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州书》 1.第1章 天象异变吞双星 话说上古时期伏羲大帝开辟鸿蒙,女娲娘娘补天造人,数万年后,在鸿蒙世界中,神州大陆正式诞生。 在鸿蒙世界,尤其是神州大陆之上,灵气极为充沛,随着鸿蒙世界和神州大陆和发展,一些鸿蒙天宝和天地灵宝孕育而出,其中最厉害的当属三件鸿蒙天宝: 一个青铜铭牌,名唤玄火鉴,可控世间万般火种; 一幅卷轴,名唤包罗万象图,芥子可纳须弥; 一柄三棱锥,名唤幽冥,可调动玄冥之力。 然而在这三件法宝之上,还有至高无上的一件无价之宝,名曰——天书,神州大陆亦称之为 “神州书”。 天书共有六部,乃是随鸿蒙世界一同诞生,六部天书包含了鸿蒙世界的所有法则,谁若是学会了六部天书,便等于掌控了整个鸿蒙世界的运转规律,长生不死自然不在话下。 天书原本散落在神州的不知名处,据说一万年之前,南疆大山深处,有一土著部落首领偶得一部天书,练成之后法力大增,于是带领族人离开穷山恶水,杀入中原,随后开立宗派,自称光明圣教。由于其行事作风不为神州人所接受,故而神州大陆之人对此外来户并不买账,称其为魔教。 渐渐地魔教的势力越来越大,中原大陆之上的一群侠士不得不组成团体,自命正道,共同对抗魔教。然而万年以来,正魔两道争斗不休,总的来说却是此消彼长,谁都没有办法消灭对方。 万年倏忽而过,随着沧海桑田的更替,神州大陆经历了夏、商、周、春秋的时局变更,步入到了战国的时代。 故事便是从这时开始的。 ※※※※※※※※※※※※※※※※※※※※※※※※※※※※※※※※ 子夜,星子如稀疏的雨点,点缀于漆黑的天幕,一轮冰月当空悬挂。神州大陆南端,十万大山的东侧最高峰——灵山之上,在星月的映射下,笼着一层薄薄的银色轻纱,仿如一支挺峭的玉璧,屹立于群山环绕之中,尊贵、高岸而圣洁,无愧于它“佛山“之称。 高高的山顶上,此时正站着一名老僧,约莫年约六旬,相貌清矍,眼眸闪着平和而智慧的光芒,手中拿着一颗淡黄色的透明珠子,似乎是佛门中高僧坐化后炼出的舍利子。 老僧端详着这颗珠子看了许久,一边用手抚摸着一边说道:“黄眉儿,想不到你只差一世修行便可证得金刚佛陀果,却被那猴子打散了修为,郁郁而终。” “这么清朗的星月已久不见了!”老僧怀缅的目光忽从舍利子上移开,抬首仰望满天的星月,感慨万千。 “夷靡乱世,难有清朗!”老僧喃喃说道,“子时已过,也该来了吧。这可是你最后的机会了,如能转世,盼你早日重返灵山。”语气中略带一丝期盼。 老者的话音才落,天幕之上忽然星芒大起,当空跃起了一颗明星,剎时星光直贯九天,那一刻,星光竟盖过了那一轮皓月,瞬间照亮整个天地! 出现了!出现了! 老僧目光炯炯地注视于那一颗星星,原本淡然平静的脸上有着一丝无法抑止的激动。 可就在此时,天幕上忽又升起了一颗红星,带着浓厚的妖异光芒,那样的不可一世,似整个天地间唯其独尊! “魔皇妖星!”老僧原本激动得脸上顿时变得面带愁容,郑重无比,皱眉之余还有一丝惊讶。 “光明佛星现世,为何竟同时出现魔皇妖星?”老僧拿着原本欲送往星空的舍利子,有些举棋不定。 天空之中,两颗王星正彼此靠近,九天之上却注定只能存一颗王星,当星辰相遇,谁会陨落? 老僧抬手举高似要抚上天际的星辰,语气中有着激动也有着对未来无可捉摸的疑虑与希望。 就在这时,原本在他手中的舍利子仿佛突然受到一股强大的召唤,老僧一时不备,舍利子竟脱手向星空飞去!老僧看了看两手空空,不由得抬头望去,脸上惊骇莫名。 两颗王星似乎同时发现了这一天外来客,各发出一股强大的吸力,互相争夺舍利。 山顶上老僧大为着急,这可是他宝贝徒孙的命脉啊!原本他算出今夜光明佛星临世,想要借光明佛星的圣力让黄眉儿转世,如此一来黄眉儿转世之后身具佛性,日后必成正果。可如今…… 天空中那两颗闪亮的星星忽然慢慢收敛光芒,不似刚才那般耀眼夺目,但依然比周围的星星要来得明亮。两颗星星为了争夺舍利,逐渐靠近,此时以舍利子为中心,星空中半金半红,殊为诡异。 两星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此刻看去,两者已然与舍利子相接。 更令老僧瞠目结舌的是,舍利子竟然渐渐膨胀变大,两颗星星缓缓融为了一体! 星光渐渐暗淡,融合之后的舍利子也慢慢变小,最后向着远处飞去。 灵山之上,老僧茫然不解,这倒底是三者的融合,还是其中二者的泯灭?自己的徒孙究竟转世成功与否? 至于那颗融合之后的圆点飞往何处,他更是不得而知了。 2.第2章 世间大道本无情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 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 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 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一位须发花白的老道士正对着一位蓬头稚子传道授业。眼前的老者白髯一尺,双目神采飞扬,身着紫色乾坤阴阳双鱼道袍,手持拂尘,端的是一派庄严肃穆的高人景象。稚子看起来不过四五岁,样貌甚是可爱,小脸圆圆的,眉心处还有一颗橙红色的小痣,仔细看去,竟像是有什么东西嵌在肌肤之中。 “风儿,你可记下了?”老道士问道。 “嗯。”稚子点点头。 “那好,来,给为师背诵一遍。” 稚子直起腰板,学着老道士摇头晃脑的样子,有模有样地说: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 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 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 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老道士微感意外,这开篇晦涩难懂的《道德经》,自己才念了一边,竟然被五岁不到的徒弟给一字不差地背了出来。想不到当年自己路过北极冰原捡来的孤儿,修行资质竟胜过了门下绝大多数弟子。 老道士心中暗喜,却不露声色,正色道:“既然如此,那为师便开始教你下一段。” “啊?师傅你,你说话不算数。”稚子小脸一扭,抗议道,“明明说好了学完这一段就可以去玩的。” “呃…为师说过吗?”老道士面色一窘。 “哼,你刚刚才说的,这会就装作不记得了。” 老道士拗不过徒弟,勉强答应道:“呃…好吧,就准你玩一个时辰。一个时辰过后,马上给我回来继续修习,晚了当心为师打你屁股。” “哎,好嘞。”说着,稚子一溜小跑便离开了。 顽劣稚子一溜烟跑到了一座气势宏伟的宫殿前,几十位身穿紫色道袍的少年正在练剑,领头的一位少年年纪稍长,远远一看便觉气宇非凡,持剑稳重,隐隐有大家之范。 稚子一边喘气一边喊道:“徐——师——兄。” 领头的少年听到呼唤,示意众人停下剑来稍作休息,转头爽朗一笑:“风师弟,这么着急找我,什么事啊?” “没没,没什么事,我听说你不久要出远门,怕以后见不到你了,所以过来看看,嘿嘿。” 徐长卿心中一暖,想不到小师弟竟然挂念着自己。小师弟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当年师傅把他抱回门中的时候,他还只是个襁褓中的婴儿。这孩子无父无母,便随师傅姓了,师傅给他取名乾风,如今一晃竟然都五岁了。 徐长卿走来抱了抱乾风,调笑道:“小家伙,又重了不少。师兄走后,你便吃不到师兄做的饭菜了,可不能因此饿坏了肚子。” “哪有…”,乾风毕竟还是小孩子,小脸一下便羞红了,活似害羞的小姑娘。 众人看在眼里纷纷大笑,大殿之前一片祥和的氛围。 “师兄,那你这次走了什么时候回来呀?”稚嫩的童音再度响起。 “不知道,也许两三个月,也许三五年……”,说这话时,徐长卿微微有些迷惘和惆怅。 “啊?那比武大会你不准备参加了?”人群中不知是谁忽然冒出这么一句。 “谁知道呢,一切随缘吧。哎,我可警告你们,别我前脚刚走你们后脚就开始偷懒了,五年之后的比武大会,谁要是敢给紫微宫丢人,看我回来不收拾他!”徐长卿面色严厉地说道。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纷纷笑着说我们哪敢啊,我们一定刻苦修炼之类的。徐长卿明知道他们口不应心,但眼看离别在即,便不计较许多了。正要安慰安慰大家,却听见远处有人说话带着哭腔: “徐,长,卿。” 徐长卿回头一看,原来是与他两厢情悦的乌衣仙子,庞玉瑛。众人一看庞玉瑛来了,便拉上乾风,纷纷知趣的默默离开,片刻之间,偌大的宫殿前就剩下了徐庞二人。 庞玉瑛再也忍不住泪水,一头扎进徐长卿的怀中哭道:“为什么是你,为什么非去不可?” 徐长卿搂过她柔软的身躯,叹了一口气说道:“总要有人去做的,我身为掌教大弟子,我不担起这份责任,难道让师弟师妹们受苦吗?” “呜呜——”,庞玉瑛哭泣不止,显然是伤心到了极点。 “无非是混入魔教内部去打探消息罢了,放心,我一定会回来的,一定。”徐长卿承诺道。 原来,在这神州大陆之上,存在着各式各样的修炼门派,根据其修炼宗旨和信仰划分为正、魔两道,其中正道以蓬莱仙宗、昆仑剑派、乐山寺为三大支柱;魔教以血毒门、密魔宗、邀月堂、赶尸派为四大邪教;整个神州大陆上非正即魔,却唯独望月宫超然于正魔之外。 望月宫地处极北雪原,占据着方圆数千里的面积,几乎将极北雪原覆盖了大半。其下分设九大星宫,按五行八卦和星象占卜命名,分别是金、木、水、火、土、紫薇、孛气、罗睺以及计都。 在雪原的南边是一片茫茫草原,北境的四个少数土著部落——鲜卑、铁勒、扶余、高丽都生活于此。由于北方气候寒冷,加上北境长城的阻隔,因而北境居民不受中原战乱的烦扰,过着相对平和恬淡的生活。 此时中原逐鹿,形成了五个势力强大的国家——东齐西秦,北赵南楚,加上魏国居中,并称中原五霸。在众多的世俗修炼流派中,唯有望月宫和蓬莱仙宗因其远离中土,才能抽身事外专心修行,故而近百年来这两家的实力可谓并驾齐驱。 所谓道长魔消,故而近百年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然而魔教虽然一时被压制,却在暗中积蓄实力,无时无刻不想有一天能够消灭正道,甚至消灭望月宫,一统神州。 这一代望月宫的宫主名叫乾无极,出身于紫微宫,此人虽年事已高,但对天下大势却有先见之明,看出了魔教隐约有再度复苏的端倪,便派其座下大弟子徐长卿前往查探。然而身居高位,所思所想都是天下大事,往往便容易忽略了儿女家事。 庞玉瑛埋在情郎怀中,只是一味地哭着。她不管什么正道魔道,她只是不想自己的情郎前去送死。 那一夜,据说整个罗睺宫都能听到女子的哭声。 那几日,罗睺宫上下都笼罩在悲伤的氛围之中。 3.第3章 少年初识愁滋味 一转眼便是五年。 徐长卿一走,再也没有回来过。 据说罗睺宫里的乌衣仙子流干了眼泪,愁白了头,恨不得望断了秋水,却依然等不到那个人的消息。 转眼间,乾风已经长成了十岁的少年,这一年,他经过不懈的努力,终于修到了少清四重,学到了入门以来的第一个法术——紫薇身法。 原来紫薇宫修习的乃是秉承“一气化三清”的先天罡气,分为少清、玉清、太清三个境界,每个境界又分为九重。层层递进,越到后面便越难修行,而凡是到达玉清境界的,便可施展奥妙无比的玄奇道术。传说乾无极曾在玉清境时便力毙魔教左右护法,这三清境界的威力可想而知。 如今乾风方才十岁,便修到了少清第四重,其修行速度比大师兄徐长卿当年还犹有过之。只是,九宫比武大会规定,必须年满十五周岁才可参加,乾风的生日偏晚,故而与比武大会擦肩而过。 这一届的比武大会比往届晚了将近一个月,紫微宫上下都知道,宫主是还对大弟子抱有一丝希望,故而将比武一拖再拖。只是,在某个孤独的黄昏,一位中年相师走入宫中,对乾无极说了八个字——长卿已殁,大圣难寻。无极宫主惨笑着送走了中年相师,然后便宣布比武大会于两日后开始。 这件事终究是瞒不过聪慧过人的庞玉瑛,在比武大会八强决战的前夕,还是让她知晓了。 她的心早已寒冷, 她已然了无生趣。 于是第二天的比武,那一袭乌衣乌发在擂台狂傲地绽放,舞出了世间最凄美的颜色,最后无力倒地,吐血。那一战她败在熊熊燃烧的赤焰之下,虽然只有短短十招,却演绎了一场绚丽的火舞,她的对手炎焱默默地注视着她,傲慢的眼神中慢慢地多了一丝敬重。 他并非存心杀她。 可她却一心求死。 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苍生不负卿。 流年,在等谁的相濡以沫…… 朝花夕拾,捡的尽是枯萎…… ※※※※※※※※※※※※※※※※※※※※※※※※※※※※※※※※ 晨钟暮鼓,最无情莫过时光。 三年春秋,磨掉了当年的天真烂漫,洗去了无数的过往繁华。 不变的唯有那白云苍狗,笑看这人间的沧海桑田。 少年乾风与师傅乾无极坐在紫微宫屋顶,望着漫天的夜色,不由想起来从前大师兄带他玩耍,替师傅传授他道法的情景。如今他已然长成了一位模样周正的少年,紫微功法也修炼到了第五重境界,在紫微宫的年轻弟子中已经是第一高手了。 徐师兄为什么非要离开呢?还有庞姐姐,既然那么伤心,当初为何不阻止徐师兄出门,眼睁睁地看着他离去?少年乾风抬头望着那一轮明月,心中疑惑不解。 看不出来,这小小的脑袋思索起往事来,脸上竟也有了惆怅眷恋。 “师傅,徒儿有时在想,我们到底为什么修道?修的又是什么道呢?”乾风出神问道。 “这个道为师也说不明白,也许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他自己的一个道,求道,便是问其本心罢。” “那师傅修的是什么道呢?” 乾无极长吁了一口气,抬起头想了想说道:“为师,修的是这人间正道。” “人间正道?”,乾风似懂非懂,接着问道:“那徐师兄呢?” 乾无极默默叹了口气,带着些许怀念说道:“他的道,是替为师修的这份道。” 乾风似乎觉得师傅是在故意打哑谜敷衍他,便追问道:“那庞姐姐呢,她又是为徐师兄修的道吗?” 老道士深吸了一口气:“他们虽然是为别人而活,却都活出了自己的大道,从这一点上来讲,为师都深感惭愧。风儿,他们都是值得你敬重的人。” 乾风更是糊涂了,摸了摸小脑袋说道:“什么,活着为的不都是自己吗?干嘛为别人而活啊,那岂不是很不自由?” “人生在世,得自由者能有几人?” 乾风听了一番悲观的大道理,过了片刻,撅了噘嘴说道:“那我呢?我修的又是什么道?” “你应该问问你自己啊。” “我自己?”,乾风有些自嘲地哀叹了一声,“我连我的父母是谁都不知道,又怎会明白这些大道理?” “师傅,我的父母,他们还在人间吗?” 乾无极看着徒弟殷切期盼的面庞,微微一笑,手指着天上的月亮说:“他们都在月亮上面呢。” 乾风顺着乾无极的手指望去,只见一轮皎洁的明月高挂空中,却并没有看到人影晃动。 “哈哈,小子,你师傅骗你呐。月亮上哪会有人,只不过哄你开心罢了。”只见一道人影闪来,转眼间乾无极的身边便多了一人。 乾无极一看来人身形便知是谁,没好气地说了句:“就你话多。” 来人并未生气,说道:“这不是许久没见了么,过来找师兄叙叙旧。” “呵呵?你竟然会来找我叙旧,这还真是稀罕了啊。”乾无极面色一板道:“有话快说。”后面的一句他没好意思说出口,不过连乾风都知道是“有屁快放”。乾风不由一乐,被来人一瞪,登时吓得不敢造次。 此人正是乾无极的师弟,如今火曜宫的宫主,赤尊羽。若论实力,放眼整个望月宫,恐怕也只有乾无极能稳压他一头。此人平日里小心思比较重,事事都要把火曜宫放在第一位,故而常与其他几位宫主闹别扭。 赤尊羽微微一笑,说道:“师兄啊,这不是最近又到了宫里选拔外面苗子的时候了么,你人多事忙,刚好我火曜宫几个弟子闲着没事,不如这差事便交于我吧?” 乾无极看了看他,嘴角撇了撇:“你那点小心思我还不清楚,不就是想近水楼台先得月嘛。怎么,上一次你收了炎焱那么好的苗子还不知足?” “师兄,我可绝无此意啊。我的的确确是为了咱们宫里的长远发展考虑的,怎么会做那徇私舞弊之事,断然不会的。”赤尊羽信誓旦旦地说道。 “得了吧,你这话说出去看看有几个人相信。不过我不妨告诉你一声,这活我早就分给雨秋师妹去做了,你还是少打些歪主意吧。”乾无极微微得意道。 “什么,你——”,赤尊羽气急败坏,立即掉头飞走了。 乾风怕赤尊羽师叔没走远,怯生生地问道:“师傅,师叔他怎么走得这么急啊?” “八成是急着去找雨秋师妹要人了吧。”乾无极不屑地说道。 “要人?要什么人啊?” 乾无极嗤笑一声:“你这赤尊师叔心思太重,恨不得把宫里资质最优的一批弟子都聚集到他的门下。最近又到了咱们望月宫接纳新人的时候,你师叔他肯定想先私下里打听清楚,好提前捞走资质最好的弟子,收到门下进行培养,将来好在比武大会上一展身手。” 4.第4章 盗丹窃色且轻狂(上) 乾风忽然质疑道:“师傅,咱们望月宫真的很厉害吗?” 老道士一抖拂尘,两眼一瞪道:“那还用说。” “那我们为什么还要去外面找人啊,不应该是别人找上门来求我们收吗?” 乾无极摸了摸小乾风的脑袋,解释道:“这你就不懂了,世间有天资聪颖者,但未必便能碰上名师;而高明的师傅不也想找个优秀的徒儿来传授衣钵吗?所以不光是徒弟在找师傅,有时候师傅也是要挑徒弟的。” “哦”,乾风似乎明白了,又问道,“师傅,那刚才你们说的那个炎焱师兄,他厉害吗?” 乾无极笑了笑,说道:“他自然是很厉害的,算是百年来较为出色的一个了。不过你也不差嘛,而且你还小,将来也许超过他也不一定。” 乾风听到师傅夸他,开心地笑了。 ※※※※※※※※※※※※※※※※※※※※※※※※※※※※※※※※ 要说乾风这小子,如今已是十三岁的翩翩少年,但心性却依然和小孩一般顽劣。也许是乾无极平时只注重他的修行,没空管他,便让其生出不少野性。 兼着少年得志,既有修为又有宫主罩着,平日里便不少干坏事儿。比如随意踩坏几株仙草,比如偷几块五色神泥塑个小泥人,比如往灵兽的饲料中放几包泻药,比如在师兄的洞府外面撒泡尿…… 对此,宫中人均是既气愤又无可奈何,往往告到乾无极宫主那里之后便没了下文,顶多就是这小子会闭关修行安生几天,然后没过多久便出关功力大增又来祸害群众…… 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木曜宫的小道童正在丹房里照看药炉。忽然,他眼前一花,似乎有一道人影从他面前晃过。小道童揉了揉眼睛,却没有发现什么,于是又低下头继续扇着扇子,顺手往炉火里添了两根木柴。 “哎呦”,小道童忽然捂住了头顶,向头顶屋梁看了看,依然没有看到什么。自言自语道:“这好端端地,怎么会…” 低头眼角一瞥,他突然呆住了,仿佛身体变成了木雕一般,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地上—— 原来刚才击中他头顶的,竟然是一粒乌金蚕豆大小的灵丹! 这一下,小道童完全傻了,口中喃喃地说着“完了”、“完了”,一时间手足无措。 “什么完了,你这不是好好的嘛?”房上忽然传来一位少年的声音。 小道童下意识地抬眼望去,只见梁上不知什么时候正盘腿坐着一位紫衣少年,一手拎着丹药葫芦晃来晃去,一手拿着几颗乌金色的灵药,像吃花生米一样随意的抛向空中,然后用嘴去接。少年一个不小心没有接到,丹药从嘴边划落,又一次重重地砸在了小道童的脑门上。 小道童仿佛从梦中惊醒一般,手指着梁上少年,嘴唇直哆嗦道:“你,你,你是谁?竟,竟如此大胆?” “别那么紧张嘛,你看看,一会儿万一把别人引来了,看见你让人偷吃了一葫芦丹药,会是什么惩罚?”少年贼兮兮地笑道。 小道童慌忙朝门口看了看,见没有人来,刚忙走过去关上了房门。小道童回过身来,警觉地问:“你到底是什么人,有什么图谋?” 紫衣少年从梁上一跃而下,并未见神色慌张,仿佛他本来就该出现在这里一般,走到小道童跟前,拎起装丹药的葫芦晃了晃,笑着问道:“要不要来一颗?很好吃的。” “啊!”小道童一声惊呼,这少年拿的竟然是珍贵无比的聚气丹,平时师傅连对弟子们都很少发放,更别提对他这个看药炉的小道童了。 要是被师傅知道少了整整一葫芦,还不被师傅打死啊! 看着小道童被吓得面无人色,紫衣少年心中暗笑,乐道:“怕什么呀,这屋子里这么多丹药,才一瓶而已,你师傅又不是神仙,哪数的过来?嗯,要不要来一颗,放心,我绝对不会告诉别人。” 这紫衣少年便是乾风。 小道童看着乾风递过来的一粒聚气丹,原先害怕的神情中掺杂了一丝渴望,声音略有沙哑地说道:“这,这可是你偷的丹药,你想怎么处置便怎么处置,事后师傅发现问起罪来,也,也是你一个人的事。”说完这话,小道童的心砰砰直跳,不由得呼吸粗重了起来,仿佛刚刚自己已经做了什么坏事一般。 乾风坏坏地笑道:“只要你不说,我不说,又有谁会知道呢?哈哈,没事,就当是我自愿分给你尝尝的,将来出了事也只会查到我,跟你没任何干系。喏,接着。”说着把丹药向前一抛,似乎笃定小道童会接住一般。 果然,小道童慌不择地接住丹药,拿到鼻子下面闻了闻,一阵浓郁芬芳的灵气沁入心脾。这聚气丹,果然是滋长真气的良药,小道童忍不住便要服下,临张嘴时,又瞅了瞅旁边的乾风,见乾风依旧笑眯眯的,索性把心一横,将丹药吞了下去。 5.第5章 盗丹窃色且轻狂(下) 过不片刻,只见小道童双目中神光一现,而后缓缓内敛消散。乾风见小道童已服下丹药,那便自然不会主动将此事说出去了。于是他缓缓走到门边,冲小道童摇了摇手指头,贱贱地笑了笑,然后迅速开门窜出,等到小道童追出门外,乾风已不见了人影。 “哈哈哈哈”,乾风走在路上边走边笑,自己用一粒丹药便堵住了小道童的嘴,成功地将一葫芦聚气丹顺到囊中,这事办得完美漂亮,他不光是为一葫芦丹药感到高兴,更是为自己的随机应变能力感到自得。 偷东西,那不算什么,拿到东西还能大摇大摆地从看守面前走出去,这才是大盗嘛。 这一葫芦聚气丹,差不多够自己冲击到五重巅峰了,这样一来自己再过不久便可全神贯注于冲击六重境界。师傅曾许诺过,到了六重便会教自己一种威力绝伦的法术,遇到无法力敌的敌人时可以给予致命一击。这些话,乾风光听着便已心痒难耐,故而提升到六重境界便成了当下的唯一目标。 哼着小曲,吊儿郎当地拿着从道旁顺手折下的柳枝晃来晃去,乾风不知不觉便从丹房走到了水曜宫的地界。 一入水曜宫,空气和泥土都变得湿润了许多,似乎是水曜宫水质优良,故而周围的花花草草也生长得十分茂盛。乾风游走在两块一人多高的花圃中间的小路上,隐隐约约听到附近传来女子的欢笑声。 少年人好奇心起,便顺着声音向前靠拢过去,可是这声音听着似乎就在不远,真走起来却不算太短的距离。乾风还不知道,此时他已然少清五重,听力嗅觉俱远超常人,故而离远便听到声音,实际却在一里开外。不过这也怪不得他,毕竟如今他才十三岁,而且一直以来都在修行练功,是以修为虽然提升得快,见识和阅历却没有跟上。 渐渐地,乾风感觉周围的水汽越来越浓,待感觉声音就在前方时,他拨开花圃一看—— 乖乖,眼前竟是一处天然温泉,几位年轻少女正在温泉中戏水嘻闹! 乾风睁大了双眼,目不转睛地望着这旖旎的风景,他直觉浑身气血上涌,身上热得发烫。一注液体缓缓流到了嘴唇,他下意识地一舔,感觉有些咸咸的,用手一摸,才发现是自己的鼻血。他赶忙用一只手捏住鼻子,另一只手却依然扒着花木,利用枝叶的遮挡,透过缝隙仔细观瞧。 “嘻嘻,哈哈哈……”,少女的笑声恍若悦耳的清铃一般,几位少女相互泼水,水花四溅,温泉之上荡起了层层雾气。水雾笼罩之下,几位少女诱人的酮体若隐若现,直教人欲罢不能。 乾风实在心痒难耐,便想同这帮女弟子们闹个恶作剧。他见四下无人,便从地上悄悄捡起了一粒碎石,嘴角扬起贱贱的坏笑,趁几位少女正在嘻闹,以暗器手法将碎石投入温泉之中。 碎石破空飞去,径直落入了水面,只听“啵”的一声,扬起了微小的水花。乾风在一边看着,心中十分激动,尤其是石头如水的那一刻,仿佛是得到了某种满足一般,有一种别样的刺激。这种既想弄出些动静,又不想被别人发现的矛盾心理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反正就想这么做的,何必管那么多? 然而兴许是碎石太小,也许是少女们玩得太过投入,众人并没有察觉到什么异样,乾风暗暗松了口气,同时又有些微微的失望。不过这种事,有了开端,便一发不可收拾了。乾风又选了一块略微大些的碎石,以同样的手法扔了过去。半晌,温泉中还是欢声笑语,依然没有人发现。 兴许是从中找到了乐趣,乾风每隔一段时间便向温泉中投一块碎石,不知不觉已是过了大半个时辰,温泉中的少女们兴许是玩累了,也没有了最初的喧闹。忽然,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惊呼,随后整个温泉里顿时大乱起来。 乾风神色一紧,心中暗道不好,终于被人发现了,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只见他转身猫着腰在花林中快速穿梭,离开了花丛之后,连忙飞身几个跳跃,钻进了一片密林之中。 乾风刚进入树林,只见花丛上方一道剑气闪过,转眼间出现一位气态华贵的中年美貌道姑,此人正是水曜宫的宫主,雨秋蝉。