么鬼啊!」 「……难怪每次前往瓦特修汀家,女仆们看到我都莫名害怕。」 听完这对主仆的交谈,修伊特耸耸肩,将酒一饮而尽。 「希望能找到一位不怕这家伙,精通所有家事,个性贤淑又有耐心,目前还在待业的人……」 「索妮雅大小姐,我认为不如去寻找传说中的圣杯,或许还比较省事。」 ——以上是修伊特与菲欧莲札·亚利杰黎相遇之前,发生的一段小插曲。 眼前的酒吧,仿佛台风过境般一片狼藉。翻倒的桌椅、满地破酒瓶,以及此起彼落的呻吟声。 「……修伊,发生什么事了?」 站在酒吧入口的索妮雅,一脸尴尬地开口提问。反观接受质问的对象,则坐在一群堆叠在地上,看似佣兵的男子们身上,大摇大摆地喝酒。 「是索妮雅啊。真巧,你也来喝酒吗?但小孩子不可以喝酒喔。」 「你说谁是小孩子!本宫是听说你在酒吧里闹事,才连忙赶来这里……!真是的,凭你的身分,怎么会跟一群地痞流氓起争执?」 「是他们先招惹我的,也就是所谓的不可抗力。」 修伊特毫无反省之意,仍把这群人当成椅子,朝其中一名男子的头顶捶下去。 「这里的治安愈来愈差,我明明只是来吃顿饭。」 「本宫身为贵族的一份子,一想到这件事,胸口免不了感到一阵痛……」 「…………胸口?」 「你不必故意针对这两个字吧!」 索妮雅气得破口大骂,然后沮丧地叹了口气,斜眼看向站在身后的女仆。 「……海儿贝卡,酒吧老板躲在里面,你拿点钱赔偿他吧。」 「遵命——但是大小姐,如果每次出事就要花钱消灾,会对瓦特修汀家的财产造成影响。请您务必从问题的根源着手。」 「嗯,你说得很有道理。关于这起纠纷的主要原因——」 「当然是修伊特大人的长相。他那张丑脸有如来自泥泞中的小鬼种【哥布林型】,即便是圣职者,看了也会嫌恶到朝他吐口水。因此,我认为找匹马来踩一踩会比较好。」 「才不会比较好!……还有其他方法吗?」 「若有人能帮忙照顾修伊特大人,他外出的机会也会随之减少。」 「既然如此,就从屋里调派几名女仆——」 「不行,因为我曾对府邸里的女仆们说过,修伊特大人是个丧心病狂的大色魔,即便对方是老太婆也不会放过。」 「你在搞什么鬼啊!」 「……难怪每次前往瓦特修汀家,女仆们看到我都莫名害怕。」 听完这对主仆的交谈,修伊特耸耸肩,将酒一饮而尽。 「希望能找到一位不怕这家伙,精通所有家事,个性贤淑又有耐心,目前还在待业的人……」 「索妮雅大小姐,我认为不如去寻找传说中的圣杯,或许还比较省事。」 ——以上是修伊特与菲欧莲札·亚利杰黎相遇之前,发生的一段小插曲。 序章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sthm 扫图sthm 录入:kid 修图sthm 荒野的夜晚很暗。在月光照不透的夜色之中,那里是魔性的领域。 村庄到处轰然升起宛如要将夜空烧焦的火柱。 构成房屋的木材发出劈啪声响爆裂。 将大气吞噬殆尽的火焰正在咆哮。 烧得精光的房屋泄出临终悲鸣。 还有个—— 不断传来的声音。那是某人的惨叫声。从声音听来,他应该知道那人长相才对。 但他却想不起来那道惨叫声究竟来自于谁。是因为惨叫声太可怕了呢?还是出于本能的自我防卫,自知一旦想起长相就会心碎欲绝呢? 他茫然地注视着自己出生长大的村庄烧毁的景象。 马车颠簸导致视野摇晃不定,村庄离得愈来愈远。回忆和一切,就这样留在大火中。 「卫斯理!会被甩下去喔!」 看他探出上半身,哥哥粗鲁地拉回他小小的身体。 他一屁股跌坐在位子上,然后挺起上半身,来回看着陷入火海的村庄和哥哥。 「哥哥……为什么……要逃走呢……?」 哥哥就像听到蠢话般摆出一张臭脸。 「那还用问吗?当然是因为村子遭到默兽攻击啊!」 「还有人……留在那里。兰迪也是,还有米娜也是……」 「放弃吧,笨蛋!想也知道无能为力!」 「……为什么?」 只见哥哥咂舌,不屑地回答: 「对方是〈默示录之兽〉,毫无力量的人类不可能敌得过吧!」 看见哥哥抿紧嘴唇,他不再发问。 相对地,他看向坐在马车内的家人。 抱着年幼妹妹的母亲、哥哥、驾车的父亲——所有人都表情阴郁。 他发觉那个表情代表的感情是『绝望』,于是感到疑惑。 (为什么非逃不可……?) ——啊啊,没错。那里是自己的村庄,在那里着火的是自己的邻居。为什么能够理所当然地放弃那一切? 在他心中,萌生了一种感情。 那是愤怒。不满十岁的小小身体怀着满腔怒火,反刍着哥哥的话语。 (毫无力量的人类不可能敌得过……?——既然这样,我要取得力量。) 他凝视着化为一团火焰熊熊燃烧的故乡,在内心发誓。 (我一定——一定会回来……!我会取得力量,把失去的抢回来——!) 既然对方强取豪夺,就用更强大的力量抢回来。 ——为了达成这个目的,要我变成怎样我都愿意。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sthm 扫图sthm 录入:kid 修图sthm 荒野的夜晚很暗。在月光照不透的夜色之中,那里是魔性的领域。 村庄到处轰然升起宛如要将夜空烧焦的火柱。 构成房屋的木材发出劈啪声响爆裂。 将大气吞噬殆尽的火焰正在咆哮。 烧得精光的房屋泄出临终悲鸣。 还有个—— 不断传来的声音。那是某人的惨叫声。从声音听来,他应该知道那人长相才对。 但他却想不起来那道惨叫声究竟来自于谁。是因为惨叫声太可怕了呢?还是出于本能的自我防卫,自知一旦想起长相就会心碎欲绝呢? 他茫然地注视着自己出生长大的村庄烧毁的景象。 马车颠簸导致视野摇晃不定,村庄离得愈来愈远。回忆和一切,就这样留在大火中。 「卫斯理!会被甩下去喔!」 看他探出上半身,哥哥粗鲁地拉回他小小的身体。 他一屁股跌坐在位子上,然后挺起上半身,来回看着陷入火海的村庄和哥哥。 「哥哥……为什么……要逃走呢……?」 哥哥就像听到蠢话般摆出一张臭脸。 「那还用问吗?当然是因为村子遭到默兽攻击啊!」 「还有人……留在那里。兰迪也是,还有米娜也是……」 「放弃吧,笨蛋!想也知道无能为力!」 「……为什么?」 只见哥哥咂舌,不屑地回答: 「对方是〈默示录之兽〉,毫无力量的人类不可能敌得过吧!」 看见哥哥抿紧嘴唇,他不再发问。 相对地,他看向坐在马车内的家人。 抱着年幼妹妹的母亲、哥哥、驾车的父亲——所有人都表情阴郁。 他发觉那个表情代表的感情是『绝望』,于是感到疑惑。 (为什么非逃不可……?) ——啊啊,没错。那里是自己的村庄,在那里着火的是自己的邻居。为什么能够理所当然地放弃那一切? 在他心中,萌生了一种感情。 那是愤怒。不满十岁的小小身体怀着满腔怒火,反刍着哥哥的话语。 (毫无力量的人类不可能敌得过……?——既然这样,我要取得力量。) 他凝视着化为一团火焰熊熊燃烧的故乡,在内心发誓。 (我一定——一定会回来……!我会取得力量,把失去的抢回来——!) 既然对方强取豪夺,就用更强大的力量抢回来。 ——为了达成这个目的,要我变成怎样我都愿意。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sthm 扫图sthm 录入:kid 修图sthm 荒野的夜晚很暗。在月光照不透的夜色之中,那里是魔性的领域。 村庄到处轰然升起宛如要将夜空烧焦的火柱。 构成房屋的木材发出劈啪声响爆裂。 将大气吞噬殆尽的火焰正在咆哮。 烧得精光的房屋泄出临终悲鸣。 还有个—— 不断传来的声音。那是某人的惨叫声。从声音听来,他应该知道那人长相才对。 但他却想不起来那道惨叫声究竟来自于谁。是因为惨叫声太可怕了呢?还是出于本能的自我防卫,自知一旦想起长相就会心碎欲绝呢? 他茫然地注视着自己出生长大的村庄烧毁的景象。 马车颠簸导致视野摇晃不定,村庄离得愈来愈远。回忆和一切,就这样留在大火中。 「卫斯理!会被甩下去喔!」 看他探出上半身,哥哥粗鲁地拉回他小小的身体。 他一屁股跌坐在位子上,然后挺起上半身,来回看着陷入火海的村庄和哥哥。 「哥哥……为什么……要逃走呢……?」 哥哥就像听到蠢话般摆出一张臭脸。 「那还用问吗?当然是因为村子遭到默兽攻击啊!」 「还有人……留在那里。兰迪也是,还有米娜也是……」 「放弃吧,笨蛋!想也知道无能为力!」 「……为什么?」 只见哥哥咂舌,不屑地回答: 「对方是〈默示录之兽〉,毫无力量的人类不可能敌得过吧!」 看见哥哥抿紧嘴唇,他不再发问。 相对地,他看向坐在马车内的家人。 抱着年幼妹妹的母亲、哥哥、驾车的父亲——所有人都表情阴郁。 他发觉那个表情代表的感情是『绝望』,于是感到疑惑。 (为什么非逃不可……?) ——啊啊,没错。那里是自己的村庄,在那里着火的是自己的邻居。为什么能够理所当然地放弃那一切? 在他心中,萌生了一种感情。 那是愤怒。不满十岁的小小身体怀着满腔怒火,反刍着哥哥的话语。 (毫无力量的人类不可能敌得过……?——既然这样,我要取得力量。) 他凝视着化为一团火焰熊熊燃烧的故乡,在内心发誓。 (我一定——一定会回来……!我会取得力量,把失去的抢回来——!) 既然对方强取豪夺,就用更强大的力量抢回来。 ——为了达成这个目的,要我变成怎样我都愿意。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sthm 扫图sthm 录入:kid 修图sthm 荒野的夜晚很暗。在月光照不透的夜色之中,那里是魔性的领域。 村庄到处轰然升起宛如要将夜空烧焦的火柱。 构成房屋的木材发出劈啪声响爆裂。 将大气吞噬殆尽的火焰正在咆哮。 烧得精光的房屋泄出临终悲鸣。 还有个—— 不断传来的声音。那是某人的惨叫声。从声音听来,他应该知道那人长相才对。 但他却想不起来那道惨叫声究竟来自于谁。是因为惨叫声太可怕了呢?还是出于本能的自我防卫,自知一旦想起长相就会心碎欲绝呢? 他茫然地注视着自己出生长大的村庄烧毁的景象。 马车颠簸导致视野摇晃不定,村庄离得愈来愈远。回忆和一切,就这样留在大火中。 「卫斯理!会被甩下去喔!」 看他探出上半身,哥哥粗鲁地拉回他小小的身体。 他一屁股跌坐在位子上,然后挺起上半身,来回看着陷入火海的村庄和哥哥。 「哥哥……为什么……要逃走呢……?」 哥哥就像听到蠢话般摆出一张臭脸。 「那还用问吗?当然是因为村子遭到默兽攻击啊!」 「还有人……留在那里。兰迪也是,还有米娜也是……」 「放弃吧,笨蛋!想也知道无能为力!」 「……为什么?」 只见哥哥咂舌,不屑地回答: 「对方是〈默示录之兽〉,毫无力量的人类不可能敌得过吧!」 看见哥哥抿紧嘴唇,他不再发问。 相对地,他看向坐在马车内的家人。 抱着年幼妹妹的母亲、哥哥、驾车的父亲——所有人都表情阴郁。 他发觉那个表情代表的感情是『绝望』,于是感到疑惑。 (为什么非逃不可……?) ——啊啊,没错。那里是自己的村庄,在那里着火的是自己的邻居。为什么能够理所当然地放弃那一切? 在他心中,萌生了一种感情。 那是愤怒。不满十岁的小小身体怀着满腔怒火,反刍着哥哥的话语。 (毫无力量的人类不可能敌得过……?——既然这样,我要取得力量。) 他凝视着化为一团火焰熊熊燃烧的故乡,在内心发誓。 (我一定——一定会回来……!我会取得力量,把失去的抢回来——!) 既然对方强取豪夺,就用更强大的力量抢回来。 ——为了达成这个目的,要我变成怎样我都愿意。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sthm 扫图sthm 录入:kid 修图sthm 荒野的夜晚很暗。在月光照不透的夜色之中,那里是魔性的领域。 村庄到处轰然升起宛如要将夜空烧焦的火柱。 构成房屋的木材发出劈啪声响爆裂。 将大气吞噬殆尽的火焰正在咆哮。 烧得精光的房屋泄出临终悲鸣。 还有个—— 不断传来的声音。那是某人的惨叫声。从声音听来,他应该知道那人长相才对。 但他却想不起来那道惨叫声究竟来自于谁。是因为惨叫声太可怕了呢?还是出于本能的自我防卫,自知一旦想起长相就会心碎欲绝呢? 他茫然地注视着自己出生长大的村庄烧毁的景象。 马车颠簸导致视野摇晃不定,村庄离得愈来愈远。回忆和一切,就这样留在大火中。 「卫斯理!会被甩下去喔!」 看他探出上半身,哥哥粗鲁地拉回他小小的身体。 他一屁股跌坐在位子上,然后挺起上半身,来回看着陷入火海的村庄和哥哥。 「哥哥……为什么……要逃走呢……?」 哥哥就像听到蠢话般摆出一张臭脸。 「那还用问吗?当然是因为村子遭到默兽攻击啊!」 「还有人……留在那里。兰迪也是,还有米娜也是……」 「放弃吧,笨蛋!想也知道无能为力!」 「……为什么?」 只见哥哥咂舌,不屑地回答: 「对方是〈默示录之兽〉,毫无力量的人类不可能敌得过吧!」 看见哥哥抿紧嘴唇,他不再发问。 相对地,他看向坐在马车内的家人。 抱着年幼妹妹的母亲、哥哥、驾车的父亲——所有人都表情阴郁。 他发觉那个表情代表的感情是『绝望』,于是感到疑惑。 (为什么非逃不可……?) ——啊啊,没错。那里是自己的村庄,在那里着火的是自己的邻居。为什么能够理所当然地放弃那一切? 在他心中,萌生了一种感情。 那是愤怒。不满十岁的小小身体怀着满腔怒火,反刍着哥哥的话语。 (毫无力量的人类不可能敌得过……?——既然这样,我要取得力量。) 他凝视着化为一团火焰熊熊燃烧的故乡,在内心发誓。 (我一定——一定会回来……!我会取得力量,把失去的抢回来——!) 既然对方强取豪夺,就用更强大的力量抢回来。 ——为了达成这个目的,要我变成怎样我都愿意。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sthm 扫图sthm 录入:kid 修图sthm 荒野的夜晚很暗。在月光照不透的夜色之中,那里是魔性的领域。 村庄到处轰然升起宛如要将夜空烧焦的火柱。 构成房屋的木材发出劈啪声响爆裂。 将大气吞噬殆尽的火焰正在咆哮。 烧得精光的房屋泄出临终悲鸣。 还有个—— 不断传来的声音。那是某人的惨叫声。从声音听来,他应该知道那人长相才对。 但他却想不起来那道惨叫声究竟来自于谁。是因为惨叫声太可怕了呢?还是出于本能的自我防卫,自知一旦想起长相就会心碎欲绝呢? 他茫然地注视着自己出生长大的村庄烧毁的景象。 马车颠簸导致视野摇晃不定,村庄离得愈来愈远。回忆和一切,就这样留在大火中。 「卫斯理!会被甩下去喔!」 看他探出上半身,哥哥粗鲁地拉回他小小的身体。 他一屁股跌坐在位子上,然后挺起上半身,来回看着陷入火海的村庄和哥哥。 「哥哥……为什么……要逃走呢……?」 哥哥就像听到蠢话般摆出一张臭脸。 「那还用问吗?当然是因为村子遭到默兽攻击啊!」 「还有人……留在那里。兰迪也是,还有米娜也是……」 「放弃吧,笨蛋!想也知道无能为力!」 「……为什么?」 只见哥哥咂舌,不屑地回答: 「对方是〈默示录之兽〉,毫无力量的人类不可能敌得过吧!」 看见哥哥抿紧嘴唇,他不再发问。 相对地,他看向坐在马车内的家人。 抱着年幼妹妹的母亲、哥哥、驾车的父亲——所有人都表情阴郁。 他发觉那个表情代表的感情是『绝望』,于是感到疑惑。 (为什么非逃不可……?) ——啊啊,没错。那里是自己的村庄,在那里着火的是自己的邻居。为什么能够理所当然地放弃那一切? 在他心中,萌生了一种感情。 那是愤怒。不满十岁的小小身体怀着满腔怒火,反刍着哥哥的话语。 (毫无力量的人类不可能敌得过……?——既然这样,我要取得力量。) 他凝视着化为一团火焰熊熊燃烧的故乡,在内心发誓。 (我一定——一定会回来……!我会取得力量,把失去的抢回来——!) 既然对方强取豪夺,就用更强大的力量抢回来。 ——为了达成这个目的,要我变成怎样我都愿意。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sthm 扫图sthm 录入:kid 修图sthm 荒野的夜晚很暗。在月光照不透的夜色之中,那里是魔性的领域。 村庄到处轰然升起宛如要将夜空烧焦的火柱。 构成房屋的木材发出劈啪声响爆裂。 将大气吞噬殆尽的火焰正在咆哮。 烧得精光的房屋泄出临终悲鸣。 还有个—— 不断传来的声音。那是某人的惨叫声。从声音听来,他应该知道那人长相才对。 但他却想不起来那道惨叫声究竟来自于谁。是因为惨叫声太可怕了呢?还是出于本能的自我防卫,自知一旦想起长相就会心碎欲绝呢? 他茫然地注视着自己出生长大的村庄烧毁的景象。 马车颠簸导致视野摇晃不定,村庄离得愈来愈远。回忆和一切,就这样留在大火中。 「卫斯理!会被甩下去喔!」 看他探出上半身,哥哥粗鲁地拉回他小小的身体。 他一屁股跌坐在位子上,然后挺起上半身,来回看着陷入火海的村庄和哥哥。 「哥哥……为什么……要逃走呢……?」 哥哥就像听到蠢话般摆出一张臭脸。 「那还用问吗?当然是因为村子遭到默兽攻击啊!」 「还有人……留在那里。兰迪也是,还有米娜也是……」 「放弃吧,笨蛋!想也知道无能为力!」 「……为什么?」 只见哥哥咂舌,不屑地回答: 「对方是〈默示录之兽〉,毫无力量的人类不可能敌得过吧!」 看见哥哥抿紧嘴唇,他不再发问。 相对地,他看向坐在马车内的家人。 抱着年幼妹妹的母亲、哥哥、驾车的父亲——所有人都表情阴郁。 他发觉那个表情代表的感情是『绝望』,于是感到疑惑。 (为什么非逃不可……?) ——啊啊,没错。那里是自己的村庄,在那里着火的是自己的邻居。为什么能够理所当然地放弃那一切? 在他心中,萌生了一种感情。 那是愤怒。不满十岁的小小身体怀着满腔怒火,反刍着哥哥的话语。 (毫无力量的人类不可能敌得过……?——既然这样,我要取得力量。) 他凝视着化为一团火焰熊熊燃烧的故乡,在内心发誓。 (我一定——一定会回来……!我会取得力量,把失去的抢回来——!) 既然对方强取豪夺,就用更强大的力量抢回来。 ——为了达成这个目的,要我变成怎样我都愿意。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sthm 扫图sthm 录入:kid 修图sthm 荒野的夜晚很暗。在月光照不透的夜色之中,那里是魔性的领域。 村庄到处轰然升起宛如要将夜空烧焦的火柱。 构成房屋的木材发出劈啪声响爆裂。 将大气吞噬殆尽的火焰正在咆哮。 烧得精光的房屋泄出临终悲鸣。 还有个—— 不断传来的声音。那是某人的惨叫声。从声音听来,他应该知道那人长相才对。 但他却想不起来那道惨叫声究竟来自于谁。是因为惨叫声太可怕了呢?还是出于本能的自我防卫,自知一旦想起长相就会心碎欲绝呢? 他茫然地注视着自己出生长大的村庄烧毁的景象。 马车颠簸导致视野摇晃不定,村庄离得愈来愈远。回忆和一切,就这样留在大火中。 「卫斯理!会被甩下去喔!」 看他探出上半身,哥哥粗鲁地拉回他小小的身体。 他一屁股跌坐在位子上,然后挺起上半身,来回看着陷入火海的村庄和哥哥。 「哥哥……为什么……要逃走呢……?」 哥哥就像听到蠢话般摆出一张臭脸。 「那还用问吗?当然是因为村子遭到默兽攻击啊!」 「还有人……留在那里。兰迪也是,还有米娜也是……」 「放弃吧,笨蛋!想也知道无能为力!」 「……为什么?」 只见哥哥咂舌,不屑地回答: 「对方是〈默示录之兽〉,毫无力量的人类不可能敌得过吧!」 看见哥哥抿紧嘴唇,他不再发问。 相对地,他看向坐在马车内的家人。 抱着年幼妹妹的母亲、哥哥、驾车的父亲——所有人都表情阴郁。 他发觉那个表情代表的感情是『绝望』,于是感到疑惑。 (为什么非逃不可……?) ——啊啊,没错。那里是自己的村庄,在那里着火的是自己的邻居。为什么能够理所当然地放弃那一切? 在他心中,萌生了一种感情。 那是愤怒。不满十岁的小小身体怀着满腔怒火,反刍着哥哥的话语。 (毫无力量的人类不可能敌得过……?——既然这样,我要取得力量。) 他凝视着化为一团火焰熊熊燃烧的故乡,在内心发誓。 (我一定——一定会回来……!我会取得力量,把失去的抢回来——!) 既然对方强取豪夺,就用更强大的力量抢回来。 ——为了达成这个目的,要我变成怎样我都愿意。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sthm 扫图sthm 录入:kid 修图sthm 荒野的夜晚很暗。在月光照不透的夜色之中,那里是魔性的领域。 村庄到处轰然升起宛如要将夜空烧焦的火柱。 构成房屋的木材发出劈啪声响爆裂。 将大气吞噬殆尽的火焰正在咆哮。 烧得精光的房屋泄出临终悲鸣。 还有个—— 不断传来的声音。那是某人的惨叫声。从声音听来,他应该知道那人长相才对。 但他却想不起来那道惨叫声究竟来自于谁。是因为惨叫声太可怕了呢?还是出于本能的自我防卫,自知一旦想起长相就会心碎欲绝呢? 他茫然地注视着自己出生长大的村庄烧毁的景象。 马车颠簸导致视野摇晃不定,村庄离得愈来愈远。回忆和一切,就这样留在大火中。 「卫斯理!会被甩下去喔!」 看他探出上半身,哥哥粗鲁地拉回他小小的身体。 他一屁股跌坐在位子上,然后挺起上半身,来回看着陷入火海的村庄和哥哥。 「哥哥……为什么……要逃走呢……?」 哥哥就像听到蠢话般摆出一张臭脸。 「那还用问吗?当然是因为村子遭到默兽攻击啊!」 「还有人……留在那里。兰迪也是,还有米娜也是……」 「放弃吧,笨蛋!想也知道无能为力!」 「……为什么?」 只见哥哥咂舌,不屑地回答: 「对方是〈默示录之兽〉,毫无力量的人类不可能敌得过吧!」 看见哥哥抿紧嘴唇,他不再发问。 相对地,他看向坐在马车内的家人。 抱着年幼妹妹的母亲、哥哥、驾车的父亲——所有人都表情阴郁。 他发觉那个表情代表的感情是『绝望』,于是感到疑惑。 (为什么非逃不可……?) ——啊啊,没错。那里是自己的村庄,在那里着火的是自己的邻居。为什么能够理所当然地放弃那一切? 在他心中,萌生了一种感情。 那是愤怒。不满十岁的小小身体怀着满腔怒火,反刍着哥哥的话语。 (毫无力量的人类不可能敌得过……?——既然这样,我要取得力量。) 他凝视着化为一团火焰熊熊燃烧的故乡,在内心发誓。 (我一定——一定会回来……!我会取得力量,把失去的抢回来——!) 既然对方强取豪夺,就用更强大的力量抢回来。 ——为了达成这个目的,要我变成怎样我都愿意。 序章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sthm 扫图sthm 录入:kid 修图sthm 荒野的夜晚很暗。在月光照不透的夜色之中,那里是魔性的领域。 村庄到处轰然升起宛如要将夜空烧焦的火柱。 构成房屋的木材发出劈啪声响爆裂。 将大气吞噬殆尽的火焰正在咆哮。 烧得精光的房屋泄出临终悲鸣。 还有个—— 不断传来的声音。那是某人的惨叫声。从声音听来,他应该知道那人长相才对。 但他却想不起来那道惨叫声究竟来自于谁。是因为惨叫声太可怕了呢?还是出于本能的自我防卫,自知一旦想起长相就会心碎欲绝呢? 他茫然地注视着自己出生长大的村庄烧毁的景象。 马车颠簸导致视野摇晃不定,村庄离得愈来愈远。回忆和一切,就这样留在大火中。 「卫斯理!会被甩下去喔!」 看他探出上半身,哥哥粗鲁地拉回他小小的身体。 他一屁股跌坐在位子上,然后挺起上半身,来回看着陷入火海的村庄和哥哥。 「哥哥……为什么……要逃走呢……?」 哥哥就像听到蠢话般摆出一张臭脸。 「那还用问吗?当然是因为村子遭到默兽攻击啊!」 「还有人……留在那里。兰迪也是,还有米娜也是……」 「放弃吧,笨蛋!想也知道无能为力!」 「……为什么?」 只见哥哥咂舌,不屑地回答: 「对方是〈默示录之兽〉,毫无力量的人类不可能敌得过吧!」 看见哥哥抿紧嘴唇,他不再发问。 相对地,他看向坐在马车内的家人。 抱着年幼妹妹的母亲、哥哥、驾车的父亲——所有人都表情阴郁。 他发觉那个表情代表的感情是『绝望』,于是感到疑惑。 (为什么非逃不可……?) ——啊啊,没错。那里是自己的村庄,在那里着火的是自己的邻居。为什么能够理所当然地放弃那一切? 在他心中,萌生了一种感情。 那是愤怒。不满十岁的小小身体怀着满腔怒火,反刍着哥哥的话语。 (毫无力量的人类不可能敌得过……?——既然这样,我要取得力量。) 他凝视着化为一团火焰熊熊燃烧的故乡,在内心发誓。 (我一定——一定会回来……!我会取得力量,把失去的抢回来——!) 既然对方强取豪夺,就用更强大的力量抢回来。 ——为了达成这个目的,要我变成怎样我都愿意。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sthm 扫图sthm 录入:kid 修图sthm 荒野的夜晚很暗。在月光照不透的夜色之中,那里是魔性的领域。 村庄到处轰然升起宛如要将夜空烧焦的火柱。 构成房屋的木材发出劈啪声响爆裂。 将大气吞噬殆尽的火焰正在咆哮。 烧得精光的房屋泄出临终悲鸣。 还有个—— 不断传来的声音。那是某人的惨叫声。从声音听来,他应该知道那人长相才对。 但他却想不起来那道惨叫声究竟来自于谁。是因为惨叫声太可怕了呢?还是出于本能的自我防卫,自知一旦想起长相就会心碎欲绝呢? 他茫然地注视着自己出生长大的村庄烧毁的景象。 马车颠簸导致视野摇晃不定,村庄离得愈来愈远。回忆和一切,就这样留在大火中。 「卫斯理!会被甩下去喔!」 看他探出上半身,哥哥粗鲁地拉回他小小的身体。 他一屁股跌坐在位子上,然后挺起上半身,来回看着陷入火海的村庄和哥哥。 「哥哥……为什么……要逃走呢……?」 哥哥就像听到蠢话般摆出一张臭脸。 「那还用问吗?当然是因为村子遭到默兽攻击啊!」 「还有人……留在那里。兰迪也是,还有米娜也是……」 「放弃吧,笨蛋!想也知道无能为力!」 「……为什么?」 只见哥哥咂舌,不屑地回答: 「对方是〈默示录之兽〉,毫无力量的人类不可能敌得过吧!」 看见哥哥抿紧嘴唇,他不再发问。 相对地,他看向坐在马车内的家人。 抱着年幼妹妹的母亲、哥哥、驾车的父亲——所有人都表情阴郁。 他发觉那个表情代表的感情是『绝望』,于是感到疑惑。 (为什么非逃不可……?) ——啊啊,没错。那里是自己的村庄,在那里着火的是自己的邻居。为什么能够理所当然地放弃那一切? 在他心中,萌生了一种感情。 那是愤怒。不满十岁的小小身体怀着满腔怒火,反刍着哥哥的话语。 (毫无力量的人类不可能敌得过……?——既然这样,我要取得力量。) 他凝视着化为一团火焰熊熊燃烧的故乡,在内心发誓。 (我一定——一定会回来……!我会取得力量,把失去的抢回来——!) 既然对方强取豪夺,就用更强大的力量抢回来。 ——为了达成这个目的,要我变成怎样我都愿意。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sthm 扫图sthm 录入:kid 修图sthm 荒野的夜晚很暗。在月光照不透的夜色之中,那里是魔性的领域。 村庄到处轰然升起宛如要将夜空烧焦的火柱。 构成房屋的木材发出劈啪声响爆裂。 将大气吞噬殆尽的火焰正在咆哮。 烧得精光的房屋泄出临终悲鸣。 还有个—— 不断传来的声音。那是某人的惨叫声。从声音听来,他应该知道那人长相才对。 但他却想不起来那道惨叫声究竟来自于谁。是因为惨叫声太可怕了呢?还是出于本能的自我防卫,自知一旦想起长相就会心碎欲绝呢? 他茫然地注视着自己出生长大的村庄烧毁的景象。 马车颠簸导致视野摇晃不定,村庄离得愈来愈远。回忆和一切,就这样留在大火中。 「卫斯理!会被甩下去喔!」 看他探出上半身,哥哥粗鲁地拉回他小小的身体。 他一屁股跌坐在位子上,然后挺起上半身,来回看着陷入火海的村庄和哥哥。 「哥哥……为什么……要逃走呢……?」 哥哥就像听到蠢话般摆出一张臭脸。 「那还用问吗?当然是因为村子遭到默兽攻击啊!」 「还有人……留在那里。兰迪也是,还有米娜也是……」 「放弃吧,笨蛋!想也知道无能为力!」 「……为什么?」 只见哥哥咂舌,不屑地回答: 「对方是〈默示录之兽〉,毫无力量的人类不可能敌得过吧!」 看见哥哥抿紧嘴唇,他不再发问。 相对地,他看向坐在马车内的家人。 抱着年幼妹妹的母亲、哥哥、驾车的父亲——所有人都表情阴郁。 他发觉那个表情代表的感情是『绝望』,于是感到疑惑。 (为什么非逃不可……?) ——啊啊,没错。那里是自己的村庄,在那里着火的是自己的邻居。为什么能够理所当然地放弃那一切? 在他心中,萌生了一种感情。 那是愤怒。不满十岁的小小身体怀着满腔怒火,反刍着哥哥的话语。 (毫无力量的人类不可能敌得过……?——既然这样,我要取得力量。) 他凝视着化为一团火焰熊熊燃烧的故乡,在内心发誓。 (我一定——一定会回来……!我会取得力量,把失去的抢回来——!) 既然对方强取豪夺,就用更强大的力量抢回来。 ——为了达成这个目的,要我变成怎样我都愿意。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sthm 扫图sthm 录入:kid 修图sthm 荒野的夜晚很暗。在月光照不透的夜色之中,那里是魔性的领域。 村庄到处轰然升起宛如要将夜空烧焦的火柱。 构成房屋的木材发出劈啪声响爆裂。 将大气吞噬殆尽的火焰正在咆哮。 烧得精光的房屋泄出临终悲鸣。 还有个—— 不断传来的声音。那是某人的惨叫声。从声音听来,他应该知道那人长相才对。 但他却想不起来那道惨叫声究竟来自于谁。是因为惨叫声太可怕了呢?还是出于本能的自我防卫,自知一旦想起长相就会心碎欲绝呢? 他茫然地注视着自己出生长大的村庄烧毁的景象。 马车颠簸导致视野摇晃不定,村庄离得愈来愈远。回忆和一切,就这样留在大火中。 「卫斯理!会被甩下去喔!」 看他探出上半身,哥哥粗鲁地拉回他小小的身体。 他一屁股跌坐在位子上,然后挺起上半身,来回看着陷入火海的村庄和哥哥。 「哥哥……为什么……要逃走呢……?」 哥哥就像听到蠢话般摆出一张臭脸。 「那还用问吗?当然是因为村子遭到默兽攻击啊!」 「还有人……留在那里。兰迪也是,还有米娜也是……」 「放弃吧,笨蛋!想也知道无能为力!」 「……为什么?」 只见哥哥咂舌,不屑地回答: 「对方是〈默示录之兽〉,毫无力量的人类不可能敌得过吧!」 看见哥哥抿紧嘴唇,他不再发问。 相对地,他看向坐在马车内的家人。 抱着年幼妹妹的母亲、哥哥、驾车的父亲——所有人都表情阴郁。 他发觉那个表情代表的感情是『绝望』,于是感到疑惑。 (为什么非逃不可……?) ——啊啊,没错。那里是自己的村庄,在那里着火的是自己的邻居。为什么能够理所当然地放弃那一切? 在他心中,萌生了一种感情。 那是愤怒。不满十岁的小小身体怀着满腔怒火,反刍着哥哥的话语。 (毫无力量的人类不可能敌得过……?——既然这样,我要取得力量。) 他凝视着化为一团火焰熊熊燃烧的故乡,在内心发誓。 (我一定——一定会回来……!我会取得力量,把失去的抢回来——!) 既然对方强取豪夺,就用更强大的力量抢回来。 ——为了达成这个目的,要我变成怎样我都愿意。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sthm 扫图sthm 录入:kid 修图sthm 荒野的夜晚很暗。在月光照不透的夜色之中,那里是魔性的领域。 村庄到处轰然升起宛如要将夜空烧焦的火柱。 构成房屋的木材发出劈啪声响爆裂。 将大气吞噬殆尽的火焰正在咆哮。 烧得精光的房屋泄出临终悲鸣。 还有个—— 不断传来的声音。那是某人的惨叫声。从声音听来,他应该知道那人长相才对。 但他却想不起来那道惨叫声究竟来自于谁。是因为惨叫声太可怕了呢?还是出于本能的自我防卫,自知一旦想起长相就会心碎欲绝呢? 他茫然地注视着自己出生长大的村庄烧毁的景象。 马车颠簸导致视野摇晃不定,村庄离得愈来愈远。回忆和一切,就这样留在大火中。 「卫斯理!会被甩下去喔!」 看他探出上半身,哥哥粗鲁地拉回他小小的身体。 他一屁股跌坐在位子上,然后挺起上半身,来回看着陷入火海的村庄和哥哥。 「哥哥……为什么……要逃走呢……?」 哥哥就像听到蠢话般摆出一张臭脸。 「那还用问吗?当然是因为村子遭到默兽攻击啊!」 「还有人……留在那里。兰迪也是,还有米娜也是……」 「放弃吧,笨蛋!想也知道无能为力!」 「……为什么?」 只见哥哥咂舌,不屑地回答: 「对方是〈默示录之兽〉,毫无力量的人类不可能敌得过吧!」 看见哥哥抿紧嘴唇,他不再发问。 相对地,他看向坐在马车内的家人。 抱着年幼妹妹的母亲、哥哥、驾车的父亲——所有人都表情阴郁。 他发觉那个表情代表的感情是『绝望』,于是感到疑惑。 (为什么非逃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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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凝视着化为一团火焰熊熊燃烧的故乡,在内心发誓。 (我一定——一定会回来……!我会取得力量,把失去的抢回来——!) 既然对方强取豪夺,就用更强大的力量抢回来。 ——为了达成这个目的,要我变成怎样我都愿意。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sthm 扫图sthm 录入:kid 修图sthm 荒野的夜晚很暗。在月光照不透的夜色之中,那里是魔性的领域。 村庄到处轰然升起宛如要将夜空烧焦的火柱。 构成房屋的木材发出劈啪声响爆裂。 将大气吞噬殆尽的火焰正在咆哮。 烧得精光的房屋泄出临终悲鸣。 还有个—— 不断传来的声音。那是某人的惨叫声。从声音听来,他应该知道那人长相才对。 但他却想不起来那道惨叫声究竟来自于谁。是因为惨叫声太可怕了呢?还是出于本能的自我防卫,自知一旦想起长相就会心碎欲绝呢? 他茫然地注视着自己出生长大的村庄烧毁的景象。 马车颠簸导致视野摇晃不定,村庄离得愈来愈远。回忆和一切,就这样留在大火中。 「卫斯理!会被甩下去喔!」 看他探出上半身,哥哥粗鲁地拉回他小小的身体。 他一屁股跌坐在位子上,然后挺起上半身,来回看着陷入火海的村庄和哥哥。 「哥哥……为什么……要逃走呢……?」 哥哥就像听到蠢话般摆出一张臭脸。 「那还用问吗?当然是因为村子遭到默兽攻击啊!」 「还有人……留在那里。兰迪也是,还有米娜也是……」 「放弃吧,笨蛋!想也知道无能为力!」 「……为什么?」 只见哥哥咂舌,不屑地回答: 「对方是〈默示录之兽〉,毫无力量的人类不可能敌得过吧!」 看见哥哥抿紧嘴唇,他不再发问。 相对地,他看向坐在马车内的家人。 抱着年幼妹妹的母亲、哥哥、驾车的父亲——所有人都表情阴郁。 他发觉那个表情代表的感情是『绝望』,于是感到疑惑。 (为什么非逃不可……?) ——啊啊,没错。那里是自己的村庄,在那里着火的是自己的邻居。为什么能够理所当然地放弃那一切? 在他心中,萌生了一种感情。 那是愤怒。不满十岁的小小身体怀着满腔怒火,反刍着哥哥的话语。 (毫无力量的人类不可能敌得过……?——既然这样,我要取得力量。) 他凝视着化为一团火焰熊熊燃烧的故乡,在内心发誓。 (我一定——一定会回来……!我会取得力量,把失去的抢回来——!) 既然对方强取豪夺,就用更强大的力量抢回来。 ——为了达成这个目的,要我变成怎样我都愿意。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sthm 扫图sthm 录入:kid 修图sthm 荒野的夜晚很暗。在月光照不透的夜色之中,那里是魔性的领域。 村庄到处轰然升起宛如要将夜空烧焦的火柱。 构成房屋的木材发出劈啪声响爆裂。 将大气吞噬殆尽的火焰正在咆哮。 烧得精光的房屋泄出临终悲鸣。 还有个—— 不断传来的声音。那是某人的惨叫声。从声音听来,他应该知道那人长相才对。 但他却想不起来那道惨叫声究竟来自于谁。是因为惨叫声太可怕了呢?还是出于本能的自我防卫,自知一旦想起长相就会心碎欲绝呢? 他茫然地注视着自己出生长大的村庄烧毁的景象。 马车颠簸导致视野摇晃不定,村庄离得愈来愈远。回忆和一切,就这样留在大火中。 「卫斯理!会被甩下去喔!」 看他探出上半身,哥哥粗鲁地拉回他小小的身体。 他一屁股跌坐在位子上,然后挺起上半身,来回看着陷入火海的村庄和哥哥。 「哥哥……为什么……要逃走呢……?」 哥哥就像听到蠢话般摆出一张臭脸。 「那还用问吗?当然是因为村子遭到默兽攻击啊!」 「还有人……留在那里。兰迪也是,还有米娜也是……」 「放弃吧,笨蛋!想也知道无能为力!」 「……为什么?」 只见哥哥咂舌,不屑地回答: 「对方是〈默示录之兽〉,毫无力量的人类不可能敌得过吧!」 看见哥哥抿紧嘴唇,他不再发问。 相对地,他看向坐在马车内的家人。 抱着年幼妹妹的母亲、哥哥、驾车的父亲——所有人都表情阴郁。 他发觉那个表情代表的感情是『绝望』,于是感到疑惑。 (为什么非逃不可……?) ——啊啊,没错。那里是自己的村庄,在那里着火的是自己的邻居。为什么能够理所当然地放弃那一切? 在他心中,萌生了一种感情。 那是愤怒。不满十岁的小小身体怀着满腔怒火,反刍着哥哥的话语。 (毫无力量的人类不可能敌得过……?——既然这样,我要取得力量。) 他凝视着化为一团火焰熊熊燃烧的故乡,在内心发誓。 (我一定——一定会回来……!我会取得力量,把失去的抢回来——!) 既然对方强取豪夺,就用更强大的力量抢回来。 ——为了达成这个目的,要我变成怎样我都愿意。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sthm 扫图sthm 录入:kid 修图sthm 荒野的夜晚很暗。在月光照不透的夜色之中,那里是魔性的领域。 村庄到处轰然升起宛如要将夜空烧焦的火柱。 构成房屋的木材发出劈啪声响爆裂。 将大气吞噬殆尽的火焰正在咆哮。 烧得精光的房屋泄出临终悲鸣。 还有个—— 不断传来的声音。那是某人的惨叫声。从声音听来,他应该知道那人长相才对。 但他却想不起来那道惨叫声究竟来自于谁。是因为惨叫声太可怕了呢?还是出于本能的自我防卫,自知一旦想起长相就会心碎欲绝呢? 他茫然地注视着自己出生长大的村庄烧毁的景象。 马车颠簸导致视野摇晃不定,村庄离得愈来愈远。回忆和一切,就这样留在大火中。 「卫斯理!会被甩下去喔!」 看他探出上半身,哥哥粗鲁地拉回他小小的身体。 他一屁股跌坐在位子上,然后挺起上半身,来回看着陷入火海的村庄和哥哥。 「哥哥……为什么……要逃走呢……?」 哥哥就像听到蠢话般摆出一张臭脸。 「那还用问吗?当然是因为村子遭到默兽攻击啊!」 「还有人……留在那里。兰迪也是,还有米娜也是……」 「放弃吧,笨蛋!想也知道无能为力!」 「……为什么?」 只见哥哥咂舌,不屑地回答: 「对方是〈默示录之兽〉,毫无力量的人类不可能敌得过吧!」 看见哥哥抿紧嘴唇,他不再发问。 相对地,他看向坐在马车内的家人。 抱着年幼妹妹的母亲、哥哥、驾车的父亲——所有人都表情阴郁。 他发觉那个表情代表的感情是『绝望』,于是感到疑惑。 (为什么非逃不可……?) ——啊啊,没错。那里是自己的村庄,在那里着火的是自己的邻居。为什么能够理所当然地放弃那一切? 在他心中,萌生了一种感情。 那是愤怒。不满十岁的小小身体怀着满腔怒火,反刍着哥哥的话语。 (毫无力量的人类不可能敌得过……?——既然这样,我要取得力量。) 他凝视着化为一团火焰熊熊燃烧的故乡,在内心发誓。 (我一定——一定会回来……!我会取得力量,把失去的抢回来——!) 既然对方强取豪夺,就用更强大的力量抢回来。 ——为了达成这个目的,要我变成怎样我都愿意。 第一章 英雄师徒 1 混着沙子的风,转眼间就夺走嘴唇的水分。 因为嘴唇干裂而感到不快的同时,蓄着胡须的中年佣兵团长不耐烦地提高嗓门。 「……喂。传令兵还没回来吗?」 「如果一切顺利,援军差不多该到了才对……」 那与其说是提问,不如说是确认。确认这个令人火大却又莫可奈何的现状。 佣兵团长咂舌。佣兵这行【道份差事】从来没有「顺利」这回事。 (这下子只能做最坏的打算了。) 这里是人口约两百人的小城镇,无法期待会有大都市那样的城墙。用木材组成的简陋防壁,被荒野的风一吹就轧轧作响。那竟然就是佣兵【我们】与背后村庄里恐惧不安村人的生命防线——这现实相当令人灰心。 那道生命防线,正受到外侧的强烈冲击而明显弯曲。部下们东奔西走设法修复防壁,但防壁扭曲变形的速度显然比较快。 「真是讨厌啊。」 佣兵团长本来就不认为自己是能够活得有意义的那块料。尽管如此,也没那么不爱惜生命,无法从容自在地视死如归。 (但是,要是舍弃这座村庄,酒会变难喝的。) 真要说起来,做了违背良心的工作后,酒会变难喝才是问题。 一阵特别强的冲击袭向防壁,碎裂的木材缝隙间伸出一条手臂,上头覆盖着黑压压的兽毛。男人们发出惨叫拉开距离之际,默兽的手用蛮力扩大了防壁的破洞。 「……该死的默兽。」 团长拔出腰际的剑。他将厚实的剑身搭在肩上,瞪着要突破防壁的默兽。 「你们让开。要是我死了,你们就全部一起上。」 佣兵团长的锐利目光,让部下们倒抽一口气,接着咬紧嘴唇。 「——团长!传令兵回来了!」 背后传来大声呼喊。 汗流浃背策马而来的人,是去附近城镇找救兵的部下。部下在佣兵团长身旁停马。 「回来了!」 「喔……那么,援军有多少人?五十?一百?」 「援军,那个……」 部下难堪地游移视线。佣兵团长皱眉,提高嗓门质问: 「不会讲清楚一点吗!」 「是三个人!」 ——沉默降临在佣兵之间。 「……这是在开玩笑吗?对付十只默兽,只派三个人?骑士团的大人是叫我们去死吗?」 「不、不是,不是骑士团……」 团员的话语被防壁碎开的声音打断。 ——在那里的是身高超过两公尺半的黑影。外表宛如狼,却用双脚站立。全身体色是纯然的黑色,仿佛由黑暗凝固而成,在眼睛的位置没有相当于眼睛的器官。 「默……〈默示录之兽〉……!」 某人用颤抖的声音说出那个名字。 ——那是人类的天敌,异形的怪物。只存在杀害人类的本能,是脱离自然界的常理、亵渎神的怪物。 异形怪物当前,团员边发抖边拿起武器。 「你们听着!不能指望援军!只能靠我们自己——」 「你说不能指望谁了?」 ——一名少女站在马背上,宛如疾风般穿过佣兵之间。 不知道是有着什么样的平衡感,那名少女直挺挺地站在疾驰的马背上。 扎在侧边的头发迎风乱舞。少女一身轻装,穿着宛如村姑的便服,只搭配最低限度的防具,没有携带任何疑似武器的装备。更不用说少女看似才十多岁,以这身装扮上战场实在过于鲁莽。 然而少女笔直朝着默兽策马奔去。 「笨蛋,是哪根筋不对……!」 正要怒吼的佣兵团长倒抽一口气。 在马感到畏惧即将转换方向的瞬间——少女一蹬马背,跳了起来。 加上疾驰冲力的跳跃,让少女整个人高高地弹上苍穹。 那道抛物线划向外表诡异的默兽。默兽不等少女掉下来,就龇牙咧嘴跳了起来,在空中迎击少女。 佣兵们仿佛看见了少女被大卸八块的景象。 随后——耀眼的苍光逐渐膨账。 只见少女的双手指尖在半空中分别描绘起来,那是包在青白色发光圆形中的复杂图形——魔导公式。仿佛异次元的出入口般,从发光的圆中出现剑柄。 少女交叉双手握住剑柄,将剑拔出。 出现的是一对金色弯刀,刀的重心置于刀尖,即使单手也易于利用刀的重量使出斩击。 那对弯刀并非纯金制成,刀身也呈现金属不可能会有的色泽。少女将其中一把投向默兽。 回旋的弯刀直接命中默兽眉心,深深地刺进去。 默兽一时站不稳,少女趁着与默兽错身之际,抓住自己投掷的刀柄调整姿势,在默兽周围旋转。另一把弯刀划下无数道刻线。 少女着地的同时,默兽在空中分解,散播了黑雾——瘴气,就这么被消灭了。 「一瞬间就打倒默兽……?」 佣兵们莫不张口结舌地呆看着少女。另一匹马钻过佣兵之间冲了过来。 「奇莉叶,不是叫你不要先走吗!」 出现的是一名十五岁左右的少年。身材纤瘦但长相精悍,眼中闪耀着充满挑战意志的强劲神采。身上穿着类似魔术师穿的兜帽长袍。 少年从马上跳下来,并排站在少女身旁,少女孩子气地嘟起嘴。 「谁让你们两个那么慢嘛。」 默兽从防壁的破洞接连入侵,但两人不为所动。 「……你们是什么人?」 佣兵团长露出狐疑的眼神质问,比佣兵团长矮一个头的少年毫不畏缩地抬头回答: 「这就是对救兵的礼节吗?明明是你们希望增援的。」 两人转身背对把话吞回去的佣兵团长,毫不犹豫地朝成群默兽迈步前进。 「那么,卫斯理。打倒比较多只的人赢。我已经打倒一只啰。」 「这可不是游戏,奇莉叶。」 少年——卫斯理手拿法杖,和唤作奇莉叶的少女并肩前进。 「那么,预备……起!」 奇莉叶说完就化作一阵风,滑进默兽群之中。 卫斯理则是让手指滑过空中,将光之图形——二重魔导公式展开,画出精致的纹样。 「《烧尽吧·炼狱炎蛇》!」 以法杖为触媒瞄准目标,魔导公式开始旋转。出现带状火焰直线飞翔。 火焰直接命中默兽,像蛇一样缠绕默兽的身躯,直到默兽烧至炭化为止。 「首先一只……」 「二、三——好,四只~」 像是要挫抑卫斯理的锐气,当他正要计算战果,就从默兽群之中传来悠然话声。 那模样俨然是人型的狩猎动物。只见奇莉叶在千钧一发之际看穿默兽的爪牙攻击,时而跳跃、时而匍伏,身手矫健地翻弄着默兽群。挥舞的刀刃,刀刀准确地宰割着默兽。 她的动作都经过计算,宛如舞蹈表演,佣兵们被她的战斗吸引住目光,无不出声赞叹。 卫斯理小声咂舌。 「奇莉叶!你先暂时退后,我来!」 这么说完,卫斯理描绘出三重魔导公式——上级魔术。 奇莉叶见状,用默兽当垫脚石跳上空中,躲到房屋顶上退避。 「《刮起吧风暴·无形刀刃·歼灭诸人·使之回归尘土——风缚阵》!」 三道魔导公式交错旋转,引发了局部的大气漩涡——龙卷风。 只见刮起的沙尘化 作龙卷风,将剩下的五只默兽关了起来。 龙卷风持续了十秒左右,最后沙暴逐渐散去。 (……如何?) 卫斯理确认战果。原本在暴风中心的默兽尽管身受重伤、四肢缺损,却仍然一息尚存。 「喵哈哈,没用嘛。」 奇莉叶哈哈大笑,卫斯理懊恼地咬唇。 「就说了,卫斯理挑战上级魔术还太早了,师父也说过吧。而且魔导公式的旋转也不顺畅。重点是魔力压完全不够呢。」 忽然间——脚下一阵摇晃。以一定间隔传来了振动,就像是脚步声—— 少年与少女默不作声,看向发出声响的防壁方向。 随后,防壁被弹飞了。 出现的是身高超过五公尺、宛如用岩石组成的庞然大物。 「是泰、泰坦型……!」 佣兵们发出绝望的呼喊。 「……喂,小鬼们。那种对手,你们应付得来吗?」 佣兵团长语气苦涩地问道。卫斯理板起脸摇摇头。 「很遗憾,火力不足。还有别叫我小鬼。」 这答案让佣兵之间弥漫着灰暗气氛。 这时—— 「抱、抱歉!我来晚了——!」 ——背后响起慢吞吞的话语声。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过去。 现身的是一名银发少女,看似女仆装的衣着莫名裸露。她任由丰满的胸部摇晃弹跳,气喘吁吁地跑过来。 从雪白肌肤以及银发间露出的尖耳朵,可知她是大陆原住民——精灵。 少女的登场实在过于突兀,佣兵们比先前更加呆若木鸡。 少女在卫斯理身旁停下脚步,喘得肩膀剧烈起伏。卫斯理半眯着眼,开口问这名闯入者: 「老师……请问您的马怎么了?」 「那个,就是……我中途被甩下来了。那匹马似乎很胆小,就那么直接逃走……」 「于是老师就一路跑过来。」 「是,抱歉……」 少女充满歉意地道歉。 「……我可没叫服务生喔。虽然不知道你是什么人,但现在大事不妙了。你快点逃吧。」 佣兵团长露出宛如吃了一打黄连的苦涩表情这么说。 「咦?啊,是泰坦型。连这种地方都有……默兽的分布范围果然变了。之后得向柯蕾特小姐报告才行。」 另一方面,少女即使目睹大型默兽也处之泰然。 在此同时,率领着其他默兽的泰坦型正持续引发地面振动,朝这里过来。 「你们听着,用弓箭牵制!尽量争取时间,让村子的人——」 「不,请你们退下。」 卫斯理打断佣兵团长的话。佣兵团长凶恶地瞪着卫斯理。 「……这是什么意思?你们应付不来吧?」 「是啊,我和奇莉叶应付不来。可是,老师来了。」 少年心平气和地说完,上前一步。 「——老师,我和奇莉叶会争取时间。请老师趁机咏唱。」 「是!」 「奇莉叶,你负责引开注意力。」 「是是~」 奇莉叶语气轻佻地说完后,就在泰坦型周围来回跳跃。巨人伸手想要捉住少女,却跟不上已经看穿关节可动极限的奇莉叶的动作。 「让开,奇莉叶!——《埋葬吧·白砂棺柩》!」 趁这段时间完成魔导公式的卫斯理喊出启动咒文。 一说完,泰坦型脚下的地面就化作流沙。巨人被流沙绊住脚步,行动变得迟缓。但似乎是流沙不够深,巨人并没有完全停止前进。 「《拘拿吧·深绿缚绳》!」 卫斯理连续发动魔术。藤蔓穿破周围地面冒出,缠绕住泰坦型,限制巨人的行动。但泰坦型很快就扯断藤蔓,且脱离流沙范围。 「喵哈哈!完全没用嘛。」 「……那种大家伙,哪有那么容易压制。」 被奇莉叶揶揄,卫斯理感到烦躁。 「——足够了。已经完成了。」 银发少女上前一步。 在她眼前展开的是巨大的三重魔导公式。 少女用手中的魔杖对准,三道魔导公式开始交错旋转。 其旋转的速度和力道,都远超卫斯理的魔导公式。多余魔力在周围迸射出青白色的火花。这是在魔导公式注入过多魔力压时,会发生的现象。 (居然连行使上级魔术,魔力压都会供给过剩……) 在倒抽一口气的卫斯理眼前,银发少女宛如呢喃般咏唱。 「《烧尽一切吧·断罪劫火》!」 语毕,冠上炎神之名的必灭劫火当场解放。 炮管为迸出火花的魔导公式。 击出的是连钢铁都会蒸发的灼热火柱。 ——轰! 白热光芒足以吞没整个人。 大气在火柱的超高热灼烧下,化作乱流肆虐。 挟带着仿佛会灼伤眼睛的白光,以及即使保持距离也感受得到的热波—— 魔术的地狱之火仅以零点数秒就抵达目标。 ——瞬间,涂改了世界。 在热风的猛烈回旋中,佣兵们战战兢兢地抬起头。 「泰坦型居然……!」 受热的大气化作蒸腾热气,使得景物扭曲。在热浪前方,巨人先前所在的位置只剩下两根石柱——是泰坦型的脚部。除此之外都被火柱吞噬,周围的默兽也完全被消灭了。 目瞪口呆的数十道视线,循着火柱的轨道回溯,最后回到少女身上。 在膨胀大气产生的上升气流吹拂下,宛若映着夜月的银发飘扬。 ——那副美丽的姿态,简直就像翩然降临战场的女武神。 佣兵们无不用崇敬的眼神注视着银发少女。 少女发觉无数视线,伤脑筋似地游移目光。 「那个,呃……不、不好意思,惊扰各位了……」 她做出牛头不对马嘴的回应,鞠躬行礼。 2 ——世界濒临灭亡。 两百年前,地上突然出现异形怪兽——〈默示录之兽〉。 这群和普通生物截然不同的怪物,侵犯了人类的领域,缓缓带领雷姆尼亚大陆迈向灭亡。 在第十八代英雄修伊特·克莱杰尔殊死一搏的『维克提姆保卫战』后过了五年。 在消极接受现实的心态下,人们原本或是安分守己,或是寻欢作乐,这时重新发觉一个现实。 ——这个世界已经来日无多。 位于雷姆尼亚大陆中央的前线都市·维克提姆,是一座重要都市,地位仅次于东部的大陆国家中枢——圣王都雷斯帕欧司。毕竟维克提姆沦陷就等于其以西、相当于一半大陆的土地,将全部沦为默兽的势力范围。 维克提姆沦陷后,西部有多条交易路线就此中断,许多聚落再也无以为生。这五年来,从地图上消失的聚落更是不下十座。 正因如此—— 「正因如此!人类需要英雄!」 在狭窄的马车中,卫斯理激动得往前倾,口气坚决地这么主张。 在颠簸的车内和他相对的是银发的精灵。虽然年龄比卫斯理大五岁,但是因为长相稚气未脱看起来像是与他同龄,有时甚至感觉比卫斯理小。尽管如此,她是卫斯理货真价实的『老师』。 「救世之旅……这很好呢!在大陆西部,尤其是位于维克提姆西南方的南洛克地区,不仅默兽出没频繁,而且灾情一年比一年严重!」 过去,她师事的前 任英雄以前线都市·维克提姆为据点。 多年的经验可知,人口愈多的城镇愈容易吸引默兽。维克提姆不仅是大陆西部的防卫据点,同时兼具了吸引默兽的作用。 然而——由于维克提姆沦陷,默兽的出没地点分散了。结果就是,至今平安无事的小聚落遭到袭击的案例层出不穷。 因此·卫斯理他们为了讨伐〈默示录之兽〉,一边在雷姆尼亚大陆西部旅行,一边和默兽战斗。 「只·不·过!还有其他该做的事吧!」 卫斯理比手画脚地大力主张。 虽然『徒弟』对『老师』摆出这种态度已经不是稍嫌冒犯而已,但『老师』——菲欧莲札·亚利杰黎反而伸出掌心安抚卫斯理。 「呃,也就是说……到底是什么呢?」 菲欧似乎很困惑似地歪头问道,卫斯理不耐烦地抓了抓头。 「啊啊啊啊啊,真是的!就说了,是关于继承的事!已经讲很多次了吧!我已经等不下去了!请老师差不多该决定要让谁成为正式继承人了!」 这对话已经不知道上演过几次了。答案果然也是反覆听到的那句话。 「这件事……还无法决定。」 看菲欧露出伤脑筋的表情,卫斯理垂头丧气。 「听我说,卫斯理。我认为所谓的英雄,并不是有实力就能当得了的。」 「是指人格吗?那么根本不必考虑奇莉叶了吧。她总是很不正经,战斗时也嘻皮笑脸。要是这种人成为英雄,全大陆的人类都会绝望!」 卫斯理说完,指着躺在座位摆动双腿的少女。 少女对于两人的对话,到目前都表现出事不干己的样子,只是望着往马车后方流逝的景色,这时少女终于开口: 「奇怪?最后几乎没打倒默兽的家伙说了什么吗?」 「少、少啰唆……!魔术的发动位置无懈可击!只是……火力有点……」 卫斯理渐渐支吾其词,奇莉叶发出「喵哈哈」的笑声调侃他。 「火力不足是很大的问题吧,温室花朵秀才小弟。」 「……不要那样叫我,奇莉叶。我早就以自己的意志离开学院了。」 「是、是。真是件怪事。」 奇莉叶耸耸肩揶揄卫斯理后,从他身上移开视线。 看见奇莉叶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卫斯理差点怒火攻心,但无法否定奇莉叶指出的事实。 ——卫斯理心知肚明。火力不足【那个】是自己的缺点。 「卫斯理。勉强使用上级魔术,对身体不好喔?」 「……老师是担心灵脉过度激发吗?那种事我当然懂得自我管理。」 人类行使魔术时,必须将大气中的遍在魔力吸入体内。愈是高等的魔术,所需的魔力压力就愈高,如果强迫灵体吸收超过术者上限的魔力压,就会造成负面影响。最糟的情况将会留下残疾,再也无法使用魔术。 「是吗?那就好……」 尽管如此,菲欧还是担忧地这么说。 ——与〈默示录之兽〉作战,原则上都是坚守要塞,将默兽吸引过来再集中炮火攻击。说到远距离攻击魔术,基本就是元素魔术,但很少人能有足够火力,有效率地扑杀魔兽。只不过,世上也有例外。 是的——就像菲欧这样。 卫斯理知道,自己的老师天生拥有特殊体质。相对来说,卫斯理的先天魔力压负荷上限只比平均高一点而已。这点对魔术师很重要,但能够靠努力弥补的空间十分有限。 尽管如此——卫斯理无法放弃成为英雄。 『识相一点吧。』 脑中重现的是谁的话呢? 『你和天才不一样。先秤秤自己的斤两。』 那是卫斯理在过去所属的学舍,屡次遭受的嘲笑、辱骂。那些人对于自己敌不过的对手,总是用一句「天才」来画地自限。 天才这种话,只不过是凡人放弃时的借口罢了——这是卫斯理的想法。 奇莉叶的战斗能力确实有惊人之处。用加速系魔术提高身体能力所展现的矫健身手、面对成群默兽也不怯懦的胆识,以及将一般认为实用性很低的炼金魔术,活用到实战水准的创意。 在旁人眼中,两人孰优孰劣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吧。 但是卫斯理不承认。因为他内心某处深信,如果承认了,一切将就此决定——至今的累积都将前功尽弃。 「……要成为英雄的人,是我。」 卫斯理没发觉,在他低声这么自我催眠的时候,菲欧露出五味杂陈的表情看着他的侧脸。 (……卫斯理很顽固呢。) 菲欧心事重重地从马车车窗仰望天空,轻轻叹气。 (修伊特大人……培育徒弟真不容易——) 少女用右手触摸左腕戴着的手环。那是用裂开的金属板制成的奇妙物品。恐怕原本是作为其他用途吧。 菲欧像是强烈思念着不在这里的某人般,深深地再次叹息。 ——英雄。雷姆尼亚大陆的人听到这个词,想到的大抵都是拯救世界免于破灭、代代单传的秘术继承人吧。 但卫斯理有些不同。在他心目中,英雄既是小时候沉迷的故事主角也是目标,再来嘛,就是连初级魔术都搞不定的废柴师父。正确来说,她是个无法用常理解释的人,她不会的只有初级魔术,却能够独自启动上级魔术,甚至是本来应该要多人合力分散负担的战术级魔术。 有这样的人担任固定炮台简直优秀至极。某方面而言,甚至可以说使用元素魔术的魔术师中,没有比她更完美的了。 但是说到本人,实在缺乏英雄的威严,像前几天—— 「卫斯理,快来,你看!我终于能够驾驭中级魔术了喔!」 看到老师的眼神像女童般闪闪发亮,浑身散发出讨夸奖的氛围,卫斯理好不容易才挤出了难以言喻的苦笑回应。 卫斯理并不是不尊敬老师。第一次见面时——在卫斯理有勇无谋地想要只身横渡荒野,却遭遇默兽、陷入绝境时,是她解救了卫斯理。不仅魔术技巧精湛,再加上那头闪耀的美丽银发,他当时甚至觉得战争女神翩然降临了。 但是,自从拜师以后,第一印象的加分在转眼间消失;同行参与〈默示录之兽〉讨伐之旅一年后,她的形象已经降格为废柴师父了。 几小时后——一行人乘坐的马车抵达了稍大的地方都市。 「终于到了……」 看见卫斯理一脸倦容,奇莉叶对他说: 「这点路程就累坏了吗?都市小孩还真软弱——」 奇莉叶这种纯真无邪反而令人火大,卫斯理不自觉语气带刺。 「……吵死了,野人。坐在那种连坐垫都没有的马车里颠簸五小时,不管是谁都会感到疲劳。」 「都已经和师父旅行一年了,你还没习惯吗?你说是不是,师父。」 奇莉叶说完就转过头。 她看到的是脸色发白、跪地屈膝的菲欧。 「啊呜呜……好难受……」 「比我还惨不是吗……」 卫斯理盯着奇莉叶。奇莉叶在菲欧身旁蹲下。 「师父,不要紧吧?要不要吃糖?」 奇莉叶从口袋取出棒棒糖,在菲欧面前晃动。 「……谢谢你,奇莉叶。我不要紧。只是有点晕车而已。」 这么说完,菲欧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奇莉叶拆开糖果包装,自己含着。这时她和卫斯理对上眼。 「……才不给你喔?」 「谁要那种东西。」 「话说 ,卫斯理、奇莉叶。你们两个不能相处得融洽一点吗?」 菲欧似乎很伤脑筋地劝解。 「要怪这家伙讲话用词粗鲁。」 「要怪这小鬼爱顶撞人吧。」 两人互指对方,不约而同地回答,并且同时露出嫌恶的表情。 「你就不能改一改那张嘴吗?还是教养不好的人,连灵魂都会染上粗鄙习性呢?」 「是、是,反正我和你这种在温室长大、不知世事的大少爷就是不一样啦。」 「谁是温室花朵了?我是以自己的意志离开圣王都。不要把我和那些躲在后方苟且偷安的家伙相提并论。」 「奇怪,你在意的是那个吗?你自己意识到了嘛。说起来,第一次见面时要不是我出手相救,你早就死了,还真敢讲啊,噗噗——」 「不是你!是老师救我的!」 看两人依然针锋相对,菲欧深深地叹气。 卫斯理干咳一声后转换心情,重新面向菲欧。 「话说,老师。对方在哪里呢?好像没有人来迎接。」 「那个,就是……我只听说在这座城镇而已。」 「怎么这么笼统……」 卫斯理感到疲惫。 「抱歉。简易型魔导通讯器不适合传达详细资讯。」 菲欧从行李中取出掌心大小的玻璃片。玻璃片中央浮现青白色的发光文字。 「就像这样,顶多只能传达村镇的名字和大概的座标。」 这是最近才实用化的通讯用道具。透过大气中充满的遍在魔力传播特殊波长的魔力波,再用接收器接收。只要将魔力波长换作编码,就能够传递讯息。 「当初指定『一周后在这座城镇见』。但是我们晚到了一点……不知道她还在吗?」 菲欧显得局促不安。这时—— 她的脚踝突然被某种东西缠上。 只见细细的手指像蛇一样缠绕不放。 「咿——!?」 菲欧尖叫,不知何时爬到脚边的人物,从蓬乱的刘海缝隙仰望菲欧。 「怎、怎么了!?」 「敌人吗?要砍吗?可以砍吗?诶,可以砍吗?」 听到菲欧尖叫,卫斯理惊慌失措,奇莉叶则是反手握着炼制的剑,眼神不知为何闪闪发亮。但是她发觉在地面爬行的人物身穿修女服,露出了意兴阑珊的表情,将剑分解为光之粒子。 「……咦?啊……该不会——」 终于,菲欧也发觉抓住自己脚踝的人是谁了。 「柯蕾特小姐……?」 「好久不见了,菲欧小姐。事不宜迟……」 相识的修女叫出菲欧的名字—— 「拜托请我吃顿饭。」 理直气壮地敲竹杠。 「承蒙招待~哎呀,还以为我要完蛋了~」 柯蕾特在附近餐馆将数人份的餐点一扫而空(菲欧请客),说道: 「毕竟这三天,我可是不吃不喝地翻山越岭啊~」 「嗯……您为什么总是过得这么吃紧呢?」 「因为敛财营私有违神的教义,类似这种感觉?」 「您都不知道答案了,我怎么会知道呢?」 菲欧伤脑筋似地苦笑。 「话说结果如何呢~?」 「啊,是。默兽的前进路线和方舟机关【柯蕾特】的情报如出一辙。托您的福,得以在造成重大灾害前加以迎击。」 「那真是太好了~」 卫斯理在老师身旁观察着身穿修女服的女性。 (柯蕾特修女……王室直属情报调查机关,通称方舟机关的调查员。和老师似乎是旧识……) 总觉得——很可疑。 方舟机关以同名新兴宗教「方舟教团」做幌子暗中收集全大陆的情报。但实际和菲欧接触的只有这个女人,以及偶尔同行的少年而已,因此无法掌握全貌。 「话说最近感觉如何?持续救世之旅的英雄——有什么感想?」 「啊哈哈,没那么了不起啦……不过我想想。最近的话,我觉得〈默示录之兽〉聚集成群的情况愈来愈常见。强大的个体也增加了。」 「唔嗯唔嗯?默兽不仅外形各异,也不晓得有没有同伴意识~这样的确令人在意~而且正好和五年前维克提姆保卫战时期的状况很相似。」 菲欧的表情变得凝重。 「难道……那种情况将再度重演……?」 「不,我想不至于。」 看见菲欧显得不安,柯蕾特直接否定她的想法。 「从那之后,机关也一直留意遍在魔力的变迁,探测范围甚至包含地底,确认是否有异常。从记录推测,那种等级的大型个体,需要七十至八十年才会诞生。」 听到这句话,菲欧显然松了一口气。 (维克提姆保卫战……是吗?老师好像也是在那时候继承了英雄。) 卫斯理不曾详细听闻当时的事。看了菲欧的态度,卫斯理就不敢随便深入探究。 「但是,既然如此,为什么会发生这种现象呢?」 「这纯粹是推测——〈默示录之兽〉是远比外表更加异质的生物。默兽的经验与见闻,会由默兽全体学习与共享。」 「学习……是吗?那是指用言语教导?」 「不,我们不认为它们发出的声音,有像言语那样复杂的形态。可能建构了更为异质的方法【系统】。五年前出现的神化个体〈食地黑龙〉拥有指挥能力,如今有可能全体默兽都开始具备和那相近的能力。」 卫斯理插嘴: 「意思是〈默示录之兽〉全体进化了吗?」 「推测是这样。果然在意吗?毕竟卫斯小弟之前是圣王都的学生嘛。照理说早就被研究机构挖角了。」 「……我对那个地方毫无留恋。」 被人提起老巢,卫斯理不小心在语气中混杂敌意。 「卫斯小弟有不惜舍弃坦途也想要做的事吧~真杰出~」 柯蕾特悠哉地说道。总觉得这个难以捉摸的修女的这番话,背后隐藏着其他意思,所以卫斯理就是无法喜欢她。 「回归正题……默兽被消灭就会变成瘴气,但也有一派看法认为,那与其说是迎接死亡,或许只是变化成别的型态而已,就像水会变成冰、水蒸气那样。然后,扩散的瘴气最后将转变为其他默兽的一部分。」 「意思是,累积了经验的默兽只要恢复成瘴气,其经验就会分享给全大陆的默兽共有?」 「这么快就能理解,真是帮了我大忙~只不过,虽然号称研究〈默世录之兽〉,但受限于既不能活捉默兽,也无法采集瘴气分析,就只有汇整报告并加以推测,这种充满不确定性的方法而已~」 这时,至今一直在玩弄吸管的奇莉叶噘嘴说: 「师父,我可以出门吗?好无聊~」 「啊,好。说的也是。我和柯蕾特小姐还要再多谈一下,请你们在附近找地方打发时间。」 「不,我不用了。奇莉叶,你也乖乖地坐着听……咦,已经不见了!」 一看窗外,奇莉叶已经到了外面,正踩着轻快的脚步逛摊贩。 「卫斯理。奇莉叶单独一个人的话,不知道会跑到哪里去,请你和她一起行动。好吗?」 菲欧合起双手仰望卫斯理。卫斯理板着脸好一段时间,最后叹气乖乖就范。只要是菲欧拜托就实在很难拒绝。 「……我知道了。欠我一次喔。」 「是,了解。」 菲欧开玩笑地做出宛如敬礼的动作。本来徒弟听师父的吩咐是理所当然的事 ,但是看到对方这么直率回应,就不由得消除怨气。 卫斯理叹口气,拿起自己的法杖离开餐馆。 隔着窗户望着卫斯理追逐奇莉叶的身影,菲欧露出微笑。 「表情真像一位母亲呢~」 听到柯蕾特的话,菲欧难为情地垂下眉毛。 「我没那么伟大。我身为那些孩子的师父,却没有多大作为。」 「您太谦虚了~」 「是真的……我既没有能力好好指导卫斯理魔术,奇莉叶更是反而成了我的护卫。」 「哦呀哦呀,很苦恼呀~」 霎时间,柯蕾特的眼眸从刘海间展现锐利光芒。但那仅发生在一瞬间,在菲欧察觉前,柯蕾特就恢复成轻浮的表情。 「那我有好消息要告诉菲欧小姐~」 「咦?」 「掌握到那件事的线索了喔。」 菲欧踢倒椅子起身。 「这么说……!」 看见菲欧反常的激动表现,柯蕾特微笑点头。 「是。搞不好——或许,人类有希望了。」 「奇莉叶!我叫你等一下!」 看见奇莉叶在巷弄漫步前进,卫斯理拉住她的肩膀。 「你这个人真的是静不下来啊。害我要帮忙看住你,也替我想一想吧。」 「……那个人,我不喜欢。」 「那个人是指……柯蕾特修女?」 「对。」 「这个嘛,虽然她的确是怪人……但还真稀奇啊,你居然会讨厌某人。」 「嗯——跟讨厌有点不一样。总觉得呢,该说是深不可测,还是看不出真正心思……总是嘻皮笑脸,很诡异。」 「你明明也一样总是嘻皮笑脸。」 「……不要把我和她混为一谈。」 「好痛!喂,别端我!」 卫斯理被奇莉叶轻轻地踹了一下小腿,不自觉跳起来。 奇莉叶气呼呼地嘟着嘴顺着巷弄走去。或许因为无意甩掉卫斯理,她的步伐稍微放慢了。 真是的——卫斯理尽管在心中埋怨,还是跟在了后头。 (……话说我和这家伙也认识好一段时间了。) 两人正好在一年前相遇。当时奇莉叶已经是菲欧的徒弟,因此相当于卫斯理的师姐。不过,奇莉叶属于战士型,卫斯理是魔术师,所以卫斯理也不曾以师弟身分向奇莉叶讨教。 (应该说,她这个人冒冒失失的,反而像是我照顾她……) 这名少女有欠缺一般常识的倾向。听说她懂事之前是在特殊环境长大的,或许是受到这点影响。 似乎因为这样,总觉得自己好像在照顾妹妹。 (妹妹……是吗?) 卫斯理想起应该在圣王都家中的妹妹。 ——目前所在地是南洛克地区的边缘,距离维克提姆约需行驶马车两天。从维克提姆到圣王都虽然铺设了干道,两地距离仍需行驶马车十天以上才能到达。 仔细想想还真是来到了好远的地方——卫斯理深深地这么感慨。 (离开家里,过了一年多吗……) 当时卫斯理身上没有太多盘缠,所以为了节省开销徒步移动。途中遭到〈默示录之兽〉袭击,落荒而逃之际差点遇难。 (不过,有老师救了我,所以我运气还不错吧……) 卫斯理就这么拜菲欧为师,直到今天。 ——「想去旅行」。听到卫斯理这么说,不仅父母试图阻止他,学院的同学也觉得匪夷所思。 一说是——你以为在这个时代,能够在圣王都从事公职是多么大的幸福? 一说是——你想要毁掉自己的人生吗? 一说是——你就去吧,吾兄。不识大海就不会成长。你那不甘于庸碌终生的人生态度,我会独排众议认同到底。 虽然只有妹妹不知为何用格外高傲的口气,推了他一把。 突然间——走在前面的奇莉叶即将经过转角时。 从转角出现一个人,奇莉叶当场撞上那个人的肩膀。 「……啊啊?」 那名高出一个头的男子俯视奇莉叶。男子那身牛皮制上衣虽然不若轻甲,却也还算坚固的样子。