方才她听到温泉水池中有弟子惊呼,便立刻御剑赶到此处。 只见她先是谨慎地向四周观察了一遍,确认四周再没有其他外人后,望着乾风方才掠去的方向,微感无奈地摇了摇头。 唉,这孩子,就没几天安生的。 此时众位女弟子们纷纷披上了道袍,向赶来的师傅匆忙回禀道:“师傅,方才我们正在温泉……” “好了,为师都知道了。为师刚才已经看过,不过是一直野猫玩闹而已。你们穿好衣服,一会儿接着修炼去。” “是。”少女们应道。 6.第6章 世间名利苦相争(上) 夕阳缓缓落下了山头,夜色渐渐弥漫上来,乾风在树林里打坐完毕,睁开眼,才发觉眼前白天竟换做了黑夜。乾风走出树林,发现自己竟然已来到了望月宫的最边缘宫墙处。他辨别了一下紫微宫的方位,缓缓朝西北方走去。 盘旋环绕在宫墙内最外层的长廊一眼望不到尽头,长廊下波光粼粼,星河静静地徜徉其间,均匀地自西向东缓缓流动。说来也怪,古人常言“外圆内方”,而这望月宫从外看是一块方晶,内部却是八卦九宫的内圆,就连星霜长廊和星河也都是环绕一圈,显然有悖于古人的常理。 也许,只有这般巧夺天工的建筑才能有如此不拘一格的气魄吧……乾风漫步在星霜长廊中,欣赏着宁静美妙的夜色。 远处是一座拱桥,平静流淌的星河如一面镜子,倒映出桥上两个隽美秀丽的倩影。年纪相较稍大一点的那位约莫有十四五岁,身材高挑,体态柔美,似水一般灵动;年幼的那位也在十几岁左右,似是含苞待放,巧笑焉兮,顾盼生辉。 乾风望着拱桥上的两位美女,不由放慢了脚步,待到离得稍近了便驻足倾听。由于乾风的五官感触已超出常人,故而在乾风刚好能够听见桥上二人说话的距离,桥上的人却没有发现他。 “紫菱姐姐,这次你居然能找到咱们典籍中提到的具有绝大修炼天赋的‘辰龙’,而且竟然还是千年不曾出现的‘天龙’命格,这下真不知师太会怎么赏赐你,真是让人羡慕嫉妒死了。唉,我怎么都没有这么好命。”年幼的小美女星眸闪烁地望着被唤作“紫菱”的女子,羡慕之情溢于言表。 “柳妹,其实我…约你一起散步正是打算告诉你,师太她…她昨日给了我天大的赏赐了。”似乎是因为激动,紫菱的胸脯一起一伏,呼吸也有些急促,仿佛正极力克制内心的心情,就连说起话来也与平时有些不同。 “哦?快说快说,她老人家到底给了你什么赏赐?” 被叫作紫菱的女子微挪莲歩,侧了侧身子,借着左手抚拢左额秀发的间隙轻轻舒了口气。注视着脚下前方平静的星河,她略微调整了下情绪,说道:“说起来,的确有些令人难以置信,就在昨日我给师太打扫房间时,师太她——给了我一粒破禁丹。”话说至此,她的眉稍不禁略微上扬,止不住的笑意又浮现在脸上。 “啊,竟然是破禁丹!可是奇了怪了,师太她给你这个干什么,你不是……啊,莫非……你已经修到了第三重的巅峰?” 徐紫菱笑着点了点头。 “姐姐,原来你竟然都这么厉害了,那你有了破禁丹,岂不是可以马上突破到第四重啦?”姓柳的年轻女子惊喜道。 然而,在她最初的惊讶喜悦之后,脸上却露出了羡慕低落的情绪,本来欲拍手欢庆的双手,只张开了一半,却尴尬地停在了半空中。 她的脸上阴晴不定,本想强颜欢笑,而一阵酸楚却不可抑制地涌上了鼻尖。 最终,她勉强抿了抿嘴唇,努力保持住平和的神色。她歉然一笑,微微眨动了几下略有些湿润的明眸,说道:“那真是恭喜徐师姐了,从此便和我们这些普通弟子彻底区别开了。姐姐前途定当无量,日后若能在师傅面前稍微提及妹妹一二,妹妹便千恩万谢了。呃,我身子突然有些不适,就先回去休息了。”说完迎迎施了一礼,秀歩移动,一袭青衣渐渐远去。 这一切都被桥下不远处的乾风看在眼里。在他看来,那柳师妹离去的背影似乎颇为落寞。远远望去,那一袭青衣竟是如此憔悴。也许是被忧郁的氛围所影响,乾风不由得心中一阵感慨。 我看世间多寂寥,料世间看我应如是。 此刻桥上只剩下徐紫菱一个人,默默地站着,一动不动。 “紫菱姐姐,徐师姐,呵呵。”言者无心,听者却有意,徐紫菱单从柳师妹的语气中便听出了前后的亲疏区别。 四周空气清冷,已是初寒时节,不知何时冰凉的飞雪又悄然降临。 “唉,这雪似乎总下个不完啊。”紫菱望着远去的窈窕背影划过长廊,一声哀叹,脸上的笑意渐渐凝固,心,慢慢凉了下来。 明明对自己是件喜事,拿出来和朋友分享,得到的确实意料之外的结果。名利的竞争原来是那么让人在乎,放不下,看不开,所谓的朋友之情、姐妹情谊不过是镜中月水中花,徒有其表罢了。 7.第7章 世间名利苦相争(下) 曾经自以为最好的姐妹尚且如此相待。这世间的名利场,那些勾心斗角步步为营,无论躲到哪里置身何处,终究,还是躲不掉。 轰隆隆。 几声雷鸣,天空划过几道诡异绚丽的色彩,只见如闪电般的几道光线交织相撞,迸出各色的耀光。 电闪雷鸣,光影交织,徐紫菱哀叹一声,缓缓走下了拱桥 拱桥下,星霜长廊之上,只剩下一个默默痴望,所有所思的少年。 ※※※※※※※※※※※※※※※※※※※※※※※※※※※ 那一夜回去之后,乾风便开始了有生以来的第一次闭关修行。连乾无极都十分诧异,纳闷这个调皮捣蛋的徒弟竟然转了性一般,主动闭关修炼起道法来了。,原本前日木曜宫的宫主申百农过来找乾无极,告乾风偷拿仙丹的事,乾无极还决定要好好教训一下这个顽劣小鬼。但如今见徒儿表现如此优秀,便不再追究了。 难得徒弟开窍了,既然闭关便让他自行修炼吧。乾无极这么想着,于是便着手于其他的事情了。 时光荏苒,转眼间已过了十日,望月宫的挑选已初落帷幕。今年望月宫的收获可是不小,总计有十五位适合条件的聪明孩童被选入围。众人骑上了一只不知从何处飞来的特大鹤舟,俱都消失在茫茫的天际。 一干稚嫩爽朗的童声从星霜长廊传来,在两位馨兰慧质的“仙女姐姐”的带领下,这总共十五生于戊辰月的早慧孩童蹦跳雀跃着进入了传说中的望月天宫。也许是少年心性,他们此生也是第一次亲眼看如此规模宏大的冰雕玉器,琼楼玉宇,一路上俱是兴奋不已。位于左边的带路女子似乎面色稍有愠意,大概是嫌这批孩童太过吵闹,打扰了平时修仙之人的清静无为的生活习性,不禁有些抱怨。 行至右拐脚处,她趁机向后瞥了几眼,发现众孩童只是在互相说笑,并没有人关注她们两位引路人,便将头向****了少许,低声说道: “姐姐,这群小家伙不知道都是从哪里来的,一个个上蹿下跳的没一点规矩,看着他们,我烦都要烦死了。” “听说往年一般一次也就三五个而已,没听说过哪一次有这么多待诏的弟子。我对那位紫菱姐姐也真是服了,居然能一下子找到这么多有慧根的孩子。嗯,听说当中还有一位,据说是地格‘辰龙’又恰好姓龙,真不知她交的什么好运。” “真是可惜了,这宫里的规矩是死的,他们这批人里,只能有一个入选。这么多的有慧根又福缘深厚的孩子,却傻乎乎的留在这里,等着——给人家当陪衬。”话虽说的惋惜,可她的脸上却看不出半点惋惜之意,倒是颇有些惺惺然幸灾乐祸的样子。 右边的女子听后依然面色平静,她目光平和,仿佛周围的一切对她没有丝毫影响。她不紧不慢地说道:“你说的,也不全对。咱们宫里立这规矩,自然,是要挑选优中之优来作为本宫的弟子。哪怕只是外宫的一个弟子,也必是胜过常人千百倍。咱们望月宫自创立至今名满乾坤,正是此因。至于那些中人之上的人选,放到其他门派,或许会要,但在咱们宫里,凭他的实力,是不会有立锥之地的。因此,落选——反而是对他们最好的结果。” “至于你口中的那些陪衬,你再想想,他们真的可惜吗?他们生于戊辰且有慧根,这福缘是不假。但他们遇到的竞争对手却是姓龙,地格‘辰龙’,再加上天格‘戊辰’,这三者凑在一起便千年难得一见的‘天龙’命格。有这样一位对手,他们的福缘又何其淡薄。我们宫里的选拔条件如此严苛,也许他们一辈子也只有这一次机会了。今年他们选拔无望,便意味着永远也进不了望月宫了,对他们来说,难道还不算残忍?……” “当然,还是他们的福缘不够罢了,没什么可惜的。人生命运本来如此,各安天命才是正道理。”说完,她笑了笑,随后笑容即刻收敛,仍换做一副平淡如水的模样。 一行人渐行渐远,中间夹杂着十数位孩童的欢乐嬉笑声,拐入了内墙的一所偏殿。 8.第8章 命有终须有 叶不似花红 在两位宫女的带领下,一行人来到了试炼厅。 右手边的性格较为稳重的宫女回过头来,扫视了一下四周,说道: “这里便是历年望月宫选拔外宫记名弟子的试炼厅,接下来就该你们接受测试了。” “你们且向前看”,说着她走到前面的一块凸起的平台旁边,“一会儿你们先按个子从低到高依次排好队,然后逐个走上台子,前面的人没有下台,后边的不许上来。” “上台的人需要用刀片将手指割一道口子,然后滴几滴献血到平台左下方的血槽里,嗯…,就是这里。”只见她手指指着平台上一块方方的凹槽。 台下人群中传来嗡嗡地切切私语声。 女子面无表情,默默地观察着这些待选的孩子。 的确,毕竟是少年人心性。他们中有的人交头接耳,有的人佯装听讲,却双目直勾勾地盯着前方发呆出神。不过还有那么为数不多的几位,却是规规矩矩地站在台下,认认真真地在听。 沉默了片刻,待台下的嗡嗡声渐渐归趋于无,女子方才又开始讲话。 “然后,上台的人要伸出左手,按入掌槽之中。静待几秒,若试仙石有反应,便说明具有慧根,不同慧根的人会有不同的反应。最后,我们将把试仙石对你们的反应强烈程度向宫主禀告。”说完,她端端正正地行了一礼,宣布测试开始。 长话短说,一行人先后上台,纷纷测试完毕。退下来后,有的人失望之余多了几分欢喜;有的人满是失望垂头丧气。唯有一人,看上去心情不错,他的嘴角带笑,让人一看便心生好感,便想与之亲近。 两位宫女倚在门边,看着这一批乘兴而来败兴而归的孩子,不禁有些感叹世事的无奈,似乎回想起了当年的她们,也曾经历过的相似的情形。 “言姐姐,他就是最近宫里传的沸沸扬扬的‘天龙’么?” “不是他,还会有谁呢?能让这么多天资骄纵的同龄人黯然失色,此子,真的是个异数啊。说起来,像今年这一批这么优秀的人才我可是好久都没有见过了,这要是放到往年,说不定他们就进了。” “只可惜,人生中哪来的如果呢。”一向沉稳的女子的脸上少见地露出了些许伤感。 “哎,姐姐,那他叫什么名字啊?” “……,龙——应——天。” ※※※※※※※※※※※※※※※※※※※※※※※※※※※※※※※※ 三日后, 不出意外地,来自北境扶余部落的龙家少年——龙应天,毫无争议地成为了望月宫的唯一弟子,而落选的十数位少年男女,由望月宫派专人带出宫去,送还其家,此时暂且不提。 单说这龙应天,临走之前,爷爷把他召至身旁,对他详细叮嘱了一番,话语里句句透出对这个小孙孙的关爱和照顾。目前他已顺利地拜入了望月宫,他现在只是在等待,他在等,等一个将要传给他消息的人。 “笃笃”轻轻的敲门声响起,一位身着白衣的外宫宫女走了进来。她先是恭敬地朝面前这个看起来比她小七八岁的男孩儿深施一礼,然后轻启朱唇,温言软语:“看来是要恭喜龙师弟了,宫主请你到无极宫一叙。请随我来。”说罢低头鞠躬,双手搭在胸前半迎半送,缓缓退出门外。龙应天整理了一下仪容,便随这宫女赴无极宫而去。 要说这望月宫的总宫主,可谓是大有名堂。望月宫分为九宫,每宫各由一名通晓该宫法术的宫主管辖。九宫不设主次,不分尊卑,完全凭各宫宫主的实力来排先后,实力最强者便可公推担任望月宫的总宫主。如今这望月宫乃是以紫薇宫的乾无极老道为首,其余宫主按实力先后依次为火曜宫的赤尊羽、水曜宫的雨秋师太、罗睺宫的破军、土曜宫的沙万里、金曜宫的铁金吾、计都宫的袁天罡、木曜宫的申百农。也许是愿意逆脉修行的人本来就少,孛气宫一直都是人脉最为单薄的一支。自上任孛气宫宫主离世,其下尚没有人能够学得大成,而诸位宫主之中也只有乾无极对孛气宫的修炼法门略有涉猎,因此孛气宫的宫主之职也暂时由乾无极代领。 话说这乾无极(后面称其为无极宫主或无极老道),向来不拘一格,常常特立独行。但因其一身修为傲然于众人之上,是以众人虽然对他行为乖张略有不满,却也无可奈何,最多茶余饭后拿他那点糗事聊作谈资,反正这老头也从不在意别人说些什么。 如今,年方十岁的龙应天即将见到这位望月宫里说一不二的人物,心中虽有所准备,却不免紧张,手心微微浸出了汗液。 ※※※※※※※※※※※※※※※※※※※※※※※※※※※※※※※※ 无极宫 “启禀师尊,记名弟子龙应天已然带到,弟子告退。”白衣宫女退离大殿。 大殿之中,只剩下了龙应天和上中央高高坐着的无极宫主两个人。初入无极宫,龙应天不禁被四周的雕梁画栋所吸引,东张西望之下略有失神。然而,仅仅是一晃神的功夫,他便又恢复神色,静待大殿上方之人发话。 大殿之上,无极宫主起身缓缓走下台阶,来到他的近前,上下打量了一番,口中随意说道:“你便是龙应天了,嗯,果然不错。怎么样,来到宫里可还住的习惯?” 听闻宫主讲话,龙应天骤然感觉浑身压力一松,似乎高高在上的宫主并没有过多凌厉的威势,反而是平易近人。这点大大出乎他的意料,原本十分拘谨的神经也放松了下来,他俯身微微鞠了一躬:“多谢宫主挂怀,弟子一切起居都十分满意,这里的环境也算得上世外桃源,能入宫修行是我的福分。只是…额,只是目前还不知宫里对我有什么安排,只我这样每日闲度时光,心下略感不安。”他低着头,似乎有些愧疚。 无极老道微微一笑,道:“龙小子,这你就多心了。想来你家里的长辈也许告诉过你,我也就不瞒你了。没错,你的资质的确是非常罕见。要论起来,如今在小辈当中,恐怕就连风儿也要略逊与你。按宫里的规矩,本来是不允许新晋弟子直接拜入内宫的。但是”,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嗓子,露出一副悠然得意的样子,“老人家我向来是唯才是举,别具一格。再说这么好的苗子,放在外宫蹉跎岁月岂不可惜。我特许你从今往后直接入内宫修行,不知,你可有中意的宫门?”说完,老道拂尘一抖,摆出一副得道仙人的模样,心中隐隐有几分期待。 苦苦等了许久,不就是等这一句话吗?这一刻,龙应天仿佛回到了离家之前在龙家地下祠堂里的那一刻,在龙家祖先的画像旁,烛火照耀下,爷爷对自己殷切的吩咐和叮嘱。他难掩激动的心情,立刻双膝跪地,坚定地高声道: “弟子多谢宫主恩典。启禀宫主,弟子愿往火曜宫修行,定不负宫主的厚望。” 大殿之上,无极老道双目圆睁,却是满脸的惊讶与疑惑。 9.第9章 将相本无种 强者当自强 乾老道万万没有想到,本以为自己这次可以顺理成章地收一位资质绝伦的上佳弟子,然而不料这龙应天竟然舍弃紫薇宫,反而愿意拜入排名在他之后的火曜宫赤尊羽的门下。可自己已言出如山,如今也只好答允了。想不到天意弄人,竟是如此结果。 罢了,天意既然如此, 求不得,徒奈何…… 况且,总不能在小辈面前失了身份。 好不容易,乾老道缓过劲来,对龙应天温言道:“既如此,从明日起,你便可成为我望月宫火曜宫的弟子。作为本宫的一宫之主,有几句话我必须要提前告诫于你才是。” “宫主在上,弟子谨遵教诲。”龙应天依然跪着,斩钉截铁地说道。 “龙应天,你要知道,一入内宫,便算是正式踏入了仙道。求仙之路多有坎坷,漫长而艰苦,绝非紧靠一朝一夕的小聪明可以做到。一个人的资质好坏,只能决定他的领悟能力和修炼速度的快慢。换句话说,你的资质只能让你的修炼速度比别人快上一两分,但你的根基打得是否牢固,以及将来你能修到什么境界,那就要看你是否下得苦功、是否有一颗恒心了。”说这话的时候,乾无极的脸上收回了平时戏谑随性的样子,露出少有的郑重。 “求仙之途,切忌心志不坚、三心二意,日后你成为内宫弟子,须当警钟长鸣。好了,你起来吧,待会儿便去拜见你那位赤尊师傅,看他对你如何安排了。”说完,乾老道随意地虚空轻轻抬手,龙应天便随之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 “宫主肺腑之言,弟子铭记在心。弟子日后定勤加苦练,报效宫主再造之恩。”龙应天拱手深鞠一躬,转身离去。 身后,远远传来无极宫主的声音:“小子,最近你情况特殊,恐怕周边不少人都对你有所偏见,该怎么与他们相处,这也算是对你的一种考验了。” “多谢宮主。” 无极宫内,乾无极望着渐渐消失的身影,手捋胡须,自言自语道:“不知风儿听此消息会作何感想。如今,他可算是遇到真正的对手了,这下一届的九宫比武大会,真是令人期待啊……” ※※※※※※※※※※※※※※※※※※※※※※※※※※※※※※※※ 火曜宫 离火殿 “启禀宫主,龙应天已到门外。” “哼”,一声冷笑,从宫殿侧门走出一位身披火红鹤氅的冷艳少年。 少年虽然看上去只有十五、六岁,身高却已是七尺有余。其面俊眉朗目,英气焕发,身材结实,神似一头猎豹;腰挂一块玉佩,背后身背着火曜宫的镇宫之宝“赤焰”仙剑。宝剑英雄,远远看出,便让人暗中赞叹,不可小觑。此人正是如今望月宫的后一辈中毫无疑问的执牛耳者,火曜宫大弟子——炎焱。的确,除了他,也没人敢在赤尊羽大人的面前如此放肆。 赤尊羽发话了:“怎么,炎焱?为师门下又多了一名天才弟子,你多了一位出色的师弟,你为何却不高兴?” 炎焱哼了一声:“不过是个传闻中天资好点的小屁孩儿罢了,将来还不一定有什么作为呢,居然一进宫就成了内宫弟子。嘿,”他轻蔑地啮笑两声,“且由他去,我倒是看看将来他有何非凡成就。”说罢,径直走入了后堂。 赤尊羽得了自己爱徒的一番奚落,老大的没面子,没办法,谁让自己对这位首席大弟子最为溺爱呢。据说炎焱三岁入宫,跟随赤尊羽修行近二十载,一路高歌猛进,从未在哪个修行关口停滞过,更是在上个月,他一举突破了纯阳功的少阳境界第七重,隐然已成为众人心中下一任火曜宫的接班人。 火曜宫的纯阳功乃是世间一等一的绝学,共分为三个境界,分别为少阳、玉阳、至阳,每层境界分为九重,只有前一重修炼圆满方可进军下一重。越到后面,突破便越是艰难。往往火曜宫的弟子一辈子都困在少阳前五重的修炼上。就连宫主赤尊羽,望月宫的第二高手,也只是在玉阳境界徘徊,至于具体修炼到了哪一重却是无人知晓。而这炎焱仅修炼了短短十余年,便已踏入了少阳境界的第八重,其修炼速度不可谓不霸道。 今日喜从天降,赤尊羽又白得了一位资质据说更好的弟子,这次他一改往昔严厉的神态,整个火曜宫都变得欢快了许多。 不多时,龙应天走入大殿,见到赤尊羽立即下拜。 “师傅在上,弟子龙应天拜见师傅。” “徒儿起来吧,能收到像你这样一位聪明谦恭的徒弟,为师也很是欣慰。” “既你入宫拜师,为师当送你一件见面礼才是。不是为师自夸,若论别的,我火曜宫可能没有;但要说神兵利器、仙家法宝,九宫第一绝对是当之无愧,毕竟淬火炼器乃是本宫的看家本行。你初入宫修行,不如为师就送你一件趁手的法宝吧。” 龙应天还没来得及回答,只听后堂传来“砰”的一声巨响,仿佛是什么重物被人摔倒了地上。大殿上静立随侍的众人一个个面色古怪,颇有点哭笑不得的样子。再看赤尊羽的脸色变了变,却对那声巨响不作任何理会,依然让人带龙应天去了藏宝库。 甫一进入藏宝库,龙应天顿时便被满目琳琅的各式法宝惊呆了。大大小小的法宝释放着各色毫光,有的灿金夺目,有的碧蓝如海,有的苍翠欲滴,有的幽黑如墨……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该选哪一件好呢?”龙应天顺着甬道,一边观察着各种法宝,一边暗自思索着。 已是半盏茶的时间过去,不知不觉中藏宝库已被龙应天看了大半,可是他依然没有选定合适的法宝。此刻,他已经快要走到藏宝库的尽头了。 要不,就找一个看上去毫光最亮的吧? 正这么想着,突然,在他的左臂蹭过左侧的兵俑时,像是有了什么反应一样,兵俑忽然,动了那么一下。 那么,轻微的一下。 龙应天连忙闪身,惊出一身冷汗,然而兵俑并没有移动。只是兵俑本来紧握长枪的手,不知为何松了开来。一杆长枪,在龙应天的注视之下,从半空中掉落了下来。 龙应天抄手一把抓住,掂了掂长枪的分量,入手略有些沉重。 他低头看了看左肩,那枚青铜铭牌依旧挂在上面,这是爷爷在他临走前从先祖祠堂的地窖箱子里翻出来戴在他肩上的,说是可以辟邪驱鬼,带来福报。这是爷爷唯一留给他的东西,不管有没有价值,他都是非常爱惜的。 只见铭牌上,四周的边边角角,古老的雕刻扭扭曲曲凹凸不平,似花纹,又像是在刻画什么。雕刻的正中央有三个上古文字,这三个字龙应天原本不识。后来他爷爷告诉他,这便是祖上时代相传的上古神物—— 玄火鉴! 龙家只是时代相传,并交代此物为一件神物,但究竟神在何处,却无一人知晓。于是后来龙家上下便都将此物作为驱鬼辟邪的一种信仰,总算传承了下来。 见铭牌无恙,龙应天终于松了口气。 他对这头戴红缨的长枪颇为喜爱,找到空地处左右挥舞了几下,长度恰好合适。“就是它了!”长枪在手,翩若蛟龙,龙应天志得意满地走出藏宝阁。 外面,阳光灿烂。在金灿灿的阳光下,一位火红道袍,手擎长枪的少年俊杰傲然立于藏宝库前的一片空地之上,在只见长枪上龙飞凤舞地刻着两个古篆大字——“龙胆。” 正是: 左掌玄火右持枪, 上破天门下黄浆。 鸿蒙不予天龙便, 万古道统夜漫长。 10.第10章 林暗草惊风 俊杰偶相逢(上) 正午,硕大的骄阳烘烤着北极大地。 这种景象在北极并不常见,只有在每年的七八月份才偶尔会出现那么几天,望月宫一代代世居于此,称之为“极昼”。在极昼时,整个北极从早到晚都笼罩在灿烂的阳光照射之下,而且此时的太阳大如轮盘,仰天望去,便会有一种接天连日的感觉。 然而不知为何,今年的“极昼”却来得晚了一些,如今已是九月中旬,虽说是整日都可以见得到的阳光,可天气转冷,再加上北极常年冰封,因此短暂的阳光依然无法改变其整体寒冷的气候。不过这一片冰与火交映成晖的天地山河,倒确实是不可多得的美景。 天高云淡,艳艳骄阳。晶莹闪耀的冰桥上,龙应天踏着轻快矫健的步伐,从离火殿向着远方而去。这枪远远看去约有丈许长,红缨四周环绕冠在枪头,似一团初生之火尽显朝气蓬勃。原本丈许长的铁枪应是极为沉重,然而也不知龙应天哪来的这么大力气,挥舞起来竟如行云流水一般,直让人浑然忘我,沉醉其间。 忽然,远处西南方的针叶林里传出了一阵嘈杂,而后只听一声女子的惊呼,便再也没有了声音。龙应天不禁一愣,犹豫了片刻后,带着些许好奇和十分的谨慎,他戒备地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沙…沙沙…”,走到树林深处一块凸起的石台边,周围的四面八方都已被浓密的针叶林团团围住,阳光透过针叶,射出明暗相见的斑驳疏影,在微风的扶照下,显得格外静谧幽蕴。龙应天双脚发力,纵身跃上了石台,踮起脚尖向西南方望去。 只见在百丈开外的中心圆木下的阴凉处有一男两女正在对峙。 女的一人倒在地上不省人事,另一人站在那里紧张地盯着自己面前的少年,只是从外表上看去面色涨红,似乎像是极度气愤,又像是发力过猛所致。而对面的那位少男倒是一副轻松自如的模样,手拿着一支短箭慢慢放到嘴边,饶有兴致地看着面前这位神色紧张的小女孩。 从旁观的角度看,两位少女似乎危在旦夕,随时有可能落入对方的魔爪。 龙应天见此情形,不容多想便飞身跃下石台,如一只猛虎一般向事发地点奔去,终于抢在少年动手之前护住了娇弱可怜的两位少女。 “哦?”,少年将来人上下打量了一番,“你是火曜宫的人?” 龙应天不禁一愣,自己刚刚拜入火曜宫没多久,按说消息不应该会传播的这么快,却不知这少年是如何看出来的。这一愣神的间隙,他也将面前的少年看了个大概,这少年中等个头,略有些俊瘦,面色稍显微黄,年纪应该比他大不了多少,从外表上看和北境那些贩夫走卒家的孩童没什么两样。只是少年身着一身紫色的道袍和身后背着的一张和他差不多高的长弓看上去颇为不凡。 忽然,他回过神来,只觉得对方的眼睛似乎有点不太寻常。 那是一双难以言尽的双眸,漆黑如墨的瞳孔里偶尔散发出利剑似的光芒,似乎能看破周围的一切。这双眼,让人一看之后便难以忘记。仿佛就因为这双眼,对面少年便似乎完全换了一种气质。 “哦,你应该是刚入门不久吧,咱们每个宫都有各自的服饰颜色,这样的一身红衣,还有衣服上的这种红色,只有火曜宫的人才可以穿,同样,我是紫薇宫的。”说完,少年冲龙应天报以一笑,友好地伸出了手臂。 这一见面的情形大大出乎了龙应天的意料,对方仿佛没有丝毫恶意,看上去也并不像那种欺侮弱质女子的猥琐之徒,剑拔弩张的气氛便缓和了下来。 龙应天不由自主地伸出手臂,和对面的紫衣少年握了握。而旁边的那位女孩,原本看到来了打抱不平的人,点亮了心中的一丝希望,此时希望却将化为泡影,伤心之下忍不住啜泣出声。 龙应天侧身向哭泣的女孩和地上昏迷不醒的少女看了看,冲女孩双手抱拳,说道: “这位妹妹,在下名叫龙应天。方才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位姐姐为什么会倒在地上昏迷不醒?在下以前对医术略有涉猎,不知可否让在下看看她的情况。” 女孩听罢,猛然记起地上的同伴如今还在昏迷,而自己却只会在这里哭泣,实在是无能之极。当务之急,还是要先救醒身边的同伴。于是,她点了点头,将身子让了出来。 龙应天正欲走过去查看地上的少女,忽然他下意识地回头,深深地看了看对面的紫衣少年,少年把头一扭,信步走了开去,并没有出手的意思。于是龙应天便走了过去,将地上躺着的女子扶起。只见女子闭目沉睡,嘴角露出淡淡的浅笑,似乎是在哪里见过一样。 忽然,他眼角一瞥,只见少女的袖口中露出一张字条,上面只有隽秀的八个小字,赫然正是他的生辰八字。他依稀记得,上次参加测试结束后,一直站在右边的那位姐姐记下了他的生辰八字便回去复命了。之前他在人群中,隐隐听得左边那位侍女叫她“言姐姐”,而如今这位“言姐姐”,正躺在他的怀中,沉沉地睡着。 11.第11章 林暗草惊风 俊杰偶相逢(下)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救治了大半天,昏睡的少女依旧没有醒来。