腰带则是招摇地佩带着短刀,看起来像是差一步就会沦为不法之徒的地痞流氓。 「喂,小鬼。撞到人还不道歉吗?」 (又来了吗……所以我才讨厌当奇莉叶的保母。) 奇莉叶似乎是当成探险,总是踏进行人稀少的暗巷——换言之就是这类鼠辈喜欢的场所。 近来地方都市的景气很差。景气愈差就愈没有正当工作。结果那些每天都累积了不满和体力的人,就开始挑旅行者下手洗劫财物,不仅能够发拽怨气还有利可图。 不知何时背后多了两个人,前方则是增加为三个人挡住去路。这些男子个个都比卫斯理强壮,脸上浮现下流的浅笑。 「喂,那边那个小鬼。你是这个女人的哥哥吗?」 「不,我们不是兄妹——」 「那种事,不管是不是都不重要啦。」 (那就别问啦!) 尽管卫斯理内心这么想,还是祈祷这些男子不会惹事。 「不管怎么说,撞到人却不吭声,这样不好吧?你们现在有两个选择,看是要乖乖地交出值钱的东西,还是被打得半死再交出值钱的东西。」 「喂,这个女的虽然是小鬼,但长得还不错喔?要掳走吗?」 男子大概是开玩笑,凑近看着奇莉叶的脸发出低级的笑声。 (啊啊……这下可不妙。) 卫斯理半死心的同时,用力握紧了法杖。这是离开圣王都之际,在魔术道具店挑中的法杖,因为中心部分是银,当作魔力中继器能够发挥卓越性能,而且当作钝器也还算有效。 他调整呼吸,衡量时机。 (第一步给予背后其中一人一击,拉着奇莉叶回到巷弄入口,有人追过来就用初级风魔术牵制,同时混进人群——) 卫斯理在脑中模拟到这个步骤时,男子伸手搭住奇莉叶的肩膀。 「喂,小姑娘,让我看看你的脸。」 卫斯理心道不妙的同时——奇莉叶抓住男子的手往上扭。 趁男子因为关节突然疼痛而不自觉往前栽时,奇莉叶踏着男子的肩膀跳起。她在空中灵活地扭转身体,用双脚同时踹了另外两人的侧头部。 (看吧,我就说了!) 卫斯理一边心情黯淡地懊恼呻吟,一边用法杖前端朝着背后破口大骂的男子心窝捅下去,接着往上顶开下巴。男子被打得脑震荡,直接瘫软倒下。 旁边的男子慌忙拔出短刀时,卫斯理已经溜进了男子怀中。 卫斯理用左手按住男子腹部—— 「《刮起吧·风枪》!」 他迅速咏唱启动咒文,将遍在魔力注入预先在长袍袖子中偷偷绘制的魔导公式。零距离发动的风之奔流将男子狠狠地刮飞,砸在巷弄墙上使之沉默。 「奇莉叶,你那边……」 卫斯理转过头,映入眼帘的是奇莉叶在男子肩上倒立的身影,她宛如单摆般把脚往下一甩,狠狠地踢中男子的鼻梁。 男子纵向旋转一圈,倒下趴在地上。 相反地,奇莉叶翻了个跟斗,四平八稳地着地。 (……也是,不需要担心吧。) 话虽如此,该讲的话还是必须讲才行。 「奇莉叶……你不要为了找出气筒就故意招惹别人。我会吃不消的。」 奇莉叶拍拍手,毫无悔意地吐舌头。 「喵哈哈。不过卫斯理说来说去还是愿意陪我呢~」 「……有什么办法。因为老师拜托我啊。」 卫斯理深深地叹息。 (真是的,我和这家伙的关系到底是怎样……) 角逐下任英雄宝座的竞争对手,拥有自己没有的天赋素质、惹人厌的师姐。或者是冒冒失失、需要人看管、品行不良的小妹——类似这种关系。 话说回来,我被老师婉转地支开了啊——卫斯理心想。 菲欧吩咐卫斯理顾好奇莉叶,虽然也有一部分是担心奇莉叶惹事生非,但感觉是不想让卫斯理听见她和柯蕾特的对话。 (老师不信任我吗?) 想到这点,卫斯理的心情就变得有点灰暗。 而且,菲欧到现在还不肯讲明要选谁当继承人。 卫斯理不知道奇莉叶对这件事有什么看法,他看向奇莉叶。 「……喂,你在做什么。」 只见奇莉叶从被打昏的无赖怀里翻出钱包。 「没什么,当作赔偿嘛。」 「……英雄的徒弟不许洗劫一般人。」 「啊啊!我刚才在摊贩有看到可爱短刀的说!」 「真不懂你的审美观……」 不顾奇莉叶的挣扎抵抗,卫斯理拉着她的领子离开暗巷。 回到先前的餐馆时,已经不见柯蕾特的人影,只有菲欧孤零零地站在餐馆前。 「老师,让您久等了。」 菲欧面向卫斯理他们,仿佛吓了一跳般瞠圆眼睛。 「卫斯理……你的伤是怎么回事!?」 「咦?」 菲欧指着脸颊那带,卫斯理伸手一擦才发现稍微流了点血。 卫斯理在心中咒骂自己居然失手了。是被先前男子的短刀划到了吧。 「不这是那个……」 「我们被小混混缠上了。」 卫斯理还在斟酌用词,奇莉叶已经坦白说出原委。 「笨蛋,你……!」 「咦咦!?伤势呢!?还有没有其他地方受伤!?」 果不其然,菲欧脸色发白地到处摸着卫斯理的身体。卫斯理感觉到轻柔秀发的香味,不自觉将涨红的脸撇向一旁。 「我、我没事!请老师别那么在意!我没有任何地方受伤!」 「顺便一提,我打倒的人数比较多。」 「别再说了啦!」 比出v字手势的奇莉叶惹得卫斯理大叫。 得知两人没有大碍,菲欧安下心来按着胸膛叹气。 「既然没事就好……但请你们不要太乱来喔。」 那句话虽像对卫斯理他们过度保护而瞎操心,与此同时,卫斯理也觉得菲欧像是在说教。 (……在老师眼中,我终究是小孩子。) 打从初次见面,自己就一直是受帮助的那方。不过,这一年经历过好几次实战。即使对手是泰坦型,自己也当了称职的助手。老师就不能认同这部分的表现吗? 思考到这里——脸颊突然感受到温暖的触感。 「!?」 只见菲欧的脸近在咫尺。 卫斯理记得这个触感。跟他还在圣王都时,家里养的狗扑上来嬉闹,被那长长的舌头舔舐的时候的触感一样。 「这、这这这这、这是做什么!?」 「我听说伤口被舔过会比较快痊愈喔。」 「这是哪来的民间疗法!?」 这个人似乎因为在精灵的聚落出生长大,有些不食人间烟火,有时甚至会做出突兀的举动。卫斯理身为青少年,对此总是七上八下。 另一方面,菲欧一点都不觉得难为情,愣怔地歪着头。 卫斯理总觉得只有他一个人心慌很不公平,当场虚脱无力。 「老师,您……」 说到一半,卫斯理把话吞回去。 「……不,没事。」 「……?是吗?」 菲欧纳闷地偏着头,卫斯理从她身上别开目光,在心中反覆着差点不小心脱口而出的话语。 ——您真的打算让我们成为英雄吗?—— 菲欧的模样和自己想像的英雄实在相去甚远。虽然菲欧身为魔术师,包含体质在内的确实力非凡,但她内在的精神思考,实在不适任英雄。 卫斯理无法理解前任英雄是出于什么考量,才选择菲欧为其继承人。 自己的抱负有传达给这个人明白了吗?卫斯理不禁抱持这种怀疑。 ——这样下去,自己是不是将一事无成呢?—— 卫斯理用力地甩甩头,掩盖掉心中浮现的不安。 「话说,关于接下来的预定。」 菲欧提振精神告诉两人。 「这阵子的旅行,已经让南洛克地区分布的默兽减少了一定程度的数量。短期内就算只有佣兵团护卫,也能够利用干道安定输送物资吧。于是——我们接下来将朝东北方移动,前往大陆中央地带。」 奇莉叶发出「恶!」的嫌恶声。 「大陆中央,该不会是……」 看着战战兢兢地发问的奇莉叶,菲欧微微一笑地说出答案: 「是。下一个目的地就是过去的前线都市——维克提姆。」 第二章 短暂的休息 1 前线都市·维克提姆沦陷——接获这则消息时,圣王都爆发的混乱,至今仍记忆犹新。 (换言之,维克提姆就是用来遏止〈默示录之兽〉进犯的盾牌……一旦遭到攻破,人类的生存圈将大幅后退。) 当时的混乱发展到即将演变成暴动。最糟的清况是整座大陆的秩序很可能就此崩溃,但最后总算是安然平息了混乱。 在颠簸行驶于干道的马车上,卫斯理望着维克提姆的城墙心想。 维克提姆受到的最大损害,就是从西门擦过中央区,并延伸至东北侧城墙的破坏痕迹。围绕都市的城墙一旦损坏,默兽会蜂拥进都市。如此一来,都市就等于气数已尽。然而—— (〈食地黑龙〉……据说是直达云霄的巨大默兽……但打倒那种默兽的前任英雄,也跟怪物没什么两样吧。) 几年前整备的干道画了一个半圆。这是为了绕过凿穿大地的巨大撞击坑。 撞击坑的直径长达八百公尺左右。据说这是前任英雄将黑龙连同上千默兽一扫而空的痕迹。因为前任英雄在这里歼灭了大部分的默兽,所以尽管城墙遭到破坏,仍得以将都市损害缩到最小。 据说能力成熟的英雄,一个人就拥有匹敌一个师团的武力,看来这并非夸大其辞。 「你很在意吗?」 银色头发轻飘飘地拂过鼻尖。 只见菲欧探身追着卫斯理的视线看去。在小小的马车中,从同一扇窗户看向车外的话,两人的脸当然会靠得很近。 近距离感受到菲欧细嫩的肌肤,卫斯理感觉心跳加速。 「不是,那个,老师……就是,脸……」 「咦,啊,对不起!」 卫斯理委婉地提醒,菲欧似乎发觉彼此的状态而改变姿势。 但是—— 「嘿咻……这样就没问题了吧。」 菲欧似乎理解成自己挡住了风景,改为高跪在座位上,手还搭着卫斯理的肩膀,形同从背后倚靠着卫斯理,这样反而比刚才贴得更近。 「这里正好是维克提姆保卫战的主战场。〈食地黑龙〉大到塞满这个撞击坑喔。」 菲欧指着市区解说。 另一方面,卫斯理却没有心情听解说。 这是因为每当马车行驶过凹凸不平的路面而颠簸时,位于正上方的菲欧胸部就会上下抖动,有一下没一下轻柔地碰到他的头。应该说,几乎一直靠在头上。 不知道当事人菲欧是因为专注于说明,还是本来就大而化之,她持续解说,身体却贴得愈来愈紧。解说内容不知何时已经进入复兴维克提姆的部分,却完全进不去卫斯理的脑袋。 ——该提醒吗?不,如果老师以为我想入非非,今后会很尴尬。不,但是保持这样也有问题…… 思路清晰的头脑,因为极其庸俗的烦恼而摇摆不定。 (这是……哪门子的苦行?) 结果,卫斯理完全不敢说出口,直到抵达簇新的西门向卫兵出示通行证前,都维持着这个姿势。 顺便一提,坐在对面的奇莉叶—— 「啊啊……真不想去啊,维克提姆……真不想去啊……」 她反常地浮现忧郁神情,一路念念有词。 过去维克提姆拥有两个面貌。一个是兵力仅次于圣王都,与〈默示录之兽〉抗战的最前线。另一个则是大陆中央地带的交易中心。 维克提姆沦陷,意谓着同时丧失这两种机能。容许默兽进犯圣王都所在的东部固然是症结点,但在那之前,因物资流通停滞而导致人类社会机制崩坏,也是十分吃紧的问题。 (当圣王都的官员忙着统计维克提姆毁灭的损害金额时,独具慧眼、致力于让这座沦陷的都市转型的人,就是现·要塞都市维克提姆的领主艾德亚特·瓦特修汀。) 该贵族直到最后都留在都市,并且在都市毁灭后的混乱中,以卓越手段完成战灾初步处理。而他也因为前述功绩获得肯定,获选为维克提姆的领主。 维克提姆还是前线都市时,是由十三贵族采取合议制推动政策。而世袭制贵族不仅受到许多拘束,有时还会在台面下搞权力斗争,导致政策往往窒碍难行。 虽然维克提姆降格为要塞都市,但反而使政策容易上轨道,得以有效率地进行复兴——这真是一件讽刺的事情。 (不幸中的大幸……不能这么说就是了。但不管怎样,能够在五年复兴到这个程度,确实有优秀的本领。) 修补城墙、重新整备都市公共建设。动用人脉筹措食物和生活用品,将离开都市避难的居民尽可能唤回,甚至欢迎移民。 尽管如此,市区绝大部分的住家到现在都还是空屋,因为爆发保卫战之际发生火灾延烧,导致都市约三成都变成了焦土。 「别看这样,人们渐渐回来了喔?虽然不能和五年前比就是了。这条路也一样,以前有很大的市场呢。」 菲欧貌似十分怀念,眯起眼睛从马车窗户望着街道。 可能是为了有朝一日要归来,成排房屋在门窗钉着防盗用木板,这般景况显得着实悲凉。 一路侧眼看着这些景象,载着一行人的马车抵达了目的地的宅邸。 「呼哈哈哈哈!来得好!欢迎汝等!」 正面玄关门一打开,一阵高笑声就从天而降。只见玄关大厅正前方的楼梯平台上,一名比菲欧更加娇小的少女,手叉腰挺起胸膛。 她留着一头黑色长发,刘海剪成一直线。身穿刺绣精美的深蓝色礼服,搭配了同色的缎带。一双杏眼炯炯有神,下巴抬得高高地俯视着这边。 「我回来了,索妮雅大人……总觉得,您好像非常有精神。」 菲欧露出苦笑这么说,随侍在索妮雅旁边的女仆回答: 「这阵子大小姐为了工作忙得不可开交,因此大喜若狂地期待各位来访。」 「喔……海儿贝卡大人似乎也过得安好,这真是再好不过了。」 女仆——海儿贝卡举止优雅地行礼。 她的左手远看像戴着黑色手套,但仔细一看,就看出关节部分露出看似机械的零件。 ——五年前的维克提姆保卫战,负责辅佐索妮雅的她遭到默兽攻击,身负重伤。尽管保住一命,但左手遭到瘴气侵蚀,而不得不截肢。 漆成黑色的义肢,据说是艾德亚特向技师友人特别定做的物品。虽然不知道构造为何,但听说只要经过训练,连指尖都能够活动自如。而海儿贝卡似乎已经熟练操作,动起来丝毫不比自身的右手逊色。 「今晚就慢慢坐别客气——喔喔,对了,海儿贝卡!本宫记得有阿尔札纽产的二十年陈酿。就开那瓶。」 索妮雅颇为得意地弹了一下手指。 「虽然大小姐装出稀松平常的态度,招待各位贵重的葡萄酒,但其实是为了这天特地向业者购置的。顺便一提,索妮雅大小姐只要喝一口就会醉倒。」 「……海儿贝卡!不许为本宫的话一一加上解说!这样有失体面吧!」 「大小姐明明到了年纪,身体依然没有任何成长,事到如今哪有什么威严可言。」 「唔呶呶呶呶呶……!」 被随从不客气地反驳,少女——索妮雅懊恼地咬牙切齿。 「够了,汝是怎样!为何破坏本宫的精心安排!因为被通知半年没见的菲欧要来,难得本宫特地张罗准备!」 「事到如今,就算打肿脸充胖子,也掩饰不了索妮雅大人小不隆咚的事实。」 「小不隆咚!?」 不理会错愕不已的索妮雅,海儿贝卡重新面向菲欧她们。 「菲欧莲札小姐,卫斯理大人,顺便加上奇莉叶。欢迎几位大驾光临。停留期间请把这里当作自己的家,不要拘束。」 「啊!那是本宫、是本宫的台词!不许忽视主人!」 索妮雅大呼小叫,但发觉众人的视线就干咳一声转换心情。 「算了,事情就是这样……欢迎回来,菲欧。很高兴汝回来。」 「是——我回来了,索妮雅大人。」 看见索妮雅浮现柔和的微笑,菲欧也回以放松的微笑。 「嗯。首先,有很多话要聊吧。在露台开茶会如何?」 「我也不擅长喝酒,那样比较好呢。」 老友间的对话,让卫斯理觉得有点不自在。虽然是第三次造访这栋宅邸,但还是无法消除格格不入的感觉。 (虽然明白她们人很好……) 让卫斯理望而却步的,是她们一起度过的时光,所建立的温馨气氛吧。即使本人没有那个意思,但卫斯理就是不由得觉得自己是外人。 「——话说奇莉叶,你想上哪去?」 海儿贝卡冷冰冰的话语声,让正要蹑手蹑脚溜走的奇莉叶吓得背脊僵直。她战战兢兢地转头面向海儿贝卡。 「呃,那个……我的房间放置很久了吧?而且都没打扫吧?」 奇莉叶的目光明显飘忽不定。 海儿贝卡的眼睛伶俐地眯起。 「原来如此。那么我也来帮忙吧。既然都要打扫了,就干脆把你收集的杂物,全部清干净好了。」 「只、只有那件事千万别做……」 「那么到院子去。我来陪你比划比划,看看你的身手有没有退步。如果你没有足以保护菲欧莲札小姐的能力,就不能放心送你出家门。」 「咦!?可是贝儿老师,我才刚到而已!?」 「〈默示录之兽〉会体谅你的疲劳吗?」 海儿贝卡不由分说地驳斥,奇莉叶垂头丧气。 (奇莉叶真的很怕海儿贝卡小姐。) 根据卫斯理听到的说法,奇莉叶本来在瓦特修汀家寄宿并帮佣。负责教育她的人就是海儿贝卡,是少数她到现在都还无法抬起头来面对的对象。 顺便一提,对奇莉叶而言,『老师』是指海儿贝卡,为了区别就称呼菲欧为『师父』。 「啊,对了对了!也让卫斯理参加啦!」 奇莉叶突然其来的提案,吓得卫斯理瞪大眼睛。 「喂,别把我卷进去。」 「我是无所谓,您意下如何?」 海儿贝卡看着卫斯理这么说。 在卫斯理逡巡犹豫时,奇莉叶由下往上凑近看他的脸。 「哦呀哦呀?你害怕吗,卫斯理?」 明知道是挑衅,那张笑脸就是惹人恼火。 「……好啊。」 卫斯理答应奇莉叶的提议。 看两人和海儿贝卡前往院子,菲欧似乎出于师父的义务感,也随后追过去。 「……那个……茶会呢……?」 被留下的索妮雅,煞是寂寞地朝她们的背影伸出手。 「喝!」 「喝啊!」 在瓦特修汀宅邸的院子,迸出宛如裂帛般的吆喝交手声。 卫斯理用法杖使出突刺,海儿贝卡侧步轻盈闪避。奇莉叶瞄准回避动作结束的时机飞身一脚,海儿贝卡蹲身闪躲——不料是假动作,只见海儿贝卡抓住奇莉叶的脚踝,用自己的体重平衡配重,将奇莉叶甩了一圈扔向卫斯理。 「喂,别过来噗唔!?」 在空中技术高超地改变姿势的奇莉叶,让卫斯理的脸惨遭鞋底亲吻。 奇莉叶就这么蹬了卫斯理的脸一脚,顺势飞奔而出。她以贴地的低姿势,一眨眼就逼近海儿贝卡,将训练用的模拟剑瞄准海儿贝卡的脚。 海儿贝卡则是轻轻地后跳回避。奇莉叶不给海儿贝卡喘息的机会,边旋转边连续瞄准膝盖、腰、胸部挥舞模拟剑。海儿贝卡宛如跳舞般使出步法,用一把短刀化解奇莉叶犹如特技杂耍的连续攻击。 「想要用出手次数掩饰不足是你的坏习惯。就算应付得了没有知性的默兽或盗贼,对付老手可是行不通的。」 海儿贝卡宛如变魔术般从死角使出左手掌底,往上打击奇莉叶的侧腹部。 「唔咪!?」 奇莉叶被打得飞向空中,海儿贝卡钻进她的正下方。不知道海儿贝卡做了什么,只看到奇莉叶仿佛被龙卷风刮上天般,失速旋转并摔飞出去。 奇莉叶就这么倒栽葱掉进院子的喷水池,溅起水花。 「……为什么这种人会当什么女仆啊?」 「多此一问,卫斯理大人。能够在所有局面支援主人才是称职的女仆。既然一手变成义肢,甚至需要有让它变为优势点的意识。」 发出喀锵一声,海儿贝卡驱动左手义肢,从义肢侧边的开缝泄露出光芒。 「天啊,贝儿老师,你要用那个神奇装置吗!?那是作弊!是诈欺——!」 从喷水池探出头的奇莉叶大声谴责。 「你很吵喔,奇莉叶。接下来你也可以使用加速系魔术。」 「咦,真的吗?那么——」 奇莉叶伸出细细的舌头舔了一下嘴唇。 「我不客气了!」 随后,奇莉叶全身都笼罩在红色光芒中。 加速系魔术。那是将魔导公式作用于术者自身的灵体,使动作和意识加速。和肉体强化系魔术并列为近战特化型魔术体系,但和肉体强化系不同的是,并不会提高肌力,因此不适合运用重量级武器。 但是——在相同熟练度的情况下,加速系魔术的机动力会比肉体强化系高。 蹬地而出的奇莉叶,身体拖着红色光芒形成的尾巴。 「那么我也——加速。」 海儿贝卡也发动加速系魔术迎击。奇莉叶忽左忽右地奔驰接近,海儿贝卡并没有被她的动作扰乱,用右手的短刀弹开模拟剑使出的突刺。 「好诈!贝儿老师也用加速!」 「你想要在指责对手狡猾时丧命吗?」 两人立刻交互施出斩击。奇莉叶有时蹬着树木从上而来,有时从仿佛要舔舐地面的低位置使出连续攻击,海儿贝卡则是毫无遗漏地全数化解。 「真厉害呢。」 不知何时并排站在卫斯理旁边的菲欧这么说。她身旁还有索妮雅。卫斯理顾着观战,专心到没发觉两人靠近。 「据说是海儿贝卡大人教奇莉叶加速系魔术的。海儿贝卡大人远比我更像奇莉叶的师父。」 「……是吗?」 卫斯理气自己刚才被奇莉叶的动作吸引住目光,回话不小心变得敷衍。 「卫斯理也很厉害,不仅会使用各种魔术,还能够用武器战斗。」 「……我的情况,只是为了找寻适合自己的魔术才多方涉猎。至于近身战斗,只是聊胜于无地学了点皮毛而已。就算能够应付街上的小混混或下等默兽,在泰坦型或贝西摩斯型那种巨大默兽面前是没有意义的。」 虽然很不愿承认——但卫斯理正是所谓的梧鼠技穷。 大部分的事都能够拿出一定成果,然而,不管哪样都和『登峰造极』相去甚远。他有一部分对这点抱持自卑感,因此菲欧那尊敬的眼神,着实令他浑身不自在。 「所谓的魔术师,只要专精单一魔术系统就好了。」 「啊,修伊特大人也说过同样的话。」 「前任英雄吗……?」 突然冒出前任英雄的名字,卫斯理不自觉看向菲欧。 「是。即使英雄也有 擅长与不擅长的领域,只要找到属于自己的战斗风格就好——修伊特大人是这么说的……虽然我的情况根本不是找到,而是只会一样呢。但我想卫斯理就有能力创造出千变万化的风格吧?」 「创造属于自己的战斗风格,是吗……」 「咿呀!?」 奇莉叶发出惨叫。一望之下,奇莉叶已经倒在地上被踩住背,摆动四肢挣扎。似乎稍微离开视线就分出胜负了。 「还不成熟。虽然加速系魔术多少进步了,但是依赖加速系魔术,就疏于精进剑术刀法是本末倒置。因为总是对付比自己弱的对手才会变成这样。」 不知道奇莉叶是否听见这番说教,她趴在地上一蹶不振。 「卫斯理大人,奇莉叶已经变成这种状态了,您还要继续吗?」 面对海儿贝卡的视线,尽管卫斯理稍微却步—— 「——不,我要继续。请惠赐指导。」 自己竟然不小心看奇莉叶战斗看得入迷,这是很气人的事情。至少要从海儿贝卡手中取得一胜给大家看看。卫斯理这么想,脱掉了长袍。 「答得好。我喜欢上进的年轻人。为了回应那份志气,我就展现女仆战斗术的精髓,充当您的对手吧。」 「……还请手下留情。」 虽然有点,不对,是相当不安。 卫斯理手持法杖,迎战海儿贝卡。 三十分钟后,在那里的是精疲力尽躺成大字的卫斯理和奇莉叶。两人都满身大汗,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 「你们两个体力都不够。」 海儿贝卡则是若无其事。这种差别,甚至让人觉得没有天理。 「应该说,海儿贝卡小姐为什么会那么有精神呢……?我们好歹也成天在荒野旅行,体力应该不差才对……」 「女仆的工作包罗万象。洗衣、打扫、煮饭、巡视宅邸、辅佐主人的工作、护卫,驱逐害兽。和那些工作比起来,这点程度的运动根本连劳动都算不上。」 「总觉得明显包含了脱离女仆范畴的工作……」 海儿贝卡的深不可测,让卫斯理留下冷汗。 「啊呜呜……流汗黏答答的。贝儿老师,我可以去冲个澡吧?」 「随你高兴。菲欧莲札小姐要不要也一起去?」 看见菲欧提心吊胆地在一旁看着两名徒弟被轻松撂倒的样子,海儿贝卡对菲欧说: 「没事的,他们没受什么伤。我没那么青涩,不会在训练中害对手受伤。」 听到那番话,菲欧似乎松了一口气地抚着胸。 「那么,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卫斯理有什么打算?」 「……我之后再洗。」 应该说,想也知道他不能和她们一起洗澡吧。 「是吗?请不要勉强自己喔。」 菲欧微微一笑。明明长相未脱稚气,笑容却让人莫名感受到母性。 「茶会……」 看见奇莉叶和菲欧相偕走回屋子,念念不忘茶会的索妮雅也跟过去。 留下了卫斯理和海儿贝卡这对罕见的组合。 「……海儿贝卡小姐。刚才我的动作如何?」 「不差。看得出每天脚踏实地的锻炼。」 「但是,完全对付不了你……奇莉叶比我像样多了。」 「她虽然脑袋很遗憾,唯独近身战有惊人之处。虽然脑袋很遗憾。」 「……所谓的天赋之才吗?」 「虽然也可以那么说,但那孩子稍有不同——不,讲别人的私事很不识趣。是我失言了。还请原谅。」 平常总是一张刀子嘴的这名女性,难得这样含糊其词。 「说到这个,我听老师说前任英雄连元素魔术都很纯熟。他是一位博学多才的人吗?」 「不完全不是。只是个剑术笨蛋。」 对于赌上性命救了世界免于毁灭的英雄,这样讲话还真是不客气。 「只不过,在战场上的直觉,他确实有天分。就连前前任英雄·吉洁特大人也私下认同这点。」 「……是吗?」 卫斯理忧郁地叹气。 「倒是海儿贝卡小姐,既然比奇莉叶强,当初没考虑过由海儿贝卡小姐担任老师的护卫吗?」 「我纯粹是索妮雅大小姐的贴身女仆。还有,我要订正一点——仅限于战斗训练时,我会比奇莉叶强。如果是生死决斗,就连圣王都最精锐的福音骑士团,都没几人能赢得过她吧。」 「怎么可能。」 说到福音骑士团,是保卫圣王都、大陆首屈一指的精锐部队。虽然过去守护维克提姆的骑士团也训练有素,但对方可是号称大陆最强的战斗专家。 「福音骑士团是兼任王室护卫的精锐部队喔?不仅是为了对抗〈默示录之兽〉,还受过对人战斗训练。奇莉叶能够和那种人分庭抗礼吗?」 「能。不如说——正因为是对人战斗吧。」 「…………?」 虽然很在意究竟是什么意思,但总觉得海儿贝卡会顾左右而言他。而且,还有一件更令人在意的事情。 「话说,海儿贝卡小姐知道些什么跟继承英雄宝座有关的方法吗?」 海儿贝卡顿了一拍——出现奇妙的空白时间。 「为何问我这种事?」 「就算问老师,她总是闪灿其词不肯回答。」 「那就表示,菲欧莲札小姐判断时候未到吧。这不是我能插嘴的事情。」 (……意思是,海儿贝卡小姐知道吗?) 卫斯理本来以为,菲欧不肯告诉自己是因为那是不外传的秘术,但似乎并非如此。 (我……不受信任吗?) 卫斯理的心刺痛了一下。 「那么,我就此告辞了。卫斯理大人呢?」 「……请容我在这里多训练一下。」 「遵命。之后我会送饮料来。」 「感谢。」 目送海儿贝卡离开后,卫斯理调整心态。 ——既然不受信任,争取认同就对了。 卫斯理痛切感受到实力不足。正因如此,为了弥补差距就不能疏于锻炼。 (根本没空玩耍……首先得弥补和奇莉叶之间的差距才行——) 瓦特修汀宅邸二楼,索妮雅的房间。 菲欧和索妮雅隔着桌子相对而坐,桌上摆放着茶具。 「如何,菲欧?本宫泡茶的工夫也大有进步了吧?」 索妮雅得意地挺胸说道。 虽然这茶称不上充分释放了茶叶的滋味,但是索妮雅想要让菲欧高兴的心意,让菲欧感到窝心,于是露出微笑。 「以前只要派人去市场,随时都能买到这款茶叶。现在不特地订购就买不到了。」 索妮雅有些落寞地说完,端起茶杯就口。 顺便一提,奇莉叶在大浴场洗去一身汗后,就直接回到自己房间。因为旅行期间经常露宿荒郊野外,这时候正懒洋洋地倒在软绵绵的床上吧。 「那两个人的情况怎样?」 「都是直率的好孩子……正因如此,不能坦白告诉他们,令我非常难受。」 「这也难怪。这件事不单是那两个人的问题。」 「抱歉,都怪我不中用……」 「别说傻话——本宫很庆幸汝是修伊的继承人。因为有汝送他最后一程,想必他走得很安详吧。」 凝视远方的眼眸,浮现了追思过往的寂寥。索妮雅大概是想起了情同哥哥的青年吧。 两人以沉默佐着红茶玩味。 身分、出生成长背景、就连人种都不一样 。尽管如此,只要拥有能够在沉默中共享的回忆,就足以维系两人的友谊。 「——话说,最近大陆的情况感觉如何?」 瓦特修汀家自从获选为新生维克提姆的领主后,因为其立场重要性,获得了接触几项机密情报的权利。其中一项,就是对一般人保密的王室直属情报调查机关——方舟机关的存在。 之后,在负责联络的柯蕾特修女牵线搭桥下,菲欧担负起前往默兽频繁出现地带扫荡默兽的任务。 「南洛克地区算是安定下来了。将出现在村镇附近的〈默示录之兽〉赶走后,已经请示圣王都派遣骑士团驻守,我想暂时是安全的。只不过,士兵的数量称不上充足。」 「这五年来遭到放弃、因为默兽袭击导致毁灭的村庄,用两只手都数不完。要是没有汝的努力,可就不是只有这样而已了吧……可恶啊,圣王都那些臭官员就是不情愿出兵。」 索妮雅似乎怒火中烧,那张稚嫩的脸变得横眉竖目,却没什么魄力。 「果然没办法增加人手吗?」 「那些官员担忧圣王都的守备变得薄弱。父亲大人数次陈情西边的困境,但圣王都迟迟不肯点头。反而加强了〈圣尤司堤亚之墙〉的兵力。真是的,实在太胆小了。」 听到耳熟的辞汇,菲欧用手指抵着嘴唇搜寻记忆。 「我想想……是圣王都所在的科尔蒂斯平原边缘的那道墙……是吗?」 「嗯。那道墙北起海兹威尔山脉,南至大陆南端,长达数百公里,规模惊人,能物理性地阻绝东西。虽然称为墙,但是因为等间隔地附设要塞,比较像是长城。」 「……那样防得住〈默示录之兽〉吗?」 「至少有很多圣王都的人这么相信。实际上,至今墙壁东侧不曾出现过默兽。可想而知五年前官员也吓得胆颤心寒。简单说,就是想要依赖看得见的保障让自己安心——真是的,不知天高地厚。明明是因为有英雄的贡献和前线都市发挥作用,当时才能遏止默兽进攻。」 菲欧的表情蒙上阴霾。 ——凭我无法胜任人类的希望吗…… (看她那张脸,她正在这么想吧。) 索妮雅看穿菲欧的内心,尽可能轻松地说: 「好了,那种事就交给本宫和父亲大人吧。汝只要站稳步伐就好。」 看差不多是时候了,索妮雅敛起表情。 「——那么,进入正题。那件事,本宫听柯蕾特说了。」 菲欧原本放松的表情稍微带着紧张。 「是……找到了对吧?那个的线索?」 「嗯。」 索妮雅严肃地点头,从边桌的抽屉取出一叠文件。 「毕竟这类物品,就算收藏在圣王都·雷斯帕欧司的宫廷内严加保管都不足为奇。因为资讯少之又少,直到最近才查出下落。而且惊人的是,前物主是前维克提姆十三贵族。」 菲欧瞠圆眼睛倒抽一口气。说到十三贵族,是原本负责这座前线都市·维克提姆行政工作的贵族。 「汝也知道,五年前维克提姆沦陷时,十三贵族中有一半舍弃了这座都市。剩下的贵族除了瓦特修汀家以外,不是宗主死亡就是散尽家财,进而接受圣王都的庇护。可以说实质上都没落了吧。 然后——拥有那样东西的人,是逃离都市的贵族之一。因为放弃圣王陛下所托,未尽责保卫都市,以失职罪名遭到追缉。虽然那名贵族将带走的财产卖掉,避乱隐居,但一个月前被方舟机关的人查出藏身处。侦讯的结果,得知带走的财产中包含那样东西。但是,已经被卖掉了。」 「那么,现在在哪里?」 「买主是西北方的山间城郭都市·艾鲁斯贝尔克的领主。这领主是在同好间赫赫有名的收藏家,似乎收集了大量骨董。既然是和那个人有关的物品,想必非常渴望弄到手吧。」 「那么果然——」 「嗯。」 索妮雅严肃地点头——说: 「记载了所有秘术的初代英雄遗物——〈格奥基亚的魔术书〉就在那里。」 在宅邸院子一隅。卫斯理眼前飘浮着两道魔导公式。那并不是像中级魔术那样重叠的两道魔导公式,而是并排绘制了两道个别的魔导公式。 ——延迟咏唱。这是将已完成的魔导公式延后发动,维持保留状态,继续绘制其他魔导公式的高等技术。据说,熟练的人能够同时绘制四道以上的魔导公式。 然后,另一个是—— 「——《连结式》。」 在两道魔导公式之间,绘制了另一道小型魔导公式。接着将先画好的魔导公式,分别移动到小型魔导公式的前后方。 (很好——再来只要调整注入的遍在魔力……!?) 卫斯理如此心想之时,两道魔导公式间冒出了火花。 尽管试图将失控的魔导公式纳入控制,魔导公式还是爆开了。 「……可恶!」 卫斯理咬牙切齿,破口大骂。 (就连连结初级魔术都做不到吗……) 卫斯理尝试的高等技术,是以串联方式合成两个魔术,称为连锁魔导公式。 如果组合得当,就能够用中级魔术的魔力压,发挥出匹敌上级魔术的威力。相反地,那反而比上级魔术还要难驾驭。 卫斯理将这项高等技术当作弥补火力不足的手段,一直暗中练习,但成效不甚理想。 除此之外——卫斯理还同时进行着另一项练习。 「你还真勤奋啊,少年。」 卫斯理转头面向背后出声的人。只见一名中年男子从阁楼窗户看着这边。 「瓦特修汀卿。」 卫斯理转换方向,宛若滑行一般,上升至瓦特修汀家宗主·艾德亚特的身旁。卫斯理的脚下飘浮着青白色的魔导公式。 「话说少年,或许是吾辈的错觉,但你是不是浮在空中?」 「这是初级的重力系魔术。将自己的重量保持在接近于零,就会当场浮起。要持续飘浮,就需要持续在魔导公式输入一定魔力压。这是让身体学会调整魔力压的训练。」 如果魔力压控制不当,就会有跌落或是弹飞的危险。卫斯理就是一边持续控制魔力压,还一边进行延迟咏唱以及连锁魔导式的训练。 「这还真是……相当高超的技术吧?」 「如果在实战派不上用场,就和普通的街头表演一样了。」 卫斯理冷淡地说完,消除脚下的魔导公式降落在屋顶。艾德亚特从窗户探出身体,爬上屋顶。两人并肩站在屋顶上,远眺着逐渐染上夕阳色彩的维克提姆市街。 「啊,现在的吾辈好像非常青春洋溢。」 「……您是不是想谈什么?」 卫斯理嫌麻烦,直接询问来意。 艾德亚特的过人本领,连在圣王都皆有所耳闻。然而本人却是这样古怪。当初对艾德亚特抱持的敬畏,如今只剩下了残渣。 「你似乎有烦恼对吧?少年。」 艾德亚特单刀直入地切入正题,卫斯理稍微僵住。 「……为什么会这么认为?」 「因为是过来人。吾辈年幼时,面对姐姐耀眼的才气,也痛恶过自己的凡庸。」 艾德亚特的姐姐——也就是第十七代英雄,吉洁特·瓦特修汀。 她是流浪的英雄,走遍全大陆,四处狩猎〈默示录之兽〉。再加上她是贵族出身,也有很多冒险小说和歌剧描写她破天荒的人生。卫斯理小时候也很向往她的冒险谭。 先不谈这个—— 「……意思是我在嫉妒吗?」 「不需要觉得羞耻。知道自己不成熟,是前进的第一步。人总是会羡慕他人拥有的东西。然而,『外国的月亮比较圆』通常是错觉。」 「……有些事可以那样就算了,但有些事不行。」 「当然,这并不是劝人放弃。吾辈也为了克服自己的弱点,每天勤于锻炼剑术,如今已经相当了得。」 「您会剑术吗?」 先不管身为领主的手腕,卫斯理并不曾听说艾德亚特懂得武艺。 「嗯。吾辈的剑术也获得了修伊特小弟的肯定。对——他说过这种话。『如果有任务要交给大叔,就是负责殿后吸引敌人』。」 「我怎么觉得是只有当诱饵一途……」 前任英雄似乎是相当破天荒的人物。听说他既是菲欧的师父也是『主人』,令人不由得质疑他的人格。 (说起来,他想要让奴隶身分的精灵继承英雄宝座,就已经是怪人了……) 卫斯理对精灵并没有明确歧视。话虽如此,第一次见到菲欧时还是大吃一惊。 「总而言之。少年,你不能将不甘心发泄在强者身上。那应该要放在心里加以调适,朝提升自我的方向发展才对。」 「……我会铭记在心。」 结语姑且有年长者该有的样子。 不料,艾德亚特冷不防地将脸凑近卫斯理,压低音量说: 「话说少年——那两个人,谁才是你的真命天女?」 「……嗄?」 「怕什么,不需要隐瞒喔。少年也正值青春期,正值青春期方为少年。青少年爆发的种种都很那个吧?来!你就不客气地爆发吧!菲欧小妹的母性虽然也很棒,但奇莉叶小妹的年轻活力也难以割舍……呼嗯,你要去哪里,少年?要爆发吗?喂——少年。吾辈在这里喔。e back——唔喔!屋顶好滑、好难走……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将逐渐淡出的话语声和庭院树木折断的声音当成耳边风,卫斯理离开现场。 瓦特修汀宅邸内。海儿贝卡指示完其他女仆后,走在走廊。 接着——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窗外传来喊叫声,海儿贝卡停下脚步看向窗外。 窗户框住的景色中,一瞬间看到艾德亚特掉下的身影。 还听得到庭院树木被压弯的声音,随后是砰的坠地声,以及宛如青蛙扁掉时的呻吟。 海儿贝卡将视线停在窗户仅仅一秒,便毫无反应地迈步前进。 卫斯理从走廊另一头迎面走来。 「卫斯理大人。锻炼结束了吗?」 「对。」 「话说有件极其无关紧要的事想请教您,刚才有疑似艾德亚特老爷的物体从屋顶掉下来,您知道些什么吗?」 「我想正常贵族的宗主不会爬上屋顶,更不会从那里掉下来才对。」 「您说得一点也没错。也就是说,刚才那个是长得像艾德亚特老爷的某种东西吧。」 因为是打从心底觉得无所谓的事情,海儿贝卡便进入下一个话题。 「话说回来,您要洗澡吗?距离晚餐时间还有一点空档。」 卫斯理稍微思考后点头。 「也好。那么,我就借用一下。」 「请慢用。那个转角弯过去就是大浴场了。」 卫斯理点头致意后离开,海儿贝卡鞠躬目送他。 「那么——去看看大小姐她们的情况好了。」 「所以是明天出发吗?大可多待一阵子陪陪我们喔?」 在索妮雅的房间,看见索妮雅露出寂寞神情,菲欧垂下眉毛一脸为难地微笑。 「谢谢您。可是……我想尽可能早点找到。」 「唉,既然汝这么说,就不能勉强汝留下来吗……毕竟本宫也理解汝的心情。」 索妮雅感同身受地表示谅解,菲欧觉得十分感激。 「不过……就不能老实地告诉他们吗?」 「这……」 菲欧停顿一下。她爬梳内心的不安,仔细转换为言语。 「……我是害怕。害怕让那些孩子失望。」 「是汝想多了吧?汝做得很好喔。」 「……我没做到任何师父该做的事。而且,该怎么说呢……两个人的类型完全不同,我有时会迷惘该怎么应对才好。」 索妮雅发出「啊——」的声音苦笑。 「那两个人的确是完全相反。想必也合不来吧。感觉卫斯理像是一板一眼的狗,奇莉叶是随兴善变的猫。」 「狗和猫,是吗……那样是不是太过分了?」 菲欧想像卫斯理长着狗耳朵和狗尾巴的样子,当场噗哧一笑。 来到索妮雅房间的海儿贝卡,隔着门听到开心的笑声。 那是菲欧的声音。虽然两人的身分、年龄以及胸围大小都显著不同,但在旁人眼中称得上是挚友。这次菲欧能来访,海儿贝卡也十分感激。 (她们在聊什么呢?——狗,还有……猫?) 听起来,似乎在聊养狗还是养猫比较好。 「打扰了,大小姐。我是海儿贝卡。」 敲门后,海儿贝卡确认了回应再开门。 「喔!汝来得正好。海儿贝卡汝也帮忙提供意见。」 「关于猫和狗的事情吗?」 「嗯?怎么,汝都听见了吗?」 「恕我失礼,不小心隔着门听到了。请原谅我的不得体。」 「是吗?算了,是汝就没关系吧。那么,汝的看法是?」 菲欧一副认真的样子等待答覆。这件事似乎意外地严肃。 既然如此,不管任何事都要尽全力提供协助。这才是女仆之道。 「菲欧莲札小姐比较在意狗还是猫呢?」 「呃……我想是狗吧。」 「原来如此。那么事情就简单了。」 要增进和狗的关系的话—— 「首先用食物驯服。」 「用食物驯服吗!?」 「是。不过,并不是单纯喂它而已,必须让它学会忍耐到您说好为止。」 「我、我想这事从一开始就会了……」 「那是偷懒。既然要成为主人,就必须负起相应的责任。」 「主人……?要说主人的确是主人……吗?师父和徒弟的关系……」 虽然菲欧后半的话听不清楚,但想必她对于饲主的责任也有想法。 「可、可是,那是父母会教导的事情吧?」 「不,教不来吧。太过奢望了。」 ——这女孩对四足步行动物指望些什么? 菲欧从以前就和常识脱节,这部分似乎没有多大改善。 「是、是这样吗……?……咦,所以,是我很奇怪吗?」 「那当然。虽然算是有点灵性,但对方终究是畜生喔?」 「畜生!?」 菲欧似乎比海儿贝卡想的还要缺乏常识。既然如此,也需要提醒卫生问题。 「其次重要的是保持清洁。重点是帮它洗澡、清洗身体。」 「洗澡……意思是要一起洗吗!?」 「?那当然。总不能让它单独洗吧。」 ——如果是小狗会有溺毙的危险。 「肢体接触也很有效。果然温柔地抚摸身体就会感到安心呢。」 「温、温柔地抚摸身体……!」 「喔,梳毛也很重要。不仅能够将毛流梳理整齐,还能够促进血液循环、帮助消除疲劳。」 「我、我想他的确是累积了很多疲劳,但是…… 毛真的那么浓密吗!?」 「当然很浓密吧。也请定期帮它驱除跳蚤等寄生虫。如果放任寄生虫藏身在毛里面,将会发炎喔。」 不知道菲欧想像了什么,只见她脸红起来。 「不、不不不!我想那种事还是请他自理比较好吧!?」 「就说了,您究竟高估那种生物到什么程度了。那终究是在地上爬的下等生物喔。」 「下等生物!?这是不是太过分了!?您到底讨厌那孩子到什么程度!?」 「对了对了,不可以忘记准备项圈和牵绳喔。以免它去咬人。」 「项圈!?所谓的师徒是这么深入的关系吗!?」 「不,汝有资格那么说吗?」 旁观的索妮雅从旁吐嘈。 「师徒?」海儿贝卡歪头表示疑惑,但没发觉这点的菲欧战战兢兢地问道: 「那、那么,另一个孩子呢……?」 「另一个?——喔,猫吗?那种东西,就算放着不管也会自己找东西吃吧。请丢着不管。」 「态度丕变,毫不留情!?」 菲欧似乎感到疲倦似地垂下肩膀。 「那样真的好吗……?……请问,海儿贝卡大人。那个,卫斯理,您知道他在哪里吗?」 「卫斯理大人刚才前往大浴场了。」 「咦……?洗澡,吗……?」 听到这件事,菲欧瞬间僵住。 「……怎么办,这是好机会吗?可是刚才的建议好像很奇怪……但是,到现在都还是会遇到人类和精灵习惯不同的问题……唔嗯~?」 菲欧似乎在烦恼,但最后说「好!」鼓起干劲后重新面向两人。 「索妮雅大人!海儿贝卡大人!我去去就回!」 「不,汝有在奇怪的事暴冲的坏习惯——」 碰。 「别冲动——太迟了吗……真的是一旦决定了就不会迟疑呢。」 看见菲欧夺门而出飞奔至走廊,索妮雅苦笑。 「菲欧莲札小姐要去哪里呢?」 「那当然是把汝说的话当真……唉,算了。不过,海儿贝卡。没想到汝对卫斯理的评价那么苛刻。」 「卫斯理大人?」 海儿贝卡茫然不解地歪头。 「大小姐指哪件事?」 「不是吧,就是汝刚才对菲欧说的话。」 「那是谈狗吧?」 「那是谈卫斯理吧?」 「什么?」 「嗯?」 两人有好一段时间面面相觑陷入沉默。 「「…………?」」 宛如照镜子般,两人不约而同地歪头。 在大浴场,脱掉衣服的卫斯理,洗过身体后泡进热水。 「呼……很久没有好好地泡热水澡了。」 旅行时,顶多是到河边清洗身体,不然就是在旅馆索取一盆热水将就。能够泡在浴池尽情伸展手脚,是非常难能可贵的事。 这座浴池虽然没有大到泡得下几十个人,却也相当宽敞。冉冉热气弥漫视野,对面的墙壁只剩下朦胧的影子。 「唔……嗯——……」 热腾腾的洗澡水,让卫斯理不禁出声赞叹。 抵达瓦特修汀宅邸后,他也毫不停歇地和海儿贝卡进行战斗训练,甚至还勤奋地自主锻炼,因此身心都累积了疲劳。 在训练中筋疲力尽的身体沉入浴池,体内累积的疲劳仿佛溶解在热水中。 (啊啊……好像快睡着了……) 虽然是以自己的意志开始的旅行,但长期漂泊流浪造成的负担似乎比预想还大。意识的轮廓顿时变得模糊,睡魔猛然来袭。 就在他频频点头宛如钓鱼的时候——忽然听到开门的声音。 (…………?怎么了,更衣室那边吗……?) 宅邸的女仆吗?或许是来拿衣服去洗的。 他漫不经心地思考这种事时——连接更衣室和浴场的门打开了。 「…………嗄?」 卫斯理不自觉发出怪声。 这是当然的吧。因为从门的另一边出现的人影,虽然被雾气遮住,只看得见大致的轮廓,但那身材曲线显然是女性。 (……咦?不是吧,喂,不会吧!?到底是谁……!) 卫斯理一瞬间以为是奇莉叶来捉弄他,但不是奇莉叶。虽然身高差不多,但不管是纤细的柳腰还是恰到好处的臀部,都明显和那家伙充满遗憾的轮廓不同。 人影拨开雾气形成的帘幕走近。剪影变成雪白肌肤,从裸体滑落成束银丝。 出现在那里的是—— 「……唔,老师!?」 是菲欧。 看起来不比卫斯理年长的娃娃脸,和背叛那张脸的丰满身材映入眼帘。虽然胸口以下围着浴巾,但充满肉感的肢体,对年过十五的卫斯理而言已然是凶器。 卫斯理马上转身别过头。 「这、这是在做什么!老师!?」 「呃……我想一起洗澡。」 虽然不知道菲欧是出于什么想法,但似乎不是不知道卫斯理还在浴场才进来的。 「老师刚才和奇莉叶洗过了吧!?」 「可是,我听说卫斯理在洗澡。」 「听说了又怎样!?」 噗通一声,背后起了一阵水波。感觉得到有人在浴池中朝这边过来。 「呃……就是,你知道的。身为师父和徒弟,这种事也是很重要的。」 「不不不,很奇怪吧!就算是师父和徒弟,异性也不会一起洗澡吧!」 「咦?是吗?可是,我和修伊特大人也一起洗过澡……」 「前任英雄在做什么啊!?」 在迫在眉睫之际,阻止了大陆崩坏危机的伟人形象逐渐瓦解。 「卫斯理,我围着毛巾所以不要紧喔。请面向我。」 「…………」 虽然很犹豫,但师父都这么说了,无视她也很失礼吧。卫斯理战战兢兢地转头。 菲欧就在他旁边泡澡,她的脸颊正微微泛红。本来以为她相当游刃有余,但似乎也很害羞。 「唔……!」 那表情莫名地妩媚撩人,心脏跳动的拍子随之加快。 为了转移注意力,卫斯理试图让视线逃开,但不该往下看的。 只见水面漂浮着两颗果实。就像中空的葫芦那样,载浮载沉。 「…………!」 体温一口气升高了。卫斯理情急之下立刻面向天花板。 ——尽可能地保持距离熬过去吧。 卫斯理不着痕迹地在浴池之中移动。 「我想想……再来是、再来是……」 菲欧念念有词,卫斯理不理她。他心想,就这么逃到另一边吧。 「对了……那个!卫斯理!」 被菲欧大声叫喊名字,卫斯理不由得僵住。 「啊、是,什么事……?」 「我要摸你的身体!」 「什么!?」 这个人在说什么……这个人在说什么啊!? 「嘿!」 手心贴到背上。 「…………!」 宛如发麻的感觉爬上背脊,仿佛会起鸡皮疙瘩。 并不是觉得不快。不如说菲欧的手心很软很舒服。只不过,这个状况,一丝不挂的状态下,肢体接触的破坏力非常惊人。 「如何?觉得安心吗?」 「怎么可能安心!?从刚才开始就只有感到紧张而已!」 「怪、怪了……?真奇怪呢 ……」 「奇怪的人是老师!从刚才就在做什么!总之请老师冷静!冷静一下吧!」 虽然该冷静的人或许是卫斯理自己。总之卫斯理和菲欧保持距离,深呼吸调适心情。 接下来一段时间,沉默降临。滴答一声,天花板凝结的水滴掉进浴池。 「卫斯理。」 总算让内心平静下来时,菲欧向卫斯理出声。卫斯理在心中告诉自己,既然师父的情况不对劲,自己更要冷静应对。 「……是,什么事?」 「我带梳子过来了,请让我帮你梳头发。」 「为什么!?为什么在浴室!?」 卫斯理一看,菲欧真的手拿梳子,不知道是从哪里变出来的。 「我的头发又没那么长!我不懂在浴室梳头有什么意义!」 「可是,如果长跳蚤就不好了。」 「老师到底觉得我多不干净!?我有点受到打击了喔!……唔。」 糟糕——就在他这么想时已经太迟了。 卫斯理眼前发红。 (啊,惨了……) 因为泡澡导致体温升高,再加上心情紧张,而且还大呼小叫的关系吧。 尽管明知道意识逐渐模糊,却已经无能为力。 「卫斯理!?」 菲欧慌张的呼喊声,感觉莫名地遥远。 卫斯理就这么意识朦胧,听到自己沉入浴池的声音。 ——不知道意识是何时清醒的。卫斯理忽然发觉自己仰望着弥漫热气的天花板。 (这里是……啊,对喔。我在浴池昏过去了……) 一个不好甚至会溺水。 这时,他发觉视野上端被圆形的影子遮住。 (这是什么?) 搞不好是撞到头的时候,造成视觉产生异常了。 他伸手用指尖触摸。 「呀呜!?」 「…………?」 幸好还有触觉。似乎不是视觉发生异常。虽然触摸到莫名有弹性的影子时,听到了尖声惊呼。 「卫、卫斯理……?太好了……你清醒过来了。」 头上传来话语声。从两个圆形的影子间,露出菲欧上下颠倒的脸。 (老师……?……这就表示——) 卫斯理终于理解自己现在处于什么姿势。看样子,似乎是躺在浴池外的地板,枕着菲欧的大腿。 这就表示,自己现在触摸的是—— 「…………!老、老师!?不是的,这是不可抗力——唔。」 卫斯理正要爬起来就浑身发软。 「啊!你还不能乱动。要是摔倒就糟糕了。」 头被菲欧的手压回大腿上。因为全身使不上力,只能逆来顺受。 卫斯理正要思考这个状况该怎么办—— (……事到如今,也无从找台阶下了吗?) 他放弃的同时,肩膀自然放松了。 心境一转,变得莫名地平静安详,卫斯理问菲欧: 「老师……您今天到底是怎么了?一点也不像您喔。」 菲欧似乎犹豫不决,最后叹了一口气,垂下肩膀。 「……我真没用呀。想要消除徒弟的不安,反而让徒弟关心了。」 原来菲欧在思考这种事吗?虽然这为何会导致她闯入浴室,是仅次于开天辟地之谜的疑问,总而言之,今天做出这种神秘行动的理由似乎就在于此。 「唉,事到如今,我才不会在意老师是废柴。」 「废柴!?原来是这样看待我的吗!?」 「嗯,而且因为老师无法降低魔力压,连保养魔导纹章都不会。」 「这、这么说是没错……呜呜……」 被说中痛处,菲欧一副受到相当大打击的样子露出哭脸。 ——在战场使用魔术,有时会因为吸入体内的瘴气,导致魔力循环容易停摆。如果程度轻微,身体会自行净化瘴气;但如果经常使用魔术,瘴气就会沉淀在体内,导致魔导纹章失灵。净化这些瘴气,便是魔术师十分基础且重要的技能之一。 「——老师,我在魔术学院是优秀的学生。」 虽然并不是因为放松就顺便打开话匣子。 但卫斯理很自然地聊起自己的事。 「在所有学科都获得顶尖成绩,这几年不曾将首席拱手让人。」 「……卫斯理很优秀呢。」 菲欧的口气像是在说——和自己真是天差地远。 「但是,我根本不在乎那种事。我想要的既不是他人的称赞,也不是前途无量的要职,而是能够拯救世界的力量。即使待在学院也得不到那股力量——所以,我离开了圣王都。」 菲欧浮现不知所措的表情。 「卫斯理为什么不惜做到那种地步……?」 本来并没有想要告诉别人的意思。但是,话语很自然地脱口而出。 「因为我很憧憬。拯救世界的、故事中的英雄。」 神话中,继承了神之血、身为半神半人的英雄。以及,在这两百年间阻止雷姆尼亚大陆毁灭、名留青史、真实存在的英雄——描写这些英雄事迹的故事,让儿时的卫斯理神往不已。 「为了那些没有力量、只能接受命运的弱者而战——我打从心底向往这种人生态度。」 很幼稚的动机对吧?这是所有人都会因为面临周围眼光或自己的极限,而在某一天放弃、舍弃的理想。 唯独自己持续朝高远目标努力。学院的人起初赞扬,最后从羡慕转变为嫉妒——然后用奇异的眼光看待自己。 尽管如此,自己还是不曾想过放弃。 「即使被嘲笑幼稚,我还是想要达成目标——我绝对不想用才能当借口,对现实屈膝。」 不知天高地厚?痴心妄想?——管它的。仗着小聪明、自以为认清本分就振振有辞地批评别人的家伙,谁要对他阿谀奉承啊。 「以前我是孤独的。周围没有任何人真心认为自己能够拯救世界。所以,第一次见到老师时,该怎么说呢……我很感动。您举世无双的力量,以及不受世间价值基准束缚的人生态度,触动了我。 因为有老师……好吧,还有奇莉叶那家伙,我才能坚持自我免于屈服。虽然有点夸张——是老师拯救了我。」 「卫斯理……」 「虽然我知道老师连初级魔术都搞不定时有些失望。」 「那、那还真是抱歉……」 菲欧沮丧地垂下肩膀。 「总而言之——您是很厉害的人。这点有我保证。」 虽然由徒弟保证师父的能力是荒谬至极的事情。 「离开圣王都真是太好了。遇见您真是太好了——我是这么认为的。」 尽管卫斯理觉得连多余的话都说出来了,但不可思议的是,没有想要停下的意思。 「谢谢您——老师。」 「哪里的话!我没有做任何值得听到道谢的事……」 「尽管如此,我还是想道谢。」 「咦,呃,那个……」 菲欧似乎不习惯接受夸奖,只见她一阵手足无措后,脸颊染上红晕—— 「不……不客气。」 这么说完,她害羞地笑了。 那柔和的微笑,让卫斯理看得入迷。 把师徒关系的意识抛诸脑后,只是纯粹觉得很美。 如果能够看着这个微笑死去,想必能够走得很安详吧——他冒出这种念头。 接下来一段时间,两人都不发一语。但是和先前的尴尬沉默不一样。是确信彼此心 心相印、舒适自在的沉默。 菲欧舒了一口气,以和蔼的语气说: 「问你喔——卫斯理。」 「什么事?」 「你对项圈之类的有兴趣吗?」 「就说了到底在讲什么!?」 2 过了一晚,在瓦特修汀宅邸的饭厅。 「早安。」 卫斯理进饭厅一看,除了艾德亚特和索妮雅以外,就只有负责桌边服务的女仆。 「嗯。昨晚睡得好吗?」 「…………嗯,马马虎虎。」 卫斯理不敢正眼看索妮雅。老实说,昨天傍晚在大浴场发生的事不时掠过脑海,导致他整晚辗转反侧。 「早安,少年。要不要来杯海儿贝卡的特制健康汁醒醒脑?」 艾德亚特举起装在大啤酒杯的液体给卫斯理看。那杯东西不仅颜色像剧毒,还咕噜咕噜地冒泡。 「……顺便问一下,内容是什么?」 「只有海儿贝卡知道,是她的独家特调。最适合用来提神醒脑,喝了可以二十四小时不睡。不过之后一定会梦见花海。」 「恕我婉拒。」 卫斯理在女仆拉开的椅子坐下。早餐是面包、浓汤以及沙拉等轻食。早上容易精神差的卫斯理,很感谢不必一早就看到大鱼大肉。 「吾辈等一下就必须出发前往圣王都。抱歉无法替你们送行。」 「是为了公事吗?」 「嗯。目前正在开发对抗〈默示录之兽〉的兵器。吾辈的知己是开发负责人,听说内容相当有意思。此行也打算过去视察开发内容。」 「兵器……是吗?」 至今并不是没构思过和〈默示录之兽〉作战的武器。然而顶多是巨型弩炮或投石器这种物理武器,那类兵器论火力不及上级魔术。然而上级魔术人才有限,以现状而言不可能所有都市都配备人手。如果再谈到战术级魔术,就需要编制大队来护卫多名一流魔术师,因为准备时间长,故实用性很低。 因此当今需要比现行物理武器威力更强、能够确保所需数量,还具有足够连射力的攻击方法,但据说这项开发这几十年都没有长足进展。 (在学院,魔术机构学也很冷门……) 那是将机械加上魔术机能的研究领域,但不受学生欢迎。就算修了这门课终究只是分支,甚至有教师反对将魔术机构学分类为魔术。可想而知主讲教师的委屈了。 「哎呀,她从学生时代就总是巧妙地弄到研究费补助,从事愉快的研究。」 「喔,这样啊。」 老实说卫斯理不是很感兴趣,于是随便打发掉这个话题,对索妮雅说: 「话说回来,老师和奇莉叶呢?」 「奇莉叶还在睡觉。就在汝进来之前,海儿贝卡去叫她起床了。这时候大概——」 『咿喵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二楼传来奇莉叶的叫声。 『蜥、蜥蜴啊!?天啊,不要,舌头粗粗的,好恶!?口水、口水啊啊啊啊啊……!』 「——像这种感觉。」 「喔……」 虽然卫斯理有点在意发生了什么事,但觉得八成和预想一样,于是就算了。 「那老师呢?还在睡觉吗?」 「不,她很早就起来了。现在去看看家里的情况。」 「家里,是指……」 「嗯——就是前任英雄,修伊特·克莱杰尔的宅邸。」 在半毁的市街,菲欧站在一栋老旧的屋子前。 伸手一推锈迹斑斑的门,门就轧然往内侧打开。 一步,又一步。菲欧踩稳脚步走进宅院。 将陈旧的钥匙插进玄关的钥匙孔,像要确认从掌心传来的触感般,缓缓地转动。 开锁的声音响起。感觉像是打开宝箱的声音。 仿佛要触摸珍藏在心中的回忆似地,菲欧朝玄关门伸手。 『请慢走,修伊特大人。』 『喔,我出门了,菲欧。』 过去在那上演的对话在耳边重播。 自己微笑目送,回应自己的则是青年稍嫌平淡的话语声。 菲欧进入屋内。 顿时——怀念的味道轻柔地包覆住她。 陈旧木头地板的味道。穿过采光窗的太阳味道。曾经住在这里的人的味道——那些味道融为一体,扑进菲欧胸中。 在玄关大厅,每前进一步,老朽的木地板就轧轧作响。 放在楼梯旁的花瓶,插着宛如枯树般凋谢的鲜花残骸。轻轻一碰,彻底干燥的花茎就折断掉到地上。 『……嗯?那是花吗?怎么会有花?』 『啊,对。之前我领到了薪俸,在市场买的。』 泛黄褪色的屋内,不曾褪色的回忆从内侧敲打菲欧的心扉。 菲欧打开通往客厅的门。 『啊修伊特大人。晚餐就快好了喔。』 『喔,今天很丰盛啊。』 『是!今天市场难得进了品质很好的肉——』 眼底浮现的情景【回忆】让嘴角不禁上扬。 菲欧缓缓地绕了客厅一圈,在积了灰尘的沙发坐下。 『嗯……抱歉,不知何时睡着了。』 ——枕着菲欧大腿睡着的修伊特正要起身,菲欧委婉地制止。 『不,我不在意,请您就这么继续休息。』 『嗯——是吗?那么你的大腿就再借我躺一下。』 菲欧走近窗边将布满沙尘变得灰蒙蒙的落地窗打开,来到庭院。 『我是不是没有才能呢……?』 『请看,修伊特大人!我开辟了花圃!到了春天一定会开得很美。』 『修伊特大人!看!我已经可以画得这么快了喔!』 『修伊特大人,今天是洗衣服的好天气。衣服就快晾完了,要不要出门走一走?』 每前进一步、每打开一扇门——和修伊特共度的日子,就像昨天才发生一样历历在目。 ——在这栋屋子和修伊特生活,连短短一个月都不到。尽管如此,在这里度过的短暂时光,在菲欧心中却是充实得足以匹敌一辈子。 「修伊特大人……」 如果可以,真想回到那时候——即使明知这样是背叛现在扶持自己的众人,却还是不由得祈求。 「我好想见您——修伊特大人。」 卫斯理在克莱杰尔宅邸的门边听到菲欧的声音。 宅邸地址是索妮雅告诉他的。 因为接近出发时间,卫斯理来叫菲欧,正要穿过微启的大门时——听到了刚才的话语声。 仿佛听到那个名字就会勾起疼惜爱怜般,菲欧轻声呢喃着已逝之人的名字。那恳切、甜美、显得脆弱而不堪一击的话语声,在卫斯理的胸口深处伸出爪子猛烈枢抓。 (……这是什么……?) 自己的心忐忑不安,却不明白理由。 老师伫立在无人的荒废庭院追思过往的身影,的确让他感到忧心。 但是——只有这样吗? (……只有这样。) 老师是掌握大陆命运的英雄,自己却不小心看见了老师人性脆弱的一面。自己恐怕不该看,菲欧应该也认为那一面不该示人才对。 罪恶感。不小心得知他人秘密的心虚——现在的心情就是这类感情。卫斯理这么自我催眠。 ——不可以穿过这道门。 锈迹斑斑的铁栏杆已经风化脆弱,卫斯理却觉得那像是陡哨的绝壁,绝对不容许他人靠近。 明明在出声就能传达的位置,然而自己的声音以及这双手,是不是不管怎么做都无法触及那个背影呢——这股不安支配内心,卫斯理转过身。 他毫不停留地离开克莱杰尔宅邸。 自觉「好像在逃走。」,自问「逃离什么?」。 脑中的思绪全部混在一起、乱成一团,终究想不出答案。 数小时后,瓦特修汀宅邸正门口。 载着短期所需食物的马车前,菲欧一行人接受索妮雅等人的送行。 「抱歉,索妮雅大人。走得这么仓促……」 「客气什么,别在意。只要汝平安回来,那就够了。」 看见菲欧充满歉意,索妮雅表现出大家风范。 「可是,甚至还提供我们马车,这样好吗?」 「南部地形起伏激烈,徒步反而便于移动。但北部的卡尔纳地区多为森林地带,走干道不仅比较快,也比较不会碰到麻烦吧?」 一般认为〈默示录之兽〉的栖息地集中在大陆南部,北部比较安全。北部土壤肥沃,适于农业发展,确保物资流通的干道也很完善。 虽然瓦特修汀家提供的是双马拉车的小型马车,但用于三人旅行已经足够。 海儿贝卡从成排女仆中上前。 「菲欧莲札小姐。祝您旅途平安。还有——」 海儿贝卡锐利的视线扫向旁边。 「奇莉叶。」 正要蹑手蹑脚地上马车的奇莉叶,吓得抖了一下后僵住。她以宛如会发出叽叽叽声响的僵硬动作面向海儿贝卡。 「贝、贝儿老师……」 「你不跟我打声招呼就想走吗?——早知道应该更严格指导礼仪规矩才对。下次来时,我要请你和见习女仆一起重新接受教育,请你好自为之。」 「不、不是吧,没那个必要吧,我想。而且我现在是英雄候补……」 「女仆的守则放诸四海皆准。请你向菲欧莲札小姐看齐。」 「哪有哪有,师父当过女仆是另外一回事吧!?」 「我看你不够谦虚,你要接受特别课程。」 奇莉叶刷白了一张脸。 其他女仆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特别课程是……那个吗!?」「别名——女仆式人格改造课程……据说受过那个洗礼的人,不仅身心,连灵魂都会变成女仆……」「不管说什么都只会回答『是,主人』……」「不知道有多少见习女仆因此成了女仆废人……」 卫斯理虽然好奇女仆废人是什么,但是暂且不深入追究。 「奇莉叶。请你千万别忘了自己的任务。」 「……嗯。我知道啦。」 最后海儿贝卡小声叮咛某件事,奇莉叶轻轻地点头。卫斯理虽然在意奇莉叶反常顺从的样子,但是海儿贝卡找他说话,他因此转向海儿贝卡。 「卫斯理大人。内心的迷惘如果不好好正视而置之不管,将会在意想不到之处害自己跌跤。我认为疑虑还是尽早解决为上。」 「……请问是哪件事?」 海儿贝卡突如其来的提醒,让卫斯理脑中浮现在克莱杰尔宅邸看到的菲欧身影,但他假装若无其事。虽然他也觉得这对海儿贝卡而言,只是无谓的抵抗。 不管怎样,最后海儿贝卡没有特别追究,行完礼就往后一步退下了。 确认菲欧和奇莉叶坐上马车后,卫斯理坐上车夫席。 从窗户探出头的菲欧向索妮雅等人挥手。 「那么——我们出发了。」 「嗯!祝汝等一切平安!」 在索妮雅充满朝气的声音和女仆们的行礼目送下,一行人离开维克提姆。 「——话说,老师。具体而言,这次的目的地是哪里呢?」 离开维克提姆后过了片刻,卫斯理转头对着背后的车厢问道。 「啊!对对对!我也想问那个。要去哪里?什么东西好吃?」 盘腿坐在车顶的奇莉叶也弯下身,上下颠倒地探头进车厢。在她弯身之际,她的侧马尾像鞭子一样打到卫斯理的脸,惹得卫斯理板起脸。 「你这个人满脑子只想着吃吗……不过,就算不是奇莉叶也会在意。因为这次是中央的指令,我本来打算在老师主动开口前都不问的……但是不是可以告诉我们了呢?」 菲欧闭上眼睛半晌,仿佛下定决心般点头,开口说: 「——也对。既然已经不需要在意外人……我明白了,我就告诉你们。」 奇莉叶兴致勃勃地露出闪闪发亮的眼神。卫斯理也一边手握缰绳驾车,一边将意识集中到菲欧那边。 「我们要前往的,是位于海兹威尔山脉的城郭都市·艾鲁斯贝尔克——目的是回收当地领主持有的某样贵重物品。」 卫斯理狐疑地歪头。 「回收贵重物品……那种事情,交给官员就好了吧?我不懂老师专程走一趟有什么意义。」 菲欧表现出这个疑问很合理的态度点点头,回答卫斯理。 「对……如果只是普通的骨董,轮不到我出马。而且也需要专家来鉴定真假。」 「既然这样,为什么——」 说到这里,卫斯理发觉—— ——也就是说,目标物不普通的骨董。 「难道是……」 见卫斯理想到答案,菲欧点头说了: 「是的。艾鲁斯贝尔克领主持有的物品,和初代英雄有关。」 卫斯理瞠大眼睛,菲欧继续说: 「这次的目标物,是初代英雄亲自书写记录的遗物——据说记载了英雄之力的一切——〈格奥基亚的魔术书〉。」 第三章 不安宁的森林 1 大陆北部的卡尔纳地区,因为干道比较完善,预计从维克提姆到城郭都市·艾鲁斯贝尔克的旅程将持续一周左右。 途中会经过几座旅镇,沿途交换马匹前进。所幸没有遇到盗贼,也没有〈默示录之兽〉出没。 如果像这样一路顺畅,就能够按照预定抵达目的地吧——或许错就错在不该这么乐观看待。 问题在第六天发生了。 「桥断了?」 在旅镇的酒馆,卫斯理惊讶得无言以对。 「嘿啊。一周前的事了哪。是和往常一样,要去艾鲁斯贝尔克做生意的商人折回来讲的哪。」 老板有很重的北部口音,卫斯理听得很辛苦才搞懂,据说也没下雨引发河水暴涨,通往艾鲁斯贝尔克的吊桥却断了。 除此以外没有别座桥,这一周都处于和对岸无法连络的状态。 「对于何时修复有眉目吗?我们在赶路。」 「就算要抢修……想要重新搭桥哪,就得绕过森林,从浅水处把人送到对岸喽……但,那儿是食人之森啊。」 「嗄?食人之森?」 「嘿啊。进了那座森林的人,会被森林吃掉,再也出不来哪。」 「那只是迷信吧……」 那是乡下地方常见的古老传说吧。虽然卫斯理这么想,但老板的表情凝重,感觉脸色也很差。 「啊啊……在地人以前也是这么想的哪,直到最近发生事件。」 「…………?这话是什么意思?」 「一知桥断的消息,年轻一辈就去了水流较缓的下游,想去桥的对岸。但……没半个人回来哪。」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正好一周前。虽然也雇了刚好到这旅镇来的佣兵去看看情形,但那些佣兵也没回来。而且,从桥还没断时开始,就已经有几个人说在森林看到奇妙的影子。那座森林有恐怖的东西在哪……我不会害你,现在已经派人拜托大都市的骑士团来喽。你还是乖乖地等着,对你比较安全哪。」 「——事情就是这样。」 旅镇外围,在共用水井旁照料马匹的菲欧和奇莉叶,听卫斯理转述从老板那里听来的消息。 「食人之森……是吗?」 「那个感觉随处可见的民间流传是怎样?」 两人分别做出不同反应,菲欧认真看待,奇莉叶则是充满狐疑。 奇莉叶的反应惹得卫斯理不高兴。 「虽然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是,我在采买途中也问过其他人,好像真的有人失踪。如今就连猎人都避免进入森林……怎么办,老师?」 「那个,不能驾马车从徒步可过的浅水处渡河吗?」 「不巧的是,马车似乎过不去。」 「那么,只能徒步过去了吗……」 「对。马就寄放在马店,只要多付一些钱,马店也会愿意帮忙保管马车吧。只不过,据说在森林中容易失去方向感,外地人不请向导就穿越森林太冒险了。」 「那么,只要雇用当地人就好了嘛。」 奇莉叶讲得好像没什么大不了一样。 「你搞清楚……我们本来就是秘密行动了喔?不能那么轻易任用外人吧。」 「可是,没有当地人带路就无法穿过森林吧?既然这样就只能雇用向导了吧。」 「……唉,话是这么说没错。」 尽管如此,从奇莉叶嘴里讲出来就是令人不由得火大。 卫斯理用眼神请示菲欧。菲欧点头说: 「无妨。虽然是秘密任务,但还不至于需要防范他人知道目的地。说起来,北部应该没什么人知道我们的长相才对。」 「既然老师这么说了,我是无所谓……」 但还有问题。 (……有那么容易找到人吗?) 果不其然,很难找到愿意担任向导的人。 「啊——!讨厌!」 奇莉叶已经厌倦没有成果的征人活动,在先前的酒馆稍事歇息时,直接趴在桌上。 现在是用餐时间,酒馆正式开始营业。在上了楼梯的二楼也摆了几张桌子。目前生意兴隆,几乎所有桌子都坐满了。 「这是怎样啊。大家都害怕过头了吧?虽然不知道是熊还是〈默示录之兽〉,但那种东西只要打飞就好了嘛。」 「不是吧,听我说,奇莉叶?普通人是无法轻易把熊打飞的喔?」 「明明就说我不管是熊还是什么都有办法打倒,却没有半个人相信。啊——讨厌!我明明想吃熊肉的!」 「原来你打算吃吗!?」 卫斯理听着奇莉叶和菲欧的对话,疲惫地吐气。 「不过,真伤脑筋啊……即使提高报酬,还是没有人肯答应。」 卫斯理他们是在中午过后抵达这座旅镇,现在太阳已经下山,没入了夜色之中。 「要不要问问下田回来的农夫呢……?不,不管怎样都没什么指望吗?」 「找佣兵如何呢?就算不熟悉当地,如果是具备探索者【游侠】经验的人,应该擅长辨识地形才对……我去问问看。」 说完后,菲欧就在酒馆四处奔走,一个一个询问疑似佣兵的人。 尽管时而被取笑,时而因精灵身分遭到排斥,菲欧还是锲而不舍地一桌桌询问。 看老师那个样子,卫斯理感到事有蹊跷。 (我知道老师对任务有责任感,但是……总觉得,这样不像老师。) 因为奇莉叶容易失控,卫斯理也算得上性急,平常菲欧应该是负责委婉劝戒两人的那方才对。 (该说是眼神不一样吗……老师在焦急什么?初代英雄的遗物有那么重要吗?) 说起来,这项任务本来就很奇怪。初代英雄在大陆是救世主的代名词。虽然其他英雄也为后世传颂,但初代英雄的待遇特别不一样。 例如,将据称是初代英雄的遗骨,当作神体崇拜的新兴宗教和祠堂遍布了全大陆,假如那些遗骨全部都是真的,初代英雄将会变成身高超过二十公尺的巨人。虽然讲出来像笑话,但由此可见初代英雄之名在雷姆尼亚大陆有多么特别。 (那个初代英雄的遗物——〈格奥基亚的魔术书〉。我想多少有证据能证明那是真的……但找到那个,真的有用吗?) 会派遣菲欧前往,是认为英雄继承人有可能可以判别真假。 但是,寻求那个遗物的理由是什么? (目的是解读魔术书,创造出新的术法吗?) 刻在背部以便施展魔术的魔导纹章,其实是局部重现英雄的魔导纹章。之所以无法完全重现,一部分是因为英雄的魔导纹章不外传,但主要是因为人类的灵体没有英雄的恩宠,就承受不住强大的力量。 (假使开发出新的魔术……但要使用魔术的是人类,终究不可能正常发挥机能。) 看见菲欧认真到令人畏惧的样子,卫斯理起了疑心。 (老师……是不是隐瞒着什么?) 因为目标物的重要性,实在不需要菲欧如此拼命。 尽管卫斯理他们名义上是英雄的徒弟,但并未获得圣王都认证。菲欧在立场上也有很多不能告诉卫斯理他们的事情吧。这点卫斯理能够理解。但是—— (……总觉得不公平。) 卫斯理想起前几天在瓦特修汀家的事。菲欧尽管笨拙却感同身受地关怀卫斯理。再加上那时候卫斯理有点泡到头晕,甚至不自觉谈了自己的抱负。 自己明明坦诚相待,菲欧却有所隐瞒。不禁令人觉得这种状况很没天理。 「不满吗?」 卫斯理吓了一跳。 只见奇莉叶保持趴在桌上的姿势望着他。 「不满什么啦?」 卫斯理总觉得被看穿了内心,过度反应地不客气反问。 「我说啊。我们是师父的徒弟吧?」 「那又怎样?」 「简单说,就像是师父的附赠品吧?」 「我不喜欢附赠品这种说法。」 「真难搞耶……不然,就是那个。配角。如果师父是主角,我们就是配角。没错吧?」 虽然还是觉得不满,但也不是不明白这番话的道理。卫斯理尽管不高兴,还是催促奇莉叶说下去。 「然后?」 「故事的配角就是稍微帮一下忙,偶尔扯一下后腿,该怎么说呢……就像是绿叶吧。和主角是不一样的。要拯救世界的人是师父,我们则是跟班——所以啊。不要认为双方对等比较好喔。那就是我和你的任务吧?」 这简直就像是说「你一辈子都当不了主角」一样,卫斯理为之愠怒。 「你想成为英雄吧?那不就是想成为主角的意思吗?还是你放弃成为英雄了?」 「嗯——……」 奇莉叶露出宛如措手不及的表情语塞了一段时间,最后意兴阑珊地眯起眼睛接着说: 「……我并不是放弃喔。