龙应天颓然地坐在堆满枯枝败叶的土垫上,身上的汗已浸透了崭新的火红道袍。在救治的过程中,他也听身旁的女孩将事情讲述了一遍: 据女孩所说,她和言姐姐正在林间漫步,看到一只碧蓝色的小鸟立于树杈间整理羽毛,忽然间,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只见小鸟扑打着翅膀颤颤巍巍地飞掠而去,她们正在纳罕,结果一颗弹丸就弹射到了女孩的胸口。两人无比愤怒,正寻找发射弹丸的“恶人”,就看到紫衣少年手持一把弹弓从树林的一边缓缓走了过来。 少年走到两人近前,一弯腰,捡起了地上的小小弹珠,冲女孩嘿嘿一笑:“不好意思啦。”说罢便欲离开。 “什么?喂,你这人怎么这样,出手就伤人不说,连问都不问一下,随随便便说一句就算完了?”言姓少女怒斥道。 少年眉头一皱,并没有理会一旁少女的愤慨,叹了口气,对被弹珠打到的女孩说道:“好吧,算我的过失,不过我发的是橡皮弹珠,应该不会很疼吧?怎么样,哪儿疼了来让我看看,看有没有伤到。” 女孩手捂着胸口,面色有些发红,微微摇了摇头,说:“我没事。”旁边的言姐姐低头目光关切地看着她,只是扭过头时便换做了一脸怒容,狠狠瞪了乾风一眼。 “噢,这不人家自己都说没事嘛,你在旁边瞎起什么哄。好了,既然没事,那我就告辞了。”说罢便径直走了,只听他一边暗笑一边捏着弹珠自言自语道:“嘿嘿,橡皮球弹到胸口,不知道哪个更软一些,哈哈。要是能真真切切地感触到——”,可惜话没说完,就见面前已被方才辞别的二人堵住了去路。显然,后者完全听到了他刚才的话。 女孩满面通红,仿佛能涨出血来,只见她杏目圆瞪,咬牙切齿地说道:“流氓,你欺人太甚!”说完便欲挥拳上前,只是被身边的言姐姐死死拽住。 “柳妹,你年纪还太小,不是他的对手”,眼前的言姓少女虽然也是十分愤怒,但还是保持着一丝冷静。她从身后缓缓抽出一只短剑,双眼盯着面前的紫衣少年道:“如今我终于知道,原来你们紫薇宫的人都是如此这般的嘴脸,我们虽然是别宫弟子,品行却不知比某些下流鼠辈强了多少倍!” “嗯?”紫衣少年忽的脸色阴沉了下来,不知是对方的话触动了他哪根神经,让最初被人听到自己说话时的尴尬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微眯的双眼,和一道道冰冷的寒芒。只见四周忽然有一道猛烈的气息波动汇聚到紫衣少年的手中,随后一团气波直冲向言姓少女而去。随后一袭紫影,风驰电掣般绕向少女的身后。 “媗如姐——”,女孩不禁尖叫出声,此时她才知道对面的少年竟然有如此惊人的修为,对方年纪只和她差不多大,却已然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 言媗如身处其中,在气波袭来之时便已发觉不妙,然而,她的动作还是太慢了,只能将头一侧,俯下身子,勉强躲过了气波的攻击。只是,她虽然看到了那袭向她身后的紫影,却来不及躲闪了,与此同时,似乎是被蚊子叮了一下,整个人便失去了知觉。此时紫衣少年正站在她的身后,面色已然恢复了平静,食指和中指间夹着一支精细的小箭。将快要倒下的少女顺势推给惊慌失措的女孩后,微微侧身,不紧不慢地将小箭衔在嘴角,面色得意地注视着她。 后来,便是龙应天挡在了柳女孩的身前。 不知不觉,日渐西移,林中泛白的雾气渐渐生了出来,密林中的气温微微有些冷意。忽然,远处的天空传来几声怪啸,似乎是什么飞禽之类的动物的叫声。只见紫衣少年不知从什么地方走了出来,冲三人所在的地方一笑,说道:“对不起各位,在下还有事,可能要少陪了。”说罢拱了拱手,便欲离去。 柳女孩看着随自己一起的言姐姐如今依然昏迷不醒,而眼前的恶人又要逃之夭夭,骗骗自己无可奈何。绝望之下,不禁痛哭出声。“等等”,只见龙应天缓缓站了起来,面色凝重地注视着眼前的少年,说道:“还请你将这位姐姐复原如初,否则,纵然不敌,我也要和你一战。” 紫衣少年诧异地看着眼前这位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少年,不知怎的,他只觉得面前的少年的神态让他感觉十分熟悉,竟生不出丝毫敌意。那少年和他相似,有着亮黑的双眸和无比睿智的眼神,眼神中带着斗志,似乎是一团星星之火,散发着澎湃的朝气。 “她根本没有受伤,只不过让我点了‘昏睡穴’,再过不久马上就能自己醒过来了。倒是你,方才听你所说,你叫龙应天?” “正是。” “原来你就是前些日子传得沸沸扬扬的天龙,那么,我可以告诉你我的名字。”说完,紫衣少年挺了挺胸,仿佛要宣布一件十分得意的事。 “哦?”龙应天不禁眨了眨眼,听这个少年的说话,仿佛知道他的名字是件很不寻常的事情。这人的口气不小嘛,龙应天心里暗暗地想。 “我的名字,叫作——乾风。”说完,紫衣少年便一阵风似的便消失在密林中,远处隐隐约约传来他的呼声: “我还有要事耽误不得,龙应天,我们有机会再见了。” 12.第12章 四年磨一剑 霜刃未曾试 宫中光阴,不知岁月, 只见那斗转星移,日升日落,转眼间已过去四年。 远离北境之外,苦寒冰原深处,望月宫内的某个神秘地方,茂密无比的原始森林中,古木参天,枝繁叶茂,不知是哪位仙人有如此神通,施展仙术让如此广袤的森林在这里得以生长。光线从上方枝叶缝隙间投了下来,照亮了这一片寂静的林间。 一切似乎都很安静,连风声也没有,只有偶尔从大树高处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才为这片森林添上了几分生气。过了一会儿,那些鸟儿似乎也叫累了,停下了声息,慢慢地,从森林远处似乎传来了几声低沉的吼叫,跟着一阵啪嗒啪嗒的声音,由远及近,从小到大,从缓到急,传了过来。 枝叶、荆棘突然震动,远处似有一道热浪汹涌而来,杂草灌木纷纷向两侧倒去,那热浪转眼间如排山倒海,伴随着低沉的怒吼声,轰然而至,森林的寂静瞬间被打破! “呜!” 一声低吼,热浪呼啸而过,其速如风,其势如火,完全无视周围的一切阻碍,风卷荷叶般在枯木堆积的地上划出一条长长的、一人多宽的深痕。地上的尘埃被激荡而起,顿时弥漫在整条深痕的上方。许久之后,尘埃缓缓落定,从森林深处陡然出现了一个挺拔俊秀的少年身影。只见少年身披红袍,斜负长枪,枪尖还突突地颤动着,乌青的枪杆发出嗡嗡的声音,似是某种生物低沉的发声。长袍之中,少年一身肌肉处处鼓起,犹如虬龙一般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 一头短寸的黑发之下,只见少年的双眼锐利有神。目光炯炯。注视着前方那片还未散尽的烟尘。他缓缓蹲下身子,就地坐了下来,从地下随意捡起刚才遭受猛烈摧残的一支树枝,观察了半晌,然后微微叹了口气,不由苦笑地摇了摇头。 这招纯阳功第五重便可修炼的“少阳初现”,自己的火候仍是差了一截,纵然有“龙胆”从旁相助,却也只能催发出“火气”,无法达到真正“御气生火”的效果。所谓“御气生火”,即是利用自身功力催发出的气流,通过快速强烈的流动摩擦,使得气流相互之间滋生出火花,从而生出星星之火。 此火为初生之火,乃是火曜宫入门修行的第一大步,只有熟练掌握了利用气流生火的法门之后,才能进一步修习控火之术,“少阳初现”便意味着一个修习火曜宫功法的弟子有了真正的法术和战斗实力。然而纯阳功毕竟是奥妙无比的绝世功法,只这看似浅显的第一步,便不知难倒了多少青年才俊。 古往今来,进入火曜宫修行的弟子中,习得“少阳初现”的也不过三四成而已,而能在十年内修成的,往往都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人物,藉此可见求仙问道之路亦充满着艰辛坎坷。此时若有旁人看到,这龙应天入门仅仅四年便已能催发出“火气”,离“少阳初现”只差一步之遥,怕不得惊叹得合不拢嘴了。 可龙应天此时却并不知情,看着手中从中间裂开的树枝,脸上反而带着些沮丧。曾以为自己是天之骄子,想必修习任何功法都是手到擒来的事,没想到修习了四年,却连一个最基本的法术都没有学会。如此四年,依然没有学会一招可以产生实际威力的法术。照此以往,莫非自己也要和大多数人一样,就此庸碌一生,埋没在历史的长河中,最后,都被人遗忘了。 “啪,啪,啪”,正出神间,身后忽然传来几下清脆的掌声。龙应天循声望去,只见大师兄炎焱正踱着脚步,沿着森林间的唯一一条曲曲折折的小径,向自己这边走来。 经过了这些年的朝夕相处,龙应天和这位大师兄的关系已变得十分亲近,往往炎焱在闲暇之时还会腾出手来指点龙应天的修行。 对于修炼的纯阳功法,龙应天总能提出一些令人意想不到却又十分合理的问题,刚开始炎焱尚能应付,到了后来,龙应天的问题越发深奥、见解越发合理,两人经常不得不共同钻研。在望月宫,师傅只负责传授功法,领悟多少一切全凭个人。因此,几番相互争论下来,二人都有了不小的收获。 “小天啊,想不到你果然资质绝伦,这一招‘少阳初现’居然只差一点便让你练成了,想当年师兄我刚能够使出这招法术时,可是足足花了七年的时间,又花了两年才熟练掌握。啧啧,果然这修仙一途是极看根骨的啊,我的资质已是百年难遇,可你竟比我还不知好上多少倍。照此以往,我这望月宫年轻后辈第一高手的位置,再过十年,恐怕就该退位让贤喽。”说完,他哈哈笑了两声,走过来俯身拍了拍龙应天的肩膀,看得出来,今天他的心情十分不错。 龙应天赶忙站起身来,躬身施了一礼,谦然道:“大师兄太高看我了,似我这等水准,怎敢奢望和您相提并论,只愿能有一二小成,不至于辜负了家中族人的期望就好。” 听了这番话后,炎焱脸上的笑意似乎更浓了几分,微微摆了摆手,笑言道:“哪里哪里,师弟说笑了。不过师弟啊,这招‘少阳初现’要想练好,关键就在于对咱们纯阳功法中所载的‘其势如风,侵掠如火’这八个字的理解。这其中的精要一旦完全明白了,便可轻松自如地生出火种。”说着,只见他谈笑间右手手指屈伸了几下,一个巴掌大小的火团便凝聚在手心,然而周围却并没有多么强烈的气流波动。 “我观你造势之时,完全走着刚猛一途,虽然做到了其势如风,侵掠如火的表象,却忽视了这中间的‘掠’的含义。只有通过飞速地摩擦,才能制造出火苗,而一旦用力过猛,便摧毁了气流赖以摩擦的对象,故而功亏一篑。你的内功已然达到了可以施为的标准,只是该如何使力,才能发挥出最大的威力,这一点的运用还需要勤加练习方能把握。” 龙应天听着听着,渐渐闭上了双眼,随着心念右手缓缓伸出,慢慢地,慢慢地,忽然,只听空气中传出阵阵“嗞嗞”的声响,紧接着声音陡然高昂,变成了一阵尖锐的爆破声,一颗微弱的火苗在他的手心处逐渐形成,周围的爆破声愈发激烈,火苗也逐渐变得明亮了起来。 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龙应天刚想睁开双眼,只听“噗”的一声,掌心处的火苗霎时间便消失殆尽了。龙应天望着停滞在半空中的那只手,怔怔出神。 原本在耳边的讲解不知何时停了下来,举目四望,周围寂静无人,望不到尽头的森林中,一条被踩出的曲曲折折的小路通往着森林之外。 ※※※※※※※※※※※※※※※※※※※※※※ 离火殿 后堂 “焱儿,天儿最近的修行如何了?”赤尊羽抚摸着后堂正中摆放的一方青铜古鼎,看似随意的问道。 “一如往昔般的神速。师弟他进境之速犹胜于我,尤其是领悟力更可谓超群绝伦,目前大概已快掌握‘少阳初现’了吧。” “哦”,听到这个消息,赤尊羽依然十分平静,脸上看不出任何欣慰亦或不满的神情,只是淡淡地道,“那就是说,还是比不上紫薇宫的那个乾风了。” “师傅,这…师弟毕竟入门才修习了四年,而那乾风却是自打襁褓时被无极宫主抱入宫后,便被收为关门弟子重点培养的,当下师弟比之略有不足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我敢保证,再过三年,到九宫比武大会之时,师弟未必便会比那乾风差了。” “嗯,话是可以这么说,只是…如今已经没有三年了,九宫比武大会明年就要举行了。”赤尊羽不紧不慢地说道。 “什么?!”炎焱不禁大吃一惊,“不是应该还有三年吗,怎么会突然提前了?” “据说前些日子计都宫袁天罡那老家伙夜观什么狗屁星象,说五年之内天下将出现前所未有的混乱局面,到时恐怕望月宫也会涉入其中。虽说这老道平时没什么本事,算卦看相却是独门绝学,让人不得不信的。因此,为了提前早作准备,近些年的几乎所有事情都较以往大大提前了。”说到此处,赤尊羽终于露出了心中的不满,鼻子冷冷地哼了一声。 13.第13章 日出风起舞 新友故人来 “天下大乱么…” 炎焱抬起头,目视着后堂上方,似乎想到了什么,微微皱了皱眉头,而后又低下头,玩味地笑了笑。赤尊羽依旧平静地坐着,默默地注视着他。待炎焱回过神来,只听赤尊羽缓缓开口: “焱儿,你可知乾风现在的实力如何了?” “呃…这个弟子尚未确切知晓,不过想来应该不差,估计是在少清的五层左右徘徊吧。” “哼,估计。骄兵必败的道理想必不用我再重复了吧,你天资虽好,又兼有自知之明,然而却目空一切,独缺识人之智。这个乾风去年我曾见过一次,那时他正练习一种身法,从他的步态可以看出,他至少已达到了少清五重的巅峰。” 赤尊羽顿了顿,继续说道:“如今他的实力虽然不得而知,但至少,他已是远远超出了你对他的估计。其余的人,想必总有那么一两个暗藏着实力超群的,也将会是你潜在的对手。如今你虽然稳固在少阳八重,但后面的路每过一重便愈发艰难,这一年的时间,除非你再有机缘奇遇,否则不用我说想必你也知道,短时间内是无法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了。所以这一年的时间,你要善加利用,最好多做一两手准备。” 说罢,赤尊羽缓缓闭目养神,挥了挥手,任炎焱自行离去。 ※※※※※※※※※※※※※※※※※※※※※※ 又是一阵清凉的微风吹过带着几分湿润微寒的清晨。 远方天际的太阳渐渐探出了头,万丈光芒洒向北极大地,照亮了望月宫。宫中的人们一个个舒展着慵懒的倦意,起身进行日常的工作。烟波袅袅,安静了一夜的树林中,清脆的鸟鸣声叽叽喳喳开始响了起来,迎接着这新的一天。 树枝梢头,扶树远眺,远处的星河沐浴在初生太阳的光辉之中,平静流淌的河面披上了一层炫目的金色华衣,它静默在那里,祥和而平静地流淌着,日复一日见证着闻鸡而起独自修行的紫衣少年。这少年,正是乾风。 无极宫殿,巍然耸立,哪怕在如此之远的森林边缘,少年也能看得清楚。他凝望着那一座巍峨雄浑的冰宫,静静地看了片刻后,面无表情地跳下了睡了一夜的树枝,随手扫去身上的灰尘,还有些许从枝叶间滴落的晨露,拍拍屁股,开始了今日的修炼。 青天之下,一人独舞。 穿花绕树,衣袂翻滚间,无数小巧的袖箭激射而出。这片刻之间,方圆数长的天地仿佛忽然变换了场景,与中心身形飘忽的少年水乳交融般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似阴天笼盖,雷霆万钧之下,暴雪纷飞,冰凌攒射,让人不由产生一种对抗天地自然之力的敬畏之感。 这身影,仿佛融合了时空,借用了自然之力。 青天白云,转瞬间,眼前又恢复了清晨的模样。只见乾风正大开着腿,毫无形象地躺在地上,望着湛蓝的天空,大口喘着粗气。 “这‘乾坤一掷’还真他娘的费力啊…”,他随手往腰间一探,摘下了一个瓶身被古藤颠三倒四地缠满四周的酒葫芦,咕咚咕咚饮了起来。 “沔——痛快!”他咂了咂嘴,紧接着发出一声长长的酒嗝,脸上露出了十分满足的神情,苍白泛黄的脸上又重新恢复了红润。他站起身来,伸了伸胳膊,走过去将地上散落一地的精致小箭一一弯腰拾起,重新放回袖筒中。 就在他快要拾完的时候,一阵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只见他把最后一支小箭轻轻放到了嘴边,嘴角仿佛不经意间轻微地扬了扬,直起身子说道: “后面的朋友,不知来此有何贵干,还请现身吧。” 身后,只听树叶扑簌簌一阵震颤,紧接着从树枝上跳下一人,然而,与此同时,树后也转出一人,两位都是与乾风年纪相仿的少年。二人相互对视了一眼,显然藏身于同一棵大树,双方之前便已发觉了彼此的存在。 只见从树上跃下的少年身高比乾风矮了小半个头,身穿一件土黄色的紧身上衣,直身站立,腰间缠着一条乌黑发亮的飞索,正好奇地上下打量着他。 而从树后走出的少年,一身红袍上绣火焰图案,似乎连带着整个人都要燃烧起来,身后斜负着一杆长枪。乾风一见来人,不禁喜上眉梢,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龙应天。 可谓是不打不相识,四年时光,乾风和龙应天早已化敌为友,二人年岁相仿,性格也很合得来,兼之聪明才智也不分伯仲,因此时常在一起切磋论道,印证修为。如今若说最了解乾风的,除了如慈父般把他从小带大的乾无极宫主,便是眼前和他经常玩耍的龙应天了。 四年下来,龙应天已基本熟悉了乾风的习性。别看他平日里在人前表现得懒懒散散,走起路来一摇三晃,说话也丝毫不顾及形象,往往浑话随口而出,活脱脱一副混世潦倒的纨绔模样。对于修行,乾风却一丝不苟,有着常人无法企及的专注和投入。或许正应了无极宫的冰墙外侧不知何人何年刻下的“唯能极于情,故能精于道”这句话,正因乾风心无旁骛,对修行百分之百的专注,他的道法才凌驾于同侪之上。 时至今日,龙应天已不知和乾风切磋了多少次,然而最终却无一例外被乾风逼得弃枪认输。每一次,乾风的举手投足都是那么从容,出手不多,只是趁自己攻击的间隔出手几次,便让自己招式大乱,顿时生出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对于和乾风对战的评价,龙应天只有一个字——快。快得你看不清他的身影,快得你一个招式来不及出全便要被迫变招,快得你不得不被他牵制着走,直至自己露出破绽, 一败涂地。 这种感觉,只能用可怖来形容。 然而龙应天并不知道,乾风每次与他切磋,回去之后都要大睡十几个时辰才能缓过劲来。从骨子里来讲,乾风是个尤其争强好胜的人。起初他随随便便就可以轻松地击败龙应天,然而随着时间不断推移,和龙应天的对战次数一次次增多,他愈发感觉到龙应天的突飞猛进,取胜也变得越来越艰难。然而修炼是他看做生平最为至关重要的事,也是他唯一全心全意投入其中的事,他决不允许自己败给任何人。因此即便是使出超出目前身体负荷的“北斗步法”,他也要赢得与人对战的胜利。 这“北斗步法”乃是乾无极当年于万丈危崖之上,坐观北斗七星的运行规律,历时七七四十九天才悟出的一种身法。该身法极为玄妙,似乎每一步,都是循着两个空间点之间的最短距离而走,据说练到极致便可达到“履地如飞,缩地成寸”的效果。分明是在走,却给人一种奔跑的感觉,一旦真正飞奔起来,肉眼便只看得到模糊的身影。 然而这种身法却极为消耗内力,虽然对于使用的限制不多,但在没有达到少清八重之前,过后都会感到四肢脱力。当初乾风千般苦求,好不容易才让乾无极答应将“北斗步法”传授给他,但无极老道百般叮嘱非到性命攸关的时候万万不可使用。而乾风在少清五重之时便一次次强行使用,身受的苦楚自是不言而喻。 好在一个月之前,乾风终于突破了少清五重的界限,步入了第六重的门槛,大大减轻了使用“北斗步法”带来的副作用。古代尤其讲究“九五之数”,因此望月宫不论哪一宫的功法,一般都是以九重来划分阶段,而每个阶段的第五、六重之间,便是一道极为明显的分水岭。修为一旦到了第六重,便不仅仅是功力呈几何倍数的增长,速度、眼力、敏捷、韧性…几乎各项素质都与前一重有质的飞跃。 而且,到了第六重,便可从师尊那里修习一种强大的法术来傍身,从而晋升为望月宫的核心阶层之一,并可在宫外开辟洞府,自行修炼。 14.第14章 闻道有先后 志高难低头 如今阔别月余的故友再次相见,两人脸上均露出了灿烂的朗笑。此时,旁边几步远处,陌生的黄衫少年神色自然地拱了拱手,说道: “这位道友,在下名叫商良,乃是土曜宫的弟子之一,今日并非有意窥视道友练功,只是昨天夜里练习土遁之术才偶然到了此处。由于在下学艺不精,无法连续施展土遁,因此只好就地找了一颗大树,随遇而安了。今早起来见道友练功神乎其技,不由看得如痴如醉,不想被道友发现藏身于此,实在是惭愧。” “原来如此”,乾风听人这么一夸,心下暗暗高兴,原本有些疑惑的神情逐渐消散了开去。面前的黄衫少年和他差不多年纪,衣着朴素,神态挚诚,举手投足之间看得出很有修养。 “没事没事,反正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武功,道友不必放在心上”,乾风拉着龙应天一并走上前,笑着打了个哈哈,三人互相通告了姓名,聊得很是投缘。 或许同是修行之人,聊着聊着,三人的话题便转到了修行之事上。三人均出自不同的宫门,所修道法也各不相同,因此对一些修行关口的看法便各执一词,谁也无法完全说服另两个人。以往,龙应天和乾风每当遇到这种情形,多半便要出手实战一番。近日龙应天刚刚在师兄的指点下学会了“少阳初现”,此时更是跃跃欲试。 “乾风,既然我们谁都无法驳倒对方,不如还是用最直接的方式,手底下见真章吧。商良如今也算是我们的朋友了,不如我们三个两两对决,最后谁胜得最多,便以谁的见解最为正确如何?” “哈哈,你这个手下败将还真是屡败屡战,反正我是无所谓,你想战,我奉陪就是。商良如今是我们的新朋友,刚好也给我俩露两手瞧瞧,让我们开开眼界。” 商良迭迭摆手,道:“二位师兄道法精奇,我怎能是你们的对手,你们想要比试的话,我可在一旁观战作个见证。至于下场较技,咳咳,我还是算了吧。” 乾风呵呵一笑,道:“商师弟切莫过谦,想土曜宫能人辈出,五行土系法术也是奥妙无比,必有过人之处,我们互相印证,仅仅点到为止,绝不至于受伤的。” 商良再三推辞不过,只得答应道:“好吧,那我就不自量力,让师兄见笑了。”于是三人抽签决定了切磋次序,首先便是乾风对战龙应天。 二人走入场中,各自寻了一处平地,便吐纳运气摆出了架式。 就见龙应天吸气蹲身,一跃数丈,劈手便朝乾风的前胸打来。只听“嗚”的一声,手未到,风先到,风中挟裹着滚滚热浪,正是火曜正宗的纯阳之气。 就见乾风向后微微挪动了一步,而后斜向侧方滑出半尺,躲开了正面袭来的攻击,挥拳便截住龙应天的余势。龙应天此时人已跟到,连忙撤掌换腿,闪电般踢向乾风左腰,这招有个名堂,叫做“横扫秦岭”。 乾风一个拧身,拳头顺势下挡,封住龙应天的鞭腿,另一只手突然伸出,五指成爪,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掐向龙应天的咽喉。龙应天右腿还未踢上乾风,见势不妙,赶忙用另一只脚猛蹬地面,借力“唰”地倒退出去,总算险险躲过了这凶狠的一抓。两人略一停顿,叉招换式,复又战作一团。 商良在一旁眼睛睁得老大,已经看得呆了。以前他从来只是由师傅师兄指导着练习,哪里和别人真刀真枪地对阵过,眼前二人的动作在他眼里无不是凶险至极,一招不慎便至少骨断筋折,说不定还会有性命之忧。只见他的额头不停地冒着汗珠,双手紧紧握成拳头,也忘记了擦汗,全神贯注地注视着场上的战斗。 连旁观的都如此紧张,场上的凶险自不必说。龙应天和乾风一上来便都是全力出手,二人几年间较量过多次,均知道只有全力出手才有战胜对方的可能,因此下手根本不能留有丝毫的余地。数合过后,只见乾风越打越快,瞻之在前忽而在后,渐渐地,场中红影越来越小,已经被紫影包围其中。 龙应天心下一凛,他知道这正是乾风多年来战无不胜的根本,也是紫薇宫的奠基之术——紫薇身法。 紫薇功乃是最为接近传统道家修炼的道法,所谓“外炼筋骨皮,内炼一口气,一气化三清,聚顶万花同”,其中的要诣便在于与天地气息相协调,配合着独到的紫薇身法,借自然之力以为己用。因此施法之人往往消耗极少,而被施法者却感到压力如山,兼之紫薇道法光大醇正,施法者身法又迅捷无比,在重重叠影下从四面八方袭向对手,因此无论单人对擂还是混乱团战,紫薇宫的人都是占有极大的优势。 就见龙应天后撤两步,猛地深吸一口气,拍出两道炙热无比的气浪,转身便欲跳出紫影的包围圈。 此举实属无奈,不知怎地,他只觉得这次乾风的举手投足都比以往大为凌厉,还没用出“北斗步法”,来自四面八方的压力便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不知道,乾风如今已经过了五重的分水岭,步入到“少清六重”,内外的各个方面都比之前增进了一大截。并且进入六重之后,乾老道也是格外栽培,更是不遗余力地将各种天材地宝灵丹妙药用在他身上,如今乾风的实力和一个月以前简直是判若两人,无怪乎龙应天感觉这次刚过十数合便难以为继。 话说乾风也是暗自吃惊,方才他没告诉龙应天自己已经达到第六重的事,也是想出其不意,加上自己本身实力突飞猛进,打算在五招之内便将他击败。然而龙应天的进境远超他的预料,如今十几个回合过去了,依然没能将他击败。 照如此看来,龙应天如今的功力在第四重中恐怕也已经算是较为深厚的了。乾风暗想,这小子短短四年便修到了第四重,这简直是骇人听闻的速度,自己原本还自得意满,颇有些沾沾自喜,现在和他一比,确是略有不如了。 见龙应天转身跳出,乾风以为龙应天已然认输,便收招站定身形。就在这时,只听周围“嗞嗞”作响,就见从龙应天的手指突然射出一道红芒,正朝着乾风打来。 