我是英雄的徒弟。但是,我并不是想成为主角。」 「…………?这是什么意思?你说的主角是指英雄吧?」 「……我虽然立志成为英雄,但并不是想成为主角——应该说,我是当不了的。我不像你巴不得当主角又爱出锋头。」 「那算什么?显然是你比我更抢锋头吧?」 「哼——奇莉叶和你已经无话可说了。」 虽然卫斯理更加想不通了,但奇莉叶仍转过脸去。 「喂,话才说到一半喔。」 「吵死了。我要睡了。找到向导再叫我起来,晚安。」 奇莉叶似乎真的不想再跟卫斯理说话,摆出完全无视他的态度。 (到底是怎样啦,真是的……) 此时,菲欧愁眉不展地回来。 「毫无斩获……最近还传闻在森林中看见奇妙的影子,当地人果然都对森林抱持恐惧。佣兵虽然不像当地人那么害怕,但好像还是抗拒进入未开辟的森林……」 菲欧在椅子上坐下,失望地垂下肩膀。 「客人,让几位久等了。」 就在这时,疑似酒馆服务生的少女过来上菜。 「因为没办法打猎所以没有新鲜的肉,非常抱歉,只能用肉干将就了。」 「肉!?」 那个字让奇莉叶应声跳起。 「是肉吗!?有肉吃吗!?」 「姑、姑且……在浓汤里放了一些,就是了……」 「比干粮要好太多了!快点快点!」 奇莉叶突然亢奋起来,店员少女尽管不知所措还是将浓汤端上桌,并且在中央摆上一篮面包。 自从离开维克提姆,因为将移动效率摆在第一,几乎每餐都是枯燥乏味的干粮。虽然不像奇莉叶这么兴奋,但卫斯理也很感激能够吃到烹调过的食物。 奇莉叶眼神发亮地拿起汤匙。 「我要开动~」 她用汤匙舀起浓汤的前一刻—— 「——别开玩笑了!」 二楼爆出震耳欲聋的声音。 随后,木材碎裂的声音响起,一道影子覆盖桌面。 卫斯理反射性地抬头看。 有人飘浮在空中。 (……嗄?) 恐怕是被人推了一把后,撞破了二楼栏杆吧。一名高个男子和木头碎片一起摔飞到空中。 在流动得莫名缓慢的时间中,男子好死不死偏偏朝卫斯理他们这桌掉下来。 菲欧掩嘴站起,卫斯理作势起身想要逃离男子的落下路径。奇莉叶则是面带笑容手握汤匙。 ——下一秒,男子背部朝下掉到桌上。桌面裂成两半,桌上的料理全打翻了。 店员尖叫,客人一阵哗然。 这阵吵杂声中,倒卧在木头碎片和打翻面包中的男子—— 「——哎呀,伤脑筋、伤脑筋。」 他意外悠哉地耍嘴皮,捡起掉落在一旁的帽子重新戴好。 那是一名风貌俨然是游民的男子。年纪约在二十五至三十岁之间。一头深灰色的头发没有好好修剪整理,放任其蓬乱不堪。像枯树一样削瘦的身躯,裹着耐脏的褐色系旅装,宽腰带挂着好几个小包包。 他摸了摸布满胡渣的下巴,一双莫名讨喜的下垂眼仰望着二楼座席。 「真过分啊,喂。不需要突然把人摔出去吧。」 明明遭遇了搞不好会死人的对待,他却一派潇洒地提高嗓门说: 「像你这样的急性子,赚钱机会会逃走喔。」 「少啰唆,你这个招摇撞骗的家伙!你以为你害我损失了多少!」 回应他的是一名凶神恶煞的男子。他脸上有伤,双手几乎所有手指都戴满戒指。俨然像是用全身表现出「我靠不法勾当混饭吃的」。 步下阶梯的男子背后,有五名穿着全副铠甲、疑似佣兵的男子。其中一人似乎打算威吓,将剑拔出又收回去,不断发出声响。 戒指男在依然坐在碎片间的帽子男眼前站定,满脸怒容地俯视男子。 帽子男故作滑稽地耸耸肩仰望戒指男。 「喂喂喂,你倒是说说看我做了什么?我们很久没碰面了,开心吃顿饭吧。」 「你只有脸皮比常人厚啊,札克。在叙旧之前,应该先把你拿走的钱还来才对吧。」 「我只是把你迟迟不肯支付的报酬领回来而已,讲话真难听。」 「少啰唆!都是因为你提供的资讯太旧,害我亏大了!没有报酬是当然的!」 「明明是你们太性急才赚不到钱。」 帽子男——札克不以为然地耸耸肩,跟班之一用剑抵着他。 「喔喔,真可怕真可怕。我不习惯动刀动枪。能不能饶了我呢?」 卫斯理一边掩护菲欧,一边和这群男子保持距离。他从那个位置发觉,帽子男的右手不动声色地绕到背后。 (武器吗……?) 不管怎样,我可不想被卷入风波引人注目。还是赶快离开现场为妙。 卫斯理这么想道,正要叫奇莉叶时。 ——看到了奇莉叶踩着桌子高高跳起的身影。 「唦——!」 发出奇声,几乎水平飞身而出的奇莉叶,让鞋底陷进持剑男子的脸。接着以踩着脸的脚为轴心,在空中灵活地旋转,使出锐利如猎头镰刀的一脚,重击男子的延髓,将男子踹飞到墙边。 奇莉叶则是像四足动物般双手双脚着地。 隔了一拍,呆若木鸡的男子们激动起来。 「这……这小鬼在干什么!」 「那个笨蛋……!」 卫斯理咂舌的同时唾骂。奇莉叶明明就不是热心助人的个性,为什么偏偏在这时候……? 「——你们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吗?」 奇莉叶的声音充满怨怼,视线蕴藏阴暗杀机,让男子们打了个哆嗦。 「怎、怎样……你在说什么?」 「喔……说的也是。你们不懂吧——那么,我就用疼痛教一教你们。绝对不可以打破的、做人最起码的规矩……!」 奇莉叶将右手高举至头上。眨眼就绘制完成的魔导公式,让男子们瞪大眼睛,整间酒馆到处传出尖叫声。在陷入混乱状态的店内,戒指男大叫 : 「魔、魔导公式……!?在店内吗!?你神智正常吗!?」 (就因为她会神智正常地做这种事,身边的人每天都烦不完啊……!) 卫斯理咬牙切齿。 「别、别这样,小鬼!你说我们做了什么!?」 对于戒指男的发问,奇莉叶回答: 「你们把我的晚餐!打翻到地上!!而且是肉!一周没吃到的肉!!」 (我就猜是这样!) 卫斯理感到厌烦。 气氛一转,整间酒馆鸦雀无声。 戒指男愣愣地问道: 「……咦?肉?…只有这样?」 「居然说只有这样!?」 前所未有的愤怒,让奇莉叶的双眸像恶鬼一样发亮。 她启动魔导公式。巨大铁锤随之出现。即使是大人,也得用双手才拿得动那把铁锤,奇莉叶运用自己的体重加以挥动旋转。 「尝尝(没吃成肉的)我的愤怒吧!」 由下往上奋力挥出的一击命中身穿铠甲的男子腹部。 只见铠甲凹陷。男子被狠狠地打上天,上半身插进天花板。男子的脚无力地垂下,再也没有动静。 「……应该没死吧。」 卫斯理感到毛骨悚然地小声说道,但恐怖的是无法证实男子的死活。 「你、你们在做什么!?快保护我!」 戒指男命令他的跟班。 其他跟班恍然惊觉,跳向挥出铁锤之后尚未改变姿势的奇莉叶。 「砰!」的爆裂声轰然响起,男子们停住不动了。 男子之一高举的剑从中间断成两半,插在地板上。 「喂喂喂,你们要找的人是我吧?别无视我啊。」 那是灰发男子——札克。他手中握着冒出枭袅硝烟的手枪。 「不好意思啊,小小姐,让你帮忙。」 重新扛起铁锤的奇莉叶没好气地看着灰发男子。 「并没有。我只是为我的肉报仇而已。」 「哈哈,那就好——不过嘛,也有一部分原因出在我身上。接下来由我接手。之后再赔你一顿饭。」 「你这家伙,札克……!开什么玩——!」 戒指男怒吼指着灰发男子。 ——在他眼前,从下方飞出了小小的球体。 那是唤作札克的男子,从腰部位置靠腕力扔出的东西。 虽然球体的外观简陋得像玩具一样,但跟班似乎从状况判断那是武器,立刻用棍棒将之打落。 随后——白烟伴随着爆裂声猛烈扩散。 (烟雾弹吗……!) 店内再度陷入狂乱状态。 「要逃走了,笨蛋奇莉叶!」 听到卫斯理的呼喊,奇莉叶尽管心有不满,还是使铁槌化为光之粒子消散,跟卫斯理他们同前往出口。 「冷静,那只是障眼法!快追,那家伙打算逃走!」 (呿,没想到这么快就恢复了……逃得掉吗?) 最糟的情况,只能靠自己和奇莉叶迎击了吗——卫斯理才这么想,随即传来惨叫声。 「唔啊!好痛!?这是什么!?」 「地上有东西!别乱动!」 「那个混帐!居然在地上撒了东西……!」 看样子似乎不必担心对方会马上追来。 「喂,往这边!」 一出酒馆,就有人从暗巷叫住他们。只见札克朝他们招手示意。 「要逃走吧?跟我来。我知道躲藏的地方。」 卫斯理迟疑不决。虽然事到如今已经太迟,但本来尽可能不想引发骚动。如果被驻扎在这座城镇的士兵抓到,免不了被拘留个两三天。 (而且奇莉叶做的事很难说是正当防卫……啊啊,够了!) 「老师,我们走!」 卫斯理牵着菲欧的手,和奇莉叶一同冲进暗巷。 「你——这个——人——啊————!你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吗!?」 在旅镇边缘的空屋,卫斯理使出全力怒斥奇莉叶。 奇莉叶悻悻然地鼓着腮帮子。 「是是是,我错了,我反省——可是要怪那些家伙不好。居然搞砸了我的浓汤……奇怪?既然是那些家伙不好,就表示打倒坏人的我是正义的吧?也就是说,我没错吧?」 「错得够离谱了吧!因为料理被打翻就把人插进天花板,天底下哪有这种人!」 奇莉叶伸出双手食指指着自己的脸颊。 「就在这里。」 「够了,你闭嘴!」 卫斯理喘得肩膀上下起伏。 此时,他发觉一旁笑嘻嘻地看着这边的视线。 「……话说,你为什么帮助我们?」 视线来源——男子·札克耸了耸肩。 「这个嘛,追根究柢,你们会遭殃是我的过失。如果那样放着不管,会违反人道吧?」 「人道,是吧……」 卫斯理狐疑地观察男子。 「刚才那些家伙说被你骗了。」 「那是误会。我只是获取自己劳动的正当酬劳而已。是拖欠的家伙不好。」 男子不正经地张开双臂,浮现难以捉摸的浅笑。 (佣兵……看起来不像。也不像商人……) 不管怎样,男子都不是从事正当行业谋生的人吧。不要和他牵扯太多比较保险。 「总而言之,这样就互不相欠了。我们就此告辞。老师,我们走吧。」 卫斯理催促菲欧正要直接离开空屋—— 「听说你们要去艾鲁斯贝尔克,正在找向导?」 听到男子的话,菲欧停下脚步。 「刚才我在酒馆听到你们讲话了。喔,并不是偷听喔?凡是有可能当饭碗的事情,耳朵自然就会接收到呢。」 「……那又怎样?」 「要不要雇用我?」 男子单刀直入地切入正题。 「我忘记报上名字了,我是札克,在全大陆旅行。可以帮你们带路喔。」 「您去过艾鲁斯贝尔克吗!?」 菲欧逼近男子问道。 「喔,当然去过。虽然交通不便,但值得一游喔。那里盛行酿造蜂蜜酒,味道相当不赖喔。」 札克边来回抚摸胡渣,边讲得津津有味。 「其他人都害怕森林会出现怪物……您愿意接受雇佣吗?」 「那当然。我不像当地人那么笃信传说。」 「请、请等一下,老师!」 眼看事情似乎要说定了,卫斯理慌忙介入。 「请来这边一下……奇莉叶,你也过来。」 卫斯理牵着菲欧的手去隔壁房间——不过因为门坏了,所以隔音效果很低——换个地方说话。 「老师……您疯了吗?那种会在酒馆闹事的人,是不能信任的。」 「可、可是……」 「就是说喔,师父。」 看见菲欧语塞,奇莉叶连连点头赞同说: 「突然就在酒馆大打出手,人格有疑虑喔。」 「「…………」」 难得有这么没说服力的论点。 「总而言之……这样就二对一了。虽然我明白需要向导,但是别找那个男人吧。」 「可是……」 虽然卫斯理觉得多数决很卑鄙,但总觉得现在的菲欧似乎丧失了判断力。 「那么,事情就是这样,和那个男人在这里告别——」 就在卫斯理强迫菲欧同意的节骨眼,从隔壁房间传来札克的话语 声。 「金发小小姐。虽然称不上是刚才的赔礼,但我来这里的途中买了饼干,要不要来一块?」 「呀呵——我要我要!」 奇莉叶瞬间冲到札克身边,接过一袋饼干大快朵颐起来。她才吃了一口,就露出闪闪发亮的眼神。 「师父,这个人是好人喔!就请他带路吧!」 「…………」 卫斯理和菲欧互看。 「呃……这样就二对一了……吗?」 看来想要用多数决强行摆平,反而弄巧成拙了。 「请多指教了,小伙子。」 札克勾起嘴角刻出深邃笑意,卫斯理大大地叹气。 2 因为在酒馆惹祸的男子们有可能找上门来,最后卫斯理他们在空屋过了一晚避避风头,隔天—— 卫斯理他们在札克领路下,走在森林中。 前半走的是修筑的道路,现在是穿过茂密草木,走在未形成道路的路上。虽然最前面的札克用柴刀帮忙砍草开路,但还是一样难走。 「真的是这个方向吗……?」 卫斯理满腹狐疑地对着札克的背影问道。 「要穿越森林,方向感和观察植物的能力是不可或缺的。我不会失手啦。」 「你具备探索者【游侠】职业的知识吗?」 「好问题。我没接受过佣兵公会的适性审查。这是生活的智慧喔。」 札克一派轻松地宣称。 「诶、诶,大叔。昨天在酒馆使用的烟,还有撒在地板的东西是什么?」 奇莉叶兴致勃勃地找札克聊天。 「用来遮蔽视线的是烟雾弹,撒在地上的则是蒺藜。烟雾弹的材料是有点特殊的金属粉以及砂糖。」 「砂糖?用砂糖做得出来吗?」 「对啊,很有趣吧。作法是企业机密。蒺藜也是,虽然可以用干燥的蒺藜种子,但昨天那个是铁制的秘密武器。那帮人现在想必没办法好好走路,正痛苦不堪吧。」 奇莉叶听得津津有味,札克酷酷地微笑。两人似乎莫名合得来。 卫斯理若有似无地和两人保持距离,靠近菲欧耳朵说悄悄话。 「……老师,您有什么看法?」 「呀呜!?」 菲欧吓得抖了一下。 奇莉叶和札克转头看这边,卫斯理摇摇手表示没事。 「对、对不起,卫斯理。你吐气弄得我好痒……所以,有什么事?」 「……就说了,我问老师对札克有什么看法啦。」 虽然事到如今才压低音量也很蠢,但是前方两人似乎没察觉,卫斯理就这么继续说道。 「呃……我想是好人吧?毕竟他愿意接受委托。」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这类人没要求具体金额也很奇怪。是不是其中有诈——」 「啊啊,对了对了。还没谈到钱吧。」 卫斯理紧张地以为是不是札克听见了,但看样子似乎是凑巧。只见札克转头越过肩膀看着这边,竖起两根手指。 「抵达艾鲁斯贝尔克给两千,回来后再给两千,如何?」 「什么……!」 卫斯理不自觉瞪大眼睛。来回总共四千,这足以匹敌上级官员两个月的薪俸。虽然此行必须仰赖札克的经验,但是单程两天的路程就要求这种报酬,实在是太贵了。行情是这个价码的一半吧。 「不管怎么说也太贵了!来回总共一千五!」 「是吗?就一千五吧。」 「咦……?」 札克爽快地接受杀价,卫斯理当场错愕。 (他是想要漫天讨价争取有利条件吗?不,如果是那样也太快就让步了……) 果然其中有诈吗? (难道他是被派来监视我们的……?不,在那间酒馆相遇是偶然,重点是不太可能有哪个势力会不惜这样拐弯抹角地打探我们……应该说打探老师的动向。话虽如此,如果是演戏,应该会再继续讨价还价才对……) 真的是一点也想不通这个叫札克的男人的目的。 (——稍微刺探一下好了。) 卫斯理重新确认札克的装备。 札克将行李藏在那间空屋,但他的行李以旅行而言实在太少。手枪以外的武器是背在背上的长枪,以及砍草用的柴刀。其他行李用一个小型背包就装完了。其中引人注目的是用绳子挂在身上的弦乐器【鲁特琴】。 「你使用的武器还真是特殊。」 「嗯?喔,这个吗?」 札克用手指敲了敲佩在腰后的手枪。 「别说是对付〈默示录之兽〉了,对付熊或山猪都火力不足。尽管如此还是有派得上用场的时机。」 「嗯哼……还有,我一直很在意,你背在背上的那个是什么?」 「就像你看到的,是弦乐器【鲁特琴】喔。」 「这我知道。但是旅行中派不上任何用场吧。」 「那你就错了,小伙子。你只是不知道让这个派上用场的方法而已。」 「……这话是什么意思啦。」 被札克当成小孩子看待,卫斯理有点不悦。 「难不成是要模仿吟游诗人吗?」 「也有那种时候。如果是没有娱乐的村庄,有时随便弹弹唱唱就能够换取食宿喔。」 卫斯理那么说本来是打算挖苦,但似乎也不算猜错。 「要享受人生,只要有便宜的烟和弦乐器就够了。再来都只是附赠的。」 「那算什么……」 卫斯理愣住的同时,发觉自己对札克感到莫名烦躁。 (如果能够那样过活,谁都想那么过……但是——) ——这个正值危急存亡之际的世界,不允许那样。 〈默示录之兽〉袭击人类,让大地腐败、水源枯竭。 (我们不持续抵抗就活不下去。这个男人却……!) 「那个……卫斯理?」 菲欧呼唤后,卫斯理才恍然回过神。 他的掌心疼痛。似乎不知不觉间用力握拳,握得指甲都掐进肉里面。 「你没事吗?身体不舒服吗?」 「……不,我没事。快赶路吧。」 卫斯理撇过脸不看菲欧,加快脚步前进。 明明才决定非振作不可的,这样可不行。菲欧这阵子似乎有些操之过急,奇莉叶则是本来就无法指望。 (——这趟旅行,没有我是不行的。) 卫斯理这么告诉自己,绷紧神经收心。 既要留意〈默示录之兽〉,也要留意札克的动向,得顺利完成任务。这是自己身为英雄徒弟的任务。既然立志成为英雄,连突发状况都无法应对还得了。 卫斯理瞪着札克的背影,重新下定决心。 不久之后,一行人来到河边。虽然河很宽,但流速缓慢,徒步也能涉水而过。再来只要穿过森林抵达干道,路应该就会比较好走,但是—— 「呼……呼……呼……!」 卫斯理扶着大树,调整急促的呼吸。 「没、没事吧,卫斯理?」 菲欧过来关心。 (唔……不应该是这样的……!) 从旅镇出发后过了三小时。在窒碍难行的森林行军意外地吃力,体力消耗得比预想快。 「小伙子,要休息一下吗?」 「……别说傻话了。我们要赶路,怎么能够在这种地方休息。」 「你露出那么难受的表情赌气,也没有说服力。」 「卫斯理,休息吧。我也累了。」 菲欧这番话显而易见是出于体贴,卫斯理正要摇头—— 「诶,那边好像有湖。」 话语声从头上传来。原来是爬到树上的奇莉叶,她正指着森林某个方向。 「喔,这么说来的确有一座很大的湖。正好,就在那里稍事歇息。」 「喂,就说不用了!」 「不管怎样,不能一直走不停。现在正好是中午,就在那里休息。这是我这个向导的判断。」 既然札克都这么说了,卫斯理实在无话可说,就此沉默。 「呀呵——!」 在湖边浅滩,奇莉叶天真无邪地兴奋嬉戏。她一下踢起湖水,一下用双手掬水到处乱泼。水花反射着灿烂阳光,一闪一闪地发亮。 她身穿两截式的泳装。 「原来不知何时准备了那种东西。」 看见奇莉叶摆明有空就想趁机玩水,坐在岩石上的卫斯理受不了似地垂下肩膀。 当作休息地的湖出乎意外地大。假如位在交通更方便的地方,早就成为热门度假胜地了吧。 不过现在连当地居民都排斥靠近森林,除了卫斯理他们以外没有半个人。 似乎因为有涌泉注入,湖水水质澄澈,直接饮用也没问题的样子。 「真耀眼啊。」 站在卫斯理旁边的札克用手遮阳,望着在湖边玩耍的奇莉叶。 「……你喜欢那种像猴子的女生吗?」 「年轻是一种特权。她那种朝气,连我也想要被渲染呢。小伙子不玩水吗?」 「开什么玩笑。这趟旅行又不是为了玩乐。」 「哦?既然这样,为什么要专程去艾鲁斯贝尔克那种地方?」 「这……」 卫斯理自觉失言而不说话。札克开玩笑地耸肩继续说: 「说笑的,我不会打听委托人的隐私啦。只要委托人肯确实支付报酬就好了。」 「……为什么你会答应这种委托?」 「嗯?反而是委托人问这种问题吗?」 卫斯理之所以毫不包装、开门见山地发问,是因为连动脑筋的余裕也没有。虽然觉得失败了,但话题已经打开,卫斯理索性豁出去了。 「不事前交涉报酬,还爽快地答应我方开价……任谁都会觉得其中有诈吧。」 「喔,原来是这件事啊。」 卫斯理本来以为札克会顾左右而言他,但札克爽快地回答: 「那种事,没有什么大不了的理由呢。只是感觉好像很有趣喔。」 「有趣……?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的森林向导很有趣?」 「不不不,不是那个。我并不是那种不追求刺激就活不下去的人。我说的是你们。」 「我们……?」 「对。你们没有自觉吗?你们这群组合相当奇特喔?女原住民【精灵】,加上叫她师父、老师的两个小鬼。一个是轻而易举就解决了职业佣兵的高手,一个身上长袍有圣王都魔导学院的徽章。」 的确,卫斯理的长袍是他还在魔导学院时就使用的东西,所以肩膀缝着魔导学院的徽章。虽然大可拆掉,但是因为可以代替身分证明,有徽章总是方便一些,结果就放置不管。 「简单说,在我心目中钱是额外的东西。有虽然比较好,但如果只用钱决定自己的前途,人生就太无趣了。你不觉得吗?」 虽然觉得这种思考方式只求活在当下,但似乎不是谎言。 「就这点来说,奇莉叶小小姐就很擅长享受人生。」 「……意思是我不擅长吗?」 札克轻声一笑,把手放在卫斯理头上胡乱搓揉。 「你太紧绷了,小伙子。就是这样才会造成不必要的疲劳。」 卫斯理总觉得被札克看穿自己,而有所警戒。 「……放开啦。」 卫斯理伸手一拨,札克爽快地收手。 (总觉得……好像在唱独角戏。) 事实就是这样吧。卫斯理不知怎地一口气松懈下来。 札克从外套胸前的口袋取出纸烟。 「……那也是人生乐趣之一吗?」 「对。只要谨守分寸,自愿服毒慢性自杀,也是个人自由之一。不过一天最多三根。」 「结果还是在意健康……既然这样不抽最好吧。」 「那是明智的作法。但是,有些事不尝尽酸甜苦辣就看不清。如果周围都是善人,就容易遭恶人欺骗吧?跟那是同样道理。」 这个男人讲话看似玩世不恭,有时却莫名有说服力。虽然总觉得被哄骗过去了,这点也令人怒火中烧。 「那么——我也去钓鱼了。」 札克一边说,一边在疑似捡来的树枝,绑上从腰带的小包包取出的线。 「这座湖钓得到鱼吗?」 「啊啊,有吃起来分量十足的鱼。大的甚至超过两公尺。」 「简直是怪物了吧……在湖里游泳不要紧吗?」 「怕什么,大归大,但不会攻击人。这边被小小姐闹得鱼都逃光了,去那边的岩石堆好了。期待钓果吧。」 札克悠哉地挥挥手走掉了。 (玩水和钓鱼……根本是普通的健行……) 卫斯理厌倦地垂下肩膀。这时—— 「怎么了吗,卫斯理?」 「还不都是因为…………唔!?」 卫斯理转头看背后出声的人,吓得僵住不动。 想必之前是躲在森林中换衣服吧,此时出现的菲欧身穿泳装。虽然款式和奇莉叶都是两截式,但给人的印象截然不同……像是丰满程度。 「怎、怎么连老师都穿成这副德性!」 「呃……因为奇莉叶也帮我准备了一套,我认为不穿对她过意不去……很奇怪吗?」 菲欧不好意思似地腼腆起来,紧紧地抱住自己的身体。柔软的胸部被手臂托高挤得变形。 「不会,那个……并不是奇怪。」 卫斯理不自觉别过眼去。菲欧的服装,平常就露出很多肌肤的部分。论暴露程度,现在和平常其实没有太大差别。但问题在于贴身的程度。 菲欧的长相明明稚气未泯,甚至年纪看似比卫斯理小,某些部位却很成熟。那种不协调感,具备了出其不意的破坏力。 「你的身体还很不舒服吗?」 菲欧担心似地凑近看着卫斯理的脸。弯身前倾的姿势,导致重力或万有引力那类的自然现象充分作用,视线就这么不自觉被拉向菲欧的胸部—— (…………唔!为什么老师会这么毫无防备啦……!) 在瓦特修汀宅邸的浴室时,因为被雾气遮住,其实没仔细看。但是现在有了「泳装就可以看」这张免罪符,视线会不小心受到吸引。 菲欧纯朴地偏头愣了一下。 (可是这表示……老师不把我当成异性,是吗……?) 菲欧和自己是师父与徒弟的关系。即使不把自己当成异性看待,应该完全不会怎样才对,但卫斯理没来由地感到沮丧。 「师父,你好慢。」 奇莉叶踢着水走向这边。 「抱歉,奇莉叶。费了点工夫穿上泳装。」 「喔,很合身嘛……嗯?——哦呀哦呀,卫斯理。」 奇莉叶看到卫斯理的脸就咧嘴一笑。 「你的脸很红喔。你在看哪里喵~?」 「……唔,我才没脸红!你搞清楚,泳装本来就是竞技用的装备!换句话说和铠甲一样!谁会对那种东西产生情欲!」 「哼哼,是你不懂。小朋友就是这样才伤脑筋。」 奇莉叶发出啧啧声摇摇手指,然后笔直指着卫斯理。 「究竟——泳装比全裸还不煽情是谁决定的事情!」 「你说……什么……!!」 「——想像一下吧,卫斯公。正是隐藏带来想像的空间!隐藏会造就各种可能性!就像装进箱子里面的猫是生是死,同时存在两种未来一样!」 「……所以?」 「也就是说!我在泳装底下隐藏着不输师父的火辣身材的可能性——」 「哪里像了,不管怎么看都是直筒身材吧。我还以为是大汤锅呢。」 「你说什么,欠揍!」 愤怒的奇莉叶一手勾住卫斯理的脖子,另一手牢牢地加以固定。被奇莉叶的手和身体夹住,卫斯理无法动弹。 他就这么任凭奇莉叶使劲地掐住脖子。 「喂!笨蛋,住手,不能呼吸……!」 「如何!得到贝儿老师真传的女仆式关节技的威力!」 「和女仆没关系……唔……!」 本人似乎自认是闹着玩,但是真的非常痛又呼吸困难。 还有,因为身旁总是有菲欧在才不起眼,而且刚才也说了那些话—— 其实,奇莉叶的胸部,还满有料的。 脸颊感受到的不只有骨头和肌肉,还有含蓄但确实存在的柔软触感。 (……慢着,我在想什么……!) 应该说情况不妙。气管真的堵塞了。因为这种白痴理由而死也太不甘心了。 卫斯理想要呼吸而设法挣扎。此时,他感觉指尖在奇莉叶背后勾到了绳状物体。历经些微抵抗,绳状物体解开了。 像是湿布的东西轻飘飘地掉到卫斯理头上。 「咿呜!?天啊,你干嘛啦,可恶……!」 奇莉叶的话语声听起来很慌张,掐住卫斯理脖子的手松开了。 卫斯理才以为解脱时,背部就遭到奇莉叶双脚并拢的飞踢轰炸。卫斯理整个人水平飞翔,在水面反弹两三次以后,在湖的中线沉没。 「噗哈!咳、咳……你干嘛啦,笨蛋!想杀了我吗!」 「别、别说了,把那个还来!」 奇莉叶用手遮住胸口,将肩膀以下浸到水中。身旁的菲欧惊慌失措地涨红了脸。 「那个……?」 卫斯理忽然发觉右手握着某样东西,仔细打量起来。 「嗯嗯……?」 原来是奇莉叶的泳装。 「不许看!然后,去死吧,色狼!闷骚魔王!」 「讲、讲话不要那么难听!谁看到你这种货色会兴奋!」 「你脸红了吧!」 「是因为被你掐住脖子!」 「别、别说了,快把那个拿来!你过来就杀了你!」 「那个要求太不讲理了吧!?」 话虽如此,就这样一直拿着奇莉叶的泳装会变成真正的变态。 卫斯理划水游向岸边。吸满了水的衣服重重地缠住身体,没有比这更难活动手脚的事情了。 冷不防地——卫斯理在脚边看到影子。 (…………?鱼吗……?) 总觉得,以鱼而言好像出奇地大只—— 随后,脚踝被某种东西抓住了。 「唔!?什……!」 卫斯理甚至来不及放声大叫,就被拖进了水中。 眼前景象扭曲。在水中,耳朵和眼睛都靠不住。 抬头看水面,在波浪间摇曳的太阳变得愈来愈远。 低头看脚下,疑似巨大鱼类的生物,叼着自己的脚迅速游动。 卫斯理想起札克的话。听说这座湖有超过两公尺的巨大鱼类,但是—— (不管怎么看都有三公尺啊……!) 或许它是湖中之主。不仅体型肥胖,下巴咬合力也很强。幸好它没有锐利的牙齿,没有发生脚被吃掉的事态。 但不管怎样,这样下去会溺死。 非肉食性的鱼会攻击人是令人费解的事情。依稀可见这只怪鱼的眼睛颜色混浊,不像神智正常的样子。是生了什么病,导致失去理性吗? 无论如何,不能这样默默地任它拖进湖底。 卫斯理用未离手的法杖戳鱼的身体,但只是滑过坚硬的鱼鳞而已。戳鱼鳃或许会有不同的结果,但是鱼在水中乱游,无法瞄准。 如果是不需启动咒文即可发动的初级魔术,或许在水中也能使用。卫斯理将意识集中在指尖,想要画出魔力线条,却因为缺氧而分神。 (可恶……!因为这种事……!) 立志要成为英雄而出外闯荡的自己,被甚至不是〈默示录之兽〉的普通鱼类杀死,天底下有这么荒唐的事吗? 缺氧让意识愈来愈遥远。 此时,划破水面飞来奇莉叶的弯刀,刺穿了巨鱼的鳞片。 刀深深地刺进身体造成的剧痛,让巨鱼宛如发狂般挣扎乱动。 奇莉叶抓住和刀柄连着的锁链,和巨鱼保持一定距离(顺便一提,她把泳装重新穿好了)。 插在鱼身上的弯刀似乎有倒钩,不仅没有松脱的迹象,巨鱼愈动反而就刺得愈深。 叼着卫斯理脚踝的力道减弱,解开了束缚。但是卫斯理已经快要失去意识,没有余力游到水面。 这时,奇莉叶抓住重获自由的卫斯理的领子,将他拉向了自己。 就在卫斯理心想奇莉叶打算做什么的时候,奇莉叶在水中矫捷地转身,朝他并拢双腿——将他狠狠地踢飞了。 「唔…………!」 卫斯理一口气突破水面飞到空中,最后飞到浅滩,一边咳嗽一边吸入氧气。 (还有其他作法吧……!) 就在卫斯理心中痛骂这种粗鲁的救人方式时,奇莉叶从水中跳出来了。她就这么在突出湖面的粗壮树枝上着陆。 她的手中握着插在巨鱼身上弯刀的锁链。 「师父!要上了!」 奇莉叶将锁链挂在树枝上,跳了下来。 然后,像定滑轮一样牵引的锁链,将巨鱼钓了起来。 从水中拉出的巨鱼,湿漉漉的鳞片映着阳光闪烁光辉。它的身体被奇莉叶的锁链层层缠绕。 「《烧尽一切吧》——」 那是启动咒文。卫斯理转头一看,映入眼帘的是菲欧展开三重魔导公式,使之高速交错旋转的身影。 「——《断罪劫火》!」 以魔导公式为炮身击出的极大火柱,直接命中钓起来的巨鱼。在足以匹敌熔岩的超高温火柱火吻下,巨鱼的身躯眨眼就化为灰烬。 只留下火柱范围外的尾鳍,巨鱼从这个世界消失了。 森林中,一个人影远眺湖的情况,吹了声口哨。 「——真有一套啊。」 透过瞄准镜确认巨鱼遭到一击埋葬,札克放下长枪。 「轮不到我出场,是吗?好极了。」 札克打开长枪的膛室,取出纸制子弹,用指尖玩弄着。 「不过……说真的,这一行人究竟是什么来头……嗯?」 他忽然在水面发现奇妙的东西。定睛细看,发现从掉落在水面的巨鱼尾鳍断面,正涌出某种东西。 「……那是什么?不是血啊。寄生虫,不对……泥巴,吗?」 他看着看着,那样物体就沉入了水中。 「……是我看错了吗?我的眼睛也退化了吗?真不想变老啊。」 札克宛如说笑般自言自语,耸了耸肩。 从湖开始,走了小一段路就来到干道。干道比森林要好走得多,前进速度也加快了。 然而,卫斯理的心情不仅没豁然开朗,反而阴郁至极。 (……这是屈辱。) 卫斯理的衣服掉进湖里时湿透了,现在边走边披在肩上的法杖上晾干。只有防泼水的长袍还能穿,于是直接裸身穿着长袍将前面拉上。长袍布料直接接触肌肤,实在很不舒服。 「……你刚才去哪里了?」 卫斯理仿佛迁怒般对札克抱怨。 「就说了去钓鱼。虽然没有收获,反而是奇莉叶小小姐钓到大鱼。」 「虽然不能吃就是了~」 走在前面的奇莉叶转过头来哈哈笑。 「而且我的工作不是护卫,是向导吧?我啊,又不是魔术师。你以为我有办法应付那种大家伙吗?我只是学人家扮探索者【游侠】而已。要是贸然出手丢了性命,那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你就是像这样,该战斗时不战斗,还帮自己正当化理由的吗?那只是胆小鬼而已。」 卫斯理语带批判,札克不以为意地一笑置之。 「胆小鬼的嗅觉是很有用的喔,小伙子。就是因为有那个,我才能够在〈默示录之兽〉这种怪物横行霸道的大陆活到今天。正因为活着,今天也能够来根烟。」 札克大口吐烟。 「我说啊,小伙子,你有点太勇敢了。」 「那样哪里不好了?」 「不自量力的勇敢是蛮勇。活蹦乱跳的笨蛋和死神很要好。自己找死是你的自由,但伤脑筋的是,那类人往往会波及周围的人。」 「照你的说法,奇莉叶才是乱来的笨蛋吧?」 「不,那个小小姐不一样。那是天才。天底下就是有那种超乎常人的家伙。能干、果决、本能懂得该怎么行动才是最好的。即使乱来,也能够船到桥头自然直。真是的,看了就讨厌吧?」 卫斯理发觉自己对最后的部分差点产生共鸣。但是,肯定札克的话,就像是承认自己是凡人,和奇莉叶本来就不一样。 所以,卫斯理即便赌气还是反驳。 「我……不是凡人。我不会把自己局限在凡人的框架中,好为自己找借口。」 「是吗?那样活着很累吧?」 札克耸耸肩。 「但是啊,小伙子。我当凡人就好。尽凡人所能,过着小家子气的生活,不求丰功伟业,但求平静到老,在某个和平的农村角落度过余生——那样就足够了。」 卫斯理对札克感到些微失望。 「……臭胆小鬼。」 卫斯理略显不快地唾骂,但札克没有因此不高兴的样子,只是扬起嘴角笑了笑。 从那之后,一行人又走了数小时,如今太阳半隐没在山棱线的后方,余晖将森林染得一片火红。 「差不多该准备扎营了。这一带正好应该有能够遮风的关隘遗迹才对——」 说到一半,札克举起手制止三人。 菲欧和卫斯理疑惑地看着札克,札克在嘴唇前竖起食指。在他指尖指着的前方,看得见崩塌的关隘遗迹。遗迹旁边,停着一辆载满行李的马车。然而周围不见人影。 札克比手势示意三人留在原地等待,然后拿起了长枪。他放低姿势,滑步走向马车。他的动作迅速敏捷,没发出半点脚步声。 「……札克先生,在做什么呢……?」 菲欧小声问卫斯理。 「恐怕是在警戒盗贼的陷阱吧。我听说盗贼会先吸引注意力,再从森林中或墙壁后面奇袭。」 「可是没有人的动静。」 「动静?」 卫斯理狐疑地看向奇莉叶。 「……有办法知道那种东西吗?」 「咦?正常都会知道的吧?对吧,师父。」 「……我想正常是不会知道的。」 臭野人。 这时札克朝三人挥手。似乎已经确认安全。 等卫斯理他们过来,札克耸耸肩说: 「总之,不是陷阱。只有马车而已。」 「将马车丢在这种地方吗?可是看起来还能用。」 「是啊。最重要的是还载着行李,这点很不自然。」 「是遭到野生动物或〈默示录之兽〉袭击了吗?」 「不,那也不太可能。你们看车夫席。」 一行人绕过车厢来到马车前方。那里的地上只留下挽具。 「遭到攻击的话,有空特地拆下马具吗?」 「……的确很奇怪呢。」 「关键是这个。」 这么说完,札克绕到关隘遗迹的石墙后面。那里散落着火堆的痕迹、几份随身口粮以及剑或弓等武器。 「假使遭到袭击逃走,为什么这些家伙没拿走武器?」 如果感到威胁,可想而知会拿武器迎击才对。 「……不是被熊之类的拖走吗?」 「熊基本上都是单独行动。然而这里没有打斗的痕迹。从装备研判,这支队伍至少由四人构成。如果真的瞒过了看守接近,不给予反击机会地将这些人一个一个拖回森林,表示这熊相当高竿,连圣王都的特殊作战部队都会吓得脸色发青。只不过这个情况无法解释一件事——那就是马去哪了?」 『食人之森』——宛如唬人怪谈的传闻掠过脑中。 背脊一阵恶寒,仿佛有不明的虫子爬来爬去。 就像海绵吸了水一样,渐渐地理解了情况的异常。 「这么说……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呢……?」 在场没有人能够回答卫斯理的问题。 这天确定在关隘遗迹野营。 虽然有人在这里凭空消失,大家对于在案发现场过夜感到抗拒—— 「这座森林发生奇妙的事是事实。但是,与其在其他地方扎营,这里起码有墙,所以还是比较好一点吧。」 但札克的意见合情合理,最后还是被采纳了。 晚餐只有用火堆烘过的肉干和硬面包。吃完以后,天色很快就变暗了。 一行人决定轮流守夜,目前由札克和卫斯理围着火堆留意周围。菲欧和奇莉叶在马车中小憩。 在火光照耀下,关隘遗迹的周边依稀可见。但是今晚有云,月光很微弱,森林暗得什么也看不见了。封闭在彻底黑暗中的森林,仿佛本身就是异形怪物的巢穴。 (『食人之森』——是吗?) 森林的树木张牙舞爪地袭击人类,将其吸收作为养分——这样的幻想掠过脑海。 (……我在胡思乱想什么。) 卫斯理觉得自己的想法很丢脸,轻轻地摇头。 「很困可以去睡喔。我拉了警戒线,如果有东西靠近,听铃铛声就知道了。」 札克似乎以为卫斯理摇头是为了赶走睡意,边为火堆添木材边这么说。 「……多管闲事。你做好自己的工作吧。」 听到卫斯理反应过度地讲话带刺,札克轻声一笑委婉地避开正面回应。 卫斯理觉得被札克当成小孩子而火大起来,却又发觉实际上就是这样没错。 他没来由地感到难堪,于是站起来。 「……我去附近巡逻一下。」 「别走太远喔。」 本来以为札克会拦住自己,结果却爽快地目送。 总觉得自己的内心世界好像被看透了,就连这点都很气人。 从关隘遗迹走了数百公尺来到森林和干道的交界处,卫斯理在此停下脚步。 他压抑了很久。但是,白天在湖边发生的事,还是在内心深处留下了疙瘩,后悔仿佛从内侧火辣 辣地灼烧着身体。 (……应该要更懂得应变吧!) 当时只是等着别人营救,自己的不中用引发了强烈愤怒。 说起来,没发觉那条巨鱼接近,就证明了自己的不成熟。即便被拖进水中,换作是奇莉叶,应该多得是办法在窒息前应对才对。 (这样下去不行……至今虽然都设法度过了难关,但现在的我应付不了泰坦型那样的大家伙。) 虽然临场的判断力和注意力也很重要,但首先要从一直没解决的课题——强化最大火力着手。 卫斯理将意识集中在背部的魔导纹章。平常都漫不经心地使用魔术,应该要重新检查步骤,找出需要改善的部分才对。 目前合成初级魔术并不顺利。既然如此—— (提高魔术威力的方法大致分成两种——改良我会使用的中级魔导公式,提高魔力的运用效率,或是学会驾驭足以使用上级魔术的魔力压。) 前者是不切实际的做法。在学院学到的魔术已经彻底效率化,从那里胡乱下手反而可能弄巧成拙。 (既然如此……只能挑战极限,尽量提高魔力压!) 先用指尖在空中描绘出魔力线条。三个青色圆环在空中连成一线飘浮。再添上精致的花纹,完成上级魔术的魔导公式。 双脚打开,左手扶着伸出的右手,对准魔导公式。 深呼吸。 想像大气中的遍在魔力,通过背部的中心流入自己体内的样子。自己的身体纯粹扮演魔力的通道。 从最靠近自己的魔导公式开始依序旋转。起初缓慢,渐渐变得激烈——三重圆环开始交错旋转。 总算是保持转动。但是—— 「……唔,好慢……!」 旋转速度连所需速度的一半都不到,而且圆环彼此的旋转速度参差不齐。这是因为魔导公式发挥机能所需的魔力压不够。 这样魔术就无法充分发挥机能,只会沦为连中级魔术都不如的街头卖艺。 本来这样就已经到达卫斯理的极限。 (更高……再更高!) 卫斯理提高了魔导纹章吸收遍在魔力的密度。他知道这样会增加自身灵体的负担。 ——灵体能够负荷的魔力压上限,几乎是由先天决定的。虽然还有例外的方法,也就是修改背部的魔导纹章加以补正。但这和改造灵体同义,不仅伴随着很大的风险,最糟的情况甚至会危害肉体。 卫斯理的上限只比平均值高点而已——并没有达到第一线级魔术师的必备技能,也就是行使上级魔术的水准。 即使知道极限,还是强行输入更高的魔力压。 (……唔,感觉就像神经着火一般……!) 作为魔力通道的灵脉过度激发,开始对肉体造成负面影响。 但,多亏这样,魔导公式的转速逐渐上升。 (这样,会成功……!) 卫斯理感觉有把握,开口要咏唱启动咒文。就在发动魔术的前刻—— 从头顶到脊髓窜过一阵宛如天打雷劈的剧痛。 「嘎……!」 卫斯理不自觉地屈膝跪下。因为实在太痛眼前一闪一闪地发红。 他冷汗直流,强忍着剧痛。 在忍受疼痛的同时,魔导公式停止旋转,在空中融化消失。 「…………可恶!」 卫斯理挥拳殴打地面,力道强得让骨头互相挤压。 「……这样是不行的……我要,更多力量……!」 卫斯理站起来想要重新绘制魔导公式—— 「卫斯理……?你在做什么!?」 听到身后那个声音,卫斯理背脊僵硬。 在那里的,是最不愿让她看到自己这个样子的人——菲欧。 「逞强对身体不好喔……」 卫斯理在枯树坐下,旁边的菲欧担心地关切: 「而且据说强行提高魔力压,会对身体造成负面影响……」 菲欧说的话宛如转述传闻,因为菲欧不可能因为魔力压太高,导致身体出毛病。 菲欧是完全魔导体体质——一说是数百万人才有一个,一说是数千万人才有一个的特异体质者。这是指灵体对于遍在魔力的抵抗趋近于零。也就表示,不管输入再高的魔力压,灵体都不会出问题。 理论上,只要菲欧体力没耗尽,哪怕是上级魔术都能够无限连续发动。不仅如此,再加上英雄的恩宠,就连本来要由多人分担的战术级魔术,都能够独自启动。 她和卫斯理面临的瓶颈是无缘的存在。 从腹底正要涌上浊黑的嫉妒—— 「卫斯理……?」 菲欧凑近看着卫斯理的脸,那双眼眸蕴含着发自内心担忧卫斯理的诚挚。 即将爆发的嫉妒心逐渐烟消雾散。 (好诈啊……) 这是人德使然吗? 面对这个人,原本暴躁的心情就会一下子消融不见。 「没事啦……我只是稍微练习而已。身体也已经恢复了。」 「是吗?」 虽然菲欧还是很担心的样子,但她似乎相信了卫斯理的话。 接下来一段时间,两人都没有交谈,任凭时光流逝。 「……我问你喔,卫斯理。」 菲欧忽然开口。 「之前你说憧憬故事的英雄对吧?所以你想成为英雄。」 那是在瓦特修汀宅邸的大浴场说过的话吧。那时候自己也像这样被菲欧化解怨气,坦率地说溜了嘴。 卫斯理想起在大浴场看过菲欧的香艳肢体,当场脸颊泛红。但菲欧这番话的意图似乎并不在此。 「可是……真的只有那样吗?」 卫斯理一时半刻无法呼吸。在他豁然看开的同时,让吐息消散在夜晚的寒气中,接着嘀咕道: 「……唉,真不知道该说是迟钝还是敏锐。」 「咦?」 「我自言自语……倒是,那时候说的话。」 卫斯理的确说过自己憧憬故事的英雄。但是—— 「那是骗人的。」 「咦!?这么爽快承认!?」 看见菲欧仿佛措手不及般睁圆眼睛,卫斯理发出「啊——」的声音重新选择用词。 「不,也不完全是骗人的……其实是有更私人的因素。」 在菲欧大大的眼眸凝视下,实在无法说谎。这个人的眼眸具有不可思议的引力。 「我并不是在圣王都出生的。故乡在南洛克地区边缘的小农村。虽然没有名产,但因为是粮食的生产据点,算是村民不至于过得青黄不接的安定村庄。」 卫斯理停顿一拍。要说出接下来的话,需要在丹田使力。 「可是,现在已经不存在了。被〈默示录之兽〉毁灭了。」 从动静得知菲欧倒抽一口气。 ——卫斯理让意识回到过去,在夜色中看见赤炽火色的幻影。 「这是常有的事。离骑士团驻兵的大城市有段距离的村落,只能自掏腰包雇用佣兵团。但是凭农村雇用得起的佣兵团规模,无力应付〈默示录之兽〉。就只能做好遭到默兽攻击的心理准备……然后,那一天顺理成章地到来了。 傻的是,我到那时候才第一次发觉——这个世界无论何时都是在走钢索。差别就只有掷硬币的结果是正面还是反面而已。在那一天之前都没有遭受默兽袭击,纯粹是运气好……那一天,村落毁灭,是因为掷出了硬币反面——就只是这样而已。」 卫斯理仰望冥冥夜空,脑中浮现家人的脸。 「我身边 都是把那种事当成理所当然、随遇而安、死心放弃的人。父亲也是、母亲也是、哥哥也是……虽然妹妹有点独特。」 听得见菲欧的吐气声。她对这番话有什么感触吗? 卫斯理接着说: 「可是,那样不是很讨厌吗?居然将生死托付给硬币的正反面,那样称不上是以自己的意志生存。只求当天温饱而进行狩猎的野生动物,还比较称得上是自力生存。 ——所以,与其过着每天早上一边在意掷硬币的结果,一边贪睡赖床的人生,我宁可用自己的力量生存、战斗、夺回失去的一切——我是这么想的。」 「卫斯理……」 看着少年握紧拳头盯着空中的身影,菲欧的胸口深处泛起涟漪。 菲欧突然发觉—— (虽然从第一次见面时就觉得放不下他——) 对于自己为什么会那么在意卫斯理,菲欧产生了自觉。 (他很像修伊特大人呢。) 和总是用潇洒态度隐藏真心的主人相比,这名少年好懂多了。尽管如此,菲欧觉得两人在根本部分有相似之处。 (固执倔强、什么事都想要自己一肩扛起的,那爱逞强的部分。) 主人每次出门都带着更多伤回来的身影,和眼前的少年重叠。 菲欧感觉到宛如荆棘揪心的痛楚—— ——回过神来,菲欧已经从背后抱住卫斯理。 「老、老师……?」 突如其来的拥抱,让卫斯理不知所措地出声。 「……卫斯理太求好心切了。」 菲欧透过手臂,感受到怀里的少年绷紧身体。 「请你不要逞强。你不必背负那个也没关系喔。」 菲欧想要尽量减轻这名少年怀抱的重责大任【诅咒】。 ——卫斯理太强求自己成为英雄、持续战斗。 那种自我要求会一天比一天沉重,最后变成自己对自己下的诅咒,自己束缚自己。 菲欧知道,有个青年就是过着这种人生,最后遭到现实背叛,差点溺死在孤独中。 「交给别人并不会遭天谴——没事的,有我在。」 现在还有英雄身负守护这座大陆的任务。所以,希望你别把自己逼坏了——菲欧如此祈愿,轻声呢喃。 ——菲欧没发觉。 虽然卫斯理和修伊特的确有共通的部分。 然而在同时,两人是不能混为一谈的不同个体。 ——菲欧疏忽了。 相对于修伊特·克莱杰尔是已经成形的英雄—— 卫斯理还没有定形,只不过是未成熟的英雄志愿者。 或许是没能阻止主人赌命上战场的后悔,以及在临终陪伴着主人逝去的过去【心灵创伤】,导致菲欧为了避免旧事重演,而无意识地将两人重叠。 不管怎样——为了卫斯理设想的那番话,却造成意想不到的效果,锐利地刺伤少年。 『你不必背负那个也没关系喔。』 那句话听在少年耳中,否定了他从儿时就一直怀抱的信念。 『交给别人并不会遭天谴——没事的,有我在。』 那句话对于立志当上唯一存在的少年,成为迫使他认清「有其他人可以替代你」的现实之利刃。 (……啊啊。什么嘛,原来是这样吗?) 失落、愤怒、失望与死心的混合物,从卫斯理的腹底涌上。 他甩开菲欧的手,径自站起。 「卫斯理……?」 菲欧不知所措,卫斯理用冻结的视线俯视她。 「……那是老师的真心话吗?」 「咦……?」 菲欧哑口无言地瞠大眼睛,但卫斯理已经不看她了。 他转过身,跑进黑暗无底的森林。 「卫斯理……!」 菲欧情急之下要冲过去,一只手从旁边伸过来制止她。 在那里的人是札克。 「札克先生!得去追卫斯理才行……」 「先冷静。你就算追过去,他也只会赌气逃走而已。」 菲欧不说话。 「抱歉。虽然我无意偷听,但是小伙子迟迟没回来……我不知道详细情形,但你说的话对那个年纪的男生太残忍了。尤其对那种认真的家伙更是如此。」 「我说的话……?」 菲欧似乎不明白自己究竟说了什么。 札克耸耸肩。 「总之,你先回马车。小伙子由我带回来。」 这么说完,札克拨开草丛进入森林。 卫斯理在森林中浑然忘我地奔跑。 在昏暗森林奔跑的风险,或是森林潜伏着不明威胁的疑虑,已经被抛在脑后。就只是一心想要离开原地,心无旁骛地在昏暗森林中奔驰。 忽然间,他被树根绊到脚,整个人失去重心。因为跑太快煞不住的关系,他甚至无法采取护身倒法,狼狈地摔倒在泥土上。 「……唔、唔……!」 卫斯理撞到背部,一时喘不过气。 他就这么倒在地上仰躺,好一段时间专注于平复呼吸。从蓊郁茂密的枝叶缝隙间,看得见没有星星的夜空。 ——我想成为故事中登场的那种英雄。我想要有无与伦比的力量,能够和恃强凌弱、危害人类的怪物、来自外海的侵略者,甚至是异次元的神分庭抗礼。 卫斯理当然知道那些只不过是创作。但是,名为英雄的存在就是这么可靠,其力量就是足以胜任人类的守护者,让人想要托付那种梦想。 只要有那等力量,就再也不需要害怕〈默示录之兽〉这些不讲理的暴力,就能够为那些活在默兽恐惧威胁下的人保障安歇。 ——事到如今,我并不认为故乡能够恢复原状。 之前曾经路过村庄附近。但是,那里只有成排宛如墓碑的废屋,甚至无法分辨是否真的是自己出生长大的地方,还是其他村庄的遗迹。 ——我知道。已经来不及了。 但是,正因如此——为了再也不会被夺走、为了再也不让任何人夺走,卫斯理想要不输给任何人的力量。 但是,菲欧说了。 有其他人可以代替他做这些事。 虽然凭那句话不足以定论,但是正因为那是脱口而出的一句话,反映了菲欧的真正想法吧。 (至少……意思是不选我也无所谓吧。) 卫斯理本来以为,菲欧迟迟不决定继承人,是因为难以决定。他本来以为,自己也有机会。 然而,那种想法是错觉呢。 (结果……会中选的是奇莉叶吗……我早就知道了啦,那家伙和我不一样,是厉害的狠角色。) 卫斯理闭上眼睛。他甚至厌倦想事情,干脆放弃思考。 ——这时。 树丛摇曳的声音,让卫斯理警觉地爬起来。 (是熊吗……?不对,这是……) 卫斯理以为是左手边的草丛摇晃,看向那边就换反方向的树木摇动。将注意力转向树木,又换完全不一样的地方枝叶弹动。 (复数……不对,是一只到处移动吗!?) 就这样被玩弄了几次,卫斯理发觉,就连自己从哪个方向跑来的都搞不清楚了。 (可恶……我怎么会这么呆……!) 虽然快被自己的愚笨气到吐出来,但不管再怎么咒骂都无济于事。 将全副精神集中在捕捉敌人位置的同时,用右手绘制魔导公式。 ——左侧有动静。 「《刮起吧·风枪》!」 经过 第四章 城郭都市 1 在菲欧他们抵达最后旅镇的一段时间之前——在瓦特修汀宅邸。 索妮雅在办公室处理公文,她的视线飘忽不定,滑过空中。 「您的手停下来了喔,索妮雅大小姐。」 海儿贝卡劝谏主人,索妮雅厌恶地板起脸。 「……本宫只是想点事情而已。汝很唠叨喔。」 「是想菲欧莲札小姐的事情吗?」 「唔…………唉,对啦。」 被海儿贝卡直接说中心事索妮雅显得心虚。 「不知道菲欧平安抵达艾鲁斯贝尔克了吗?」 「如果顺利消化行程,应该再一两天就会进入艾鲁斯贝尔克。北部的路况远比南部安全,不需要担心吧。」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总觉得最近的她很焦急的样子。」 「这也难怪吧。因为她是那种体质。」 「……但愿能找到。」 听到索妮雅宛如忧愁的低语,海儿贝卡眯起眼睛。 「人类必须预设最糟的情况再采取行动。这需要索妮雅大小姐以及胡子眼……艾德亚特老爷。」 「汝刚才本来要说什么?」 「正因如此,请大小姐做好自己的工作。」 海儿贝卡若无其事地避开主人的追问,直抒己见。 「呶……汝这么说,本宫就无法反驳了。真是的,就只有打人家的屁股最擅长而已。」 「虽然大小姐的屁股稍嫌打得不够多。」 「汝不要拐弯抹角地嘲讽本宫发育不良!」 此时——办公室冷不防地响起铃声。 铃声来源是墙壁设置的魔导通讯器。这是圣王都的魔导技师发明的东西,只要透过大气中的遍在魔力传播魔力波,和受信端的通讯器共鸣,就能够将信号或声音传至远方。 菲欧持有的是携带用的简易型通讯器,顶多只能传送文字简讯,但设置型的通讯器可以传送声音。 「是菲欧吗!?」 「请大小姐冷静。不可能是菲欧莲札小姐打来的吧。目前只有少数城镇和设施设置了这类设备。」 海儿贝卡用手指滑过通讯器表面的刻印。通讯器表面浮现青白色花纹,铃声戛然而止,换成沙沙的杂音响起,紧接着传来人的话语声。 『……见吗——是吾辈。听得见吗?索妮雅。』 「是胡子眼镜。」 「不是吧,就说了汝……唉,算了。」 索妮雅尽管皱着眉头,还是起身离座走近通讯器。 『奇怪?我看是没听见吧?喂——索妮雅,可爱的索妮雅——直到十三岁那年冬天都还会尿床的吾女索妮雅——』 「本宫听得见啦!不要大声宣传糗事!还不赶快说正事,父亲大人!」 『女儿好冷淡!这是那个吗?叛逆期!海儿贝卡,索妮雅进入叛逆期了喔,回到家得庆祝才行!……咦,什么?叫吾辈赶快?』 通讯器另一头似乎有人在催促。按照预定,艾德亚特现在应该在魔导兵器研究所视察才对。若是如此,艾德亚特背后之所以充斥着怒吼声或轰隆声等等吵杂声,是因为人在工厂吗? 「……去了东部都还是给周围的人添麻烦吗?父亲大人……」 自己的父亲如此奇葩,索妮雅发出厌倦的呻吟。 「父亲大人,本宫也有工作要忙。有事请长话短说。」 反正八成是突然发神经,问伴手礼要什么之类的事情吧。 『嗯,说的也对。事态紧急。其实在数小时前……大举……攻…………灭…………』 通话混杂着沙沙的杂音,艾德亚特的声音变得断断续续。 「怎样,父亲大人?本宫听不清楚父亲大人在说什么喔,喂——」 「似乎是大气中的遍在魔力出现扰动。或许是附近有人在使用魔术。」 魔导通讯有缺点,当遍在魔力出现扰动,通讯品质就会变得不安定。可能的原因,除了周围有人使用魔术以外,再来就是——会影响遍在魔力的某种东西充满大气。 「喂!父亲大人。几乎听不见喔。现在是什么情况?」 『……立刻……叫菲欧小妹…………』 「菲欧?菲欧怎么了?」 然而杂音变得更加严重,几乎听不见话语声。 索妮雅和海儿贝卡一起侧耳倾听。 这时——一瞬间,杂音消失。那句话趁机插了进来。 『——是默兽……!——』 那不是艾德亚特的声音。是从背景的喧嚣中传出的惨叫。 那成为最后一句话,通讯到此中断。 接下来一段时间,沉默充斥办公室。 「……海儿贝卡。刚才说了默兽吗?」 「似乎是。」 「……父亲大人所在之处,是东部对吧?」 「是。」 过去的维克提姆被冠上了〈前线都市〉之名,是因为那里是和〈默示录之兽〉抗战的最前线。反过来说,维克提姆东侧没有默兽出没的案例。 ——这是人类一直恐惧的事态。自从维克提姆沦陷后,这五年东部没有默兽出没,是因为修伊特赌命歼灭了当时默兽的主要势力,以及菲欧防患未然地防止了默兽侵略。 尽管如此——默兽还是穿过了全大陆的监视网,最重要的是穿过了纵断大陆的〈圣尤司堤亚之墙〉的警备,在东部出没了吗? 「父亲大人平安无事吗……?东部现在……是什么情况?」 索妮雅愕然地看向窗外。当然,这里和东部相隔遥远,不可能看得见东部的情形。 从外面传来的是鸟叫声和生活中的各种声音。市区的情况和平常一模一样,甚至让人觉得刚才的通讯是不是白日梦。 「菲欧……」 索妮雅不安地呼唤着不在这里的友人名字。 2 「这里就是艾鲁斯贝尔克……是吗?」 整座都市由城墙围成四方形,城门左右都是垂直矗立的城墙。虽然都市规模只有维克提姆的数分之一,保养完善的城墙倒是十分坚牢。 但是,卫斯理感到不对劲。 「札克……艾鲁斯贝尔克是连门卫都没有的知安忘危都市吗?」 城门开着这点还不算奇怪。可能是考虑到方便性,只有夜间才会关上。但就算如此,至少也会设置卫兵才对。然而别说是步哨了,连驻兵所都没有人的动静。 「……应该没那种事才对。至少我之前来这里时,接受过卫兵确认目的和停留天数的盘问。」 札克环视周围,神情有几分紧张。 「是去午休了吧?」 「就算是那样,没有半个人在驻兵所很不正常……应该说——」 札克从敞开的门探头看里面,眯起眼睛说: 「——会不会太安静了?」 即使进入城门,还是没发现人影。 旅客用的马厩空无一人。街上别说是外出的人,连一只猫都没看到。 「是那个吧?『关在家中吧』祭典。太阳下山以前出来的人就输了。」 奇莉叶信口胡说八道,卫斯理瞪眼看她。 「……那要由谁判定输赢?」 「哎呀,真的耶。自我申告?可是那种游戏会好玩吗?」 「谁知道。是你先提起的吧?」 回答奇莉叶蠢话的同时,卫斯理不忘探查异状。 一行人警戒地沿着大街前进,但没有特别的变化。应该说,太没有变化了。 「札克先生,您看到这个状况有没有想到什么呢?虽然我不 是奇莉叶,但我也想到这是不是这一带的风俗之类的。」 菲欧问札克。 「好问题。说到我对这座都市的了解,这里本来是和原住民【精灵】争夺领土的要塞之一。赶走精灵后,市民住进城墙里面,开始发挥都市的机能……糟糕,这段往事听在菲欧小姐耳里并不愉快吧。真惭愧。」 「不,我并不在意。」 札克瞥了菲欧——眼,菲欧摇摇头催促札克继续说下去。 「然后,就像你们看到的,保留要塞面貌的部分,就只有和都市规模不相称的坚固城墙,还有领主的宅邸而已。居民靠农业和外销名产蜂蜜酒维持生计,秋天时有钱人会来这里狩猎狐狸——这里就是那样的土地。虽然由来有点特殊,但说穿了就是随处可见的地方都市。我实在想不到居民集体离家出走的理由。」 现在这个异样状况,果然连札克也无法想像。 一行人沿着大街前进,来到了商店栉比鳞次的区域。可能是商店街吧?从生活用品到食物,贩售各种商品的店家都集中在那里。但是,就连那里都没有人的动静。 卫斯理留意到食品店屋檐下悬挂的熏肉。 「师父,那块肉……」 奇莉叶也注意到同一样东西。卫斯理心想,原来这家伙意外地有思考能力吗—— 「看起来超好吃的。可以吃吗?」 卫斯理太高估她了。 「奇莉叶。趁人家不在就擅自拿走的话,是偷窃行为喔。」 菲欧也一样,都到了这个节骨眼依然重点错误。 「……正常在没营业的时候会收起来吧。」 「是啊。」 卫斯理的低语,换来札克的回应。 「这就表示,连收起来的时间都没有就得逃走。」 听到札克的推测,卫斯理的眼睛锐利地眯起。 「……默兽吗?」 「就算是那样全城所有人都消失得一干二净,实在令人百思不解。这片森林地带位于海兹威尔山脉的山脚,本来是默兽鲜少出没的地带。广大的森林证明了这点。」 被默兽散布的瘴气侵蚀的大地将再也长不出树木。也就是说,树木茂密的地带,代表鲜有默兽出没。 「重点是,如果有多到能够将一座都市的人,全都装进胃袋的默兽从外面聚集过来,应该会在之前的都市目击到才对。」 卫斯理的脑中闪过关隘遗迹的光景。 只有人类和马突然消失的状况,和这座都市的现状一致。 「那么,接下来要怎么办?你们委托我的工作是向导,这样就算完成一半了。」 札克确认道,菲欧回答: 「札克先生,请您在城门等候。我们有事要去领主的宅邸。」 「领主的宅邸?为什么要去那种地方……啊,打听隐私很不识趣。可是,或许是多管闲事,但我不建议继续前进喔。」 「请问是为什么呢?」 「是直觉。贪生怕死的胆小鬼直觉。」 札克的口气还是一样轻松,但眼神是认真的。 「尽管如此……非前进不可。」 菲欧正面迎视札克的目光。 「……看起来是不肯退让啊。」 札克耸耸肩,像是看不惯菲欧的顽固,却又觉得愉快。 「既然这样,我就奉陪到底。」 「咦……可是,接下来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哪怕有个万一,也不能让您遭遇到危险啊——」 「别看我这样,责任感可是很强的。既然接受委托了,就会见证到最后。」 尽管如此菲欧还是很犹豫的样子,但最后还是点头了。 艾鲁斯贝尔克领主的宅邸,是用石材建造的坚固建筑物。 屋子后侧直接和城墙一体化。这座都市作为基地和原住民【精灵】作战之际,这栋屋子似乎扮演要塞的角色。 据说在功成身退后,拆除了兵舍、武器库和牢房等军事色彩浓厚的设施,改造一部分后转型当作领主的宅邸。 一行人试着打开宅邸大门,但大门从内侧紧紧地关上。 「看样子从里面上了门闩……这下子该怎么办?」 「我去开门。」 奇莉叶弯曲膝盖做准备运动,一派轻松地这么说道。 「不是吧,小小姐。这么高的墙壁不可能那么简单就——」 札克才说到一半,奇莉叶就已经助跑,用脚尖构着些微凸起或凹槽,冲上垂直的墙壁,轻而易举地越过围墙。 「——翻越,才对的……她的身手到底有多灵巧啊?」 「你最好想成那家伙比较接近猴子而非人类。」 在札克和卫斯理闲扯淡的同时,大门发出沉重的声响打开了。 宅邸的门打开一条缝。 从门缝最先进去的是枪口。配合敏锐视线,毫不大意地左右检查周围,札克就这么踏进宅邸之中。 「打扰啰——没人出来迎接吗?」 札克放松警戒般耸耸肩,将手枪收回腰际的枪套。 和街上一样,屋内悄然无声。 不知道是不是规定有钱人都必须在玄关摆放美术品装饰,此处也不例外,摆设着几件画作和雕刻。挂在正面墙壁的肖像画大概是以领主为模特儿,似乎是个虚荣心显而易见的男人。 「因为遭受山贼之类的袭击,所以将居民收容在最坚固的宅邸——本来也考虑过这个可能性……但是猜错了啊。」 「连这里都空无一人吗?」 菲欧狐疑地望向周遭。 这时,有人抓住菲欧的袖子。 「?奇莉叶?」 「……师父。这里怪怪的。」 「怪怪的……是吗?」 只见奇莉叶皱着眉头,像是连自己都不不明所以似地歪着头。 「嗯——……虽然感觉有人在……但总觉得,很恶心。」 「那算什么,被你搞得更糊涂了。」 「你很吵耶。我也搞不懂啦。」 奇莉叶不爽地摆起臭脸。札克出来打圆场。 「好了好了。简单说就是小小姐的直觉吧。愈是成天在生死关头打滚的人,愈会相信自己的直觉。然后——我也和奇莉叶小小姐有同感。从进入这间屋子开始,就有浓浓的不祥预感。」 「……其实这次来是想要见领主,请领主转让某样东西的。」 「要折返吗?」 札克确认道,菲欧摇摇头。 「不,就这么前进吧。如果不带那个回去,我……」 菲欧顽固不已,疑问在卫斯理的内心膨胀。 (为什么这么固执……?虽然那的确有很高的历史价值,但连是否真的能派得上用场都不晓得。无可取代的英雄涉足危险地方,才大有问题。) 还是其他非弄到手不可的理由呢? (英雄之力凝聚在魔导纹章。怎么可能看了书就会有收获……) ——忽然。 ——感觉到事有蹊跷。 「但是,这间屋子相当大。就算要找,要从何找起?」 「你们的目的是领主的所有物吧。这里领主的兴趣是收集骨董,在当地很出名。如果是贵重品,或许会陈设在自己的房间。」 札克这么推测,菲欧逼近追问: 「札克先生知道领主的房间在哪里吗?」 「看屋子的构造,大概有点头绪吧。如果不嫌弃这个方针,就由我当开路先锋吧。」 菲欧似乎考虑到或许会被札克察觉苦衷的风险而犹豫不决,但最后重新面向札克,点头说道—— 「麻烦您了。」 札克的动作莫名地洗练。 他没发出半点脚步声,边确认前后安全,边朝屋子深处前进。仿佛事先就决定好前进路线般毫不迟疑。 「……你来过这间宅邸吗?」 「没有。倒是有几次被有钱人雇用当私兵的经验。基于防盗考量,屋主房间的位置通常都大同小异。」 卫斯理小声发问,札克头也不回地应道。 「这间宅邸位在艾鲁斯贝尔克的最深处,背面就是城墙,城墙另一边是陡哨的山壁。以这个位置与条件,屋主房间直接设在最深处是常理。因为不必在意背后,所以守起来也比较轻松。」 看向窗外,屋外是细心维护的中庭。看样子,屋子围成四方形构成中庭。 不经意看向走道前方,发觉墙壁有着疑似枪眼遗迹的缝隙。 「……真的,与其说是住家不如说是要塞。」 「领主是收集古董的怪人。想必也把这间屋子当成秘密基地吧。」 忽然间,卫斯理发觉奇莉叶安静得出奇。她的脸上没有平常的悠哉,而有着宛如丝线绷紧般的紧张感。 卫斯理想起进入屋子时奇莉叶说的话。 (……这家伙像是动物般的直觉很准。) 虽然承认这点很令人恼火,但这是自己所没有,而这名少女拥有的优势之一。 卫斯理将手中的法杖握得更紧。这根法杖也能够当作打击武器,在危急时是抢在魔术前迅速保护自己的搭档。但是现在就连握着法杖,都觉得不可靠。 「大概是那间吧。」 听到札克的声音,卫斯理恍然抬起头,看到了装饰精美的木门。 走在前面的札克握住门把,缓缓地转动。门似乎没锁。 一行人用眼神互相示意,以札克为首依序踏进室内。 没有人来迎接。和至今一样空无一人。 这里看起来像是收藏家的房间,东西很多。除了古老的全身甲胄和石膏像以外,满墙架上都摆放着古书类。 「还真是什么都好的收集方式。」 卫斯理看不惯似地嘀咕道。 菲欧则是马上依序确认书架上的书本。卫斯理也拿起看中的书,但再旧也顶多是数十年前的东西。 房间虽然不小,但因为一扇窗户也没有,而让人感到窒息。 菲欧一再地从书架抽书又推到旁边。每次都累积一声失望的叹息。她的脸上看得到不安和焦虑。 这样一点也不像她。无论何时,这个人总是笨拙却不失英雄风范,即使身段柔软也感受得到确切的坚定意志。 但是,在这里的她,看起来只是和外表一样纤细的少女。 确认完房间所有书架,菲欧一筹莫展地屈膝跪下。 「这下子……又回到原点了……」 那句话并不是想要说给谁听的吧。 无法只用「回收任务失败」说明的失望反应,使得卫斯理心中的一项推测,逐渐带有真实感。 菲欧全身瘫软。 仿佛将心力连根拔起彻底淘空的虚脱感,从里到外支配菲欧的身体。 ——本来就希望渺茫。尽管如此,这是找遍全大陆好不容易弄到手的希望。 不禁觉得至今的辛苦都是枉然。 不,如果只是自己的努力没有结果还没关系。 但是,唯独不能让修伊特的人生变得没有意义——这个念头一直支撑着菲欧。 只要从头再来就好——但菲欧实在无法马上振作起来。 「看你的样子,似乎期望落空了。」 札克对菲欧说道。 「我不会劝你别沮丧,总之,此地不宜久留。这座都市的情况很异常。」 菲欧正要无力地点头—— 脸颊忽然感觉到风。 「…………?」 起初菲欧没发觉那意谓什么。 既然有风从缝隙灌进来,就表示有流入空气的通道。也就是说—— 菲欧灵机一动,立刻摸索房间墙壁。她用手一块一块地推石材,即使手磨破皮还是用手指构着试图拉动石材,还用肩膀去推书架。 看到菲欧突如其来的奇怪举动,一行人面面相觑。 「小姐,你在做什么……」 札克正要制止,菲欧甩开札克的手,专注地调查石墙。 冷不防地传来瞎咚一声。 菲欧推过的石材之一缩了进去。 「有了……!」 重新找回即将消失的希望,菲欧发出欢呼。 喀锵一声,宛如解锁的声音响起。只见墙边的书架往前突出。看样子书架本身就是门。 「隐藏房间吗?还真是喜欢开玩笑的领主大人。」 札克似乎很愉快地拍膝叫绝。 「从领主的嗜好推测,后面八成不是逃生通道,比较有可能是用来自娱的藏宝房间吧。是菲欧小姐的锲而不舍获胜了。」 在札克和奇莉叶紧张到直吞口水的关注下,菲欧把手伸向书架。 一度以为落空的希望或许就在这前方。 在满腔感慨驱动下,菲欧挪动书架—— ——在开启的门前方,目睹了断崖绝壁的景象。 「…………咦?」 菲欧不禁发出无力的声音,再度瘫坐在地。 这里本来确实有房间吧。依稀还看得到些微地板的痕迹。 看见的是都市后方的断崖绝壁和对岸的山壁以及分隔两者,位于遥远下方的急流。 只有这样而已。优美的刀剑、夺目的美术品、贵重的文献——一样都没有在那里。 收藏在这里的无数财宝,可能连同宅邸的外墙一起被挖走了。 「……原因是偷工减料——的可能性是零吧。到底是谁这么大手笔……」 札克的语气愕然。 「自然现象……?不对,这个地理位置,不可能会有落石坍方,果然是魔术吗?」 札克问道,奇莉叶表情僵硬地回答: 「单纯论破坏力,需要准战术级魔术……但这个损坏方式,与其说是爆炸,比较像是用拳头打坏的。」 「开玩笑的吧……不过也无法这么断言吗?」 札克从菲欧旁边探头看向悬崖下方。 「下面的河川流速很快。就算目标物没坏,掉进河里就找不到了——总之,现在先折返吧。这样可以吗?」 「……是。」 菲欧黯然点头。 ——这时,有人向菲欧说道。 「老师……可以告诉我真话吗?」 菲欧仰望着一旁的卫斯理。 从卫斯理俯视的眼神,看得出一股义愤。 「老师——」 卫斯理一度迟疑把话吞了回去——接着宛如下定决心般一口气说: 「老师,您是为了寻求继承力量的方法,才来到这里的吧?」 「…………!」 菲欧瞠大眼睛。 「嗯?这是什么意思,卫斯理?」 奇莉叶皱眉问道,卫斯理不看她直接回答: 「老师无法用正规方法传承英雄之力。」 「…………!」 菲欧的眼睛因为惊愕而瞠大。 「啊…………」 颤抖的嘴唇设法挤出话语。 「……为什么会知道那件事——」 「果然。」 卫斯理厌恶地说完,菲欧恍然惊觉:被套话了。 ——卫斯理早就起了疑心。然而不到确信的程度。就在刚才,正是 菲欧赋予了那个疑心明确轮廓。 「我就觉得奇怪……老师过了这么久,还迟迟不肯决定继承人——除此之外,还有其他推测依据。」 因为震怒、悲哀、失望而面孔扭曲——卫斯理用悲痛的语气表达心声。 「老师……骗了我们对吧?」 「不是……!」 菲欧正要否定,却无法把话说完。 无论再怎么辩解,事实都不会改变。即使换成再好听的说法,即使吐露再无奈的苦衷,本质都不会有多大差别。 在眼前快要发黑的焦躁感中,菲欧想起大约一周前和索妮雅的对话内容—— 『〈格奥基亚的魔术书〉——过去由王家收藏。』 在瓦特修汀家的露台上,索妮雅娓娓道来。 『虽然详细内容不外传,但是透过解读其中记载的秘术,确立了今天的魔术体系。本来长年交由研究设施保管研究,但据说在数十年前遭窃。从此之后下落不明。 因为其重要性,〈格奥基亚的魔术书〉的存在并未对一般人公开。这反而弄巧成拙,导致〈格奥基亚的魔术书〉被单纯当成珍本,在各地收藏家之间辗转流传,却不知道其真正价值。』 菲欧凝视着自己的掌心。 『……修伊特大人过世,轮到我要收徒弟时,我立刻就发觉问题……我无法在别人的身上刻划魔导纹章。』 『在别人的灵体刻划魔导纹章,需要细腻地控制魔力压。一个不小心会导致灵体破损。到时候,轻则半身不遂,最糟会变成废人。』 『完全魔导体体质的弊害,是吗……』 菲欧背部的魔导纹章,是修伊特亲自刻划的。再加上接收对方的生物情报——例如喝下血液,继承英雄的条件就会俱备齐全。 『那本书中,记载了继承英雄之力的其他方法吗?』 『这点还未确认。〈格奥基亚的魔术书〉是用古代语写的。据说即便研究数十载,仍然连一半都解读不了。假如有抄本还好办,偏偏王室害怕情报外泄的秘密主义坏事了。』 扣掉提供协助的柯蕾特,王室那边没有人知道这件事。 两名徒弟还未成熟,要决定继承人还早——对王室是这么报告的。 菲欧之所以在大陆四处旅行,也是为了在讨伐〈默示录之兽〉之余,寻找继承方法的线索,或者是改善完全魔导体体质的手段。 ——就在这时,从天而降的就是关于〈格奥基亚的魔术书〉下落的情报。 『目前在大陆普及的所有魔术,源头都会追溯到初代英雄。既然是那个初代英雄留下的文献,十分有可能连目前魔术研究尚未到达的领域,都有详细记载。最重要的是,英雄之力是单传。无法断言比谁都频繁投身于残酷战斗的英雄不会发生万一。因此十分有可能准备了挽救措施,来因应英雄继承仪式出差错的情况。』 战场正是有可能会发生万一的地方。即使英雄也不例外。 『拜托汝了,菲欧。这不仅是汝和徒弟的问题。更是左右大陆命运的大事。汝一定要带着希望回来啊——』 「——英雄之力的核心,在于刻印于魔导纹章的恩宠。既然如此,可以推测英雄之力的继承仪式和魔导纹章脱不了关系。」 对于卫斯理淡淡陈述的话语,菲欧只能默默倾听。 「老师因为体质问题,无法细腻地控制魔力压。老师不会初级魔术,所以故意用魔力阻力强的魔杖中介,以免魔术波及己方和一般人,也是因为这个缘故——这样的老师不可能进行在别人身体刻划魔导纹章的细腻作业。」 卫斯理用空洞的眼神仰望天花板。 ——压倒性的力量。只是想要获得这种力量,立志成为英雄。 儿时的那一天,面对大火吞噬的故乡,怀抱的愤怒化为烈火,在少年胸中燃烧。 无能为力的自己。 被夺走一切的那晚立下的誓言。 再也不想被夺走任何东西。再也不想放弃任何事情。 或许是渺小个人不该奢望的心愿。 为了实现那种傲慢,立志成为英雄。 但是——那条路断绝了。 「很可笑吧……」 卫斯理知道自己脸上刻着冷酷浅笑。 「本来想让老师认同我的……全部、全部都是白费工夫啊!」 卫斯理嘶吼道。 脸上一半是嘲笑自己的滑稽。 另一半则是因为自己一无所成的凄惨境遇而扭曲。 感觉得到菲欧即使不知所措还是想要劝慰自己。 但是,卫斯理直接开口拒绝菲欧。 「……到此为止了,老师。」 「咦…………?」 「我不再依靠你了。我……会用其他方法获得力量。」 宣告的是诀别的话语。 卫斯理背对菲欧,走向房外。 「卫斯理!」 菲欧出声挽留,卫斯理只有一瞬间停下脚步。 菲欧想起自己昨晚说过的话。 『你不必背负那个也没关系喔。』 『交给别人并不会遭天谴。』 ——菲欧终于发觉了。 想要帮忙减轻重担而说出的话语,否定了少年的信念。 「我说那些话并不是那个意思……!」 卫斯理毫无回应。 面对宛如拒绝一切的背影,菲欧再也无话可说。 只能默默看着卫斯理离开房间。 既无法出声挽留,也无法追过去,菲欧愕然地屈膝跪下。 「——这让我想起,我在大陆南部闲逛时,听过这种传闻。」 札克点燃纸烟,仿佛忽然想起般说道: 「传闻说,有个人不可貌相、身手高强的女人到处杀默兽。据说那个女人留着银色长发,是个能够连续发动上级魔术、等级惊人的魔术师。本来还以为不可能——但你果然是英雄吗?」 菲欧想不出反驳的说法,低着头勉为其难地开口。 「……抱歉,札克先生,我一直瞒着您。」 「那倒是没关系。但是,刚才的话……是我不该听的事,对吧?」 札克有所顾忌地问道,菲欧无力地回答: 「……如果可以,可以请您不要说出去吗?我不想引发负面传闻。」 英雄无法将力量传承给继承人——这是不该发生的事。假使闹得人尽皆知,好不容易维持的大陆秩序,或许将毁于一旦。 不知道札克是否明白这点,他并没有出现什么变化,顺口答应。 「那是无妨啦。自由工作者讲究信用。」 「感谢您……」 菲欧无力地站起来,奇莉叶歪着头问她: 「话说,怎么办,师父?要去追那家伙吗?」 (追上他……要做什么?) 菲欧自问。即使道歉了,卫斯理会原谅自己吗?不,乞求原谅——本身就很奇怪。 因为就结果而言,菲欧一直都在欺骗卫斯理。 就这层意义而言,菲欧对奇莉叶也一样。 「奇莉叶……你还愿意称呼我师父吗?」 「嗯——这个嘛,我本来就是奉贝儿老师之命。是贝儿老师叫我当师父的徒弟兼护卫我才当的。」 看样子奇莉叶并没有太大的执着。 「奇莉叶小小姐还真是淡泊。反而是小伙子竞争心相当重。」 「是啊。从第一次见面时他就把我当成眼中钉,真是麻烦的家伙。」 「可是,你也不讨厌他吧?」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 札克一问,奇莉叶就撇过脸去不理人。 说来说去,奇莉叶也觉得和卫斯理一起旅行很快乐吧。 虽然感到抱歉,但不能一直这样下去。菲欧正要叫住两人—— ——从背后伸过来某样物体,抓住她的身体用力扭转。 「…………唔!?」 宛如火烧的疼痛窜过皮肤,压迫感使得菲欧呼吸困难。 菲欧转头看向后方在暗门外的空中,宛如昂首之蛇般的暗褐色泥巴在那站起,缠住菲欧。 将菲欧的双手和躯干一起揪住不放的泥蛇,就这样试图将菲欧拖向背后的断崖绝壁。 「小姐!」 发觉异变的札克焦急地大叫。 一道影子穿过札克身旁疾驰。 只见一溜烟钻过来的奇莉叶,从魔导公式中取出刀刃往上一挥,将泥蛇一刀两断。 差点被拖下断崖的菲欧肩膀着地倒下,泥巴本体则是缩回暗门外。但剩下的泥巴即使和本体分离,也依旧缠着菲欧不放。 「唔……啊啊啊!」 菲欧忍着痛苦,强行提高体内的魔力压。膨胀的魔力猛烈扩散到体外,将泥蛇切成碎屑炸散。 「师父,没事吧!?」 「唔……我没事……」 嘴上虽然这么说,但直接接触泥巴的皮肤,就像被泼到强酸一样溃烂。 札克从腰际拔出手枪射击。 子弹直接命中再度从暗门外来袭的泥巴怪物。虽然这枪不像有对泥巴造成伤害,但泥巴弹开子弹后一瞬间行动变得迟缓。札克趁机关上暗门。 「这是怎么回事……!小姐,给我看看伤势。我帮你治疗。」 「不用了,我的伤有恩宠治疗……」 菲欧确认身体情况。碰过泥巴的部分使不上力。虽然启动了自动治愈,不知为何效果不彰。 (魔力循环受到阻碍……灵体被瘴气侵蚀了!?) 溃烂的手臂以下没有知觉。简直像是和灵体分离一样。 即便有英雄的恩宠,也无法立刻净化侵蚀灵体的瘴气。所以将会有好一段时间无法使用魔术。 从房外传来脚步声。 奇莉叶手持弯刀防备。 出现的是穿着高档衣装的中年男子。他的长相很眼熟。 「领主……?」 那是在玄关大厅看到的肖像画上描绘的男子。虽然这是来到这里后第一次看到人类,但他的样子有哪里不对劲。 只见领主任由双手垂下并左右摆荡,脚步蹒跚地朝这里靠近。简直就像是尸骸制成的傀儡。 「师父,这家伙……」 奇莉叶打从心底感到不快地皱眉,不屑地说: 「不是人类!」 随后,领主嘴巴张大到几乎要脱臼的程度,乱甩头发扑过来袭向菲欧。 刀光一闪。领主往前伸出的双手,被奇莉叶一刀斩断。 但是,领主并没有因为疼痛而减缓攻势,用剩下的下巴作势咬来。 那张脸和旁边全力挥出的弦乐器【鲁特琴】猛烈冲撞。领主扭身摔飞撞上墙壁。 「啊啊——我的爱琴毁了。」 札克摆臭脸,将琴颈变形的弦乐器【鲁特琴】随手扔掉。 「谢……谢谢您。」 「要道谢还早。」 顺着札克的视线看去,菲欧差点发出尖叫。 尽管双手遭到砍断、脖子不正常地折弯——领主还是若无其事地站起来,看向这边。他的眼窝暗如空洞,黯淡无光。 「这是……哪门子玩笑?」 看着异样的光景,札克露出抽搐的浅笑。 此时毫不迟疑地采取行动的人是奇莉叶。她在领主动起来前,抢先炼制第二把刀冲了出去,边旋转边使出多重斩击。 领主的身体一眨眼就化为无数碎片散落在地。不料,一片片的碎肉宛如融化般失去原本的轮廓变成泥状,边蠕动边和其他泥巴结合。 「让开!」 札克从腰带的小包包取出玻璃瓶,将里面装的液体燃料泼向泥巴,然后将纸烟抛过去。被火纹身的泥巴怪物痛苦地蠢动,最后散发瘴气,就此消灭。 「这是……那个泥巴怪物吗……?」 札克愕然低语。在菲欧脑中,点和点被一条线连了起来。 ——关隘遗迹的无人营地——只有马具留下的马车——无人的都市——化为泥巴怪物的领主—— (这些泥巴……吸收生物再加以拟态……?是具有这种习性的新种〈默示录之兽〉吗?) 昨晚的狼猿,恐怕是还处于泥巴侵蚀体内的过程吧。因为受不了泥巴从内部侵蚀肉体的剧烈疼痛,才会充满攻击性。 (这么说……城里的人已经……!) 没能来得及、没能拯救的无力感,让菲欧懊恼抿唇。 「快逃吧,师父!」 奇莉叶说的没错,现在应该撤退才对。菲欧暂时无法使用魔术,奇莉叶的物理攻击不利于应付泥巴怪物。既然没有对付泥巴怪物的有效手段,就应该重整态势才对。 「……唔,撤退!确保退路!」 札克正要踏出房间却停下脚步。 看见前面塞住,奇莉叶心急如焚地提高嗓门说: 「喂,大叔,快走啦。」 「……虽然我是很想这么做。」 札克倒退的同时,奇莉叶越过札克肩膀看见的是——无数泥巴人脚步蹒跚地朝着领主房间走来。 一个一个外观都不一样。从穿着围裙的主妇到身穿铠甲的士兵,甚至是不满十岁的儿童,一律踩着宛如幽魂的步伐往这里过来。 数量不下二十具。 札克将门关上用背抵住。泥巴人敲打着门,力道大到合叶随时会脱落。 「怎么办!?我可没那么多火药将它们全部烧光!」 「让我来!」 奇莉叶将两手的弯刀变成光之粒子使之消散,用双手在空中描绘出巨大魔力线条。那是足以匹敌她自身身高的巨大魔导公式。 似乎因为是二刀流剑士,她展现了师父亲授的技巧,双手并用地高速记述魔导公式,转瞬之间就完成双重魔导公式。 「《巨人之腕·钢之刃·斩断魑魅·贯穿魍魉——粉碎贯穿吧·斩岩剑》!」 语毕,炼金魔术创造的刀刃,仿佛以魔导公式为异次元刀鞘般出现于现世。这个魔术非常简单,就只是像射箭般射出炼制的剑。 但是——规格【尺寸】非比寻常。 只见和巨大魔导公式同等宽度的刀刃,宛如用巨型弩炮发射般,从放低姿势的札克头上飞向前方。 门裂成两半。砌成墙壁的石材,仿佛遭到大炮直接命中般爆炸。 聚集在走廊的泥巴人被辗断,或者是被辗烂。 旁若无人的质量暴力就这么贯穿墙壁横断中庭,进一步将对面的墙壁撞碎,打出了一个洞。从崩塌的破洞看得见玄关大厅。 巨剑成为横跨中庭的桥梁,开出一条直达玄关大厅的路。 目睹少女发动魔术的破坏规模,札克睦目结舌。 「……简直乱七八糟。开路和确保退路,居然一口气就搞定了……」 「奇莉叶虽然只会炼金魔术,但她的炼金魔术可是在卫斯理之上喔。」 菲欧苦笑。 「走吧,师父!大叔!」 一行人从巨剑上离开领主的宅邸。 独自离开艾鲁斯贝尔克的卫斯理,漫无目的地走在山路。 (总觉得像逃走一样……) 卫斯理反省自己的行动 ,带点自嘲地从鼻子发出冷笑。 ——好空虚。得知长年追求的梦想是得不到的幻影,胸口好像破了一个大洞。 既然破了这么大一个洞,可见之前填满那里的东西有多么巨大。 (啊啊……原来我真的只有那个而已……) 没想到自己竟然如此肤浅而感到幻灭。一直自以为朝着唯一的目标专心前进。一直以为要心无旁骛地持续奔跑,才能抵达目标。 然而——或许只是停止思考的自己所找的借口。真正聪明的是那些把自己当成笨蛋的人吧?就是因为够聪明,能够及早看清自己的斤两,所以他们避免了徒劳无功吧? 虽然自己扬言要用其他方法得到力量,但根本没有头绪。 (……应该说,我正往哪里去呢……?) 这个疑问并不是抽象的意思,卫斯理停下脚步,发觉自己走在陌生的路上。看样子他和来时走了不同路。从太阳的方位研判,这和旅镇的方向正好相反。 (啊啊……看样子真的迷路了……) 卫斯理环视周围,他在不知不觉间爬到了相当高的地方,远远看得见艾鲁斯贝尔克的街道。 总之先拿出地图确认周边的地形吧。卫斯理这么想,把手伸向了背囊——这时他察觉到了。 能远远看见的艾鲁斯贝尔克,从都市的深处、从领主的宅邸,涌出某种东西。 宛如波浪般高高抬起又粉碎落下,暗褐色的那个是—— 「……唔!?昨天的……!」 从狼猿体内涌出袭击他们的泥巴怪物,此时化为海啸袭卷都市。 泥巴海啸宛如火山爆发流出的熔岩,但显然能自主活动,正要吞没都市。 「老师他们呢……!?难不成被吞噬了……!」 卫斯理想要原路折返而踏出一步——却在这时停住。 (我……正要做什么?) 难不成是——去救人吗?自己去救英雄? ——那才是不自量力吧。 毫无疑问地,在场拥有最高火力的人是菲欧。虽然某些状况火力会受到限制,但既然是在无人的都市就没有这项束缚。奇莉叶也不会在近身战失手,而札克经验远比自己丰富。贸然会合反而难保自己不会碍手碍脚。 卫斯理对于自己的自卑想法感到厌倦。尽管如此,这就是现实。 然而——为什么这双脚不肯转身背对,不肯逃离现场? (——我要倔强到什么时候?已经理解了吧?凭我什么也做不了。没有人需要凡人【我】……已经认清这点了吧?) 理性大喊着不要靠近。但是,有其他东西坚持拒绝转身背对。 对立的理性和感性将卫斯理钉在原地。在他挣扎的同时,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状况也逐渐变化—— 理性与感性的冲突唐突地落幕。 背后响起巨大的脚步声。一道影子覆盖在头上。 「…………咦?」 转头一看,那是高耸如墙壁的异形巨人——泰坦型。 (……唔,在这个时候……!) 明明身处默兽出现频率较低的北部,却在这个情况下遇到这么强大的个体。卫斯理诅咒自己的厄运。 卫斯理发觉——眼前的泰坦型具有前所未见的特征。 泰坦型全身都缠绕着宛如蛇一般暗褐色的流动液体——泥巴怪物像寄生一样,围绕在它身上。 卫斯理没有时间推测那意谓着什么。 眼角余光扫过宛如石柱的手臂。 (啊……死——) 只有意识留在原地。 卫斯理的身体伴随着冲击飘上空中。 (————————……啊。) 遭到切断的意识唐突地接上。 眼前是仰角角度的繁茂枝叶,枝叶缝隙间看得到天空。 认知到自己现在是仰躺倒着,随后疼痛宛如溃堤般汹涌而来。 背部特别痛。仿佛背脊被榔头一块一块地仔细敲过,痛楚和麻意爬上脊髓。 痛得缩起身体的同时,看见刚才的泰坦型站在约二十公尺外的斜坡上。看样子,自己被泰坦型打飞到这里来了。 没当场死亡,是因为半无意识地用法杖防御了吧。不然背脊撞上大树后,应该早就断成两截才对。 (真是的……只有厄运特别强……) 视野不时模糊不清,因为脑震荡吗?正要爬起,发觉下盘完全使不上力,只好放弃,当场仰卧。 『小伙子——那条路很窄。稍微踩空的瞬间就会滑跤,爬得多高就摔得多重。』 卫斯理突然想起札克的话。 (虽然我的确从斜坡摔下来了……但不是那个意思吧。) 卫斯理正要讽刺地扯嘴一笑,横隔膜附近就一阵剧痛。 泰坦型似乎判断卫斯理已死,正要就此离开。 看着离去的泰坦型,卫斯理心想。只要继续倒着不动就会得救。等到身体复原,只要回到圣王都,别开眼睛、捂住耳朵、不正视世界情势,就能够回到和平的生活。 泰坦型将前往艾鲁斯贝尔克吧。或许会和逃过泥巴怪物的菲欧她们遇个正着。但那已经不是自己的问题了。 就这么回去吧。何必有勇无谋地死在这里。过安稳的人生吧。然后在五、六十年后,在温暖被窝中、在子孙环绕下静静地咽下最后一口气。那就是所谓的幸福人生吧——? (啊啊……那一定很幸福吧。) 「呵!」的一声宛如吐气般笑出来。 「——吃屎吧。」 魔术火球直接命中泰坦型的背部。 泰坦型宛如岩石的身体表面,只留下些微烧焦痕迹,并没有造成称得上伤害的伤害。 但是,泰坦型停下了脚步。巨人转头面向的前方——高举着法杖的少年站在路中央。 『背对敌人并不可耻。只要捡回一条命,就还有下次。』 要逃离这只迟钝笨重的默兽的确不难。 但是—— (下次?——下次是什么啊!) 在这个局面背对敌人、舍弃同伴的人,岂有『下次』。 呼吸就称得上活着吗? ——不是。绝对不是。 (如果这时候逃走,我将会死去。) 随着『英雄』这个目标从手中溜掉,卫斯理重新察觉了。 缺乏魔术才能?没有战斗天赋? (——那又怎样!) 「那种事……不构成我放弃成为英雄的理由!!」 并不是因为是英雄才不逃走。而是直到最后都没有逃走、战斗到底的人会成为英雄。 (——泰坦型【这家伙】由我收拾。就是现在、就在这里。) 证明给大家看,谁才配得上英雄。 卫斯理呸的一声吐掉结块的血和唾液。 「来吧,傻大个。你的对手是我。」 泰坦型动了起来。这次真的要断送眼前渺小生物的性命。 感觉全身的血液仿佛在高速奔腾循环。 头痛不已。撞伤的脊髓热得像火烧。 尽管如此,却宛如挣脱桎梏般浑身舒畅。 卫斯理描绘魔导公式。 流入体内的遍在魔力,密度超过自己以往能够驾驭的上限,如今却强行入了支配。 体内发出某种东西断掉的声音。是肌肉吗?是血管吗?是神经吗?超过上限的魔力压不仅会对灵体造成负荷,与灵体重合的肉体也会承受负担。 如果是平常,这时候会因为灵脉过度激发造成的剧痛导致分心。然而现在就连那股 疼痛都觉得舒服。 换句话说,像是心脏以两倍速度跳动的状态。以这种状态战斗简直就是疯了。 卫斯理嗤笑。他露出牙齿,宛如蛇要吞了青蛙般,瞪着眼前的猎物。 「受死吧,天杀的混帐默兽。现在的我心情差到极点——状态则好到极点。」 将完成的魔导公式缠绕在法杖保留暂不发动。一边维持记述以免乱掉,一边绘制新的魔导公式。 平常保留一个中级魔术就已经是极限,但现在还在增加第二、三道魔导公式。 泰坦型逼近,朝卫斯理伸出手。在那只手抓到自己之前,卫斯理主动跳进森林。 巨人立刻追来,但似乎被杂乱无章的林木妨碍,无法如愿加快速度。 卫斯理钻过树木间隙,翻弄着泰坦型。 将泰坦型引诱到树木密集处后,卫斯理转头发动保留的魔术。 「《拘拿吧·深绿缚绳》!」 发动后的魔导公式干涉了周围的树木。急剧伸长的藤蔓缠住泰坦型。 如果只有这样,岩石巨人应该会轻而易举地扯断—— 「《物质变化》。」 相连的魔导公式发挥效力,将藤蔓转变为钢铁。 「这是奇莉叶擅长的炼金魔术。虽然我只会初阶的物质变化,但结合起来就能奏效吧?」 泰坦型挣扎起来,要将紧紧纠缠的无数钢绳扯断。 就在这时,附着在泰坦型身上的泥巴默兽如蛇般飞身而出。 「——我就猜你会来这招。《冻结吧·冰之吐息》!」 伺机而动的魔导公式在此时发动。局部肆虐的冷气奔流,使得泥巴行动变得迟缓,并将之冻结。 卫斯理用法杖敲打,将结冰的泥巴敲成粉碎。 「……在学校总是被嘲笑梧鼠技穷。」 顶多只能使用中级魔术的卫斯理,火力的确不足以消灭大型的默兽。但是,多而不精有多而不精的作法。 附着在泰坦型上的泥巴剥落了。话虽如此,威胁没有消失。 啪的一声,泰坦型扯断金属绳,陆续打破了束缚。 卫斯理背对发威的默兽,在森林中拔腿奔驰。 感受着巨人排山倒树追来的压迫感,卫斯理在窒碍难行的森林中飞奔穿行。 最后出了森林,来到空旷处。 「……!」 卫斯理差点来不及刹住,在掉进瀑布前勉强撑着。 那是流过山间的几条支流之一吧。落差虽然只有数公尺高,但若是毫无防备地掉下去,难保不会撞到水底骨折。 「死路吗……!」 在他背后,泰坦型推倒树干发出劈啪声响现身。 已经无处可躲。 「唔……《烧尽吧·炼狱炎蛇》!」 从魔导公式飞出的带状火焰直接命中泰坦型。火焰缠住其巨大身躯,灼烧身体表面。然而,身体像是岩石的巨人不以为意地走来。 「《炼狱炎蛇》!《炼狱炎蛇》!《炼狱炎蛇》——!唔……」 卫斯理反覆发动相同魔术。连续发动中级魔术,使得他的意识快要远去。 「……唔,《炼狱炎蛇》!」 尽管如此他还是咬紧牙关,仿佛自暴自弃般,不断用火焰攻击泰坦型。 泰坦型的身体表面开始变得赤热,但不像有受到伤害。 疲劳终于到达极限,卫斯理屈膝跪下。 眼前的泰坦型扬起拳头。一旦沦为重达数吨的拳头和地面的夹心,就算防御也没意义,会直接被辗烂吧。 巨人的刚拳发出呼啸声挥下。 (就是现在!) 卫斯理发动早就完成的最后魔术。他的身体顿时笼罩在红光中。 这是加速魔术。作用于自己身体的魔术,本来就不是卫斯理擅长的领域,这种疲劳状态下,更是只能发挥一瞬间的效果吧。 那样就足够了。这刹那,正是卫斯理掌握的胜算。 只让自己的身体往前飞扑一步而已,加速魔术就失去效果。 卫斯理以贴地的低姿势,从落下的高质量拳头下方穿过。 他穿过了巨人的双脚之间,整个人摔到地面。 泰坦型的拳头失去目标,打中脚边的地面。 一阵不寻常的巨响轰然响起,宛如将凿子削岩盘的声音放大一千倍。 随后,泰坦型的立足处粉碎了。 泰坦型伴随粉碎的岩石跌落瀑布。岩石巨人溅起盛大水花,沉入水中。 逃过崩坍的卫斯理拖着身体,探头看向瀑布。 照理说,摔到水底的冲击应该相当大才对,但还不足以打碎泰坦型。泰坦型很快就作势站起。 但泰坦型的行动迟缓。不仅动作生硬不顺畅,手指等末端部分的岩石也开始剥落。全身出现了好几道裂痕。 「你知道吗?受热膨胀的石头一旦急速冷却,就会承受不住收缩而裂开。然后——」 卫斯理调整呼吸,描绘新的魔导公式对准泰坦型。 「水结冰后会膨胀——《冻结吧·冰之吐息》。」 大气闪闪发亮,化为冷气漩涡包裹住泰坦型。泰坦型的表面迅速结霜。 啪的一声——破坏声相对于破坏规模显得客气。只见泰坦型的手臂,突然从肩膀部分粉碎掉落。 「我让进人你全身裂缝的水结冰了。你的身体将从内侧被冰撑碎。」 泰坦型的身体各部位转眼间陆续粉碎。先是因右脚粉碎而跪下,随后剩下的左脚也碎裂开来。 即使泰坦型用残留的单手抓着水底试图移动,却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徒劳无功地拍打水面。 「然后——以四两拨千斤,这是很久以前人类就运用至今的智慧。」 卫斯理将法杖末端插进尚未崩落的岩石缝隙。 「就是杠杆原理。」 卫斯理在法杖施加体重,摇摇欲坠的巨岩就倾斜——落下。 泰坦型的头部被砸碎——被巨岩的重量压扁了。 卫斯理俯瞰瀑布。经过十秒、二十秒,都没有泰坦型推开岩石起身的迹象。 「……哈!」 从喉咙深处漏出一口气。 「呼呼……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就像是再也忍不住般,从那张嘴发出高亢的笑声。 「打得赢、打得赢喔!我独自打倒泰坦型了!我能够和默兽战斗!」 卫斯理瞪着艾鲁斯贝尔克的方向。 下一件该做的事已经决定。 卫斯理朝艾鲁斯贝尔克迈步前进。 不料——视野突然模糊起来,歪向一侧倾斜。卫斯理险些摔倒,但总算拄着法杖重新站稳。 「喔喔……果然累了吗?这样不行、这样不行。」 卫斯理再度绷紧神经,重新迈开步伐。 ——卫斯理没发觉。 地面散落着点点血迹,沿着他的足迹绵延。 每前进一步,血就滴下来。出血量绝对不是可以无视的等级。尽管受了出血量那么大的伤,卫斯理却完全没有感到疼痛的表现。 ——卫斯理没发觉。 不管是因灵脉过度激发而引发的痛楚,还是被泰坦型打飞所造成的疼痛,如今都再也感觉不到了。 他也没发觉,自己的眼睛异常充血。 「可恶!」 奇莉叶挥舞着钉头锤,直接命中看似农夫的男子头部。烂掉的头部化为暗褐色的泥巴飞散,乘下的身体却作势抓住奇莉叶。 奇莉叶顺着挥舞钉头锤之势旋转身体,将扑过来的泥巴人踹飞。 四溅的泥巴沾到了露出的手臂,奇莉叶板起脸用袖子擦拭。 「好脏!」 如果是极少量的泥巴,似乎不会碰到就马上有事,但宛如火烧的疼痛会刺激皮肤。 「啊啊,讨厌!这样没完没了!」 「就是说啊。」 札克用长枪尾端揍飞泥巴人,表示同意。 ——一行人虽然脱离了领主宅邸,但大街充斥着多到满出来的泥巴人。真不知道这些泥巴人之前都潜伏在哪里? 光是看得到的就超过一百具。而且半吊子的攻击无法使泥巴人停下来,即使切成碎片,只要经过一段时间就会再度恢复人形。 「如果能用魔术……!」 菲欧懊恼地咬唇。她双手的伤还没痊愈。 「两位小姐,没办法正面突破!从巷子前往正门吧!」 「不会遭到夹击吗?」 「总比被四面八方包围好!」 「也对!我们走,师父!」 「好、好的!」 奇莉叶将巷子入口的泥巴人碎尸万段,一行人冲进巷子。老都市特有的复杂巷弄让人无法一眼望穿。 「大叔,万一走到死巷该怎么办?」 「只能祈祷不会碰到了。」 札克在嘴角刻出浅笑,派潇洒地回答。虽然看似在这个节骨眼上还游刃有余,但他额头冒出的汗滴,如实地表现出疲劳和焦虑。 一行人来到稍微空旷的空间。那里有搭着小小棚子的水井,路旁还挖掘了水道,大概是周边居民洗衣、用水的地方。 井口盖着木盖,防止雨水或脏东西掉入水中——盖子冷不防地从内侧弹飞。 从水井跳出来的是泥巴怪物——分量相当于十个泥巴人的泥巴块,在离地数公尺的高度作势攻击。 「混帐东西,竟然从地下水路过来……!」 就在弓起身躯的泥巴块正要伸展时,奇莉叶连续投掷炼制的剑。但效果果然很弱,剑徒然穿过泥巴掉落,散布光之粒子消灭了。 「奇莉叶小小姐,瞄准这个!」 札克投掷出去的小瓶子被奇莉叶的剑打中。泼溅而出的液体淋在泥巴上。 札克迅速更换手枪的弹药,扣下扳机。击出的子弹碰到泥巴表面引发小规模爆炸,引燃了液体。泥巴怪物起火燃烧。 「好了,我们赶快逃!既然泥巴怪物能走地下水路,或许还躲藏了其他大家伙。子弹和燃料可不够一一应付!」 一行人继续逃走,穿过巷弄。 奇莉叶忽然不满地发牢骚: 「嗯——不好玩……既然是默兽,希望砍起来能更有成就感一点。」 听到奇莉叶对着空气寻求知音,札克用狐疑的眼神看向菲欧。 「你家的徒弟,情操教育是不是有点问题?」 「她其实是好孩子的……」 菲欧放远目光,竭尽所能地说好话。 说话的同时,菲欧确认手的状态。 (逐渐恢复感觉了……只要再过十分钟就能够使用魔术……!) 「到尽头了,是大街!」 一行人冲出巷子。 在再度露脸的大街上,泥巴人的数量比领主宅邸前还少。距离正门就剩一百公尺左右。 「好!一口气突破吧!只要穿过正门,再来自有办法!」 在札克的大声鼓舞下,一行人进行最后冲刺。 泥巴人大举而来挡道时很可怕,但一具一具分开行动后其实动作缓慢,很容易甩掉。 而现在只剩正门前的几具泥巴人而已。 眼看暂时逃过一劫,正要安心—— 「唔……!不行,停下来!」 菲欧被札克搂住腹部,狠狠地往后拉。菲欧呼吸困难,正要投以抗议的视线—— ——泥巴海啸覆盖了眼前。 从视野左右方流过来的海啸吞没了泥巴人。泥巴海啸并没有就此横溢,而是直立起来,化为阻挡去路的墙壁。 「怎么会…………!」 菲欧愕然地仰望泥巴墙。泥巴的高度轻松超过城墙。即便凭奇莉叶的身体能力,也不可能完全不碰到泥巴,就直接飞越那道墙。 「这个节骨眼来这招吗……!」 札克咬得臼齿轧轧作响。虽然至今数次都靠他的判断力化险为夷,但似乎是无计可施了。 「师父,后面!」 菲欧听到奇莉叶的声音转头一看,之前甩掉的泥巴人正逐渐靠近。 而在后方能看到巨大的泥巴块蠢动逼近——疑似是领主宅邸前的泥巴人融合而成的东西。 (要不是我粗心大意……!) 菲欧痛悔自己的脆弱。由于卫斯理离开的打击,她一时大意,受到了无法使用魔术的重创。 ——我无所谓。但是,不能让奇莉叶和甚至无关的札克死在这里。 然而——唯有一个方法,即使在这种状态也能够使用魔术。 (修伊特大人……我的性命,将在这里——!) 「——《冻骨的螺旋之风·翩然降临吧·永久冻土之无情女王》。」 咏唱启动咒文的那道声音非常熟悉。 随后,奇迹发生。 宛如折断千根树枝的声音响起,屹立的泥巴墙壁从底部逐渐冻结。寒冰在瞬息之间到达墙壁的顶点,封住蠕动泥巴的行动。 「《凿穿吧·螺旋枪》。」 下一秒,冰墙的一部分受到无形冲击粉碎散落。 「——嗯,行得通。只要结冻就能够和固体一样传播冲击。」 一道影子踩着结冰的泥巴碎片,从冰墙的破洞走来。 拨开寒气出现的是—— 「卫斯理……吗……?」 那是应该已经离自己而去的少年。 「为什么……?」 菲欧目瞪口呆地低语,卫斯理皱起眉头。 「哪来为什么?当然是来救你们的。」 卫斯理冷淡地回答,菲欧困惑不已。 虽然那也是菲欧不明白的一点。但更重要的是——卫斯理没发觉吗?发觉自己的异常。 「我不是指那个!我是指你现在的状态!」 「我的……?」 听到菲欧不得要领的话语,卫斯理板起脸。 不料——他似乎感觉到异状般按住鼻子。 「?怎么了?」 用手背一擦鼻子,沾上了一抹血。 「鼻血……?和泰坦型战斗时撞到了吗?」 「不只这样而已!你的灵体已经残破不堪了呀!」 菲欧脸色发青地发出悲鸣。她的表情显得很难受,宛如痛在己身。 「这个情况若不是逞强就没有办法收拾的吧?更重要的是——突破这个状况才是当务之急。」 菲欧虽然有话想说,但似乎接受了卫斯理的主张。 「……我现在,无法使用魔术。虽然我想就快要恢复了……」 放眼望去,泥巴人开始进行包围。在大街的另一端,更有巨大的泥巴块朝这边靠近。 「那是……人类吗……?」 「别当成人类,小伙子。那只是模仿人类外形的怪物。」 听了札克的话,卫斯理看向泥巴人的视线变得冷峻。 「那么,该怎么办?要逃吗?」 奇莉叶问,卫斯理摇摇头。 「不,反正都会追过来,就在这里迎头痛击——所有人躲到我背后。」 卫斯理的指尖起舞,在空中建构中级魔导公式。完成之后先不发动,再绘制另一道魔导公式。 接着将两道魔导公式重叠,中间用小魔导公式连接。两道中级魔导公式就这么夹着中继的魔导公式,以完全相同的速度开始旋转。 「魔导公式……连结起来了!?没有互相干涉……!?」 「这是我在学院研究出来的,连接两道魔导公式的连结术式。」 在愕然的菲欧眼前,卫斯理说出启动咒文。 「《呼啸吧·回旋飓风/连结/烧尽吧·炼狱炎蛇》。」 语毕,以卫斯理为中心出现小规模龙卷风。接着注入火焰,龙卷风化作红莲障壁。 靠过来的泥巴人一眨眼就烧焦,化作瘴气消灭。 「这种高等技术,你是什么时候学会的……?」 「老师不知道吗?别看我这样,我可是很能干的喔。」 卫斯理露出万夫莫敌的笑容。本人是否发觉,那张脸很苍白呢? 大街另一端,宛如海啸的泥巴块席卷而来。而背后,被卫斯理冻住的泥墙,逐渐破冰动了起来。 「要逃走了。和这种东西傻傻地正面冲突是自寻死路。」 「好、好的……」 在卫斯理催促下,菲欧一行人奔向都市外。 「《切碎吧·烈风之镰》!」 压缩的空气刀刃将逼近的泥巴人切成稀巴烂。 卫斯理他们一路排除阻道的泥巴人,在干道奔驰着。 菲欧担心地看向卫斯理。 「卫斯理……你再继续逞强,身体会……」 「目前只有我能够使出对泥巴人有效的元素魔术!此时不做,更待何时!」 卫斯理大叫,射出带状火焰挡下成群泥巴人。 一行人边跑边确认后方。从艾鲁斯贝尔克溢出的泥巴海啸虽然移动速度缓慢,但确实逐渐逼近。 不料——泥巴海啸出现变化。泥巴停止前进,开始蠢动起来。 泥巴集合体宛如长瘤般膨胀。不对——那是想要将吞进泥巴中的东西挤出来吗? 从泥巴中出现的是表面爬满宛如血管的纹路、形状扭曲丑恶的果实。或者说是羊膜——看起来也像是正在内部孕育新生命的器官。 卫斯理产生不祥预感,后颈的寒毛直竖。 随后,流动的泥巴默兽整个弓起——朝着卫斯理他们射出那颗浊黑的果实。 「…………!大家快躲开!」 卫斯理情急之下大叫,同时掩护身旁的菲欧卧倒。 黑色果实掉落在紧急煞住的奇莉叶和札克前方。 简直就像巨大岩石从天而降。直径粗估不下四公尺。表面湿亮薄透,整体宛如正在脉动般蠢动。 「这是,什么……卵?」 奇莉叶表露嫌恶之情低语。随后——羊膜的顶端破裂,朝天空刺出看似剑的物体。 那把剑纵剖羊膜。从裂缝溢出宛如煤焦油的黑色液体。 羊膜遭到割开,里面的异形慢条斯理地站起。 其身高巨大得足以匹敌泰坦型。但明显是不一样的东西。 上半身非常像人类。全身包覆着宛如外壳的物体。右手手肘以下又细又尖,锐利如剑。左手像是盾牌,但中央伸出宛如炮管的物体。 简直就像是身穿全身甲胄的骑士。支撑其巨大身躯的,是尖如甲壳类的四只脚。前肢果然也有宛如防具的外壳保护。 长着独角、宛如面具的那张脸,睥睨着卫斯理他们。 「喂喂喂,这家伙是什么……新种吗?」 「是啊,但是,这个……」 这只异形远超脱以往的常识。虽然泥巴默兽的生态也很惊人,但这只异形以相反意义突破常识。 剑与盾。明显是模仿人类的工具。 而且这看起来也像是泥巴默兽创造的东西。 虽然疑问让脑袋快要爆炸,但现在先将所有疑问摆一旁。 铠甲骑士的左手朝向这边,那面盾牌——不对,盾牌中央突出的炮管瞄准了卫斯理他们。 在炮管深处,赤热的光芒膨胀。 卫斯理情急之下抱起菲欧往旁边飞扑。 伴随巨响击出的炮弹,将两人前一秒站立的地面炸碎烧焦。 「这是骗人的吧,喂……!」 面对宛如大炮的攻击,在卫斯理瞠目结舌之际,铠甲骑士的右手【剑】朝他横扫而来。 喀铿! 铠甲骑士的剑被挡住,发出震耳的异常声。 阻止剑刃行进的,是插在地面的巨大剑只。奇莉叶创造的巨剑成为盾牌,防御了铠甲骑士的剑击。 「没受伤吧?」 「是、是的……谢——」 「别说了,师父赶快跑,我和大叔和……」 奇莉叶瞥了卫斯理一眼。卫斯理坚定有力地瞪回去,奇莉叶咧嘴一笑。 「卫斯理三个人会想办法。你没问题吧?」 「那当然。」 卫斯理扶菲欧站起,和奇莉叶并肩而立。 「老师,请您先逃走。我们会一边绊住敌人一边追上去。」 菲欧正要开口,又把话吞了回去。 「……请不要,乱来喔。」 她可能判断——为了不要碍手碍脚,除了听话以外别无他法吧。尽管菲欧内心挣扎,最后还是绕过森林离开现场。 铠甲骑士似乎打算对付人数较多的一方,并没有去追菲欧。 卫斯理和奇莉叶、札克交换眼神。 「那么——开始吧!」 卫斯理勇猛呐喊,朝着异形的铠甲骑士冲过去。 爆炎迸散。剑戟乱舞。魔术的冲击掀起砂土,咆哮撼动大气。 新绿的森林如今化为战场。 铠甲骑士右手一挥,就有好几棵大树一举遭到砍伐,化作即死级威力的飞镖。 左手火热的炮击贯穿树干,即使偏离目标也会引燃枝叶。 剑和炮击。不管哪一个,直接命中都会没命吧。 简直就是一击必死的性命交关之战。 ——即使处于这种极限状况,卫斯理也有自己情绪正激扬的自觉。 (看得见……看得见,也躲得开!我有足够能力战斗——!) 卫斯理多少也懂得体术。至今不曾在战场发挥体术,是因为他并不支持和默兽进行近身战的自杀行为。 但现在的卫斯理一点也不畏惧。直到置生死于度外,卫斯理的身体才第一次能够在战场的紧张感中,毫不僵硬紧绷地灵活跃动。 能够做到这点,是因为至今都看着奇莉叶,乐在其中地和默兽缠斗。 (……虽然很不甘心,但这点要感谢奇莉叶。) 说到奇莉叶,她鲁莽地对铠甲骑士发动特攻。她左右踏步避开铠甲骑士大刀阔斧的攻势,滑进铠甲骑士的双脚之间。 「喝!」 奇莉叶将弯刀插进铠甲骑士的脚部关节。她似乎判断关节背面和受到外壳保护的正面不一样,会有缝隙。这一刀深入肉体,铠甲骑士发出痛苦的咆哮。 像马一样抬起的前脚想要踩扁奇莉叶,但奇莉叶使出华丽的步法全数避开。 就在铠甲骑士被奇莉叶引走注意时,巴掌大的球体飞到铠甲骑士眼前。从札克的手枪击出的子弹射穿球体,白烟覆盖了默兽的视野。 趁默兽陷入混乱杵在原地之际,卫斯理将魔力注入完成的魔导公式。 「《烧尽吧·炼狱炎蛇》!」 火焰之蛇缠住铠甲骑士的脸。 铠甲骑士大叫甩头甩掉火焰,激动地朝着卫斯理而来。 (——果然没错。) 卫斯理确信。 ( 后记 总算推出第二集了,我是秋月。 回应期待、超越预想,我总是抱持这种意识创作小说。 第一集的感想如何?因为从书名或封面的印象,大概很难想像得到那种结尾,作者相当戒慎恐惧。 在第二集执笔期间,用了六年的电脑一命呜呼,于是换了新电脑,还买了价钱稍微昂贵的办公椅,工作环境出现朴素的变化。 虽然希望这样能提高工作效率,但是岁末年初的游戏新作潮,有点不妙呢。怎么办?拜托船到桥头自然直吧。 话说这次的后记是惊喜的200%大增量。话虽如此,因为第一集的后记是一页,所以实际数字是三页就是了。 在不剧透的范围谈谈正篇。 因为第一集结尾主角变成那样,自然需要新的角色,来扮演读者的眼睛。 本系列的核心是『英雄』,也就是英雄人物。说到英雄人物,笔者对美漫电影的印象比较强烈。(虽然我也很喜欢假〇骑士或超〇力〇王。) 例如※心灵素质方面天生就是英雄的某队长,或是要求自己负起能者责任的某摄影师,可见英雄人物都有各自的背景。(编注:前者指美国队长,后者为蜘蛛人。) 第二集是「在英雄实际存在的世界,憧憬着英雄的少年」的故事。 同时延续第一集,也是一名少女的故事。 接下来故事将会大幅动起来。 在迈向破灭的世界,他与她的故事将迎接什么样的结局——敬请期待!(自行提高门槛) 因为还有篇幅,就来谈谈兴趣。 我在地方上生活。这里没什么游乐场所,大半友人都离乡背井出外打拼。如此一来,兴趣自然都是室内活动。每天就是看小说、看漫画、看动画、看电影、打电玩。 因为有故事性的东西会不由自主地动脑赏析,电玩就成为最放松&消除压力的娱乐了。 最近正以缓慢步调玩黑暗〇魂(第一代),但还有零星几款游戏正闲置着。例如上〇卷〇online就是买了还没动过。应该说,感觉玩下去就会欲罢不能,所以就变成犹豫不决的状态。我这个人就是喜欢※『开放世界』那类游戏,因为可以享受旅行的感觉。可是常常回过神来已经在原野随便逛上两、三小时,真伤脑筋。(编注:又称沙盒式游戏或漫游式游戏,玩家可自由地在虚拟世界中游玩,并可选择完成游戏任务的时间与方式。) 不过嘛,我也不是那种重度玩家,不会沉迷到影响工作就是了。对。不要紧,我有在工作……真的喔? 接下来向竭力协助本书出版的各位致上感谢的话语。 负责插画的水镜まみず老师。谢谢您这次也将笼统的意象,转换为充满魅力的插图! 责编大人,尤其感谢您指出初稿的问题点。我会精益求精,以期能够更游刃有余地审视自己的作品。 再来感谢美编、校正编辑以及竭力协助本书上市、族繁不及备载的所有人士! 然后是购买此书的读者们。往后我也会尽心创作以飨读者,今后也请多多关照秋月煌介。 那么,我们下集再会! 平成28年12月秋月煌介 总算推出第二集了,我是秋月。 回应期待、超越预想,我总是抱持这种意识创作小说。 第一集的感想如何?因为从书名或封面的印象,大概很难想像得到那种结尾,作者相当戒慎恐惧。 在第二集执笔期间,用了六年的电脑一命呜呼,于是换了新电脑,还买了价钱稍微昂贵的办公椅,工作环境出现朴素的变化。 虽然希望这样能提高工作效率,但是岁末年初的游戏新作潮,有点不妙呢。怎么办?拜托船到桥头自然直吧。 话说这次的后记是惊喜的200%大增量。话虽如此,因为第一集的后记是一页,所以实际数字是三页就是了。 在不剧透的范围谈谈正篇。 因为第一集结尾主角变成那样,自然需要新的角色,来扮演读者的眼睛。 本系列的核心是『英雄』,也就是英雄人物。说到英雄人物,笔者对美漫电影的印象比较强烈。(虽然我也很喜欢假〇骑士或超〇力〇王。) 例如※心灵素质方面天生就是英雄的某队长,或是要求自己负起能者责任的某摄影师,可见英雄人物都有各自的背景。(编注:前者指美国队长,后者为蜘蛛人。) 第二集是「在英雄实际存在的世界,憧憬着英雄的少年」的故事。 同时延续第一集,也是一名少女的故事。 接下来故事将会大幅动起来。 在迈向破灭的世界,他与她的故事将迎接什么样的结局——敬请期待!(自行提高门槛) 因为还有篇幅,就来谈谈兴趣。 我在地方上生活。这里没什么游乐场所,大半友人都离乡背井出外打拼。如此一来,兴趣自然都是室内活动。每天就是看小说、看漫画、看动画、看电影、打电玩。 因为有故事性的东西会不由自主地动脑赏析,电玩就成为最放松&消除压力的娱乐了。 最近正以缓慢步调玩黑暗〇魂(第一代),但还有零星几款游戏正闲置着。例如上〇卷〇online就是买了还没动过。应该说,感觉玩下去就会欲罢不能,所以就变成犹豫不决的状态。我这个人就是喜欢※『开放世界』那类游戏,因为可以享受旅行的感觉。可是常常回过神来已经在原野随便逛上两、三小时,真伤脑筋。(编注:又称沙盒式游戏或漫游式游戏,玩家可自由地在虚拟世界中游玩,并可选择完成游戏任务的时间与方式。) 不过嘛,我也不是那种重度玩家,不会沉迷到影响工作就是了。对。不要紧,我有在工作……真的喔? 接下来向竭力协助本书出版的各位致上感谢的话语。 负责插画的水镜まみず老师。谢谢您这次也将笼统的意象,转换为充满魅力的插图! 责编大人,尤其感谢您指出初稿的问题点。我会精益求精,以期能够更游刃有余地审视自己的作品。 再来感谢美编、校正编辑以及竭力协助本书上市、族繁不及备载的所有人士! 然后是购买此书的读者们。往后我也会尽心创作以飨读者,今后也请多多关照秋月煌介。 那么,我们下集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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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正以缓慢步调玩黑暗〇魂(第一代),但还有零星几款游戏正闲置着。例如上〇卷〇online就是买了还没动过。应该说,感觉玩下去就会欲罢不能,所以就变成犹豫不决的状态。我这个人就是喜欢※『开放世界』那类游戏,因为可以享受旅行的感觉。可是常常回过神来已经在原野随便逛上两、三小时,真伤脑筋。(编注:又称沙盒式游戏或漫游式游戏,玩家可自由地在虚拟世界中游玩,并可选择完成游戏任务的时间与方式。) 不过嘛,我也不是那种重度玩家,不会沉迷到影响工作就是了。对。不要紧,我有在工作……真的喔? 接下来向竭力协助本书出版的各位致上感谢的话语。 负责插画的水镜まみず老师。谢谢您这次也将笼统的意象,转换为充满魅力的插图! 责编大人,尤其感谢您指出初稿的问题点。我会精益求精,以期能够更游刃有余地审视自己的作品。 再来感谢美编、校正编辑以及竭力协助本书上市、族繁不及备载的所有人士! 然后是购买此书的读者们。往后我也会尽心创作以飨读者,今后也请多多关照秋月煌介。 那么,我们下集再会! 平成28年12月秋月煌介 总算推出第二集了,我是秋月。 回应期待、超越预想,我总是抱持这种意识创作小说。 第一集的感想如何?因为从书名或封面的印象,大概很难想像得到那种结尾,作者相当戒慎恐惧。 在第二集执笔期间,用了六年的电脑一命呜呼,于是换了新电脑,还买了价钱稍微昂贵的办公椅,工作环境出现朴素的变化。 虽然希望这样能提高工作效率,但是岁末年初的游戏新作潮,有点不妙呢。怎么办?拜托船到桥头自然直吧。 话说这次的后记是惊喜的200%大增量。话虽如此,因为第一集的后记是一页,所以实际数字是三页就是了。 在不剧透的范围谈谈正篇。 因为第一集结尾主角变成那样,自然需要新的角色,来扮演读者的眼睛。 本系列的核心是『英雄』,也就是英雄人物。说到英雄人物,笔者对美漫电影的印象比较强烈。(虽然我也很喜欢假〇骑士或超〇力〇王。) 例如※心灵素质方面天生就是英雄的某队长,或是要求自己负起能者责任的某摄影师,可见英雄人物都有各自的背景。(编注:前者指美国队长,后者为蜘蛛人。) 第二集是「在英雄实际存在的世界,憧憬着英雄的少年」的故事。 同时延续第一集,也是一名少女的故事。 接下来故事将会大幅动起来。 在迈向破灭的世界,他与她的故事将迎接什么样的结局——敬请期待!(自行提高门槛) 因为还有篇幅,就来谈谈兴趣。 我在地方上生活。这里没什么游乐场所,大半友人都离乡背井出外打拼。如此一来,兴趣自然都是室内活动。每天就是看小说、看漫画、看动画、看电影、打电玩。 因为有故事性的东西会不由自主地动脑赏析,电玩就成为最放松&消除压力的娱乐了。 最近正以缓慢步调玩黑暗〇魂(第一代),但还有零星几款游戏正闲置着。例如上〇卷〇online就是买了还没动过。应该说,感觉玩下去就会欲罢不能,所以就变成犹豫不决的状态。我这个人就是喜欢※『开放世界』那类游戏,因为可以享受旅行的感觉。可是常常回过神来已经在原野随便逛上两、三小时,真伤脑筋。(编注:又称沙盒式游戏或漫游式游戏,玩家可自由地在虚拟世界中游玩,并可选择完成游戏任务的时间与方式。) 不过嘛,我也不是那种重度玩家,不会沉迷到影响工作就是了。对。不要紧,我有在工作……真的喔? 接下来向竭力协助本书出版的各位致上感谢的话语。 负责插画的水镜まみず老师。谢谢您这次也将笼统的意象,转换为充满魅力的插图! 责编大人,尤其感谢您指出初稿的问题点。我会精益求精,以期能够更游刃有余地审视自己的作品。 再来感谢美编、校正编辑以及竭力协助本书上市、族繁不及备载的所有人士! 然后是购买此书的读者们。往后我也会尽心创作以飨读者,今后也请多多关照秋月煌介。 那么,我们下集再会! 平成28年12月秋月煌介 总算推出第二集了,我是秋月。 回应期待、超越预想,我总是抱持这种意识创作小说。 第一集的感想如何?因为从书名或封面的印象,大概很难想像得到那种结尾,作者相当戒慎恐惧。 在第二集执笔期间,用了六年的电脑一命呜呼,于是换了新电脑,还买了价钱稍微昂贵的办公椅,工作环境出现朴素的变化。 虽然希望这样能提高工作效率,但是岁末年初的游戏新作潮,有点不妙呢。怎么办?拜托船到桥头自然直吧。 话说这次的后记是惊喜的200%大增量。话虽如此,因为第一集的后记是一页,所以实际数字是三页就是了。 在不剧透的范围谈谈正篇。 因为第一集结尾主角变成那样,自然需要新的角色,来扮演读者的眼睛。 本系列的核心是『英雄』,也就是英雄人物。说到英雄人物,笔者对美漫电影的印象比较强烈。(虽然我也很喜欢假〇骑士或超〇力〇王。) 例如※心灵素质方面天生就是英雄的某队长,或是要求自己负起能者责任的某摄影师,可见英雄人物都有各自的背景。(编注:前者指美国队长,后者为蜘蛛人。) 第二集是「在英雄实际存在的世界,憧憬着英雄的少年」的故事。 同时延续第一集,也是一名少女的故事。 接下来故事将会大幅动起来。 在迈向破灭的世界,他与她的故事将迎接什么样的结局——敬请期待!(自行提高门槛) 因为还有篇幅,就来谈谈兴趣。 我在地方上生活。这里没什么游乐场所,大半友人都离乡背井出外打拼。如此一来,兴趣自然都是室内活动。每天就是看小说、看漫画、看动画、看电影、打电玩。 因为有故事性的东西会不由自主地动脑赏析,电玩就成为最放松&消除压力的娱乐了。 最近正以缓慢步调玩黑暗〇魂(第一代),但还有零星几款游戏正闲置着。例如上〇卷〇online就是买了还没动过。应该说,感觉玩下去就会欲罢不能,所以就变成犹豫不决的状态。我这个人就是喜欢※『开放世界』那类游戏,因为可以享受旅行的感觉。可是常常回过神来已经在原野随便逛上两、三小时,真伤脑筋。(编注:又称沙盒式游戏或漫游式游戏,玩家可自由地在虚拟世界中游玩,并可选择完成游戏任务的时间与方式。) 不过嘛,我也不是那种重度玩家,不会沉迷到影响工作就是了。对。不要紧,我有在工作……真的喔? 接下来向竭力协助本书出版的各位致上感谢的话语。 负责插画的水镜まみず老师。谢谢您这次也将笼统的意象,转换为充满魅力的插图! 责编大人,尤其感谢您指出初稿的问题点。我会精益求精,以期能够更游刃有余地审视自己的作品。 再来感谢美编、校正编辑以及竭力协助本书上市、族繁不及备载的所有人士! 然后是购买此书的读者们。往后我也会尽心创作以飨读者,今后也请多多关照秋月煌介。 那么,我们下集再会! 平成28年12月秋月煌介 总算推出第二集了,我是秋月。 回应期待、超越预想,我总是抱持这种意识创作小说。 第一集的感想如何?因为从书名或封面的印象,大概很难想像得到那种结尾,作者相当戒慎恐惧。 在第二集执笔期间,用了六年的电脑一命呜呼,于是换了新电脑,还买了价钱稍微昂贵的办公椅,工作环境出现朴素的变化。 虽然希望这样能提高工作效率,但是岁末年初的游戏新作潮,有点不妙呢。怎么办?拜托船到桥头自然直吧。 话说这次的后记是惊喜的200%大增量。话虽如此,因为第一集的后记是一页,所以实际数字是三页就是了。 在不剧透的范围谈谈正篇。 因为第一集结尾主角变成那样,自然需要新的角色,来扮演读者的眼睛。 本系列的核心是『英雄』,也就是英雄人物。说到英雄人物,笔者对美漫电影的印象比较强烈。(虽然我也很喜欢假〇骑士或超〇力〇王。) 例如※心灵素质方面天生就是英雄的某队长,或是要求自己负起能者责任的某摄影师,可见英雄人物都有各自的背景。(编注:前者指美国队长,后者为蜘蛛人。) 第二集是「在英雄实际存在的世界,憧憬着英雄的少年」的故事。 同时延续第一集,也是一名少女的故事。 接下来故事将会大幅动起来。 在迈向破灭的世界,他与她的故事将迎接什么样的结局——敬请期待!(自行提高门槛) 因为还有篇幅,就来谈谈兴趣。 我在地方上生活。这里没什么游乐场所,大半友人都离乡背井出外打拼。如此一来,兴趣自然都是室内活动。每天就是看小说、看漫画、看动画、看电影、打电玩。 因为有故事性的东西会不由自主地动脑赏析,电玩就成为最放松&消除压力的娱乐了。 最近正以缓慢步调玩黑暗〇魂(第一代),但还有零星几款游戏正闲置着。例如上〇卷〇online就是买了还没动过。应该说,感觉玩下去就会欲罢不能,所以就变成犹豫不决的状态。我这个人就是喜欢※『开放世界』那类游戏,因为可以享受旅行的感觉。可是常常回过神来已经在原野随便逛上两、三小时,真伤脑筋。(编注:又称沙盒式游戏或漫游式游戏,玩家可自由地在虚拟世界中游玩,并可选择完成游戏任务的时间与方式。) 不过嘛,我也不是那种重度玩家,不会沉迷到影响工作就是了。对。不要紧,我有在工作……真的喔? 接下来向竭力协助本书出版的各位致上感谢的话语。 负责插画的水镜まみず老师。谢谢您这次也将笼统的意象,转换为充满魅力的插图! 责编大人,尤其感谢您指出初稿的问题点。我会精益求精,以期能够更游刃有余地审视自己的作品。 再来感谢美编、校正编辑以及竭力协助本书上市、族繁不及备载的所有人士! 然后是购买此书的读者们。往后我也会尽心创作以飨读者,今后也请多多关照秋月煌介。 那么,我们下集再会! 平成28年12月秋月煌介 总算推出第二集了,我是秋月。 回应期待、超越预想,我总是抱持这种意识创作小说。 第一集的感想如何?因为从书名或封面的印象,大概很难想像得到那种结尾,作者相当戒慎恐惧。 在第二集执笔期间,用了六年的电脑一命呜呼,于是换了新电脑,还买了价钱稍微昂贵的办公椅,工作环境出现朴素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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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颠簸的马车之中,奇莉叶一如往常唐突地问菲欧。 「修伊特大人,是吗?嗯,我想想喔……该怎么说呢……他是一个超脱世俗的人。不知道该说是淡泊名利,还是想法乖僻呢?」 「感觉好笼统喔。有没有更简单明了的事迹呢?」 菲欧思考半晌以后,开口说: 「总觉得他经常飞檐走壁。」 「喔,我也会啊。什么嘛,前任英雄意外地普通嘛。其他的呢?」 「屡在街上被凶神恶煞缠上,却都会反过来修理对方一顿。」 「很痛快对吧~」 「还有就是会冲上垂直的墙壁。」 「喵哈哈!我懂我懂~」 「……懂你个大头鬼。」 至今都在对侧座位默默聆听的卫斯理,终于皱起眉头插嘴。 「我从刚才听到现在,前任英雄几乎等于无赖吧。应该说他和奇莉叶很像……真亏那种人能够胜任英雄。」 菲欧垂下眉毛,伤脑筋地微笑。 「唔嗯——……我反而觉得修伊特大人和卫斯理有相似之处。」 「……………………」 「……那个,不必露出那么嫌恶的表情吧……修伊特大人也有很多优点喔?——对了,这个!」 菲欧宛如辩解般,说完将手腕戴着的手环给两人看。 「这条手环是修伊特大人送给我的第一样东西喔!」 「造型很奇特……是金属板吗?好像裂掉了。」 只见菲欧很爱惜地抚摸手环,接着说: 「是。这本来是项圈。因为裂掉了,就改成手环。」 「……嗄?」「……项圈?」 那句话让卫斯理和奇莉叶僵住。 「是!这是我和修伊特大人缔结羁绊的信物!」 听到菲欧开心地这么说,卫斯理和奇莉叶面面相觑。 「……诶。师父的师父该不会是变态吧?」 「……还是别问太多吧。应该说我不想知道。」 菲欧没发觉两人窃窃私语,将手环很珍惜地抱在胸前。 ——据说从此以后,两人不再积极地追问菲欧关于前任英雄的事。 「话说师父的师父是怎样的人呢?」 在颠簸的马车之中,奇莉叶一如往常唐突地问菲欧。 「修伊特大人,是吗?嗯,我想想喔……该怎么说呢……他是一个超脱世俗的人。不知道该说是淡泊名利,还是想法乖僻呢?」 「感觉好笼统喔。有没有更简单明了的事迹呢?」 菲欧思考半晌以后,开口说: 「总觉得他经常飞檐走壁。」 「喔,我也会啊。什么嘛,前任英雄意外地普通嘛。其他的呢?」 「屡在街上被凶神恶煞缠上,却都会反过来修理对方一顿。」 「很痛快对吧~」 「还有就是会冲上垂直的墙壁。」 「喵哈哈!我懂我懂~」 「……懂你个大头鬼。」 至今都在对侧座位默默聆听的卫斯理,终于皱起眉头插嘴。 「我从刚才听到现在,前任英雄几乎等于无赖吧。应该说他和奇莉叶很像……真亏那种人能够胜任英雄。」 菲欧垂下眉毛,伤脑筋地微笑。 「唔嗯——……我反而觉得修伊特大人和卫斯理有相似之处。」 「……………………」 「……那个,不必露出那么嫌恶的表情吧……修伊特大人也有很多优点喔?——对了,这个!」 菲欧宛如辩解般,说完将手腕戴着的手环给两人看。 「这条手环是修伊特大人送给我的第一样东西喔!」 「造型很奇特……是金属板吗?好像裂掉了。」 只见菲欧很爱惜地抚摸手环,接着说: 「是。这本来是项圈。因为裂掉了,就改成手环。」 「……嗄?」「……项圈?」 那句话让卫斯理和奇莉叶僵住。 「是!这是我和修伊特大人缔结羁绊的信物!」 听到菲欧开心地这么说,卫斯理和奇莉叶面面相觑。 「……诶。师父的师父该不会是变态吧?」 「……还是别问太多吧。应该说我不想知道。」 菲欧没发觉两人窃窃私语,将手环很珍惜地抱在胸前。 ——据说从此以后,两人不再积极地追问菲欧关于前任英雄的事。 「话说师父的师父是怎样的人呢?」 在颠簸的马车之中,奇莉叶一如往常唐突地问菲欧。 「修伊特大人,是吗?嗯,我想想喔……该怎么说呢……他是一个超脱世俗的人。不知道该说是淡泊名利,还是想法乖僻呢?」 「感觉好笼统喔。有没有更简单明了的事迹呢?」 菲欧思考半晌以后,开口说: 「总觉得他经常飞檐走壁。」 「喔,我也会啊。什么嘛,前任英雄意外地普通嘛。其他的呢?」 「屡在街上被凶神恶煞缠上,却都会反过来修理对方一顿。」 「很痛快对吧~」 「还有就是会冲上垂直的墙壁。」 「喵哈哈!我懂我懂~」 「……懂你个大头鬼。」 至今都在对侧座位默默聆听的卫斯理,终于皱起眉头插嘴。 「我从刚才听到现在,前任英雄几乎等于无赖吧。应该说他和奇莉叶很像……真亏那种人能够胜任英雄。」 菲欧垂下眉毛,伤脑筋地微笑。 「唔嗯——……我反而觉得修伊特大人和卫斯理有相似之处。」 「……………………」 「……那个,不必露出那么嫌恶的表情吧……修伊特大人也有很多优点喔?——对了,这个!」 菲欧宛如辩解般,说完将手腕戴着的手环给两人看。 「这条手环是修伊特大人送给我的第一样东西喔!」 「造型很奇特……是金属板吗?好像裂掉了。」 只见菲欧很爱惜地抚摸手环,接着说: 「是。这本来是项圈。因为裂掉了,就改成手环。」 「……嗄?」「……项圈?」 那句话让卫斯理和奇莉叶僵住。 「是!这是我和修伊特大人缔结羁绊的信物!」 听到菲欧开心地这么说,卫斯理和奇莉叶面面相觑。 「……诶。师父的师父该不会是变态吧?」 「……还是别问太多吧。应该说我不想知道。」 菲欧没发觉两人窃窃私语,将手环很珍惜地抱在胸前。 ——据说从此以后,两人不再积极地追问菲欧关于前任英雄的事。 「话说师父的师父是怎样的人呢?」 在颠簸的马车之中,奇莉叶一如往常唐突地问菲欧。 「修伊特大人,是吗?嗯,我想想喔……该怎么说呢……他是一个超脱世俗的人。不知道该说是淡泊名利,还是想法乖僻呢?」 「感觉好笼统喔。有没有更简单明了的事迹呢?」 菲欧思考半晌以后,开口说: 「总觉得他经常飞檐走壁。」 「喔,我也会啊。什么嘛,前任英雄意外地普通嘛。其他的呢?」 「屡在街上被凶神恶煞缠上,却都会反过来修理对方一顿。」 「很痛快对吧~」 「还有就是会冲上垂直的墙壁。」 「喵哈哈!我懂我懂~」 「……懂你个大头鬼。」 至今都在对侧座位默默聆听的卫斯理,终于皱起眉头插嘴。 「我从刚才听到现在,前任英雄几乎等于无赖吧。应该说他和奇莉叶很像……真亏那种人能够胜任英雄。」 菲欧垂下眉毛,伤脑筋地微笑。 「唔嗯——……我反而觉得修伊特大人和卫斯理有相似之处。」 「……………………」 「……那个,不必露出那么嫌恶的表情吧……修伊特大人也有很多优点喔?——对了,这个!」 菲欧宛如辩解般,说完将手腕戴着的手环给两人看。 「这条手环是修伊特大人送给我的第一样东西喔!」 「造型很奇特……是金属板吗?好像裂掉了。」 只见菲欧很爱惜地抚摸手环,接着说: 「是。这本来是项圈。因为裂掉了,就改成手环。」 「……嗄?」「……项圈?」 那句话让卫斯理和奇莉叶僵住。 「是!这是我和修伊特大人缔结羁绊的信物!」 听到菲欧开心地这么说,卫斯理和奇莉叶面面相觑。 「……诶。师父的师父该不会是变态吧?」 「……还是别问太多吧。应该说我不想知道。」 菲欧没发觉两人窃窃私语,将手环很珍惜地抱在胸前。 ——据说从此以后,两人不再积极地追问菲欧关于前任英雄的事。 「话说师父的师父是怎样的人呢?」 在颠簸的马车之中,奇莉叶一如往常唐突地问菲欧。 「修伊特大人,是吗?嗯,我想想喔……该怎么说呢……他是一个超脱世俗的人。不知道该说是淡泊名利,还是想法乖僻呢?」 「感觉好笼统喔。有没有更简单明了的事迹呢?」 菲欧思考半晌以后,开口说: 「总觉得他经常飞檐走壁。」 「喔,我也会啊。什么嘛,前任英雄意外地普通嘛。其他的呢?」 「屡在街上被凶神恶煞缠上,却都会反过来修理对方一顿。」 「很痛快对吧~」 「还有就是会冲上垂直的墙壁。」 「喵哈哈!我懂我懂~」 「……懂你个大头鬼。」 至今都在对侧座位默默聆听的卫斯理,终于皱起眉头插嘴。 「我从刚才听到现在,前任英雄几乎等于无赖吧。应该说他和奇莉叶很像……真亏那种人能够胜任英雄。」 菲欧垂下眉毛,伤脑筋地微笑。 「唔嗯——……我反而觉得修伊特大人和卫斯理有相似之处。」 「……………………」 「……那个,不必露出那么嫌恶的表情吧……修伊特大人也有很多优点喔?——对了,这个!」 菲欧宛如辩解般,说完将手腕戴着的手环给两人看。 「这条手环是修伊特大人送给我的第一样东西喔!」 「造型很奇特……是金属板吗?好像裂掉了。」 只见菲欧很爱惜地抚摸手环,接着说: 「是。这本来是项圈。因为裂掉了,就改成手环。」 「……嗄?」「……项圈?」 那句话让卫斯理和奇莉叶僵住。 「是!这是我和修伊特大人缔结羁绊的信物!」 听到菲欧开心地这么说,卫斯理和奇莉叶面面相觑。 「……诶。师父的师父该不会是变态吧?」 「……还是别问太多吧。应该说我不想知道。」 菲欧没发觉两人窃窃私语,将手环很珍惜地抱在胸前。 ——据说从此以后,两人不再积极地追问菲欧关于前任英雄的事。 「话说师父的师父是怎样的人呢?」 在颠簸的马车之中,奇莉叶一如往常唐突地问菲欧。 「修伊特大人,是吗?嗯,我想想喔……该怎么说呢……他是一个超脱世俗的人。不知道该说是淡泊名利,还是想法乖僻呢?」 「感觉好笼统喔。有没有更简单明了的事迹呢?」 菲欧思考半晌以后,开口说: 「总觉得他经常飞檐走壁。」 「喔,我也会啊。什么嘛,前任英雄意外地普通嘛。其他的呢?」 「屡在街上被凶神恶煞缠上,却都会反过来修理对方一顿。」 「很痛快对吧~」 「还有就是会冲上垂直的墙壁。」 「喵哈哈!我懂我懂~」 「……懂你个大头鬼。」 至今都在对侧座位默默聆听的卫斯理,终于皱起眉头插嘴。 「我从刚才听到现在,前任英雄几乎等于无赖吧。应该说他和奇莉叶很像……真亏那种人能够胜任英雄。」 菲欧垂下眉毛,伤脑筋地微笑。 「唔嗯——……我反而觉得修伊特大人和卫斯理有相似之处。」 「……………………」 「……那个,不必露出那么嫌恶的表情吧……修伊特大人也有很多优点喔?——对了,这个!」 菲欧宛如辩解般,说完将手腕戴着的手环给两人看。 「这条手环是修伊特大人送给我的第一样东西喔!」 「造型很奇特……是金属板吗?好像裂掉了。」 只见菲欧很爱惜地抚摸手环,接着说: 「是。这本来是项圈。因为裂掉了,就改成手环。」 「……嗄?」「……项圈?」 那句话让卫斯理和奇莉叶僵住。 「是!这是我和修伊特大人缔结羁绊的信物!」 听到菲欧开心地这么说,卫斯理和奇莉叶面面相觑。 「……诶。师父的师父该不会是变态吧?」 「……还是别问太多吧。应该说我不想知道。」 菲欧没发觉两人窃窃私语,将手环很珍惜地抱在胸前。 ——据说从此以后,两人不再积极地追问菲欧关于前任英雄的事。 「话说师父的师父是怎样的人呢?」 在颠簸的马车之中,奇莉叶一如往常唐突地问菲欧。 「修伊特大人,是吗?嗯,我想想喔……该怎么说呢……他是一个超脱世俗的人。不知道该说是淡泊名利,还是想法乖僻呢?」 「感觉好笼统喔。有没有更简单明了的事迹呢?」 菲欧思考半晌以后,开口说: 「总觉得他经常飞檐走壁。」 「喔,我也会啊。什么嘛,前任英雄意外地普通嘛。其他的呢?」 「屡在街上被凶神恶煞缠上,却都会反过来修理对方一顿。」 「很痛快对吧~」 「还有就是会冲上垂直的墙壁。」 「喵哈哈!我懂我懂~」 「……懂你个大头鬼。」 至今都在对侧座位默默聆听的卫斯理,终于皱起眉头插嘴。 「我从刚才听到现在,前任英雄几乎等于无赖吧。应该说他和奇莉叶很像……真亏那种人能够胜任英雄。」 菲欧垂下眉毛,伤脑筋地微笑。 「唔嗯——……我反而觉得修伊特大人和卫斯理有相似之处。」 「……………………」 「……那个,不必露出那么嫌恶的表情吧……修伊特大人也有很多优点喔?——对了,这个!」 菲欧宛如辩解般,说完将手腕戴着的手环给两人看。 「这条手环是修伊特大人送给我的第一样东西喔!」 「造型很奇特……是金属板吗?好像裂掉了。」 只见菲欧很爱惜地抚摸手环,接着说: 「是。这本来是项圈。因为裂掉了,就改成手环。」 「……嗄?」「……项圈?」 那句话让卫斯理和奇莉叶僵住。 「是!这是我和修伊特大人缔结羁绊的信物!」 听到菲欧开心地这么说,卫斯理和奇莉叶面面相觑。 「……诶。师父的师父该不会是变态吧?」 「……还是别问太多吧。应该说我不想知道。」 菲欧没发觉两人窃窃私语,将手环很珍惜地抱在胸前。 ——据说从此以后,两人不再积极地追问菲欧关于前任英雄的事。 「话说师父的师父是怎样的人呢?」 在颠簸的马车之中,奇莉叶一如往常唐突地问菲欧。 「修伊特大人,是吗?嗯,我想想喔……该怎么说呢……他是一个超脱世俗的人。不知道该说是淡泊名利,还是想法乖僻呢?」 「感觉好笼统喔。有没有更简单明了的事迹呢?」 菲欧思考半晌以后,开口说: 「总觉得他经常飞檐走壁。」 「喔,我也会啊。什么嘛,前任英雄意外地普通嘛。其他的呢?」 「屡在街上被凶神恶煞缠上,却都会反过来修理对方一顿。」 「很痛快对吧~」 「还有就是会冲上垂直的墙壁。」 「喵哈哈!我懂我懂~」 「……懂你个大头鬼。」 至今都在对侧座位默默聆听的卫斯理,终于皱起眉头插嘴。 「我从刚才听到现在,前任英雄几乎等于无赖吧。应该说他和奇莉叶很像……真亏那种人能够胜任英雄。」 菲欧垂下眉毛,伤脑筋地微笑。 「唔嗯——……我反而觉得修伊特大人和卫斯理有相似之处。」 「……………………」 「……那个,不必露出那么嫌恶的表情吧……修伊特大人也有很多优点喔?——对了,这个!」 菲欧宛如辩解般,说完将手腕戴着的手环给两人看。 「这条手环是修伊特大人送给我的第一样东西喔!」 「造型很奇特……是金属板吗?好像裂掉了。」 只见菲欧很爱惜地抚摸手环,接着说: 「是。这本来是项圈。因为裂掉了,就改成手环。」 「……嗄?」「……项圈?」 那句话让卫斯理和奇莉叶僵住。 「是!这是我和修伊特大人缔结羁绊的信物!」 听到菲欧开心地这么说,卫斯理和奇莉叶面面相觑。 「……诶。师父的师父该不会是变态吧?」 「……还是别问太多吧。应该说我不想知道。」 菲欧没发觉两人窃窃私语,将手环很珍惜地抱在胸前。 ——据说从此以后,两人不再积极地追问菲欧关于前任英雄的事。 「话说师父的师父是怎样的人呢?」 在颠簸的马车之中,奇莉叶一如往常唐突地问菲欧。 「修伊特大人,是吗?嗯,我想想喔……该怎么说呢……他是一个超脱世俗的人。不知道该说是淡泊名利,还是想法乖僻呢?」 「感觉好笼统喔。有没有更简单明了的事迹呢?」 菲欧思考半晌以后,开口说: 「总觉得他经常飞檐走壁。」 「喔,我也会啊。什么嘛,前任英雄意外地普通嘛。其他的呢?」 「屡在街上被凶神恶煞缠上,却都会反过来修理对方一顿。」 「很痛快对吧~」 「还有就是会冲上垂直的墙壁。」 「喵哈哈!我懂我懂~」 「……懂你个大头鬼。」 至今都在对侧座位默默聆听的卫斯理,终于皱起眉头插嘴。 「我从刚才听到现在,前任英雄几乎等于无赖吧。应该说他和奇莉叶很像……真亏那种人能够胜任英雄。」 菲欧垂下眉毛,伤脑筋地微笑。 「唔嗯——……我反而觉得修伊特大人和卫斯理有相似之处。」 「……………………」 「……那个,不必露出那么嫌恶的表情吧……修伊特大人也有很多优点喔?——对了,这个!」 菲欧宛如辩解般,说完将手腕戴着的手环给两人看。 「这条手环是修伊特大人送给我的第一样东西喔!」 「造型很奇特……是金属板吗?好像裂掉了。」 只见菲欧很爱惜地抚摸手环,接着说: 「是。这本来是项圈。因为裂掉了,就改成手环。」 「……嗄?」「……项圈?」 那句话让卫斯理和奇莉叶僵住。 「是!这是我和修伊特大人缔结羁绊的信物!」 听到菲欧开心地这么说,卫斯理和奇莉叶面面相觑。 「……诶。师父的师父该不会是变态吧?」 「……还是别问太多吧。应该说我不想知道。」 菲欧没发觉两人窃窃私语,将手环很珍惜地抱在胸前。 ——据说从此以后,两人不再积极地追问菲欧关于前任英雄的事。 特典 『所谓的英雄』 「话说师父的师父是怎样的人呢?」 在颠簸的马车之中,奇莉叶一如往常唐突地问菲欧。 「修伊特大人,是吗?嗯,我想想喔……该怎么说呢……他是一个超脱世俗的人。不知道该说是淡泊名利,还是想法乖僻呢?」 「感觉好笼统喔。有没有更简单明了的事迹呢?」 菲欧思考半晌以后,开口说: 「总觉得他经常飞檐走壁。」 「喔,我也会啊。什么嘛,前任英雄意外地普通嘛。其他的呢?」 「屡在街上被凶神恶煞缠上,却都会反过来修理对方一顿。」 「很痛快对吧~」 「还有就是会冲上垂直的墙壁。」 「喵哈哈!我懂我懂~」 「……懂你个大头鬼。」 至今都在对侧座位默默聆听的卫斯理,终于皱起眉头插嘴。 「我从刚才听到现在,前任英雄几乎等于无赖吧。应该说他和奇莉叶很像……真亏那种人能够胜任英雄。」 菲欧垂下眉毛,伤脑筋地微笑。 「唔嗯——……我反而觉得修伊特大人和卫斯理有相似之处。」 「……………………」 「……那个,不必露出那么嫌恶的表情吧……修伊特大人也有很多优点喔?——对了,这个!」 菲欧宛如辩解般,说完将手腕戴着的手环给两人看。 「这条手环是修伊特大人送给我的第一样东西喔!」 「造型很奇特……是金属板吗?好像裂掉了。」 只见菲欧很爱惜地抚摸手环,接着说: 「是。这本来是项圈。因为裂掉了,就改成手环。」 「……嗄?」「……项圈?」 那句话让卫斯理和奇莉叶僵住。 「是!这是我和修伊特大人缔结羁绊的信物!」 听到菲欧开心地这么说,卫斯理和奇莉叶面面相觑。 「……诶。师父的师父该不会是变态吧?」 「……还是别问太多吧。应该说我不想知道。」 菲欧没发觉两人窃窃私语,将手环很珍惜地抱在胸前。 ——据说从此以后,两人不再积极地追问菲欧关于前任英雄的事。 「话说师父的师父是怎样的人呢?」 在颠簸的马车之中,奇莉叶一如往常唐突地问菲欧。 「修伊特大人,是吗?嗯,我想想喔……该怎么说呢……他是一个超脱世俗的人。不知道该说是淡泊名利,还是想法乖僻呢?」 「感觉好笼统喔。有没有更简单明了的事迹呢?」 菲欧思考半晌以后,开口说: 「总觉得他经常飞檐走壁。」 「喔,我也会啊。什么嘛,前任英雄意外地普通嘛。其他的呢?」 「屡在街上被凶神恶煞缠上,却都会反过来修理对方一顿。」 「很痛快对吧~」 「还有就是会冲上垂直的墙壁。」 「喵哈哈!我懂我懂~」 「……懂你个大头鬼。」 至今都在对侧座位默默聆听的卫斯理,终于皱起眉头插嘴。 「我从刚才听到现在,前任英雄几乎等于无赖吧。应该说他和奇莉叶很像……真亏那种人能够胜任英雄。」 菲欧垂下眉毛,伤脑筋地微笑。 「唔嗯——……我反而觉得修伊特大人和卫斯理有相似之处。」 