乾风大吃一惊,连忙再次运气,想要用紫薇身法躲闪。然而说时迟那时快,转眼红芒已到了近前,不是别的,正是冉冉一团火苗。此时乾风刚刚提上真气,再想躲已来不及,只得运气护体硬挨了上去。 “哧……” 火苗正打在乾风身上,有那么几秒,乾风整个人僵在原地一动不动,直直地伫立着。龙应天面色煞白,浑身力气似乎被抽空了一般,然而他挣扎着,努力向前拖着沉重无比的身体,想走近观瞧。 突然,仿佛石子破碎的声音,似是极其轻微地响了一下,就见乾风的身形,突然动了。瞬间,龙应天还来不及思考,一只青筋突起的隽瘦骨爪便已经掐住了他的喉咙。而他的丹田部位,此时正放着另一只—— 温热的含势欲放的手掌。 这一系列突如其来的变故发生的太快,直到此时,商良才“啊”地惊呼出声,或许是紧张二人的激烈对抗,或许是惊讶龙应天的偷袭反击,或许是惊讶乾风的强大实力,无论他怎么想的,反正是没人知道了。袅袅的回音盘旋在树林周围,空旷的地上除了多留下一片打斗的痕迹,四野如故。 乾风深深看了龙应天一眼,见龙应天确实已无任何反击的能力,于是双手缓缓收回,声音略有些沙哑道:“你输了。” 龙应天一边大口穿着粗气,一边弯下腰手拄着地面,累得说不出话来。方才全身受制于人的那一刻,他有种深深的悲哀和无力感,哪怕他知道自己并没有性命之忧。 那一刻,他忽然想到了曾经被自己以几乎同样的方式掐住的即将被割喉开膛破肚的一只鸡—— 当命运被别人一手掌控时,会有怎样的想法? 他现在很想知道答案,虽然,他已经切身体会过了,那种感觉。 15.第15章 少女初长成 妙手显神通 空气中的气氛略微有些尴尬。旁边商良赶忙跑过来扶起龙应天,打个哈哈,说道:“真是相当精彩,二位师兄果然倶是身怀绝艺,令小弟我大开眼界。呃……这一阵就……就算做乾风师兄,呃,获胜,龙师兄你看如何?” 龙应天面带苦涩,用力点了点头,而后在商良的搀扶下缓缓走到一棵大树下,背倚着调养休息。方才他用尽全身力气瞬发了一记“少阳初现”,付出的代价也是颇为巨大,如今看他面色煞白,四肢酸软,想来也是极为痛苦。 要知道,每一种法术只有当修为达到了对应的层次才可以流畅地施为,越级施法往往会因为自身负荷过大而身受内伤,严重者甚至会伤及根基。望月宫历来便明令禁止相互斗殴,只是依然有类似龙应天乾风之流,仗着自己根骨尚佳,暗地里相互切磋施法不记后果。 乾风随意地找了块石头坐下,开始运功调息。方才的那一记火苗打在他身上,仿佛将他从头到脚淬炼了一番,幸亏他及时运气抵挡,不然如今的下场可不会是消耗一半功力那么简单。只见他盘膝而坐,不一会儿,头顶上冒出丝丝白烟,一呼一吸间正恢复着功力。 商良将龙应天也照乾风的姿势摆好,坐到龙应天身后欲助其疗伤。这时,只听身后树林远端传来一声清脆的叫喝:“且慢!” 商良回头观瞧,只见树林里跑出两位婷婷婀娜的少女。头前的一位少女脸上红晕未褪,跑到近前,喘息着说道:“你先住手……听我说,咱们九宫中人的功法依照五行相生相克,你这样盲目帮他疗伤,说不定反而会害了他。” 后面的少女此时刚刚跟到,大口喘着气,埋怨道:“姐姐你真是菩萨心肠,管他是谁呢,反正和我们又没有关系,看把你慌张得……”娇喘未定,忽然她不经意地朝前下方一瞥,顿时轻轻“啊”了一声,脸色也变得紧张了起来。 “这不是龙师兄么,他,他怎么伤成这个样子?”只见她手指着商良道:“哎呀,你快让开,让我来给龙师兄疗伤。” 商良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看来人似乎是龙应天的朋友,“哦”地便欲站起身来。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当年被龙应天所救的小丫头柳欣儿和当初带领龙应天入宫的言姐姐——言暄如。 四年之前,这二人还都是道法未成的弟子,而那时龙应天乾风等人便已是宫门中的重点栽培对象,适逢水曜宫的徐紫菱借着破禁丹之助一举达到川泽境界的第五重,着实让当时的柳欣儿羡慕万分。不过二人后来也是运气不浅,就在龙应天拜入火曜宫不久,几乎在同一时刻,柳欣儿的后天资质被木曜宫的申百农看中,亲自传授木曜宫的道法;言暄如也被计都宫的袁天罡老道作为亲传弟子亲自培养,二人这几年俱是收获不小。说起来,四年前她们和龙应天、乾风还有过一段小小的插曲。 只见言暄如伸手向前一拦,促狭着笑到:“刚才是谁那么满不在乎呢,怎么这几个眨眼的功夫就转了性了,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抢着要给人疗伤呢。”说着她随意地向一旁走去,嘴里念念有词,自顾自地说道,“虽说是水生木,木生火,可抱薪救火,当心引火烧身哪。” 柳欣儿闻言面色一变,顿时止住了脚步。她神色关切,不由皱眉道:“那姐姐,你说该怎么救他啊?” “哦?呃……虽说他曾经救过我们,但他那时也是打肿脸充胖子,若不是对头有事,谁知道他救不救的下来呢。现在他这副惨样,救他非得花大力气不说,对我又有什么好处?”说着,言暄如秀脸一扬,乌黑的长发随之摆起,嘴角挂着浅浅的笑意。 “姐姐,方才不是你赶忙跑过来要救人的嘛,你就好人做到底,救救他吧。” “我只是好奇,所以跑过来随便说两句,谁让你当真了呢。他,他算谁啊,我才懒得拿我的灵丹妙药便宜了臭男人呢。”言暄如依旧是仰望树梢,似乎漫不经心地说道。 柳欣儿闻言一怔,而后似乎想到了什么,顿时喜上眉梢。只见她从怀中摸出一个粉白色的瓷瓶,拔开瓶塞,一股浓郁的馥郁之气便弥漫开来。她走到龙应天跟前,也不顾罗裙沾染了地上的泥土,蹲下身子倒出一粒乳白色的丹药,给龙应天服下。 不过片刻,龙应天的脸上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由苍白转为蜡黄,由蜡黄逐渐变得红润。柳欣儿总算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冲着言暄如感激地笑了笑。言暄如没好气地哼了一声,不知道是嫌她不知自重,还是嫌她暴殄天物,白白浪费了一粒修道者视若珍宝的“白砂丹”。 只听龙应天长长吁了一口闷气,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看了看眼前的人,冲柳欣儿深施一礼,道:“多谢姑娘救治,敢问姑娘芳名,龙应天当铭记在心。” “噗”,旁边言暄如不由乐道,“原来人家连你的名字都忘了,你却颠颠地大献殷勤,哈哈哈……” 柳欣儿不由面红过耳,低头咬了咬嘴唇,手捻着裙角,蚊声细语道:“龙大哥,我是柳欣儿。” 龙应天不由一愣,仔细上下打量了一番,终于依稀从眼前的翠绿罗裙中看出了些许当年的影子,恍然连声致歉,“没想到师妹如今成了申师叔的高徒,又出落得如此娇美,愚兄都几乎认不出来了。” 此时言暄如也走向前,一袭素衣盈盈屈礼,见过龙应天,嘻嘻一笑,说道:“龙师兄,刚才我是和师妹闹着玩,故意拿话逗她的,你可别见怪。” “哪里哪里,姐姐旁敲侧击,妙语连珠,着实让人佩服。” 言暄如腼腆地笑了笑,轻轻抚了抚额前的云鬓。而后,她侧头一看,乾风身穿破旧紫衣短袖,身负着一只硕大的古藤葫芦,正抱定守真,端坐运功。只是这形象太过寒酸,颇似一个落魄潦倒的小乞丐,浑身冒着紫气黑烟。 见此情景,言暄如又想起往日纠纷,抬手便欲打向乾风。正在这时,龙应天眼尖,一个闪身来到言暄如身前,替乾风挡住了一掌。冲口道:“言姐姐,乾风并非下作小人,当年的事我看多有误会。事隔已久,您大人有大量,我看就算了吧。” 这时柳欣儿跑了过来,拉住言暄如的衣袖,也帮着龙应天一同劝导。言暄如眉头暗皱,不得不停止了出手,叹了一口气,复又和龙应天等人回到原处。 不知不觉间,清晨的凉雾渐渐散去,阳光直射入森林,洒下一片树影斑驳的金黄。忙碌了一个早晨的倦鸟纷纷飞回鸟巢,站在巣边的树杈上,低头整理慵懒的羽毛。林间的虫子似乎也因为天气的炎热喊哑了喉咙,周围一片寂静,众人寒暄交谈的话语悠悠回荡在整片森林上方。 乾风运功完毕,抬眼一看不远处众人正在谈笑,举步走了过去,见龙应天和商良与两位美貌少女有说有笑,不由大为奇怪。敢情方才他运功调息,周身自然形成屏障,浑然不知外界发生了什么。此刻一见龙应天生龙活虎,与受伤之时的萎靡模样截然相反,心中大是惊讶。 众人盘坐一团,龙应天此刻正好面向着乾风,见乾风走来,知他已然伤愈,便起身过去拉他。 乾风冲众人打了打招呼,然后向在场的两位女子问道:“不知二位姑娘芳名怎样称呼,看二位穿戴应该也与我们同属师兄妹,我们日后大可多多来往。” “哼,谁要与你这落魄鬼来往,若不是龙大哥拦着,我和暄如姐早就出手了。”只见柳欣儿气呼呼地鼓着小嘴,狠狠地瞪了乾风一眼。 乾风不由一怔,柳欣儿的一瞪他倒没在意,反而觉得这美貌少女的神情尤为可爱,有种古灵精怪的伶俐。龙应天咳了一声,靠近乾风的耳边,低声道:“她们是言暄如和柳欣儿,唔,就是四年前咱们初见那时……” 乾风恍然大悟,一见还有商良在旁,赶忙截住话头,接道:“哦……原来是二位……呃……二位……”,本想说二位姑娘,却被对面二人圆瞪的美目吓得舌头缩了回去,一时有些尴尬。 16.第16章 金风逢玉露 博笑为佳人 商良从头到尾一直在旁沉默不语,瞧出四人之间似乎有些难言之隐,便上前去打了个哈哈,几句逗乐的话岔开了话题。少年男女,终归是活泼性情,况且中间还夹着个与两边都交好的龙应天,时过不久,几个人便有一搭没一搭地接上了话。 日空高照,闷热的树林让众人的额头都微微冒汗。商良灵机一动,便提议一起去森林之外东北方向的一处后山瀑布乘凉游玩。毕竟望月宫宫规森严,加上修道同侪竞争激烈,平日里众弟子除了在各自的道场修行便几乎没远离过内宫的范围。也只有商良平时修习土遁之术,闲来无事便四处游览,因此见识了好多内宫之外的隐秘奇妙所在。 众人随商良循着一条长满地黄苔藓的林荫小路曲曲折折地穿出了浓密的树林,来到一片平坦开阔的地面。遥遥向北看去,只见重山叠嶂,层峦交织,这就是他们常常听一些年长的师兄师姐所说的后山。在师兄师姐口中的描绘下,后山充满了一个个奇幻美妙的传说,那连绵不断的数十里大山之中藏着各种仙人遗迹、宝藏机缘,那些令人心驰神往的故事早早就在这些少年的心里留下了影子。 一路走来,众人在繁枝茂叶的遮蔽下,耳边尽是树叶沙沙的响动,凉爽的林荫小道遮蔽了日月,也遮住了时光,一晃之间,已是过了正午最为酷热的那段时辰。 顺着平地向东闲走了几里,众人忽然感觉到耳膜一振,随即耳膜中渐渐有阵阵轻微的鼓动,周围空气一变,突然湿润了许多,而后就听远处似乎隐隐约约传来哗啦哗啦的流水声。 众人大喜,不由纷纷加快了脚步,很快便来到水声源头不远处的一座凉亭下。 凭栏眺望,但见对面巨瀑如帛似布,汹涌澎湃。一条粗数十围的水柱,像一条发怒的银龙,从半空中猛扑下来,直捣潭心。水声轰轰,激荡起阵阵狂风,喷迸出如雹的急雨。下溅起的水珠高五六丈,闪银亮玉,仿佛那是无数晶莹透亮的珍珠在阳光下跳跃。 此情此景,映着洒金的阳光,落日山脚,古道凉亭,远处有击湍飞水,长虹披霞;近看水波暗动,鸟语花香,众人无不感到惬意舒爽,眉宇间都透着晴朗的笑意。 乾风闲坐在亭中石凳上,侧眼一瞧,只见柳欣儿手倚长亭,一身鹅黄翠绿,肌肤如雪,皓腕如玉,脑后露出一头乌云般的秀发,正静静地欣赏对面的壮丽景象。从侧面看,只见她柳眉秀目,朱唇樱口,似是欲道还羞,月华流淌过一般的脸上露出凝望的神情,当真是美艳不可方物。一阵山风忽起,吹皱了她的翠薇罗裙,秀发也随风飘动,似乎是随风而来的碧波仙子,带着无限的灵动妩媚。 乾风不由看得痴了。 时隔四年再次相见,乾风不由对自己当年的轻薄无礼暗自后悔。如今的少年人已不是当年的毛头小子,正值血气方刚却又情窦初开的年纪,一个眼神,便将人牢牢地留在了心底。从一刻起,便认定今后的一切便全都为她而存在,那种最初时心中的悸动,化成了最纯最炽热的感情—— 少年人的爱。 乾风回过神来,低头看了看身上破旧的短衫,又拨弄了几下腰间缠着的不知年岁的古藤和身后背着的酒葫芦,不由苦涩地失笑。如今的这副尊容,怕也是众人中看起来最惨最潦倒的那个了,自己居然奢望着如同九天仙女一般的人儿,用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来形容恐怕再恰当不过了。顿时,一种沮丧自卑的感觉涌上了他的心头。看着柳欣儿凝目远眺,他特别期待能有那么一刻,她能够侧首看他一眼,倘若能恰好地与她四目相对,那便心满意足了。 想着想着,忽然,只见乾风缓缓起身,仿佛心中有什么犹豫不决,最后又下了什么极为重大的决定一般,举重若轻地走到柳欣儿的身边,拱手道:“柳师妹,如此美景,当真是不可多得,飞湍急水,若再有碎玉之景,可谓更添妙趣。不知你是否愿意让在下小露一手,便可欣赏到诗赋中‘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的别致景色。” “果真,竟有此事?”柳欣儿扬脸侧看,一双美目闪烁着注视着他,似乎有些不太确信。众人闻言也是一奇,都变得无比期待起来。 乾风并不答话,就见他微微一笑,从怀中取出一支做工十分精致的金色弹弓,似乎有意无意地朝柳欣儿那里偷偷瞥了一眼,却恰好和柳欣儿的双目对个正着。柳欣儿一见他拿出弹弓,想起往事,脸上登时便粉霞潮涌,羞恼地转过头去,却又禁不住想要看个究竟,又偷眼观瞧。 只见乾风伸出弹弓,对着斜阳比了比,随后一伸手,从怀中掏出一颗闪着琉璃琥珀光的灿金圆珠。宝珠甫一出现,金色的光芒直夺人二目,竟比斜阳洒下的金辉还要刺眼。 定睛细看,晶莹的宝珠中央刻着一朵莲花的图纹,五片叶子,带着华丽而灿烂的金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散发出璀璨的光芒。 五叶烁金莲! 那一刻,众人只觉得心中仿佛被什么重物撞击了一下,随后一种巨大的激动猛然涌上心头。并非是宝珠的珠光宝气让他们难以自持,实是因为,五叶金莲乃是千年前道家最为昌盛时期所用的图记。 这世上的东西,凡是刻有五叶金莲的,无不是具有绝大威力的天材地宝。便是一如他们这些修道之人中的佼佼者,大多也是穷其一生也无缘得见五叶金莲。如今乍见之下,众人心中的震撼可想而知。这乾风小小年纪,居然怀有如此异宝,不知是从何处得来,众人看向乾风的眼中均有了不同的神色。 乾风扣珠在手,身形疾转,一手执弓,一手拉开满月。随着弓弦被不断拉开,骤然,四面八方的灵力狂风龙卷般向长亭涌来,最终汇聚到宝珠周围的气弦之上。负担着如此多的灵力,乾风似乎也极为吃力,猛地,他使出“乾坤一掷”的功夫,大喝一声“着!”。 只见一道流星似的金芒拖着长长的残影冲向巨瀑,一闪而没。瀑布后似是一块山石轰然炸裂,如山崩一般,声若洪雷。巨大的飞石激射而下,顺着山体滚落,在半空中相互碰撞,落入水中。百丈水柱冲天而起,恰好迎着飞流直下的瀑布。水花飞舞,银色的水浪在空气中化作千千万万的玉珠,莹莹闪耀着散落了一地。良久,众人才缓过神来,发出阵阵的惊叹。 此时乾风也是颇为得意,将弹弓放回怀中,抬起胳膊擦去额头密布的汗水,微微地略有些喘息。 突然,龙应天不知看到了什么,“咦”了一声站了起来。乾风顺着龙应天的目光看去,只见对面瀑布中央的一点忽明忽暗,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瀑布后面,隔着瀑布看不太清楚。 众人显然也看到了,柳欣儿不禁大为好奇道:“哎,你们说,这瀑布后面一闪一闪的,该不会有什么宝藏吧?” 商良呵呵一笑,微哂道:“哪能那么走运,宝藏恰巧便让我们碰到,你是听师兄师姐的故事听多了吧。就算是后山真有宝藏,那也早就被人取光了,哪轮得到我们。” “那可不一定,这瀑布如此巨大,有谁会想到去瀑布后面探查一番,说不定这机缘便让我们逮着了。” 言暄如点了点头,说道:“柳妹说的有理,况且我也觉得这闪光透着古怪。也许是方才山石崩塌,才露出了什么线索也说不定。” 大家纷纷点头,觉得言暄如分析的有理。只是,这瀑布的声势如此巨大,想要横空从中穿过绝非轻易便可办到,况且瀑布后面一切未知,说不定还会有凶险变故。 众人之中,无论是修为还是见识,都要以乾风为首,于是这入瀑探查的重任自然而然地就落到了乾风的身上。乾风朝柳欣儿深深看了一眼,柳欣儿似乎若有所觉,也冲他看了一眼,却又面无表情地侧过脸去,注视着眼前的瀑布。 17.第17章 寻宝落花意 辗转逝水情(上) 乾风暗想,刚才的一场山崩石裂声势浩大,说不定碰巧撞开了前人遗留的修炼洞府,里面或许真有宝藏也未可知。当着众人的面,若是自己能寻得什么宝物,再送给柳欣儿,岂不是大长脸面。倘若美人因此对自己另眼相看,那这冒险则更是值得。 想到这里,他深吸了一口气,周身上下收拾利落,纵身一跃,便消失在巨瀑之中。 云渐西移,四周温度逐渐慢慢降了下来,水潭上空朦朦胧胧地出现了一些水雾。龙应天见乾风去了许久仍不见人影,不由双拳紧握,在凉亭周围焦虑地踱着步子。 莫非乾风一跃之下深入急流,被巨瀑的水柱冲入深潭? 非也,原来瀑布之后别有洞天。 乾风跃入瀑布,双手用力一抓,将身子紧紧地靠在里面的山岩之上,上下左右观察了一遍周围的地形。 只见在山石嶙峋的交接处,豁然开了一个黑黢黢似圆非圆的大口子,看样子里面竟像是一个山洞。山洞一人来高,里面是何动静看不清楚,不知道有多深。洞内时而有红色豪光闪出,敢情在瀑布外面的众人所见之处便是这里。 前方水势湍急,脚下正立于绝壁,乾风不敢大意,沿着壁上的山岩向山洞一点点靠近。 半晌过后,乾风离洞口不过丈许,他脚下用力,飞身形向前一跃,落地后就势一滚,终于进入了山洞。 这是一座阴冷潮湿的古洞。 两旁石壁坚硬而黑暗,洞中十分狭窄,只有一条斜向下方弯弯曲曲伸延开去的石路通向前方。入眼处,是一片深沉的黑暗,夹杂着诡异的红芒,让他恍惚间真有一种落入地狱阴间的错觉。 眼下一片漆黑,他倒吸了一口凉气,定了定神,勉力坐起,然后试探着在黑暗中伸出手去,触手处一片冰凉,好像是摸到了一片水洼。乾风怔了一下,随意身子手脚都动弹摸索了一会,果然发现周围都是尺许深的浅水,看来已经有少量的水流被瀑布挤压着溅了进来。 现在周围一片黑暗,他站起身来,小心地向前摸索了一阵。突然陷入一片诡异未知的境地,实在是让他极为心慌。向前又摸索前进了一段,乾风忍不住心里渐渐有些焦灼起来。忽然,就在他刚刚绕过一块横立在洞穴之中的巨大山石的刹那,眼前地势陡然开阔,似乎是进到了一个石室之中,与此同时周围红芒大盛,让他心头为之大震。 红芒闪烁中,在这座石室顶上周围的石壁里,深黑的岩石之中,赫然有点点光辉如星辰一般,掩映在石壁上,发射出血红色的眩目光芒,点点滴滴,闪闪烁烁,将这一处偌大的空间映照得如梦如幻,到处透着神秘的色彩。 乾风细细观察了片刻,赧然一笑,这闪闪发光的石壁乃是一种叫做“闪星岩”的岩石,表面有一层斑点,通过不同程度的反光,显得如同星辉一般。 他向前走了几步,前方有一张石桌,上边一个香炉,旁边放着几包香烛,都是灰尘遍布,估计几百年来也未有过香火。桌子后面却是一块青石平台,上面竞有一具骷髅,成端坐形,安静地坐在那里。 从小到大从未见过死人,乍见骷髅,乾风不由地吓了一跳。他蹑手蹑脚地缓缓走近,上下打量着眼前的骷髅,看其衣物,应该是一位女子。乾风心想,这或许便是宫中哪位前辈高人当年隐居于此,最后终老这绝壁山洞之中。如今洞穴已经到了尽头,按照情理分析,这石室之中一定有当年前辈用过的东西遗留下来,仔细找找,说不定能有一些收获。 半晌过后,只见室内尘土飞扬,却是什么都没有找到。乾风不由大为气恼,丧气地朝骷髅踢了一脚,口中骂道:“你这穷鬼,洞里怎么宝贝什么也没有,难怪自己一个人跑到鸟不拉屎的山洞来,还用石头封住洞口,敢情是身无一物,穷得没脸见人了吧!” 骷髅原本便不知经历了多少岁月,经乾风一脚散了个七七八八。忽然,他转眼一看,却是吃了一惊,原来在被骷髅遮住的石壁之上,居然还有几行字在那儿,连忙走过去细看,只见墙上写著四行字: 流水冷冷,柔肠一寸愁千缕。 白璧青瑕,几点催花雨。 金谷萋萋,王孙江南去。 深情苦,芳华暮雪,空付相思绪。 乾风一看,不由为之哑然。 想来这位女子当年也是位苦情之人,从诗词上看,应是郎君负心薄幸,女子万念俱灰之下才找了这么一个山洞了此残生。乾风虽未经男女之事,对之一知半解,但自小以来的道德教养还是让他不禁对刚才的一脚心下有愧。他顺手从桌案上抓起一把香灰,恭恭敬敬地走到散架了的骷髅面前徐徐洒下,然后双膝跪倒,“嘣,嘣,嘣”磕了三个响头。 “弟子有错,一不该闯入前辈洞府心存贪念,二不该踢毁前辈遗——” 忽然,乾风身子一震,眼睛瞪的老大直愣愣地看着前方。只见刚才额头触碰到的地面凹下了一块,从中缓缓升上来一个长不到两尺的木匣。木匣上没有盖子,里面平放着一支朱红色的判官笔和一个瓷瓶。 乾风大喜,一手一个,分别从木匣中取出朱笔和瓷瓶,扬起脸对着骷髅的残骸不住地千恩万谢,那情形和捡到了金元宝的乞丐相比也不遑多让。 他看了看左手拿的朱笔,乌金的笔杆不知是用什么材质制成,入手分量比一般的判官笔重了四倍不止,殷红的笔芒一根根如桃形般收拢,似软实硬,柔中带刚。笔杆尾部刻着三个隽秀的精致小篆—— 点,绛,唇。 乾风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点绛唇是何来历虽然他不清楚,但是大篆字体他却识得,这至少是一件先秦时期的宝物。乾风心中一阵激动,把玩了一会儿,又转头看向右手边。缓缓,打开了封堵瓷瓶的木塞。 18.第18章 寻宝落花意 辗转逝水情(下) 瓷瓶里只有一粒丹丸。 丹丸晶莹剔透,内里仙气萦绕,一看便不是凡物。乾风将丹丸重新装回,将瓷瓶上上下下瞅了个遍,然而洁白如玉的瓷瓶一尘不染,却是什么标识的记号也没有。不管怎样,能与朱笔一起被这位前辈如此重视,放的这么隐秘的东西,一定大有来头。乾风将得到的两物收入怀中小心装好,再次拜谢了前辈后,顺原路走出山洞。穿过瀑布,来到早已等待得心急火燎的众人跟前。 龙应天正在焦急万分,见对面瀑布水花一涌,乾风浑身湿漉漉的跃将下来。众人见乾风安然无恙,长吁一口气,心中的石头才落了定。 龙应天赶忙上前拉过,替乾风拍打身上浸染的水珠。只见乾风笑呵呵地走进凉亭,面有得色地看了看柳欣儿。 言暄如忍不住问道:“怎么你一去就是那么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众人也都纷纷好奇地望着他。 乾风微微一笑,说道:“不幸,还真让二位师妹给猜中了,这瀑布后面有一个山洞,一位女前辈曾隐居于此,哈哈,里面果然是有宝物的。”说着,他一面与众人详细地讲述入洞寻宝的经过,一面从怀中拿出了那支乌杆朱笔来。然而乾风耍了个心眼,并没有向众人说出白色瓷瓶的事情。 众位少年男女听了乾风的一番叙述均是又羡又妒。乾风走近柳欣儿,一只手将朱笔托住向前一送,讪笑道:“呃,柳师妹,我堂堂七尺男儿,拿这朱红的短笔也没什么用。我看此物与你最为合适,既可作防身之护,也可用来修身养性,这件宝物不如你便收下吧。” 柳欣儿轻轻“啊”地一声略带惊讶,想要收下却又因为想起了什么转而犹豫不决。这时,商良在旁大大赞道:“朱笔配佳人,真的是相得益彰,风师兄冒险寻宝却能转手相赠,如此气魄,如此慷慨,果然气度非凡,令人钦佩啊。”言语中大是称赞,然而却似乎暗有所指,颇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醋味。 “呃……”,乾风与柳欣儿闻此言不禁都有些脸红,柳欣儿微微欠身,朝乾风迎迎一拜,说道:“师兄好意,欣儿心领了,只是如此珍宝,欣儿实在是承受不起,还请师兄收回吧。” 这一下大大出乎乾风的意料,他怔怔地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言暄如在一旁将整个过程看得清清楚楚,抬眼大有深意地瞥了商良一眼,商良见状一窒,神情古怪,似乎想表达什么。 言暄如拦了柳欣儿一下,关切地说道:“柳妹,这可是天赐的机会,你可莫要太傻了。我看这点绛唇甚是精美,就算是拿来附庸风雅,也比那些金银之物强过百倍。何况正如乾风师兄所言,他装一支朱笔在身上也净是累赘。你说呢?” 柳欣儿不禁摇头,“姐姐,我哪里像你一样会吟诗作赋,提笔勾勒,带支笔在身上还不得让别人笑话啊。诶——有了。”说着她眉头一下舒展开来。 “乾风师兄,我刚才是与你开玩笑的,你别介意,这礼物我收下了,多谢师兄美意。” “哦,呵,哪里哪里,你收下就好,收下就好。”乾风的脸上终于又恢复了笑容。 柳欣儿谢过乾风,又转身对言暄如说道:“姐姐,你平时娴静高雅,最喜欢描山绣水,这支点绛唇配姐姐再合适不过了,姐姐万勿推辞,就当是妹妹借花献佛的一点心意。” 言暄如心中暗喜,自从一见到这支笔她便尤为喜爱,只是宝物是乾风所得,乾风没有开口,她自然不好意思索取。她见柳欣儿被商良拿男女之间那丝微妙的情意将住,犹豫不决,故而出言相帮。柳欣儿因为当年乾风轻薄于她故而一直对乾风心有芥蒂,但她言暄如和柳欣儿不一样,只要是心中想要得到的东西,根本不会在意源自何人,只要最后自己获得最大的实利,那便是最好的结果。 她假意谦让了一番,然后在柳欣儿执意相托之下接过了朱笔。乾风心中老大不是滋味,自己辛辛苦苦得来的宝物送给柳欣儿,佳人却一经素手,转而送给了她人,因此她没收下宝物自觉着不欠乾风多少,反倒施与言暄如大大的人情,让自己一番心意都化作了泡影,偏偏一切还都是那么的顺理成章,让自己苦闷却无处发泄。 天色渐晚,日薄西山,除乾风外众人均志得意满,一路有说有笑,顺原路返回内宫。 ※※※※※※※※※※※※※※※※※※※※※※※※※※ 夜色入幕,乌云渐起。 这一夜,月黑风高,只有天际几颗星星远远亮着,散发出微弱的星光。紫薇宫外,松石路上,已是一片黑暗,路旁的花木杂草,随风轻动,发出沙沙的声响,幽幽虫鸣,似远似近,时断时续般地响了起来。 乾风漫无目的地走着,白天柳欣儿的倩影萦绕在他的心头,让他久久无法安心修炼。微弱的光芒在远处或隐或现,不知不觉间,他缓缓向东边木曜宫所在的方向走去。 黑夜里,原本白天能够看到的雾林此刻已经变成了一团黑暗,只有隐约从那个方向吹来的夜风拂面而过时,才能感觉到那一丝清冷的静谧萧瑟之意。又走了一段路,周围压抑的黑暗阴影中,也没有人说话,虫鸣风声此起彼伏,幽幽切切,直到翻过了一座小山丘。 走着走着,乾风忽然感觉到一丝冷意。抬头一看,自己不知不觉间来到了一片乱石堆砌的土坡上。 周围的景色猛然一变,一阵狂风忽卷,四处飞沙走石。乾风提了一口气,吹散了眼前的黄沙,只见风沙中一袭翠绿的倩影轻移莲步款款向他走来,明眸皓齿,素手纤腿,巧笑焉兮—— 却不是柳欣儿又是谁? 如影如梦,似幻似真。 柳欣儿轻抬玉腕,粉面含嗔,扭动着只有微微的一捻、盈盈如水蛇一般的腰身,眼睛细细长长的,眼角飞扬入鬓,薄薄的红唇线条柔和明亮,配上剪水双瞳,即使在夜里都有着难掩的丽色。 19.第19章 幻空轻解语 惊魂夜纠纷(上) 乾风痴痴地伸手欲揽。柳欣儿娇笑一声,顺势跌入乾风的怀中,修长的双腿紧紧贴住乾风,腰肢扭动,圆润的****有意无意间在乾风的跨间轻轻摩擦着,口中呵气如兰,发出诱人的呻吟。 是梦,还是幻, 明知不该, 为何, 还是将罗裙轻解,将玉人怀抱? 微微娇喘的美人躺倒在温暖宽厚的胸膛下,任由一双大手在身上来回摆弄,撩拨着她的春心。仅身着肚兜的柳欣儿闭上了眼,娇喘着做出回应,让汗水慢慢流出,微微泛红的身躯更释放出无边的魅力,她嘴角微抿,带着万般魅惑的笑意。 乱花渐欲迷人眼。 即便是梦, 也要醉生梦死一回吧。 肚兜被狂躁的男人一扯而下,飞扬飘入一片风沙之中。风沙之内一片寂静,静的没有一点声息,未着寸缕的女子喘息更盛,娇嫩的呢喃声让乾风忘乎所以,葱玉的双手在胯下轻揉,似乎显得更加妖媚。玉体横陈,再加上她这欲拒还迎的娇媚模样,乾风不由身子翻上,重重压了上去。 “花前月下柳梢红,浪翻潮涌春意浓。” 就在乾风神魂颠倒,最开怀放松的时刻,身下的柳欣儿突然发生了变化,嘴角两侧紧挨朱唇的地方豁然生出了两颗锋利无比的尖牙,对着乾风肩头猛然咬下。身为少清六重的高手,乾风的反应感知俱是远胜常人灵敏,一觉肩头有异便迅速做出反应。然而两人肌肤相接距离太近,乾风还是躲闪不及,肩头顿时多了两道触目惊心的伤口。 两道,深可见骨的血洞。 汩汩的鲜血涌出,瞬时便染红了整个肩头。乾风强忍疼痛,挥掌向前击去。只见风沙中的柳欣儿身挨了一掌,嘴角依旧挂着诡异的笑容,身形却在渐渐消散,最终狂风一卷踪影不见。 风沙渐止,乱石堆砌依旧,夜幕笼罩下只有乾风痛苦地匍匐蜷缩在地上,鲜血染红了半边身子。 鲜血流淌不止,深邃的伤口四周泛着蓝黑色的青光,不断向外腐蚀着完好的肌肤。显然这伤口是带毒的,而且毒性甚为猛烈。 乾风努力地不让自己睡去,可是困意来袭,完全不受他的控制。 会死么…… 难道就这样, 一生便就此终结了么…… 那风沙中的人和事, 究竟是真实, 还是虚幻? 那现在眼前的一双布鞋, 又是何时出现的? 他,又是谁?…… 此间,还有很多事, 没有弄清楚啊…… 乾风眼前一黑,彻底昏了过去。 ※※※※※※※※※※※※※※※※※※※※※※※※※※ 罗睺宫 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负身而立,他面容方正,浓眉锐目之间,仿佛还散发着一股淡淡威势,像是手握权柄一般,有一股庄严肃穆之气。然而在本来如此威势的脸面上,却有半边脸颊被银色面具遮住,看着如同被刀削一般将面容一分为二,让人不由产生本能的畏惧。 高大男子站在堂前,里间有一张卧床,床上躺着一个衣衫不整的受伤少年,床边一位与之年纪相仿的少年正在替他擦药。 男子向里间看了看,问道:“他怎么样了?” “哦,回禀师傅,他中毒很深,而且失血过多,本来按说弟子发现之时早就该断了气的,可不知为何他经络中有一种金色的液体始终流淌不息,故而才吊住了他一条命。如今服用了咱们宫秘制的‘碧莹丹’后,毒性已解,弟子方才又给他服用了‘补灵丹’,眼下已无大碍了。” 男子闻言点了点头,说道:“方才我仔细看过了他的身体,那种金色液体连我也从来没有见过,竟然能化作血液强行留人性命。能在‘七杀阵’下留得性命的二代弟子,他是第一个。世上竟然有如此逆天的东西,若不是亲眼所见,真令人难以置信。” “不过”,男子话锋一转,“这少年深夜闯入阵中,又如此不同寻常,只怕,非是偶然啊……” “师傅,兴许是他迷了路,误打误撞才闯进阵中呢?” “非也,试想那阵布于乱石岗荒郊野外,也是通向我罗睺宫藏书阁的必经之路,夜深人静,有谁会跑到荒郊野外去。只怕,此人心术未必端正”,说着,男子顿了一顿,声音陡然加重,“而且,他被害于‘七杀阵’的‘情慾阵’下,更是证明了此人心怀不轨,多半便是往我罗睺宫的藏经阁去的。” “不会吧……师傅,他,他可是紫薇宫的人啊,咱们隶属同门,他不至于——” “愚昧!同门那又如何,这内宫里面明争暗斗,难道还少吗?为师告诉过你多少次,不要相信,接触的任何人,善良,只会带来无尽的悔恨!” 少年吓得一哆嗦,再不敢言语。 “我门之中专门修炼各种杀人道法,欲杀人,首先必须有一颗波澜不惊的杀心——刀出见血,一剑封喉!倘若没了杀心,杀不死人,那死的——便是自己。当年你姐姐玉瑛若不是杀心动摇就不会败给炎焱,更不会在擂台之上香消玉殒…… 震北,你天资比你姐姐所高有限,但我看出你心志坚韧,是块修心的好材料,为师将你姐姐的刀传于你用,也是意在让你时刻警戒,以免重蹈你姐姐的覆辙。” 少年闻言眼圈一红,想起自己那还未见面便阴阳两隔的姐姐,深深地低下头,沉默无言。 这二人不是别人,正是罗睺宫的宮主破军和他的关门弟子庞震北。 20.第20章 幻空轻解语 惊魂夜纠纷(中) 庞震北重重出了口气,恭声道:“弟子谨记师傅教诲。只是……师傅,既然此人心怀不轨,为何我们不杀了他,反而要救他呢?” 破军冷笑一声:“哼,杀了他,紫薇宫怕不是那么好说话吧。” “就说他深夜误入七杀阵,不幸身亡,紫薇宫又能如何?” “我且问你,他在七杀阵中死了么?” “这……倒没有。” “那他现在何处?” “呃……”,庞震北向床上瞥了一眼,不知师傅为何明知故问,一时语塞,应答不上。 破军继续问道:“倘若你我杀了他,凶器必然会沾染死者的气息。紫薇宫也不尽是酒囊饭袋,你以为他们会查不出吗?况且既然他们志在藏书阁,我们今天杀了这个,明天,还会有其他的人前来,如此敌暗我明,岂不被动?” “噢——”,庞震北恍然大悟,“师傅留他一命正是要让紫薇宫以为我们没有发觉,而我们只要暗中盯住此人,即可将计就计,反客为主。” 破军半边脸上终于露出些笑容,满意地点了点头,只是这笑容在半边银色面具的掩盖下却显得更为瘆人了。这庞震北反应迅速,心思灵敏,果然不负他的一番心血,将来罗睺宫总算是后继有人了。 破军冲床上的少年一指,向庞震北吩咐道:“此人既然已无大碍,你便到宫外将他随便安置一下,平日里需要对此人多加留意。切记,不可让他发觉自己是被人所救,以免再横生枝节。” 庞震北重重点头,“喏”了一声,背起昏迷不醒的乾风,向宫外走去。 “无极兄,好戏才刚刚开始啊……”,破军闭目凝神,半边的阴阳脸上透着瘆人的笑容。 ※※※※※※※※※※※※※※※※※※※※※※※※※※ 深夜, 已三更。 荒无人烟的空地上,乾风缓缓醒来。他向四周望了望,坐起身子揉了揉眼。“咝”,不经意间,抬起的胳膊扯动了肩头的伤口,疼得他眉头紧蹙,一下子清醒了许多。 乾风清醒之后回想前事,只记得自己被幻象中的柳欣儿咬伤,却不知为何如今孤身躺在这空地上,伤口也愈合了一部分。百思不得其解,乾风摇了摇头,将疑问暂时抛到脑后,打算返回紫薇宫。 乌云积聚,在黑夜上空低垂翻滚,远方似有雷鸣,看着像是风雨欲来。 一切依然是那么的平静。远处,除了天色变黑,风大了一些让树木摇晃得厉害少许外,仿佛什么都和原来一样。低低的虫鸣声,从森林里的不知名处幽幽地传来,让整座森林显得更加寂静,甚至是静的有些可怕。 有风,吹过。 乾风一缩脖子,感到微微有些寒冷。与此同时,天际黑气翻滚,一道裂天闪电从天而降,紧接着耳边惊雷陡然炸响,隆隆雷声传来,天空中飘下了雨丝…… 雨丝纷纷扬扬从空中飘落,很快淋湿了这片天地。黑夜里,无论是旷野、山脉还是森林,均化作了无边的黑暗,周围的景物都变得黑蒙蒙模糊一片。 风越来越大,雨也迅速变得密集起来,风助雨力,电闪雷鸣,瞬间已化作倾盆大雨洒落而下。乾风见远处似乎有一片树林,连忙发力冲向林中避雨。 待到乾风跑入林中,浑身上下已经全部湿透,他停下脚步,将一身衣物拧了拧系在腰间,大口地喘着粗气。雨势渐渐变弱,夜空乌云渐散,星光又重新隐现,这雨来的快去的也快,转瞬过后,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然而乾风此时早已不知眼下自己身在何方,夜深寂寥,只凭着感觉在林间摸索。 不远处有一方池塘,乾风顺着水声向池塘走去。 离着池塘十许丈远,乾风突然止住了脚步,如木雕一般震惊呆住了—— 池塘的温泉中一位玉一样的少女正半浮在水上闭目享受,粉嫩的肌肤显得甚为白晰,并不是苍白的那种白色,而是接近于白玉一样的白腻,看起来活似白玉雕成的美丽雕像。雪白的峰峦傲然挺立,高高贸起的一对近乎完美的半球凌空聂起,似两只玲珑的玉钟,不大不小,于交会处自然地形成一道深深的沟壑。浑然天成的双座山峰之上,两颗红樱在水中若隐若现,像两颗小巧的相思豆点缀其间,在一圈淡淡的粉红色中,乍看更似一对夺目的红宝石。借着湖面反射的星光,目光顺沿令人瞩目的峰峦而下,透过清澈的水面,穿过平坦盈润的小腹和不堪一握的纤腰,一双修长均匀的玉腿盘旋在水中,甚至那最私密的部位,也清清楚楚地倒映在乾风眼中。 这女子和刚才如梦似幻的柳欣儿一模一样,只是乾风此时远看更为真切。 这到底是不是真的? 乾风忽然觉得身上有些凉意。低头一看,才发觉自己身上也未着寸缕,被雨淋湿的衣服全都系在腰上。此时的景状,倘若让人发现了,真的是百口莫辩。一个激灵,他赶紧解下腰间的衣物,然而,就在乾风穿衣的时候,他没有注意到,水中的人,忽然不见了。 乾风刚刚提好裤子,就觉眼前寒芒一闪,连忙低头躲过,回头一看,竟是一枚子午钢钉。树林后翠薇一闪,柳欣儿面若冰霜,寒眉怒目而视。 21.第21章 幻空轻解语 惊魂夜纠纷(下) “淫贼!想不到你死性不改,居然半夜三更跑到木曜宫的辖属地界,来行此下流龌龊之事。走,跟我回去禀明师长,我要把你的无耻行径告诉所有人!” 乾风大惊失色,“柳师妹,你听我解释,我并非有意看你,原本只是因为躲雨才误入此地,我……” “呸,半夜三更你跑到我宫女弟子的修炼池塘来偷窥,居然还敢狡辩?” “我说的句句是真,师妹,你若不信,我可以对天发誓。” “哼,这话你还是留着,去给你师傅解释吧!”说着,柳欣儿便过来欲抓乾风。 乾风后退了一步,柳欣儿抓了个空。 柳欣儿不由火冒三丈,伸手从背后掏出三枚梅花钉向乾风打去。 乾风身形微微一晃,便躲开了头前的两只梅花钉,第三只梅花钉此时离他的胸前只有不到一寸,然而他的动作似乎忽然故意慢了一拍,想躲却没躲过,第三只梅花钉正扎在他本已受伤的肩头上。乾风痛哼了一声,衣衫转眼间又被染红了。 乾风强忍疼痛,咬牙涩声道:“柳师妹,我向你解释你不相信,但如今你骂也骂了,打也打了,这件事可否就此揭过?” “呸,简直是痴心妄想!多年前你便无耻下流,对你这种下三滥的人,怎可能这么便宜了你。待我禀明乾师伯,他老人家自会以宫规处置。” 多年前的事不提还好,一提起来乾风不禁有些挂不住面子。这柳欣儿道法平平,自己已经诸般忍让,甚至不惜身子挨了她一钉,哪知她却言语侮辱,步步紧逼。 乾风愠色道:“柳师妹,我已经忍让至此,俗话说得好‘得饶人处且饶人’,你莫不知好歹。” 柳欣儿柳眉倒竖,杏眼圆翻,“呸,明明是你有错在先,居然还这么理直气壮?找打!”说罢,一甩手又发出三枚钢钉。 乾风此时也动了怒,本来嘛,他也不是有意跑到这片树林中来的,更没想不经意间看到了柳欣儿的水中玉体。原本他心中有愧,因此一再忍让解释。可是这柳欣儿无论乾风解释什么她都不听,不断出言辱骂乾风,并且扬言要将此事禀明师长。 若是其他的倒还算了,尤其是秉明师长这一句让乾风倍感惊惧恼火。 眼见又是三枚钢钉袭来,乾风双掌运气向前拍出,钢钉受阻,纷纷失了准头。然而乾风受伤之下失了火候,掌风未止,直袭向柳欣儿。柳欣儿没料到乾风的功力如此深厚霸道,抵挡不过。罡风打在身上,柳欣儿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飞出数丈,喷出一大口鲜血来。 乾风见自己又失手打伤了柳欣儿,不由心下一阵惘然,怔怔地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正在这时,树林后突然响声大作,疾风狂啸,树枝纷纷向后倒去,迎面而来的空气陡然炙热无比,一道火红色的身影风驰电掣般划过树梢,转眼间落到口吐鲜血的娇人面前。 鸢起鹘落,这一切均是在刹那间一气呵成,当真是做到了静如处子,动如脱兔。乾风一见此人来势,不由暗暗吃惊,不想深更半夜竟还有顶级高手在附近,而自己却丝毫没有察觉。 来人身披火红鹤氅,衣袍一抖将柳欣儿卷至跟前,“啪啪”两下拍打在柳欣儿气海,云门二穴,将她一口瘀血迫了出来,随后从怀中掏出一粒丹药送入佳人口中,将其放置一旁,而后转过身冷冷地对视着乾风。 来人看上去只有二十岁左右,身高八尺。其面俊眉朗目,英气焕发,身材结实,神似一头猎豹;腰挂一块玉佩,背后身背着一柄红鞘宝剑。身形未动,有质的杀气便弥漫开来,给乾风形成无形的压迫。 乾风开口问道:“尊驾何人?” “晴空一鹤碧霄上,赤焰剑芒火胜光。” 此言一出,乾风与柳欣儿皆是一震,柳欣儿眼中更是散发出别样的光彩。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望月宫二代弟子中的翘楚,火曜宫首席大弟子——炎焱。 这两句评语乃是近两年他外出历练时打拼下来的,在如今的正魔两道,炎焱的名头不可谓不响亮。如此青年才俊,正是正魔两方争相欲拉拢入伙的对象,只是炎焱始终保持望月宫一贯中立的立场,每每故作冷漠不予理会,时至今日依然独善其身。 乾风赶忙施礼,迎迎拱手致意,却不料炎焱将身子一侧,不受他这一礼。 只听炎焱冷言道:“乾风,都说你乃是紫薇宫的后起之秀,可我看,你不光道行不够,连人品也是大大的不行啊。欺侮同门师妹,一介女流,哼,算什么本事!” 乾风欲待辩解,然而炎焱根本没有听下去的意思,只听他冷然道:“出手吧,作为师兄,我让你三招,我倒要看看你有几斤几两?” 乾风眼见局势无法调和,只得暗自运气,发现经这一夜连续波折,自己的内力几乎消耗殆尽,根本无法再与人相斗。况且柳欣儿这边的纷乱纠葛已经让他倍感烦扰,半路又杀出个道法一流的炎焱,倘若再让什么人看到,将来局势越闹越大,若是惊动了宫中长辈,自己这番经历还真的不好解释。 总不能说自己夜晚想柳欣儿睡不着觉,出来散心,结果误打误撞又刚好碰到柳欣儿吧? 那自己衣不蔽体又怎样解释? 风沙中的幻象究竟说是不说? 不说的话,肩头的伤口该怎样隐瞒? 脑子里越想越乱,乾风更不愿再惹是非。他运起全身的力气,隔空向炎焱拍了一掌,然后拔地而起,转身遁入一片漆黑的树林之中远去。 炎焱挡下乾风的一击,便欲向树林中追去。然而旁边柳欣儿受伤不轻,正当此时痛哼了一声,炎焱见状,自觉把她孤身一人留在此地似乎有些不妥,况且夜黑风高,乾风一心逃离他也未必一定能追上。 略一犹豫,再看乾风已去的远了,炎焱重重哼了一声,转而扶起柳欣儿,沿路护送至木曜宫,随后继续向南返回自己的住处。 22.第22章 造化非常道 日隐借玄冥(一) 夜,已入了尽头,黎明的第一缕光亮即将到来,此时正是万家灯火深入梦乡之时。这一夜看似平静,然而几乎小半个内宫的人其实都并未安歇。 这不,向西的林中小径上沿路刚刚留下一排小巧形状秀美的足印,看样子是通向水曜宫弟子的住所而去。 而树林之中一棵高大的冬青树冠上,一位深着土黄色道袍的少年才刚刚睡去。 ※※※※※※※※※※※※※※※※※※※※※※※※※※※ 时光是最无情的,从不以谁的牵挂谁的期盼又或是谁的伤怀而停留,它总是悄然而来又悄然而去,一天天地走着,走过了晨钟暮鼓,走过了沧海桑田。 时过九月,北极又转入了寒风凛冽、夜大于昼的季节。 如今,又是新的一天。 清晨的晨光再一次落在这片森林中,几许清脆鸟鸣,几许低低虫鸣,一切都是如此静谧安宁,晨练完毕的乾风正返回紫薇宫。 经过了半个月的调养,他的肩头伤势已经完全痊愈,功力较之前还略有长进。宫内一切如常,看来柳欣儿和炎焱并没有把那晚发生的事告诉其他人。如今九宫比武大会提前举行的消息已经公开,距离比武大会开始只剩下不到一年的时间了,众位弟子无不抓紧时间增进修为。 两天前,有人传言说水曜宫的徐紫菱突破到了川泽阶段的第四重。如此逆天的修炼速度,似乎只略逊于龙应天和乾风一点,然而往日却并没有听说徐紫菱的资质怎样出众,众人惊讶之余不禁暗暗纳罕。 晨风吹拂,走在通往紫薇宫的石桥上,远处云雾缭绕,来自东南方无极宫方向的大殿鸣钟响了六下,已是辰时零刻。乾风边向紫薇宫走去边整理衣袂,吐纳间调整呼吸,准备迎接今天师傅对自己的测试。 进了紫薇宫,周围光线猛然一暗,似乎光线到了大殿的门线处便被一面无形的墙挡住了一般,漫射在门线附近,使前后的对比格外鲜明。 外面,阳光灿烂; 里面,昏暗阴凉。 门是开着的。 乾风绕过立在门口的巨大屏风,却发现大殿之中空无一人。 “不是说今天要测试吗,师傅却去哪儿了?” 乾风正心下奇怪,忽然,只听身后“砰”的一声,两扇大门重重地合上,原本昏暗无光的大殿里顿时漆黑一片。大殿中不知何处刮来一阵阴风,凉飕飕,戚戚冷冷,处处都透着怪异。 乾风正凝神戒备,忽然耳边传来师傅乾无极的声音。 “风儿,这次的考验就是‘密室逃生’,能在天黑之前走出紫薇宫,你便是通过了。为了加大难度,此时的紫薇宫已完全与外界隔绝,连光线也进不来。宫里面的地形也会有所变化,里面机关重重,并且宫内只有你一个人。可以说天时、地利、人和你均无法借用,想要出去,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后堂的拐角放盆栽的位置有一块空心翻板,危难之时拨动它,一切危机尽可解除,不过如此一来,测试也将作失败论。好了,为师言尽于此,剩下的就看你的了。” 自始至终无极宫主都没有现身,这段话结束后,大殿又陷入了一片沉寂的黑暗中。 乾风一言不发,眼睛不停地观察四周的情况。初时只是刮起阴风,除了时而强时而弱的变化之外,别的倒没什么异常。然而,不知从何时起,风中开始夹杂着破碎的刀片,凌厉的断剑,乌臭的毛发……乾风左闪右避,心想不如先到殿门前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够出去的办法。在暗中呆得久了,乾风目力渐渐适应,隐约瞧得前方黑影憧憧,似有许多人在暗中移动,但不知为何竟无一人出声,如鬼如魅静静来去。 他心中一凛,不由放慢了脚步,悄悄向前挪动。 忽然,左肋有风袭来,乾风感觉不好,赶忙后退一步,一柄利剑正从方才左下方探出。利剑刺空,剑尖一转,又奔乾风双腿而去。乾风正要躲闪,然而身后忽然一紧,身形眼看就要被两只巨大的铜手箍住。 “啊”,他暗道不好,连忙足底运气,弹地而起,跃至梁上,险险逃过了生死一线。再看下方,黑暗里隐隐绰绰来回走动的原来是一个个巨大的铜人。铜人相互之间很有默契,似乎结成了一种阵势,一寸寸地缩小包围圈。乾风知道,若不转移位置,他将势必会被团团围住,到时多半是四面楚歌,回天无力了。可是下方尽是交叉穿梭的铜人,似乎没有一处是安全的,这让乾风陷入了焦急的苦思。 大殿之外,乾无极其实一直都在。他在暗中将乾风的表现一一看在眼里,时而点头,时而摇头,心中只怕不比乾风轻松多少。 毕竟这是他苦心孤诣从小带到大的孩子啊! 乾无极名义上是乾风的师父,实际上便如同乾风的父亲一般,这双重身份合到一起,望子成龙的心情更是热切,故而乾无极总是对乾风要求十分严格。纵然乾风已经在同辈之中算做得相当不错,乾无极却从未称赞过他。 乾无极正在观望大殿之中的情况,这时一位黑衣冷峻,身背一柄弧形长刀的少年跑至他跟前,单膝跪倒,说道:“宫主,家师破军请宫主赴罗睺宫一趟,有要事相商。” “哦?破军……”,乾无极心下奇怪,不知破军找自己所为何事。看到身下的少年依然跪着,赶忙弯腰将他拉起,问道:“你师父有说找我为的是什么事情吗?” “启禀宫主,家师并未透露,弟子也不知晓。”少年人神色平静,泰然自若。 “哦,那好,我便随你前去,说来也好久没有见过他了。”乾无极又向大殿瞅了两眼,一甩拂尘,与黑衣少年一起向罗睺宫走去。 二人刚走出不久,大殿的后墙石柱后面转出一人,半边银色面具的遮挡下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正是约乾无极去罗睺宫见面的破军! 23.第23章 造化非常道 日隐借玄冥(二) 只见他隔墙视物,向大殿中观察了许久,见乾老道布下的隔绝外界的禁制,不由眉头一皱。沉思半晌,他计上心头,只见从他袖口窜出一条黑头蜈蚣。这蜈蚣速度奇快,眨眼间已到了大殿顶上,破军瞅准屋顶禁制的破绽猛然用力,将禁制分开一道口子,蜈蚣顺势便钻入了房顶的瓦砾之中。而后破军小心翼翼地将破开的禁制仔细修补,弄完这一切后,他立刻飞身而走,向东方自己的宫殿赶去。 黑衣少年与乾无极一同来到罗睺宫,少年到了宫门外冲乾无极一施礼,恭声道:“宮主有请,家师就在里面,弟子先告退了。” “好”,乾无极点了点头,顺口问道:“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回禀宮主,弟子名叫庞震北。” 乾老道听后微微一笑,迈步径直进入罗睺宫。 幽幽萦绕的熏香,漆黑斑驳的桌椅,还有墙上挂着的,多年之后看来已经略带枯黄颜色的道字横幅,以及桌上摆着的水壶茶杯,看上去一切是那么素雅清心,和几年前几乎一模一样。 带有铁木护栏的古朴卧榻上躺着一名身材高大的男子,方正的面容,浓重的眉毛,眼中似乎含着深深的倦意。半边被银色面具遮住,看着如同被刀削一般的脸颊上,多了几道深陷入肉的皱纹,苍白的面容再不复往日的威严。仔细看去,才能依稀辨认出床上躺着的行将就木的男子正是破军本人。 乾无极一向镇定的脸上不由大惊失色,连忙蹲下身去,焦急道:“这是怎么回事?师弟,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只见破军努力地睁开呆滞无神的双眼,哑声道:“师兄,你……来了,师弟我……快不行了,只想在临走前再……再见你一面。” 乾无极见破军喉咙干哑,连忙一挥手将桌上茶壶和茶杯招来,亲自给破军倒了一杯水。待破军喝下后,乾风才焦急地问道:“师弟,你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唉”,破军将杯子放到床头,长长叹了一口气。“想必师兄也对罗睺宫的功法有所耳闻,凡入罗睺宫,就等于把性命交给了阎王。我们修习天下间的杀人法门,每进境必参生死关,出关则不成功便成仁,可以说是成效大风险也高。师弟我心境不堪,未能达成突破,是故……唉,时也?命也。” 乾无极听后一阵默然,暗想求仙问道之途亦充满无数艰辛坎坷,纵然过程的方式有所不同,但无论哪一条都不能称之为捷径。破军师弟素以修炼迅猛著称,自己虽然对罗睺宫的功法有所了解,昔年曾听宫里前辈评论说这套功法能够如此迅捷地修炼必然有其弊端,但也没有想到居然厉害到这般地步。 要么突破,要么, 就是死亡。 这般逆天而行的突破,原来是以生死考验换来的。 他深深地看着破军,心中百味杂陈,欲言又止,最后化作了一声长叹,双手紧紧握住了破军无力的手掌。 ※※※※※※※※※※※※※※※※※※※※※※※※※※※ 乾风匍匐趴在大殿的横梁上,下方的铜人好像不知疲倦一般,在每一寸土地来回搜查,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他已经数明,下方铜人一共十八个,所站方位相互照应,似乎形成了一种阵势,牵一发而动全身。 “咝……” 乾风眉头拧成了一疙瘩,心想自己不能再躲在房梁上了,考验通过的标准是自己天黑之前走出殿门,再不动作,眼看着铜人收缩的包围圈越来越小,只怕到时候想动却也难了。 心念已定,只见他缓缓伸手入怀,取出小弓,暗自运足了真气拉满气箭,瞅准机会飞身跃出,人在空中翻了一个筋斗,向下射出数道紫色豪光。 ——快如利箭,疾似流星! 黑暗中瞬间闪烁的几道寒芒正击中巡回搜罗的三个离群较远的铜人,只听“噗,噗,噗……”,气箭打中铜人,却仿佛枪尖陷入棉絮一样。周围其他铜人若有所觉,纷纷向这里聚拢过来。 乾风人在半空,见被自己击中的铜人并未倒下,不由一怔,转瞬又明白了,敢情这铜人浑身铜铁,只怕是刀枪不入的。