「……………………」 「……那个,不必露出那么嫌恶的表情吧……修伊特大人也有很多优点喔?——对了,这个!」 菲欧宛如辩解般,说完将手腕戴着的手环给两人看。 「这条手环是修伊特大人送给我的第一样东西喔!」 「造型很奇特……是金属板吗?好像裂掉了。」 只见菲欧很爱惜地抚摸手环,接着说: 「是。这本来是项圈。因为裂掉了,就改成手环。」 「……嗄?」「……项圈?」 那句话让卫斯理和奇莉叶僵住。 「是!这是我和修伊特大人缔结羁绊的信物!」 听到菲欧开心地这么说,卫斯理和奇莉叶面面相觑。 「……诶。师父的师父该不会是变态吧?」 「……还是别问太多吧。应该说我不想知道。」 菲欧没发觉两人窃窃私语,将手环很珍惜地抱在胸前。 ——据说从此以后,两人不再积极地追问菲欧关于前任英雄的事。 「话说师父的师父是怎样的人呢?」 在颠簸的马车之中,奇莉叶一如往常唐突地问菲欧。 「修伊特大人,是吗?嗯,我想想喔……该怎么说呢……他是一个超脱世俗的人。不知道该说是淡泊名利,还是想法乖僻呢?」 「感觉好笼统喔。有没有更简单明了的事迹呢?」 菲欧思考半晌以后,开口说: 「总觉得他经常飞檐走壁。」 「喔,我也会啊。什么嘛,前任英雄意外地普通嘛。其他的呢?」 「屡在街上被凶神恶煞缠上,却都会反过来修理对方一顿。」 「很痛快对吧~」 「还有就是会冲上垂直的墙壁。」 「喵哈哈!我懂我懂~」 「……懂你个大头鬼。」 至今都在对侧座位默默聆听的卫斯理,终于皱起眉头插嘴。 「我从刚才听到现在,前任英雄几乎等于无赖吧。应该说他和奇莉叶很像……真亏那种人能够胜任英雄。」 菲欧垂下眉毛,伤脑筋地微笑。 「唔嗯——……我反而觉得修伊特大人和卫斯理有相似之处。」 「……………………」 「……那个,不必露出那么嫌恶的表情吧……修伊特大人也有很多优点喔?——对了,这个!」 菲欧宛如辩解般,说完将手腕戴着的手环给两人看。 「这条手环是修伊特大人送给我的第一样东西喔!」 「造型很奇特……是金属板吗?好像裂掉了。」 只见菲欧很爱惜地抚摸手环,接着说: 「是。这本来是项圈。因为裂掉了,就改成手环。」 「……嗄?」「……项圈?」 那句话让卫斯理和奇莉叶僵住。 「是!这是我和修伊特大人缔结羁绊的信物!」 听到菲欧开心地这么说,卫斯理和奇莉叶面面相觑。 「……诶。师父的师父该不会是变态吧?」 「……还是别问太多吧。应该说我不想知道。」 菲欧没发觉两人窃窃私语,将手环很珍惜地抱在胸前。 ——据说从此以后,两人不再积极地追问菲欧关于前任英雄的事。 「话说师父的师父是怎样的人呢?」 在颠簸的马车之中,奇莉叶一如往常唐突地问菲欧。 「修伊特大人,是吗?嗯,我想想喔……该怎么说呢……他是一个超脱世俗的人。不知道该说是淡泊名利,还是想法乖僻呢?」 「感觉好笼统喔。有没有更简单明了的事迹呢?」 菲欧思考半晌以后,开口说: 「总觉得他经常飞檐走壁。」 「喔,我也会啊。什么嘛,前任英雄意外地普通嘛。其他的呢?」 「屡在街上被凶神恶煞缠上,却都会反过来修理对方一顿。」 「很痛快对吧~」 「还有就是会冲上垂直的墙壁。」 「喵哈哈!我懂我懂~」 「……懂你个大头鬼。」 至今都在对侧座位默默聆听的卫斯理,终于皱起眉头插嘴。 「我从刚才听到现在,前任英雄几乎等于无赖吧。应该说他和奇莉叶很像……真亏那种人能够胜任英雄。」 菲欧垂下眉毛,伤脑筋地微笑。 「唔嗯——……我反而觉得修伊特大人和卫斯理有相似之处。」 「……………………」 「……那个,不必露出那么嫌恶的表情吧……修伊特大人也有很多优点喔?——对了,这个!」 菲欧宛如辩解般,说完将手腕戴着的手环给两人看。 「这条手环是修伊特大人送给我的第一样东西喔!」 「造型很奇特……是金属板吗?好像裂掉了。」 只见菲欧很爱惜地抚摸手环,接着说: 「是。这本来是项圈。因为裂掉了,就改成手环。」 「……嗄?」「……项圈?」 那句话让卫斯理和奇莉叶僵住。 「是!这是我和修伊特大人缔结羁绊的信物!」 听到菲欧开心地这么说,卫斯理和奇莉叶面面相觑。 「……诶。师父的师父该不会是变态吧?」 「……还是别问太多吧。应该说我不想知道。」 菲欧没发觉两人窃窃私语,将手环很珍惜地抱在胸前。 ——据说从此以后,两人不再积极地追问菲欧关于前任英雄的事。 「话说师父的师父是怎样的人呢?」 在颠簸的马车之中,奇莉叶一如往常唐突地问菲欧。 「修伊特大人,是吗?嗯,我想想喔……该怎么说呢……他是一个超脱世俗的人。不知道该说是淡泊名利,还是想法乖僻呢?」 「感觉好笼统喔。有没有更简单明了的事迹呢?」 菲欧思考半晌以后,开口说: 「总觉得他经常飞檐走壁。」 「喔,我也会啊。什么嘛,前任英雄意外地普通嘛。其他的呢?」 「屡在街上被凶神恶煞缠上,却都会反过来修理对方一顿。」 「很痛快对吧~」 「还有就是会冲上垂直的墙壁。」 「喵哈哈!我懂我懂~」 「……懂你个大头鬼。」 至今都在对侧座位默默聆听的卫斯理,终于皱起眉头插嘴。 「我从刚才听到现在,前任英雄几乎等于无赖吧。应该说他和奇莉叶很像……真亏那种人能够胜任英雄。」 菲欧垂下眉毛,伤脑筋地微笑。 「唔嗯——……我反而觉得修伊特大人和卫斯理有相似之处。」 「……………………」 「……那个,不必露出那么嫌恶的表情吧……修伊特大人也有很多优点喔?——对了,这个!」 菲欧宛如辩解般,说完将手腕戴着的手环给两人看。 「这条手环是修伊特大人送给我的第一样东西喔!」 「造型很奇特……是金属板吗?好像裂掉了。」 只见菲欧很爱惜地抚摸手环,接着说: 「是。这本来是项圈。因为裂掉了,就改成手环。」 「……嗄?」「……项圈?」 那句话让卫斯理和奇莉叶僵住。 「是!这是我和修伊特大人缔结羁绊的信物!」 听到菲欧开心地这么说,卫斯理和奇莉叶面面相觑。 「……诶。师父的师父该不会是变态吧?」 「……还是别问太多吧。应该说我不想知道。」 菲欧没发觉两人窃窃私语,将手环很珍惜地抱在胸前。 ——据说从此以后,两人不再积极地追问菲欧关于前任英雄的事。 「话说师父的师父是怎样的人呢?」 在颠簸的马车之中,奇莉叶一如往常唐突地问菲欧。 「修伊特大人,是吗?嗯,我想想喔……该怎么说呢……他是一个超脱世俗的人。不知道该说是淡泊名利,还是想法乖僻呢?」 「感觉好笼统喔。有没有更简单明了的事迹呢?」 菲欧思考半晌以后,开口说: 「总觉得他经常飞檐走壁。」 「喔,我也会啊。什么嘛,前任英雄意外地普通嘛。其他的呢?」 「屡在街上被凶神恶煞缠上,却都会反过来修理对方一顿。」 「很痛快对吧~」 「还有就是会冲上垂直的墙壁。」 「喵哈哈!我懂我懂~」 「……懂你个大头鬼。」 至今都在对侧座位默默聆听的卫斯理,终于皱起眉头插嘴。 「我从刚才听到现在,前任英雄几乎等于无赖吧。应该说他和奇莉叶很像……真亏那种人能够胜任英雄。」 菲欧垂下眉毛,伤脑筋地微笑。 「唔嗯——……我反而觉得修伊特大人和卫斯理有相似之处。」 「……………………」 「……那个,不必露出那么嫌恶的表情吧……修伊特大人也有很多优点喔?——对了,这个!」 菲欧宛如辩解般,说完将手腕戴着的手环给两人看。 「这条手环是修伊特大人送给我的第一样东西喔!」 「造型很奇特……是金属板吗?好像裂掉了。」 只见菲欧很爱惜地抚摸手环,接着说: 「是。这本来是项圈。因为裂掉了,就改成手环。」 「……嗄?」「……项圈?」 那句话让卫斯理和奇莉叶僵住。 「是!这是我和修伊特大人缔结羁绊的信物!」 听到菲欧开心地这么说,卫斯理和奇莉叶面面相觑。 「……诶。师父的师父该不会是变态吧?」 「……还是别问太多吧。应该说我不想知道。」 菲欧没发觉两人窃窃私语,将手环很珍惜地抱在胸前。 ——据说从此以后,两人不再积极地追问菲欧关于前任英雄的事。 「话说师父的师父是怎样的人呢?」 在颠簸的马车之中,奇莉叶一如往常唐突地问菲欧。 「修伊特大人,是吗?嗯,我想想喔……该怎么说呢……他是一个超脱世俗的人。不知道该说是淡泊名利,还是想法乖僻呢?」 「感觉好笼统喔。有没有更简单明了的事迹呢?」 菲欧思考半晌以后,开口说: 「总觉得他经常飞檐走壁。」 「喔,我也会啊。什么嘛,前任英雄意外地普通嘛。其他的呢?」 「屡在街上被凶神恶煞缠上,却都会反过来修理对方一顿。」 「很痛快对吧~」 「还有就是会冲上垂直的墙壁。」 「喵哈哈!我懂我懂~」 「……懂你个大头鬼。」 至今都在对侧座位默默聆听的卫斯理,终于皱起眉头插嘴。 「我从刚才听到现在,前任英雄几乎等于无赖吧。应该说他和奇莉叶很像……真亏那种人能够胜任英雄。」 菲欧垂下眉毛,伤脑筋地微笑。 「唔嗯——……我反而觉得修伊特大人和卫斯理有相似之处。」 「……………………」 「……那个,不必露出那么嫌恶的表情吧……修伊特大人也有很多优点喔?——对了,这个!」 菲欧宛如辩解般,说完将手腕戴着的手环给两人看。 「这条手环是修伊特大人送给我的第一样东西喔!」 「造型很奇特……是金属板吗?好像裂掉了。」 只见菲欧很爱惜地抚摸手环,接着说: 「是。这本来是项圈。因为裂掉了,就改成手环。」 「……嗄?」「……项圈?」 那句话让卫斯理和奇莉叶僵住。 「是!这是我和修伊特大人缔结羁绊的信物!」 听到菲欧开心地这么说,卫斯理和奇莉叶面面相觑。 「……诶。师父的师父该不会是变态吧?」 「……还是别问太多吧。应该说我不想知道。」 菲欧没发觉两人窃窃私语,将手环很珍惜地抱在胸前。 ——据说从此以后,两人不再积极地追问菲欧关于前任英雄的事。 「话说师父的师父是怎样的人呢?」 在颠簸的马车之中,奇莉叶一如往常唐突地问菲欧。 「修伊特大人,是吗?嗯,我想想喔……该怎么说呢……他是一个超脱世俗的人。不知道该说是淡泊名利,还是想法乖僻呢?」 「感觉好笼统喔。有没有更简单明了的事迹呢?」 菲欧思考半晌以后,开口说: 「总觉得他经常飞檐走壁。」 「喔,我也会啊。什么嘛,前任英雄意外地普通嘛。其他的呢?」 「屡在街上被凶神恶煞缠上,却都会反过来修理对方一顿。」 「很痛快对吧~」 「还有就是会冲上垂直的墙壁。」 「喵哈哈!我懂我懂~」 「……懂你个大头鬼。」 至今都在对侧座位默默聆听的卫斯理,终于皱起眉头插嘴。 「我从刚才听到现在,前任英雄几乎等于无赖吧。应该说他和奇莉叶很像……真亏那种人能够胜任英雄。」 菲欧垂下眉毛,伤脑筋地微笑。 「唔嗯——……我反而觉得修伊特大人和卫斯理有相似之处。」 「……………………」 「……那个,不必露出那么嫌恶的表情吧……修伊特大人也有很多优点喔?——对了,这个!」 菲欧宛如辩解般,说完将手腕戴着的手环给两人看。 「这条手环是修伊特大人送给我的第一样东西喔!」 「造型很奇特……是金属板吗?好像裂掉了。」 只见菲欧很爱惜地抚摸手环,接着说: 「是。这本来是项圈。因为裂掉了,就改成手环。」 「……嗄?」「……项圈?」 那句话让卫斯理和奇莉叶僵住。 「是!这是我和修伊特大人缔结羁绊的信物!」 听到菲欧开心地这么说,卫斯理和奇莉叶面面相觑。 「……诶。师父的师父该不会是变态吧?」 「……还是别问太多吧。应该说我不想知道。」 菲欧没发觉两人窃窃私语,将手环很珍惜地抱在胸前。 ——据说从此以后,两人不再积极地追问菲欧关于前任英雄的事。 「话说师父的师父是怎样的人呢?」 在颠簸的马车之中,奇莉叶一如往常唐突地问菲欧。 「修伊特大人,是吗?嗯,我想想喔……该怎么说呢……他是一个超脱世俗的人。不知道该说是淡泊名利,还是想法乖僻呢?」 「感觉好笼统喔。有没有更简单明了的事迹呢?」 菲欧思考半晌以后,开口说: 「总觉得他经常飞檐走壁。」 「喔,我也会啊。什么嘛,前任英雄意外地普通嘛。其他的呢?」 「屡在街上被凶神恶煞缠上,却都会反过来修理对方一顿。」 「很痛快对吧~」 「还有就是会冲上垂直的墙壁。」 「喵哈哈!我懂我懂~」 「……懂你个大头鬼。」 至今都在对侧座位默默聆听的卫斯理,终于皱起眉头插嘴。 「我从刚才听到现在,前任英雄几乎等于无赖吧。应该说他和奇莉叶很像……真亏那种人能够胜任英雄。」 菲欧垂下眉毛,伤脑筋地微笑。 「唔嗯——……我反而觉得修伊特大人和卫斯理有相似之处。」 「……………………」 「……那个,不必露出那么嫌恶的表情吧……修伊特大人也有很多优点喔?——对了,这个!」 菲欧宛如辩解般,说完将手腕戴着的手环给两人看。 「这条手环是修伊特大人送给我的第一样东西喔!」 「造型很奇特……是金属板吗?好像裂掉了。」 只见菲欧很爱惜地抚摸手环,接着说: 「是。这本来是项圈。因为裂掉了,就改成手环。」 「……嗄?」「……项圈?」 那句话让卫斯理和奇莉叶僵住。 「是!这是我和修伊特大人缔结羁绊的信物!」 听到菲欧开心地这么说,卫斯理和奇莉叶面面相觑。 「……诶。师父的师父该不会是变态吧?」 「……还是别问太多吧。应该说我不想知道。」 菲欧没发觉两人窃窃私语,将手环很珍惜地抱在胸前。 ——据说从此以后,两人不再积极地追问菲欧关于前任英雄的事。 第一章 伪证的英雄 1 过去,前线都市维克提姆是人口近十万的巨大都市。 街上到处都建设了广场,作为祭礼或宣告政策的场所。其中一座靠近东门的广场,挤满了大批民众。 人数约五百人。半数是这几天获救或自力逃至此处的难民。 “……领主大人突然叫我们集合,究竟怎么了呢?” “是不好的消息吗……?” “毕竟是这种状况。食物也不知道能撑多久……” 女人流露出倦意、大口叹气。 抱着稚子的年轻母亲想要提振气氛,设法发出乐观的声音说: “不、不过,搞不好是好消息喔……?像是圣王都派人救援或是食物送达了……” “就、就是说呀。一定是那样──” “真羡慕你们这么天真。” 正要同意的女人绷紧了脸。 在附近巷弄席地而坐的男人,以不屑的口气插入对话。他的腰际佩带了充满使用痕迹的长剑,看得出他从事佣兵维生。 男人呸了一声,他眼神阴沉地瞪着女人们。 “墙外是满满的〈默示录之兽〉,就连移动都要赌命。在这种状况下,哪会有人那么好心前来救援?……看清现实吧。” 听到男人的话,女人们都低头陷入沉默。 “……我的同伴全都被默兽杀了……哈!这不是很讽刺吗?这里曾经是和〈默示录之兽〉战争的最前线,却将成为人类的墓碑。” ──黑色的异形怪物〈默示录之兽〉是人类的天敌。原本认为〈默示录之兽〉倾向分布于大陆西部,东部则比较安全。然而,在〈默示录之兽〉打破常识,同时成群出现在雷姆尼亚大陆各地并大举袭击后,已经过了数天。毁灭的都市数量多到两只手都数不完。包含小聚落在内,受害人数恐怕不下一万。 能够逃到防卫体制较为完善的维克提姆的人,算是相对幸运的了。尽管如此,情况仍毫无好转迹象,人们只能屏息以待,不安和疲劳都到达了顶点。 ──就在这时,他们头上响起高亢的话语声。 “诸君!” 装模作样的说话声吸引了众人的耳目。 出声者位于能俯瞰广场的高处。从房屋阳台俯视广场的是名衣着整齐笔挺、留着两撇八字胡的男人。 等到充分吸引群众注意后,那名男人──维克提姆的领主,艾德亚特?瓦特修汀继续说: “感谢诸君配合临时召集并到场集合。” “领主大人!状况到底怎么样了!?救援会来吗……!?” 看似农夫的中年男人像是承受不住不安般大喊。 艾德亚特从容不迫地点头说: “吾辈已下定决心,绝不贸然给予希望。因此,吾辈就据实说了──状况依然严峻。目前仍无法和圣王都取得连络,以食物为首的物资补给也没有眉目。这样下去,连两周都撑不了吧。” 现场弥漫着失望的叹息。 “但是还有指望。诸君──” “少胡说八道了……!” 大叫的是刚才挑剔女人对话的男佣兵。 “指望?……哪有那种东西!同心协力总会有办法吗?那种虚情假意的话最好骗得了人!圣王都已经沦陷了,单凭这种摇摇欲坠的都市,根本无力回天吧!” 一旁待命的士兵作势要斥责男人的不敬,但艾德亚特举起手制止了士兵。 尽管男人的怒吼并没有得到附和,但民众的沉默意谓着和男人意见相同。 “……吾辈先前说过,不会贸然给予希望。在这个前提下──今天想向诸君介绍一个人。” 艾德亚特将视线投向身后,一名人物走上前。 那名少年身穿长袍、手持法杖。 长相精悍却仍残留稚气。身高不高,体型真要说的话偏瘦。 民众困惑不已,艾德亚特告诉他们: “他的名字是卫斯理?葛雷佛德──是第二十代英雄。” 广场顿时鸦雀无声。 “在前所未有的危机存亡之际,他从前任英雄手中接下了英雄的位子。因为前任英雄认为他才是适任打破这个局面的英雄。他正是吾辈给予诸君的希望。” 艾德亚特在民众提问前抢先做出说明。 民众的反应形成了巨大声浪。绝大多数都不是欢迎或喜悦,而是不知所措。 “那种年轻小伙子……?”“他还是小孩啊!”“英雄在五年前才刚换第十九代吧?现在就换第二十代是怎么回事……?” 听到民众的意见,艾德亚特并没有因此沮丧,他平静地心想: (这也难怪。) 这是可以预见的状况。果然压倒性地欠缺说服力。 虽然不像民众那么露骨,但也有许多士兵感到困惑。 卫斯理还很年轻,实绩等也完全不明朗。想在这种状况带给众人足以颠覆绝望的希望,凭着卫斯理的容貌还不够可靠。更何况,众人都亲身体会过〈默示录之兽〉的绝望,结果更是可想而知。 期待落空──民众的眼睛比言语更清楚地如此诉说。苦盼的‘英雄’,实际形象让多数人感到失望。 到处都传出不满的窃窃私语。失望最后化为躁动,在气氛即将沸腾之际── “瓦特修汀卿!您看那个!” 士兵心急如焚的呐喊,夺走了民众的注意力。 士兵指着敞开的东门。 干燥的荒野尘土飞扬,乍看像是小规模的沙暴,但那并不是沙暴。在漫天沙尘另一边隐约可见的东西是── “是……是〈默示录之兽〉……!” 那句话成为引子,恐惧在民众间迅速传开。 它的外型乍看像是蜥蜴。 背着皮肤变质而成的坚硬甲壳,模样与栖息在干燥地带、被称为铠蜥蜴的生物相似。但它拥有和正常生物明显不同的特征。 ──那只铠蜥蜴黑得彷佛由夜色凝成,而且没有相当于眼球的器官。从头到脚长约四公尺。 往前突出以便撕咬猎物的下腭,排列着锐利的牙齿。覆盖体表的鳞片一片片翘起,就像是身披铠甲。 ──都市外围的城墙本来应该能够保护众人。不巧的是,此时东门为了要派遣侦查部队而门户大开。 默兽从敞开的门外刮起滚滚沙尘而来。民众立刻陷入恐慌,因争先恐后地逃离现场而互相推挤。 虽然士兵已着手疏散,毕竟人数众多,避难迟迟没有进展。 在不必等默兽到达就可能出现伤患的状况下── “──不要惊慌!” ──犀利的一喝,让众人沉默了。 承受众人仰望目光的是纤瘦的少年。 他缓缓举起手中的法杖。 随后,空中浮现巨大的圆形图案──魔导公式。 并排的三个发光圆形,迸出青白色火花交错旋转。 “轰击吧?其为毁灭地上众生之神威雷光?自天上挥下之铁锤──” 透过少年的灵体凝聚的庞大遍在魔力,经由魔导公式,转换为破坏之力。 “《贯穿吧──雷神战锤》!” 语毕,射出了一道闪耀着青白色光辉的紫电奔流。 足以匹敌落雷的超高电压闪光,一路破坏大气中浮游物质分子构造,发出劈啪劈啪的声响笔直冲向铠蜥蜴。 雷光命中铠蜥蜴的装甲,随后──不带高温、纯粹由魔力构成的闪光膨胀爆炸,爆压制服铠蜥蜴,将之撕裂并炸个粉碎。 直接被雷枪命中炸碎,铠蜥蜴喷出了黑色瘴气。 瘴气在荒野飘 散的景象,意谓着〈默示录之兽〉的死亡。 在都市外足以藏身的巨大岩石后方,有人正在用双筒望远镜进行观察。 “虽然是蜥蜴外型的默兽,但一点都不像我们家的小毛那么可爱。” 那名女人穿着和周围格格不入的女仆装,她不苟言笑、态度伶俐,淡淡地低语。 “虽然我对你的美感有点意见……先不谈那件事,状况如何?不枉费我挺身涉险将默兽吸引到这里吧?” 在旁语带讽刺的男人穿着猎人风的服装,年龄看似在二十五至三十岁之间。他披着防沙斗篷,擦着额头冒出的汗滴。 “姑且成功了吧。人们似乎顺利上当了。” “你们家的领主还真过分,居然欺瞒纯真的民众。” “那是我侍奉、敬爱的主人,请不要大肆批评他。别看他那样,那个胡子眼镜可是颇有政绩的喔。” “刚刚的敬爱是我听错了吗?” 女仆──海儿贝卡不苟言笑地说完后,男人无奈地耸耸肩。 “不过……威力还真惊人。” “是呀。没想到那位研究者提供的结晶体,单凭那么一点大小就能发挥此等威力。最值得一提的是这个机关。” 海儿贝卡手中握着薄金属板,金属板在指尖滑过表面后,浮现了青白色的花纹。 “应用了魔导通讯技术的遥控引爆装置吧……事先在地面埋设陷阱,在诱导默兽跨过陷阱的瞬间引爆。小伙子则在同时发射远距离魔术──就是这样。” 男人无奈地耸耸肩,他彷佛厌倦般地低语。 “由共犯来说这种话也很奇怪,但这相当惊险耶。仔细看就会知道默兽肚子下的爆炸比较猛烈。天知道这种花招能够欺瞒民众多久。” “没有人能在那个状况下,冷静地看得那么仔细。不管怎样──任务暂且达成了。” 海儿贝卡并没有夸耀成果,她看向维克提姆的方向。 “重点是要如何活用这次演出──卫斯理大人。” 目睹少年的魔术带来的战果后,民众一片静默。 “──别被沉重的绝望压得低下了头,低着头是看不见光明的。” 少年宛如是深有体悟般诉说。 他将甚至忘记要逃走的众人视线集中到自己身上,继续说道: “──别向上天祈祷,神不会娇惯我们。” 少年将一字一句烙印在人们心中。 他缓缓地环视民众、铺陈话语: “在泥泞中更要抬起头,坚定不移地注视明天。” 慷慨激昂。英勇雄壮。 宛如画中描绘的英雄般──少年迎视着数百道视线,铿锵有力地宣告。 “抵抗吧,只有坚持抵抗的人才能掌握明天!” 在那里的已经不是来路不明的少年。 他是确实证明了力量,并指示希望所在之人。 他是走在众人之前,并身先士卒面对苦难之人。 亦即── “英雄……” 某人这么低语。促使众人纷纷说出那个称号。 最后,众人齐声呼喊少年,呼声变成了欢呼,最后化作波涛涌向卫斯里。 有人安心落泪,有人表达期待,有人燃起斗志高举拳头。 虽然表现不同,但他们的眼睛都带着相同的光芒。 亦即──狂热的光芒。 ──再也无法回头了。 卫斯理从民众呼声的压力,切身感受到自己发起的事意谓着什么,他努力让快要变得紧绷的表情保持平静。 无数民众的期待视线。那股狂热是盲信之光,甚至可能化为火焰烧死卫斯理。 (如果我无法达成英雄的角色任务……无法回应期待,就会落到那种下场。) 站在旁边的中年贵族,平常就背负着这种重担吗──想到这里,卫斯理便不禁怀抱敬意。 艾德亚特洒脱不羁的态度,或许是为了抵抗压力。 但自己做不到,那不是自己的做法。 卫斯理要使用自己的做法。他挺起胸膛、抬起下巴,装模作样地挥动手臂。他用充满自信的眼神环视民众。 没错──就像自己一直崇拜的、舞台上的英雄。 “由我开路!跟我来!在突破了绝望荒野的前方,有我们的未来!” 那是海啸。 彷佛能够将渺小的自己冲走的欢呼,化作海啸席卷向卫斯理。 卫斯理正面承受了那股压力──他看时机恰当,潇洒地转身离开。 “你的演说相当有模有样啊。” 一进屋内,艾德亚特便开口慰劳卫斯理。 “……总之,骗过大家了吧?” “这时候应该说‘让大家相信了’才对喔。” “都一样吧?说起来我……唔、呜……!” 卫斯理本来要反驳,但咬紧的牙缝间发出呻吟,他当场瘫跪。 立刻过来搀扶的艾德亚特说了些什么,卫斯理却听不清楚。他光是要忍受体内肆虐的痛楚,就已费尽全力了。 (撑住啊……不过是这点疼痛……!) 那是难以承受的不适感,彷佛所有内脏都一齐反叛、要从内侧咬破身体。 (……才、才一发就这样吗……前途堪忧啊……) 疼痛渐渐减缓,卫斯理总算有余裕回应艾德亚特了。 “……我没事,只是有点不舒服。” “看来负担果然很大呢。马车在后门待命了,你先回宅邸接受诊断吧。” “好……” 卫斯理尽管还站不稳,但为了掩饰,他仍自行起身。 “卫斯理……” 一声微弱的呼唤传来,卫斯理转头一看,是奇莉叶。她一如反常无精打采,皱着眉头,不安地──亦或怜悯地看着卫斯理。 “非做到这种地步不可吗……?” “……这件事必须有人来做。” 因为实在太痛了,不小心咬破嘴唇的卫斯理,用手背擦拭流下来的血,回望着奇莉叶。 “就算是这样,也不是非你不可……” “我知道内情,而且碰巧擅长欺瞒大家的戏法……只是这样而已。” “……这样好吗?” 听了卫斯理的话后,奇莉叶露出退缩的表情,继续追问: “受尽苦难,为大家牺牲……那就是你想做的事吗……?” “……现在跟想不想做没有关系,只能那么做了。所以,这是我的角色任务。是我自己决定的、专属于我的角色任务。” 那句话让奇莉叶露出宛如被抛下的孩子般的表情,连回家的路都不晓得、走投无路的孩子──就像那种感觉。 “……我完全无法理解。” “……是吗?” 卫斯理的态度可以解读为冷漠,奇莉叶低下了头。 卫斯理撑着发抖的双脚迈步离开,经过了奇莉叶身旁。 “…………我不懂啦。” 那句低语没有人听见,就这样混入了众人的欢呼声中消失不见。 2 那间房间位于瓦特修汀宅邸一角、很少人出入的安静场所。 那个空间密密麻麻地排放着各种实验器材、药品以及结晶矿物,感觉像是炼金术师的工作室。 卫斯理坐在房间角落的椅子上。 另一个人用拇指翻开他的下眼皮,慵懒的眼睛凑近观察他。 “轻微充血,瞳孔没有异常,嗯──真是的,你还真乱来。” 卫斯理对面身穿白色实验衣的女人如此说道。 吉儿薇丝特?赫歇尔。这间宅邸的主人艾德亚特是如此介绍她的。 据说她是艾德亚特就读圣王都学术机关时的同窗。既然和年纪在四十五至五十岁之间的艾德亚特是同期,应该有点年纪才对,但吉儿薇丝特的外表看起来像是二十五至三十岁。 她留着长长的微卷金发,身高比卫斯理高半个头。细长的双眸从长长的睫毛底下斜眼看人。白衣底下穿着朴素的衬衫,腰部以下穿着窄裙,这身打扮和研究者这种严肃的头衔稍嫌不搭调。 “是不好的状态吗?” 在一旁观察情况的艾德亚特这么发问。 吉儿薇丝特深深地坐进椅子,她看也不看艾德亚特便直接回答: “这个嘛,似乎没那么不合体质。尽管如此,我还是不建议使用这种东西。” 吉儿薇丝特拿起放在桌上的器具。那是由宛如针筒的玻璃筒加上手枪枪柄以及扳机的器具。玻璃筒内装满了红宝石色的液体。 “你拜托我调合这玩意儿时,老实说我怀疑你疯了。我并不是医师,只是为了研究而具备治疗灵体的知识。尽管如此,我还没放弃人性,不会建议飮鸩止渴的人‘来,请用’。” “关于这点,吾辈也感到抱歉。但没有其他人能够拜托了。” 吉儿薇丝特用指尖弹了弹玻璃筒,红宝石色的液体随之荡漾。 “灵体强化药──本来是几代前的圣王发癫要求‘制作不死灵药’的研究副产品。不对,称为失败作比较正确。传说终究是传说,以为办得到的人才有毛病。” 拄着手肘托腮的吉儿薇丝特,厌倦似地耸耸肩。 “你日前陷入的灵体过度激发状态,是宛如将大量的水强行灌入细管子的行为。所以你的灵体目前处于残破不堪的状态。相反地,这个药则是暂时降低原本的魔力阻力值,以减轻灵体的负担,简直就是魔法仙丹。” 吉儿薇丝特因为自己也笑不出来的玩笑话,讽刺地皱眉。 卫斯理原本无法驾驭足以行使上级魔术的魔力。那是天生的体质,如果强行发动,灵体……甚至连物质体,都有可能留下严重的后遗症。 话虽如此──这个药没有那么完美,总不能毫无风险地只享受它带来的好处。 “用了这个药的确能暂时提高魔术威力。但是,别忘了这东西终究是失败作。这东西的副作用就是连瘴气抵抗力都会大幅降低。也就是说──愈是战斗,就愈接近死亡。” 气氛混入了紧张。 “在药效起作用时还能掩饰。但药效过后,等待着你的就是灵体损伤造成的难以忍受的剧痛。” 关于这点,卫斯理已经尝到几分厉害了。就连施打最低剂量,都会痛成那样。 “瘴气会从末端开始污染灵体。一开始是指尖,接着爬上手臂,到达躯干。疼痛会慢性化,造成意识混浊,最后让人沦为不能言语的废人──这就是那种药。” 那纯粹且淡然的口吻,反而使人理解到这是毫不夸大的事实。 “最糟的情况,你会在上战场前就死掉喔。” “尽管如此……现在这个世界需要英雄。” 卫斯理在接受了一切后这么说道。 “……是吗?那么,我就不再多说了。” 吉儿薇斯特耸耸肩。这与其说是投降,更像是傻眼吧。 “不过,幸好你的体质没有完全排斥这个药。用药的频率和剂量浓度由我调整……真是的,真会使唤人。我明明就有其他工作在身了。” 吉儿薇斯特侧眼看向艾德亚特,叹气道: “你欠我很大的人情喔,艾德。” “那么,为了不要倒债,吾辈也来拟定让人类生存的对策吧。” 艾德亚特这么说完后,逃也似地离开了房间。 随后,索妮雅和海儿贝卡进来了。 “打扰了……喔,卫斯理,身体情况如何?” 索妮雅一进来便注意到了卫斯理的身影,她担心地这么说。 “总之没有大问题。” “这样啊……可别太乱来喔。” “现在的状况不是不乱来就能够克服的吧。” 看见卫斯理的苦笑,索妮雅的表情蒙上了阴霾。 “今天的客人真多。” 吉儿薇丝特完全不掩饰心烦地这么说。 “赫歇尔博士,这个还给您。” “喔,帮我放在那边的台子上。” 海儿贝卡拿来的是掌心大的金属板。 “这还真是方便。” “是啊,应用了魔导通讯技术让成对的刻印板共振,如此就能远距离起动魔导机关。这个只不过连接了用来粉碎魔力结晶的单纯机关。” “魔力结晶吗?那个的破坏力也很惊人。” 索妮雅的视线投向墙边的架子。架上排放了装在小玻璃筒内的红色多边形结晶体。 “将在大气中循环的遍在魔力储存于矿物的技术……如此创新的技术,为何要隐瞒一般大众呢?” “制造魔力结晶,原本是为了要让魔导船这种必须持续不断发动魔术的东西实用化。谁会想搭乘负责魔力中继的魔术师打盹,就会当场坠落的飞行机械啊。” 卫斯理想起日前搭乘的魔导船。 魔导船底部有加工成魔导公式形状的金属零件。那些零件恐怕会持续不断地发动重力系魔术。如果由血肉之躯的人类持续不断地发动魔术,不仅欠缺安定性,最重要的是体力会透支。 “作法是将这玩意儿浸泡在魔力传导性高的液体内,一次一点地取出魔力……总之,详细内容是企业机密。因为它只要碎掉,就会一口气释放出魔力,的确能够作为兵器,但这并不是它原本的使用方式。不如说欠缺安定性这点是今后要克服的课题。” “然而,它作为兵器十分有用吧?只要能够配备给各都市,与默兽对抗也会变得有利吧。” 索妮雅的问题只换来吉儿薇丝特的摇头回应。 “遗憾的是,这可不是能够那样大量生产的东西啊,小姐。虽然普拉特尼载运过来的生产设备已经转移到这间房间,但还请不要过度期待。” 这表示,战争的关键果然还是在于人吗? “说到这个,日前和父亲大人的通讯途中就断讯了,这个……遥控引爆装置吗?既然这个的原理和魔导通讯相同,也有引爆失败的可能吧?” “喔,关于这点,恐怕不要紧。我方已掌握到魔导通讯故障,恐怕是通讯波长与大气中的瘴气互相干涉的问题。这个装置只要限制在短距离使用,就不会有问题。” “嗯……原来如此。” 索妮雅凝重地双手盘胸、频频点头。 更重要的是…… “赫歇尔博士。既然诊断结束了……” 只是这样,吉儿薇丝特就察觉卫斯理想说什么了。 “喔,你看过她再走吧。那样或许能对患者带来好的影响。” 吉儿薇丝特说完后,望向了通往隔壁房间的门。 隔壁房间本来是客房,但现在的模样大为不同。床用屏障围起来遮住,万一有人打开房门,也看不见床上的人。 房内弥漫着淡淡的消毒用酒精味道。搬入了数样医疗器具的室内让人联想到病房,实际上,这房间是为了一名少女而布置的。 静静躺在床上的是有着银色长发的少女。从微弱的呼吸可以知道她仍然活着。但是──只能证明少女勉强维持着生命,她的存在感极其稀薄。 明明她就在那里,但只要稍微移开目光,会不会就只剩下空荡荡的床?即使像这样看着她,她的身体会不会 渐渐变透明,最后从这个世上消失呢?──那名少女散发出的虚无飘渺气息,令人不由得如此想像。 (已经四天了吗……) 卫斯理在持续沉睡的少女身旁,静静地看着她的脸庞。彷佛在害怕这名少女真正消失的时刻到来。 索妮雅她们已经离开病房。有人在寂静的病房中冷不防地出声说道: “简直像在看守。” 卫斯理转头看向背后的吉儿薇丝特,问道: “……老师的状态怎么样?” “我毕竟不是医生,叫我照顾这女孩根本找错人了……算了,事到如今,说这些也无济于事。我顶多能知道这女孩的灵体状态,一言以蔽之就是──不晓得。” 吉儿薇丝特伤脑筋地耸耸肩。 “不知道什么缘故,她的灵体活动降至极低的等级。换言之,像是灵体的假死状态。我不曾听过相同的例子。” “也就是说,没有有效的治疗手段?” “很遗憾。如果是瘴气污染灵体,那还有从外部施加魔力压排除瘴气的治疗方法。我姑且试过了,毫无反应。” “束手无策吗……” “算是吧。话虽如此,身为一名研究者,就这样子搞不清楚原因,会让我浑身不舒坦。如果你不嫌弃是推论的话,我就说吧。” 卫斯理稍微思考后回答了“麻烦您”,催促吉儿薇丝特说下去。 “好──话虽如此,那个推论并不难。她的物质体和灵体都找不到问题。那么,想想问题在哪里呢?答案就是和物质体以及灵体一同构成人体的第三要素──灵魂。” “…………咦?” 卫斯理不自觉地发出呆愣的声音。 “看你的表情好像觉得可疑。” “啊,不。我只是……觉得意外。” “因为我说出带有神秘学色彩的言论吗?” 就在卫斯理不知该如何回答时,“我并没有生气啦。”吉儿薇丝特若无其事地这么说。 “灵魂这种东西,的确未曾有人观测到。当今的学术界增进了对灵体和魔术的理解,将灵魂研究视为比我专攻的魔术机构学更加另类的异端邪说,导致没有人愿意研究。尽管如此,在民间信仰层级,依然有很多人相信灵魂实际存在。这座都市每年举行的英灵祭,也是为了净化被瘴气侵蚀的灵魂,送死者归天──那么问题来了,对于一般被当成‘虽然不清楚,但总之存在’的灵魂,你有什么看法?” 虽然卫斯理觉得话题偏离了主旨,他仍稍微思考后回答道: “既然无法观测,那就和不存在一样。” “的确。那就是正确答案。但很没意思。” 卫斯理皱起眉头,他略显不满地看向吉儿薇丝特。 “物质体就在那里,灵体也看不出破损。尽管如此,人却无法正常运作──你认为还有什么问题呢?” 或许吉儿薇丝特想诱导卫斯理回答“灵魂”吧。卫斯理却摇了摇头。 “不合逻辑。为了解开不明现象的原因,竟然向更加不明的领域追求答案。” “你说的对。但现实就在眼前,即便集现代技术之精华,依然无法查出原因。反向思考,也可以说是间接观测到其中存在未知的因素。” 这是单纯的文字游戏或想像实验吧。纯粹是推测,不对,甚至属于臆测。 “听说,她正要解放英雄之力时,被你中途打断了──喔,我并不是在责怪你。只是,我长年都感到很疑惑。” 吉儿薇丝特露出一脸想要解开困难谜题的表情说: “为何英雄这种东西能够继承?只凭区区魔导纹章这种后天加装的器官,‘英雄’之力实在过于超乎常理了。占用的资源不相符。足以打穿高山、粉碎大地、分开大海的英雄之力,理应装不进灵体这种渺小的容器。那么,为什么会产生英雄这种超乎常人的存在呢?关键就在于灵魂──这是我的想法。” (的确,老师在中断解放英雄之力,随后便陷入了昏睡状态。) 卫斯理听菲欧说过,解放英雄之力之际会打开五阶段的‘门’。卫斯理本来以为那是解放力量的意象,但为什么是‘门’呢? (门……入口,与其他地方的界线……为什么平常关着……?为了减少力量消耗?还是因为……门开着会有什么问题……?) 例如──再也无法从门的另一边回来,之类的。 “老师的灵魂……在‘门’的另一边……?” 听到卫斯理脱口而出的话语,吉儿薇丝特露出“哦呀”的表情。 “看样子,你似乎和我做出了相同的推测。我也听过英雄用来限制力量的‘门’。我想说的是,她或许处于灵魂脱离身体的状态。” “……意思是,在某个地方漂流吗?” “有点不一样。你试着想像某种只有灵魂能够前往,或是只有灵魂聚集的‘场’。我推测,解放英雄真正的力量时,她的灵魂处于出窍的状态。或许很接近传说中被称为元素精灵或妖精的存在。” “元素精灵和妖精……简直就像童话故事啊。” “‘英雄’也很像童话故事喔。我们知道英雄实际存在,却不知道原理。英雄和元素精灵的差别只有这种程度──而她没能回到肉体的灵魂,或许受到了某种引力吸引,导致在灵魂该去的‘场’里迷路了吧。” 卫斯理陷入沉默,吉儿薇丝特补上一句“只是推测就是了”。 (假如那个推测猜中了……那么,该怎么做才能将老师带回来……?) 卫斯理感到眼前发黑。 他并不是认为光是等待情势就会好转。但那种事也未免太超乎人智了。 “但是,‘场’这个词很拗口。需要某种称呼吗?” 相对于卫斯理的一筹莫展,吉儿薇丝特则是表现出了研究者该有的冷静态度,说出这种话。她仰望天空半晌── “我想想……不属于人世的地方,但和死后的世界又不一样。对了──” 吉儿薇丝特将在空中飘移不定的视线转回卫斯理身上,说了: “地狱边缘(灵薄狱)──就这么称呼吧。” 卫斯理离开病房后。此时,连接隔壁研究室的门传来呼唤声。 “……博士。” 从门后探头的瘦小人物,穿着可能是沾到药品而布满变色斑点的白色实验衣。体型瘦得像根铁丝,由于极端驼背,看起来比实际身高更矮。 从令人怀疑是不是从出生就没剪过的浏海缝隙间,隐约露出了骨碌碌的眼睛。肤色苍白,看起来非常不健康。嗓音宛如长年吸菸般沙哑,别说是年龄,就连性别都无法确定。 “……那些人走了吗?” 那个人东张西望地环视病房问道。吉儿薇丝特见状后叹了口气。 “亚提。你至今都不见人影,到底是待在哪里?” “……柜子里面。” “真是的……亚提讨厌人的个性简直根深蒂固,而且对艾德的态度也太差了。再这样下去无法当我的助手喔。” “……我没办法配合那个头脑有问题的大叔心情做事。” “我同意艾德是怪人,但亚提也不遑多让……唉,当初应该从更早的阶段就让亚提和人接触的吗?” 吉儿薇丝特用一副厌烦的样子耸耸肩。 “……不需要那些笨头笨脑的人,只要有实验就够了。” “注意你的措词。艾德的女儿尤其冰雪聪明,只是擅长的领域和我们不一样而已。她凭那点说明,就掌握了魔导通讯的基础理论。我们也尚未验证完故障的原因……──” 发现 吉儿薇丝特突然不说话,被唤作亚提的人物歪头疑惑。 “…………?博士?” “魔导通讯失灵,间接观测──是吗?” 吉儿薇丝特吐了一口气,她拨起头发仰望天花板。 “……怎么了吗?” “真是的──我之前似乎都瞎了眼。既然能够观测,也就能够干涉……我居然会忘了这么基本的事情。” 吉儿薇丝特看向在床上沉睡的菲欧。正确地说,看向她左腕戴着的手环。 “喔──那样也很有意思。正适合英雄。” “……博士?关于那个精灵,博士知道些什么了吗?” “不,那部分还不清楚。但是,这或许是相当愉快的构想喔,亚提。” 吉儿薇丝特原本慵懒的态度一变,她的眼睛简直像是找到绝佳玩伴的小孩子般炯炯发亮。 亚提见状似乎产生了不好的预感,厌恶地瘪了瘪嘴。 “……魔力结晶的生成该怎么办?” “由亚提负责,我要忙着做新玩具。” “……可是,不两个人一起做,就无法达成目标数量……” “只要亚提做两人份的工作就行了吧?” “……那是强人所难吧。” “亚提你知道吗?一天有二十四小时。也就是说,不睡觉就来得及。” 吉儿薇丝特下了霸道的命令,亚提冷汗直流地抗辩: “……呃……你想想,皮肤会变差耶……” “被浓硫酸泼到会更伤皮肤,亚提要选哪一个?” “…………我做就是了。” 亚提宛如死心般垂下肩膀,无精打采地回去工作。 “那么,接下来有得忙了。首先──” 另一方面,尽管在这种非常时期,吉儿薇丝特仍浮现了着实开心的笑容。 结果──吉儿薇丝特?赫歇尔这名研究者,同样也是在某部分和艾德亚特相通的怪人。 ∞ 呼呼大睡── 看见修伊特睡得香甜,近距离俯视那张睡脸的菲欧噗哧一笑。 维克提姆有某些场所会公然流通违禁品,相反地也有治安良好的区域。两人所在的树荫,也位于设在那种区域的公园之一。能够花费人力维护这类空间,也是因为维克提姆扮演了交易中心地的角色吧。 修伊特在修剪过的草坪上,枕着菲欧的大腿打盹。茂密的绿叶恰到好处地遮住阳光,蕴含草香的风吹拂过脸颊。 虽然修伊特经常露出轻佻的浅笑,但要是像这样近距离看着他睡着的脸庞,会觉得他像是名少年。 闭上眼睛,似乎就能感受到修伊特的体温和呼吸的节奏,感觉更加贴近了修伊特的存在。 “真是的……本宫在处理公务时,他居然在悠哉地睡午觉吗?” 菲欧听到话语声后抬起了头,身穿蓝色礼服的小孩──不对,是性情相投的贵族千金和女仆一同来了。 “索妮雅大人、海儿贝卡大人。两位早安。” “嗯。虽然说早安,但已经接近中午了。” 海儿贝卡点头致意后,摊开野餐垫准备了两人份的位子。她以俐落却沉着的动作,从带来的篮子取出三明治等轻食。似乎还用具有保温效果的容器装了热开水,甚至摆放了茶具组。 “今天的茶叶是从东部送来的。虽然水稍微凉了。” “嗯。没关系没关系,赶快泡吧。” “但是,索妮雅大小姐,红茶蕴含的成分据说会阻碍发育。” “就?说?了,那又怎样!汝想暗示什么就明说!” “不,我终究只是一介下人,岂敢对主人说三道四。不过,我建议索妮雅大小姐饮用牛乳。” “喂,那边的女仆。汝刚才看着哪里说话?” “当然是看着那含蓄的──断崖绝壁。” “竟敢假斟酌用词之名行损人之实!” 这段对话逗得菲欧轻笑时,修伊特发出了低沉的声音爬了起来。 “嗯──……?怎么,是你们。工作结束了吗?” “怎么是什么意思?明明是汝突然邀请本宫,本宫才赶紧结束工作过来的。” “是是是,那还真是抱歉喔。我以后再也不会找你们这些贵族大忙人了。” “本、本宫不是那个意思!邀请本宫吧!不然多寂寞呀!” “明明在生气却是很坦率呢……” “那是索妮雅大小姐的优点。真是好应付。” 海儿贝卡的话一点也不像是对待主人的态度,菲欧含糊地笑了笑。 接下来一段时间,众人一边用餐一边闲聊地度过。 “真是和平……” 菲欧仰望着在蓝天悠然流逝的云朵轻声呢喃。 (……总觉得,好久没有这么悠闲了。) 就在目光追逐云朵时,耸立在维克提姆中央区的钟塔映入眼帘。 “怎么了,怎么在发呆?” 看见菲欧心不在焉,修伊特出声关切。 “啊,那个……我刚在看钟塔。” “喔……说到这个,去年英灵祭后就没上去过了。要不要再带你去?” “不、不用,我心领了!” 菲欧惊慌失措地摇手谢绝。 她曾经在毫无安全措施的状态下,被修伊特抱着冲上垂直的墙壁,那种体验尝过一次就够了。 (…………奇怪?) 忽然间──菲欧觉得有什么不对。 即使忽略也不奇怪,那是非常非常微弱的不对劲感。宛如衣袖钮扣勾到般微不足道的疙瘩。但是,就是不明白是什么。 “菲欧?” 修伊特歪头凑近看菲欧的脸,菲欧蓦然回过神。 “那个………………” 菲欧欲言又止。 为什么呢?总觉得追究那股不对劲感是不好的事情。 就这么放着不管,才能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菲欧不明所以,只是如此确信。 “嗯?” “……不。没什么,没事。” 菲欧摇头甩开萦绕不去的不对劲感,朝修伊特投以笑容。 “话说,今天的晚餐要吃什么呢?” “我想想喔──” 她将意识集中在平凡无奇的对话。 不对劲感像夏日艳阳下的冰块般迅速融化,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二章 灭亡的脚步声 1 在维克提姆东北方数十公里外的荒野,集结了数量惊人的〈默示录之兽〉,多到彷佛要淹没大地。 那是就算只有一只,都可能毁灭小聚落的人类天敌。那种天敌一次性聚集了数百只的景象,简直可以说是人间地狱。 奇怪的是,体态与形态皆异的默兽,全都注视着某个方向。 那里乍看是空无一物的普通荒野──不料,周围的大地忽然震动起来。 地震,是在这座大陆经常会观测到的自然现象。奇妙的是,默兽的视线都集中于震源。 大地突然隆起,一根黑色桩柱打碎坚硬的地盘出现。桩柱从地底突起,转眼间就化为朝天屹立的尖塔。 尖塔朝天延伸的同时也随之加粗,地面呈放射状裂开。 最后,大地不再震动,荒野再度恢复寂静──出现了一棵参天大树。 根部的直径可能超过三十公尺。耸入云霄的威容在夜色中依然漆黑无比,连月光都无法靠近。 直入云霄的尖端部分出现龟裂。下一瞬间,它宛如花蕾绽放般展开,形成了巨大的树枝。从那里泄漏出的是雾状的黑色物质──瘴气。 高达数百公尺的阴森大树,彷佛将瘴气当成是自己的种子般,吐出腐蚀世界的祝福。 宛如寄生于大陆,吸收着其生命力。 2 一夜过去,距离决战还剩三天,今天的维克提姆从清早就扰攘不安。 “那是什么……?” 卫斯理从瓦特修汀宅邸安排的房间目睹了那幅光景,彷佛缺氧般吸气呻吟。 在东北方大约十数公里处,仅仅一夜突然出现了高度远超维克提姆中央区钟塔的大树。 距离太远,难以估算正确高度,但不只一、两百公尺。 这绝对不是自然现象,况且那宛如厚厚夜色的漆黑让人十分眼熟。 “那是……〈默示录之兽〉吗……?” 如果是,也未免太过异质了。大部分默兽都是昆虫、动物或禽鸟外形。日前还出现过泥状的原始生物。但没有植物外形的案例。 四处传来居民的议论声。 卫斯理咬起了牙。 情况不妙。居民目睹了异样的敌人,不安的情绪会升高。 卫斯理一把抓起长袍,坐立难安地冲出房间。 卫斯理冲进艾德亚特的办公室时,索妮雅、海尔贝卡、奇莉叶、吉儿薇丝特这些防卫都市的主要人员已经到齐。反而是卫斯理来迟了。 “你来了啊。” “状况如何!?” 卫斯理激动不已,艾德亚特安抚他坐下。 “我方也尚未掌握详细资讯,当务之急是要冷静。” “现在不是悠哉地说这种话的时候……!” “就是说呀~焦急也没有好处~” 那是一道熟悉的说话声。 “……柯蕾特修女?” 艾德亚特身旁穿着修女风服装的女人挥手微笑致意。 “大家好~好久不见了~我就是方舟教团的可爱修女?柯蕾特?” 柯蕾特在脸前比出横v字手势这么说道。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讨厌啦~唉呦。真冷淡。在这种紧要时刻采取行动,才是方舟教团喔?” “方舟……喔,那个啊。王室直属的情报调查室。” 看样子,就连似乎和柯蕾特是第一次见面的吉儿薇丝特也掌握了方舟教团的真面目。 “原来如此……假装成头脑不好的样子隐瞒身分吗?” 看见吉儿薇丝特露出瞭然于心的表情后,柯蕾特宛如小动物般骨碌地微微歪头。 “不,我的个性本来就是这样喔?室长也夸我‘你的优点就只有充满朝气’~” “那不是夸奖吧。” 索妮雅半闭眼睛瞥了柯蕾特一眼。 “话说回来,汝是什么时候进入维克提姆的?” “就在刚刚喔~我心想必须要将重要情报传达给维克提姆的各位,搏命穿过默兽云集的荒野过来了~” 柯蕾特说得简单,但真亏她能抵达这里。 “……总觉得,汝不管遇到任何状况都能够侥幸活命……算了。圣王都那边情况如何?” “那边幸存的人都分散了。为了求生就已自顾不暇,无法组织起战力喔~”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果然不能指望东部吗……” 索妮雅因为情况的恶化而愁眉苦脸。 “那么,重要情报是?” 卫斯理这么催促,柯蕾特点点头回应。 “好,那就进入正题~想必各位也很在意──关于那棵黑树。” 众人都敛起表情。 “那颗树出现在地表的时间是深夜,地点是在荒野集结的〈默示录之兽〉群旁边。从维克提姆看去,就在默兽群的另一边。这是潜伏在附近观察默兽情况的同伴所提供的情报。” 卫斯理也曾经前往数公里处侦察过。当时,默兽群的周围并没有那种征兆。既然如此,真的是在一夜间出现了那棵大树。 “根据报告,那棵树高度约四百公尺──似乎是从顶端分枝,并朝周边放出瘴气。” “也就是说,看似枝叶的部分,其实都是瘴气吗?” 卫斯理神色凝重地确认,柯蕾特点头回答“就是那样”。 “这究竟是在打什么主意……” “还会有什么主意?” 听到索妮雅的疑问,吉儿薇丝特彷佛厌倦般不屑地说。 “真没想到,它们竟然会想出这么有效率的方法。看样子它们似乎真的打算消灭我们。” “这是什么意思?”索妮雅问。 “意思是,那棵大树是散播瘴气的装置。瘴气将会乘着气流,覆盖整座大陆的天空,而且洒落在众人身上。到时候不分前线后方,人类只要呼吸就会死。” 奇莉叶发觉事态严重,脸上失去了血色。 “……那不是相当不妙吗?” “非常不妙。依那个速度,一受到波及就几乎笃定会丧命的瘴气,短短几天就会完全覆盖大树周边。也就是说──大陆中心将出现不可侵领域。” “呜恶……” 奇莉叶露出厌恶的表情。 不可侵领域──那是位于雷姆尼亚大陆西端,被高浓度瘴气污染而放弃的土地。据说那里总是笼罩在高浓度瘴气中,人类在那个环境连一刻都无法活命。 “瘴气浓度一旦到达临界值,就不可能靠近了。大树冒出的瘴气,将乘着风覆盖大陆全土。时间……大约还有四、五天吧?过了这段期间,就再也无法靠近大树了。也就是说,人类将无法避免灭亡的命运。原本设定的三天期限,直接变成人类生存的时限了。” 吉儿薇丝特发出厌世的咯咯笑声。 “你们报告中提到的泥状默兽,已经很令我惊讶了,没想到这次是植物──人类的仇敌还真是完全不肯让我们无聊。” 带着几分好似乐在其中的意味,吉儿薇丝特讽刺地歪扭嘴唇侃侃而谈。 “需要修正战术了。” 艾德亚特反常地神色凝重,他严肃地开口: “默兽群为何按兵不动,本来是个疑点──原来,那支军队不是用来进攻,而是用来防守的战力……这下我们的敌人不再只有〈默示录之兽〉军队。必须思考破坏那棵大树的手段。” 艾德亚特沉默片刻── “从现在起,称呼该大树为《破界树伊尔明苏尔》。” 他放眼众人宣言。 “三天后的决战将采取 两线作战,目的是歼灭〈默示录之兽〉群,以及完全击破《破界树伊尔明苏尔》!接下来的三天要更加绷紧神经了!” “接下来是状况汇整。” 在众人的注视下,负责协助主持会议的海儿贝卡,继续讨论议题。 “根据方舟机关的最新情报,目前聚集在维克提姆东北方十数公里处的〈默示录之兽〉约四百只。其中包含在艾鲁斯贝尔克近郊确认的新种?百臂巨人型。值得一提的是,默兽排列成宛如阵形的队形。” “具体队形是?” 艾德亚特这么问,表情伶俐的女仆立刻列出情报。 “最前列是约二十只百臂巨人型排成一列,考虑到报告提到的炮击性能──” “所谓的炮兵部队吗?这是人类投注精力于同类相争时代的战术。默兽居然对历史感兴趣,真是好学啊。” 海儿贝卡点点头继续说: “背后则是较小型的默兽密集布阵。这些默兽似乎依然持续从各地集结。” “〈默示录之兽〉受到吸引,集中在一处吗……令人想起五年前的保卫战。既然如此,果然应该将破界树视为和神化个体相同的性质吗……不对,在破界树出现前,默兽就已经在进行组织性的行动了。” 艾德亚特提出疑问,吉儿薇丝特陈述了她的推论。 “恐怕是潜伏在地底的泥巴默兽建构了情报网。如果想像成遍布地底的泥巴默兽集中于一处,并且化作破界树出现在地表,那就能说明很多事了。” “意思是,默兽已经在地底像叶脉般扩张势力了吗……” “很可笑吧。人类在地表可怜兮兮地保卫领土,脚下却早就被默兽占领了。” 吉儿薇丝特从喉咙发出嘲讽笑声并仰望天花板。 “唉呀,默兽真懂得讽刺。在人类抵抗绝望、绝不低头地努力抬头活下去时,默兽居然潜伏在脚下。” 吉儿薇丝特发出咯咯笑声,讲得好像很好笑的样子,索妮雅听到后皱起眉头。 “……赫歇尔博士,本宫认为现在不是笑的时候。” “唉呀,失敬。看来我的笑点和别人不太一样,这点还请多包涵,艾德的女儿。” “本宫叫作索妮雅。别把本宫叫得像是父亲大人的附属品。” “是我失礼了,索妮雅小妹。” 吉儿薇丝特不仅完全没反省,甚至觉得有趣地看向索妮雅。吉儿薇丝特好奇的眼神让索妮雅感到浑身不自在。 “倒是本宫都现在都还想不通,父亲大人和赫歇尔博士是同辈……” 吉儿薇丝特的外表在二十五岁至三十岁之间,顶多三十岁上下。她和即将告别四字头的艾德亚特却是王立学院同窗故友,这点实在令人费解。 “因为第一次见到艾德时,我只有十岁。” 索妮雅吓得瞪大眼睛,艾德亚特补充说明。 “吾辈因为要帮忙父亲大人……也就是帮忙索妮雅的祖父,就读学院的期间经常休学;而吉儿则是反覆跳级的天才。印象中吉儿今年满──” “艾德,你以为我掌握了你多少顽皮的证据?” “唔嗯,吉儿早就冻龄了,超脱了岁数增加的概念。” “父亲大人……您有什么把柄落在她手上……?” 看见对话被扯到别的地方,海儿贝卡干咳一声拉回正题。 “回归正题。关于目前集结在维克提姆的战力,受过训练的正规兵和志愿的民兵各半,合计约六百。与〈默示录之兽〉战斗必须准备三倍人数是基本法则,因此在这个阶段,我们无法否认人手不足。” “接下来由吾辈说明──虽然人数也是问题,但闭关死守乃是下策。根据卫斯理小弟等人的报告,百臂巨人型的炮击将会越过城墙轰炸市区。到时候会造成落难民众的莫大伤亡。也就是说──我们必须在荒野迎击。” 虽然早就知道这件事,却还是有心脏揪紧的感觉。 无论是谁,都明白普通士兵和默兽近身作战意味着什么。更何况还有一半是民兵。 “若说目前我方有什么优势,那就是‘危机即转机’。亦即──疑似敌人指挥官的个体现身了。” 艾德亚特眼镜深处的双眸闪闪发亮。 “《破界树伊尔明苏尔》──只要能够破坏它,敌人的指挥系统就会瓦解,‘四百默兽大军’将沦为‘四百默兽的乌合之众’。” “那只是推测。” 吉儿薇丝特提出反驳。 “重点是,不管怎样,都必须正面迎战多达四百只的默兽。数量依然是对方占了上风。” “那当然。大批默兽依然是巨大威胁。更何况我方还需要分散战力,分成抵挡默兽大军的主力部队,和消灭破界树的决战部队。状况很严苛。但是,无论如何,不打败破界树,人类就会没命。没有选择的余地──而且,吉儿。我们拥有弥补数量不利的武器吧?那就是智慧,灵长类的最大武器。” 吉儿薇丝特彷佛无话可说般吐了口气。 “你都那么说了,身为求知者,我就不得不让步了。” 这是对于现状的最佳解答。宛如走钢索的冒险计策,必须一再地成功。而且即使顺利达成,也会造成很大的牺牲。 尽管是如此不可靠的计策,但光是能够凑齐足以实行计策的战力,就已经是奇迹了。既然如此── (为了引发更进一步的奇迹,我要达成自己的角色任务。) 要全力以赴,抓住随时可能断掉的一线希望──那就是卫斯理要求自己达成的角色任务。 正因如此── “主力部队由吾辈指挥,决战部队就由……” “我来指挥。” 卫斯理毫不犹豫地举手。 “太危险了!如果失去了汝,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了!” 索妮雅激动得瞪大眼睛往前倾身,卫斯理毅然地摇头。 “您说反了,索妮雅小姐。目前已经营造出民众认可我为英雄的气氛。但也有人抱持怀疑。尤其以士兵居多──我既没有任何实绩,也没有像王室或贵族那样值得信赖的血统。正因如此,我必须在民众面前展现成果才行。既然要民众捐躯赴难,我理应带头。” 看出卫斯理心意已决,索妮雅咬紧臼齿说: “……人手本来就不够了,没办法派太多护卫喔。” “决战部队派最起码的人手就可以了。不如说,既然需要机动力,人少比较容易行动。” “虽说如此,还是太乱来了。不仅要攻略百臂巨人型的炮击、突破四百只默兽的防守,还要消灭破界树……简直就像在黑暗中穿针。” “即使前方是黑暗,我们至少能够准备烛火。百臂巨人型也不是完全没有弱点。” “那就交给卫斯理小弟吧。全体指挥就交给吾辈。荒野的战术吾辈已有腹案,也命令士兵准备了。” “说到这个,这阵子父亲大人经常上街。本宫还以为父亲大人是去偷懒了。” “女儿完全不相信爹地!” 艾德亚特夸张地张开双臂、仰望天花板长啸。 “但是,父亲大人,这果然还是自杀行为吧?虽然号称是士兵,但让只受过都市防卫训练的人像英雄一样近身作战,实在太残忍了。” “索妮雅。人类有智慧,还有在历史中建构的战术。这两天才刚学会列队的默兽和婴儿的行进无异。我们并不是毫无计画地挑战──对吧,吉儿。” 艾德亚特用眼神示意,吉儿薇丝特的嘴角印着笑意。 “那当然。脑髓没几两重的区区禽兽,居然想和人类爬上相同领域,真是不快至极。” 吉儿薇丝特勾起嘴角,浮现堪称凄绝的嗜虐浅笑这么说道。 “就让它们滚回地上爬吧。让它们牢牢记住,禽兽有禽兽该待的地方,将这个道理烙印在骨髓以及每一滴血中──让它们知道,你们不过是注定被知性蹂躏的野兽。” “父亲大人。” 会议结束后,散会回到工作岗位时,索妮雅走近艾德亚特。 “据说那个泥巴能够生出默兽。敌人有可能会增加……不能趁敌方战力没增加前,现在马上进攻吗?” “……唔嗯。” 女儿表情严肃地主张,艾德亚特则是委婉地摇头。 “索妮雅。那的确是个办法。但集合在这座都市的,终究是临时成军的士兵,需要因应决战加以训练。之所以订下七天期限,一方面是为了在期限前尽可能地集结战力,一方面也是为了进行最起码的训练。现在勉强发动决战,只会换来全灭。还有三天,尽管是临阵磨枪,也必须竭尽所能。” 艾德亚特轻轻地把手放在索妮雅肩上。 “索妮雅。吾辈知道你是担心卫斯理小弟。你不想在菲欧不在的时候,让她的弟子遭遇危险吧?但是,现在要做该做的事。这是瓦特修汀家之人的使命。” 索妮雅陷入沉默,艾德亚特将手从她肩上放开,离开了饭厅。 ──这是任性吗? (一旦开战,本宫能做的事有限……) 索妮雅想起五年前的战斗。在默兽突破城门后,索妮雅就只是任由海儿贝卡拉着手逃命而已。海儿贝卡最后为了掩护索妮雅身受重伤。 (本宫再也不想尝到那种滋味了……再也不想无能为力了──!) 索妮雅低头半晌──冷不防抬起头。 她已经不再怯懦,眼眸蕴藏着坚决的意志。那是下定某种决心之人的表情。 位于瓦特修汀宅邸一角、离主屋有段距离的马厩,有个小小的影子似乎正在苦战。 “呣……绑不好。” 穿着和马厩格格不入的蓝色礼服的索妮雅,正在将行李固定在马鞍上。 她满意地点点头,并自卖自夸道。 “嗯!这样就行了吧。” “那样子马上就会掉下来了喔。” “呶哇!?” 突然从背后传来的说话声,吓得索妮雅的心脏差点从嘴里跳出来。 海儿贝卡毫无声息地站在那里。 “别、别吓人!别消除气息靠过来!那对心脏不好啊!” “纯粹是索妮雅大小姐很迟钝罢了。” 海儿贝卡敏锐地看着主人的眼睛。 “您在做什么?” “照、照顾马匹!汝看不出来吗!别看本宫这样,本宫可是很喜欢动物的!所以心血来潮想照顾一下它们……” “原来如此。那为什么会装着马鞍呢?” “是、是忘记拿下来了吧?” 索妮雅说话的时候,眼神飘移不定。海儿贝卡瞥了马鞍一眼。 “前后装反了。” “呜……” “这不是负责管理马厩的人会犯下的失误。” 海儿贝卡盯着索妮雅。索妮雅别开眼睛,海儿贝卡无言的视线,从极近的距离不发一语地逼问索妮雅。 最后,索妮雅彷佛乖乖就范般叹气。她似乎自知再也无法隐瞒,便索性豁出去,正面面向海儿贝卡。 “分配食物的事交给女仆们。本宫有其他事要做。” 海儿贝卡伸出手指抵着下巴。 “这是准备远行吧?在这种非常时期,您打算去哪里?” “呼叫援军。” “援军……?” 海儿贝卡疑惑地眯起眼睛。 全大陆都陷入了混乱。依靠机动力卓越的魔导船?普拉特尼搜集到的战力微乎其微。在这种状况下,要‘呼叫’称得上‘援军’的战力,是怎么回事呢? “究竟哪里有援军?” 海儿贝卡这么问后,索妮雅犹豫是否要说出口──随即似乎下定决心说: “────带。” 海儿贝卡瞠大眼睛。 “索妮雅大小姐,那是──” “本宫知道,汝想说本宫很鲁莽吧。正因如此,本宫才想一个人去……汝要阻止本宫吗?” 索妮雅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她的视线让海儿贝卡犹豫该如何回答。 不料── “哼哼哼……我都听到了。” ““!?”” 一阵压抑的窃笑声响起,海儿贝卡上前保护索妮雅。 “……什么人。别躲着说话,快出来。” “是、是谁!?莫非父亲大人!?” 两人发出警戒的声音,那个声音“呵、呵、呵……”卖关子后── “锵──!” 旁边的干草堆被拨开,埋在里面的柯蕾特现身了。 “你们以为是艾德亚特大人吗?真遗憾!其实是楚楚可怜、神秘莫测的修女~!吓了一跳吗?回答我嘛,吓了一咳哈!?” 海儿贝卡打了柯蕾特响亮的一巴掌,柯蕾特再度没入干草堆。但她像弹簧玩具般,立刻跳了起来。 “这是做什么!我差点就要跌个狗吃屎,栽进马粪里了!” “抱歉失礼了。因为您突然爬起来,我一时情急。” “你说一时情急,但我可是讲了很多话喔!” “应该说……汝在做什么,柯蕾特?” 索妮雅一介入,柯蕾特意外爽快地停止争论,她面向索妮雅。 “啊,是的。虽然我专程前来通知情报,但传达了以后就没事做了。可是可是,大家都在忙,我也不好意思请人帮忙准备房间,于是就和马儿共用床了~” “汝何必睡在那种地方……” “没问题的~我已经习惯了。没钱住旅馆的时候,我都是这样过夜的。” “嗯……够了,汝不必再说了……” “但您的视线充满关爱,那大概不是看待修女的眼神。” 索妮雅的视线是看着可怜虫的视线。 不料── “先不谈那件事──您刚才的话是认真的吗?” 本来希望可以瞒混过关,但似乎无法如愿。 “汝都听到了吗──当然是认真的。现在可不是能够吹牛或胡扯的时候。” “……您还真是乱来。最糟的情况,或许连话都没说就被杀了喔。” 柯蕾特的话宛如威胁,海儿贝卡也点头同意。 “关于这点,我和那个马粪修女意见相同,大小姐。” “奇怪?这个人刚才是怎么称呼我这位楚楚可怜的修女的?” 索妮雅不管两人鸡同鸭讲的对话,她接着说: “本宫早有心理准备。在衡量一切后,本宫想做自己能做的事……汝不来也没关系,海儿贝卡。现在离开都市就已经很危险了。而且就算能够抵达目的地,也无法保证能平安归来。” 海儿贝卡笔直盯着索妮雅好一段时间,最后叹气说: “连马鞍都不会装的人在说什么呢?” “少、少啰唆!只是稍微弄错罢了!” 索妮雅涨红了脸,海儿贝卡越过她重新装好马鞍。 “海儿贝卡……?” “身为瓦特修汀家的女仆,不管是灼热的沙漠还是绝对零度的冻土,随侍在主人身旁,是我的份内工作。” 嘴角浮现些微笑意的海儿贝卡说: “我会陪伴大小姐,直到这副身躯凋零之时。” “……就算叫汝别来,汝也 不会听话吧。” 索妮雅苦笑。 “好吧──汝就跟本宫来吧。但可不许汝比本宫先死。只需要有活着回来的心理准备就对了。” “遵命。” 海儿贝卡着手准备自己的马,就在这时…… “哼哼~两位~是?不?是,忘了什么呢?” 柯蕾特露出志得意满的表情,踩着小跳步蹦过来。 索妮雅和海儿贝卡面面相觑。 “怎么,原来汝还在吗?” “您想要遮口费吗?所谓的修女还真是俗不可耐。” “奇怪?是不是有人对我说了十分失礼的话?我以为自己的定位还满重要的喔?不是吗?” 索妮雅嫌麻烦似地看向柯蕾特。 “所以,汝想表达什么?” “意思是,我要同行!两位以为我是谁?拯救乱世动荡不安的人心,方舟教团楚楚可怜的巡回修女只是伪装!真面目是~──王室直属极秘调查机关?方舟机关的调查员喔!” “极秘调查机关是可以大声宣扬的吗?” 柯蕾特愣住好一段时间── “……吓!糟了,这是机密!因为是极秘机关!请不要告诉别人!” “这家伙的脑袋是不是一年比一年差……?” 话虽如此,方舟机关的情报网确实能派得上用场。而且柯蕾特四处旅行,应该熟悉地理。 柯蕾特鼓起脸颊气愤不平。 “呣!请不要把人当笨蛋!关于索妮雅大人的目的地,我曾经看过报告书,所以知道大致位置喔!” (比起依靠古文献胡乱搜索要实际多了吗?) 索妮雅这么判断后耸耸肩说: “……算了,好吧。至少不会碍事吧。” “是。万一遭到默兽攻击,就请她发挥用场,当活饵吧。” “哦呀,这位女仆竟然对圣职者说这种话~神会惩罚的喔~” “到时候我会盛情款待他的。连弑神都不会,那还算女仆吗?” “女仆是狂战士之类的别名吗?” 索妮雅望着两人叹气。 (这个组合或许失败了……) 在索妮雅的房间发现留给艾德亚特的字条,是在这之后一个小时的事了。 3 维克提姆东部的荒野。卫斯理和奇莉叶在高地停马,观察漆黑大树的情况。 “──奇莉叶,你看树的上方。” 卫斯理将双筒望远镜递给奇莉叶,但奇莉叶没有马上接过。她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望着荒野发呆。 “喂,奇莉叶……奇莉叶!” “……咦?” “怎么了,很困吗?” “……才不是咧。” 奇莉叶接过双筒望远镜观察树的上方,她的表情微微紧绷。 “看起来像叶子的部分,那就是──” “对……就是高密度的瘴气。如果放着不管,难保不会覆盖整片天空。距离瓦特修汀卿预定的决战时间还有三天……依目前的进度,似乎能撑到那时候,但还是不能大意。” 两人掉转马头、骑下高地。跟随在旁的十来名骑兵中的年轻士兵不安地问道。 “英雄大人,那究竟是什么呢……?” 其他士兵也用不安或恐惧的表情看着卫斯理。 卫斯理用坚定的视线纵观众人。 “那就是敌军核心的〈默示录之兽〉。” “那……那也是默兽吗!?” “那种东西,该怎么对付才好……” 士兵们吐露丧气话并议论纷纷。 “别畏惧!” 卫斯理的一喝让士兵们停止议论。 “知道敌人指挥官的位置反而对我们有利。只要打倒那个,敌人的指挥系统就会大乱,战力将会减半。” 卫斯理铿锵有力的断言,让士兵的脸上重现希望。 奇莉叶小声地对卫斯理说: “真的是换个说法感觉就不一样了,其实没那么简单吧。” 奇莉叶像是在讽刺,卫斯理瞥了她一眼。 “……是啊,并没有确切的证据。尽管如此──即使是假象,持续给予希望,就是我的角色任务。” “你觉得那样好吗?” 那一问包含了许多意义。卫斯理现在做的事,和他描述的梦想背道而驰。 “──事到如今,说这些都太迟了,奇莉叶。从我决定要假冒英雄的那一刻开始,我就一再编织谎言。为了给予士兵希望、促使士兵慷慨就义,接下来还要继续说谎。” 卫斯理宛如自嘲般笑了笑,接着转过了头。 “……卫斯理真厉害。” 奇莉叶忽然冒出一句。 “我没办法像你那样。为了大义、为了大众什么的……那种事我不懂。” 卫斯理讶异地看着奇莉叶。 “你在说什么啊,你也想从老师那里继承英雄之力吧。” “那只是因为我的角色就是那样,我并没有想做的事情。” “角色……?” 听到奇莉叶奇妙的说法,卫斯理皱起眉头。 “那究竟是……──唔。” 卫斯理说到一半,他冷不防地绷紧了表情。 “奇莉叶,你听得见这个声音吗!?” 奇莉叶露出困惑的表情,接着脸色大变。 隐约听得见撕裂空气的尖锐声响。 “哨声……这个信号是──求救信号!” “……那边!” 奇莉叶指着几乎是正南方的方向。 (照这个状况,应该是被默兽攻击了──先回维克提姆请求救援……不,那样太慢了!) 卫斯理当机立断。 “我们直接前往支援!一个人去叫援军!剩下的跟我来!” 卫斯理率先冲出去,士兵也慌忙跟上。 (赶得上吗……!?) 恐怕是普拉特尼搜索生还者时遗漏的小村庄难民吧。难民规模多大、默兽数量有多少──完全没有资讯。 虽然是突发状况,卫斯理却感到怀念。 (……这一年来,也大致习惯这种紧急状况了。) 不过,过去和现在有一点大不相同。 那就是,平常少根筋、在战场却比谁都可靠的老师不在身边。现在立场反过来了,换自己要保护追随者的性命。那份重担沉甸甸地压在肩上。 (老师也是这种感觉吗……) 怯意稍微掠过心头,卫斯理从腹底发出嘶喊,甩开怯意。 “所有人,准备战斗!” 已经看得见在前方扬起沙尘疾驰的马车,也看得见紧追在后的十余头默兽。 “魔术师准备随时施展最大火力!听到信号就从侧面一齐扫射!接下来由我们冲进敌阵分散默兽!之后避免突出队伍,边牵制默兽边诱导难民前往南门!” 卫斯理高举法杖,他在挥下的同时大喊: “──射击!” 和默兽进入交战后,过了约十分钟。 “所有人都进来了!把门关上!” 确认最后的马车进入城墙内侧后,卫斯理指示士兵关上门。 合叶发出轧轧声响,厚重的门关上。不断有撞击声传来,是因为默兽反覆用身体在撞门吗? 卫斯理背对墙壁站立,拚命忍住不要腿软跪下。 全身宛如淋了一桶水般汗流浃背。心脏反覆剧烈收缩,猛烈得好像会撞破胸骨。 卫斯理想要平复急促的呼吸,他细长缓慢地将肺部的空气一次吐光。 (……一边保护别人一边战斗,原来是这么吃重的事情吗……) 精神比体力消耗得更严重。 (必须再克服这种难关几次才行……?) 内心有一瞬间冒出了灰暗的念头。卫斯理摇头甩开怯意并用袖子擦了汗。 丹田使力,挺直背脊。不能让大家失望。