然而此时他已然暴露,迎面劲风袭来,他一觉不好,赶紧使出紫薇身法,在间不容隙的刹那倒退躲过了一击。 只听“嘭”地一声,地上厚重的石板被砸得粉碎,裂石四溅,顿时砖石尘土飞扬。 乾风惊魂未定,耳旁劲风又到,一偏头,一根硕大粗壮的铜柱从眼前笔直地划过,斜眼一瞥,竟然是一个铜人的手臂。 这些铜人乾风从房梁上看去并不觉得怎样,落地之后才发现每一个都与门神铁塔相似,拳脚都有廊柱粗细,一个个横眉怒目,刀枪不入,端的厉害无比。 乾风此时有些后悔自己太过莽撞,盲目自信想率先解决三个,结果反而丧失了居高临下的有利地形,还陷入了铜人的围殴之中。 随着越来越多的铜人加入围殴战团,乾风感觉到压力也越来越大,被钢铁身躯堵得十分狭小的空间让他无法再灵活地运用紫薇身法,闪转腾挪都已经全凭下意识的反应,情势已经越来越危急了。 乾风眼看快支撑不住,咬了咬呀,从怀中掏出了一枚鎏金琥珀圆珠,顿时豪光四射,照破了整片黑暗,所有的铜人也仿佛为宝珠的气势所摄,一时间竟没有出手攻击。 晶莹的宝珠中央刻着一朵莲花的图纹,五片叶子,带着华丽而灿烂的金色, ——正是五叶烁金莲! 这宝珠乃是乾无极心疼爱徒,在乾风晋阶少清六重时送给乾风的护身宝物,威力巨大不说,配合着破魔弓射出,可以破去世间一切道法。然而宝珠一共只有三枚,一经射出便会炸裂,无极老道再三叮嘱让他留做保命之用。先前乾风为在人前卖弄已经浪费了一枚,此时又拿出一枚,乾风心中实是心痛无比,更为当初自己一时意气所不值。 24.第24章 造化非常道 日隐借玄冥(三) 乾风缓缓拉开破魔弓,搭上宝珠,密室之内的灵气似乎狂泻一般向小弓旋转涌入,十八铜人似乎感觉到了一丝恐惧,相互聚拢结成了另一种如山一般的阵势,严阵以待。 乾风运足了全身功力,在快要承受不住疯狂涌来的灵力时将手一松,金光乍现,迎面撞上铜山铁壁。 “咜!” 一声巨响震耳欲聋,密室久久震颤不已,乾风双腿发软,摇摇晃晃,好不容易才站稳身形。再看前方,山一样的铜墙铁壁一个个东倒西歪,仿佛被一下打穿了根基,纷纷支撑不住倒在地上。令乾风意外的是,这些铜人竟然勉强抗住了如此强悍的一击,并没有预想中那样化作尘埃。 此时乾风已耗空了灵力,而十八铜人也不好过,双方相互对峙,乾风虚弱地喘息着。 乾风暗暗吃惊,没想到这次师傅的测试居然如此凶险,如今自己连压箱底的保命手段都用了出来,倘若还不能清除障碍通过考验,说不得只好去后堂拨动翻板了。 只是,有种挫败的忧伤, 又怎么甘心认输? 可是他现在连站着都觉得吃力,浑身乏力,别说对抗铜人,即便是随便一个小孩也能将他打倒。乾风不禁对此次考验产生了些许怀疑,如此强大的十八铜人,已经远远超出了与他目前能力相适应的程度,这几乎已经无法称之为考验,几近于谋杀了。 仅仅是一个测试罢了,倘若逞强丢掉了性命,岂不是太过迂腐? 正这样想着,前方渐渐响起金属与地面的摩擦声,“嗞喇,嗞喇……”,散倒在地的铜人堆里缓缓站起了一个,紧接着,又传来陆陆续续的“嗞喇”声,十八铜人先后重新站了起来。 乾风见此,心中更加绝望,下定主意后,趁铜人刚刚站起一片纷乱,他顺着墙边悄悄向后堂沿去。行不多时,摸至后堂,来到拐角处,只见一盆紫罗兰端放在墙角。乾风长长叹了一口气,伸手将盆栽抱起, ——“一切都结束吧。” 突然,就在乾风刚刚移开盆栽准备拨动翻板的时候,他的手心传来一阵剧痛,颤抖之下,盆栽掉到了地上摔得粉碎,只见地上盆栽底部碎片上,一只灰色蜈蚣昂着奇大丑陋的黑头趾高气扬地对着他。 乾风不顾手上传来的剧痛,只把蜈蚣也当做与铜人一样的机关,用另一手就要拨动翻板。把心一横,心想我认输还不行么,所有的一切都统统消失吧。然而事与愿违,地上的蜈蚣见他想要拨动翻板,猛然一跃便跳到了翻板之上,探头又咬伤了乾风的另一只手的手指。 十指连心,钻心的疼痛直入肺腑,真气已然耗尽,浑身虚弱无比,他脚下站立不稳,一下跌坐在地上,面无表情地对视着眼前的巨头蜈蚣。 当正真的性命危机来临时,他反而镇定了下来。眼前的唯一生路被黑头蜈蚣堵死,身后前殿还有渐渐逼近的十八铜人,二者哪一个都足以致他于死地。前后夹击之下,他没有丝毫的胜算。 蜈蚣看上去似乎有些呆傻,只是待在翻板上,并没有主动出击的意思,似乎是一个把门的,禁止任何东西触碰它所守护的翻板。身后铜板撞击地面的声音越来越响,铜人越来越逼近,偌大的紫薇宫被乾无极隔绝成了密室,真可谓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乾风切实地感到了死亡的气息,他不由得想起了月前深夜之中的那次幻象经历,同样的身负重伤,剧毒侵入,只是这次他十分冷静。他勉力取下身后的酒葫芦,拔开木塞,仰面朝天倾壶灌下,酒水扑面,沾湿了他的双眼。 “即便要死,也要醉生梦死做个饱死鬼吧。” 他伸手入怀,将怀中的丹药无论药性,尽数当做了下酒的花生米一般全部吞下,其中,包括从无名女前辈洞府中得到的那粒晶莹剔透的丹丸。 酒入愁肠,痛,却异常真切。 想不到自己是死在师傅的考验之下,紫薇宫的弟子死于紫薇宫,怕是古往今来也不多见吧。 此时他已然忘却了生死,对视着蜈蚣,却坦然地笑了。 他想起了小时候师傅教他读书识字,想起了师傅给他做的红烧鲤鱼,想起了师傅让他跪拜列位祖师,传他道法,教他明善恶,懂是非……只是一旦涉及到道法修炼的方面,他却很少看到师傅的笑容了。每日严格的修炼,繁重的任务,晦涩难懂的心法,他努力地去做这一切,想要博得师傅的一张笑脸。 可是,他却从未看到。 人人都说无极宫主是个不摆架子的人,可是却无人知道乾无极严格冷峻的一面。 除了乾风。 人人都认为乾风是个资质绝佳、修炼神速的天才,理应顺风顺水,悠然自得,然而几乎所有人都忽略了,紫薇宫还有一个当年比乾风更为优秀的人 ——乾无极。 按理说,乾风的进境在九宫之中也是数一数二的了,只是,他的师傅却完全不按常理,总对他的修炼不满。 因为他的师傅本身就是一个超乎常理的存在。 遇到如此优秀的师傅,幸乎? 人生如浪花,潮起又潮落,每一个人都是一颗水珠,身不由己地在这片茫茫海水中前行又复返。大浪淘沙,沧海一粟,有多少人泯灭在潮起潮落中,又有几人能成为时代的幸运儿,创出一番成就? 人生如梦,如幻,如酒。 醉生梦死,把一切都抛下,这正是乾风最后的想法。 然而,就在他闭上双眼等待死亡的时候,腹内忽然开始刀绞般地疼痛。他的身体陡然间变得滚烫无比,内里似乎一坛火炉炸开了一般,满腹酒气都化作熊熊烈火,燃烧着他的血液。 怎么会这样,莫非方才吞下的药丸竟有毒药? 唉,反正是要死了,还管那么多干什么。 可是心中如火燎一般地疼痛,乾风努力想使自己平静下来,不由默念起紫薇功法,“道冲而用之,或不盈;渊兮似万物之宗,解其纷。虚而不屈,动而愈出,夫唯不争,故无妄尤……有无相生,大象无形,和光同尘,贪天之功以为己用。故道隐其名,内视无物,则外无不可借也。” “故道隐其名,内视无物,则外无不可借也!” 25.第25章 造化非常道 日隐借玄冥(四) 乾风忽然有所开悟,心里产生了一丝希望,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的一根稻草。他盘膝而坐,忍受着身上的各种剧痛,缓缓运行着紫薇功法。突然,丹田中猛然涌出一道澎湃无比的真气,如泄洪一般冲入经络,只听一阵细小的噼里啪啦的碎裂声,乾风忽然睁开了双眼,眼中尽是不甘的绝望神色。 顿悟是对的,气息运转也是对的,只是突然来的这一股巨大真气,脆弱的经脉承受不住了! 眼看着,铜人已经走到了近前,挥起了铜臂向乾风砸下。乾风闭上了眼,此时他周身是伤,经脉尽损,能做的也只是闭上双眼。 ※※※※※※※※※※※※※※※※※※※※※※※※※※※ 罗睺宫外 “唉,命途多舛,福祸难料啊。” 乾无极安慰破军一番后一个人缓缓离开罗睺宫,边走边看周围的一草一木,感物伤怀,心中颇为感慨。没想到转眼之间风云突变,曾叱咤当年的破军师弟就这样了此残生。岁月流逝,日月如梭,穿过了看不尽的红尘烦扰,带走了数不尽的风流人物。 论年纪算,破军比自己小了快一百岁,比赤尊羽也小了一甲子有余,然而破军修炼极为勤奋,据说当时他为了提早突破曾十日十夜不休不眠,连旁人看着都替他心疼。有志者事竟成,经过了数百个年头,破军终于功法大成迎头赶上,一举成为了九宫实力前三甲之一,并且荣升罗睺宫的宮主。 然而人生如刹那芳华,向之所欣,俯仰之间已为陈迹。罗睺宫的生死法诀是最绝情的,恰恰与其中“绝七情”的境界之名相符,绝七情,最是无情。而破军就如同一个与虎谋皮的猎人,一次次地在与死亡博弈。相比之下,他紫薇宫的修炼虽然越到后面越为困难,但既然不算违背天道,也就没有罗睺宫那样的凶险。 上天是公平的,修道没有捷径可走; 上天又是不公的,他给了一些人独有的特质和侥幸的机会; 上天更是残酷的,他放出的机会需要拿极大的代价来换取。 天若有情天亦老,一将功成万骨枯! 想到此处,乾无极心中一动,忽然醒悟,不知徒弟是否通过了考验,连忙向西赶去。 ※※※※※※※※※※※※※※※※※※※※※※※※※※※ 紫薇宫 不,此刻更准确地来讲应称之为阎罗殿。 无边的黑暗中,刺耳的铁石交割声仿佛地狱小鬼的呐喊,顶着黑色的巨大头颅的判官威声恫吓。 “受死吧……”,巨大的牛头马面挥舞起狼牙棒,眼看要砸开闭目受刑的亡魂头颅。 传说中,这世间本是黑暗的,阎王掌管其间。其后四万八千年,有巨神盘古,开天地,化山川。阎王相斗不过,于是跑到了九幽深处,统领地藏。 传说中,天地间第一束的光,却是生于最黑暗处。 无边的黑暗中,忽然亮起了夺目的金光! 金光从乾风身体中迸出,乾风只觉脑袋昏昏沉沉,耳中似有佛号响起,宽宥洪亮,摄入心扉。金光霎时照破了阎罗殿,大殿之中灿若白昼。金芒笼罩,似乎形成了一个光圈,将乾风保护起来。巨大的铜锤落下,刚好砸在金色光圈之上,立刻被反弹冲起,连带着巨大无比的铜人一起倒飞出去,与后面的三五个铜人轰然相撞,俱都化成了齑粉。 金光笼罩之下,乾风仿佛入定一般,他盘膝而坐,身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愈合,体内不知名的金色液体流淌,将碎裂的经脉融入其中,而后流淌过的液体凝固,竟形成了新的经脉! 金色的经脉! 这条新形成的经脉比原先粗了毫许,似乎更为稳固结实。乾风此时身体渐愈,神智也略微清醒了些,他感觉到体内有真气流动,下意识地便引导真气运行。 便在这时,在这玄之又玄的一种状态下,他的脑海之中,忽地闪过紫薇功法中的一段文字: “道冲而用之,或不盈;渊兮似万物之宗,解其纷。虚而不屈,动而愈出,夫唯不争,故无妄尤……有无相生,大象无形,和光同尘,贪天之功以为己用。故道隐其名,内视无物,则外无不可借也。” 此刻,耳畔不断有佛号响起,而他的内心深处却映出道家的要诀,体内经脉稳固,巨大的真气畅通无阻,在脑海中的某个地方,渐渐清明起来。 “啊!” 乾风只觉一股真气欲蓬勃而出,他昂首,嘶喊。 “内视无物,则外无不可借也!” 一道猛烈的罡气从口中喷出,迎面正打中黑头蜈蚣,蜈蚣还未来得及躲闪,便一命呜呼。此刻,在乾风体内的澎湃真气宣泄过后渐渐百川归海,周身运转不息。 不知不觉之间,乾风已全然恢复。经历此番变故,他不仅本身功力更进一层,对紫薇道法的领悟更是有了质的飞跃。他不知道,此时他的体内经络经历了粉碎,重组,破而后立,乃是修道中人无不向往的“洗髓”过程。只是,他的洗髓与众不同,千万年来从未有人听说过的金色经脉,居然就在他的身体里产生了! 他站起身子,冷漠地注视着前赴后继的铜人,一动不动。 两只铁臂迎面击来,乾风依然没有动。两寸,一寸,半寸,就在铁臂即将打在他身上的前一刹那,乾风忽然身形如鬼魅般从中间错了开去。两铜人一见拳头落空,立即相互靠拢,欲将乾风夹死其中。 然而此刻乾风已经施展出了“北斗步法”,如鱼游大海一般,从两个铜人即将合拢的前一刻钻了出来,只听“轰”的一声,巨大的铜人迎面相撞,如山崩一般,二者纷纷倒塌化成了碎屑。 再看乾风,料理了头前的两个铜人后又取出破魔弓和最后的一枚刻有五叶烁金莲的宝珠,扣珠在手,振臂大吼一声,愤而跃起: “内视无物,则外无不可借也!” “日星隐耀,便借我玄冥一用!” 陡然间,密室之内风云变色,阴风四起,无数灰黑色的暗气发疯了一般地涌向乾风,金色的宝珠由于吸纳黑气已经完全暗了下去,甚至连乾风的周围也尽数被黑气笼罩,这一刻,他仿佛是来自九幽地狱的主宰,又似乎是让鬼神惊惧的魔王。阴风大作,剩余的铜人一个个被刮得有些站立不稳,在狂风中微微摇晃。 “破!——” 一声嘶吼,卷天的黑气携着紫芒滚滚而去。黑风仿佛天下间最锋利的魔刀,所过之处如摧枯拉朽一般,所有铜人以及屋内的摆设尽皆化成了齑粉,室内弥漫着呛人的尘埃和生锈的铁屑的味道。 26.第26章 异处埋荒骨 身世添血债(上) 黄昏时分,夕阳从天空洒下浅浅金光,照映在路旁的野花野草上,微风拂动,细柳轻轻摇摆,享受着落日余晖下的最后一刻温暖。 紫薇宫的门是开着的。 这是乾无极远远看到紫薇宫时的第一反应,他的脸上露出了十分复杂的表情,诧异之余,更多地混合着由内而发的欣悦之情。 乾无极快速走到殿前,只见紫薇宫殿门户大开,里面烟尘还未散尽,大殿正中站着一个灰头土脸却神采飞扬的少年,正是乾风。令人奇怪的是,大殿的两扇重几百斤的大门却消失不见了。只是此时此刻乾无极只顾看着乾风,周围的变化,虽然看到了,却看不进去了。见到乾风虽然浑身上下破烂不堪,但眼神中精光乍现,才一天的时间,功力竟增长了原来的一半有余,就连最难修到的经脉,也变得粗壮了许多,乾老道心中不由得大为吃惊,只是从面上看不出什么变化。 “风儿,这次总算没让为师失望,你,可有伤到什么地方?”乾无极本想夸赞徒弟一番,然而话到嘴边却又转为平淡,变成了一句不痛不痒的问候。 “师傅,我没什么大碍,如今天还没黑,这考验就算通过了吧?” “这是自然。” “只是……” “哦?但说无妨。” 乾风咽了一口唾沫,眼睛看着别处,心里鼓起勇气,问道: “师傅,说实话这次考验我个人认为太凶险了些,若不是机缘巧合福灵心至,我恐怕多半已经没命了。这样的考验,也是您有意为之吗?” “哦?不至于吧,那十八个铁人不怎么难办才对啊,难道你没悟出来紫薇身法的精要?”乾老道不禁有些纳罕。 突然,他迅疾出手,奔向乾风的咽喉“人迎穴”点去。 乾风错愕变色,“人迎穴”乃是人身死穴之一,只要点上则非死即重伤,可是他却没有立即躲开,而是暗自运功在等,等指尖离自己不到一寸的时候,倏然后仰,下腰,拧身,翻转,一气呵成,反绕到了乾无极的身后。 乾无极并未转身,缓缓收回手指,道:“这不是悟出来了么,又怎么说考验太难?” “这是徒儿从心法之中感悟出来的一部分,可我是到了生死关头才感悟出来的,倘若没这运气,只怕……”,说着,乾风的头垂了下去,眼眶不禁有些湿润。 “风儿,具体怎么回事,你且详细地慢慢道来。” 天色微暗,花草笼罩上了一层淡淡的暮色,乾风将密室内发生的种种事情一一道出,除了自己昏昏沉沉真气恢复的事情,这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好含糊过去。乾无极听罢脸上微微罩了一层忧郁之色,渐渐皱起了眉头,似乎思索着什么。 许久,只听他正色言道:“风儿,听你所言你在密室之中心境有所突破,本来是一桩好事,只是你自己所感悟出来的心境虽然源自紫薇心法,却超出了心法本身的范畴,况且玄冥之气狂暴诡异,并非我门中人所公认,这样霸道的力量,已经几近于魔道。你年纪还小,一时走火入魔还不严重,以后千万不要再去接触这些暗系霸道的力量。” 说到此处,乾无极见乾风有些心不在焉,似乎对自己所讲有些不以为然,于是咳嗽了一声,继续说道: “我道家开篇不知你是否还记得: 夫道不欲杂,杂则多,多则扰,扰则忧,忧则不救。大知闲闲,小知间间。日夜相代乎前,而枢始得其环中,以应无穷。是非之彰,道之所亏,天地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六合之外,圣人存而不论。大觉而后知,此其梦与周也……我们三清道法玄妙无比,只要安心修炼,将来的前途必定一片光明,切勿自误啊。” “大觉而后知,此其梦与周也……”,乾风喃喃反复默念,虽未理解其中深意,但经过刚才的经历,心里总觉得似乎抓住了一丝明悟,然而未得其所。原本他想在师傅面前展现自己悟性非凡,结果却被教育了一番,心中极不痛快,却还不能表现在脸上,只得唯唯称是。 片刻,乾无极忽然想到了什么,心中一动,问道: “风儿,你的破魔珠只剩一颗了吧?” “额……”,乾风犹豫了一下,略有心虚地点了点头。他可没敢将自己在众人面前耍宝卖弄的事告诉师傅,如此暴殄天物,师傅若是知道必然该大发雷霆,那可就有苦头吃了。 “破魔弓乃是专门为发射破魔珠而造,如今破魔珠仅剩一颗,你的防身法宝似有不足……或许这就是天意吧。也罢,你且随我来。”乾无极抖了抖宽松的道袍,带乾风向西边荒无人烟的苔原地走去。 乾风随乾无极穿过一片湿滑腐生的苔藓,青黄交错的地面上踏出两种深浅不一的脚印。被踩碎的杂草混合着泥土的湿气随着苔痕一路向西弥漫而去。 渐渐地,空气越来越冷,周围的植物也逐渐减少,暮色渐沉,远处似乎隐约有几回啸声,乾无极边走边道:“再往前走,就是西极雪原,那里常年冰雪覆盖,寒风刺骨,非常人所能忍受,你且小心些。” 天地之大,造化神奇。望月宫包罗万象,其间自成天地,亦有暑热寒冷,烈日风霜。东阳西阴,南泽北林,无极居中,两仪分纬,日更月替,亦有极昼极夜。如今乾无极与乾风正踏足西极雪原之上,大雪纷飞,片片堆落在二人的头顶和身上,湿润了他们的发梢。 27.第27章 异处埋荒骨 身世添血债(下) 天穹如幕,皓月当空,在一片银装素裹下,四周光线并不显得暗淡。一阵寒风吹来,带着呜呜的疾啸掠起了乾风脑后的发鬃,乾风不由得夹耸起肩膀,打了一个寒颤。 “这浓烈的西北风啊……” 乾无极面朝远方,微微闭目,似乎陷入了某种深深地沉醉回忆之中,他轻轻言道:“风儿,你我第一次遇见时正是在距此地前方不远处的两座冰丘下,此情此景,一如往昔重现。” “啊”,乾风略带惊讶地轻呼一声,对于此处他完全没有印象,这是他第一次听师傅讲起当年的往事来,隐约之中他感到似乎接下来要有不寻常的事从师傅口中讲出,于是便凝神倾听。 “那年我从冰川深处修炼归来,路过这西极雪原,自从踏入雪原的那一刻起,我便有些许心神不宁。当时也没在意,心想也许是修炼过度心力有些疲惫,便加快了速度,想快些回到宫里休息。” “哪知道就在我行到此处时,忽然飘来一阵浓烈的血腥味,循着味道前行不过数十丈,便注意到了这两座冰丘。此地血腥气极为浓重,冰面与其他地方相比略微发暗,于是我便运功破开冰面向下探寻。” 哪知道,在几尺厚的冰层之下,竟然密密麻麻排放着数十具尸体! 在这苦寒之地,并非不存在任何生物,只是它们一般都极为渺小,生活在冰层之中。冰原从表面上看一片光亮洁净,实际上冰层中却生活着各种蠕动爬行的微生物,数十具新鲜的血肉对于它们来说乃是百年难得一见的滋补品。 那样血腥到令人晕眩的场面,我从未见过。 寸许丈的雪蚧虫和附骨蛆密密麻麻地布满了所有的尸骨残骸,几乎所有人已经被啃噬得面目全非,还未凝固的血液混合在雪水和片屑肉粉之中,如森罗地域般,周围弥漫着一股死亡的气息。 “在这一片修罗血海的尽头,静静地躺着两具冰封完好的尸体,不知是采用了何种手段,这两具尸体居然气色与常人无异。左边男的周身上下到处是刀伤剑伤,右边女子衣衫破碎,胸肋之间有一道深入骨髓的剑创,单凭此伤,便足以致命。女子身旁有一把淬血的断剑,剑身墨玉一般的颜色,断口处刻有一个“音”字。我拾起断剑比对了一下,此剑应该正是杀死女子的凶器。看这材质,此剑当非凡品,故而拥有这把剑的人想来也不会简单。”说到这里,无极老道轻轻咳嗽了一声,“当年,我便是在这位女子身边的一个襁褓之中发现了你,看你还有呼吸,便将你带了回来。” “这两位,想必就是你的父母双亲吧……” 乾风沉默无言,心中仿佛被灌了铅块一般沉甸甸地直坠入肺腑,依照师傅所言回想起当时的画面,他的眼窝不知不觉间已然湿润发红。原本自以为只是被父母遗失的爱子,谁知如今却得知双亲早已离世,而且是死于非命,这笔血海深仇,又将去哪里寻报? 面前的冰丘依然是那么微微隆起,可是在乾风眼中,这两座冰丘已然有了不一样的意义,看着也显得高大了几分。乾风默默跪下,冲着冰面磕了数次。夜深人静的雪原上,咚咚声回响在夜幕笼罩之下,眼见徒儿此举,乾无极不禁也惋惜地叹了口气。 “风儿,你也不要过度悲伤了,毕竟逝者已矣,若是平时实在追思怀念的话就留着这个吧,这是当年与你一同在襁褓之中的,也算是你父亲留给你唯一的遗物了。”说着,乾无极一振冰面,从数尺厚的冰面下破冰取出一支黑黝黝闪着寒光的三棱锥递给乾风。 “这把锥上刻有一个星字,在江湖上是赫赫有名的法宝,名叫星锥,我也是凭借这件法宝才猜出你的父亲竟是江南九山的总头领陶儒迅。这个名字或许你是第一次听说,但将来你若有机会去了江南,便会知道你父亲的名声了。” “此锥材质极为特殊,我行走数百年来从未见过,且寒气逼人,色泽诡异,总给人一种危险冰凉的感觉。我怕你早些年修行火候不够无法适应驾驭它,故而将它一直掩埋至今,如今你已经少清六重,年岁也长大了,这把星锥理应交付于你。此锥大是不凡,既然与你有缘,将来还要靠你发扬光大,到时即便找不到仇人,也算对得起你父母的在天之灵了。” 乾风缓缓站了起来,接过星锥默默注视良久,心中下了一个无比坚定的决心:“父母之仇,不共戴天,我必将誓死找到凶手,报这血海深仇!” 风渐烈,云层忽然加快了频率,天地似乎变得暗了一暗,半空中轰隆隆打过一声闷雷,与此同时乾风手中的星锥也悄悄闪过几缕寒芒,只是二人此时俱都不由自主地仰望天幕,想要捕捉耳边那飘渺的雷声来源。 正当两人抬头观察夜幕中的动静时,脚下的大地,准确的说是冰层,此刻竟微微振颤起来,乾风立足未稳,仓猝之间险些摔倒在地。突然,两座冰丘之间的连接处崩裂了一道细缝,再看时两座冰丘已是从中裂开,二人正错愕间,裂缝中寒光一闪,从冰面下飞出一柄墨色断剑,恰好斜斜地倒插在乾风身前。冰面渐渐停止了振颤,雪原又归于平静,只见这墨玉一般的断剑剑身断口面上,正刻着一个“音”字。 28.第28章 情意付空流 戾气徒逞凶(上) 十月已是中秋,凉爽的天气渐渐向望月宫笼罩开来,不过这对于宫里的修道之人来说,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 修行之人,就是在日复一日的修炼,一次次的打磨肉身中不断改变,离普通的常人越来越远,在获得远胜于凡人的力量和长久的寿命的同时,一些生活中琐碎的思绪和敏感,他们也在不知不觉间悄然散去。 或许是变得麻木了吧,或许是看得多了才变得冷漠,没有了敏感的思绪,也就不会有季节的哀伤,不过也因此才能保持心灵的空明,修为才更加深厚,寿命才更加长久。纵然世人常道愿意舍生取义换得刹那芳华,然而事实上却是没有人把寿命看得比其他更重了。 何人不畏死?特别是循天地大道修炼的修士,在知晓了探取长生不死的奥秘一二之后,争分夺秒地提升境界增强修为,便成为了所有修士共同的本能。只是天地之大,真正勘悟大道的又有几人? 亭台水榭,濛濛的雾气缭绕下,一朵朵冰透晶莹的水花在纤细的长鞭勾勒下缓缓浮空而出,水花起处带着充裕的灵力,朵朵水花层层叠叠,在形成了一墙帷幕之后纷纷炸裂,宛若烟花般绚烂,内涵的灵力喷薄而出,将对面的山石炸出了一个大洞。 石块弹入池塘,激起无数细小的水柱,升起复又落下,纷扬的水花后面,亭亭玉立着一个窈窕的碧蓝色身影,正是水曜宫雨秋师太所收的关门弟子徐紫菱。她素手执鞭,娥眉柔目,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帘水幕出神,嘴角露出淡淡地笑意。 “怎么不练了?” 身后不远处,雨秋师太的声音缓缓传来,声音柔美稳重,让人听起来便觉舒适,但又不敢违背。 徐紫菱赶忙回过神来,“师傅见谅,徒儿一时失神,我这就继续练功。” “不忙”,雨秋师太从容地走了过来,脸上看不出丝毫动怒的神情,“菱儿,最近我见你练功时常心不在焉,时至今日依然停留在第四重,莫非有什么心事?” 徐紫菱心中一惊,眼神不自觉地向四周散去,低头言道:“徒儿不敢,可能是最近有些疲累了吧。徒儿有负师傅所望,定当日后加紧练习,争取早日突破。” “哦,其实这也没什么,毕竟修道越往后越加艰难,急功近利反倒不好。若是累了,不妨到其他宫也走动走动,你们二代弟子互相间交流交流,于修习也有不少助益。如今二代弟子中火曜宫势头正盛,我那炎焱师侄据说已经到了少阳八重,还有龙应天听说也有了五重的功力,平时你若无事,多跟他们来往一些也是无妨的。”雨秋师太平静地说道。 不知是言者无心,还是听者有意,徐紫菱的脸不知不觉已经红过耳根,莫非炎焱和她的私事已经被师傅知晓?她不禁偷眼抬看,然而雨秋师太的面上依旧是古井无波,看不出任何的喜怒哀乐。 “是,徒儿谨记。”徐紫菱婀娜欠身,见师傅没有别的吩咐,便小心翼翼地辞别离去。 待徐紫菱走远了之后,山石后忽然传来一阵笑声,“嘿嘿,什么叫‘多跟他们来往一些也是无妨的’,这男女之间能来往些什么啊?要是别的宫也就罢了,旁人都说水火不相容,嘿嘿,依我看你也挺百无禁忌的嘛。”说着,从山石上跃下一位鹤发童颜的老头。 雨秋师太不禁一皱眉头,颔首向左一侧,冷冷地朝身后瞥了瞥,面无表情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不耐烦的神情,道:“旁人怎么说那是他们的事,本宫怎么做难道还需要别人来教吗?申百农,你也太随便了,这可是在我水曜宫,任得你大呼小叫评头论足。” 申百农手拿着一支草药,摇摇晃晃地走到雨秋师太身边,卖乖地笑道:“别那么激动嘛,你看你,一被我说破了心思就破了心境了,唉,看来你还是没修炼到无根无欲的境界啊。”说罢,故意重重地叹了口气。 “你……”,雨秋师太转过身来双眼圆瞪,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其实要我说嘛,人家姑娘压根不用你提点,据我观察早就已经和炎焱勾搭上了。这炎焱在二代弟子中现在是所向披靡,将来的宫主大位难跑他的手心。嘿嘿,你这徒弟这方面的天分和你当年可有的一比啊。”申百农说罢,将手上的草药递了过去,意味深长地看着雨秋师太。 师太接过草药,原本怒极的脸色顿时降了许多,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就你为老不尊,你要是能管管你那张嘴,说不定当年我还能看你顺眼几分。” 申百农连忙摆了摆手,好像生怕雨秋师太再往下说一样,道:“往事就别提了,算是我一厢情愿,我傻还不行么?” “上品龙须草,用泪竹水浸泡两个时辰,然后养到你的锦鲤池里,是孕育杨柳枝的辅药。” 说罢,之间他身影一纵,借着山石树林,三两下变成远方的一团白影,消失不见。 ※※※※※※※※※※※※※※※※※※※※※※※※※※※ 徐紫菱不知不觉走回香闺,想起今日之事心还咚咚跳个不停。不过庆幸的是不管师傅发没发现,反正以后是更可以光明正大地找炎焱师兄了,想到这里,她噗地乐出了声,赶忙向左右看了看,见没人注意到她,才又喜滋滋地走去。 这时已是正午,从清晨便透着寒冷的天气终于有了些暖意,天际一片难得洒金的阳光。 到了闺房梳洗一番,又换了身干净整洁的衣服,徐紫菱便打算去火曜宫找炎焱师兄。说起来她与炎焱师兄相识也有数年,自几年前她拜入水曜宫起,炎焱便对她格外关照。似徐紫菱这般冰雪聪明的女子,哪还能不明白这位前途无量的大师兄的意思,她本身也对炎焱颇有好感,因此半年之前二人便在一同练功时确立了关系。他们的事情在水火两宫的弟子间已经传的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只除了瞒着各自的师傅而已。 忽然,徐紫菱心中一动,想起今天是十月初十,正是柳欣儿的生日。 “哎,这我怎么给忘了。”徐紫菱想了想,转身从床下抽出一个四四方方的小盒子,打开盒子,从中取出一小瓶丹药揣在怀中,便改向木曜宫而去。 29.第29章 情意付空流 戾气徒逞凶(下) 木曜宫地处东北,依神农山而建,山上各种奇花异草,灵气四溢,云洁雾净。如今徐紫菱才是川泽四重,要想凭虚御空飞到山顶起码需要七重的功力,如今的二代弟子中也就只有炎焱才可以办到。前来给柳欣儿庆祝生日的大多是其年龄相仿的好友,因此大家俱都是徒步上山。 走在午后的山间小路上,徐紫菱一边欣赏山上的奇花异草,一边想着待会见了柳欣儿说那些祝贺的话。毕竟是从小玩到大的姐妹,虽然中间有过一点嫌隙,想来也还是会和好如初的吧。 走到前方一处山路转弯的地方,前面有一块向道路中央凸出的巨大山石,石头上长着一些翠色的小圆果子。徐紫菱一看不由欣喜,这乃是对年轻女子极有好处的青浆果,服食之后可一日不用进食,并且令人皮肤细腻,对女子极为有效。 徐紫菱挪身紧靠山石,微微踮起玉足,伸手去采摘青浆果。正在这时,一道凶猛无比的气息透过巨大的山石迎面袭来,徐紫菱赶忙后退,只见山石“轰”地碎裂,一团紫影撞碎了山石从后窜出,其势不减,好似发狂一般直向下冲去,见到有人在道路上,毫不客气地吼道—— “闪一边去!” 徐紫菱乃是雨秋师太所收的关门弟子,平时何曾受到过这种言语,不由大怒,也不闪开,掐法诀唤出一道水幕出来阻挡。 紫影速度不减,挥手加了一道罡气,如割裂帛一般,轻而易举地便破去了水幕,水花四散倒射,徐紫菱大惊失色,为躲避水花溅湿衣服,赶忙躲到山壁一侧。 紫影连回过头看也不看一眼,只留下一阵冷笑:“不自量力”,便风也似地去得远了。 徐紫菱惊怒交加,自她入宫以来,头一次与人交手,却连一个回合不到便被人逼退,还接连受到一阵冷嘲热讽,不由望着下山路上扬起的尘土气急败坏地道:“这人谁啊,如此蛮横!”可是眨眼的功夫,紫影早已远去。 经过这一番闹腾,徐紫菱原本游玩的情致去了大半,一路加快脚步,不多时便来到了柳欣儿的住处。 柳欣儿此时刚刚招呼完一批前来庆祝的同门师姐妹,正打算回到屋内休息,看见徐紫菱正与回去的师姐妹打了个照面,不由惊喜道:“徐姐姐!” 徐紫菱嫣然一笑:“柳妹,好久不见啊。今天是你十五岁的生日,我特意去搜集了养颜丹送给你,作为姐姐给你的礼物。”说着,伸手入怀取出药瓶,递给柳欣儿。 柳欣儿闻言双眉一展,娇笑道:“姐姐真是有心了,妹妹谢过姐姐。姐姐别在这站着了,快随我到屋里来吧。”柳欣儿接过药瓶,便领着徐紫菱到了卧室闺房中。 入眼是一片翠绿的颜色。淡青色的石板石桌,细细的翠竹屑铺成的柔软地毯,青石为壁,墨瓦为顶,屋里四周侍养着各种不知名的草药……徐紫菱甫一进入,只觉香气扑鼻,周围到处都是绿色,绿得令人有些头晕目眩。 柳欣儿拿出两只精致的竹筒,亲自斟上了茶叶。不一会儿,热气蒸腾上升,屋子里布满了浓郁的茶香。 柳欣儿看了看徐紫菱,轻轻地笑了笑,说:“姐姐,你莫不是长久不见我,想我想的紧了,怎么今天这么风尘仆仆的呢?” 徐紫菱不由一愣,顺着柳欣儿的目光看去,只见自己的碧蓝色裙裾下角沾染了许多斑驳细小的泥垢,徐紫菱生性爱洁,这要依她平时的性子是万万不能忍受的,故而柳欣儿才会有此一问。 徐紫菱面带不忿,不禁又皱了皱眉,怒嗔道:“妹妹你不知道,今天我真是倒霉透了。路上遇到个神经病一样的人,二话不说就朝我偷施暗算,还特别嚣张。”说着将方才大石旁的遭遇对柳欣儿讲述了一番。 柳欣儿听罢突然“噗嗤”一下乐了出来,好像听到特别好笑的事情一般,柳腰弯曲一手捂着肚子咯咯笑个不停。 徐紫菱“哼”地恼道:“妹妹你怎么还取笑我,不是我修为不到,根本是那人蛮横不讲理还暗算偷袭,换了是你,你也比我好不到哪去。” 柳欣儿定了定神,直起身子,朝徐紫菱撒娇似的吐了吐舌头,说道:“姐姐,都怪我不好,让你遭了不白之冤了。” “嗯?”徐紫菱不禁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事情是这样的。”柳欣儿端起竹筒做的茶杯,轻轻吮了一小口,悠悠地说道。 “方才上午的时候,紫薇宫的乾风跑上山来,也不知道他从哪听说的我的生日,硬要把他那柄弹弓送给我做礼物。我跟他本来就没什么好交往的,所以就没有收下,让他原路回去。哪知道他死活硬要塞给我,还说一些很过分的话,我气不过,便扬言要禀告师傅。他在神农山不敢乱来,最后无可奈何地飞奔下山去了。我算这时间,估计你遇到的人八成是他。” “哦,原来如此啊。哼,我以前就听其他姐妹说过这个乾风,仗着自己得乾师伯宠爱便无法无天,那时我还不信,现在看来果然如此。他不就是仗着紫薇宫么,自己又没多大本事,斗法全靠偷袭,这口恶气我一定得出。” “呃…”,柳欣儿想说那也未必,你就算有所准备恐怕也不是他的对手,可是一看徐紫菱正在气头上,这话又吞了回去。 按下徐紫菱不表,单说乾风。 你道他为何气恼? 不单单是因为自己送礼被柳欣儿拒之门外,他更气柳欣儿对他说的那些话。 原本他好心将自己从小携带的贴身法宝破魔弓送给柳欣儿,结果柳欣儿看了破魔弓一眼,然后冷冷地甩下三个字“不需要”,便吃了闭门羹。 乾风不由大窘,少年心性,下意识地总认为自己觉得好的东西,便应得到所有人的重视。费了这般大的心意,不能轻易地遭人忽视,就像是自己珍藏多年的宝贝却被别人不屑一顾的那种感觉,于是乾风便极力想让柳欣儿收下,然而柳欣儿也铁了心一般,就是不肯收。 乾风见柳欣儿百般推脱,终于忍不住说道:“怎么龙应天和商良送的礼物你都收,我送的你却不要?” 女孩家最怕自己的私事被人拿来比较,柳欣儿闻言也被有些情急,毫不客气地驳道:“别人送的我乐意收,你的我看不惯,就这样。” 乾风小脸“腾”地涨红,不禁提高了声音道:“你说清楚,到底是看不惯礼物还是看不惯人?” “明——知——故——问。” “你——”,乾风咬牙切齿,不禁握紧了拳头,如此当面且直白的羞辱,岂是一个血气方刚的少年所能忍受的? “乾风,这可是在神农山,上次晚上的事我还没找你算账,别逼我禀告师尊捉你!”说完,柳欣儿秀发一甩,扭身走去,丝毫没有察觉乾风身上的变化,或者说,是不屑于在意他的变化。 乾风本来正在气头上,听柳欣儿如此说更觉受到了莫名的污蔑。他这次本来就是想借祝生化解那晚的尴尬,却在此时被柳欣儿旧事重提。那晚之事本身就纯属巧合,况且他解释之后也让她骂了打了,并不觉得有何过分,却被她说得下流不堪。然而双方似乎都默默遵守一丝底线,那便是都没有对师长提及,这事要让师傅知道了,那便是真的麻烦大了,因此他还真的怕柳欣儿禀告师尊。 乾风气恼无奈,只能转身下山。越想越气,由于一肚子闷火无处发泄,趁着午后山路无人,他便施展全力一路狂奔下山,碰巧转过弯遇到了徐紫菱,才有了那么一段冲撞插曲。 30.第30章 怒火冲霄汉 大闹土曜宫(上) 十月的天气最为变化无常,日头刚刚西转,天气便倏然变冷,厚厚的云层飘来,遮蔽了大半的阳光。 乾风跑下神农山之后并未回归住所,而是朝火曜宫的方向走去。走到距离火曜宫不远处,忽然想起那日自己曾与炎焱有些过节,万一碰到了也是一桩麻烦事,想来想去还是不去找龙应天了吧。 怎么感觉最近突然到处都是与自己不睦的人呢? 连龙应天也不能找,乾风更觉憋闷不已。胸中有太多的憋屈想要找个人倾诉,之前的事虽说荒唐,可是自己到现在回忆起来也觉得晕头转向,一切都是太巧了。 或许真的太巧了吧,过一段就好了。 乾风这么想着,最后决定绕过火曜宫,折向西去土曜宫找找商良。 走着走着,周围的空气似乎都降了下来,路上过往的弟子越来越少,四周时不时飘来些许冷意,虫鸟无声,一片静的出奇的景象。不远处的岔道南边有一棵遮天蔽日的巨型古木,树叶呈月牙状,合抱约有十人粗细,乾风本来没怎么留意,只是余光一瞥之下多了几分好奇。心情正闷,看了几眼之后便没多做停留,继续西行直奔土曜宫。 土曜宫位于望月宫的正南方,与水曜宫南北遥遥相对,穿过正中央的无极宫,隐然形成了望月宫内划分南北的一条分界线。在这条分界上,距离水曜宫稍近的一侧是阵堂,搜罗了天下间各种各样的玄妙阵法;距离土曜宫稍近的一侧是兽堂,里面豢养了许多奇珍异兽,包括各宫宫主的坐骑也都寄养于此。天下各阵凡是阵眼都需要有灵性的水源得以滋养方能生生运转不息,而土曜宫的人性格沉稳厚重,最适合与这些灵禽异兽打交道,故而师门才如此安排。 黄昏时分,夕阳从天上洒下,照映在紫色的砖瓦上,炎阳的红味渐渐消减,斜阳的余晖穿过林梢,再度温暖了不知经历了多少风霜雨雪时光磨砺的沥沥古道,当乾风出现在通往土曜宫的道路上,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景象。 莫道桑榆晚,为霞尚满天。夕阳古道上,仿佛穿越了千年的时空,伴着来处袅袅升起的云烟,触动了他的心弦。乾风眯眼望去,那霞光若一湾轻柔的水波,化作了一道酡红,悄然泼洒于天边,为向晚添上了一笔雾里看花般的朦胧。明明如此美景,可是不知为何,乾风却生出一种“英雄迟暮”的悲凉感觉。 也许,这方天地之大,自己太过渺小了吧。 乾风摇了摇头,不知自己为何突然变得如此多愁善感,莫非是最近突如其来的种种烦心事让自己竟有了远离尘嚣之意? 好像自从那日得知身世之后,就没有怎么舒心过了。 三千烦恼几多愁,剪不断,理还乱,乾风长出一口气,抖了抖衣袖,凭谁问,管他翻云覆雨又何如?路,还是要走的。绕过了土曜宫的正殿,乾风径直前往商良的住处而去。 土曜宫弟子的住所较为集中,错落在偏殿斜后方的一座小山丘上。乾风来到此处,见商良的住所的门紧闭着,上去敲了敲无人应答,正萌生去意的时候,遇到了一位刚刚从外面回来的面色憨厚稳重的少年。 乾风施礼道:“这位师兄,请问商良在吗?” 少年愣了愣神,停下来打量了乾风几分,回道:“哦,商师弟今天还在外面练功吧,最近他经常早出晚归的。商师弟勤奋好学,比我这师兄可强多了。” “哦,他也不在啊……”,乾风不禁一阵失望。 “呵呵,看你的样子,你是紫薇宫的吧,我们不妨做个朋友。在下黄厚德,黄色的黄,厚德载物的厚德。”说罢少年欠身施礼。 “哦,在下乾风,乾坤的乾,风云的风。”乾风回礼道。 “啊!你就是乾风?”黄厚德不禁大吃一惊。 “嗯,我就是啊,怎么了?”乾风疑惑地问道。 黄厚德的神色显得十分古怪,作为土曜宫的大弟子,他可没少从商良的口中听说乾风的事迹。身为紫薇宫的关门弟子,虽然天资卓绝,修为高强,却为人放浪形骸,邋遢随性,还有些好色,据说还对宫中其他师伯的女弟子动过手脚等等。这些评价都是他听了商良的描述后自行脑补的,虽然每次商良都往好的地方说,有时还尽量美化,但给他的感觉,乾风就是紫薇宫的一个“实力强大的流氓”,能避开就尽量敬而远之。 不过既然遇到了,总不能不说几句话就走,况且两人都没什么事情,便随口边走边聊了起来。乾风本来不想过多交谈,毕竟与黄厚德只是初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黄厚德端庄稳重亲切的笑容,便不自觉得减少了提防之意。刚开始乾风还有所顾忌吞吞吐吐的只讲些修炼上的事,讲到后来便越来越有了代入感,连带着生活琐事和心中的苦闷一股脑倾诉了出来,倒给故事添了不少感情色彩,听得黄厚德时而点头时而摇头,远远地看去,二人似乎一唱一和,配合得颇为默契。 听了乾风讲述完神农山的事情后,黄厚德不禁皱紧了眉,硕大方圆的脑袋频频摇摆道:“乾师弟,恕我直言,这件事的确你的不对。首先你和柳师妹并未深交,你送礼上门,人家却未必一定要收。可能是由于各种原因吧”,说着看了看乾风,心道本来男女就有别,何况你的名声本就不怎么好,人家女子谁愿意跟你深交。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人家婉言拒绝,你便直接下山就好了,万不该出言相激。再者你就算赌气,也不该任性妄为损坏山石,毕竟那是神农山之物,一草一木都归神农山所有,这件事肯定是瞒不过申师伯的。师伯身为长辈,即便知道了也不好冲你发火,但今后对你有看法却是免不了的。而且,被你冲撞的那位女子多半也将你记下了,万一她要是再向师伯美言几句,日后只怕你也少不了麻烦。唉,要我说,你这事情办的太意气用事了。”说罢长长叹了一口气,不住地摇着头。 乾风不听还好,听黄厚德这么一分析,只觉自己凭白地又添了一道麻烦,更是胸中有气,入耳的话听得也偏颇了一些。 “师兄,那依你所说,就因为她是女子,是美貌的女子,所以她给我脸色我得忍着,我发脾气就是我的不对了?” “师弟你莫要生气,这世事本来如此,你又不能去改变世人的思维,而要去适应它。所谓忍一时退一步,即刻海阔天空。就像我,虽然是师傅的大弟子,可是自从小师弟突破沉土三重之后,我便时时都要为小师弟保驾护航,什么机会也都先紧着他,他不要了再轮到我,论资历论年纪,这公平吗?可是我不去追求那么多,世事如此我便认命,既然不如人家,那我便退一步,安安心心地在小师弟身边,便也没什么纷争了。师弟你又何必执念于此等男女小事大动肝火呢?” 31.第31章 怒火冲霄汉 大闹土曜宫(下) 似乎是联系到了自己,勾起了黄厚德的回忆,他只管说着,丝毫没有注意到旁边的乾风脸上已经气极变色。 “哦?那依照师兄的意思,人犯我,我认命,人欺我,我认怂,人进一步,我退一步喽?”乾风哼了一声,怒极反笑道: “怪不得你会被小师弟比下去,呵呵,什么都让出去,那你还修什么道啊,这无欲无求的都快成佛了,还自得其乐?你是抢不过别人,才在这里自欺欺人吧?” “你是抢不过别人,才在这里自欺欺人吧?” 黑暗中,似乎是肆意的讥讽如针尖一般刺透紧紧闭着的双眼,直钻入脑海,如恶魔降临般喋喋怪笑,嘲弄着这个平庸憨厚的少年。 “你——”,仿佛心中最脆弱的一根神经被人撩拨起一般,黄厚德不禁勃然变色,怒喝道:“乾风!我本好意劝导于你,谁知你竟如此不会为人处事,哼,柳师妹做得对,果然不能对你这种人客气,你气,气死你才好呢!” “你再说一遍?!”乾风虎目圆瞪,作势欲打。 黄厚德下意识的往后缩了缩,正犹豫间,却被乾风看出了心中的怯意。乾风本来只想吓唬吓唬他,可是越看黄厚德那股窝囊劲便越觉得气不打一处来,将脸凑上去,揶揄讥笑道:“嘿呦,你瞧瞧,又准备忍了,你可真是我沙师叔教出来的好徒弟啊!还教我忍,准备学得跟你一样啊,那我活着还不如——” 忽然,迎面一只拳头打来,拳劲上带着那种不顾一切的气势,加上二人距离极近,眼看拳头就要打在乾风的脸上。 乾风赶忙后仰,堪堪躲过这一记来势汹汹的拳头,回骂道:“小子,你找死啊?” “死也不遭你如此侮辱!”大吼一声,黄厚德又是一拳打到。 乾风此时倒镇静了下来,但凡高手比武,最忌的便是心浮气躁,不管动手之前发生了什么,一旦交手,则必沉心静气方可招式不乱。乾风身为六重高手,又是从小与龙应天实战摸爬滚打过来的,经验明显要比黄厚德强的多。 又躲过了一拳,乾风振振有词道:“我何时侮辱你了?退一步海阔天空,这话不是你说的吗?我不过分析分析,,有本事你去和你小师弟抢啊,在这逞什么狂?还劝我忍气吞声,这会儿又是谁忍不了了?” 然而此时黄厚德已经听不进任何的言语了,闷头发狂般打了一通却尽数落空之后,忽然咬了咬牙,双手一掐法诀,大喝一声: “五行术法.千斤坠。” 乾风不禁一愣,陡然间觉得肩上的空气仿佛被压缩几十倍一般,变得沉重无比。他暗道不妙,立刻施展出先天罡气。六重的先天罡气果然非比寻常,仿佛力可扛鼎一般,肩负的压力一下子抬起了数寸,与此同时黄厚德顿时感到一股反挫之力向自己身上袭来,却仍在苦苦支撑。乾风慢慢将罡气运到极致,只见他横摆七星步,重心凝聚,双掌一收一放,大喝一声:“破!” 平地激起三尺气波,以乾风为中心,方圆五丈内仿佛经历了一场飓风一般,空气杂脏不堪,尽是飞灰土屑。离乾风数十米远处,黄厚德虚弱无力地倒在地上,刚才的瞬间变故,乾风猛然发力,直将黄厚德弹上半空,化了一道长长的弧线甩了出去。黄厚德生性腼腆老实,为人处处忍让,谦和有礼,因此平日里与二代师兄弟姐妹从未动过手。头一次,便对上了已经少清六重的乾风,败得也是彻彻底底。二人实力差距悬殊,虽然乾风未尽全力,但即便如此,也让黄厚德败得没有丝毫颜面。 正在这时,远处有一位少年飞奔而来,便跑便急呼道:“掌下留人!” 少年来的速度极快,明明是在里许处,眨眼间已经不足百丈,乾风本来也没想要再追击黄厚德,因此停下来侧过头定睛细看。只见来人脚下生风,似乎施展了某种增加速度的法术,双腿摆动的频率明显数倍于常人,脚下带着扬起的泥土,不多时已经来到近前。不是别人,正是乾风寻之未见的商良。 黄厚德此时刚刚从地上爬起,受了如此重击,除了内伤需要调养之外,他的心里也留下的巨大的阴影。见来人是小师弟商良正欲欣喜,却不知为何脑子里忽然出现了乾风的讥笑和小师弟在师傅面前如何得宠的画面,眼前不由暗了一暗,不知不觉和小师弟之间似乎隔了什么东西,此时看去,和以往大不相同了。 商良见同门大师兄倒地,赶忙前去搀扶。黄厚德由商良扶起,一瘸一拐地走着,勉强摆了摆手,对商良道:“我没事,恭喜师弟啊。” 商良不禁一愣,黄厚德解释道:“师弟刚才立地行走如飞,我没看错的话,应该是沉土四重的土行术吧。师弟如今修为猛进,已经超过愚兄,如此资质,倘若师傅得知的话,恐怕要喜上眉梢了。” 商良心下暗惊,原本以为大师兄只是个庸碌之人,谁知道仅凭脚步便将他的修为猜的丝毫不差,如此看来长辈所说的年岁经验不是没有道理,之前自己还是小看了眼前看似憨厚的大师兄。 商良微微摆手,谦虚道:“大师兄慧眼如炬,师弟我才是望尘莫及。先不说这个了,对了师兄,你和乾风师兄怎么打起来了?” 黄厚德有些尴尬,不知该如何对商良细说。只听乾风走过来一脸轻松地说道:“没事儿,我来找你半天你不在,刚好遇到了黄师兄,顺手与黄师兄切磋切磋。是吧,黄师兄?” 商良不禁狐疑地看了看黄厚德,只见黄厚德闻言面色很是古怪,嘴巴几次想要张开却又忍住了,最后捂着受伤的胸口和摔伤的臀部,向商良解释道:“嗯,确实如此。我以前听你说乾风如何如何厉害,心里却不以为然,这次,总算是见识到了。”商良听罢哦了一声神色稍缓,似乎明白地点了点头,可是这话中有话,在乾风听来却是别有一番含义,不过总归黄厚德帮他圆了这个谎,乾风倒也还算满意。 正这时,东方天际一道红芒疾驰而来,竟是一柄仙剑所划出的光芒,御剑而来的一男一女,正是分别与乾风有些许过节的炎焱与徐紫菱。炎焱依旧是一身鹤氅,此刻御剑而来,横眉倒竖,怒气冲冲。二人来到近前跳下剑来,徐紫菱向乾风狠狠地瞪了过去,食指一指,朝炎焱秀口一嘟,颐指气使道: “就是他!” 32.第32章 君不自量力 我惩恶扬善(上) “又是你!你为何又无端欺侮徐师妹?”炎焱带着盛怒诘责道。 “啊?”,乾风有点不大明白,“我与这位徐师妹素未谋面,怎么谈得上欺侮,怕是师妹弄错了吧?” “哼,之前你那副自大傲慢的劲头哪去了,这会刚做不敢当了?”徐紫菱在炎焱身旁,不由便多了几分安全感,也终于可以一吐自己的愤懑。 “徐师妹,还请你讲清楚,我到底何时欺侮你了,我做人向来坦荡,如果我做过那我一定会认。当然,不是我做的我也不会随随便便就让人栽在我头上。”乾风严肃地说道。 徐紫菱俏脸一寒,喝道:“乾风,你别装了,上午在神农山,不是你冲下来弄脏了我的衣服还会有谁?” “哦……” 乾风恍然大悟,原来上午冲撞的那位女弟子就是徐紫菱。想想当时正在气头上发泄,确实做得有欠妥当,于是他冲徐紫菱一抱拳,弯腰鞠躬道:“抱歉师妹,上午是我不小心冲撞了你,请你见谅。” 徐紫菱哼了一声侧过身去,不受他这一礼,手捻着衣角对炎焱嘀咕道:“那会儿他分明是故意让我出丑,临走还甩下‘不自量力’的话,看着比谁都狂。现在见到师兄你跟我一起来便赶紧赔礼道歉,这不是明显的见风使舵吗?反正,这口气我是咽不下。”旁边黄厚德和商良讲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商良也唯有看着乾风皱了皱眉头。 炎焱轻轻将徐紫菱揽过一旁,细语安慰了几句,向前站了站,冲乾风点了点头,说道:“既然你承认徐师妹所言非虚,那这件事便不能如此罢了。她在你面前不自量力丢了脸面,在下不才,也想向高人讨教一番,顺便请教一下是否略有道行便可以无法无天?”说罢,嘴角微微扬起,似笑非笑,挑衅一般地看着乾风。 “怎么,难道你只会欺负女流之辈吗?”炎焱继续逼迫道。 乾风自觉理亏,不敢应承,只是如今的局面骑虎难下,徐紫菱在他这儿丢了脸面,看的出来炎焱是专程过来找他的麻烦了。也罢,不妨先答应与他对战,然后假装不敌认输便罢,也算给了徐紫菱一个交代。于是乾风只好无奈地点了点头,说道:“好吧,一切听从炎师兄安排。” “啧啧,瞧这前倨后恭的,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你是个正人君子呢,上次夜里让你给跑了,今天我就作为师兄来好好教导教导你!” 炎焱说罢伧然拔出赤炎剑,红光霎时掩映了半边天,只见他一道法诀,周围猛然闪烁了几次,便似乎被无形的气息笼罩住一般,所有的光芒都限制在了方圆十丈之内。旁人不知,这正是极为高明的禁闭之术,往往高手决斗间便施展此术,一来可以隔绝外界的干扰,使本身和对手都进入全神贯注的状态,二来可以防止与人决斗时被其他人看到或偷袭。 炎焱施术完毕,未等喘息便二次挥舞起赤焰仙剑,发出了一招醇正无比的“少阳出现”。 火舌眨眼即至乾风跟前,冉冉燃烧的淡蓝色火苗显示这已经不是普通的凡火,而是丝丝如波纹一样的纹火。普通的凡火为红黄之间的颜色,而修炼纯阳功到少阳八重时,发出的火的颜色由橙红转为淡蓝,此火称之为“蓝焰”。随着修为不断的加深,蓝色也不断加重,修炼到玉阳境界时,发出的火由深蓝全部转变为紫色,因其与九幽地狱的炼骨之火描述相似,故称为“狱火”。而到了玉阳二重,紫色渐渐消失,至玉阳六重时,紫色抽离为青色,此火称为“离火”。离火已是天下少有,传说中只有上古神兽青鸟才能发出,据说能焚尽天地灵根,毁灭一方界土。再往上修炼火越变越淡,当青色完全淡去之时,便是纯阳功的顶层——至阳境界。从古至今尚未有人修到过这种境界,因此就连纯阳功也没有其对应火焰的描述。 如今炎焱已经能够发出“蓝焰”,即便是普普通通的一招少阳出现,也具有了颇为强大的能量。 乾风不敢怠慢,连忙使出紫薇身法与之周旋。由于天色渐暗,乾风的身形连环闪动,所过之处产生一圈圈太极图案时隐时现,阴阳双鱼在傍晚的暮色下一吸一吐,配合默契,显得格外神秘莫测。 炎焱本不在意,控制蓝焰如影随形地紧紧缠住乾风,哪知这太极蕴含了一股吸收反挫之力,初时对他尚没有什么影响,半刻之后便感到蓝焰似乎遇到了空气中的阻力一般,速度下降了几分,与此同时他也感到迎面某种韧劲正在削弱自己的控制力,这下炎焱不由地心有顾忌,不敢尽全力进行攻击。乾风心中暗喜,借力打力正是紫薇心法的奥妙所在。所谓道法自然,正大浩然,便是以自身为灵媒,加强与天地万物的沟通,借助外力施展移山填海的神通。殊不知,炎焱逼迫得越紧,便对乾风越有利。 蓝焰追击的速度越来越慢,眼看对乾风已构不成威胁,随着时间的流逝也失去了初时的明亮光芒,逐渐黯淡了下去。