无论何时都有人看着自己。 “损害情况如何?” 卫斯理叫住附近的士兵询问道。 “是!目前死者一名,轻重伤者四名!” “是吗……抱歉叫住你。回工作岗位吧。” 士兵敬礼后离开了,卫斯理目送士兵的背影离去,他低下了头。 死者一名──他不想说这是必要的牺牲。 这是现实。只要战斗,就会有人丧命。即使不战斗,也迟早会全灭。必须再跨越多少尸体才行 “真是一场灾难啊,英雄。” 冷不防有人从背后攀谈。卫斯理一转头就看到把枪搭在肩上的札克朝他走来。 ──为了对付在马车逃进都市之际紧追不舍的默兽,有来自城墙的掩护,而这个男的似乎也有参与。 “……被你那样称呼,听起来只像是讽刺。” “喂喂喂,真过分啊。虽然是误打误撞,但我现在可是受这座都市保护的。我也很努力想要派上一点用场。” 札克开玩笑地耸耸肩。虽然态度还是一样轻佻,但也一样令人无法怨恨。 卫斯理叹了口气,他望向收容的难民。 共乘数辆马车的难民约有三十名。如果是整座村庄集体逃难,人数稍嫌太少了。恐怕有人没能到达这里吧。尽管如此,能逃到这里也接近奇迹了。 能够逃到这里,是因为有人保护他们吧。 “佣兵团……吗?” 难民有佣兵团保护。卫斯理他们发动奇袭打击默兽群时,佣兵团立刻配合了攻击。虽然没事先套好,动作倒是相当洗练,想必各个都身手不凡。难怪他们能够抵达这里。 这时── “哎呀~真是帮了大忙。多亏你们,总算是得救了。” 从背后传来沙哑的攀谈声,卫斯理转过头。 在那里的男人看到卫斯理后,瞠圆了眼睛。 “嗯?你是……” “你是……” 是曾经见过的男人。深深刻划的皱纹令人感觉到岁月的痕迹,特地蓄的白胡须则是为了让残留伤痕的严峻脸庞增添几分亲近感。 “我就觉得怎么有人特别有精神……原来如此,既然是你们就说得通了。之前受你们照顾了。” 男人扬起嘴角露出微笑,他是几周前在遭受默兽袭击的村庄遇到的佣兵团长。 (不妙啊……) 虽然佣兵团长浮现友善的微笑,但卫斯理在内心焦急。 这个男的知道卫斯理的实力。既然如此,他对于卫斯理自称英雄的状况,搞不好会抱持疑问。必须防止身边的人泄漏情报才行。 “札克,你不要多嘴……札克?” 卫斯理正要小声提醒,札克却不知何时消失了。 “怎么了吗?” “……不,没事。” 卫斯理重新面向佣兵团长,他心一横切入正题。 “虽然说这种话很奇怪,可以请你不要将之前遇到我们的事情告诉别人吗?” 听到卫斯理唐突的请求后,佣兵团长摸摸下巴的胡子盯着他。 “刚才的部队是你指挥的吧。” 不愧是佣兵团长,看得真仔细。 ──现在民众承认卫斯理是英雄的接班人,主要归功于之前演出的效果。 当初卫斯理认为最好能在所有在这座城市避难的民众面前发表英雄宣言,但艾德亚特劝阻了他。 ‘人不太会怀疑希望,因为那样比较轻松。但人们也没单纯到只用言语就能说服。也就是说──演出是必要的。’ 花一天时间准备并在艾德亚特指示下进行的‘演出’,感觉颇有效果。问题在于,艾德亚特集合的民众,只是难民中的一小部分。 然而,根据艾德亚特所言。 ‘没集合的那些人,是用来宣传英雄的存在而预留的空白。在亲眼目睹了希望的人主动散布传闻的过程,英雄的事迹会被加油添醋,英雄在民众心目中的份量也会愈来愈重。也就是说──擅自扩散的传闻会巩固英雄的存在感。’ 艾德亚特似乎在那之后命令自家女仆打扮成平民散播传闻:据说新英雄是十几岁的少年。据说是魔术学院的菁英。据说是一击就能够削掉高山的大魔术师── 在事实中掺杂虚假,是散播传闻的秘诀。从难民的视线便能察觉到传闻已顺利传开。 然而,这时出现了问题。那就是有过一面之缘的佣兵团长的存在。 假如他针对卫斯理的传闻四处宣扬“不,那是骗人的。那个小子是连上级魔术都不会的半吊子”,那个风声将会成为毒药,降低‘英雄传闻’的纯度。到时候,士气会低落,并且影响人类和〈默示录之兽〉的决战。 卫斯理宛如祈祷般地盯着佣兵团长。 佣兵团长的眼睛锐利地眯起后──忽然放松了。 “看样子你有苦衷啊──好啊,没差。毕竟这是第二次受你们帮助了。我们和你,这是第一次见面。” 卫斯理在内心松了一口气。 “……谢谢你的配合。详情之后再告诉你,先让你的部下休息吧。” “喔,我们也被强行军弄得身心倶疲了。不过,只要吃饱喝足休息过了,我们就能立即加入成为生力军喔。” 善战的佣兵愿意加入是件值得感激的事情。就卫斯理所见,佣兵数量约三十人。虽然总数并不多,在这个状况却是宝贵的战力。 “但是,外面很惨喔。来到这里之前,我看过好几座村庄毁了。” 卫斯理咬紧臼齿。 (还有三天……在那之前会有多少人牺牲……?) 虽然着急,但要将士兵投入战场作为战力,还需要最起码的准备期间。即便是临阵磨枪,也远比毫无对策要好。卫斯理如此相信,他勉强忍住着急。 就在这时── “艾伦……怎么会,艾伦……!” 年轻女人的悲怆呼喊震撼耳朵。 只见一名年轻女人紧紧抱着士兵的遗体。在她身旁有个看起来不到三岁的年幼孩子。 ──收容难民的战斗的确达成了目标。但是,没能毫发无伤。 女人紧抱的男人是二十出头的青年。他是在卫斯理指挥下负责扫荡默兽的士兵,是刚才从卫斯理的话语中获得勇气并展露笑容的青年。虽然看起来像睡着了,但他再也不会睁开眼睛。 ──死者一名,早就接获了报告。然而卫斯理发觉自己没理解这件事的真正意义,并为此愕然不已。 (不是数字……) 在文件上,那个伤亡被当作“死者一名”处理,或许还会标示名字。但是,凡是人都必定和他人有关联。 一个人丧命,究竟会有多少人因此悲叹? 自己早就做好背负着尸体前进的心理准备──应该是这样才对。 ──真的吗? ──你真的有背负素昧平生的他人之死的心理准备吗? 卫斯理被迫认清了自己的准备不足,让他差点后退。 (别逃避面对……!) 他留在原地,将青年的遗体和女人呜咽的身影烙印在眼底。 (这个牺牲,是我的判断造成的结果……是冒牌英雄造成的尸体。) 这样 的尸体,接下来还会有更多。自己不许逃避面对那些牺牲。 卫斯理这么告诉自己,握紧了拳头,彷佛要捏碎从体内涌出的颤抖。 卫斯理没发觉佣兵团长板着脸望着自己的这副模样。 “──以上就是在南门附近发生的战斗始末。” 在瓦特修汀宅邸的艾德亚特办公室。卫斯理隔着厚重的办公桌,面向房间主人结束报告。 “嗯。就结果而言,新收容了三十六名难民,多了三十名佣兵加入战力。可说是判断得宜。” 艾德亚特从眼镜底下看着卫斯理。 “你的表情却闷闷不乐喔?青少年。” “我造成了四名伤者和一名死者。” “考虑到战果,可以判断牺牲已经减到最小了。” “我认为战果和牺牲不应该相抵。” 卫斯理以压抑感情的口气这么说,艾德亚特眯起眼睛。 “那种高洁的想法值得嘉奖。但是──别误会了。权限和责任应当是密不可分。而且,这场战斗的总指挥官是吾辈。就算你是英雄,吾辈也无意将责任拱手让人。” “……告辞了。” 卫斯理没有回答,他直接告辞离开办公室。 “……嗯。早熟而聪明。话虽如此,他果然还很年轻吧。因为年轻,所以有精神洁癖、崇尚理想──而且脆弱。” 艾德亚特探讨已经离开的少年的内在,他反覆地思索。 “这需要那个吧,吾辈应该要教他成人的修养吗?像是风流、颓废、浪荡的修养。你觉得呢?” 等了半天,没有人回应。 “……索妮雅和海儿贝卡都不在啊。没有伴随着物理冲击的吐嘈,就觉得意犹未尽,吾辈的身体已经变成这样了吗……在迈入五十大关前发现了新的一面啊。日日成长的熟男──那就是吾辈!照这样看来,明年这个时候,吾辈就会飞上天了!” 艾德亚特独自在房间叫嚷一阵后,戛然而止。 “……工作吧。” 卫斯理走进自己分配到的客房,并关上了门。 彷佛要将肺部的空气全部吐出来般大口吐气。 ──虽然是借来的房间,但只有独自待在这里时,能够忘记自我要求的角色任务。 “……好渺小。” 卫斯理自嘲低语。 ──如果知道扮成英雄的自己是如此渺小的人,士兵想必会感到幻灭吧。 卫斯理想起那些相信自己是英雄、追随自己的士兵。 不料──脑中浮现了宛如睡着般闭上眼睛的青年,以及哭得不成人形的女人。 “……唔……!” 卫斯理感觉有东西从胃底翻搅而上,他赶紧冲进厕所。 “唔……唔、恶……呜……!” 他将胃里的东西全吐了出来。 消化器官的蠕动从内侧压迫身体,他用手指按着胸部忍耐这股痛楚。 他将残留在喉咙深处的酸水和口水一起吐掉,并擦拭了嘴巴。 卫斯理没有力气起身,就这么靠着墙壁瘫坐下来。 (……真是不像样。) 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即使受尽苦难也要前进。但是,只因为流的是他人的血,而不是自己的血,就这么狼狈不堪吗? 卫斯理嗤笑。 嘲笑自己是不知人间疾苦的青涩小鬼,连自己说的话的重量都没有自觉。 在紧握的拳头中,指甲掐破皮肤溢出鲜血。 他用拳头捶打背后的墙壁,瞪着镜子,对着反瞪自己的虚像龇牙咧嘴。 (──别撒娇,死小鬼。你还没有任何作为。给我战斗。不许逃。不必担心,你迟早会受到惩罚。现在只要想着如何让人类获胜就好,要不然──) “──就无法守护那个人要回来的地方了……” 那道以颤抖的声音倾吐的悲痛誓言没有传入他人耳中,就这样回荡在房间消失了。 4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在机械式时钟的行走声数到一千的时候── 奇莉叶彷佛认命般,从床上坐起身。 “啊──够了……心情好烦。” 她边发牢骚边走出房间。 奇莉叶并没有想去的地方,她漫不经心地走过走廊。 她穿过玄关大厅,路过饭厅,走向靠里面的一角──客房集中的那一带。明明是深夜了,其中一间房间却还点着灯,那是吉儿薇丝特借住的房间。吉儿薇丝特似乎在熬夜工作,隐约能听得见说话声和操作器材的声响。 奇莉叶毫不留步地穿过那间房间,轻轻地打开隔壁房间的门。 在熄灯的病房内,女子在床上沉睡,从窗外洒落的月光,滑过她的银发。 “……唉,师父。” 奇莉叶从旁俯视沉睡的少女。从胸部微微的上下起伏能确定少女还活着,不然根本无法和精巧的人偶做出区别。 “我……该怎么做才好呢……?” 那是不曾让任何人听过的无助声音。没有任何回应。 “……我没有想法。没有像卫斯理那样有想做的事情……没办法做出选择──” ──奇莉叶没有过去。 正确来说,在七年前成为见习仆人住进瓦特修汀家以前,她没有身为人的记忆。 卖掉小孩以减轻负担,以及因应不同用途‘教育’买来的小孩,在这座大陆都是常有的事。 不过,奇莉叶的情况是──‘买主’既不是想要仆人的有钱人,也不是需要劳动力的农场主人。 那个地方要求奇莉叶当‘兵器’,而不是人。 就像刀匠精心打铁炼钢,想要打造出一把至高武器──奇莉叶被锻炼成没有意志的刀剑。由于完全阻绝了外界资讯,奇莉叶以为那是理所当然的事。 转机在奇莉叶满八岁时到来。 那个设施被武装集团袭击,不堪一击地毁灭了。奇莉叶很久以后才知道,毁灭设施的武装集团是前线都市维克提姆的精锐部队,由艾德亚特负责指挥。 总而言之,奇莉叶被当成‘兵器’灌输战斗技术,但在完成前获救了。 之后,不知道经过了怎么样的曲折,决定由艾德亚特家收留她当见习仆人。 ‘你的事我听说了──原来如此。和人相去甚远呢。’ 奇莉叶隐约记得负责教育自己的女仆少女初次见面时说的话。 ‘既不会笑也不会哭。那么,你要先学会装成人。’ 这时,奇莉叶第一次知道自己是社会的异类。 当兵器就对了──受这种教育长大的奇莉叶不知道人该有的举止。 因此,她决定模仿。就像被迫学习如何挥剑时那样,就像被灌输如何描绘魔导公式时那样。 她选择的范本是不时会造访艾德亚特家的少女。少女温和开朗、不管对谁都很和气,奇莉叶观察那名少女的举止,在自己身上重现少女的表现。和有着红铜色头发的青年一起出入的那名少女,有着英雄候补之称。 总之──奇莉叶建构了人的模子,套用在自己身上。她就这样持续装成人,装久了就成为自己的东西了──她原本是这么以为的。 后来不知道是什么因果,奇莉叶奉命成为新英雄的徒弟。 那是她的新‘角色’。 现在──奇莉叶不知所措。 师事的女子如今沉睡不醒,奇莉叶不晓得自己这个‘徒弟’该做什么。 用来扮演角色的面具,已经无法发挥作用。 即使想要新的角色,也不一定会有人给予。 因此,奇莉叶问了── “师父……现在的我,是什么呢……?” 但是,睡美人没有回话。她只是在银色月光照耀下紧闭眼帘。 在这里的是剥掉了伪装的怪物。只学会如何有效率地杀人,纯粹的‘兵器’。 脑中浮现师事同一位少女的少年。即使本来应该会引导自己的女性倒下了,依然自行决断、努力想要达成角色任务的少年。 他是即使没有人帮忙指引,也能够自己决定道路的人类。 (那家伙……是不是能够提供我想要的东西呢……?) 卫斯理从城墙附近的瞭望台眺望荒野的情况。 彷佛要淹没地平线的黑影是人类的天敌──〈默示录之兽〉。不畏疼痛地前进的疯狂怪物逼近了人类的最后堡垒,要塞都市?维克提姆。 “──来了吗?” 直到今天为止,能做的事都做了。 再来,只能团结人类的力量应战。 “大家听着,辛苦大家撑到今天了。这将是最后一战,无论如何都要击败默兽军队,取回人类的生存圈。” 卫斯理大声演说,但背后的士兵没有回应。 “…………?” 卫斯理因为毫无回应而感到不对劲,他转过了头。 ──身后,倒下的士兵尸体堆积成山。 “什么……!” 混乱和恐惧让思考麻痹,他无法从眼前的地狱图移开目光。 “──是你害的──” 宛如越过荒野的风,缺乏生气的沙哑声音从脚下响起。 胸口破了大洞的死者,眼神无光地仰望卫斯理。 从亡者撕裂的喉咙飘出充满怨叹的心声。 “冒牌货。” “…………!” 彷佛表示无路可逃般,他被成群死者团团围住,死者你一言我一句地迸发憎恶之火。 “你骗了我们吗……?”“该死的冒牌货……!”“你才不是英雄。”“把那个人还给我……!”“冒牌货……”“冒牌货!”“冒牌货!”“冒牌货!” 亡者脸色苍白,那阴暗的眼窝在责备着卫斯理。 “不是的……!我……我并不是那个意思……!” 被一拥而上的死者群吞没──卫斯理发出惨叫。 卫斯理的寝室内。他在床上恶梦呓语的同时,一道影子出现在他枕边。 愁眉不展,彷佛穷途末路般杵着不动的人是──奇莉叶。 “……你是笨蛋吗……不惜把自己逼得那么紧……” 奇莉叶想要讽刺地笑,却摆不出表情。 ──奇莉叶以为卫斯理能够帮现在的她安排角色。因为卫斯理即使在这种状况下,也能够自行前进。 但是,奇莉叶错了。卫斯理也一样濒临极限了。他在被自己决定背负的重担消磨了身心的同时,努力设法前进。 奇莉叶获得英雄弟子这个角色后,有段时间和菲欧两人单独旅行。在中途加入了这名神气的少年。 卫斯理动不动就和奇莉叶竞争,奇莉叶尽管嫌他麻烦,却也自觉对他有部分好感。因为他会对奇莉叶表达最直接的感情,奇莉叶就会觉得自己像是普通人类。 (没错……你不管何时都是全力以赴……) 卫斯理理解自己是庸才,却从不拿来当作藉口放弃。 “明明很弱,却爱逞强……” 和话语相反,她的语气带着憧憬。 不──其实奇莉叶心知肚明。 真正弱的人,是自己。只要戴着面具,不管发生什么痛苦的事,都会觉得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无论何时,自己都忠于扮演角色,藉以保护自己的心。但是,现在已经不会有人帮自己安排角色了。 ──有生以来第一次,必须以未包装的自己前进。 那非比寻常地恐怖。对奇莉叶而言,那就像是在天寒地冻的风雪中裸身前进;等于是在连下一步都看不见的雪地中承受袭人的寒气,前往连是否存在都不晓得的终点。 “你……一直都是这样活过来的吧……” 看现在的卫斯理就知道了。那一定是条痛苦的路。艰辛的路。 看着即使很痛苦仍努力前进的卫斯理,就令人快要灰心丧意了。 一定不只有卫斯理是那样。 例如索妮雅。奇莉叶不晓得留下字条离开的贵族千金想做什么。但索妮雅一定找到了自己该做的事,并且付诸行动了吧。 无论是谁都在看不见前方的黑暗中前进。那并不是他人赋予的角色。而是自己选择的路。 ──自己不能再装成英雄的弟子了。 卫斯理过去为了成为英雄而战。现在的卫斯理是为了谁而战? (是为了师父……那么,我能为了什么而战……?) 自己没有要守护的东西,亦不曾真心期望过什么。 ──真的是这样吗? 在瓦特修汀家当见习仆人、被海儿贝卡严格训练、和菲欧旅行、遇见卫斯理、互相看不顺眼──自己像这样和许多人交流过。 现在的自己也是具空壳吗? (……没这回事。) 现在的不是空壳。胸中的确有自己怀抱的心情。 就算以往都戴着模仿他人的面具,就算以往的自己虚有其表、外强中干,里面的确装满了自己感受过、经验过的事情。 所以──再也不需要别人帮自己安排角色了。 “──嗯。” 奇莉叶说出了声并用力点头。 “……不是的……我……!” 卫斯理痛苦呻吟,他似乎还在作恶梦。即使光线昏暗也看得出他满身大汗、脸色很差。 奇莉叶有些犹豫后在床上坐下,她轻轻地将卫斯理的头放到自己的大腿上。她一抚摸卫斯理的头发,就觉得他的睡脸变得安详了些。 “……只有今天,给你特别优待喔。” 虽然没人看见,但奇莉叶的脸颊微微泛起红晕,她将视线逃向窗外。 “老师……” 听到卫斯理嘴里泄漏的话语,奇莉叶板起脸。 “你真的是……满脑子只想着师父。” 奇莉叶捏卫斯理的鼻子泄愤。因为卫斯理发出了和先前不一样的呻吟声,让奇莉叶觉得很好笑,暂且放过了他。 “真是的……本来应该是我做出傻事,你来阻止我才对吧。” 奇莉叶噗哧微笑。 “不过嘛──这次换我陪你做傻事吧。” 她低声说完,露出下定决心般的眼神仰望窗外的月亮。 5 一夜过去,距离决战还剩两天。 “士兵训练的成果如何?” 在瓦特修汀宅邸的饭厅,偶然同时用餐的卫斯理和艾德亚特夹着餐桌而坐,趁用餐时顺便确认状况。 “虽然速成,但成果还可以。因为已经锁定了各自的任务。相反地,如果战术被破解就伤脑筋了……但老实说,吾辈没那么担心。” “我认为低估对手的战力很危险。” “同样地,高估对手也有问题喔。历史上有好几个这样的例子,因为害怕超越实物、过度膨胀的黑影,结果自乱阵脚、溃不成军。正确的评价是胜利的关键。指挥官必须基于正确评价。斩钉截铁地断言‘照我的话做就会赢’,不然无法保持士兵士气。” “原来如此……这么一来,当前的课题是选拔决战部队啰?” “嗯。我已经挑了几名个人技能出色的人,但遇到了困难。虽然希望能找到三十人……但实在是凑不满。” 问题果然在那里啊。只能交给艾德亚特了吧。 除此之外──卫斯理还挂心一件事。 “您担心索妮雅大人吗?” 只见艾德亚特交握十指遮住嘴巴,他隔了半晌后,一顿一顿地陈述想法: “──她在修伊特小弟身边看得太多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缘故,她有点容易钻牛角尖。虽然责任感和荣誉感强是好事……但她稍微把自己的定位放得太靠近第一线了。” “既然您那么担心,派人搜索不就好了吗?” “她会留下字条,是深信吾辈不会去追她──索妮雅啊,是相信吾辈会信任她喔。既然如此,吾辈就相信索妮雅,相信那孩子采取了有意义的行动。并且相信那个行动必定会开花结果。” 虽然语气没有特别笃定,但艾德亚特是真的如此确信。 卫斯理有点羡慕索妮雅,羡慕她能够受亲人如此信赖。 “话说,卫斯理小弟。你的脸色好像很差,有没有好好睡觉?你好像也没吃多少东西。” 餐桌上的浓汤几乎没有变少,面包也只剥了几片而已。 “我没什么食欲。” “那可不成。若是你倒了,一切都会功亏一篑。吾辈这就命人准备容易下咽的东西──喂,来人啊。” 艾德亚特扬声要呼叫仆人,卫斯理摇摇手拒绝了。 “不用了,您别操心,我会记得吃──唔?” 卫斯理的话说到一半就变成了呻吟声。当艾德亚特的视线转回卫斯理那边时,已经不见少年的身影。艾德亚特紧接着听到“碰”的一声,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只见疑似被猛烈打开过的窗户正在摇晃着。 艾德亚特看向负责桌边服务的女仆。 “嗯……?卫斯理小弟去哪里了?” 女仆不知所措地说: “呃……他刚才、从那扇窗户、就是……遭人绑架了。” 艾德亚特沉默半晌以后── “…………啥?” 他歪着头,发出了疑惑的声音。 卫斯理的视野飞至空中。 他用餐到一半被人从后面拉走。转眼间就被带到屋外,现在下方能看得见住家的屋顶。他本来以为是默兽袭击,但感觉不到对方有危害自己的意思。 虽然隐约猜到是怎么回事,他仍看向将自己扛在肩上的对方的脸。 “…………唉──” 卫斯理充分酝酿后,大声地叹了口气。 “……你是什么意思?奇莉叶。” 将卫斯理扛在肩上跳过各家屋顶的人,正是熟识的少女。 “别说话。小心咬到舌头喔。” “嗄?你在说什么……呜噢!?” 随后,地面急速远去。 从周围的景象可知,奇莉叶似乎正冲上了钟塔的外墙。 加速系魔术无法强化肌力,但可能是因为平衡感相当优秀的关系,奇莉叶并没有让卫斯理掉下去,她用脚尖藉着些微的凹凸部分,一口气爬上钟塔。 “嘿咻!” “呜哇,笨蛋!?” 奇莉叶一抵达目的地,就扔下了卫斯理。 卫斯理尽管采取受身倒法,仍然被摔得撞到背部,痛得呻吟。 “你啊……现在不是胡闹的时候,你不知道吗?” “少啰唆,笨蛋。” “你这个……唔……” 卫斯理一如往常差点动怒──但他突然失去锐气,大口叹气。 奇莉叶这阵子常常露出不相称的苦瓜脸,尽管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过她今天的表情十分洒脱。看她那个样子,害卫斯理也不小心乱了步调。亦或是──乱掉的步调因此恢复正常了呢? “别说了,抬头看看吧。” 卫斯理用怨恨的眼神看着奇莉叶,但当事人置若罔闻地看着街道。 卫斯理只好和奇莉叶并肩从钟塔边缘探出头。可想而知,在那里的是熟悉的维克提姆街景。 “叫我看,是要看什么啦?” “所有一切。” 就在卫斯理皱着眉头的时候── “所有一切你想拯救的东西喔。” 奇莉叶补上这句话,卫斯理敛起表情,他重新俯瞰下方。 那里有着为了决战勤奋训练的士兵,以及四处奔走准备的难民。 “大家都很焦急……很害怕。我得想办法才行。” “喝。” 奇莉叶从背部踢飞了卫斯理。 卫斯理整个人越过边缘、飘浮在空中。 “嗄?” 分处内外的卫斯理和奇莉叶对上眼。 “不────────────……!” 卫斯理在即将掉下去之际,设法抓住钟塔边缘,才逃过一劫。 “喔喔……你这家伙!刚才是真的很危险耶!要是我死了怎么办!” “就只是你死掉而已吧。” 听到奇莉叶口出狂言,卫斯理顿时恼火。 “依我现在的身分立场,可不是死掉就没事了!只要我一倒下,就会一口气瓦解──” “就说了,你看仔细!” 奇莉叶抓住卫斯理的头,要他再度看向街上。 另一区有东奔西跑的小孩子,以及奔波准备伙食──包含士兵的份──的非战斗员难民。大家都很疲倦,但他们的表情非常积极乐观。 “你说谁害怕了?──听好啰?那些人都想活下去。想率领那些人的你,却露出那种死气沉沉的表情,是怎么回事啊!” 卫斯理说不出话。 他刚才的确没看到这幅光景。是因为没有余裕呢?还是因为他擅自认定那里的光景就该是什么样子呢? “你打算用那种表情迎接师父吗?” “这……” “并不是吧。师父她总是面带笑容喔。师父在我们或小孩子面前,曾经愁眉苦脸吗?” (啊啊……是啊。) 记忆中的菲欧,不会露出那种表情。 (那个人总是面带笑容。开心地笑着、伤脑筋地笑着。) 奇莉叶抓住卫斯理的肩膀,正面和他对看。 “所以──你别再一个人奋斗、一个人背负……一个人乱来了。就凭你一个人的努力,是不可能取代英雄的。” “少、少啰唆。你懂什么──” 叩的一声。卫斯理眼冒金星,似乎是挨了头锤。卫斯理一边倒退,一边投以非难的视线,奇莉叶对他怒吼: “我当然懂!我知道你假装精明却很单纯、知道你小家子气偷偷记帐、知道你嘴上唠唠叨叨,最后还是会陪我乱来!” 奇莉叶一口气说到这里,她退一步和卫斯理拉开距离。 “所以──我也要一起扛。” 她的手中握着短枪型针筒。 “……唔,别这样!” 卫斯理伸手要制止她,然而在他手构到以前,奇莉叶已经将针筒尖端抵住颈子,并扣下扳机。 随后,她瞪大眼睛,似乎感到晕眩而站不稳。看见奇莉叶差点倒下,卫斯理连忙冲过去扶住她。 “笨蛋!你看自己做了什么……!我一个人就够了!你却……!” 卫斯理难过得抿紧嘴唇。 尽管从额头冒出了豆大汗珠,奇莉叶还是勉强展露笑容。 “……你才是笨蛋吧。明明很弱却装腔作势,想要一个人承担,自作主张自称是英雄……哈,那算什么?再怎么不知天高地厚也该有个限度吧?明明连我都赢不了。” “唔,才不是那种问题!这是必须有人扛下来的事 ──” “所以!我不是说要帮你扛一半了吗!” “…………!” 初次用药的影响似乎已渐渐减弱,奇莉叶远离了卫斯理一步。 “……像你这样不用脑的人,怎么能胜任啊。” “那还真是多谢指教喔。远比想太多最后用脑过度倒下的人要好得多吧。” 奇莉叶调整呼吸,接着说: “我们两个都是半吊子。既然如此──两个人一起扛,才刚好能够胜任吧?” 卫斯理咬紧臼齿在内心交战,但忽然吐气放松。 “……别扯后腿喔。” “你在对谁说话?豆芽菜。” “哼……还有。” 卫斯理充满怨恨地看着奇莉叶。 “──我可不想被你批评记帐的事。” 他抱怨了一句。 (我的确把自己绷得太紧了吗……) 关于这点,自己的确是需要反省吧。对自己想要做的事有自觉固然重要,但被压力击垮就得不偿失了。 (我真是渺小啊。) 一年前的自己或许办不到,但如今的自己已经能坦率地承认了。一个人能做的事有限,自己的器量没那么大。 不对──或许过去的英雄也一样。就算是他们,应该也是因为有人帮助,才能够成就伟业。 (就这层意义而言,我从一开始就不合格了……) 理想有多高,自我意识筑起的墙壁就有多高,看周围的人不愿理解,就转过身不理。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艾德亚特、奇莉叶、索妮雅、海儿贝卡以及赫歇尔博士──有一群人在帮助自己。如果没有这么多的帮助,就算自己志在必得,想要代替英雄,应该也什么都办不到。 (真是的──我讨厌自己的渺小。) 尽管自嘲,却也觉得豁然开朗。 就连放眼所及的大地,都不知道要花多少时间,才能用自己的双脚走完。头上的天空更是广及大陆外,甚至看不见尽头。在如此广大的世界里,自己能做的事很有限。卫斯理一这么想,就觉得至今的坚持完全搞错重点了。 卫斯理不打算拿这件事当作藉口。不过,他有了踏实的感觉。虽然开导他这点的人是奇莉叶这件事,令他觉得不太自在。 (不过──将背后交给这家伙的感觉并不坏。) 没想到有人帮忙背负一半,是如此令人感到安心可靠的事情。 距离决战还有两天,到时候将会决定一切。 “奇莉叶。” “怎样?” “要赢喔。” 卫斯理朝奇莉叶伸出拳头。奇莉叶吐了一口气后── “──当然。” 她狠狠地盯着敌人所在的荒野,用拳头碰着卫斯理的拳头回应。 ──异变的征兆从天空缓慢地降临。 乘风翩翩飘落的模样宛如夏天的细雪,但那颜色和纯白相反──是黑色的。 而且不是一、两片。放眼望去,它洒落在整座都市。 “黑色的……雪?” 手心接住了掉下来的颗粒。顿时窜过宛如火烧的痛楚。 “唔……!” 卫斯理不自觉地挥手甩掉。没有烧伤的痕迹。只残留了宛如从身体深处烧起来的疼痛。 街上传出惨叫。卫斯理和奇莉叶彼此互看、同时动身。自由落体的加速度压迫内脏。卫斯理用重力系魔术减缓落下速度,和奇莉叶一同着地。 地面上,刚才还很有精神东奔西跑的小孩子已经倒下,大人则是身体不适般蹲下。周围纷纷嚷嚷,到处看得见还能动的人搀扶倒下的人回屋里的景象。 “让我看看!” 卫斯理冲到陷入恐慌的母亲身边确认小孩子的情况。 “脉搏微弱……呼吸也很浅。” 有人无法行走,是因为手脚发麻吗?若是如此,那就表示末端神经发生异常了。卫斯理对这些症状有头绪。 “瘴气中毒……!” 奇莉叶瞠大眼睛。 “这些黑雪……是凝结的瘴气。可恶,扩散速度比预想中的还快……!” 毁灭的雪花飘舞。 缓慢地飘落的黑雪。 那幅光景虽然充满幻想氛围,但简直像是世界要将人类从世上消灭。 ∞ “…………” “…………” 沉默混入热气氤氲的空气。 虽然大概不是因为受不了──总之先出声的人是修伊特。 “……我问你?这是什么状况,菲欧?” 主人半别开视线,不敢直视地如此问道,菲欧有些惊慌失措地露出伤脑筋的表情回答: “那个,就是……我听高人指点,要消除疲劳的话,温泉是最有效的。” “……有必要混浴吗?” “……高人指点说,这么做的话,男性会高兴……” 越过氤氲热气能看见她肤色泛红,这不只是水很热的缘故吧。 修伊特半眯眼问道: “……这次是谁教你的?” “这个……我答应对方要保密。” “又是那个市场老板吗?” “不、不能说。老板说不能说!” “好,之后修理他。” 这里是维克提姆北方,搭乘马车数天车程的温泉疗养地。 两人来这里小旅行兼慰劳自己,但是── “话说,为什么连你们都在?” 修伊特转动视线,在那里的是认识的主仆。 “不要这么计较。因为刚好解决了棘手的案件,就抽空出来透透气了。” “还是您打算做我们在场会不方便的事情呢?” “索妮雅……海儿贝卡……” 修伊特摇头忍着头痛。 “我不是说那个……你们不排斥和我一起泡温泉吗?” “反正穿着泳装,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索妮雅穿着深蓝色的连身泳装,海儿贝卡则是穿了两件式泳装。菲欧也同样穿着上下分开的泳装。 “算了,不管怎样都跟陪小孩洗澡没两样,我是无所谓啦。” “好,修伊,在那里乖乖别动。看本宫击沉汝!” 修伊特和扑过来的索妮雅扭成一团,菲欧轻笑起来。海儿贝卡对菲欧说: “不过,还真是意外。没想到菲欧莲札小姐会提出这种邀约。” “我想各位或许累了。而且修伊特大人最近好像有时间,正好有机会。” “托您的福,我也很久没有好好放松了。” 海儿贝卡歇了口气。 “倒是……海儿贝卡大人,原来您不排斥和修伊特大人一起泡温泉。” “喔──并不会,我已经看惯他的身体了。” “咦……?” “他住在宅邸的那段时间,因为和前任英雄进行修行,一天到晚都在受伤。我则是负责治疗的。” “啊……原来看习惯是这个意思……” 菲欧觉得想入非非的自己很可耻,她把嘴浸到水里咕噜咕噜地吐气。 “在我心目中,他嘛──就像是不成材的弟弟。” 海儿贝卡虽然对修伊特很苛刻,但苛刻的态度背后总是有份交情在。能够不客气地直来直往,就证明了两人的感情很好吧。 “那么,差不多该解救索妮雅大小姐了。” 海儿贝卡这么说完,便走到和索妮雅扭成一团的修伊特后面,抓住他的头按进浴池。 “两位的 第一章 伪证的英雄 1 过去,前线都市维克提姆是人口近十万的巨大都市。 街上到处都建设了广场,作为祭礼或宣告政策的场所。其中一座靠近东门的广场,挤满了大批民众。 人数约五百人。半数是这几天获救或自力逃至此处的难民。 “……领主大人突然叫我们集合,究竟怎么了呢?” “是不好的消息吗……?” “毕竟是这种状况。食物也不知道能撑多久……” 女人流露出倦意、大口叹气。 抱着稚子的年轻母亲想要提振气氛,设法发出乐观的声音说: “不、不过,搞不好是好消息喔……?像是圣王都派人救援或是食物送达了……” “就、就是说呀。一定是那样──” “真羡慕你们这么天真。” 正要同意的女人绷紧了脸。 在附近巷弄席地而坐的男人,以不屑的口气插入对话。他的腰际佩带了充满使用痕迹的长剑,看得出他从事佣兵维生。 男人呸了一声,他眼神阴沉地瞪着女人们。 “墙外是满满的〈默示录之兽〉,就连移动都要赌命。在这种状况下,哪会有人那么好心前来救援?……看清现实吧。” 听到男人的话,女人们都低头陷入沉默。 “……我的同伴全都被默兽杀了……哈!这不是很讽刺吗?这里曾经是和〈默示录之兽〉战争的最前线,却将成为人类的墓碑。” ──黑色的异形怪物〈默示录之兽〉是人类的天敌。原本认为〈默示录之兽〉倾向分布于大陆西部,东部则比较安全。然而,在〈默示录之兽〉打破常识,同时成群出现在雷姆尼亚大陆各地并大举袭击后,已经过了数天。毁灭的都市数量多到两只手都数不完。包含小聚落在内,受害人数恐怕不下一万。 能够逃到防卫体制较为完善的维克提姆的人,算是相对幸运的了。尽管如此,情况仍毫无好转迹象,人们只能屏息以待,不安和疲劳都到达了顶点。 ──就在这时,他们头上响起高亢的话语声。 “诸君!” 装模作样的说话声吸引了众人的耳目。 出声者位于能俯瞰广场的高处。从房屋阳台俯视广场的是名衣着整齐笔挺、留着两撇八字胡的男人。 等到充分吸引群众注意后,那名男人──维克提姆的领主,艾德亚特?瓦特修汀继续说: “感谢诸君配合临时召集并到场集合。” “领主大人!状况到底怎么样了!?救援会来吗……!?” 看似农夫的中年男人像是承受不住不安般大喊。 艾德亚特从容不迫地点头说: “吾辈已下定决心,绝不贸然给予希望。因此,吾辈就据实说了──状况依然严峻。目前仍无法和圣王都取得连络,以食物为首的物资补给也没有眉目。这样下去,连两周都撑不了吧。” 现场弥漫着失望的叹息。 “但是还有指望。诸君──” “少胡说八道了……!” 大叫的是刚才挑剔女人对话的男佣兵。 “指望?……哪有那种东西!同心协力总会有办法吗?那种虚情假意的话最好骗得了人!圣王都已经沦陷了,单凭这种摇摇欲坠的都市,根本无力回天吧!” 一旁待命的士兵作势要斥责男人的不敬,但艾德亚特举起手制止了士兵。 尽管男人的怒吼并没有得到附和,但民众的沉默意谓着和男人意见相同。 “……吾辈先前说过,不会贸然给予希望。在这个前提下──今天想向诸君介绍一个人。” 艾德亚特将视线投向身后,一名人物走上前。 那名少年身穿长袍、手持法杖。 长相精悍却仍残留稚气。身高不高,体型真要说的话偏瘦。 民众困惑不已,艾德亚特告诉他们: “他的名字是卫斯理?葛雷佛德──是第二十代英雄。” 广场顿时鸦雀无声。 “在前所未有的危机存亡之际,他从前任英雄手中接下了英雄的位子。因为前任英雄认为他才是适任打破这个局面的英雄。他正是吾辈给予诸君的希望。” 艾德亚特在民众提问前抢先做出说明。 民众的反应形成了巨大声浪。绝大多数都不是欢迎或喜悦,而是不知所措。 “那种年轻小伙子……?”“他还是小孩啊!”“英雄在五年前才刚换第十九代吧?现在就换第二十代是怎么回事……?” 听到民众的意见,艾德亚特并没有因此沮丧,他平静地心想: (这也难怪。) 这是可以预见的状况。果然压倒性地欠缺说服力。 虽然不像民众那么露骨,但也有许多士兵感到困惑。 卫斯理还很年轻,实绩等也完全不明朗。想在这种状况带给众人足以颠覆绝望的希望,凭着卫斯理的容貌还不够可靠。更何况,众人都亲身体会过〈默示录之兽〉的绝望,结果更是可想而知。 期待落空──民众的眼睛比言语更清楚地如此诉说。苦盼的‘英雄’,实际形象让多数人感到失望。 到处都传出不满的窃窃私语。失望最后化为躁动,在气氛即将沸腾之际── “瓦特修汀卿!您看那个!” 士兵心急如焚的呐喊,夺走了民众的注意力。 士兵指着敞开的东门。 干燥的荒野尘土飞扬,乍看像是小规模的沙暴,但那并不是沙暴。在漫天沙尘另一边隐约可见的东西是── “是……是〈默示录之兽〉……!” 那句话成为引子,恐惧在民众间迅速传开。 它的外型乍看像是蜥蜴。 背着皮肤变质而成的坚硬甲壳,模样与栖息在干燥地带、被称为铠蜥蜴的生物相似。但它拥有和正常生物明显不同的特征。 ──那只铠蜥蜴黑得彷佛由夜色凝成,而且没有相当于眼球的器官。从头到脚长约四公尺。 往前突出以便撕咬猎物的下腭,排列着锐利的牙齿。覆盖体表的鳞片一片片翘起,就像是身披铠甲。 ──都市外围的城墙本来应该能够保护众人。不巧的是,此时东门为了要派遣侦查部队而门户大开。 默兽从敞开的门外刮起滚滚沙尘而来。民众立刻陷入恐慌,因争先恐后地逃离现场而互相推挤。 虽然士兵已着手疏散,毕竟人数众多,避难迟迟没有进展。 在不必等默兽到达就可能出现伤患的状况下── “──不要惊慌!” ──犀利的一喝,让众人沉默了。 承受众人仰望目光的是纤瘦的少年。 他缓缓举起手中的法杖。 随后,空中浮现巨大的圆形图案──魔导公式。 并排的三个发光圆形,迸出青白色火花交错旋转。 “轰击吧?其为毁灭地上众生之神威雷光?自天上挥下之铁锤──” 透过少年的灵体凝聚的庞大遍在魔力,经由魔导公式,转换为破坏之力。 “《贯穿吧──雷神战锤》!” 语毕,射出了一道闪耀着青白色光辉的紫电奔流。 足以匹敌落雷的超高电压闪光,一路破坏大气中浮游物质分子构造,发出劈啪劈啪的声响笔直冲向铠蜥蜴。 雷光命中铠蜥蜴的装甲,随后──不带高温、纯粹由魔力构成的闪光膨胀爆炸,爆压制服铠蜥蜴,将之撕裂并炸个粉碎。 直接被雷枪命中炸碎,铠蜥蜴喷出了黑色瘴气。 瘴气在荒野飘 散的景象,意谓着〈默示录之兽〉的死亡。 在都市外足以藏身的巨大岩石后方,有人正在用双筒望远镜进行观察。 “虽然是蜥蜴外型的默兽,但一点都不像我们家的小毛那么可爱。” 那名女人穿着和周围格格不入的女仆装,她不苟言笑、态度伶俐,淡淡地低语。 “虽然我对你的美感有点意见……先不谈那件事,状况如何?不枉费我挺身涉险将默兽吸引到这里吧?” 在旁语带讽刺的男人穿着猎人风的服装,年龄看似在二十五至三十岁之间。他披着防沙斗篷,擦着额头冒出的汗滴。 “姑且成功了吧。人们似乎顺利上当了。” “你们家的领主还真过分,居然欺瞒纯真的民众。” “那是我侍奉、敬爱的主人,请不要大肆批评他。别看他那样,那个胡子眼镜可是颇有政绩的喔。” “刚刚的敬爱是我听错了吗?” 女仆──海儿贝卡不苟言笑地说完后,男人无奈地耸耸肩。 “不过……威力还真惊人。” “是呀。没想到那位研究者提供的结晶体,单凭那么一点大小就能发挥此等威力。最值得一提的是这个机关。” 海儿贝卡手中握着薄金属板,金属板在指尖滑过表面后,浮现了青白色的花纹。 “应用了魔导通讯技术的遥控引爆装置吧……事先在地面埋设陷阱,在诱导默兽跨过陷阱的瞬间引爆。小伙子则在同时发射远距离魔术──就是这样。” 男人无奈地耸耸肩,他彷佛厌倦般地低语。 “由共犯来说这种话也很奇怪,但这相当惊险耶。仔细看就会知道默兽肚子下的爆炸比较猛烈。天知道这种花招能够欺瞒民众多久。” “没有人能在那个状况下,冷静地看得那么仔细。不管怎样──任务暂且达成了。” 海儿贝卡并没有夸耀成果,她看向维克提姆的方向。 “重点是要如何活用这次演出──卫斯理大人。” 目睹少年的魔术带来的战果后,民众一片静默。 “──别被沉重的绝望压得低下了头,低着头是看不见光明的。” 少年宛如是深有体悟般诉说。 他将甚至忘记要逃走的众人视线集中到自己身上,继续说道: “──别向上天祈祷,神不会娇惯我们。” 少年将一字一句烙印在人们心中。 他缓缓地环视民众、铺陈话语: “在泥泞中更要抬起头,坚定不移地注视明天。” 慷慨激昂。英勇雄壮。 宛如画中描绘的英雄般──少年迎视着数百道视线,铿锵有力地宣告。 “抵抗吧,只有坚持抵抗的人才能掌握明天!” 在那里的已经不是来路不明的少年。 他是确实证明了力量,并指示希望所在之人。 他是走在众人之前,并身先士卒面对苦难之人。 亦即── “英雄……” 某人这么低语。促使众人纷纷说出那个称号。 最后,众人齐声呼喊少年,呼声变成了欢呼,最后化作波涛涌向卫斯里。 有人安心落泪,有人表达期待,有人燃起斗志高举拳头。 虽然表现不同,但他们的眼睛都带着相同的光芒。 亦即──狂热的光芒。 ──再也无法回头了。 卫斯理从民众呼声的压力,切身感受到自己发起的事意谓着什么,他努力让快要变得紧绷的表情保持平静。 无数民众的期待视线。那股狂热是盲信之光,甚至可能化为火焰烧死卫斯理。 (如果我无法达成英雄的角色任务……无法回应期待,就会落到那种下场。) 站在旁边的中年贵族,平常就背负着这种重担吗──想到这里,卫斯理便不禁怀抱敬意。 艾德亚特洒脱不羁的态度,或许是为了抵抗压力。 但自己做不到,那不是自己的做法。 卫斯理要使用自己的做法。他挺起胸膛、抬起下巴,装模作样地挥动手臂。他用充满自信的眼神环视民众。 没错──就像自己一直崇拜的、舞台上的英雄。 “由我开路!跟我来!在突破了绝望荒野的前方,有我们的未来!” 那是海啸。 彷佛能够将渺小的自己冲走的欢呼,化作海啸席卷向卫斯理。 卫斯理正面承受了那股压力──他看时机恰当,潇洒地转身离开。 “你的演说相当有模有样啊。” 一进屋内,艾德亚特便开口慰劳卫斯理。 “……总之,骗过大家了吧?” “这时候应该说‘让大家相信了’才对喔。” “都一样吧?说起来我……唔、呜……!” 卫斯理本来要反驳,但咬紧的牙缝间发出呻吟,他当场瘫跪。 立刻过来搀扶的艾德亚特说了些什么,卫斯理却听不清楚。他光是要忍受体内肆虐的痛楚,就已费尽全力了。 (撑住啊……不过是这点疼痛……!) 那是难以承受的不适感,彷佛所有内脏都一齐反叛、要从内侧咬破身体。 (……才、才一发就这样吗……前途堪忧啊……) 疼痛渐渐减缓,卫斯理总算有余裕回应艾德亚特了。 “……我没事,只是有点不舒服。” “看来负担果然很大呢。马车在后门待命了,你先回宅邸接受诊断吧。” “好……” 卫斯理尽管还站不稳,但为了掩饰,他仍自行起身。 “卫斯理……” 一声微弱的呼唤传来,卫斯理转头一看,是奇莉叶。她一如反常无精打采,皱着眉头,不安地──亦或怜悯地看着卫斯理。 “非做到这种地步不可吗……?” “……这件事必须有人来做。” 因为实在太痛了,不小心咬破嘴唇的卫斯理,用手背擦拭流下来的血,回望着奇莉叶。 “就算是这样,也不是非你不可……” “我知道内情,而且碰巧擅长欺瞒大家的戏法……只是这样而已。” “……这样好吗?” 听了卫斯理的话后,奇莉叶露出退缩的表情,继续追问: “受尽苦难,为大家牺牲……那就是你想做的事吗……?” “……现在跟想不想做没有关系,只能那么做了。所以,这是我的角色任务。是我自己决定的、专属于我的角色任务。” 那句话让奇莉叶露出宛如被抛下的孩子般的表情,连回家的路都不晓得、走投无路的孩子──就像那种感觉。 “……我完全无法理解。” “……是吗?” 卫斯理的态度可以解读为冷漠,奇莉叶低下了头。 卫斯理撑着发抖的双脚迈步离开,经过了奇莉叶身旁。 “…………我不懂啦。” 那句低语没有人听见,就这样混入了众人的欢呼声中消失不见。 2 那间房间位于瓦特修汀宅邸一角、很少人出入的安静场所。 那个空间密密麻麻地排放着各种实验器材、药品以及结晶矿物,感觉像是炼金术师的工作室。 卫斯理坐在房间角落的椅子上。 另一个人用拇指翻开他的下眼皮,慵懒的眼睛凑近观察他。 “轻微充血,瞳孔没有异常,嗯──真是的,你还真乱来。” 卫斯理对面身穿白色实验衣的女人如此说道。 吉儿薇丝特?赫歇尔。这间宅邸的主人艾德亚特是如此介绍她的。 据说她是艾德亚特就读圣王都学术机关时的同窗。既然和年纪在四十五至五十岁之间的艾德亚特是同期,应该有点年纪才对,但吉儿薇丝特的外表看起来像是二十五至三十岁。 她留着长长的微卷金发,身高比卫斯理高半个头。细长的双眸从长长的睫毛底下斜眼看人。白衣底下穿着朴素的衬衫,腰部以下穿着窄裙,这身打扮和研究者这种严肃的头衔稍嫌不搭调。 “是不好的状态吗?” 在一旁观察情况的艾德亚特这么发问。 吉儿薇丝特深深地坐进椅子,她看也不看艾德亚特便直接回答: “这个嘛,似乎没那么不合体质。尽管如此,我还是不建议使用这种东西。” 吉儿薇丝特拿起放在桌上的器具。那是由宛如针筒的玻璃筒加上手枪枪柄以及扳机的器具。玻璃筒内装满了红宝石色的液体。 “你拜托我调合这玩意儿时,老实说我怀疑你疯了。我并不是医师,只是为了研究而具备治疗灵体的知识。尽管如此,我还没放弃人性,不会建议飮鸩止渴的人‘来,请用’。” “关于这点,吾辈也感到抱歉。但没有其他人能够拜托了。” 吉儿薇丝特用指尖弹了弹玻璃筒,红宝石色的液体随之荡漾。 “灵体强化药──本来是几代前的圣王发癫要求‘制作不死灵药’的研究副产品。不对,称为失败作比较正确。传说终究是传说,以为办得到的人才有毛病。” 拄着手肘托腮的吉儿薇丝特,厌倦似地耸耸肩。 “你日前陷入的灵体过度激发状态,是宛如将大量的水强行灌入细管子的行为。所以你的灵体目前处于残破不堪的状态。相反地,这个药则是暂时降低原本的魔力阻力值,以减轻灵体的负担,简直就是魔法仙丹。” 吉儿薇丝特因为自己也笑不出来的玩笑话,讽刺地皱眉。 卫斯理原本无法驾驭足以行使上级魔术的魔力。那是天生的体质,如果强行发动,灵体……甚至连物质体,都有可能留下严重的后遗症。 话虽如此──这个药没有那么完美,总不能毫无风险地只享受它带来的好处。 “用了这个药的确能暂时提高魔术威力。但是,别忘了这东西终究是失败作。这东西的副作用就是连瘴气抵抗力都会大幅降低。也就是说──愈是战斗,就愈接近死亡。” 气氛混入了紧张。 “在药效起作用时还能掩饰。但药效过后,等待着你的就是灵体损伤造成的难以忍受的剧痛。” 关于这点,卫斯理已经尝到几分厉害了。就连施打最低剂量,都会痛成那样。 “瘴气会从末端开始污染灵体。一开始是指尖,接着爬上手臂,到达躯干。疼痛会慢性化,造成意识混浊,最后让人沦为不能言语的废人──这就是那种药。” 那纯粹且淡然的口吻,反而使人理解到这是毫不夸大的事实。 “最糟的情况,你会在上战场前就死掉喔。” “尽管如此……现在这个世界需要英雄。” 卫斯理在接受了一切后这么说道。 “……是吗?那么,我就不再多说了。” 吉儿薇斯特耸耸肩。这与其说是投降,更像是傻眼吧。 “不过,幸好你的体质没有完全排斥这个药。用药的频率和剂量浓度由我调整……真是的,真会使唤人。我明明就有其他工作在身了。” 吉儿薇斯特侧眼看向艾德亚特,叹气道: “你欠我很大的人情喔,艾德。” “那么,为了不要倒债,吾辈也来拟定让人类生存的对策吧。” 艾德亚特这么说完后,逃也似地离开了房间。 随后,索妮雅和海儿贝卡进来了。 “打扰了……喔,卫斯理,身体情况如何?” 索妮雅一进来便注意到了卫斯理的身影,她担心地这么说。 “总之没有大问题。” “这样啊……可别太乱来喔。” “现在的状况不是不乱来就能够克服的吧。” 看见卫斯理的苦笑,索妮雅的表情蒙上了阴霾。 “今天的客人真多。” 吉儿薇丝特完全不掩饰心烦地这么说。 “赫歇尔博士,这个还给您。” “喔,帮我放在那边的台子上。” 海儿贝卡拿来的是掌心大的金属板。 “这还真是方便。” “是啊,应用了魔导通讯技术让成对的刻印板共振,如此就能远距离起动魔导机关。这个只不过连接了用来粉碎魔力结晶的单纯机关。” “魔力结晶吗?那个的破坏力也很惊人。” 索妮雅的视线投向墙边的架子。架上排放了装在小玻璃筒内的红色多边形结晶体。 “将在大气中循环的遍在魔力储存于矿物的技术……如此创新的技术,为何要隐瞒一般大众呢?” “制造魔力结晶,原本是为了要让魔导船这种必须持续不断发动魔术的东西实用化。谁会想搭乘负责魔力中继的魔术师打盹,就会当场坠落的飞行机械啊。” 卫斯理想起日前搭乘的魔导船。 魔导船底部有加工成魔导公式形状的金属零件。那些零件恐怕会持续不断地发动重力系魔术。如果由血肉之躯的人类持续不断地发动魔术,不仅欠缺安定性,最重要的是体力会透支。 “作法是将这玩意儿浸泡在魔力传导性高的液体内,一次一点地取出魔力……总之,详细内容是企业机密。因为它只要碎掉,就会一口气释放出魔力,的确能够作为兵器,但这并不是它原本的使用方式。不如说欠缺安定性这点是今后要克服的课题。” “然而,它作为兵器十分有用吧?只要能够配备给各都市,与默兽对抗也会变得有利吧。” 索妮雅的问题只换来吉儿薇丝特的摇头回应。 “遗憾的是,这可不是能够那样大量生产的东西啊,小姐。虽然普拉特尼载运过来的生产设备已经转移到这间房间,但还请不要过度期待。” 这表示,战争的关键果然还是在于人吗? “说到这个,日前和父亲大人的通讯途中就断讯了,这个……遥控引爆装置吗?既然这个的原理和魔导通讯相同,也有引爆失败的可能吧?” “喔,关于这点,恐怕不要紧。我方已掌握到魔导通讯故障,恐怕是通讯波长与大气中的瘴气互相干涉的问题。这个装置只要限制在短距离使用,就不会有问题。” “嗯……原来如此。” 索妮雅凝重地双手盘胸、频频点头。 更重要的是…… “赫歇尔博士。既然诊断结束了……” 只是这样,吉儿薇丝特就察觉卫斯理想说什么了。 “喔,你看过她再走吧。那样或许能对患者带来好的影响。” 吉儿薇丝特说完后,望向了通往隔壁房间的门。 隔壁房间本来是客房,但现在的模样大为不同。床用屏障围起来遮住,万一有人打开房门,也看不见床上的人。 房内弥漫着淡淡的消毒用酒精味道。搬入了数样医疗器具的室内让人联想到病房,实际上,这房间是为了一名少女而布置的。 静静躺在床上的是有着银色长发的少女。从微弱的呼吸可以知道她仍然活着。但是──只能证明少女勉强维持着生命,她的存在感极其稀薄。 明明她就在那里,但只要稍微移开目光,会不会就只剩下空荡荡的床?即使像这样看着她,她的身体会不会 渐渐变透明,最后从这个世上消失呢?──那名少女散发出的虚无飘渺气息,令人不由得如此想像。 (已经四天了吗……) 卫斯理在持续沉睡的少女身旁,静静地看着她的脸庞。彷佛在害怕这名少女真正消失的时刻到来。 索妮雅她们已经离开病房。有人在寂静的病房中冷不防地出声说道: “简直像在看守。” 卫斯理转头看向背后的吉儿薇丝特,问道: “……老师的状态怎么样?” “我毕竟不是医生,叫我照顾这女孩根本找错人了……算了,事到如今,说这些也无济于事。我顶多能知道这女孩的灵体状态,一言以蔽之就是──不晓得。” 吉儿薇丝特伤脑筋地耸耸肩。 “不知道什么缘故,她的灵体活动降至极低的等级。换言之,像是灵体的假死状态。我不曾听过相同的例子。” “也就是说,没有有效的治疗手段?” “很遗憾。如果是瘴气污染灵体,那还有从外部施加魔力压排除瘴气的治疗方法。我姑且试过了,毫无反应。” “束手无策吗……” “算是吧。话虽如此,身为一名研究者,就这样子搞不清楚原因,会让我浑身不舒坦。如果你不嫌弃是推论的话,我就说吧。” 卫斯理稍微思考后回答了“麻烦您”,催促吉儿薇丝特说下去。 “好──话虽如此,那个推论并不难。她的物质体和灵体都找不到问题。那么,想想问题在哪里呢?答案就是和物质体以及灵体一同构成人体的第三要素──灵魂。” “…………咦?” 卫斯理不自觉地发出呆愣的声音。 “看你的表情好像觉得可疑。” “啊,不。我只是……觉得意外。” “因为我说出带有神秘学色彩的言论吗?” 就在卫斯理不知该如何回答时,“我并没有生气啦。”吉儿薇丝特若无其事地这么说。 “灵魂这种东西,的确未曾有人观测到。当今的学术界增进了对灵体和魔术的理解,将灵魂研究视为比我专攻的魔术机构学更加另类的异端邪说,导致没有人愿意研究。尽管如此,在民间信仰层级,依然有很多人相信灵魂实际存在。这座都市每年举行的英灵祭,也是为了净化被瘴气侵蚀的灵魂,送死者归天──那么问题来了,对于一般被当成‘虽然不清楚,但总之存在’的灵魂,你有什么看法?” 虽然卫斯理觉得话题偏离了主旨,他仍稍微思考后回答道: “既然无法观测,那就和不存在一样。” “的确。那就是正确答案。但很没意思。” 卫斯理皱起眉头,他略显不满地看向吉儿薇丝特。 “物质体就在那里,灵体也看不出破损。尽管如此,人却无法正常运作──你认为还有什么问题呢?” 或许吉儿薇丝特想诱导卫斯理回答“灵魂”吧。卫斯理却摇了摇头。 “不合逻辑。为了解开不明现象的原因,竟然向更加不明的领域追求答案。” “你说的对。但现实就在眼前,即便集现代技术之精华,依然无法查出原因。反向思考,也可以说是间接观测到其中存在未知的因素。” 这是单纯的文字游戏或想像实验吧。纯粹是推测,不对,甚至属于臆测。 “听说,她正要解放英雄之力时,被你中途打断了──喔,我并不是在责怪你。只是,我长年都感到很疑惑。” 吉儿薇丝特露出一脸想要解开困难谜题的表情说: “为何英雄这种东西能够继承?只凭区区魔导纹章这种后天加装的器官,‘英雄’之力实在过于超乎常理了。占用的资源不相符。足以打穿高山、粉碎大地、分开大海的英雄之力,理应装不进灵体这种渺小的容器。那么,为什么会产生英雄这种超乎常人的存在呢?关键就在于灵魂──这是我的想法。” (的确,老师在中断解放英雄之力,随后便陷入了昏睡状态。) 卫斯理听菲欧说过,解放英雄之力之际会打开五阶段的‘门’。卫斯理本来以为那是解放力量的意象,但为什么是‘门’呢? (门……入口,与其他地方的界线……为什么平常关着……?为了减少力量消耗?还是因为……门开着会有什么问题……?) 例如──再也无法从门的另一边回来,之类的。 “老师的灵魂……在‘门’的另一边……?” 听到卫斯理脱口而出的话语,吉儿薇丝特露出“哦呀”的表情。 “看样子,你似乎和我做出了相同的推测。我也听过英雄用来限制力量的‘门’。我想说的是,她或许处于灵魂脱离身体的状态。” “……意思是,在某个地方漂流吗?” “有点不一样。你试着想像某种只有灵魂能够前往,或是只有灵魂聚集的‘场’。我推测,解放英雄真正的力量时,她的灵魂处于出窍的状态。或许很接近传说中被称为元素精灵或妖精的存在。” “元素精灵和妖精……简直就像童话故事啊。” “‘英雄’也很像童话故事喔。我们知道英雄实际存在,却不知道原理。英雄和元素精灵的差别只有这种程度──而她没能回到肉体的灵魂,或许受到了某种引力吸引,导致在灵魂该去的‘场’里迷路了吧。” 卫斯理陷入沉默,吉儿薇丝特补上一句“只是推测就是了”。 (假如那个推测猜中了……那么,该怎么做才能将老师带回来……?) 卫斯理感到眼前发黑。 他并不是认为光是等待情势就会好转。但那种事也未免太超乎人智了。 “但是,‘场’这个词很拗口。需要某种称呼吗?” 相对于卫斯理的一筹莫展,吉儿薇丝特则是表现出了研究者该有的冷静态度,说出这种话。她仰望天空半晌── “我想想……不属于人世的地方,但和死后的世界又不一样。对了──” 吉儿薇丝特将在空中飘移不定的视线转回卫斯理身上,说了: “地狱边缘(灵薄狱)──就这么称呼吧。” 卫斯理离开病房后。此时,连接隔壁研究室的门传来呼唤声。 “……博士。” 从门后探头的瘦小人物,穿着可能是沾到药品而布满变色斑点的白色实验衣。体型瘦得像根铁丝,由于极端驼背,看起来比实际身高更矮。 从令人怀疑是不是从出生就没剪过的浏海缝隙间,隐约露出了骨碌碌的眼睛。肤色苍白,看起来非常不健康。嗓音宛如长年吸菸般沙哑,别说是年龄,就连性别都无法确定。 “……那些人走了吗?” 那个人东张西望地环视病房问道。吉儿薇丝特见状后叹了口气。 “亚提。你至今都不见人影,到底是待在哪里?” “……柜子里面。” “真是的……亚提讨厌人的个性简直根深蒂固,而且对艾德的态度也太差了。再这样下去无法当我的助手喔。” “……我没办法配合那个头脑有问题的大叔心情做事。” “我同意艾德是怪人,但亚提也不遑多让……唉,当初应该从更早的阶段就让亚提和人接触的吗?” 吉儿薇丝特用一副厌烦的样子耸耸肩。 “……不需要那些笨头笨脑的人,只要有实验就够了。” “注意你的措词。艾德的女儿尤其冰雪聪明,只是擅长的领域和我们不一样而已。她凭那点说明,就掌握了魔导通讯的基础理论。我们也尚未验证完故障的原因……──” 发现 吉儿薇丝特突然不说话,被唤作亚提的人物歪头疑惑。 “…………?博士?” “魔导通讯失灵,间接观测──是吗?” 吉儿薇丝特吐了一口气,她拨起头发仰望天花板。 “……怎么了吗?” “真是的──我之前似乎都瞎了眼。既然能够观测,也就能够干涉……我居然会忘了这么基本的事情。” 吉儿薇丝特看向在床上沉睡的菲欧。正确地说,看向她左腕戴着的手环。 “喔──那样也很有意思。正适合英雄。” “……博士?关于那个精灵,博士知道些什么了吗?” “不,那部分还不清楚。但是,这或许是相当愉快的构想喔,亚提。” 吉儿薇丝特原本慵懒的态度一变,她的眼睛简直像是找到绝佳玩伴的小孩子般炯炯发亮。 亚提见状似乎产生了不好的预感,厌恶地瘪了瘪嘴。 “……魔力结晶的生成该怎么办?” “由亚提负责,我要忙着做新玩具。” “……可是,不两个人一起做,就无法达成目标数量……” “只要亚提做两人份的工作就行了吧?” “……那是强人所难吧。” “亚提你知道吗?一天有二十四小时。也就是说,不睡觉就来得及。” 吉儿薇丝特下了霸道的命令,亚提冷汗直流地抗辩: “……呃……你想想,皮肤会变差耶……” “被浓硫酸泼到会更伤皮肤,亚提要选哪一个?” “…………我做就是了。” 亚提宛如死心般垂下肩膀,无精打采地回去工作。 “那么,接下来有得忙了。首先──” 另一方面,尽管在这种非常时期,吉儿薇丝特仍浮现了着实开心的笑容。 结果──吉儿薇丝特?赫歇尔这名研究者,同样也是在某部分和艾德亚特相通的怪人。 ∞ 呼呼大睡── 看见修伊特睡得香甜,近距离俯视那张睡脸的菲欧噗哧一笑。 维克提姆有某些场所会公然流通违禁品,相反地也有治安良好的区域。两人所在的树荫,也位于设在那种区域的公园之一。能够花费人力维护这类空间,也是因为维克提姆扮演了交易中心地的角色吧。 修伊特在修剪过的草坪上,枕着菲欧的大腿打盹。茂密的绿叶恰到好处地遮住阳光,蕴含草香的风吹拂过脸颊。 虽然修伊特经常露出轻佻的浅笑,但要是像这样近距离看着他睡着的脸庞,会觉得他像是名少年。 闭上眼睛,似乎就能感受到修伊特的体温和呼吸的节奏,感觉更加贴近了修伊特的存在。 “真是的……本宫在处理公务时,他居然在悠哉地睡午觉吗?” 菲欧听到话语声后抬起了头,身穿蓝色礼服的小孩──不对,是性情相投的贵族千金和女仆一同来了。 “索妮雅大人、海儿贝卡大人。两位早安。” “嗯。虽然说早安,但已经接近中午了。” 海儿贝卡点头致意后,摊开野餐垫准备了两人份的位子。她以俐落却沉着的动作,从带来的篮子取出三明治等轻食。似乎还用具有保温效果的容器装了热开水,甚至摆放了茶具组。 “今天的茶叶是从东部送来的。虽然水稍微凉了。” “嗯。没关系没关系,赶快泡吧。” “但是,索妮雅大小姐,红茶蕴含的成分据说会阻碍发育。” “就?说?了,那又怎样!汝想暗示什么就明说!” “不,我终究只是一介下人,岂敢对主人说三道四。不过,我建议索妮雅大小姐饮用牛乳。” “喂,那边的女仆。汝刚才看着哪里说话?” “当然是看着那含蓄的──断崖绝壁。” “竟敢假斟酌用词之名行损人之实!” 这段对话逗得菲欧轻笑时,修伊特发出了低沉的声音爬了起来。 “嗯──……?怎么,是你们。工作结束了吗?” “怎么是什么意思?明明是汝突然邀请本宫,本宫才赶紧结束工作过来的。” “是是是,那还真是抱歉喔。我以后再也不会找你们这些贵族大忙人了。” “本、本宫不是那个意思!邀请本宫吧!不然多寂寞呀!” “明明在生气却是很坦率呢……” “那是索妮雅大小姐的优点。真是好应付。” 海儿贝卡的话一点也不像是对待主人的态度,菲欧含糊地笑了笑。 接下来一段时间,众人一边用餐一边闲聊地度过。 “真是和平……” 菲欧仰望着在蓝天悠然流逝的云朵轻声呢喃。 (……总觉得,好久没有这么悠闲了。) 就在目光追逐云朵时,耸立在维克提姆中央区的钟塔映入眼帘。 “怎么了,怎么在发呆?” 看见菲欧心不在焉,修伊特出声关切。 “啊,那个……我刚在看钟塔。” “喔……说到这个,去年英灵祭后就没上去过了。要不要再带你去?” “不、不用,我心领了!” 菲欧惊慌失措地摇手谢绝。 她曾经在毫无安全措施的状态下,被修伊特抱着冲上垂直的墙壁,那种体验尝过一次就够了。 (…………奇怪?) 忽然间──菲欧觉得有什么不对。 即使忽略也不奇怪,那是非常非常微弱的不对劲感。宛如衣袖钮扣勾到般微不足道的疙瘩。但是,就是不明白是什么。 “菲欧?” 修伊特歪头凑近看菲欧的脸,菲欧蓦然回过神。 “那个………………” 菲欧欲言又止。 为什么呢?总觉得追究那股不对劲感是不好的事情。 就这么放着不管,才能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菲欧不明所以,只是如此确信。 “嗯?” “……不。没什么,没事。” 菲欧摇头甩开萦绕不去的不对劲感,朝修伊特投以笑容。 “话说,今天的晚餐要吃什么呢?” “我想想喔──” 她将意识集中在平凡无奇的对话。 不对劲感像夏日艳阳下的冰块般迅速融化,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二章 灭亡的脚步声 1 在维克提姆东北方数十公里外的荒野,集结了数量惊人的〈默示录之兽〉,多到彷佛要淹没大地。 那是就算只有一只,都可能毁灭小聚落的人类天敌。那种天敌一次性聚集了数百只的景象,简直可以说是人间地狱。 奇怪的是,体态与形态皆异的默兽,全都注视着某个方向。 那里乍看是空无一物的普通荒野──不料,周围的大地忽然震动起来。 地震,是在这座大陆经常会观测到的自然现象。奇妙的是,默兽的视线都集中于震源。 大地突然隆起,一根黑色桩柱打碎坚硬的地盘出现。桩柱从地底突起,转眼间就化为朝天屹立的尖塔。 尖塔朝天延伸的同时也随之加粗,地面呈放射状裂开。 最后,大地不再震动,荒野再度恢复寂静──出现了一棵参天大树。 根部的直径可能超过三十公尺。耸入云霄的威容在夜色中依然漆黑无比,连月光都无法靠近。 直入云霄的尖端部分出现龟裂。下一瞬间,它宛如花蕾绽放般展开,形成了巨大的树枝。从那里泄漏出的是雾状的黑色物质──瘴气。 高达数百公尺的阴森大树,彷佛将瘴气当成是自己的种子般,吐出腐蚀世界的祝福。 宛如寄生于大陆,吸收着其生命力。 2 一夜过去,距离决战还剩三天,今天的维克提姆从清早就扰攘不安。 “那是什么……?” 卫斯理从瓦特修汀宅邸安排的房间目睹了那幅光景,彷佛缺氧般吸气呻吟。 在东北方大约十数公里处,仅仅一夜突然出现了高度远超维克提姆中央区钟塔的大树。 距离太远,难以估算正确高度,但不只一、两百公尺。 这绝对不是自然现象,况且那宛如厚厚夜色的漆黑让人十分眼熟。 “那是……〈默示录之兽〉吗……?” 如果是,也未免太过异质了。大部分默兽都是昆虫、动物或禽鸟外形。日前还出现过泥状的原始生物。但没有植物外形的案例。 四处传来居民的议论声。 卫斯理咬起了牙。 情况不妙。居民目睹了异样的敌人,不安的情绪会升高。 卫斯理一把抓起长袍,坐立难安地冲出房间。 卫斯理冲进艾德亚特的办公室时,索妮雅、海尔贝卡、奇莉叶、吉儿薇丝特这些防卫都市的主要人员已经到齐。反而是卫斯理来迟了。 “你来了啊。” “状况如何!?” 卫斯理激动不已,艾德亚特安抚他坐下。 “我方也尚未掌握详细资讯,当务之急是要冷静。” “现在不是悠哉地说这种话的时候……!” “就是说呀~焦急也没有好处~” 那是一道熟悉的说话声。 “……柯蕾特修女?” 艾德亚特身旁穿着修女风服装的女人挥手微笑致意。 “大家好~好久不见了~我就是方舟教团的可爱修女?柯蕾特?” 柯蕾特在脸前比出横v字手势这么说道。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讨厌啦~唉呦。真冷淡。在这种紧要时刻采取行动,才是方舟教团喔?” “方舟……喔,那个啊。王室直属的情报调查室。” 看样子,就连似乎和柯蕾特是第一次见面的吉儿薇丝特也掌握了方舟教团的真面目。 “原来如此……假装成头脑不好的样子隐瞒身分吗?” 看见吉儿薇丝特露出瞭然于心的表情后,柯蕾特宛如小动物般骨碌地微微歪头。 “不,我的个性本来就是这样喔?室长也夸我‘你的优点就只有充满朝气’~” “那不是夸奖吧。” 索妮雅半闭眼睛瞥了柯蕾特一眼。 “话说回来,汝是什么时候进入维克提姆的?” “就在刚刚喔~我心想必须要将重要情报传达给维克提姆的各位,搏命穿过默兽云集的荒野过来了~” 柯蕾特说得简单,但真亏她能抵达这里。 “……总觉得,汝不管遇到任何状况都能够侥幸活命……算了。圣王都那边情况如何?” “那边幸存的人都分散了。为了求生就已自顾不暇,无法组织起战力喔~”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果然不能指望东部吗……” 索妮雅因为情况的恶化而愁眉苦脸。 “那么,重要情报是?” 卫斯理这么催促,柯蕾特点点头回应。 “好,那就进入正题~想必各位也很在意──关于那棵黑树。” 众人都敛起表情。 “那颗树出现在地表的时间是深夜,地点是在荒野集结的〈默示录之兽〉群旁边。从维克提姆看去,就在默兽群的另一边。这是潜伏在附近观察默兽情况的同伴所提供的情报。” 卫斯理也曾经前往数公里处侦察过。当时,默兽群的周围并没有那种征兆。既然如此,真的是在一夜间出现了那棵大树。 “根据报告,那棵树高度约四百公尺──似乎是从顶端分枝,并朝周边放出瘴气。” “也就是说,看似枝叶的部分,其实都是瘴气吗?” 卫斯理神色凝重地确认,柯蕾特点头回答“就是那样”。 “这究竟是在打什么主意……” “还会有什么主意?” 听到索妮雅的疑问,吉儿薇丝特彷佛厌倦般不屑地说。 “真没想到,它们竟然会想出这么有效率的方法。看样子它们似乎真的打算消灭我们。” “这是什么意思?”索妮雅问。 “意思是,那棵大树是散播瘴气的装置。瘴气将会乘着气流,覆盖整座大陆的天空,而且洒落在众人身上。到时候不分前线后方,人类只要呼吸就会死。” 奇莉叶发觉事态严重,脸上失去了血色。 “……那不是相当不妙吗?” “非常不妙。依那个速度,一受到波及就几乎笃定会丧命的瘴气,短短几天就会完全覆盖大树周边。也就是说──大陆中心将出现不可侵领域。” “呜恶……” 奇莉叶露出厌恶的表情。 不可侵领域──那是位于雷姆尼亚大陆西端,被高浓度瘴气污染而放弃的土地。据说那里总是笼罩在高浓度瘴气中,人类在那个环境连一刻都无法活命。 “瘴气浓度一旦到达临界值,就不可能靠近了。大树冒出的瘴气,将乘着风覆盖大陆全土。时间……大约还有四、五天吧?过了这段期间,就再也无法靠近大树了。也就是说,人类将无法避免灭亡的命运。原本设定的三天期限,直接变成人类生存的时限了。” 吉儿薇丝特发出厌世的咯咯笑声。 “你们报告中提到的泥状默兽,已经很令我惊讶了,没想到这次是植物──人类的仇敌还真是完全不肯让我们无聊。” 带着几分好似乐在其中的意味,吉儿薇丝特讽刺地歪扭嘴唇侃侃而谈。 “需要修正战术了。” 艾德亚特反常地神色凝重,他严肃地开口: “默兽群为何按兵不动,本来是个疑点──原来,那支军队不是用来进攻,而是用来防守的战力……这下我们的敌人不再只有〈默示录之兽〉军队。必须思考破坏那棵大树的手段。” 艾德亚特沉默片刻── “从现在起,称呼该大树为《破界树伊尔明苏尔》。” 他放眼众人宣言。 “三天后的决战将采取 两线作战,目的是歼灭〈默示录之兽〉群,以及完全击破《破界树伊尔明苏尔》!接下来的三天要更加绷紧神经了!” “接下来是状况汇整。” 在众人的注视下,负责协助主持会议的海儿贝卡,继续讨论议题。 “根据方舟机关的最新情报,目前聚集在维克提姆东北方十数公里处的〈默示录之兽〉约四百只。其中包含在艾鲁斯贝尔克近郊确认的新种?百臂巨人型。值得一提的是,默兽排列成宛如阵形的队形。” “具体队形是?” 艾德亚特这么问,表情伶俐的女仆立刻列出情报。 “最前列是约二十只百臂巨人型排成一列,考虑到报告提到的炮击性能──” “所谓的炮兵部队吗?这是人类投注精力于同类相争时代的战术。默兽居然对历史感兴趣,真是好学啊。” 海儿贝卡点点头继续说: “背后则是较小型的默兽密集布阵。这些默兽似乎依然持续从各地集结。” “〈默示录之兽〉受到吸引,集中在一处吗……令人想起五年前的保卫战。既然如此,果然应该将破界树视为和神化个体相同的性质吗……不对,在破界树出现前,默兽就已经在进行组织性的行动了。” 艾德亚特提出疑问,吉儿薇丝特陈述了她的推论。 “恐怕是潜伏在地底的泥巴默兽建构了情报网。如果想像成遍布地底的泥巴默兽集中于一处,并且化作破界树出现在地表,那就能说明很多事了。” “意思是,默兽已经在地底像叶脉般扩张势力了吗……” “很可笑吧。人类在地表可怜兮兮地保卫领土,脚下却早就被默兽占领了。” 吉儿薇丝特从喉咙发出嘲讽笑声并仰望天花板。 “唉呀,默兽真懂得讽刺。在人类抵抗绝望、绝不低头地努力抬头活下去时,默兽居然潜伏在脚下。” 吉儿薇丝特发出咯咯笑声,讲得好像很好笑的样子,索妮雅听到后皱起眉头。 “……赫歇尔博士,本宫认为现在不是笑的时候。” “唉呀,失敬。看来我的笑点和别人不太一样,这点还请多包涵,艾德的女儿。” “本宫叫作索妮雅。别把本宫叫得像是父亲大人的附属品。” “是我失礼了,索妮雅小妹。” 吉儿薇丝特不仅完全没反省,甚至觉得有趣地看向索妮雅。吉儿薇丝特好奇的眼神让索妮雅感到浑身不自在。 “倒是本宫都现在都还想不通,父亲大人和赫歇尔博士是同辈……” 吉儿薇丝特的外表在二十五岁至三十岁之间,顶多三十岁上下。她和即将告别四字头的艾德亚特却是王立学院同窗故友,这点实在令人费解。 “因为第一次见到艾德时,我只有十岁。” 索妮雅吓得瞪大眼睛,艾德亚特补充说明。 “吾辈因为要帮忙父亲大人……也就是帮忙索妮雅的祖父,就读学院的期间经常休学;而吉儿则是反覆跳级的天才。印象中吉儿今年满──” “艾德,你以为我掌握了你多少顽皮的证据?” “唔嗯,吉儿早就冻龄了,超脱了岁数增加的概念。” “父亲大人……您有什么把柄落在她手上……?” 看见对话被扯到别的地方,海儿贝卡干咳一声拉回正题。 “回归正题。关于目前集结在维克提姆的战力,受过训练的正规兵和志愿的民兵各半,合计约六百。与〈默示录之兽〉战斗必须准备三倍人数是基本法则,因此在这个阶段,我们无法否认人手不足。” “接下来由吾辈说明──虽然人数也是问题,但闭关死守乃是下策。根据卫斯理小弟等人的报告,百臂巨人型的炮击将会越过城墙轰炸市区。到时候会造成落难民众的莫大伤亡。也就是说──我们必须在荒野迎击。” 虽然早就知道这件事,却还是有心脏揪紧的感觉。 无论是谁,都明白普通士兵和默兽近身作战意味着什么。更何况还有一半是民兵。 “若说目前我方有什么优势,那就是‘危机即转机’。亦即──疑似敌人指挥官的个体现身了。” 艾德亚特眼镜深处的双眸闪闪发亮。 “《破界树伊尔明苏尔》──只要能够破坏它,敌人的指挥系统就会瓦解,‘四百默兽大军’将沦为‘四百默兽的乌合之众’。” “那只是推测。” 吉儿薇丝特提出反驳。 “重点是,不管怎样,都必须正面迎战多达四百只的默兽。数量依然是对方占了上风。” “那当然。大批默兽依然是巨大威胁。更何况我方还需要分散战力,分成抵挡默兽大军的主力部队,和消灭破界树的决战部队。状况很严苛。但是,无论如何,不打败破界树,人类就会没命。没有选择的余地──而且,吉儿。我们拥有弥补数量不利的武器吧?那就是智慧,灵长类的最大武器。” 吉儿薇丝特彷佛无话可说般吐了口气。 “你都那么说了,身为求知者,我就不得不让步了。” 这是对于现状的最佳解答。宛如走钢索的冒险计策,必须一再地成功。而且即使顺利达成,也会造成很大的牺牲。 尽管是如此不可靠的计策,但光是能够凑齐足以实行计策的战力,就已经是奇迹了。既然如此── (为了引发更进一步的奇迹,我要达成自己的角色任务。) 要全力以赴,抓住随时可能断掉的一线希望──那就是卫斯理要求自己达成的角色任务。 正因如此── “主力部队由吾辈指挥,决战部队就由……” “我来指挥。” 卫斯理毫不犹豫地举手。 “太危险了!如果失去了汝,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了!” 索妮雅激动得瞪大眼睛往前倾身,卫斯理毅然地摇头。 “您说反了,索妮雅小姐。目前已经营造出民众认可我为英雄的气氛。但也有人抱持怀疑。尤其以士兵居多──我既没有任何实绩,也没有像王室或贵族那样值得信赖的血统。正因如此,我必须在民众面前展现成果才行。既然要民众捐躯赴难,我理应带头。” 看出卫斯理心意已决,索妮雅咬紧臼齿说: “……人手本来就不够了,没办法派太多护卫喔。” “决战部队派最起码的人手就可以了。不如说,既然需要机动力,人少比较容易行动。” “虽说如此,还是太乱来了。不仅要攻略百臂巨人型的炮击、突破四百只默兽的防守,还要消灭破界树……简直就像在黑暗中穿针。” “即使前方是黑暗,我们至少能够准备烛火。百臂巨人型也不是完全没有弱点。” “那就交给卫斯理小弟吧。全体指挥就交给吾辈。荒野的战术吾辈已有腹案,也命令士兵准备了。” “说到这个,这阵子父亲大人经常上街。本宫还以为父亲大人是去偷懒了。” “女儿完全不相信爹地!” 艾德亚特夸张地张开双臂、仰望天花板长啸。 “但是,父亲大人,这果然还是自杀行为吧?虽然号称是士兵,但让只受过都市防卫训练的人像英雄一样近身作战,实在太残忍了。” “索妮雅。人类有智慧,还有在历史中建构的战术。这两天才刚学会列队的默兽和婴儿的行进无异。我们并不是毫无计画地挑战──对吧,吉儿。” 艾德亚特用眼神示意,吉儿薇丝特的嘴角印着笑意。 “那当然。脑髓没几两重的区区禽兽,居然想和人类爬上相同领域,真是不快至极。” 吉儿薇丝特勾起嘴角,浮现堪称凄绝的嗜虐浅笑这么说道。 “就让它们滚回地上爬吧。让它们牢牢记住,禽兽有禽兽该待的地方,将这个道理烙印在骨髓以及每一滴血中──让它们知道,你们不过是注定被知性蹂躏的野兽。” “父亲大人。” 会议结束后,散会回到工作岗位时,索妮雅走近艾德亚特。 “据说那个泥巴能够生出默兽。敌人有可能会增加……不能趁敌方战力没增加前,现在马上进攻吗?” “……唔嗯。” 女儿表情严肃地主张,艾德亚特则是委婉地摇头。 “索妮雅。那的确是个办法。但集合在这座都市的,终究是临时成军的士兵,需要因应决战加以训练。之所以订下七天期限,一方面是为了在期限前尽可能地集结战力,一方面也是为了进行最起码的训练。现在勉强发动决战,只会换来全灭。还有三天,尽管是临阵磨枪,也必须竭尽所能。” 艾德亚特轻轻地把手放在索妮雅肩上。 “索妮雅。吾辈知道你是担心卫斯理小弟。你不想在菲欧不在的时候,让她的弟子遭遇危险吧?但是,现在要做该做的事。这是瓦特修汀家之人的使命。” 索妮雅陷入沉默,艾德亚特将手从她肩上放开,离开了饭厅。 ──这是任性吗? (一旦开战,本宫能做的事有限……) 索妮雅想起五年前的战斗。在默兽突破城门后,索妮雅就只是任由海儿贝卡拉着手逃命而已。海儿贝卡最后为了掩护索妮雅身受重伤。 (本宫再也不想尝到那种滋味了……再也不想无能为力了──!) 索妮雅低头半晌──冷不防抬起头。 她已经不再怯懦,眼眸蕴藏着坚决的意志。那是下定某种决心之人的表情。 位于瓦特修汀宅邸一角、离主屋有段距离的马厩,有个小小的影子似乎正在苦战。 “呣……绑不好。” 穿着和马厩格格不入的蓝色礼服的索妮雅,正在将行李固定在马鞍上。 她满意地点点头,并自卖自夸道。 “嗯!这样就行了吧。” “那样子马上就会掉下来了喔。” “呶哇!?” 突然从背后传来的说话声,吓得索妮雅的心脏差点从嘴里跳出来。 海儿贝卡毫无声息地站在那里。 “别、别吓人!别消除气息靠过来!那对心脏不好啊!” “纯粹是索妮雅大小姐很迟钝罢了。” 海儿贝卡敏锐地看着主人的眼睛。 “您在做什么?” “照、照顾马匹!汝看不出来吗!别看本宫这样,本宫可是很喜欢动物的!所以心血来潮想照顾一下它们……” “原来如此。那为什么会装着马鞍呢?” “是、是忘记拿下来了吧?” 索妮雅说话的时候,眼神飘移不定。海儿贝卡瞥了马鞍一眼。 “前后装反了。” “呜……” “这不是负责管理马厩的人会犯下的失误。” 海儿贝卡盯着索妮雅。索妮雅别开眼睛,海儿贝卡无言的视线,从极近的距离不发一语地逼问索妮雅。 最后,索妮雅彷佛乖乖就范般叹气。她似乎自知再也无法隐瞒,便索性豁出去,正面面向海儿贝卡。 “分配食物的事交给女仆们。本宫有其他事要做。” 海儿贝卡伸出手指抵着下巴。 “这是准备远行吧?在这种非常时期,您打算去哪里?” “呼叫援军。” “援军……?” 海儿贝卡疑惑地眯起眼睛。 全大陆都陷入了混乱。依靠机动力卓越的魔导船?普拉特尼搜集到的战力微乎其微。在这种状况下,要‘呼叫’称得上‘援军’的战力,是怎么回事呢? “究竟哪里有援军?” 海儿贝卡这么问后,索妮雅犹豫是否要说出口──随即似乎下定决心说: “────带。” 海儿贝卡瞠大眼睛。 “索妮雅大小姐,那是──” “本宫知道,汝想说本宫很鲁莽吧。正因如此,本宫才想一个人去……汝要阻止本宫吗?” 索妮雅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她的视线让海儿贝卡犹豫该如何回答。 不料── “哼哼哼……我都听到了。” ““!?”” 一阵压抑的窃笑声响起,海儿贝卡上前保护索妮雅。 “……什么人。别躲着说话,快出来。” “是、是谁!?莫非父亲大人!?” 两人发出警戒的声音,那个声音“呵、呵、呵……”卖关子后── “锵──!” 旁边的干草堆被拨开,埋在里面的柯蕾特现身了。 “你们以为是艾德亚特大人吗?真遗憾!其实是楚楚可怜、神秘莫测的修女~!吓了一跳吗?回答我嘛,吓了一咳哈!?” 海儿贝卡打了柯蕾特响亮的一巴掌,柯蕾特再度没入干草堆。但她像弹簧玩具般,立刻跳了起来。 “这是做什么!我差点就要跌个狗吃屎,栽进马粪里了!” “抱歉失礼了。因为您突然爬起来,我一时情急。” “你说一时情急,但我可是讲了很多话喔!” “应该说……汝在做什么,柯蕾特?” 索妮雅一介入,柯蕾特意外爽快地停止争论,她面向索妮雅。 “啊,是的。虽然我专程前来通知情报,但传达了以后就没事做了。可是可是,大家都在忙,我也不好意思请人帮忙准备房间,于是就和马儿共用床了~” “汝何必睡在那种地方……” “没问题的~我已经习惯了。没钱住旅馆的时候,我都是这样过夜的。” “嗯……够了,汝不必再说了……” “但您的视线充满关爱,那大概不是看待修女的眼神。” 索妮雅的视线是看着可怜虫的视线。 不料── “先不谈那件事──您刚才的话是认真的吗?” 本来希望可以瞒混过关,但似乎无法如愿。 “汝都听到了吗──当然是认真的。现在可不是能够吹牛或胡扯的时候。” “……您还真是乱来。最糟的情况,或许连话都没说就被杀了喔。” 柯蕾特的话宛如威胁,海儿贝卡也点头同意。 “关于这点,我和那个马粪修女意见相同,大小姐。” “奇怪?这个人刚才是怎么称呼我这位楚楚可怜的修女的?” 索妮雅不管两人鸡同鸭讲的对话,她接着说: “本宫早有心理准备。在衡量一切后,本宫想做自己能做的事……汝不来也没关系,海儿贝卡。现在离开都市就已经很危险了。而且就算能够抵达目的地,也无法保证能平安归来。” 海儿贝卡笔直盯着索妮雅好一段时间,最后叹气说: “连马鞍都不会装的人在说什么呢?” “少、少啰唆!只是稍微弄错罢了!” 索妮雅涨红了脸,海儿贝卡越过她重新装好马鞍。 “海儿贝卡……?” “身为瓦特修汀家的女仆,不管是灼热的沙漠还是绝对零度的冻土,随侍在主人身旁,是我的份内工作。” 嘴角浮现些微笑意的海儿贝卡说: “我会陪伴大小姐,直到这副身躯凋零之时。” “……就算叫汝别来,汝也 不会听话吧。” 索妮雅苦笑。 “好吧──汝就跟本宫来吧。但可不许汝比本宫先死。只需要有活着回来的心理准备就对了。” “遵命。” 海儿贝卡着手准备自己的马,就在这时…… “哼哼~两位~是?不?是,忘了什么呢?” 柯蕾特露出志得意满的表情,踩着小跳步蹦过来。 索妮雅和海儿贝卡面面相觑。 “怎么,原来汝还在吗?” “您想要遮口费吗?所谓的修女还真是俗不可耐。” “奇怪?是不是有人对我说了十分失礼的话?我以为自己的定位还满重要的喔?不是吗?” 索妮雅嫌麻烦似地看向柯蕾特。 “所以,汝想表达什么?” “意思是,我要同行!两位以为我是谁?拯救乱世动荡不安的人心,方舟教团楚楚可怜的巡回修女只是伪装!真面目是~──王室直属极秘调查机关?方舟机关的调查员喔!” “极秘调查机关是可以大声宣扬的吗?” 柯蕾特愣住好一段时间── “……吓!糟了,这是机密!因为是极秘机关!请不要告诉别人!” “这家伙的脑袋是不是一年比一年差……?” 话虽如此,方舟机关的情报网确实能派得上用场。而且柯蕾特四处旅行,应该熟悉地理。 柯蕾特鼓起脸颊气愤不平。 “呣!请不要把人当笨蛋!关于索妮雅大人的目的地,我曾经看过报告书,所以知道大致位置喔!” (比起依靠古文献胡乱搜索要实际多了吗?) 索妮雅这么判断后耸耸肩说: “……算了,好吧。至少不会碍事吧。” “是。万一遭到默兽攻击,就请她发挥用场,当活饵吧。” “哦呀,这位女仆竟然对圣职者说这种话~神会惩罚的喔~” “到时候我会盛情款待他的。连弑神都不会,那还算女仆吗?” “女仆是狂战士之类的别名吗?” 索妮雅望着两人叹气。 (这个组合或许失败了……) 在索妮雅的房间发现留给艾德亚特的字条,是在这之后一个小时的事了。 3 维克提姆东部的荒野。卫斯理和奇莉叶在高地停马,观察漆黑大树的情况。 “──奇莉叶,你看树的上方。” 卫斯理将双筒望远镜递给奇莉叶,但奇莉叶没有马上接过。她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望着荒野发呆。 “喂,奇莉叶……奇莉叶!” “……咦?” “怎么了,很困吗?” “……才不是咧。” 奇莉叶接过双筒望远镜观察树的上方,她的表情微微紧绷。 “看起来像叶子的部分,那就是──” “对……就是高密度的瘴气。如果放着不管,难保不会覆盖整片天空。距离瓦特修汀卿预定的决战时间还有三天……依目前的进度,似乎能撑到那时候,但还是不能大意。” 两人掉转马头、骑下高地。跟随在旁的十来名骑兵中的年轻士兵不安地问道。 “英雄大人,那究竟是什么呢……?” 其他士兵也用不安或恐惧的表情看着卫斯理。 卫斯理用坚定的视线纵观众人。 “那就是敌军核心的〈默示录之兽〉。” “那……那也是默兽吗!?” “那种东西,该怎么对付才好……” 士兵们吐露丧气话并议论纷纷。 “别畏惧!” 卫斯理的一喝让士兵们停止议论。 “知道敌人指挥官的位置反而对我们有利。只要打倒那个,敌人的指挥系统就会大乱,战力将会减半。” 卫斯理铿锵有力的断言,让士兵的脸上重现希望。 奇莉叶小声地对卫斯理说: “真的是换个说法感觉就不一样了,其实没那么简单吧。” 奇莉叶像是在讽刺,卫斯理瞥了她一眼。 “……是啊,并没有确切的证据。尽管如此──即使是假象,持续给予希望,就是我的角色任务。” “你觉得那样好吗?” 那一问包含了许多意义。卫斯理现在做的事,和他描述的梦想背道而驰。 “──事到如今,说这些都太迟了,奇莉叶。从我决定要假冒英雄的那一刻开始,我就一再编织谎言。为了给予士兵希望、促使士兵慷慨就义,接下来还要继续说谎。” 卫斯理宛如自嘲般笑了笑,接着转过了头。 “……卫斯理真厉害。” 奇莉叶忽然冒出一句。 “我没办法像你那样。为了大义、为了大众什么的……那种事我不懂。” 卫斯理讶异地看着奇莉叶。 “你在说什么啊,你也想从老师那里继承英雄之力吧。” “那只是因为我的角色就是那样,我并没有想做的事情。” “角色……?” 听到奇莉叶奇妙的说法,卫斯理皱起眉头。 “那究竟是……──唔。” 卫斯理说到一半,他冷不防地绷紧了表情。 “奇莉叶,你听得见这个声音吗!?” 奇莉叶露出困惑的表情,接着脸色大变。 隐约听得见撕裂空气的尖锐声响。 “哨声……这个信号是──求救信号!” “……那边!” 奇莉叶指着几乎是正南方的方向。 (照这个状况,应该是被默兽攻击了──先回维克提姆请求救援……不,那样太慢了!) 卫斯理当机立断。 “我们直接前往支援!一个人去叫援军!剩下的跟我来!” 卫斯理率先冲出去,士兵也慌忙跟上。 (赶得上吗……!?) 恐怕是普拉特尼搜索生还者时遗漏的小村庄难民吧。难民规模多大、默兽数量有多少──完全没有资讯。 虽然是突发状况,卫斯理却感到怀念。 (……这一年来,也大致习惯这种紧急状况了。) 不过,过去和现在有一点大不相同。 那就是,平常少根筋、在战场却比谁都可靠的老师不在身边。现在立场反过来了,换自己要保护追随者的性命。那份重担沉甸甸地压在肩上。 (老师也是这种感觉吗……) 怯意稍微掠过心头,卫斯理从腹底发出嘶喊,甩开怯意。 “所有人,准备战斗!” 已经看得见在前方扬起沙尘疾驰的马车,也看得见紧追在后的十余头默兽。 “魔术师准备随时施展最大火力!听到信号就从侧面一齐扫射!接下来由我们冲进敌阵分散默兽!之后避免突出队伍,边牵制默兽边诱导难民前往南门!” 卫斯理高举法杖,他在挥下的同时大喊: “──射击!” 和默兽进入交战后,过了约十分钟。 “所有人都进来了!把门关上!” 确认最后的马车进入城墙内侧后,卫斯理指示士兵关上门。 合叶发出轧轧声响,厚重的门关上。不断有撞击声传来,是因为默兽反覆用身体在撞门吗? 卫斯理背对墙壁站立,拚命忍住不要腿软跪下。 全身宛如淋了一桶水般汗流浃背。心脏反覆剧烈收缩,猛烈得好像会撞破胸骨。 卫斯理想要平复急促的呼吸,他细长缓慢地将肺部的空气一次吐光。 (……一边保护别人一边战斗,原来是这么吃重的事情吗……) 精神比体力消耗得更严重。 (必须再克服这种难关几次才行……?) 内心有一瞬间冒出了灰暗的念头。卫斯理摇头甩开怯意并用袖子擦了汗。 丹田使力,挺直背脊。不能让大家失望。无论何时都有人看着自己。 “损害情况如何?” 卫斯理叫住附近的士兵询问道。 “是!目前死者一名,轻重伤者四名!” “是吗……抱歉叫住你。回工作岗位吧。” 士兵敬礼后离开了,卫斯理目送士兵的背影离去,他低下了头。 死者一名──他不想说这是必要的牺牲。 这是现实。只要战斗,就会有人丧命。即使不战斗,也迟早会全灭。必须再跨越多少尸体才行 “真是一场灾难啊,英雄。” 冷不防有人从背后攀谈。卫斯理一转头就看到把枪搭在肩上的札克朝他走来。 ──为了对付在马车逃进都市之际紧追不舍的默兽,有来自城墙的掩护,而这个男的似乎也有参与。 “……被你那样称呼,听起来只像是讽刺。” “喂喂喂,真过分啊。虽然是误打误撞,但我现在可是受这座都市保护的。我也很努力想要派上一点用场。” 札克开玩笑地耸耸肩。虽然态度还是一样轻佻,但也一样令人无法怨恨。 卫斯理叹了口气,他望向收容的难民。 共乘数辆马车的难民约有三十名。如果是整座村庄集体逃难,人数稍嫌太少了。恐怕有人没能到达这里吧。尽管如此,能逃到这里也接近奇迹了。 能够逃到这里,是因为有人保护他们吧。 “佣兵团……吗?” 难民有佣兵团保护。卫斯理他们发动奇袭打击默兽群时,佣兵团立刻配合了攻击。虽然没事先套好,动作倒是相当洗练,想必各个都身手不凡。难怪他们能够抵达这里。 这时── “哎呀~真是帮了大忙。多亏你们,总算是得救了。” 从背后传来沙哑的攀谈声,卫斯理转过头。 在那里的男人看到卫斯理后,瞠圆了眼睛。 “嗯?你是……” “你是……” 是曾经见过的男人。深深刻划的皱纹令人感觉到岁月的痕迹,特地蓄的白胡须则是为了让残留伤痕的严峻脸庞增添几分亲近感。 “我就觉得怎么有人特别有精神……原来如此,既然是你们就说得通了。之前受你们照顾了。” 男人扬起嘴角露出微笑,他是几周前在遭受默兽袭击的村庄遇到的佣兵团长。 (不妙啊……) 虽然佣兵团长浮现友善的微笑,但卫斯理在内心焦急。 这个男的知道卫斯理的实力。既然如此,他对于卫斯理自称英雄的状况,搞不好会抱持疑问。必须防止身边的人泄漏情报才行。 “札克,你不要多嘴……札克?” 卫斯理正要小声提醒,札克却不知何时消失了。 “怎么了吗?” “……不,没事。” 卫斯理重新面向佣兵团长,他心一横切入正题。 “虽然说这种话很奇怪,可以请你不要将之前遇到我们的事情告诉别人吗?” 听到卫斯理唐突的请求后,佣兵团长摸摸下巴的胡子盯着他。 “刚才的部队是你指挥的吧。” 不愧是佣兵团长,看得真仔细。 ──现在民众承认卫斯理是英雄的接班人,主要归功于之前演出的效果。 当初卫斯理认为最好能在所有在这座城市避难的民众面前发表英雄宣言,但艾德亚特劝阻了他。 ‘人不太会怀疑希望,因为那样比较轻松。但人们也没单纯到只用言语就能说服。也就是说──演出是必要的。’ 花一天时间准备并在艾德亚特指示下进行的‘演出’,感觉颇有效果。问题在于,艾德亚特集合的民众,只是难民中的一小部分。 然而,根据艾德亚特所言。 ‘没集合的那些人,是用来宣传英雄的存在而预留的空白。在亲眼目睹了希望的人主动散布传闻的过程,英雄的事迹会被加油添醋,英雄在民众心目中的份量也会愈来愈重。也就是说──擅自扩散的传闻会巩固英雄的存在感。’ 艾德亚特似乎在那之后命令自家女仆打扮成平民散播传闻:据说新英雄是十几岁的少年。据说是魔术学院的菁英。据说是一击就能够削掉高山的大魔术师── 在事实中掺杂虚假,是散播传闻的秘诀。从难民的视线便能察觉到传闻已顺利传开。 然而,这时出现了问题。那就是有过一面之缘的佣兵团长的存在。 假如他针对卫斯理的传闻四处宣扬“不,那是骗人的。那个小子是连上级魔术都不会的半吊子”,那个风声将会成为毒药,降低‘英雄传闻’的纯度。到时候,士气会低落,并且影响人类和〈默示录之兽〉的决战。 卫斯理宛如祈祷般地盯着佣兵团长。 佣兵团长的眼睛锐利地眯起后──忽然放松了。 “看样子你有苦衷啊──好啊,没差。毕竟这是第二次受你们帮助了。我们和你,这是第一次见面。” 卫斯理在内心松了一口气。 “……谢谢你的配合。详情之后再告诉你,先让你的部下休息吧。” “喔,我们也被强行军弄得身心倶疲了。不过,只要吃饱喝足休息过了,我们就能立即加入成为生力军喔。” 善战的佣兵愿意加入是件值得感激的事情。就卫斯理所见,佣兵数量约三十人。虽然总数并不多,在这个状况却是宝贵的战力。 “但是,外面很惨喔。来到这里之前,我看过好几座村庄毁了。” 卫斯理咬紧臼齿。 (还有三天……在那之前会有多少人牺牲……?) 虽然着急,但要将士兵投入战场作为战力,还需要最起码的准备期间。即便是临阵磨枪,也远比毫无对策要好。卫斯理如此相信,他勉强忍住着急。 就在这时── “艾伦……怎么会,艾伦……!” 年轻女人的悲怆呼喊震撼耳朵。 只见一名年轻女人紧紧抱着士兵的遗体。在她身旁有个看起来不到三岁的年幼孩子。 ──收容难民的战斗的确达成了目标。但是,没能毫发无伤。 女人紧抱的男人是二十出头的青年。他是在卫斯理指挥下负责扫荡默兽的士兵,是刚才从卫斯理的话语中获得勇气并展露笑容的青年。虽然看起来像睡着了,但他再也不会睁开眼睛。 ──死者一名,早就接获了报告。然而卫斯理发觉自己没理解这件事的真正意义,并为此愕然不已。 (不是数字……) 在文件上,那个伤亡被当作“死者一名”处理,或许还会标示名字。但是,凡是人都必定和他人有关联。 一个人丧命,究竟会有多少人因此悲叹? 自己早就做好背负着尸体前进的心理准备──应该是这样才对。 ──真的吗? ──你真的有背负素昧平生的他人之死的心理准备吗? 卫斯理被迫认清了自己的准备不足,让他差点后退。 (别逃避面对……!) 他留在原地,将青年的遗体和女人呜咽的身影烙印在眼底。 (这个牺牲,是我的判断造成的结果……是冒牌英雄造成的尸体。) 这样 的尸体,接下来还会有更多。自己不许逃避面对那些牺牲。 卫斯理这么告诉自己,握紧了拳头,彷佛要捏碎从体内涌出的颤抖。 卫斯理没发觉佣兵团长板着脸望着自己的这副模样。 “──以上就是在南门附近发生的战斗始末。” 在瓦特修汀宅邸的艾德亚特办公室。卫斯理隔着厚重的办公桌,面向房间主人结束报告。 “嗯。就结果而言,新收容了三十六名难民,多了三十名佣兵加入战力。可说是判断得宜。” 艾德亚特从眼镜底下看着卫斯理。 “你的表情却闷闷不乐喔?青少年。” “我造成了四名伤者和一名死者。” “考虑到战果,可以判断牺牲已经减到最小了。” “我认为战果和牺牲不应该相抵。” 卫斯理以压抑感情的口气这么说,艾德亚特眯起眼睛。 “那种高洁的想法值得嘉奖。但是──别误会了。权限和责任应当是密不可分。而且,这场战斗的总指挥官是吾辈。就算你是英雄,吾辈也无意将责任拱手让人。” “……告辞了。” 卫斯理没有回答,他直接告辞离开办公室。 “……嗯。早熟而聪明。话虽如此,他果然还很年轻吧。因为年轻,所以有精神洁癖、崇尚理想──而且脆弱。” 艾德亚特探讨已经离开的少年的内在,他反覆地思索。 “这需要那个吧,吾辈应该要教他成人的修养吗?像是风流、颓废、浪荡的修养。你觉得呢?” 等了半天,没有人回应。 “……索妮雅和海儿贝卡都不在啊。没有伴随着物理冲击的吐嘈,就觉得意犹未尽,吾辈的身体已经变成这样了吗……在迈入五十大关前发现了新的一面啊。日日成长的熟男──那就是吾辈!照这样看来,明年这个时候,吾辈就会飞上天了!” 艾德亚特独自在房间叫嚷一阵后,戛然而止。 “……工作吧。” 卫斯理走进自己分配到的客房,并关上了门。 彷佛要将肺部的空气全部吐出来般大口吐气。 ──虽然是借来的房间,但只有独自待在这里时,能够忘记自我要求的角色任务。 “……好渺小。” 卫斯理自嘲低语。 ──如果知道扮成英雄的自己是如此渺小的人,士兵想必会感到幻灭吧。 卫斯理想起那些相信自己是英雄、追随自己的士兵。 不料──脑中浮现了宛如睡着般闭上眼睛的青年,以及哭得不成人形的女人。 “……唔……!” 卫斯理感觉有东西从胃底翻搅而上,他赶紧冲进厕所。 “唔……唔、恶……呜……!” 他将胃里的东西全吐了出来。 消化器官的蠕动从内侧压迫身体,他用手指按着胸部忍耐这股痛楚。 他将残留在喉咙深处的酸水和口水一起吐掉,并擦拭了嘴巴。 卫斯理没有力气起身,就这么靠着墙壁瘫坐下来。 (……真是不像样。) 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即使受尽苦难也要前进。但是,只因为流的是他人的血,而不是自己的血,就这么狼狈不堪吗? 卫斯理嗤笑。 嘲笑自己是不知人间疾苦的青涩小鬼,连自己说的话的重量都没有自觉。 在紧握的拳头中,指甲掐破皮肤溢出鲜血。 他用拳头捶打背后的墙壁,瞪着镜子,对着反瞪自己的虚像龇牙咧嘴。 (──别撒娇,死小鬼。你还没有任何作为。给我战斗。不许逃。不必担心,你迟早会受到惩罚。现在只要想着如何让人类获胜就好,要不然──) “──就无法守护那个人要回来的地方了……” 那道以颤抖的声音倾吐的悲痛誓言没有传入他人耳中,就这样回荡在房间消失了。 4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在机械式时钟的行走声数到一千的时候── 奇莉叶彷佛认命般,从床上坐起身。 “啊──够了……心情好烦。” 她边发牢骚边走出房间。 奇莉叶并没有想去的地方,她漫不经心地走过走廊。 她穿过玄关大厅,路过饭厅,走向靠里面的一角──客房集中的那一带。明明是深夜了,其中一间房间却还点着灯,那是吉儿薇丝特借住的房间。吉儿薇丝特似乎在熬夜工作,隐约能听得见说话声和操作器材的声响。 奇莉叶毫不留步地穿过那间房间,轻轻地打开隔壁房间的门。 在熄灯的病房内,女子在床上沉睡,从窗外洒落的月光,滑过她的银发。 “……唉,师父。” 奇莉叶从旁俯视沉睡的少女。从胸部微微的上下起伏能确定少女还活着,不然根本无法和精巧的人偶做出区别。 “我……该怎么做才好呢……?” 那是不曾让任何人听过的无助声音。没有任何回应。 “……我没有想法。没有像卫斯理那样有想做的事情……没办法做出选择──” ──奇莉叶没有过去。 正确来说,在七年前成为见习仆人住进瓦特修汀家以前,她没有身为人的记忆。 卖掉小孩以减轻负担,以及因应不同用途‘教育’买来的小孩,在这座大陆都是常有的事。 不过,奇莉叶的情况是──‘买主’既不是想要仆人的有钱人,也不是需要劳动力的农场主人。 那个地方要求奇莉叶当‘兵器’,而不是人。 就像刀匠精心打铁炼钢,想要打造出一把至高武器──奇莉叶被锻炼成没有意志的刀剑。由于完全阻绝了外界资讯,奇莉叶以为那是理所当然的事。 转机在奇莉叶满八岁时到来。 那个设施被武装集团袭击,不堪一击地毁灭了。奇莉叶很久以后才知道,毁灭设施的武装集团是前线都市维克提姆的精锐部队,由艾德亚特负责指挥。 总而言之,奇莉叶被当成‘兵器’灌输战斗技术,但在完成前获救了。 之后,不知道经过了怎么样的曲折,决定由艾德亚特家收留她当见习仆人。 ‘你的事我听说了──原来如此。和人相去甚远呢。’ 奇莉叶隐约记得负责教育自己的女仆少女初次见面时说的话。 ‘既不会笑也不会哭。那么,你要先学会装成人。’ 这时,奇莉叶第一次知道自己是社会的异类。 当兵器就对了──受这种教育长大的奇莉叶不知道人该有的举止。 因此,她决定模仿。就像被迫学习如何挥剑时那样,就像被灌输如何描绘魔导公式时那样。 她选择的范本是不时会造访艾德亚特家的少女。少女温和开朗、不管对谁都很和气,奇莉叶观察那名少女的举止,在自己身上重现少女的表现。和有着红铜色头发的青年一起出入的那名少女,有着英雄候补之称。 总之──奇莉叶建构了人的模子,套用在自己身上。她就这样持续装成人,装久了就成为自己的东西了──她原本是这么以为的。 后来不知道是什么因果,奇莉叶奉命成为新英雄的徒弟。 那是她的新‘角色’。 现在──奇莉叶不知所措。 师事的女子如今沉睡不醒,奇莉叶不晓得自己这个‘徒弟’该做什么。 用来扮演角色的面具,已经无法发挥作用。 即使想要新的角色,也不一定会有人给予。 因此,奇莉叶问了── “师父……现在的我,是什么呢……?” 但是,睡美人没有回话。她只是在银色月光照耀下紧闭眼帘。 在这里的是剥掉了伪装的怪物。只学会如何有效率地杀人,纯粹的‘兵器’。 脑中浮现师事同一位少女的少年。即使本来应该会引导自己的女性倒下了,依然自行决断、努力想要达成角色任务的少年。 他是即使没有人帮忙指引,也能够自己决定道路的人类。 (那家伙……是不是能够提供我想要的东西呢……?) 卫斯理从城墙附近的瞭望台眺望荒野的情况。 彷佛要淹没地平线的黑影是人类的天敌──〈默示录之兽〉。不畏疼痛地前进的疯狂怪物逼近了人类的最后堡垒,要塞都市?维克提姆。 “──来了吗?” 直到今天为止,能做的事都做了。 再来,只能团结人类的力量应战。 “大家听着,辛苦大家撑到今天了。这将是最后一战,无论如何都要击败默兽军队,取回人类的生存圈。” 卫斯理大声演说,但背后的士兵没有回应。 “…………?” 卫斯理因为毫无回应而感到不对劲,他转过了头。 ──身后,倒下的士兵尸体堆积成山。 “什么……!” 混乱和恐惧让思考麻痹,他无法从眼前的地狱图移开目光。 “──是你害的──” 宛如越过荒野的风,缺乏生气的沙哑声音从脚下响起。 胸口破了大洞的死者,眼神无光地仰望卫斯理。 从亡者撕裂的喉咙飘出充满怨叹的心声。 “冒牌货。” “…………!” 彷佛表示无路可逃般,他被成群死者团团围住,死者你一言我一句地迸发憎恶之火。 “你骗了我们吗……?”“该死的冒牌货……!”“你才不是英雄。”“把那个人还给我……!”“冒牌货……”“冒牌货!”“冒牌货!”“冒牌货!” 亡者脸色苍白,那阴暗的眼窝在责备着卫斯理。 “不是的……!我……我并不是那个意思……!” 被一拥而上的死者群吞没──卫斯理发出惨叫。 卫斯理的寝室内。他在床上恶梦呓语的同时,一道影子出现在他枕边。 愁眉不展,彷佛穷途末路般杵着不动的人是──奇莉叶。 “……你是笨蛋吗……不惜把自己逼得那么紧……” 奇莉叶想要讽刺地笑,却摆不出表情。 ──奇莉叶以为卫斯理能够帮现在的她安排角色。因为卫斯理即使在这种状况下,也能够自行前进。 但是,奇莉叶错了。卫斯理也一样濒临极限了。他在被自己决定背负的重担消磨了身心的同时,努力设法前进。 奇莉叶获得英雄弟子这个角色后,有段时间和菲欧两人单独旅行。在中途加入了这名神气的少年。 卫斯理动不动就和奇莉叶竞争,奇莉叶尽管嫌他麻烦,却也自觉对他有部分好感。因为他会对奇莉叶表达最直接的感情,奇莉叶就会觉得自己像是普通人类。 (没错……你不管何时都是全力以赴……) 卫斯理理解自己是庸才,却从不拿来当作藉口放弃。 “明明很弱,却爱逞强……” 和话语相反,她的语气带着憧憬。 不──其实奇莉叶心知肚明。 真正弱的人,是自己。只要戴着面具,不管发生什么痛苦的事,都会觉得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无论何时,自己都忠于扮演角色,藉以保护自己的心。但是,现在已经不会有人帮自己安排角色了。 ──有生以来第一次,必须以未包装的自己前进。 那非比寻常地恐怖。对奇莉叶而言,那就像是在天寒地冻的风雪中裸身前进;等于是在连下一步都看不见的雪地中承受袭人的寒气,前往连是否存在都不晓得的终点。 “你……一直都是这样活过来的吧……” 看现在的卫斯理就知道了。那一定是条痛苦的路。艰辛的路。 看着即使很痛苦仍努力前进的卫斯理,就令人快要灰心丧意了。 一定不只有卫斯理是那样。 例如索妮雅。奇莉叶不晓得留下字条离开的贵族千金想做什么。但索妮雅一定找到了自己该做的事,并且付诸行动了吧。 无论是谁都在看不见前方的黑暗中前进。那并不是他人赋予的角色。而是自己选择的路。 ──自己不能再装成英雄的弟子了。 卫斯理过去为了成为英雄而战。现在的卫斯理是为了谁而战? (是为了师父……那么,我能为了什么而战……?) 自己没有要守护的东西,亦不曾真心期望过什么。 ──真的是这样吗? 在瓦特修汀家当见习仆人、被海儿贝卡严格训练、和菲欧旅行、遇见卫斯理、互相看不顺眼──自己像这样和许多人交流过。 现在的自己也是具空壳吗? (……没这回事。) 现在的不是空壳。胸中的确有自己怀抱的心情。 就算以往都戴着模仿他人的面具,就算以往的自己虚有其表、外强中干,里面的确装满了自己感受过、经验过的事情。 所以──再也不需要别人帮自己安排角色了。 “──嗯。” 奇莉叶说出了声并用力点头。 “……不是的……我……!” 卫斯理痛苦呻吟,他似乎还在作恶梦。即使光线昏暗也看得出他满身大汗、脸色很差。 奇莉叶有些犹豫后在床上坐下,她轻轻地将卫斯理的头放到自己的大腿上。她一抚摸卫斯理的头发,就觉得他的睡脸变得安详了些。 “……只有今天,给你特别优待喔。” 虽然没人看见,但奇莉叶的脸颊微微泛起红晕,她将视线逃向窗外。 “老师……” 听到卫斯理嘴里泄漏的话语,奇莉叶板起脸。 “你真的是……满脑子只想着师父。” 奇莉叶捏卫斯理的鼻子泄愤。因为卫斯理发出了和先前不一样的呻吟声,让奇莉叶觉得很好笑,暂且放过了他。 “真是的……本来应该是我做出傻事,你来阻止我才对吧。” 奇莉叶噗哧微笑。 “不过嘛──这次换我陪你做傻事吧。” 她低声说完,露出下定决心般的眼神仰望窗外的月亮。 5 一夜过去,距离决战还剩两天。 “士兵训练的成果如何?” 在瓦特修汀宅邸的饭厅,偶然同时用餐的卫斯理和艾德亚特夹着餐桌而坐,趁用餐时顺便确认状况。 “虽然速成,但成果还可以。因为已经锁定了各自的任务。相反地,如果战术被破解就伤脑筋了……但老实说,吾辈没那么担心。” “我认为低估对手的战力很危险。” “同样地,高估对手也有问题喔。历史上有好几个这样的例子,因为害怕超越实物、过度膨胀的黑影,结果自乱阵脚、溃不成军。正确的评价是胜利的关键。指挥官必须基于正确评价。斩钉截铁地断言‘照我的话做就会赢’,不然无法保持士兵士气。” “原来如此……这么一来,当前的课题是选拔决战部队啰?” “嗯。我已经挑了几名个人技能出色的人,但遇到了困难。虽然希望能找到三十人……但实在是凑不满。” 问题果然在那里啊。只能交给艾德亚特了吧。 除此之外──卫斯理还挂心一件事。 “您担心索妮雅大人吗?” 只见艾德亚特交握十指遮住嘴巴,他隔了半晌后,一顿一顿地陈述想法: “──她在修伊特小弟身边看得太多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缘故,她有点容易钻牛角尖。虽然责任感和荣誉感强是好事……但她稍微把自己的定位放得太靠近第一线了。” “既然您那么担心,派人搜索不就好了吗?” “她会留下字条,是深信吾辈不会去追她──索妮雅啊,是相信吾辈会信任她喔。既然如此,吾辈就相信索妮雅,相信那孩子采取了有意义的行动。并且相信那个行动必定会开花结果。” 虽然语气没有特别笃定,但艾德亚特是真的如此确信。 卫斯理有点羡慕索妮雅,羡慕她能够受亲人如此信赖。 “话说,卫斯理小弟。你的脸色好像很差,有没有好好睡觉?你好像也没吃多少东西。” 餐桌上的浓汤几乎没有变少,面包也只剥了几片而已。 “我没什么食欲。” “那可不成。若是你倒了,一切都会功亏一篑。吾辈这就命人准备容易下咽的东西──喂,来人啊。” 艾德亚特扬声要呼叫仆人,卫斯理摇摇手拒绝了。 “不用了,您别操心,我会记得吃──唔?” 卫斯理的话说到一半就变成了呻吟声。当艾德亚特的视线转回卫斯理那边时,已经不见少年的身影。艾德亚特紧接着听到“碰”的一声,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只见疑似被猛烈打开过的窗户正在摇晃着。 艾德亚特看向负责桌边服务的女仆。 “嗯……?卫斯理小弟去哪里了?” 女仆不知所措地说: “呃……他刚才、从那扇窗户、就是……遭人绑架了。” 艾德亚特沉默半晌以后── “…………啥?” 他歪着头,发出了疑惑的声音。 卫斯理的视野飞至空中。 他用餐到一半被人从后面拉走。转眼间就被带到屋外,现在下方能看得见住家的屋顶。他本来以为是默兽袭击,但感觉不到对方有危害自己的意思。 虽然隐约猜到是怎么回事,他仍看向将自己扛在肩上的对方的脸。 “…………唉──” 卫斯理充分酝酿后,大声地叹了口气。 “……你是什么意思?奇莉叶。” 将卫斯理扛在肩上跳过各家屋顶的人,正是熟识的少女。 “别说话。小心咬到舌头喔。” “嗄?你在说什么……呜噢!?” 随后,地面急速远去。 从周围的景象可知,奇莉叶似乎正冲上了钟塔的外墙。 加速系魔术无法强化肌力,但可能是因为平衡感相当优秀的关系,奇莉叶并没有让卫斯理掉下去,她用脚尖藉着些微的凹凸部分,一口气爬上钟塔。 “嘿咻!” “呜哇,笨蛋!?” 奇莉叶一抵达目的地,就扔下了卫斯理。 卫斯理尽管采取受身倒法,仍然被摔得撞到背部,痛得呻吟。 “你啊……现在不是胡闹的时候,你不知道吗?” “少啰唆,笨蛋。” “你这个……唔……” 卫斯理一如往常差点动怒──但他突然失去锐气,大口叹气。 奇莉叶这阵子常常露出不相称的苦瓜脸,尽管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过她今天的表情十分洒脱。看她那个样子,害卫斯理也不小心乱了步调。亦或是──乱掉的步调因此恢复正常了呢? “别说了,抬头看看吧。” 卫斯理用怨恨的眼神看着奇莉叶,但当事人置若罔闻地看着街道。 卫斯理只好和奇莉叶并肩从钟塔边缘探出头。可想而知,在那里的是熟悉的维克提姆街景。 “叫我看,是要看什么啦?” “所有一切。” 就在卫斯理皱着眉头的时候── “所有一切你想拯救的东西喔。” 奇莉叶补上这句话,卫斯理敛起表情,他重新俯瞰下方。 那里有着为了决战勤奋训练的士兵,以及四处奔走准备的难民。 “大家都很焦急……很害怕。我得想办法才行。” “喝。” 奇莉叶从背部踢飞了卫斯理。 卫斯理整个人越过边缘、飘浮在空中。 “嗄?” 分处内外的卫斯理和奇莉叶对上眼。 “不────────────……!” 卫斯理在即将掉下去之际,设法抓住钟塔边缘,才逃过一劫。 “喔喔……你这家伙!刚才是真的很危险耶!要是我死了怎么办!” “就只是你死掉而已吧。” 听到奇莉叶口出狂言,卫斯理顿时恼火。 “依我现在的身分立场,可不是死掉就没事了!只要我一倒下,就会一口气瓦解──” “就说了,你看仔细!” 奇莉叶抓住卫斯理的头,要他再度看向街上。 另一区有东奔西跑的小孩子,以及奔波准备伙食──包含士兵的份──的非战斗员难民。大家都很疲倦,但他们的表情非常积极乐观。 “你说谁害怕了?──听好啰?那些人都想活下去。想率领那些人的你,却露出那种死气沉沉的表情,是怎么回事啊!” 卫斯理说不出话。 他刚才的确没看到这幅光景。是因为没有余裕呢?还是因为他擅自认定那里的光景就该是什么样子呢? “你打算用那种表情迎接师父吗?” “这……” “并不是吧。师父她总是面带笑容喔。师父在我们或小孩子面前,曾经愁眉苦脸吗?” (啊啊……是啊。) 记忆中的菲欧,不会露出那种表情。 (那个人总是面带笑容。开心地笑着、伤脑筋地笑着。) 奇莉叶抓住卫斯理的肩膀,正面和他对看。 “所以──你别再一个人奋斗、一个人背负……一个人乱来了。就凭你一个人的努力,是不可能取代英雄的。” “少、少啰唆。你懂什么──” 叩的一声。卫斯理眼冒金星,似乎是挨了头锤。卫斯理一边倒退,一边投以非难的视线,奇莉叶对他怒吼: “我当然懂!我知道你假装精明却很单纯、知道你小家子气偷偷记帐、知道你嘴上唠唠叨叨,最后还是会陪我乱来!” 奇莉叶一口气说到这里,她退一步和卫斯理拉开距离。 “所以──我也要一起扛。” 她的手中握着短枪型针筒。 “……唔,别这样!” 卫斯理伸手要制止她,然而在他手构到以前,奇莉叶已经将针筒尖端抵住颈子,并扣下扳机。 随后,她瞪大眼睛,似乎感到晕眩而站不稳。看见奇莉叶差点倒下,卫斯理连忙冲过去扶住她。 “笨蛋!你看自己做了什么……!我一个人就够了!你却……!” 卫斯理难过得抿紧嘴唇。 尽管从额头冒出了豆大汗珠,奇莉叶还是勉强展露笑容。 “……你才是笨蛋吧。明明很弱却装腔作势,想要一个人承担,自作主张自称是英雄……哈,那算什么?再怎么不知天高地厚也该有个限度吧?明明连我都赢不了。” “唔,才不是那种问题!这是必须有人扛下来的事 ──” “所以!我不是说要帮你扛一半了吗!” “…………!” 初次用药的影响似乎已渐渐减弱,奇莉叶远离了卫斯理一步。 “……像你这样不用脑的人,怎么能胜任啊。” “那还真是多谢指教喔。远比想太多最后用脑过度倒下的人要好得多吧。” 奇莉叶调整呼吸,接着说: “我们两个都是半吊子。既然如此──两个人一起扛,才刚好能够胜任吧?” 卫斯理咬紧臼齿在内心交战,但忽然吐气放松。 “……别扯后腿喔。” “你在对谁说话?豆芽菜。” “哼……还有。” 卫斯理充满怨恨地看着奇莉叶。 “──我可不想被你批评记帐的事。” 他抱怨了一句。 (我的确把自己绷得太紧了吗……) 关于这点,自己的确是需要反省吧。对自己想要做的事有自觉固然重要,但被压力击垮就得不偿失了。 (我真是渺小啊。) 一年前的自己或许办不到,但如今的自己已经能坦率地承认了。一个人能做的事有限,自己的器量没那么大。 不对──或许过去的英雄也一样。就算是他们,应该也是因为有人帮助,才能够成就伟业。 (就这层意义而言,我从一开始就不合格了……) 理想有多高,自我意识筑起的墙壁就有多高,看周围的人不愿理解,就转过身不理。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艾德亚特、奇莉叶、索妮雅、海儿贝卡以及赫歇尔博士──有一群人在帮助自己。如果没有这么多的帮助,就算自己志在必得,想要代替英雄,应该也什么都办不到。 (真是的──我讨厌自己的渺小。) 尽管自嘲,却也觉得豁然开朗。 就连放眼所及的大地,都不知道要花多少时间,才能用自己的双脚走完。头上的天空更是广及大陆外,甚至看不见尽头。在如此广大的世界里,自己能做的事很有限。卫斯理一这么想,就觉得至今的坚持完全搞错重点了。 卫斯理不打算拿这件事当作藉口。不过,他有了踏实的感觉。虽然开导他这点的人是奇莉叶这件事,令他觉得不太自在。 (不过──将背后交给这家伙的感觉并不坏。) 没想到有人帮忙背负一半,是如此令人感到安心可靠的事情。 距离决战还有两天,到时候将会决定一切。 “奇莉叶。” “怎样?” “要赢喔。” 卫斯理朝奇莉叶伸出拳头。奇莉叶吐了一口气后── “──当然。” 她狠狠地盯着敌人所在的荒野,用拳头碰着卫斯理的拳头回应。 ──异变的征兆从天空缓慢地降临。 乘风翩翩飘落的模样宛如夏天的细雪,但那颜色和纯白相反──是黑色的。 而且不是一、两片。放眼望去,它洒落在整座都市。 “黑色的……雪?” 手心接住了掉下来的颗粒。顿时窜过宛如火烧的痛楚。 “唔……!” 卫斯理不自觉地挥手甩掉。没有烧伤的痕迹。只残留了宛如从身体深处烧起来的疼痛。 街上传出惨叫。卫斯理和奇莉叶彼此互看、同时动身。自由落体的加速度压迫内脏。卫斯理用重力系魔术减缓落下速度,和奇莉叶一同着地。 地面上,刚才还很有精神东奔西跑的小孩子已经倒下,大人则是身体不适般蹲下。周围纷纷嚷嚷,到处看得见还能动的人搀扶倒下的人回屋里的景象。 “让我看看!” 卫斯理冲到陷入恐慌的母亲身边确认小孩子的情况。 “脉搏微弱……呼吸也很浅。” 有人无法行走,是因为手脚发麻吗?若是如此,那就表示末端神经发生异常了。卫斯理对这些症状有头绪。 “瘴气中毒……!” 奇莉叶瞠大眼睛。 “这些黑雪……是凝结的瘴气。可恶,扩散速度比预想中的还快……!” 毁灭的雪花飘舞。 缓慢地飘落的黑雪。 那幅光景虽然充满幻想氛围,但简直像是世界要将人类从世上消灭。 ∞ “…………” “…………” 沉默混入热气氤氲的空气。 虽然大概不是因为受不了──总之先出声的人是修伊特。 “……我问你?这是什么状况,菲欧?” 主人半别开视线,不敢直视地如此问道,菲欧有些惊慌失措地露出伤脑筋的表情回答: “那个,就是……我听高人指点,要消除疲劳的话,温泉是最有效的。” “……有必要混浴吗?” “……高人指点说,这么做的话,男性会高兴……” 越过氤氲热气能看见她肤色泛红,这不只是水很热的缘故吧。 修伊特半眯眼问道: “……这次是谁教你的?” “这个……我答应对方要保密。” “又是那个市场老板吗?” “不、不能说。老板说不能说!” “好,之后修理他。” 这里是维克提姆北方,搭乘马车数天车程的温泉疗养地。 两人来这里小旅行兼慰劳自己,但是── “话说,为什么连你们都在?” 修伊特转动视线,在那里的是认识的主仆。 “不要这么计较。因为刚好解决了棘手的案件,就抽空出来透透气了。” “还是您打算做我们在场会不方便的事情呢?” “索妮雅……海儿贝卡……” 修伊特摇头忍着头痛。 “我不是说那个……你们不排斥和我一起泡温泉吗?” “反正穿着泳装,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索妮雅穿着深蓝色的连身泳装,海儿贝卡则是穿了两件式泳装。菲欧也同样穿着上下分开的泳装。 “算了,不管怎样都跟陪小孩洗澡没两样,我是无所谓啦。” “好,修伊,在那里乖乖别动。看本宫击沉汝!” 修伊特和扑过来的索妮雅扭成一团,菲欧轻笑起来。海儿贝卡对菲欧说: “不过,还真是意外。没想到菲欧莲札小姐会提出这种邀约。” “我想各位或许累了。而且修伊特大人最近好像有时间,正好有机会。” “托您的福,我也很久没有好好放松了。” 海儿贝卡歇了口气。 “倒是……海儿贝卡大人,原来您不排斥和修伊特大人一起泡温泉。” “喔──并不会,我已经看惯他的身体了。” “咦……?” “他住在宅邸的那段时间,因为和前任英雄进行修行,一天到晚都在受伤。我则是负责治疗的。” “啊……原来看习惯是这个意思……” 菲欧觉得想入非非的自己很可耻,她把嘴浸到水里咕噜咕噜地吐气。 “在我心目中,他嘛──就像是不成材的弟弟。” 海儿贝卡虽然对修伊特很苛刻,但苛刻的态度背后总是有份交情在。能够不客气地直来直往,就证明了两人的感情很好吧。 “那么,差不多该解救索妮雅大小姐了。” 海儿贝卡这么说完,便走到和索妮雅扭成一团的修伊特后面,抓住他的头按进浴池。 “两位的 第三章 灾厄的战场 1 “变得好安静啊。” 从天上落下大量瘴气结晶体的异常情况发生的一天后,如今路上几乎看不见人影。 走在半化为空城的街上,卫斯理回答了札克的嘟囔。 “这也没办法。幸好昨天只有轻度瘴气中毒,但下次不见得只有这样。” “如果风向又改变,下次不晓得会怎样。若明天的决战不能搞定,真的要不妙了。” “是啊。也有难民对黑雪感到不安,想要逃离维克提姆。虽然好不容易才让那些人打消念头了,但不知道能撑多久……情况甚至不容许我们暂时撤退。正因如此,我们需要负责强攻破界树的人员──” 说到这里,卫斯理仔细打量札克的脸。 “没想到你居然会有人选,对方可以信任吗?” 札克露出宛如满嘴苦味、无所适从的表情。 “关于那件事,我的心情也有点复杂。虽然很犹豫该不该介绍给你们……但两害相权取其轻。” 卫斯理回想起一小时前在瓦特修汀宅邸的对话── “问题在于随行部队。” 艾德亚特在决战前夕的会议提出了问题。 “论个人技能,奇莉叶小妹出类拔萃,但人手还是不足。希望至少能找到二十个具有荒野游击经验的人。” “那太不切实际了,先生。” 以顾问身分同席的札克耸耸肩说: “集结于这座都市的士兵,说穿了只是临时凑合的。先不谈集团战术,以需要配合情势判断的状况来说,负担实在太重了。” “嗯,问题就在那里。那该怎么办呢……” 没有其他提案,代替会议室的饭厅陷入沉默。 打破沉默的是卫斯理。 “不战斗就好了。” 这句话过于唐突,所有人都看向卫斯理。 “重点在于抵达破界树。歼灭途中的默兽,并不是必要条件。” 艾德亚特察觉到卫斯理的意思,他发出唔嗯的一声摸摸胡须。 “不需要打倒默兽,只要能够开路就行了……是吗?那样的确不需要有人专司防御,派最小限度的人员就够了。” “而这座大陆具备那种经验的人。” 艾德亚特沉默半晌,恍然抬起头。 “负责护卫商队的佣兵团吗?” 卫斯理点头回答: “商队护卫遇到默兽时,首要不是打倒默兽,而是将委托人送到要塞。他们应该会需要专门绊住默兽的技能和经验才对──若是如此,随行部队就不需要那么高的武力。” “喂喂,等一下。就算是那样,这依然是件搏命的大工作喔?半吊子的人是无法胜任的。” 札克提出冷静的意见劝阻。 “需要具备足以甩掉默兽的马术,还得守住卫斯理的秘密,而且高手云集的佣兵团。在这种状况下的这座都市,刚好符合条件的人们──” 札克说到这里便打住了,视线游移不定。卫斯理投以狐疑的视线。 “啊──……还真的存在啊,我想起来了。” 最后,札克在帽子下露出了苦瓜脸如此说道,表情就像是在意卡在喉咙的小骨头般,十分五味杂陈。 ──于是,札克用一副不情不愿的态度出面带路,到了现在。 “你的人选可以指望吗?这份工作就像下下签。不管报酬再高,我想对方都不会轻易答应的。” “喔……这个嘛,是没错。” 札克发出呻吟,语气就像是受够了嘴里迟迟不消的苦味。 “但是,不管在哪里都少不了奇特的家伙……喔,就是这家店。” 札克在中央区和东区中间的酒馆停下脚步。 维克提姆为了安置难民采取了紧急措施,将沦为空屋的民宅分配给了难民。 “酒馆吗?以佣兵团规模的人数,待在这种地方的确比较适合。” “是啊……卫斯理,你走前面。” 见札克让路给自己,卫斯理歪头不解。 “既然对方是见过的人,由你接洽不是比较快吗?” “没问题……对方你也见过。” 尽管觉得札克的态度很可疑,卫斯理仍打开酒馆的门。 酒馆内聚集了多名佣兵。有人趴在桌上睡觉,有人拿着玻璃杯灌酒,有人在玩桌游,看起来就是专门做旅客生意的便宜酒馆。这幅平凡无奇的光景,一点都不像隔天即将迎战〈默示录之兽〉。 佣兵的视线集中在卫斯理身上。 “我是瓦特修汀卿的代理人。我想和你们的团长说话。” 卫斯理提高嗓门说明来意后,佣兵们的视线转向里面的吧台。有个男人坐在凳子上背对这边。他就是团长吧。 卫斯理走向那边,札克跟了过去。 好几名佣兵惊讶般地看着这边。不对──是在看着札克吗? 既然推荐这个佣兵团的人是札克,有人认得札克也不奇怪吧。倘若如此,他们大可以打声招呼才对。 总之,卫斯理从背后呼叫疑似团长的男人。 “你就是团长吧?” 卫斯理上前攀谈后,男人懒洋洋地转过头。 “嗯嗯……?喔,是你这小子吗?两天不见了。” 那是几周前在荒野村落相遇,两天前也打过照面的佣兵团长。 “可靠的佣兵团……原来是指你们吗!?” “怎么,不是知道我在这里才来的吗?” 佣兵团长看到卫斯理的反应后,露出狐疑的表情。 “不,与其说是来找你……是有人介绍我可靠的佣兵团,我才来这里……” “介绍?到底是谁会……哦?” 佣兵团长的视线停在卫斯理的肩上那带。他眯起眼睛,似乎觉得有趣般看着卫斯理背后的人物。 “哦喔……这还真是令人怀念的面孔。” “……好久不见了,老头。” 札克语气不悦地打了声招呼。卫斯理看札克提不起劲,还以为两人不熟,但那从不客气的措辞,他感觉到两人之间的距离很近。 “你们是什么关系?” “孽缘。” 札克摆着一张臭脸含糊地回答。 “喂喂,你这样礼貌吗?你是来这里谈事情的吧?” “要谈事情的不是我,这边这个小伙子有事要委托你。” “委托?” 团长摸了摸下巴胡须,他眯起单眼看向卫斯理。 “看样子有苦衷啊。总之我就听听看吧。” “原来如此啊。” 卫斯理说完后,团长发出沉吟双手环胸。 “也就是说,小子在代演英雄。这主意还真是疯狂。” 哇哈哈──团长豪迈地大笑。 酒馆一楼还有其他团员在场,卫斯理担心他们会泄漏情报,但是── “喔,别在意我们团员。没有人会轻易地泄漏秘密,况且你救了我们两次。” 团员朝卫斯理高举有柄酒杯。 “倒是这种状况还喝酒……” “无论何时都不能失去余裕,这是我们团的座右铭──那么,你是要我们负责护卫吧?” “对。任务相当艰钜,无法保证能活命。” 团长眯起眼睛,正眼盯着卫斯理看。虽然卫斯理觉得像是被品头论足了,他仍毫不退缩地反瞪着团长。 不料,团长冷不防在嘴角浮现深沉的笑意,看向札克。 “你也要去吗?” 团长突然地试探,吓了札克一跳,但札克点了点头。 “对,我是那么打算的。” “哦────?” 见团长笑得诡异,札克露出非常不高兴的表情咂舌。 团长拍了一下大腿,从凳子站起来。 “小子,这家伙借我一下。答覆等之后再说。” 团长踏上通往酒馆二楼的阶梯,他抬了抬下巴示意札克过来。 “快,过来这边。” “怎样啦。” “别问了,过来就对了。” 札克再度砸舌后── “……我去去就回。” 他对卫斯理留下这句话,便和团长一同上楼。 从酒馆二楼再爬上梯子,打开阁楼的窗户爬上屋顶。 “到底要去哪里啦。” 札克尽管不耐烦仍追了上去,发现团长的目光看着城墙另一边的东北部。只见参天的漆黑大树在荒野中散发着异彩。 要说那像树木,的确是很像。但它巨大的程度非比寻常,光是如此就显得异样,甚至令人产生某种敬畏的感觉。根部的直径想必很可观,但和那规格外的高度一比,就显得很细而不成比例。而且中段毫无枝叶,就连顶端宛如枝叶的雾霭,其实也是高密度的瘴气。 尽管类似自然物,却有明显异常的部分,令人不由得产生诡谲怪诞的印象。 “──真是看不顺眼啊。” 团长摸摸下巴胡须,以沙哑的嗓音低语。 “看什么不顺眼?” “那个大家伙。树通常是比人类更长寿、高尚的生物。那些该死的默兽居然模仿树,实在令人作呕。” “树比人类高尚吗……那究竟是什么理由?” “树和人类不一样,不会杀害同胞。” “……这句话从你这个佣兵嘴里说出来,听起来只像说笑。” 札克的讽刺,换来团长“哈!”的一笑置之。 “就是过着这种人生才能这么说,因为至今尽是干那种事啊。比起驱逐盗贼,和默兽交手要自在多了。” “是吗?那么,打倒那个也觉得自在吗?” 团长眯起眼睛。 “那就没办法了吧。那小子也真是好事,自愿背负英雄那种头衔。” “……一点也不值得吧。背负英雄这种麻烦的头衔,还要和那种东西为敌。最后留下的却是冒牌货的污名。” 团长侧眼看向札克的脸。 “你对那小子特别有感情啊。” 札克从怀里取出香菸点火,细细吐烟后涩讷地道来: “……以前,有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笨蛋。那家伙执着于成为英雄,简直无可救药。即使没有魔术素质还以为大有可为,自己也能够有所成就──那家伙怀抱着这种没有根据的自信,因为自己的失误波及同伴……最后害死了一堆人。同伴死了,护卫对象也死了。” “喔,好像有过这样的人。擅自一个人背负一切、失手了就落跑、不知感恩图报的家伙。” 札克深吸一口菸,细细长长地吐出来。苦涩香气顿时弥漫,但随即混入荒野枯燥乏味的风中,消散不见。 “哈!无可救药。就算在那小子身上看到自己,你──” “才不是那样。” 札克盖过团长的话,他心浮气躁地大声反驳。 “札克啊。你可别冲动喔。” “……你指什么啦。” “战场上不需要宛如找地方寻死的家伙,他们只会碍事。而且,凡事都有所谓的顺序。” 札克似乎从年迈的嗓音感觉到什么,他皱起眉头。 “喂,你该不会……” “别误会了。我可一点都不想死。我最大的乐趣就是满意地完成工作,接着品尝美酒。酒的味道取决于工作的成果。” “这句话,你从以前就挂在嘴上。” 札克的语气听起来很傻眼,团长浮现浅笑。 “就是这个意思──克服这个难关后的酒,想必特别不一样吧。” 沉默并没有给人难堪的感觉。札克感觉到有些疼痛,以及比疼痛稍微再强烈一点的安详。又或者,那或许就是被称为乡愁的感情。 “──我说,喂。札克。” 团长打破沉默。 “你想不想回来我们这里?” 听到这句唐突的话,札克好一段时间说不出话。 “哈!” 札克表现得像是听到不好笑的玩笑话般,从鼻子发出冷笑仰望天空。散布于蓝天的淡淡云朵,混入了叼在嘴边的香菸升起的青烟。 “别开玩笑了。事到如今拿什么脸回去。” “当然是你那张臭脸吧。” “……随你说吧,老骨头。” 札克吸了一口菸,这次感觉没那么苦了。 不久之后,回到酒馆一楼的团长,向卫斯理表示愿意接受委托。 2 维克提姆遭受异常现象侵袭的次日。 隔天就是决战,索妮雅等人身在维克提姆西北部的森林地带。 “海儿贝卡啊,本宫猜想。” “什么事,大小姐?” 主仆在马上交谈。 “我们该不会……迷路了吧?” “大小姐英明。如果我的记忆正确,这个地方已经走过第三次了。” 远处传来鸟鸣声。 在蓊郁茂密的森林内,枝叶形成天棚,连太阳的方向都无法确定。道路当然也未经修整,必须慎重地避开树根前进。 “那么,您有什么要辩解的吗?自告奋勇答应带路的柯蕾特修女。” 走在前面的柯蕾特抖了一下肩膀。 “这个嘛~就是──……” 柯蕾特战战兢兢地转过头,寻找着辩解的说词。 “我经常接获为了打猎或采集药草进入这一带的人,被某人袭击驱赶的报告……” “这句话听过了。那么,您所说的‘这一带’具体是指哪一带呢?说起来,您利用植物掌握方位了吗?标的物呢?” 柯蕾特受不了海儿贝卡的追问,她胡乱地甩手大叫: “啊啊,够了!这种森林里面怎么可能有那种东西!” “恼羞成怒了。” “这位修女真没用,真不知道至今都是怎样旅行的。” “请不要说别人没用!长途旅行都是助手帮忙打点的!” “说到这个,最近都没看到那小子。本宫还以为他受够汝了。” “多亏了在我身边学习的经验,那孩子已经独当一面独立了!奇怪,他最后好像是用关爱的眼神看着我……” 柯蕾特似乎失去了自信,海儿贝卡无视她,重新面向索妮雅。 “话虽如此,我们差不多无法骑马前进了。如此一来,要不就是徒步前进、要不就是折返──” 说到这里,海儿贝卡冷不防地陷入沉默。 “呜呜……是报告有误吗?” “不,那个资讯似乎是正确的。” “咦?” “失礼了。” 海儿贝卡突然抓着柯蕾特的领子,将她拉下马“唔噎”,直接扔到地面“咿呀”,踢了马背后将索妮雅一把抱走。 “呶哇!?” 索妮雅因不明白海儿贝卡突如其来的举动而陷入混乱。不知从哪里飞来的箭矢,贯穿了索妮雅的头前一秒所在的空间。 海儿贝卡背对大树,掩护着索妮雅的娇小身躯。 “怎、怎么了!?怎么回事!?” “有敌人来袭。” 海儿贝卡简短回答并迅速纵观周围。她的右手反握着不知何 时拔出的银短刀。 眼前是闲静的森林。然而,那片寂静背后潜伏着多数敌意。 海儿贝卡捕捉到树枝微弱的振动,并用短刀弹开上方飞来的箭矢。随后,戴着兜帽的人影尾随箭矢飞身扑来。 人影朝着海儿贝卡的头顶挥下山刀(廓尔喀弯刀)。山刀重心位于刀刃前端,便于利用本身重量连肉带骨一起砍断,是攻击力很高的刀剑。 短刀和山刀,双方的刀刃互相咬合,在迸出火花的同时,偏离了斩击的轨道。 踢起女仆装裙摆腾空而起的回旋踢画出弧线,捕捉到袭击者的头部。 被弹飞的袭击者摔出去,在泥土地面反弹了两三下。 “唏────!” 背后感觉到锐利呼气,海儿贝卡转身挥舞右手的短刀。 “铿!”的刺耳声音响起,金属互相咬合。 视线越过相交的刀刃交缠。 第二个袭击者比第一个痩小,看体型似乎是女性。然而,对方的眼神比锐器更加苛刻。在那里的是纯粹的敌意。 “午安,我是路过的女仆──这风俗还真是奇特,居然用交锋代替问候。” 充满余裕的话语,换来的是咬牙切齿的反应。 随后,袭击者突然后仰。就这么往正后方连续后空翻,和海儿贝卡拉开距离。 “反应很好。尽管这个颜色在昏暗的森林看不清楚。” 海儿贝卡挥出的左手,握着涂成黑色的短刀。她让对方的意识击中在右手的银短刀,并从死角发动奇袭。 虽然奇袭失效了,海儿贝卡仍毫不懊恼地淡然评述。 “唔、喂,海儿贝卡!别乱来……” “大小姐请待在那里别动。若是有所保留,我方会人头落地。” 袭击者的兜帽被海儿贝卡左手的短刀划破、掀了开来。 对方有着浅褐色的肌肤和黑色的长发,眼睛细长锐利。身穿皮革制成的衣服,但不是用来保护身体的皮铠,而是着重机动性的款式。裸露的手脚、腹部、脖子到处刻着黑色花纹。 (刺青……?) 其他袭击者身上也看得到同样的花纹,但这个女人的花纹最复杂,范围也最广。或许是显示地位的标记。 以及──她的耳朵末端是尖的。 (看样子,柯蕾特修女的资讯是正确的。) 话虽如此,大可不必连一发现就立刻遭到攻击的反应都符合预想。 “年轻女人居然裸露肌肤,更有矜持一点如何呢──精灵小姐。” “……设计菲欧那套衣服的人是汝吧?” 海儿贝卡暂且无视索妮雅的指摘。 浅褐色肌肤的女精灵将山刀插进地面。空出的双手在胸前交握,比出了复杂的手印。 “──《艾鲁卡?鲁堤亚?诺克托?乌鲁?亚斯提奥》──!” 女精灵咏唱了奇妙的咒语,随后──女精灵全身的刺青,发出了像鲜血一样红的光芒。 (魔力压上升了……推测是强化系魔术。而且和人类的强化系魔术不同。) 这样看来,布满全身的刺青和魔导公式是同样的东西吗?那是搭配自我暗示的咒语,提高集中力吗? 女精灵重新握好山刀并放低姿势。锻炼过的双脚肌肉隆起,彷佛绷紧的弓弦般充满力量。 随后,女精灵拖着红色彗星尾巴,在刹那间趁隙而入钻进海儿贝卡怀里。 “……!” 似乎是魔术的影响,发出炯炯红光的眼眸宛如猫科猛兽。 “《加速》!” 山刀瞄准喉咙往上挥击,海儿贝卡用左右短刀惊险地迎击。 趁着迸散的火花烙印于眼底之时,刀刃翻转从旁袭来。迎击的短刀将山刀往上挑。无法看见刀身。能对视野边缘闪过的银光做出反应,完全是仰赖身体练就的脊髓反射。 刀刃残光绽放出十道、二十道撩乱叠影。海儿贝卡用两把短刀抵挡、化解、勉强回避了攻击。 (速度和奇莉叶同等……但每一击都很重。) 持短刀的手逐渐发麻,握力减弱。 山刀横向旋转一圈袭来,海儿贝卡举起左手的短刀要防御山刀──来自意外方向的冲击打中左手。 那股冲击是踢击。山刀其实是佯攻,本来应该是横向旋转,却在海儿贝卡背对女精灵之际变化为纵向旋转,这等身手可媲美特技杂耍。结果女精灵的脚跟从下方踢来,弹飞了海儿贝卡左手的短刀。 “糟了……!” 海儿贝卡焦急起来,女精灵深入逼近了一步。配合扭腰使出全力斩击,直捣海儿贝卡的躯干── “──并没有这回事。” 在即将砍中之际,女精灵的刀刃在海儿贝卡前方戛然停住。 女精灵瞠大眼睛。她的眼睛捕捉到微微反射光线的细丝。 “钢丝……!” “裁缝工具是女仆的必需品。” 缠住山刀的钢丝,连接着海儿贝卡空着手的左手指尖。 “失礼了。” 海儿贝卡反转身体。彷佛会贯穿身体的踢击命中女精灵的腹部,女精灵摔向后方。 “…………唔!” 女精灵像猫般在空中灵巧地调整姿势着地,柳眉倒竖。 “你以为足技是你的特权吗?” 海儿贝卡气定神闲地将女仆装的裙摆拨整齐。 女精灵瞪着海儿贝卡并朝左右张开双臂。 以为女精灵要指示同伴的海儿贝卡提高警戒,只见女精灵将双手交握在眼前。 “──《赫鲁特?艾斯巴达?艾拉特?奴鲁?亚斯提奥》──!” 女精灵用双手打击地面。 随后,大地蠢动了。 “…………!?” 大地宛如生物般脉动,破土而出的是无数树根。树根彷佛拥有意志般扭动,宛如海啸同时袭向海儿贝卡。 “……呿!” 海儿贝卡正要逃走时,树根缠上她的脚。紧接着,树根也缠住了手和躯干并束缚全身。转瞬之间,海儿贝卡就被树根的波涛吞没了。 “海儿贝卡!” 索妮雅的呼喊声响起。袭击海儿贝卡的树根互相缠绕形成柱状。与其说是束缚,比较像是把人压死的术法。 女精灵从鼻子发出冷笑低语。 “顽强的女人。” “那是我的卖点。” “…………!?” 柱子在瞠大眼睛的精灵眼前从内侧爆炸粉碎。 闪光和爆炸冲击波呼啸,在所有人都别过脸去时,传来了轻盈的着地声。 “真是折腾──虽然我实在不是很想依靠这个。” 几乎毫发无伤的海儿贝卡站在那里。顶多只有围裙脏掉而已。 她的黑色左手变形了。前臂侧面往旁边打开,出现的开缝在猛烈地排放废烟。 “将使用者的魔力填入内部的魔力结晶,加上一口气发射的魔力炮──虽然是第一次以这个威力发射,但还满有用的。之后得向赫歇尔博士郑重道谢才行。” “你这家伙……是什么人?那只手是怎么回事。” 女精灵用看到奇异事物的眼神瞪着海儿贝卡。 “这是有点方便的义手。至于我,则是普通的女仆。” “女、仆……?那是战士的称号吗?” “没错。在我的故乡,人人都怀着敬畏之意称呼‘女仆小姐’。” “汝不要若无其事地灌输错误知识。” “总之,先不谈那个了。” 海儿贝卡一语带过索妮雅的吐嘈,重新主持 场面。 “虽然不小心顺势进入了战斗……不过你不再攻击我们了吗?” 女精灵尽管露出厌恶的表情,却没有刀刃相向。 “……没那个必要。我们已经抓到你们的同伙了。” “同伙?” 海儿贝卡歪头疑惑。 “索、索妮雅大人~海儿贝卡小姐~” 海儿贝卡转头看向哭声来源。 “我被抓到了,请救救我~……” 有个修女被戴着兜帽的男精灵拿山刀抵住,正在放声啼哭。 索妮雅按着额头强忍头痛,她大口吐气。 如今接连出现戴着兜帽的人,他们之前八成都躲在树上。完全被包围了。 和海儿贝卡缠斗的女精灵上前一步。 “到此为止。想要同伙的命,就乖乖束手就擒。” “就算你这么说,我身为侍奉瓦特修汀家之人,只要能够守住主人的性命,其他都是次要的事情。” “过分!?海儿贝卡小姐,您讨厌我吗!?” 柯蕾特甚至忘了自己被山刀抵着,她当场大声抗议,海儿贝卡瞥了她一眼。 “毕竟相处了一段时间,还是有些感情的──和旧拖把差不多。” “地位好低!请说些更能保障我生命安全的话啦!” 海儿贝卡稍微思考后说: “其实那个修女装扮的女人,是超越我的武术高手。而且是能够单独匹敌一支大队的大魔术师。只要她认真起来,半径一百公尺内的人想必都会被炸成碎片。如果还要命,劝你们放开她比较好。” “没、没错!小心遭天谴喔!” “少骗人了。” “的确是骗人的。” “为什么要戳破啦!?” 柯蕾特泪眼汪汪,海儿贝卡嫌麻烦似地翻着白眼看她。 “真啰唆。既然您也是圣职者,请展现一下自愿引发大爆炸,和敌人同归于尽的自我牺牲精神。” “小姐真会强人所难!那已经不是圣职者,而是自暴自弃的炸弹客吧!” 海儿贝卡尽管在耍嘴皮子,但仍不忘转动眼睛掌握周围状况。 (包围这里的精灵约二十名,树上还有众多伏兵──即使突破了这里,还要应付更大范围的伏兵吧。) 也就是说,可以将整座森林视为对手的势力范围吧。 (这么一来,也没办法只让索妮雅大小姐逃走。) 海儿贝卡一边努力掌握现状一边拖延对话。 “话虽如此,柯蕾特修女。透过您获得的情报网相当方便呢。实在不能在这时候舍弃您吗……呿。” “咂舌了!那个人咂舌了!?听到了吗!?唉,听到了吗!?” “闭嘴。你想被掐碎喉咙吗?”精灵警告柯蕾特。 “咿咿!?” 看见修女终于安分下来后,女精灵锐利的视线转向另外两人。 “你们是什么人?看起来不像奴隶商人。” “哦呀。原来诸位精灵愿意听我们说话。” “我们本来就不打算流无谓的血弄脏森林,还是你们要就地化为尸体?虽然我们真的不希望流血,但有必要也不会迟疑。” 四周响起弓弦拉得更紧的声音。 “假如现在能够摸摸鼻子回去,本宫也乐得轻松。” 索妮雅耸耸肩,女精灵讶异地看着她。 “这个小孩子是什么人?” “本宫早就成人啦!……啊,不对,现在不是想讲这种事。” 索妮雅甩甩头重新来过,她切入正题: “本宫是索妮雅?瓦特修汀。是维克提姆领主艾德亚特的女儿。本宫代理父亲来到这里。” 实际上艾德亚特并未正式授予代理权限,但这部分暂且保密。 “首先,本宫为踏入汝等土地的失礼致歉。但是,除了直接来访以外,也没有其他办法,关于这点还请谅解。然后……可以先请汝等收起武器吗?本宫是来谈事情的。” 听到索妮雅的话后,女精灵皱起眉头。在她身后戴着兜帽的精灵──恐怕是男性──上前向女精灵进言。 “……伊葛蕾西亚,不需要理会她们。赶快收拾掉。” “闭嘴。这件事由我决定。” 男人胆怯地退后一步。看样子,女精灵的身分地位似乎比较有力。 “小丫头,我们和你们没什么好谈的。速速离开这里。” 女精灵──唤作伊葛蕾西亚──冷漠地赶人,索妮雅锲而不舍地游说: “本宫可不这么认为。汝等不可能没发觉正在侵蚀这座大陆的异常吧?” 伊葛蕾西亚的双眸更加锐利了。看样子精灵聚落也受到了影响。 “这座大陆正遭逢前所未见的灾害,那应该也是汝等需要应对的问题。” 伊葛蕾西亚瞪着索妮雅,并慎重地陈述意见: “……这几天,动物的确很浮躁。但那是我们的问题,不是你们该介入的事情。” “汝这么说就错了,那是这座大陆众生的灾厄。汝等也看到了吧?那棵高耸入云、阴森诡谲的大树。如果放任那棵大树不管,整座大陆将会被瘴气吞没。必须在那之前,设法处置才行──本宫有个提案。” 索妮雅大口吸气──她提高嗓门告诉在场所有人: “本宫提议,人类和精灵两种族并肩作战。” 原本不明确的敌意,变成了比蓄势待发的箭矢更加锐利的杀气,射向索妮雅全身。 “注意你的措辞──小丫头。” 伊葛蕾西亚的视线彷佛本身就是绝对零度的刀刃,隔着皮肤直接施加压力。 “你再胡说八道──就别想活着离开这座森林。” 那不是威胁,而是真正的憎恶,索妮雅缩起身子。 她早就知道那是会触怒精灵的提案。 (尽管如此……唔,如果不能达成这项不可能的任务,这座大陆就没有未来──!) 索妮雅咽下口水强忍颤抖,她用紧张得发干的喉咙勉强挤出话语。 “……本宫不是胡说八道。再这样下去,人类和精灵都会灭亡……这是现实。还是……汝有应付那棵大树的手段?” 女精灵的回应稍微顿了一下。 “不管你说什么,我们都不会帮助人类。” 不是出于道理,而是感情。然而感情并不是可以无视的东西。 这是可以预想的反感。最初住在这座大陆的是精灵,他们以部族为单位形成聚落,住在森林、平地、山岳以及各种地方,维持若即若离的关系建立和平社会。 后来人类为了追求新大陆而出现。在圣王权威统治下万众一心的人类,其集团战术在转瞬间便蹂躏了过着小集团生活的精灵社会。 依照人类的理论,或许有辩解的余地。但从精灵的观点来看,人类是绝对的恶,这是无法动摇的事实。 “──滚。再也不许踏进这座森林。” 伊葛蕾西亚示意后,精灵便释放了柯蕾特。 眼看伊葛蕾西亚就要这么转身离开,索妮雅紧追不舍。 “等一下!话还没说──” 咻! 风切声使得索妮雅停下脚步。 转身迸发的刀刃砍断了索妮雅的一搓头发。如果伊葛蕾西亚靠得再近一点,那刀刃恐怕已经取了索妮雅的性命。 “──你敢再过来一步,我就要你人头落地。” 索妮雅无法动弹,她宛如冻结般僵住了。 “只要你们离开,就放过你们。今后不准再和我们……” 威胁到一半的伊葛蕾西亚把话吞了回去,她疑惑地皱眉。 “你……在笑什么?” 索妮雅──笑了。 尽管发抖,仍扬起嘴角浮现浅笑。 “……你是恐惧到精神错乱了吗?” 伊葛蕾西亚充满狐疑,索妮雅摇摇头。 “喔……不,没什么……那个人在艰困的局面反而会露出笑容,本宫好像稍微理解那个人的心情了。” “…………?你在说什么?” “没事,本宫在自言自语。” 索妮雅长长地吐气。身体不再颤抖。 她彷佛豁出去般切入正题。 “伊葛蕾西亚。听说精灵是以氏族为单位形成聚落,决议事项最终由族长判断。汝如果是族长的话,也太年轻了。汝是代理人吗?” “我没必要回答。” “依本宫之见,汝是族长的亲属……八成是女儿。既然如此,汝根据当下的判断就拒绝本宫的提案,这应该有问题吧?这可是事关聚落的存续喔。” 索妮雅滔滔不绝地主张: “刚才汝慌忙制止本宫前进,可见汝等的聚落就在前面吧?──好了,别那么暴躁。就像汝等看到的,本宫只是无害的小丫头。” 彷佛要躲避一触即发的紧张感,索妮雅洒脱地说: “本宫想直接和族长大人谈一谈,在此郑重请求会见。还是汝等认为会遭到像本宫这种小丫头暗算?不然,让这两人留在这里,本宫独自前往也行。” “你不要擅自作主……!” 伊葛蕾西亚横眉竖目地瞪着索妮雅。 “居然说提案!?事到如今还说什么厚脸皮的话……!人类单方面蹂躏精灵至今!你以为人类究竟害多少部族灭绝了!” “这项指控实在令人惭愧。” 索妮雅苦涩地说完后,重新以平静的语气诉说: “──听本宫说,伊葛蕾西亚。人类和精灵长年对立,这段对立期间都没有对话。人类之间想互相理解都需要很长的时间;即使费尽千言万语,依然难以摸透人心……精灵和人类要真正地携手合作,或许是永远都不可能办到的事。” 这番话听起来像是放弃了。然而,在那段放弃的话语后头,索妮雅以否定的“但是”连接下文。 “可能性不是零──本宫认识拜人类为师,并与其建立羁绊的精灵。以及那名精灵指引、培育的弟子。” 索妮雅轻轻一笑,引以为豪地说出那个名字: “那人正是本宫的友人兼当代的英雄──菲欧莲札?亚利杰黎。” “什么……!” 伊葛蕾西亚心生动摇。 “只要还有愿意对话的人,就有和谐共存的可能性。任谁都无法否定未来的可能性。然而──如今就连这一线希望,都要破灭了。 ──伊葛蕾西亚。即便如此,汝仍然要拒绝对话吗?面对灾厄降临,汝情愿一筹莫展地被毁灭吗?──人类和精灵,只要两个种族还在这座大陆,就应该尝试对话。因为──” 索妮雅放松表情,浮现微笑。 “我们并不是语言不通的禽兽。” “……唔!” 伊葛蕾西亚的眼神产生微弱的犹豫。 索妮雅则是露出坚定有力的眼神,笔直盯着伊葛蕾西亚,并凛然地提高嗓门说: “──本宫不会退让。想砍本宫就砍吧。如果斩杀渴望对话的手无寸铁之人,便是精灵的正义,那就尽管动手吧。” “…………!” 眼看索妮雅开始朝着前方、朝着森林深处前进,伊葛蕾西亚倒抽了一口气。 一步、又一步。索妮雅不断前进。 她即将穿过伊葛蕾西亚旁边。 ──一道打中骨头的低沉打击声响起。 娇小的索妮雅整个人被弹飞,她在空中飞舞后,摔落到地面。 瞬间,海儿贝卡飞快地转身想要掩护索妮雅。 “不要出手帮忙!” 索妮雅喝止了随从的行动。 爬起来的索妮雅额头滴着血。血穿过眉心、流过鼻梁,从下巴滴落。 伊葛蕾西亚挥出了套着刀鞘的山刀,索妮雅看着她。 “看样子,汝好像打消了取本宫人头的念头。” 她以那张流血挂彩的稚嫩面容,面向伤害自己的对手微笑。 伊葛蕾西亚皱起眉。在她心中怀抱的是困惑呢,还是──畏惧呢? 索妮雅用礼服袖子擦去额头的血后站起身。 “海儿贝卡,汝可别动喔,柯蕾特也一样。不管发生任何事,都要留在原地。” 要吞下这道命令,想必不是只有有些苦涩的程度而已。海儿贝卡拿着短刀,瞪着伊葛蕾西亚好一段时间。 “…………遵命。” 最后,海儿贝卡收起武器,往后退一步。 索妮雅毫不迟疑地迈步前进。 在她的步履即将到达伊葛蕾西亚身边时──再度响起打击声。 索妮雅娇小的身躯飞舞于空中,血花散落于枝叶。 喀!──叩!──劈叽!── 彷佛连听到都会引发疼痛的掷打声,在森林中反覆响起。每次响起,小小的身体都会摔到地上。作工精致的礼服沾满尘土,到处绽裂脱线。更令人痛心的是少女本身。 从额头流下的血已让一只眼睛看不清楚,鼻血也已经凝固了。 右手无力地垂下,露出的肌肤看得见好几块瘀青。 但是──尽管如此,少女依然站了起来。 ──伊葛蕾西亚困惑不已。 她以为索妮雅没吃过苦,是个只知霸占精灵土地、饱食终日的小孩子。她估计索妮雅只会讲好听的话,稍微吃到苦头就会逃回家。 然而,索妮雅不管受到再多折磨,依然站了起来。不管摔到地面几次,依旧勇往直前。 她的目光一点都没有衰退。照理说应该受疼痛折磨的她彷佛不知痛苦,依然浮现万夫莫敌的微笑起身。 套着刀鞘的山刀感觉格外沉重。 “……你放弃吧,这样一点意义都没有。” 伊葛蕾西亚不自觉地说出了那种话。 “……你的右手,骨头恐怕裂开了。” “那又怎样?左手还能动,就算没了手还有脚。就算连脚都没了,只要脖子以上还能动就有可能对话。” 索妮雅的决心让伊葛蕾西亚内心发寒。 “而且──本宫知道一个人──即使明知会死,依然连最后一点生命都毫不保留,豁出性命迎战强大的敌人,并且获得胜利的男人。” 少女一顿一顿地诉说。她的眼眸中浮现的神色,是在怀念某人吗? 悲叹会将人击垮。但从悲叹的泥沼爬起来时,悲叹会成为燃料,帮助名为斗志的火焰烧得更旺。少女的眼眸正熊熊燃烧着斗志之火。 “为了延续那个人托付的希望,如果有需要──区区一、两只手,本宫随时都可以给汝。” “……唔,你这家伙该适可而止了!你想死吗!” 看见少女绝不屈服的样子,伊葛蕾西亚提高嗓门嘶喊。 “…………?汝这句话还真奇妙。” 索妮雅像是对此感到不可思议般地歪着头说: “莫非汝以为──本宫完全无意搏命,就来到了这里吗?” 这次,伊葛蕾西亚完全无言以对。 “本宫的家人、朋友、百姓──现在也在搏命战斗、等待本宫。” 索妮雅吸气发出充满气魄的一声。 “那么,这里就是本宫的死地 !本宫本来就没奢望过四肢倶全地回去!” “…………!” 索妮雅的气魄逼得伊葛蕾西亚倒退一步。伊葛蕾西亚似乎觉得不小心退后的自己很可耻,她烦躁地咬牙对海儿贝卡她们怒吼: “你们不打算阻止她吗!还是你们一点都不在乎同伴的命!” “您这句话和事实有所出入。” 身穿女仆装的侍者,保持平心静气的表情反驳。 “我是女仆。随侍主人、协助主人是我的职责。发生万一时要成为主人的盾牌,是我从很久以前就决定的事情。” “那你为什么不阻止她!” “因为我更尊重索妮雅大小姐的意志──既然索妮雅大小姐决定搏命,我怎么能够阻碍她的决心?” “…………唔!” 伊葛蕾西亚咬得臼齿发出轧轧声响。 “……如果你的主人死了,你打算怎么办?” “我会当场刎颈追随。” 海儿贝卡立刻若无其事地回答。 “……本宫真有福报。” 索妮雅不禁发出苦笑的叹息。 伊葛蕾西亚垂下眼帘。 ──啊啊……是吗? ──这些家伙早就…… 再度睁眼时,那双眼里蕴藏着明确的杀机。 伊葛蕾西亚从刀鞘拔出山刀并高高举起。 周围的精灵一阵紧张。 “──别期待我会点到为止。将猎补到的猎物一击葬送是我们的慈悲。” 高举过头的山刀刀刃戛然静止。 伊葛蕾西亚的眼神没有迟疑。 “不躲开会死喔。” ──精灵都知道。伊葛蕾西亚一旦摆出那个架式,挥出的刀刃就绝对不会放过猎物。 确实地一刀斩断猎物性命的慈悲刚剑。 那股紧张也传染给索妮雅她们。索妮雅她们清楚无比地感受,到伊葛蕾西亚是认真的。 就连森林的沙沙声都屏息匿迹,宛如时间冻结的一刹那过去。 ──冻结的时间和锐利的呼气一同动了起来。 斩光一闪。 飞驰的刀刃斩断大气,刻下分割天地的一闪。 山刀刀身深深地没入大地。 在紧绷的紧张气氛中,伊葛蕾西亚开口了: “……为什么你知道不会砍中。” 刀刃最后以一线之隔划过──看见索妮雅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地目送刀刃轨迹后,伊葛蕾西亚抛出了问题。 索妮雅重重吐了一口气后回答: “不……本宫毫无把握。说起来,本宫根本就不会那种高超本事。” “那么,你为什么不退后?” 对于伊葛蕾西亚的追问,索妮雅回答: “本宫已经说过了。这里就是本宫的死地。” “……是吗?” 伊葛蕾西亚叹了口气,她仰望天空。 “该感到可耻的人,似乎是我才对。我居然会误判对方搏命而来的决心。” 伊葛蕾西亚将山刀收回刀鞘,她重新面向索妮雅。 “跟我来,我带你们去见族长──这是代理族长的决定!没有异议吧!” 精灵们鸦雀无声,没有人提出异议。 “这样好吗?” “对于搏命表现决心的人,必须回报相应的诚意才行……倘若因为过于憎恨人类,就沦为更比人类还不如的败类,那就得不偿失了。” 说完后,伊葛蕾西亚松了口气,她微微地笑了。 3 这天,卫斯理意外干脆地醒来了。 他在床上发呆半晌,等脑袋清醒后动手梳洗。 换好衣服的时候,房门没敲就打开了。奇莉叶探头进来。 “你起来了?” “对。你才是,居然没赖床。” 用耍嘴皮子代替早安的同时,卫斯理披上长袍,顺便拿起立放的法杖。 “──走吧。” 卫斯理甩动长袍下摆,离开房间。 决战之日,就此开始。 维克提姆北部。士兵在围绕都市的城墙外侧整齐列队。 人数约有六百。虽然远不及维克提姆全盛期保有的战力,但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网罗六百人已经算多了。话虽如此,这支临时拼凑的军队水准参差不齐。也有很多志愿民兵的脸色很差。 从城墙上俯瞰这幅光景时,难以压抑的不安掠过心头。 (以这种状态,打得赢吗……?) 士气称不上高昂。这样真的能够对抗〈默示录之兽〉的军队吗? 就在这时── “肃静倾听!” 维克提姆正规兵的声音响起,六百人份的视线集中在一处。 在卫斯理身旁,集视线压力于一身,以绝不畏怯的步伐现身的是维克提姆领主艾德亚特?瓦特修汀。鼓噪平息、呈现一片寂静时,艾德亚特静静地开口: “──诸君。决战时刻到来了。” 艾德亚特细细玩味地说出一字一句。 “接下来,诸君将前往战场。那是生与死的熔炉,不踩着军靴跨过同胞的尸体,就无法前进的惨绝人寰的地狱。” 看得出士兵倒抽了一口气。 (为什么要说这种引发不安的话?) 卫斯理抱持疑问,但艾德亚特搭配手势继续朗朗高谈: “我们人类很无力。一旦遇上默兽,一爪就会丧命,连同临死的惨叫遭到蹂躏,化为大地的污渍,我们人类就只是这么渺小的存在。” 经过了足以让话语沉淀的停顿后──艾德亚特提高嗓门接着说: “──但别忘了!诸君身后有谁!” 气氛改变了。 “不需要思考人类命运这些好高骛远的事。凡人能够背负的,顶多只有一个人。因此,想着一个人战斗吧。想着伴侣、父母、孩子,然后,想像吧。真正的地狱不是在战场──等待自己归来的人无力地遭到蹂躏才是地狱!” 艾德亚特的话语拥有的热情,渐渐渗透人心。 “在战场区别生者和死者的东西是什么?经验吗?技术吗?魔术熟练度吗?──不对!是信念!那正是我们拥有而〈默示录之兽〉没有的武器!正因如此,吾辈深信诸君将会胜利!” 艾德亚特握紧拳头、真情流露地嘶喊: “今天手拿武器集结的人,想必都有各自的心路历程!有人怀抱着家人被夺走的绝望,有人化失去故乡的愤怒为力量奋发图强,有人将悲叹当作心灵的燃料设法站起──每个人背景都不一样!但我们能将那化为一个信念,团结起来!” 气氛更加狂热了。艾德亚特的话语以及铿锵有力的声音,唤起了士兵胸中的热血。 “我们每个人不过是急就章的朴钝箭镞!但是!数十、数百支箭镞结合起来,就会成为贯穿钢铁的无双刚枪!我们能够共有击倒〈默示录之兽〉、为等待归来的人掌握明天的信念!为了达成信念即使赴死也无惧的崇高勇气!” 艾德亚特高举拳头,士兵也追随他。 “相信自己吧!相信同伴吧!相信身旁的人拥有和自己一同出生入死的强韧意志!” 士兵不输艾德亚特地扯开嗓门回应。 “我们没有退路!既然如此,在胸中高挂抵抗的意志吧!然后我们要相信!演奏胜利凯歌的人,将是我们!” 欢呼声热烈到令人快站不稳。 艾德亚特彷佛也为自己的话语而狂热,高举拳头回应士兵。 (……甘拜下风啊。) 卫斯理诚心赞叹艾 德亚特的演技。本来明显愁眉苦脸的士兵,如今宛如身经百战的勇士般,勇猛地高举武器。 望着因为艾德亚特的演说而慷慨激昂的士兵,卫斯理的眼底看见了故乡陷入火海的光景。 (……那天,如果我拥有足以凝聚人心的地位或力量,是不是就能守住村子了。) 卫斯理浮现这种想法,随即摇摇头。 (事到如今已无济于事了……而且,我还有其他角色任务。) ──没错。现在只要思考自己的使命。 自己能够回去的地方已经永远消失了。但不能连维克提姆都被夺走。这里有瓦特修汀的宅邸,有许多人的生活。更重要的是──这座都市是那个人充满回忆的地方。 (休想夺走它──我绝对要阻止……!) 卫斯理沉浸在士兵的狂热情绪中,他握紧了手中的法杖。 一小时后──卫斯理在魔导船普拉特尼的甲板上。 维克提姆到战场大约是徒步两小时的路程。要让身穿铠甲的士兵行军,稍嫌距离太长。于是集合地点设在距离战场两公里处。物资用马车载运,士兵则是由普拉特尼往返运送,这样就得以移动到战场,免于消耗体力。 “你好像很紧张。” 卫斯理背后传来说话声,吉儿薇丝特站到了他身旁。 “这个嘛……实在没办法保持平静。博士不必驾驶吗?” “没问题。交给助手负责。” “这样啊……不过,这艘船真厉害。这么远的距离竟然花不到一小时就能往返。” “因为不受地形影响啊。原本还有武装方案,但现在顶多只有运输功能。” “尽管如此,我认为依然是划时代的发明,利用魔力结晶确立魔力储存技术,还有利用魔力触媒代替魔导公式……不管哪个都是促使科技大幅进化的发明。” “偏偏鲜少有人理解这点。我还得要逼中央那帮人吐出研究经费,费尽千辛万苦,才获得今日的成果啊。” 吉儿薇丝特露出苦笑。 “好了,牢骚就到此为止──其实,我有份饯别礼要给你。” “饯别礼?” 这么说完后,吉儿薇丝特将身后用布包起来的细长物体递给卫斯理。 卫斯理接过那样东西,拿起来沉甸甸的。是金属吗? “你打开看看。” 卫斯理依言将布拆开,出现的是── “这是……剑?” 那个物体姑且具备了足以称为剑的最低条件。 疑似剑柄的部分缠着布,没有相当于剑镡的部分。不如说,只是将板状物体做成了剑的形状。 黑色的材质看似金属,但触感比较接近石头。奇妙的是,剑身刻着复杂的花纹,而且到处都开了孔。 “开满了洞……应该说,没有开锋,不是吗?” 虽然剑尖勉强磨尖了,至少可以突刺。但若不能劈砍,那就只是徒增重量的钝器。而且剑身还开了孔,强度也很不可靠。 “我并没有把它预设成普通的剑使用。那玩意儿是──” 听完吉儿薇丝特的说明,卫斯理露出百思不解的表情皱起眉头。 “……这真的能用吗?” “不必担心。我是天才,天才的灵感通常都不会失败。” “不,反而是仓促行事才会遇到挫折……” “相信我吧,少年。灵感是来自你师父手上戴着的刻印板。难得有机会,我就试着做成那个形状。” 吉儿薇丝特扬起嘴角说“最重要的是──”,接着说: “你不觉得,英雄就是需要剑吗?” 她彷佛开玩笑般笑着这么说。 ∞ 季节流转,夏天即将结束。 这个季节,维克提姆周边的气候相对宜人,但有时入夜温差很大,需要多加留意。 “最近都没下呢。” 菲欧将晾干的衣服收进起居室时,在庭院靠近屋子处坐着摇椅摇晃的修伊特如此说道。 “咦?” “下雨。已经一个多月没下雨了。” “这么说来的确是呢。好处是晾衣服容易干──对了!” 菲欧在胸前合起掌心,她似乎想到好主意般提议。 “要不要再找时间去野餐呢?趁天气变冷前。” 修伊特越过肩膀看向一旁的菲欧,他低声说“那也不错”。 “这个时期,去森林比较好吧。啊,干脆走远一点,去海兹威尔山脉如何?空气想必也很清新,一定很舒服喔!那边的森林有座很美的湖──” “菲欧,你去过山那边吗?” 修伊特一问,菲欧愣了一下,眨了眨眼睛。 “咦,啊,是的。我去过……” 忽然──菲欧觉得有点蹊跷。 (……什么时候去过的?) 自己来维克提姆前,应该没有那种自由。 “……我去泡茶喔。” 菲欧走向起居室深处。 她开火加热水壶,准备茶具。 寂静笼罩了只有两个人的宅邸。明明是白天,但屋外也很安静,宛如世界停止了运作。 菲欧看向墙上的挂钟。钟摆不会动,是什么时候故障了呢? 说到这个──现在是早上呢?还是中午呢?或是……傍晚? 时间感变得朦胧,时间流逝得很模糊。 水壶发出喀答喀答的声音振动起来。 “菲欧。” 背后传来说话声,菲欧正要转头──从后面伸过来的手便抱住了菲欧。 重重弹跳的心脏从内侧敲打胸膛。 “修、修伊特大人……?” 从背部传来暖意,连头脑最深处都在发烫。 “请……请问怎么了吗……?” “菲欧──你在这里吧?” 呢喃声带来让背脊彷佛酥麻起来的甜蜜感,菲欧伸出指尖托着修伊特的大手,静静地点头。 “是……我在。我就在这里。我就在修伊特大人身边。” 从加热的水壶喷出蒸气的呼呼声,在起居室静静地回荡。 温暖的感觉,填满菲欧的内心。 菲欧心想──希望这瞬间能够持续到永远。 “唉……菲欧。我想问你一件事。” “──是。请问是什么事呢?修伊特大人。” “你想在这里待到什么时候?” 4 重武装士兵在红褐色的荒野布阵,队形是以纵横八列为一个单位的方阵。各单位皆配置部队指挥官,八个单位排成一横排形成防卫线。 默兽的身影已在能够目视的距离。士兵们尽管紧张,但依然用鞋底刮着干枯的大地,一步步地前进。 在阵形后方,置身在最低限度的守备队中的艾德亚特对卫斯理说: “这是将重点放在防御力的密集阵形战法。阵形会战因为不适合和〈默示录之兽〉作战而没落,但在魔术普及的这个时代,还有其他运用方式。” 士兵装备的盾牌巨大而厚实,足以从脚边遮到胸部。若是没有肉体强化系魔术,想必根本拿不动。 “在荒野对上默兽的情况,最重要的就是不要被包围。为此,需要先筑起坚固的防线。” 大盾连绵的景象,从正面看来就像是逼近的钢铁墙壁。 相对地,〈默示录之兽〉将二十只百臂巨人型放在最前排,采取攻击倾向的配置。 敌我距离约四百公尺,何时展开炮击都不奇怪,但〈默示录之兽〉到现在都没有动静。 随着距离缩短 ,宛如后颈汗毛烧焦卷曲的紧张感成反比增加。 等到距离剩下三百公尺时── ‘……敌方有动作!’ 从艾德亚特手中的携带型魔导通讯器,响起了负责观测的士兵声音。 随后──〈默示录之兽〉军队最前排绽放了爆炸之花。震撼腹部的炮声抢先响起,朝天空发射的数十发炎弹,描绘着抛物线的同时向前飞来。 “全军采取防御态势!架起盾牌准备承受冲击!” 各部队指挥官高声号令,士兵停下脚步架起盾牌。 大小约为成人环抱的炎弹如雨般落下。那幅光景俨然就是从天而降的灾厄,要将大地烧为焦土。 炎弹轰隆灼烧着大气逼近后──着弹了。 冲击炸得大地突起,伴随着压力的爆炸声敲打着卫斯理全身。爆炸火焰和土块飞扬,其中亦混杂了人的身影。 尽管快要被殴打腹部的音压震飞,卫斯理仍努力掌握战况。 “唔……被害状况如何!?” 尘土逐渐散去。似乎有一半以上的炮击因为距离不够落在阵形前方,但有几发击中人类军正中央。到处都能看到倒地不动的士兵。粗略估算,损伤约二十名。 “填补倒下的空缺,微速后退!维持防御态势!” 接到艾德亚特的指示后,全阵一边填补空缺一边缓慢退向后方。 第二次射击的炮声轰然响起,只有两发直接命中。拨起的土块如雨点般拍打,步兵部队持续后退。 第三次射击连一发都打不到,全都坠落在阵形前方。 (这个距离就是炮击的极限吗……比想像中远了点。) 不管怎样,这都不是能用弓箭或魔术对抗的距离。 默兽军队似乎发觉我方逃到射程外,开始前进。 “……似乎乖乖上钩了。” 卫斯理的低语,获得艾德亚特一声“嗯”的首肯。 “首先是耐久战。” 卫斯理一边后退一边瞪着默兽军队。 默兽军队同时前进的模样,宛如吞没大地汹涌而来的黑色海啸。 缓慢后退的同时,人类的战力逐渐耗损。 开战过了二十多分钟,牺牲者即将到达总数的一成。 炮击已经超过十次。虽然从第一次炮击后,命中的弹数已经被压到最低,但每当火焰之花绽放,仍必定有人倒下。 每次卫斯理都抠抓着自己,承受着犹如撕裂胸口般的痛楚。 目前人类军从开战地点退后约五百公尺。默兽军队已经跨越了接敌时人类军布阵的地点。百臂巨人型用四只脚前进的同时持续炮击,跟随在后的是多到数都不想数的大批默兽。 “──用密集阵形对付拥有大范围攻击手段的对手本来就非上策。” 马背上的艾德亚特开口。 “但是,对手是宛如靠条件反射战斗的默兽。假如默兽将我方引诱得更靠近一点才开始炮击,应该会造成我方更大的损伤。然而,它们无法忍到我方充分靠近的距离。尽管我方是在赌运气,且灾情也不小,但是──我方将它们吸引到这个地点了。” ──默兽是否有察觉到呢?艾德亚特将直接命中的弹数控制在最低的同时,故意让人类军保持若即若离的距离进行撤退。 ‘瓦特修汀卿,是时候了。’ 魔导通讯器传来说话声,艾德亚特点点头。 “萌生一半知性反而弄巧成拙。顾着在远距离削弱对方的战力,贪图轻松取胜──所以才会跌跤。” 艾德亚特高高举起手。 “引爆!” 语毕,百臂巨人型的脚下冒出青白色的闪光── 一闪──爆发性膨胀的闪光炸裂,释放出的魔力奔流朝天空迸散。 默兽连同土砂一起粉身碎骨、飘散在空中。 “事前设置的魔力结晶陷阱──日前已证明它的威力了。” 艾德亚特事先要魔导船普拉特尼低空飞行,并且派遣作业员前往默兽军队感应不到的地点,在交战预定地点铺设了大量的魔力结晶和引爆装置。 “正面打消耗战是愚蠢至极的事情。可想而知,即使正面冲突,也会败在火力──那么,人类睿智的滋味如何呢?〈默示录之兽〉的诸君。” 停止后退的士兵,紧张地吞口水关注,只见烟雾散去,爆炸中心点的状况也跟着揭晓。原本约二十只的百臂巨人型,半数化为瘴气之雾消散,勉强幸存的个体也出现四肢缺损等重大损伤。 “喔喔……!”“成功了!”“活该!” 目睹了不畏牺牲的策略成果后,士兵发出欢呼。 艾德亚特从腰际拔出刺剑并高举着。 “所有人听着!敌方炮击能力几乎都被封住了!接下来进入第二阶段!保持方阵前进!轮到我方攻击了!” 队列发出战吼架着盾牌进军。尽管剩下的百臂巨人型几度展开散发炮击,人类军依然维持阵形,缩短了敌我距离。 两军距离转瞬间缩小,在百臂巨人型后方待命的默兽发出咆哮冲出。从只有儿童那样高的默兽到超过三公尺高宛如熊的个体,乃至于外型像狼的四足兽型,缺乏统一感的默兽群蜂拥而至。 怒吼和咆哮。钢铁和爪牙。甲胄的银和默兽的黑──两股海啸正面冲突。 化为波涛粉碎的是黑色那方。 巨大的盾牌阻挡默兽突进,矛枪从盾牌缝隙贯穿默兽的身体。跳起来试图飞越最前排士兵的默兽,被后排士兵密密麻麻的矛枪串刺。 不仅是因为采取了重视防御的密集方阵这个奇策奏效,输了就没有后路的紧张感更激发了士兵的气魄和冲劲。 但敌人实在太多,而且还不会怕痛或退缩。要击退即使遭到穿刺依然冲过来的大批默兽并不容易。 “尽管趁着最初的冲劲占了上风,但陷入胶着就难以进攻啊……和预料中的一样呢。” 艾德亚特从容自若地点头,他转头面向在后方待命的人。 那里有四十骑左右的骑兵。不过骑在上面的,并不是身穿铠甲的士兵。 他们手中拿着用来校准魔术并扮演炮管角色的魔杖,而且是机动战用的小型魔杖。 “步兵在这场战斗的任务是防御。在战况胶着的现在,正是攻击手出场的时候──准备好了吗?” “是!准备万全!” 神情紧张地大声回应的人,是一群身材细瘦、恍若文官的魔术师。 “嗯。拜托你们了──魔术骑兵队,突击!” 接到号令后,四十骑的骑兵以五人为一组散开冲进战场。 ──自古以来,骑兵的功用就是运用速度和重量突破敌方队列。 然而,自从对手变成默兽后,骑兵无法发挥功用,整个兵种都消失了。因为马匹无力应付默兽的攻击,再加上魔术普及,马匹根本追不上能够熟练使用加速系魔术的人。但艾德亚特任用魔术师取代重装兵,使得骑兵这个兵种重生了。 魔术师骑马最大的优点,便是由马匹负责机动力。五人为一单位的骑兵队围住方阵,从侧面对默兽发动猛攻。带状火焰、真空刀刃、冰之箭矢从出乎意料的方向袭击默兽。 默兽虽然试图应战,但魔术骑兵贯彻了一击脱离战术。而当默兽出现破绽时,密集方阵便趁机反制了默兽。 眼看战况开始倾向人类,护卫艾德亚特的士兵也大声叫好。 然而艾德亚特的表情依然凝重。 “战况呢?” 后方难以掌握战况。艾德亚特对着携带型魔导通讯器发问,宛如惨叫的说话声混着杂音响起。 “第八 步兵部队,损耗率甚大!第二、三部队也逐渐遭到压制!无法维持战线!” 来自配置于高地的观测士的报告,表明战况还不能大意。 迪克?布莱特是铁匠之子。 他打过剑,却从没想过会拿剑上战场。他会下定决心战斗,是因为比他还年轻的英雄身影。 块头不大的少年身先士卒地迎战怪物──那个身影让他胸口涌上火热的冲动。 迪克当然没有战斗经验。但他以为自己拥有挥动铁槌锻炼出来的身体,便足以挥剑。 ──然后,他知道自己的想法太天真了。 “咿咿咿!?”“嘎啊啊啊啊啊……!”“别过来……别过来、别过来啊……!” 惨叫与临死呼号的合唱,混合着交战声从各处传来。 ──起初人类军看似占了优势。小型默兽无法突破被训练为彻底重视防御的阵形,尽管速度缓慢,但人类军确实地在减少敌人的数量。 然而──运气不好的是,他所属的部队遭到被称为百臂巨人型的大型默兽余党攻击。百臂巨人型即使受了伤,刀枪不入的装甲依然健在。每当百臂巨人型挥舞和右手一体化的巨大长剑时,就会有好几名同伴飞上空中。有人被砍成两半丧命,及时防御的人则是摔在岩石上咳血断气。 “别让阵形瓦解!互相掩护的同时拉开距离!” 部队指挥官拚命想重组阵形,但陷入半狂乱的士兵完全听不进指示。终究是临时凑合的士兵,阵形瓦解后便不堪一击。 不只是百臂巨人型,从前卫空隙钻进来的小型默兽也是威胁。每当有人惨叫,便有血雾四溅,同伴一个个倒下。 迪克在惨绝人寰的地狱中杵着不动。茫然仰望的他,看见了默兽扑来的身影。 (啊啊……为什么我会跑来这种地方……) 如此后悔后,迪克的意识便中断了。 艾尔莎?诺兰德是新人魔术师。 去年从圣王都魔术学院毕业,被分发到维克提姆守备部队。 在学的成绩在上之下。虽然对术科有自信,但学科扯了后腿。因此,在争取圣王都工作机会的激烈竞争中,以些微之差落败。 维克提姆一度惨遭毁灭,学院中人将分发到这里当成下下签。艾尔莎本人虽然多少有些不满,却也渐渐认份地觉得普通家庭出身的她被分发到这里是适得其所。 “诺兰德副队长!右翼陷入苦战!我们过去支援!” “瞭解!” 以五人为单位,重复一击脱离战术的魔术骑兵──这个新兵种发挥了一定的成果。 边描绘魔导公式边驾驭马匹是相当消耗神经的作业。幸好艾尔莎学过马术,拜这之赐,她以进入职场第二年的后生晚辈身分,荣获了魔术骑兵第三部队副队长──这种一点都不让人觉得感激的头衔。 (与其升官,我比较想要赶快结婚走入家庭……) 艾尔莎在心中发牢骚,以此逃避和死亡比邻而居的现实。 (啊──啊,真不走运……早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应该要吃一次那家店的苹果塔才对。不是切片的,要整块。) 那是学生时代想过好几次却放弃的小小梦想。 第三部队飞驰过默兽群侧面,并施展魔术进行扫射。五人施展的魔术只有三发击倒默兽。但仍得以削弱默兽的攻势。 第三部队立刻脱离现场。副队长艾尔莎负责殿后,一边重整态势一边寻找下次攻击的机会──本来应该是这样子才对。 最前方的队长突然陷于爆炸火焰。 “!?” 艾尔莎尽管心生动摇,仍立即确认现状。 (百臂巨人型……!步兵部队在做什么……!) 队长身后两人的马匹,被爆炸吓得停下脚步。 “别停下来!立刻脱离这里!” “啊,是……呜哇!?” 两人正要依照艾尔莎的指示行动时,默兽已经扑过来了。 一个被拉到地面,一个从马上摔下来半狂乱地逃走,但马上就被默兽追上。 (已经没救了……!) 艾尔莎当机立断,她试图带着最后一名部下脱离这里。然而── “呜、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行!” 陷入狂乱状态的部下,试图建构魔导公式攻击默兽。但记述毫无章法。 (会爆炸……!) 艾尔莎这么心想后,注入遍在魔力的魔导公式就爆炸了。不受控制的热波灼烧术者,并将艾尔莎拉下马。 “…………唔!” 艾尔莎摔得在地面翻滚、撞到身体各部位,好不容易终于停住。 “痛痛痛……!” 肩膀可能脱臼了,痛得板着脸站起来后──艾尔莎发觉自己被默兽包围了。 知道逃不掉后,艾尔莎浮现又哭又笑的表情。 “啊啊……真的是,不走运啊。” 随后──默兽从全方向扑向艾尔莎。 人们死去。 他们一个个发出临死的惨叫,甚至无法喊出惨叫声,就这样在荒野断送性命。 卫斯理握紧拳头。 战况不利的部队都是和百臂巨人型交战的。几乎毫发无伤残留下来的百臂巨人型有两只。负伤的个体还有办法应付,但想要对付四肢健全的百臂巨人型,凭这支军队的熟练度实在不够。 再者,魔术骑兵的确是强力兵种。但其能力过于偏重机动力和攻击能力。对敌人的攻击毫无防备,若是掉以轻心,就会立刻招致死亡。 (这样下去难保不会溃败……唔,只能出动我和奇莉叶……!) 只有卫斯理他们有和百臂巨人型交战的经验。但决战部队在步兵部队杀出血路深入默兽军队中央为止都不能动。万一负责护卫卫斯理的佣兵团耗损,抵达破界树的可能性就会降低。 (但是,如果主力部队溃败,就得不偿失了……!) 两个判断在卫斯理心中互相冲突。 现在要战斗?还是忍耐?──该选择以英雄的角度行动?还是以战术家的角度行动? 最重要的是,在此时离开总指挥官艾德亚特的身边也让人不安。艾德亚特的护卫部队只有最低限度的人手。万一默兽进攻到这里,将无法保障艾德亚特的人身安全。 喉咙刺痛。心跳在头盖骨内侧引发回声。体内焦急如焚,指尖却冰得发抖。 脑中一味响起“快想啊、快想啊”的催促声,关键的思考却在空转。 就在这时── “你去吧。” 艾德亚特开口了。 “你是在担心吾辈吧?但小看吾辈就伤脑筋了。别看吾辈这样,能在五年前的战场存活下来,吾辈的顽强可是有保证的。” 卫斯理逡巡。在他举棋不定的同时,士兵也在陆续丧命。 自己的判断会左右许多人命,名为责任的锁链束缚着全身,完全无法动弹── “喝啊!”碰的一声。卫斯理的背部从身后挨了一脚。 卫斯理大意了,他甚至来不及采取护身倒法,摔得用脸犁地。沉默半晌后,卫斯理像弹簧玩具般跳起来大叫: “奇──莉──叶──────!” 卫斯理一脸逼近若无其事的奇莉叶。 “你突然这样是在干什么!” “因为你一脸很想被踢的样子,我就不小心成全你了。” “那是什么脸啊!?我有哪次想被你踢吗!?重点是,你知道现在是什么状况吗!?现在是胡闹的时候吗!?” “也不是顾着 第四章 英雄的证明 1 “我作了一个梦。” 轻声细语──银发少女宛如吟咏般倾吐。 “那是场非常温暖且温柔的梦……令人想一直待在那里,舍不得清醒──就是那样的一场梦。” 菲欧露出微笑。 “但是──卫斯理牵了我的手。” 在艾鲁斯贝尔克近郊的山中,菲欧差点融化在光芒之中──卫斯理在不安驱使下抓住了菲欧的手。 “那让我想起,这个世界也有等待我的人。” 这么说完后,菲欧宛如花朵绽放般崭露笑靥。 ──想说的话、想问的事多的像山一样。但看到那个微笑后,一切都飞到九霄云外了。那笑容就是如此美丽。 (……好诈喔,真是的。) 卫斯理怨恨地仰望菲欧,但她不知道卫斯理的心思,只是歪头表示纳闷。 “师父……?” 愣怔的话语声传来,菲欧转头发现奇莉叶露出宛如呆住的表情看着自己。 “我回来了,奇莉叶。” 菲欧露出微笑,奇莉叶的脸像是快要哭出来般扭曲成一团。她低头遮住表情,深深叹气后抬起头。 “真是的……你迟到太久了吧。就连我睡过头都没这么晚。” “啊,那个……对不起。” 菲欧鞠躬道歉。 那个模样惹得卫斯理笑了出来。 “哈哈哈……老师真的很没紧张感。” “何、何必笑成这样……” 卫斯理大声笑了一段时间便敛起表情。虽然不小心放松下来,但现在的状况还不能安心。 巨大的脚步声响起。被菲欧轰飞的默兽已经重新站起。 头部中了菲欧的魔术后,上半部分有所缺损。然而,它已经从内侧长出肉开始再生了。 “卫斯理,那是?” “那是从那边那棵树冒出来的个体。请小心从它双手和胸部发射出的热线,威力超过上级魔术。” 默兽的注意力转向菲欧,它发出宛如威吓的低吼声。 “看样子,它好像在对我发脾气──请你们两个离远一点。” 菲欧的指尖彷佛独立的生物般在空中跃动,转瞬间就描绘出魔导公式。 “掩护呢?” “不要紧──虽然说这种话很奇怪。” 菲欧转头越过肩膀看着卫斯理,她淘气地吐了吐舌头。 “──但我现在想放肆一下。” 菲欧露出微笑,重新面向默兽。 然后,她毫不迟疑地低声说出那句话: “第四门──解放。” 瞬间,她的身影笼罩在白光中。 从魔导公式飞出的光柱在空中爆开,化为数十支光箭袭向默兽。 默兽蛇行飞翔试图回避,但剥夺了退路的火柱直接命中默兽。在默兽停住不动时,光箭追上并接连击中它。 默兽的手因此烧焦,全身出现无数破洞。它主动切掉烧焦的手臂后,立刻长出了新手臂。破洞的伤口则是瞬间愈合。 当默兽在空中掉头,朝菲欧突进时,菲欧迅速描绘完成的魔导公式随即发动。强烈的冷气漩涡将默兽冰封。就在紧接着发射而出的螺旋状冲击波即将要粉碎默兽之际,默兽打破了冰棺从中脱离。 (这就是老师的真本事……) 卫斯理倒抽了一口气。 菲欧简直像在使用初级魔术般,轻松地连续发射上级魔术,而且都大幅超过原本的威力。英雄的恩宠增强了魔术的效果。 (但是,不只是这样而已。) 虽然英雄的恩宠确实提升了威力,但要因应状况选择封杀默兽的魔术,左右手同时建构不同的魔导公式并正确记述,这些都是菲欧本身的才智和钻研使然。她的集中力、精神力已臻化境。 菲欧几乎不曾在卫斯理面前使用英雄化,在艾鲁斯贝尔克则是因为灵体污染以致无法发挥真正的力量。 解除限制后拿出真本事的菲欧──她的力量令人觉得,即使集合了一百名高强魔术师也望尘莫及。简直是一人就足以匹敌万军的力量。 “……好像没有插手的余地。” “……反而会碍事的样子。” 卫斯理重新产生了实感。 ──这,就是英雄。 ──这,就是人类的希望。 不是冒牌货,而是真正的力量。 尽管如此,战斗还是没有结束的迹象。 菲欧的每一击都确实地对默兽的庞大身躯造成损伤。但是,默兽才刚负伤,就随即以惊人的速度再生复原。 在菲欧的猛攻下,默兽一直处于无法缩短距离的状态。只要焦急难耐的默兽想要从掌心发射热线,菲欧的魔术就会在它即将瞄准之前,命中掌心的半球引发爆炸。 乍看是菲欧处于优势,但这其实是场极限之战,双方都是一边互相预测对手未来好几步的行动一边进行攻防。只要默兽超越菲欧的攻击速度,或是菲欧在驾驭魔术上一度失手,情势转眼就会逆转。 菲欧的额头渗出汗滴,她的集中力不是无限的。更何况菲欧之前都处于昏睡状态。这样下去迟早会出差错。 “那家伙的力量没有止尽吗……!?” 奇莉叶咬牙切齿,但卫斯理听到那句话后,便惊觉了一件事。 (那家伙的力量无穷无尽……?) ──不。不可能是那样。若是那样,人类早就毁灭了。就连五年前出现的神化个体,都在英雄之力面前毁灭了。 (那么,它的再生能力是从哪里来的?是吸收了大气中的遍在魔力,重新建构身体吗?) 但那个大小有那种再生能力,怎么想都不正常。 人类行使魔术所需的魔导纹章之所以刻在背部,是因为那里是人体面积最大的部位。虽然遍在魔力的吸收效率并不只取决于面积大小,但既然大气中的遍在魔力是流动的,就不可能没关系。 (再生能力和身体大小没关系吗?不对,如果是这样,其他默兽应该也能够像那样再生……那家伙一定有独特的秘密。必须揭开那个秘密才行……!) 卫斯理相信自己的直觉,他睁大眼睛滴水不漏地观察敌人。 不料──卫斯理的头盖骨突然宛如发麻般疼痛,他的眼前变得模糊。 “…………唔,太逞强了吗……!” 这是灵脉强化药的副作用,似乎连视觉都开始受到影响了。 卫斯理反覆眨眼,试图将视线对焦于在天空飞翔的默兽。 就在这时──朦胧的视野捕捉到了默兽背后的‘某样东西’。 不对,正确地说,那东西一直都在视线范围内。但至今都在注意力之外。 破界树。 因为魔力结晶爆炸导致一部分树皮崩塌的大树。现在已不再放出瘴气,完全沉默了。本来以为它的机能已经停止,但是── 因为破界树实在过于非比寻常,以致卫斯理他们忘了〈默示录之兽〉最基本的性质。 (〈默示录之兽〉只要死掉就会化为瘴气消散……既然如此,为什么那颗树还能保持形状……?) 卫斯理在直觉驱使下定睛细看。 由于团长搏命自爆,根部的树皮被炸掉了一大块。卫斯理在根部凹坑深处,看见了些微闪烁的光芒。 脑中猛烈冒出了具体的意象。 (那只默兽出现的时候,我们曾经觉得破界树像孵卵器……) 那只默兽在树干的怀抱中成长。 而破界树的根深深扎进了大地。据说遍在魔力不只存在于大气中,也存在于 大地中和海中所有地方。 既然如此──破界树十分有可能会从大地吸取遍在魔力当作养分,输送给那只默兽促进成长。 所以说──如果默兽分离后,依然持续从破界树接收遍在魔力呢? “奇莉叶……这里可以交给你吗?” 奇莉叶讶异地看着卫斯理。 “我有该做的事。” 奇莉叶没问是什么事。她有点担心地看着卫斯理。 “……你一个人就够了吗?” “对。你陪着老师。要是情况危急,只有你能够保护老师。” 依奇莉叶的身手,就算战况倾向对默兽有利,应该也有办法抱着菲欧多少熬过些攻击。 “……卫斯理。你不要乱来喔。” 奇莉叶愁眉不展,或许是团长的事掠过了她的脑海。 “别担心──我一定会回来的。” 说完后,卫斯理转身背对奇莉叶,他穿过爆炸火焰肆虐的战场冲向破界树。 即使卫斯理采取行动,默兽也完全没有将注意力转向卫斯理。 (不把我放在眼里吗……反而正好。) 目标是《破界树伊尔明苏尔》。即使要完全破坏它,也没有魔力结晶了。 (虽然有点不安……但只能相信了。) 卫斯理触摸着固定在腰带上的棒状物体。 他越过因魔力结晶爆炸和默兽的热线在大地造成的凹凸起伏,朝破界树前进。 即使卫斯理靠近,破界树也没有像刚才那样摆动树根迎击。它已经连那点力量都不剩了吗? 不久便抵达了破界树的树干。魔力结晶爆裂炸出的缺口深及三分之一。卫斯理触摸了粗糙不平的树干内侧后,树干就宛如结晶矿物般哗啦啦剥落。 从外观看不出来,但魔力结晶爆炸的冲击,似乎渗透到了更深的部分。 卫斯理捡起石头敲打树干内部,往深处挖掘。树干从中心部分微微泄漏泛紫的光芒,光芒随着卫斯理削掉树干变得愈来愈强。再仔细看,那个光芒看似是由下方往上方移动。 “遭到污染的高密度魔力……跟我想的一样。” 一般认为,默兽会散播瘴气,瘴气则是遭到污染的遍在魔力。那么,将大量瘴气散播到空中的《破界树伊尔明苏尔》,是从哪里吸收瘴气的原料,也就是从哪里吸收魔力加以污染呢?──答案就在这里。 正因为形状是树木卫斯理才想到的。树正是从大地吸收水和养分运送到枝叶末端。 (对这家伙来说,大地流动的魔力就是养分。) 在树干内侧上升的紫光是高密度的污染魔力。破界树将部分污染魔力输送给默兽,剩下的污染魔力则转化为瘴气散播到了空中吧。然而,魔力结晶爆炸导致这个机能减弱,目前所有吸收到的魔力都分配给了默兽。瘴气停止放出就是因为这个缘故。 既然如此──只要完全破坏这棵树,那只默兽的再生能力应该就会消失才对。 卫斯理拿起插在腰际的棒状物体并将布拿掉。 那是吉儿薇丝特给他的奇妙的剑。 卫斯理想起收到这把剑时,吉儿薇丝特说过的话── ‘那换言之,就是做成剑形状的巨大刻印板。赋予的机能很单纯──就是阻绝瘴气。’ ‘阻绝瘴气……?’ ‘我会想到这个原理,是被之前魔导通讯失灵所启发的。魔导通讯是以大气中的遍在魔力为媒介传递波,接着将文字或声音传送到收讯端。但默兽大举袭击之际,魔导通讯失灵了。也就是说──可以推测是因为瘴气和遍在魔力互相干涉导致。因为魔导通讯是大范围发送通讯波。强度会随距离衰减。所以,默兽同时蜂起,导致全大陆的瘴气浓度上升、灵相紊乱、通讯中断。然而,只要提高波的强度,应该能够反过来干涉瘴气,产生阻绝瘴气流动的波。’ ‘那么……可以净化被瘴气污染的土地吗?’ ‘不,那得要强到足以去除污染土地的瘴气,凭目前的技术,无法大范围放射那么强的波。但是──如果是直接打进对手体内的方式,就能够输入极强的波。于是就做成了这个形状。换句话说,这就是──’ “──屠默兽的圣剑。” 代替护身符交给卫斯理的试作品魔术剑,如果想用它对付〈默示录之兽〉军队,攻击距离太短,强度也有缺陷,根本不实用。 “没想到,在最后的最后,居然要依靠这种疯狂的东西啊……” 卫斯理苦笑,他用双手拿着剑柄。 (但是,平心而论……我并不讨厌这样。) 剑尖朝着树干中心。 ‘你不觉得,英雄就是需要剑吗?’ 吉儿薇丝特开玩笑般的话语掠过脑中。 “是啊我有同感!” 刀刃插进了魔力流动的树干中心。 在‘它’眼中,那个人类是棘手的敌人。 甚至不必动用胸部的热线,只要以手脚或尾巴打下去,就会宛如木屑般灰飞湮灭的渺小存在──然而,始终无法与对方缩短距离。 ‘它’回避了大范围魔术形成的弹幕,脱离弹幕后魔术狙击随即飞来,彷佛早就料到了自己的行动。默兽每次都会被弹飞出去。 虽然稍微烦躁,但这场攻防在‘它’眼中就像是游戏。 ‘它’确信。那个人类再过不久就会到达极限。那就是狩猎开始的瞬间。 只要有堪称无穷无尽的力量供给源,我方的败北是不可── ──杂讯。 ‘它’的感觉捕捉到某种异常,宛如反弹般将注意力转向力量供给源──黑色大树。 ──发生了某种异常。必须尽速排除才行。 察知异变的‘它’正要前往破界树时──魔术弹幕相继直接命中‘它’的身体,令它被爆炸火焰给吞没。 “击中了……?” 至今持续遭到回避的牵制用大范围魔术,居然命中默兽了,反而是菲欧惊讶得瞠圆眼睛。 中了好几发爆裂火球的默兽身体表面缺损,一只脚快要断掉了。而且── “师父,我总觉得那只默兽恢复得很慢?” 如奇莉叶所言,默兽的再生速度显着低下。 “难道是……卫斯理?” 菲欧早就发觉卫斯理靠近了破界树。他似乎有什么对策,是那个对策发挥效果了吗?默兽的注意力从这边移开,会是那个原因吗? 默兽虽然恼怒地勾起嘴角朝这边露出敌意,但它冷不防转身背对这边,直线飞向了破界树。 菲欧建构出魔导公式,朝默兽的行进方向发射出巨大火球散弹,先发制人。 默兽的头部转向菲欧。混杂着烦躁的敌意从正面而来,但菲欧毫不退缩。 “──你休想过去。” 一向温和的她,难得露出充满战意的眼神瞪着默兽。 “你的对手,是我。” 魔术剑破坏了破界树宛如矿石的组织,剑身有一半埋进了树干。 卫斯理从魔导纹章吸收遍在魔力,接着透过灵体注入魔术剑。 剑身上雕刻的刻印有着转换魔力的性质。魔力化为波动,注入在破界树内部流动的污染魔力。 劈啪──!电光迸发,破界树内污染魔力的光芒在明灭闪动。 脚下传来宛如地震的振动。那是破界树对异物在体内肆虐而产生的排斥反应吗? 构成大树的组织开始瓦解,到处出现了剥落的碎片。 ──有效。屠默兽的圣剑确实让破界树逐渐崩坏。 但还不够。虽然有效果,但这棵大树非比寻 常的巨大,作用尚未扩及大树全体。 (问题是……我的身体能否撑到这棵大得荒唐的树完全消灭。) 从魔导纹章流入的魔力在一再操劳而逐渐混浊的灵体内奔腾激荡。 这个状态就像是大河的激流强行流进小溪。全身灵体彷佛随时会像装太多水的皮囊那样爆开──很难说这种想像只是妄想。 至今都靠灵体强化药撑过来了,但药效现在也没了。况且这里是在默兽的肚子内。和遍在魔力混在一起吸进体内的高浓度瘴气,逐渐污染卫斯理的灵体。 如果这样下去,将会对灵体留下严重的后遗症,到时候别说是英雄的弟子,甚至连当一介魔术师都不可能了吧。而那意谓着卫斯理将真正断送他的梦想。 (──那又怎样!) 卫斯理咬着牙提高注入魔术剑的魔力密度。 “只要现在撑住就好……!即使成为最后也无所谓!” ──承认吧。我是凡人。 那个凡人可是想要打倒有可能毁灭世界的穷凶恶极默兽。 既然如此──拿这条命当作奇迹的代价算便宜的了。 从剑身撬开的树干裂缝,喷出的污染魔力包裹了卫斯理全身。 “唔!呃啊啊啊啊啊啊……!” 这是密度高到肉眼可见的污染魔力,简直像是全身泡在强酸之中的痛楚,在灼烧全身的神经。卫斯理的灵体因为药的副作用降低了对瘴气的抵抗力,一转眼就遭到了侵蚀。 转瞬之间,甚至连肉体都受到了影响,从指尖的细胞开始坏死。 超越想像的剧痛使他快要失去意识。 手差点放开剑柄── “……唔,还不行,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卫斯理更加用力,剑身完全没入树干。 这已经是在互相赌气了。在吸收的魔力压从内侧造成的疼痛,加上瘴气从外侧的侵蚀夹攻下,到底是卫斯理会先承受不住而倒下,还是破界树会先崩坏呢? “〈默示录之兽〉……我要让你们知道一件事──” 卫斯理吸气。 “我──很固执!!” 毕竟,不管别人说什么,卫斯理都不肯放弃成为英雄,最终甚至来到了这里。 (如果不嫌弃我的命,就送给你……所以!) “你就在这里……凋零吧──────────!” 破裂声响起,破界树的中心部分出现裂痕。 破界树的外皮陆续剥落。 默兽发出咆哮。破界树的状态明显令默兽感到焦急。 (卫斯理正在努力……!) 虽然不晓得卫斯理是用了什么方法,但他不见得处于安全状态。得尽快消灭这个敌人才行。 “《烧尽一切吧?断罪劫火》!” 足以让钢铁像糖果般熔化的超高温火柱,拖着热浪朝默兽笔直前进。 默兽没有采取回避行动,它用右手接下火焰强行偏移火柱的轨道。它的右手从肩膀以下炭化崩解。 “居然牺牲右手!?” 默兽没让手臂再生,它直接打开了胸部装甲。从中出现的半球状器官已经发出彷佛要灼伤眼睛的强烈红光。 “糟了……!” 半球射出灼热热线展开无差别放射。数十道热线没有目标似地在大地胡乱肆虐。每一道热线的威力虽远不及汇聚时的一击。但周围还有负伤不能动的佣兵。 “《击退吧?圣光盾》!” 菲欧情急之下构筑了防御的魔导公式。变出的巨大光盾将热线弹开扩散。光盾另一边有好几道爆炸火焰喷出,形成火幕阻碍视线。 有一瞬间追丢了默兽的位置。随后,从眼角余光看到默兽划破漫天沙尘飞走的身影。默兽笔直飞向破界树──卫斯理所在的方向。 “不行……!” 菲欧发出焦躁呼喊的同时,带着红光的少女宛如射出的箭矢般,飞驰穿过菲欧的旁边。 ‘它’笔直地飞向参天大树。 不如意的状况令‘它’愈来愈烦躁。 视如草芥置之不理的微小存在,竟然威胁到自己。 愤怒和焦急导致‘它’疏于注意。 该警戒的是反覆炮击的敌人和试图从内侧破坏破界树的敌人──‘它’以为就这样而已。 突然间,‘它’的背部受到冲击。插进损伤部位的异物贯穿了身体。将‘它’的巨大身躯打落在地。 插在默兽背上的是巨大的剑,刃宽两公尺,长超过十公尺。 和默兽的巨大身躯相称的剑,将它刺穿钉在地面。 “可别无视我。” 奇莉叶站在剑的柄头,左右指尖建构着魔导公式。 “休想通过这里。妨碍那家伙的人,由我来妨碍──这就是我为自己决定的角色任务。” 魔导公式炼制出剑,奇莉叶抓起剑朝默兽投掷。 投掷出的剑接连刺进默兽的背部。 默兽发出凄厉的惨叫,它用仅剩的左手抓住大地试图爬起。巨剑在默兽体内刺得更深,却一点一点被拔出地面。 “你差不多该安分…………唔!?” 视野边缘闪过宛如鞭子般甩动的默兽尾巴。 奇莉叶在跳开的同时交叉双剑防御,但尾巴的横扫,轻易地将奇莉叶整个人弹飞了。 身上依然插着从大地拔出的剑的‘它’,站起来靠向破界树。 ‘它’在破界树根部缺损的树干内部,发现了敌人拿剑插进破界树的身影。 ‘它’伸出手。只要指尖构得到就够了。只需要稍微使力,毫无防备的敌人就会变形扁掉。 手伸进了破界树的破洞,即将要抓住敌人,就差一瞬间──某样东西飞来命中‘它’的侧头部。释放出的青白色闪光,将默兽打飞到一旁。 头被削掉一块的默兽侧身倒下,札克望着这幅景象放下长枪。 “……这是最后的魔力结晶。滋味如何?混帐东西。” 札克叼着从怀里取出的菸用火柴点菸。 品尝着让舌头发麻的苦味,札克眯起眼睛望着破界树。 “虽然不晓得能不能活得像你一样啦……总之,我代替你报一箭之仇了──团长。” 札克吐出细细的烟后,将菸握在手中捏烂。 “跟他拚了,卫斯理……” 他呼唤了和自己走上不同道路的少年名字。 头部受损的默兽停住不动的时间顶多只有几秒。默兽将剩下最低限度的再生能力集中到头部,好不容易再度动起来。 然而──那几秒正是区分出两者趋势的几秒。 突然间,默兽脚下升起了光芒,那光芒缠住了默兽。将默兽的巨大身躯层层捆绑的是光之锁链。光之锁链绑住了它的手和尾巴,将默兽束缚在地。 默兽想要甩开束缚而挣扎,但光之锁链纹风不动。 “──你打算去哪里?” 话语声从默兽和大树间传来。 银发。尖耳。凛然难犯的眼神。 “我说过了,休想过去。” 她的手往旁边挥后,默兽头上就出现了巨大的五重魔导公式,足以完全容纳默兽的巨大身躯。不仅如此,默兽周围更出现了无数大大小小的魔导公式,并从四面八方包围了默兽。 那是魔导公式的牢笼。 “保留即将发动的魔导公式,再同时启动──虽然我没办法像卫斯理那样,施展合成魔导公式的高等技术……但只要有英雄之力,至少能够模仿一些。” 默兽无路可逃。周围无数的魔导公式同时开始旋转。 过剩的魔力在默兽周围迸出青白色的火花。 ‘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默兽大叫。在那声音中包含的感情,会是恐惧吗? 菲欧朝天高举右手。 “结束了。” 菲欧弹了个响指。 包围默兽的无数魔导公式,同时连锁启动。 《破界树伊尔明苏尔》继续崩坏。 彷佛是最后的挣扎,魔力和瘴气的奔流想要吞噬彼此,互相侵蚀。 少年在雷花齐放的力量奔流中心燃烧生命。 透过卫斯理的灵体注入剑身的高压魔力,导致他的肉体和灵体再也承受不住,两者都以秒为单位逐渐崩坏。宛如雷光般迸发的余波重击着卫斯理,使他的皮肤裂开喷出鲜血。僵硬的手指好像快要被自己的握力折断了。 啪叽一声,头盖骨内侧响起宛如爆开的声音,卫斯理的左眼传来剧烈疼痛。 “唔……!” 明明睁开了眼睛,却有一半看不见,视神经受损了吗? 尽管如此,卫斯理依然不放开剑,他硬是将剑插得更深。 “差不多该……给我粉碎了吧────────────────!” 释放的波动击退逆流的瘴气后,冲上了破界树的中心部分,并且撕裂树干── 菲欧的魔术发动了。 庞大的魔力经由化为牢笼的魔导公式汇聚起来,凝聚而成的力量奔流将默兽的身体分解成细灰。 默兽粉身碎骨的同时,发出了最后的叫喊──但那也被光柱吞没而消失。 溢出的光形成柱子贯穿天空,冲散了云朵。 与此同时,漆黑的大树出现裂痕,从内侧溢出光芒。 最后,大树像是承受不住光芒造成的内压般──破碎了。 宛如尖锐铃声般的破碎声,传遍了荒野的天空。 那是和阴森相反的美丽音色。 裂成两半的破界树分解成更细的碎片,化作砂砾随风而散。 这就是《破界树伊尔明苏尔》之死。 那幅光景就连数公里外的主力部队也能够确认。 “破界树……碎掉了。” 索妮雅愣怔地低语,她破颜微笑。 “他们……办到了!” 索妮雅确信他们最终达成了使命。 士兵发出欢呼。 残存的〈默示录之兽〉只剩一点点。不用花多少时间就能够歼灭了吧。 “卫斯理……真的办到了……” 当他自告奋勇要代替英雄时,真是令人觉得太乱来了。 但是,就因为能够达成乱来或鲁莽之举,才是英雄。既然如此,卫斯理已经不是英雄候补,也不是伪证的英雄。 士兵们纷纷高呼卫斯理的名字。 ──英雄这个称号并不是由某人赋予的东西。配得上这个称号的人,自然就会受到称颂。 所以──这一定是新英雄的名字刻在历史的瞬间吧。 2 “……理……卫斯理!” 有人在呼喊着。 卫斯理发觉对方是在呼喊自己的名字后,沉在黑暗底部的意识便循着声音的路标,缓慢地浮上。 他微微睁开眼睛,半模糊的眼前看得见美丽的银发少女身影。看样子,自己似乎枕着对方的大腿。 少女似乎总算安心了,她彷佛放松般露出微笑。 “太好了……我还以为你再也不会醒来了……要不要紧?” 卫斯理回溯记忆。 (啊啊……对喔。我打倒破界树后,就这么失去意识……) 自己都不禁露出苦笑,感叹自己的糗样,直到最后都和正牌的英雄相去甚远。 “……敌人呢?” “全部打倒了。主力部队的战斗也告一个段落了,很快就会过来接我们。” “……是吗?” 卫斯理安心地吐了口气。 好几次以为没救了,也差点被绝望吞噬。 但是──似乎总算得以延续未来了。 卫斯理大口叹气。 “真是的……老师真的是抢尽最后锋头……哪像我,根本没多大贡献……” “没这回事。” 菲欧轻柔地微笑,她伸出手指抚摸卫斯理的脸颊。 “因为有卫斯理在才能赢。如果只有我一个人,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 “老师太抬举我了。” 假如卫斯理当时没有达成任务,菲欧也会使出最后杀手锏解决吧。但要是发生那种情况,菲欧或许真的会从世界上消失。 菲欧抚摸自己脸颊的手指,很冰很舒服。 (啊啊……这个触感,真的是久违了──) 这个人像现在这样,在这个世界微笑。 (唯有这件事,是我可以引以为傲的吧。) 就在卫斯理松了一口气的时候,睡意突然来袭。 “喂──菲欧、卫斯理!” “啊,是索妮雅大人。有人来接我们了喔,卫斯理。” 菲欧的声音彷佛隔着一层纱般,听起来很遥远。 全身都失去力气了。 但是,那股虚脱感也令人心旷神怡── 卫斯理顺从睡魔,闭上了眼睛。 菲欧挥手通知索妮雅自己的位置,同时对卫斯理倾诉: “卫斯理──活在这个世界上,非常的严酷且痛苦。今后想必也会有许多难过的事,或是悲伤的离别。虽然我不认为可以轻易克服……但如果有卫斯理的帮助,一定会船到桥头自然直的……你是不是又会生气地说我太乐观呢?” 菲欧露出苦笑。 “可是──只要和你在一起,我就觉得那样的世界也不坏。所以,虽然是这么靠不住的师父──你今后也愿意继续当我的学生吗?” 菲欧俯视着卫斯理,歪头疑惑。 “卫斯理,你睡着了吗?” 卫斯理──没有回应。 “──卫斯理?” epilogue 三个月后──圣都?雷斯帕欧司。 圣王居住的宫殿一区在举行豪华绚烂的鸡尾酒派对。众多重臣盛装打扮出席,其中也包含穿着正装的艾德亚特和吉儿薇丝特。 两人离开人群背对露台扶手,拿着红酒小酌。 “大可不必在这个时机,勉强地奢侈铺张吧。” 吉儿薇丝特穿着不习惯的礼服,边嫌绑手绑脚边这么发牢骚。 “这是一种表演,吉儿。虽然圣王陛下侥幸平安逃脱,但有一部分人很在意宫殿曾经一时唱空城计。要让这种权威主义者安心,展现余裕是最好的办法。刚才的典礼,换言之就是在宣告大陆恢复和平。” “若是如此,我愿意吞下不平。但是──天知道那究竟是图利谁的典礼。” 吉儿薇丝特摇晃着酒杯,放远了目光。 “艾德救助了许多人命,并且引导人类和〈默示录之兽〉战斗获得胜利,由于前述功绩获得肯定,因此获准取得弗拉达利亚地区北部森林的所有权。真亏你会想要那种没什么利益可图的土地……这是在对精灵尽道义吗?” “我会在形式上采取将那里指定为保护区的方式。改革奴隶制度则需要长期推动。目前这样还完全不足以报答同胞的功绩──你也获颁勋章了吧?今后的预算也会大幅增额吧?” “是啊。拜这之赐,我得以在上午的典礼看到之前对我的研究嗤之以鼻的家伙的蠢相。那还真是相当愉快的节目呢。” 吉儿薇丝特坏心地笑了。 “就那层意义而言,结果并不差。只是──” 艾德亚特让视线从人群上逃离,躲到远方的天空,他将声调压低一截说: “正因如此──无法在今天赞扬他的功绩,令吾辈倍感遗憾。” “…………” 吉儿薇丝特也同样将慵懒的视线转向杯中摇曳的液体。 将沉默和红酒一起吞下后,吉儿薇丝特换了个话题。 “话说,艾德,好像没看到关键的她呢。” “喔喔──菲欧小妹去见那个人了。” 吉儿薇丝特没有问菲欧去见谁。 她依然眼神慵懒,只回应了一句“是吗”。 艾德亚特等人在圣王都宫殿的同一时间──菲欧的身影出现在维克提姆外缘。 避开了住家避的一角,整齐排列着色泽凄冷的墓碑。菲欧在宛如等于都市历史的墓碑群中一座比较新的墓碑前跪下祈祷。 她将双手交握在胸前,闭上眼睛── “……我不太清楚该向什么祈祷才好。因为您并不是会求神拯救的人。” 菲欧浮现略显寂寞的微笑站了起来。 那座墓碑没有刻上名字。 不为人知地战斗,更在无人知晓其最后下场而捐躯的他,连受人赞扬的时间都没有,就离开了人世。 虽然觉得非常没天理,但他恐怕并不期望盛大的告别吧。 他是个无欲无求的人,是个愿意为了别人牺牲自己的人。所以,菲欧想待在他的身边──正因他是这样的人,那个心愿无法实现。 他什么事都想独自完成,总是一个人遍体鳞伤──留下印象的尽是那种身影。 “其实我很想和您一起背负更多喔?因为,我是您的──” 这时,菲欧闭上嘴腼腆地微笑。 “我要走了。” 菲欧转身背对墓碑走向墓地出口。最后再度转头── “──我会再来的。” 她这么呢喃。 “事情办完了吗?” 菲欧一穿过拱状的门,倚靠着柱子的人物便这么问道。 那是披着全新防沙外套的少年。 “是……让你久等了。” “那么,我们走吧。” 说完后,少年──卫斯理在石板地发出喀的拐杖声。 ──破坏了《破界树伊尔明苏尔》之后,失去意识的卫斯理持续沉睡长达两周。 他在服用灵脉强化药的情况下,多次使用高位魔术,导致负荷累积在灵体内。击倒破界树之际接触的庞大瘴气,更使他的灵体受到严重污染。 原本他变成废人也不奇怪,之所以能够保住一命,大多都要归功于吉儿薇丝特的手腕。话虽如此,他最终也没能完全恢复── “脚的情况怎样……?” 看见菲欧略显不安的神情,卫斯理对她苦笑。 “这个嘛,是没好到哪里去。不过已经渐渐能动了,再过一阵子,就可以不靠拐杖行走了吧……这个倒是希望渺茫就是了。” 卫斯理说完后指着自己的左眼。那只眼眸已然失去光明。 “我本来想要准备眼罩,但赫歇尔博士说要做义眼。依照那个人的个性,感觉她会安装额外的机能,总觉得很可怕……” 卫斯理露出打从心底厌恶的表情,逗得菲欧含蓄地轻笑。 配合拄着拐杖的卫斯理,现在的步伐不疾不徐。 直到不久前的人生,都过得像是在和时间赛跑。所以,像这样慢慢行走看见的风景,映在卫斯理的右眼中显得很新鲜。 “这时候,艾德亚特大人他们正在圣王都获颁勋章吧。” “是的。” 看卫斯理话很少,菲欧抬眼凑近了他的脸。 “……你觉得很遗憾吧。” 卫斯理沉默了三秒。 “──没那回事喔。” 他由衷说出了这句话。 ──虽然卫斯理在破界树讨伐战立下大功,但他的贡献被当作不曾发生。理由是因为,卫斯理假冒成英雄。 这个行为本来可能适用于伪证罪或骚乱罪,但考虑到事态的紧急性,最终不予问罪。不过也就没大肆发表卫斯理的功绩了。 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那是因为第十九代英雄?菲欧处于昏睡状态,才采取的紧急措施。如今菲欧复出,第二十代英雄自然就当作没出现过了。 卫斯理能够理解这是避免发生混乱的处置。索妮雅等人虽然对这个决定愤怒不平,但卫斯理觉得那样很好。 (啊啊──这样就好。) 看向旁边,菲欧就在那里。 “……谁当英雄都可以喔,就算不是我也没关系。不管谁是英雄,只要有人给予支持,世界就不会失去希望。” 许多生命消失了。虽然他们每一个人都没有足以拯救世界的力量,但谁能说他们就没有资格称为英雄呢? “卫斯理……你变了呢。” 菲欧以感慨的语气这么说。 “是吗?” “是呀。感觉你变成大人了。个子也长高很多了吧?” 菲欧伸手比较两人的身高。两人的脸自然地靠近,卫斯理暗暗心惊。 “不,那个,应该说……” “应该说?” “……没事。” “咦──这样我会很在意耶。你刚才想说什么呢?” “就说没事了。” 卫斯理在内心说出被掩饰的话语。 (如果我变了……大概只是因为我察觉到了而已。) 与其满怀雄心壮志,挖空心思守护难以捉摸的世界,只要能够守住更贴近身边的一个人,那样就足够了── 就在这时── “啊,来了!喂──” 有人在前方大声呼唤着。 是奇莉叶。她在瓦特修汀宅邸门前眉毛倒竖,不高兴地双手扠腰。 ,代替艾德亚特留守宅邸的索妮雅和海儿贝卡。 “抱歉,索妮雅大人。我们有点悠哉过头了。” “嗯,别在意。再停留久一点也无妨。” “趁那段期间,我也可以磨练奇莉叶做家事。” 听到海儿贝卡的话后,“恶!”奇莉叶露出厌恶的表情。 门前准备了载满行李的双马马车。 “但是……汝等也真性急。不必这么快就继续旅行吧。” 索妮雅傻眼地这么说,卫斯理摇了摇头。 “不如还嫌晚了。虽然平息了骚动,但〈默示录之兽〉同时蜂起,带给众人巨大的不安。而且……默兽还有余党。” 没错──虽然失去了破界树的统率,但出现在城镇的默兽依旧逍遥。 尽管各地聚落逐渐复兴,但默兽零散袭击的情况仍在持续。 菲欧开口承接卫斯理的话: “这个世界依然受到默兽威胁。既然如此──我认为消除大家的不安,是英雄的任务。而且我必须找到方法,将修伊特大人托付给我的力量交给下一个英雄。” “……本宫明白了。本宫不再阻止汝等了。这样显得本宫好像不懂事的小孩子。” 索妮雅大口叹了口气,脸上浮现微笑。 “保重哪。” “是──索妮雅大人也请保重。” 一路叩叩作响。马车的车轮在铺装过的主要道路上发出声响行驶。 “道别意外地干脆呢。” 坐在车夫席的卫斯理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身边的菲欧投以微笑。 “没问题的。因为还会再见面。” “……这么说也是。” 这表示他们的交情并没有那么浅薄,不需要夸张地惜别。 “接下来要去哪里呢?” “我想想喔……总之往西边吧。去需要我的力量的人在的地方。” “然后要同时收集情报呢。” “对。我没去过西部,希望能够获得新情报……” “我会帮忙老师的。那会比老师之前和柯蕾特小姐偷偷摸摸的时候更有效率吧。” “你、你果然很生气吗?气我隐瞒无法继承力量的事……” 菲欧显得很不安地愁眉苦脸,卫斯理不客气地说: “那当然。我可是一直被排除在外,才不会那么简单就原谅老师。” “怎、怎么这样……” 看见菲欧垂头丧气,卫斯理当场垮下表情发噱。 “开玩笑的啦──那件事已经无所谓了,就算长吁短叹,也不会有任何建树。” 卫斯理以豁然开朗的表情仰望蓝天,他在内心低声说出后面的话。 (而且……我只要有足以守护老师的力量就够了。) 能够成为仅仅一人的英雄就很棒了。那就是自己的能力范围。 “喂──车夫──马车跑到路外面了。” 不悦的话语声传来,卫斯理慌忙操控缰绳。 仰望后方,盘腿坐在车厢顶的奇莉叶半眯起眼睛,睥睨着卫斯理。 “要打情骂俏是你的自由。但可不要行驶到路外面弄坏马车喔。” “什、什么打情骂俏!才没有!” 菲欧仓皇地跟卫斯理分开。她虽然撇过脸,却完全藏不住变得通红的尖耳朵。 “……倒是奇莉叶,我的身体还没完全康复,大可由你驾车喔。” “抱歉,那不属于我的专业领域。少说废话,就当作复健,给我专心驾车啦。” “真是的……” 卫斯理厌烦地大口叹气,但吐气很快就变成苦笑。 ──世间还很纷扰,正急于复兴和应对默兽。 尽管如此,还是有种回到日常生活的感觉。 (是因为克服了那种战斗吗?) 如果是以前,卫斯理这时候开始警惕松懈的自己,但是── “算了──悠哉的救世之旅也不错。” 卫斯理自然而然地如此觉得。 马车奔驰着一路刻下了两道轨辙。 在未知的道路前方有什么──目前还看不见答案。 但是,所谓的未来就是那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