乾风见时机已到,稍稍放缓了脚步,反手从身后抽出了一柄黑黢黢的三棱乌锥,然后以锥代笔,虚空写下了一个“封”字。乾风刚刚点上最后一点,“封”字成形,带着充裕的灵力与已是强弩之末的蓝焰正面相撞,一声闷响,随之而来的是从声响处散播开来的一阵猛烈的气波,将二人的道袍纷纷吹起,发髻飘然绕到脑后。 炎焱皱了皱眉,目光凝视了片刻,心中暗暗吃惊。 从刚才的接触看来,表面上双方势均力敌,谁都没有占到什么便宜,可是若带上二人的修为论起来的话,却是乾风占足了上风。六重和八重的差距炎焱是亲身体会过的,二者无论哪个方面都有不小的差距,即便是紫薇宫最擅长的速度,少清六重的乾风也只堪堪与少阳八重的炎焱持平。然而,这么大的差距,却被乾风接连利用身形变换和法术衔接弥补了过来,竟然接下了他的一击。幸好周围已经被提前封闭,否则若是有人看到如此画面,那他“望月宫二代弟子第一人”的英名恐怕就要扫地。 33.第33章 君不自量力 我惩恶扬善(下) 乾风至此时才得到喘口气的机会,刚刚发生的一切似缓实急,每一次他都是在间不容发之际移动身形躲了开去,即便如此最后还不得不发出一记颇耗灵力的先天罡气才抵住了炎焱看似随意的一招攻击。本来他是怀着假装不敌便认输的想法,可是一来炎焱逼迫得太紧,招招致命不容他有其他想法,二来斗着斗着他也起了争强好胜之心,毕竟这是他第一次也是到目前唯一一次与炎焱正式交手,倘若胜了便可借此机会一举成名,因此他也摒弃了认输的念头全力以赴。要知道,炎焱自发出蓝焰后,除了手上时而变换动作外便一直没有动过,而且这只是第一次攻击,多半还带了试探的性质,下一击炎焱若是出手再重几分,他便未必能接得下了。因此,趁炎焱愣神的片刻,乾风强提一口真气,卷身形抢攻了上去。 炎焱见乾风不顾一切地冲来,下意识地挥剑想要隔开星锥,然而,当赤焰散发出的火焰还未触上星锥时,一股冰冷强大的气息从星锥中弥漫开来,如有形之质般将火焰压迫着反朝炎焱身上燎去。炎焱又是一惊,眼看着火星掉落到鹤氅之上,然而并没有预想中的燃烧,而是迅速地熄灭了下去。尽管如此,炎焱的脸色也十分难看,自他出道以来,第一次遇到赤焰剑的余火反烧自身的情况,身为火曜宫的弟子却失控于火,如同被人当面抽了几个响亮的耳光。乾风的攻势一波紧过一波,他一边招架的同时还要小心短兵相接时偶尔落下的火星,不由越打越怒。这乾风忒得邪乎,明明只有六重的修为,却速度不下于他,甚至有时突然身形一闪,不知怎的就绕到了他的身后,差点让他猝不及防。不仅如此,就连他所使的法宝也是十分古怪,竟能主动发出气息逼得赤焰剑的剑焰倒射,如此一来,使得原本他常常以赤焰剑伤人的优势一下变成了掣肘。几番攻守下来,炎焱惊怒交加,不由便用上了八成功力。 顿时,场内的气氛起了变化,原本被压迫的红芒逐渐反弹,盖过了强势的紫影和冰冷的气息,四周温度骤升,仿佛置身于炎炎烈日之中,所有热度的来源正是炎焱手中的赤焰仙剑。此时此刻,赤焰从炎焱手中脱离自行升到空中,仿佛化作了太阳,炎焱如同烈日的主宰一般,变换着手势,缓缓催动灵力,在灵力不断地注入下,赤焰越来越明亮刺眼,四周的温度也越来越高,乾风实在搭挡不住,终于手臂一软,星锥隐去了幽光,孤零零地掉落到地上。 乾风体力虚脱,一条腿终于率先支撑不住,“扑通”一声单膝跪地,然而他紧咬牙关,还在苦苦坚持,那青筋暴起的面庞下,一双黝黑发亮的眼睛看起来越发地坚定。 “井底之蛙,也敢于日月争辉,你还不认输?”说着,炎焱又猛地催动了一下自身的灵力,只见赤焰光芒更盛,乾风的面色又苍白了几分。 然而,出乎炎焱意料之外的,乾风干裂的嘴唇动了动,眼神里依旧透着倔强的神情。 “乾风,别硬撑了,这可是炎蚀之术,不但伤你肺腑,时间久了更会使你的功力蒸发,甚至跌落境界。只要你认输,当着众人见证给徐师妹跪下认错,并且以后老老实实呆着不再惹是生非,这次我便放过你。按咱们宫里的规矩,只要未伤人命,这种比武之间的损伤师傅们是不能插手的。修行不易,我劝你还是早早放弃抵抗,别自讨苦吃了!”说罢,炎焱手中不停,又加了一道灵力注入赤焰中,此时他已经使出了九成功力,维持着赤焰的消耗也是十分巨大,黄豆般大小的汗珠从他的额头“啪嗒、啪嗒”地滴下,地上已经是积水一片。 乾风苦苦抵抗着烈日焚烧般的炙烤,此时他的灵力只剩下最后一丁点,如此对耗,六重和八重的功力不带一丝取巧地直接相抗,结果是显然的。不愧是经过外出历练的弟子,炎焱的手段果然老辣,见身法打斗无法速胜,便立即采用炙炎的办法让乾风无处闪避,只得正面抵挡。这份见识,这份果断,这份狠辣,加上远远胜之的功力修为,乾风毫无胜算。 就这样屈服了吗? 忍受着浑身的疼痛,乾风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修为灵根也在一丝丝冒着白烟。灵根是修行最为根本之物,一旦没有了灵根或者灵根枯萎,那便无法感知天地大道,换言之,就成为了一介普通人。想当初望月宫层层筛选,目的就是想要找出灵根最适合修道的人,以便有更大的几率培养出超凡入圣的弟子。炎焱的话应该不是虚言,倘若自己再硬撑下去,恐怕将来灵根受损,无法得逢大道。 “炎焱,果然非一般人可比,那么自己输了,也不算丢脸吧……”,麻木的四肢已然因使力过度而僵硬,乾风眼前一黑,身子摇摇欲坠,思维也开始迷乱起来。 忽然,脑子里冲入一瞬极为血腥的画面—— 茫茫冰原之上,几十具断肢残骸横七竖八地躺在冰雪之上,肢体上密密麻麻的是稀碎的血肉和虫蛆的混合,有的尸体手持利斧,头却被劈成两半,有的环眼圆瞪,眼眶中却空洞一片,有的长着大嘴,却被人割了舌头……仿佛只有在传说中的九幽地狱才会出现的场景,俱都呈现在眼前。 这难道就是地府?难道自己死了吗? 思索间,乾风忽然感到旁边有人在看自己,侧过头看去,只见一男一女两具冰冷的面孔,竟然无声无息地贴到了自己的脸前! 那不正是被仇家杀害、含恨九泉的父母? 父母大仇尚未得报,自己怎能意气用事? “啊!”,乾风豁然一惊回过神来,出了一身冷汗,原来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觉,自己仍置身于赤焰的照耀之下。此时自己的灵力已经耗尽,凭借着顽强的意志才没有倒下。只是,不能再拖了,此时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边缘。 乾风终于绝望,涩声道:“我实力不济,自愿认输,往后注意言行,遵从师兄教导。徐师妹的事,我承认有错在先,但要我当众下跪,宁愿一死!说罢,一丝鲜血顺着嘴角流下,决绝地直视着炎焱,似乎倘若炎焱不答应,他果真敢拼出性命一般。 炎焱听罢点了点头,缓缓收了法术,失去了灵力支撑的赤焰从半空中掉落,被炎焱收到了背后,说道:“如此罢了,这下跪权且寄着,若有下次,我,决不轻饶!”炎焱撤了法术,拉上徐紫菱缓缓离去。 屏障撤去,才发觉夜幕已然笼罩,斜挂的明月散发着柔和的光芒。走了炎焱和徐紫菱,场中只剩下了黄厚德与商良二人,二人看到了趴在地上不省人事的乾风,不由得暗自咋舌,情不自禁地转过头望了望渐渐远去的修长身影,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商良率先反应了过来,催促着黄厚德赶忙跑过去背起乾风,施展土遁向紫薇宫方向赶去。 34.第34章 我为人处世 何须畏人言(上) 一个月,不算很久,但对于只剩半年便要参加九宫比武大会的乾风来说,已是太久的时光。 卧床整整一个月,身上的伤才刚刚痊愈,只是,伤虽然好了,但他的灵根已被赤焰所伤,修为从六重直落,如今只剩下五重的实力。骤逢大变,乾风常常对空发呆,变得沉默了许多。 十一月,太阳出现的时间越来越少,极夜又将来临。 那偶尔出现的阳光照在身上,似乎也照进了心房,勾起往事,一幕幕,触动心头。 独自凭栏,极目远眺,那一片青山绿水,白云悠悠,对坐凝望间,外界却已是物换星移。 不知被谁给散播了出去,乾风与炎焱比斗败北的事不胫而走,借着炎焱的名头,不出几日便传遍了整个望月宫。在一些率先得知了事情来龙去脉的女弟子的描绘下,炎焱的光彩被极力放大,而乾风,被毫不客气地刻画为道法兼道德的失败者,形象更加不堪。 一传十,十传百,随着事情迅速发展扩大,在一些道听途说和添油加醋下,更有好事者人抖出了前些时段乾风偷窥柳欣儿和早几年欺侮柳欣儿的猛料,这一下舆论仿佛炸了锅一般,众皆哗然。甚至有人偷偷跑到神农山去向柳欣儿求证,据说柳欣儿闻言一下愣在当场,然后啜泣着跑回屋中,将门反锁,从此闭门谢客。 这一下,舆论纷纷倒向一边,在之前的版本上又加了“真是惩恶扬善,大快人心”的结语。而炎焱再一次刷新了他的声势,连带着徐紫菱也变得小有名气起来。 这件事后来传到了各个宫主的耳中,版本虽然略有差别,但无一例外地,俱都是夸奖炎焱而败类活该的口气。乾无极得知爱徒受伤并且跌落境界后极为震怒,找人仔细询问了原委,当时乾风还在昏迷之中。乾无极看着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乾风,注视良久,最后一言不发地返回宫中,径直走入了静堂闭关,不许任何人前来打扰。 清风徐来,乾风一个人走过堂前走廊,来到了一片平时人迹罕至的花园中。 漫步在花园里,感受着宁静芬芳的气息,欣赏着那常青的树木。湿润的空气中正下着毛毛细雨,天上雾气朦胧,太阳不知何时已消失不见,乾风闻着远处神秘幽怨的竹萧声,竟有一种孤独肃杀的感觉…… 穿过一扇扇石拱门,眼前景色突变,这处的假山突兀嶙峋,从假山后隐约传来女生的交谈。 “哎妹妹,你看对面,那不就是那个乾风嘛。” “咦,好像是啊,听说他被炎师兄教训得可惨了,看他现在的样子恐怕到现在元气都没恢复呢。” “哼,他那是恶有恶报,妹妹你怎么还同情起他来了。这种人渣,怎么能容在望月宫里,简直就是对宫门的侮辱。”姐姐微带指责的语气道。 妹妹赶忙解释:“姐姐你可别多心啊,我只是听说他被炎师兄直接打落了一层境界,一想到我们修行这么艰难,不由得才有点惋惜。这么好的资质……唉,上天真是不公平,总是给坏人的比好人多。” 乾风在假山对侧听得不太真切,便朝着假山走进了几步,却听那姐姐小声说道: “嘘,他往这边来了,快走吧,我们还是离这种人远点,省得沾上什么祸端。”说着,二人加快脚步匆匆离去。 ※※※※※※※※※※※※※※※※※※※※※※※※※※※ 罗睺宫 幽幽萦绕的熏香,漆黑斑驳的桌椅,还有墙上挂着泛黄的道字横幅,桌前对坐二人,正是破军和他的弟子庞震北。 破军轻轻晃了晃手中刚刚盛上新茶的茶杯,问道:“这段时间你跟踪那紫薇宫乾风,可探出什么有价值的消息?” 庞震北道:“回禀师傅,这段时间紫薇宫并没有什么异动,除了上次之后乾风便没有接近过罗睺宫,依弟子看来,上次,可能的确是个意外。” “嗯”,破军喝了口茶,将茶杯放回案上。 “乾风上个月与炎焱比斗,结果受了重伤,最近一个月都在休养当中,无极真人最近也很少露面。” “嗯,看来是我多疑了,紫薇宫那边暂时不用你看着了,再过半年就是九宫比武大会,你要好好准备,近期就安心修炼好了。” “是。”庞震北答道。 “对了,你说炎焱和乾风比斗从酉时一直持续到戌时?” “正是。”说着,庞震北将那日自己在暗处旁观的一切讲述给破军。 “没想到竟然打了这么久,炎焱,呵呵。”破军失笑道:“若我所料不差,炎焱获胜并非如外界传言的那般容易,不是受了内伤就是损耗过度。” “哦,师傅如何得知?” 半边银色面具的遮蔽下,破军微微一笑:“换作是你,刚刚与人比斗完最想做的是什么?” “当然是回房休养。” “既然如此,那为何不御剑回去?”破军意味深长地看着庞震北。 “哦,原来如此,想必他已无力御剑飞行,那必是受了重伤或者灵力损耗过度。”庞震北恍然大悟。 “嗯,不错。正是他没办法再御剑飞行,所以才拉上最亲近的人做保镖,护送他走回去。这炎焱年纪轻轻便有如此心思,棺材板儿算是没白教。”话说“棺材板儿”乃是破军对赤尊羽的蔑称,只因赤尊羽平时不苟言笑,无论何时都是一副严肃的样子。自上次九宫比武大会他的女弟子庞玉瑛被炎焱打败后,破军便一直与赤尊羽不和,于是平日里就直接称呼其外号。 35.第35章 我为人处世 何须畏人言(下) “哦。”庞震北应了一声,若有所思。 “震北,想什么呢?” “呃,弟子平日里诸多观察,觉得乾风其实没有多么厉害,只是修为略高一筹,如今跌落到五重,与弟子也差不多了吧。” 破军陡然语气一变:“哼,别以为你想什么我不知道,你觉得乾风不怎么厉害,却将炎焱打伤,是不是感觉看到报仇的希望,觉得时日不远了?” “呃……”庞震北被破军说破心事,一时语塞。 “你可还记得你姐姐那一战?” 庞震北怎能不记得?那一战,是他姐姐的最后一战,也是炎焱的成名之战。那时庞钰英已经银杀四阶,功力与少阳四重相当,炎焱不过刚刚进入少阳五重,却在十招之内将她打得魂飞魄散。那一战自己在旁边亲眼目睹,姐姐庞钰英自始至终没有出过一招,二人的差距远远超出了常人对相差一层修为的理解。自此之后,两宫之间夕年的恩怨也就此结下。庞震北身为庞家人,无时无刻不想为自己的姐姐报仇,为此,他早已立下死志,虽然资质不佳,但却日夜修习,如今已经超越了当年的姐姐,修到了银杀五重。 一阵茶香袅袅飘来,将他带回到现实,破军的话不紧不慢地传来—— “而今过了将近八年,你觉得你有把握?” 话音虽轻,却仿佛重锤一般,将他从梦中惊醒。八年间发生的变化太多,众人都已今非昔比,而炎焱自上次比武大会崭露头角后便被宫门看重,得到了外出历练的机会,更是从中获得了强大的机缘,十八岁回宫时已经是少阳七重巅峰,又过了不到两年,便在某天深夜,由赤尊羽亲自护法,成功晋级少阳八重。那时,炎焱才刚刚弱冠,如今,又过了四年多…… 想着想着,庞震北的手指慢慢弯曲,渐渐握紧了拳头。他转身离开径直回到屋内,开始了漫长的修炼。 “心无二物,目无二形; 物以为藉,形之为定; 六道轮回,藉生定死; 生死轮回,道法翟清; 谷神不死,玄牝不生 ……” 子夜寂寥, 千丈里,唯有那罗睺宫中孤灯一盏,陪伴着屋中打坐修炼之人…… 烛影照天明。 ※※※※※※※※※※※※※※※※※※※※※※※※※※※ 短短几日,对乾风来说却恍如隔世。 自从自己伤势恢复后,每次走动便时常听到些闲言碎语,都是关于他的。初时他还好奇地偷听几句,内容无一例外都是对他的嘲讽之词,直到后来他已见怪不怪,变得麻木了。 曾几何时,他气愤填膺地揪住背后偷偷说他坏话的人令其交代,然而对方丝毫不惧,反而义正言辞地将他原以为旁人不知的事情一一说出,令他当场呆若木鸡。 这些事实,他根本无法辩驳。他不知道这些事情别人是如何知道的,或许几年前的事还可以说是年少轻狂,但月余前深夜偷窥之事却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含混的。 那一夜,连他自己都如在梦中,他又怎么向众人解释? 举目四望,周围的角落里似乎到处是冷漠轻蔑的眼睛; 天地之大,却仿佛没有了他的容身之所。 此时此刻,唯一知道真相并能替他解释的,也只有之前暗地里跟踪他的庞震北了。只是对于庞震北来说,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又何必揽上责任为他开脱? 况且众口一词之下,庞震北就算声援,又有几人听信? 反正事实已是如此,乾风,一个紫薇宫管教不严的败类,得到了应有的惩罚,可谓大快人心。每个人向别人说起这段故事的时候,脸上总会不经意流露出自豪的神情,仿佛那一刻他便化身为炎焱,为弱质女子主持公道。 乾风深深吸了一口气,从怀中拿出一截玉片来。玉片如墨,上面刻着一个‘音’字,正是从那柄与杀亲之仇有关联的断剑上截下来的。 “大仇未报,当忍辱负重,不可意气用事。”他暗暗咬牙,强忍住想要夺眶而出的泪水。 风雨忽来,天地间仿佛只剩下这么一个孤独的背影,寒风来袭,吹起竹涛阵阵,乌云降落,远处天际一片昏暗,那红肿的眼眸中,忽然被打湿了情绪,触手一摸,冰冰凉凉地融化在脸庞 ——是雪。 寒风挟裹着纷纷扬扬的雪花,迎来了年末的第一场雪。远处似乎传来几声惊喜的呼声,打破了这方天地的寂静,年轻的少男少女们追逐嬉戏,以喧闹的方式迎接这场初雪。 除了一个人,独自站在半山腰悬空的山石上,背靠着悬崖峭壁,默默凝望着远处的喧嚣。 寒。 抓不住的热闹,看得见的寂寞。 去年的冬天,自己也和他们一样在玩耍吧。乾风驻足而立,默默地想着,去年的那次初雪,自己与龙应天打雪仗的场景。 “他好久都没有来过了啊……” 乾风鼻子一酸,强忍住流泪的冲动,闭上了眼睛。 “商良最近也很少来了,上次听他说,柳欣儿也因为那件事受了很大影响,情绪很不稳定,也不知道这几天他去安慰的怎么样了?” 乾风重重叹了一口气,抖了抖身上的积雪,漫无目的地走下山去。 乾风没走几步,便看见山下道路上远远走来两位女子,其中一人正是言暄如。 二人走到近前,乾风本以为会就此擦肩而过,哪知言暄如却对他友善地点头示意了一下,乾风还没反应过来,二人便交错了过去,再去打招呼已然显得多余。 同行的女子和言暄如走了一阵,终于忍不住问道:“师姐,你为何竟主动与那乾风打招呼?” 言暄如平静地道:“我们早在以前就已相识,当时我也算间接受过他的恩惠,见面与他打声招呼,难道不应该吗?” “可是他,他……”旁边的女子欲言又止。 “那又怎样,我为人处世,何必畏惧人言?”言暄如轻轻挽起师妹的手臂,自信地笑了笑。 36.第36章 生当作人杰 问道何无缘 雪花无声无息地飘落,长夜漫漫,清冷无声,罗睺宫一片寂静,隐约淡薄的香烟在夜色黑暗中轻轻飘过,让人看不真切,只有旁边那个屋子的一支烛火,依旧无声明亮燃烧着,陪伴着床前打坐修炼的冷俊少年。 十几年夜以继日地修炼,才换来区区五重,对此,庞震北只能苦笑。他不是不知道自己的资质,只是,他不信天命,不认命,他只相信自己的努力和拳头。起初他姐姐在世时,几乎没人注意过他,毕竟同为庞家子嗣,钰英的资质要高出不少。然而后来庞钰英不幸香消玉殒,未满十岁的庞震北在给自己的姐姐送葬时,竟没有流下一滴眼泪,由此引起了破军的注意。这个平日里沉默寡言的男孩有种与众不同的特质,他够坚强,够冰冷,够狠。 在修道一途上,他暗地里不知付出了多少。头悬梁锥刺股于他早已是家常便饭,而修为一旦停滞不前时,他更是不休不眠地闭关修行。不得不说,他能活到现在已经算是个奇迹。 众人皆惊其年纪轻轻修为便凌驾众位师兄之上,但他的修为,来的没有半点水分。一丝一毫的修为都是日夜苦练换来的,同等修为下,恐怕没有人能比得过他。 可是,炎焱四年前就已经八重….. 庞震北心头一痛,真气不由得涣散,赶忙停止了运功。修炼最忌分心,一旦心神不宁便极有可能走火入魔,对此,庞震北深有体会。 那一年家姐身死,没有人知道他是顶着何种压力在努力修行的。 他是不惧阎罗,一直行走在死亡边缘的苦修之人! 一念及此,庞震北紧锁双眉,赶忙深深吸气,调整呼吸。这一路走来,他经历了常人所承受不了、想象不到的困难,每一幅惊心动魄的画面,都不敢用力回想。 不去想,才不觉得可怖, 方能继续坚定地走下去。 然而现实是残酷的,师傅短短的几句话便明确地提醒了他,如今他和炎焱的道行差距非但没有缩小,反而越差越远。如此下去,如何对得起姐姐的在天之灵? 庞震北心头燃烧起一股无名怒火,为何上天对自己如此不公,原本他一直以为天道酬勤,可是十年弹指一挥间,上天却似乎对他开了个玩笑。 如今,他只求一条可以速成的捷径! 为了突破,哪怕付出多大的代价也在所不惜! 然而,修道漫漫长路,没有捷径可走。先人集结了无数智慧才留下传世的功法,已经是凝练到了极致。功法的特点虽各不相同,但都遵循了循序渐进的原则,越到后面,便越是凶险艰难。 想要突破五重,首先便要扩展经脉。经脉一旦扩展,便可容纳更多的天地灵力,这些灵力的一部分分流到四肢百骸吸收消化,从而身体的各个方面得到质的提高。如今庞震北的经脉中的灵力已经充盈,好比水缸已经注满了水,想要容纳更多,除非更换容器,于修行来讲,就是经脉。但经脉的变化极为玄妙,并非纯靠修炼,还要有一丝难以言明的明悟,也就是通常所说的感悟机缘,庞震北恰恰就卡在了这里。 机缘于他,似乎很不投缘,每一次都是苦苦等待了许久才姗姗来迟,正因如此,他的进境才无法配得上辛勤的付出。他是整个宫中第一个修炼到一重顶峰的人,然而却不得不原地等待机缘,等得龙应天、言暄如、徐紫菱等人纷纷踏入了二重,机缘才临幸于他。然而,他不甘落后,又是第二个将二重修到了顶峰,却又在二重的关口苦苦等待,等得众人先后进入三重,才堪堪突破……这样的不公落到谁的身上也难以忍受,更何况当时他还只是个孩子。渐渐地,他与众人之间似乎隔了厚重的屏障,变得沉默寡言,变得冷漠,甚至有那么一段时间,大家都似乎忘记了周围这个勤奋的师弟一般,多年后才恍然发觉,当初那个独居寡言的孩子,竟长成了冷俊的少年,不知不觉间竟有了五重的修为。 香烟袅袅,随着一缕轻风,轻轻地飘入庞震北的鼻间。他眉头紧锁,始终回想着那句话—— “你可还记得你姐姐那一战?” 这句话似有着魔力一般,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仿佛是师傅殷勤的教导,仿佛是姐姐内心的期盼,字字如刀,割在他心中最软弱的地方。 他的心仿佛在滴血。 如今,距离比武大会只剩下最后半年,十年之期,他等了太久太久。若是论最能为姐姐报仇的方式,便是同样在比武大会上,以同样的方式光明正大地打倒炎焱。当初的他之所以能一直坚持走到今天,就是怀揣着这种信念,可是当这段路终于要走到尽头的时候,他豁然发现,原先的目标依旧遥遥领先,那种信念被摧毁的无力感深深地打击了他。 一路走来,他靠着信念才坚持到了现在,而现在,事实将他内心的信念蹂躏践踏。 若信念没了,人,还剩下什么? 他不甘心,要做最后的挣扎! 庞震北猛然睁开眼,将身前摊开的罗睺诀一页页揭过,书页哗哗作响,无数文字和图画在他眼前一一掠过,忽然,他心中一动,好像抓住了什么,连忙往回一页页翻看,口中喃喃道:“自….变……破……立……” 忽然,他眼前一亮,心情激动难耐,持着功法的双手不住颤抖了起来。在最为绝望的时刻,终于,让他找到了一条希望之路! 这一次,他决定不再等待机缘的降临,不再受天命的摆布,不再按部就班的等待灭亡。 既然天不公我,那我何必信天! 既然天命多舛,我便逆天改命! “轰隆隆…”,这一刻,夜幕中天光一闪,紧跟着一声炸雷惊响,雪势骤然加大。 庞震北盘膝而坐,罗睺诀在他体内缓缓运转,渐渐地,一丝丝若有若无的天地灵气透过窗户门缝飘旋进来。罗睺诀越转越为流畅,周围的天地灵气也越来越多,有些已经开始往庞震北身体内渗透。只是外界的灵气似乎遇到了莫大的阻力一般,想要进入他的体内,却寸步难行。 此时此刻庞震北显得十分痛苦,早已是汗流浃背。殊不知如今他的经脉如同被撑满的气囊,已经充满了灵力,想要再多一分一毫也颇为费力。然而他非但没有停止,反而咬牙继续运转功法,引导着外界灵力注入。 这种做法无异于自取灭亡,终于,在灵气的疯狂压迫涌入下,庞震北的经脉被撑得变了形,生生扩大了两倍有余,再看庞震北此刻面目无比狰狞,青筋暴起,双眼通红,眼眶中布满了血丝,却还在苦苦忍受着折磨。 五重的经脉,却强行容纳数倍多的灵力,这种做法简直震古骇今,如此逆天而行,已经不能称得上是修行,而是自毁。终于,在他变态般的做法下,身体做出了反应。临近气海穴的经脉从中间崩断,充涨的灵力从缺口处决堤般涌出,庞震北惨哼一声栽倒在地,不省人事。 此时他虽然晕了过去,他的体内却如同惊涛骇浪,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灵力从崩断的经脉缺口涌出,一下子摆脱了束缚,顺着血液流淌,各向四面八方散去。或许是庞震北命不该绝,在经脉的断口处,一些混合着血液的灵力渐渐凝固,两处断口居然凝出了一个结,不但封住了缺口,还将两段经脉又接了起来。而原先被撑得变形的筋脉终于随着灵力的不断减少慢慢缩小,只是或许是被撑得时间久了,待到一切平静时,却是比原先粗大了不少,与六重的经脉极为相似。而散入四肢骸骨的灵力被身体吸收,此刻连他的身体反应也与六重无异。 原来,他竟以自己的方式,生生突破到了银杀六重。只是这般凶险的方式,恐怕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这条不顾一切逆天而行的路,不知将来还会有多少变数。 ※※※※※※※※※※※※※※※※※※※※※※※※※※※ 初雪之夜似乎不太平静,漫天风雪,在黑暗的夜色中飞舞狂啸着,当徐紫菱跑出休息的小屋时,迎面而来的便是漫天飞雪和这片风雪中无边无际的黑暗,除此之外还有仿佛可以将人血脉冻僵的寒冷,但是在她出来之前惊皇一瞥看到的黑衣人,却是在这转眼之间,居然没了踪影。 徐紫菱面带寒霜,又仔细巡查了四周一番仍一无所获,悻悻返回屋中。在她的床头上,赫然放落着一个纸团,正是方才黑衣人将她惊醒之物。徐紫菱走过去打开纸团观看,只间上面写着一句话—— “炎焱近日有难!” 徐紫菱一看之下花容失色,惊疑之余赶忙起身穿戴,连夜向火曜宫赶去。 37.第37章 七剑斩青龙 一气化三清(一) 这一夜风雪,呼啸不止。 当这一夜终于过去,黑暗逐渐消退而天光开始洒落的时候,乾风从睡眠中醒了过来。他坐起身子,双眼无神,直呆呆地看着远方朦朦胧胧的天际,本能地穿衣收拾,走出了房门。 鸡鸣三声鼓,晨起练功时。 一如既往,乾风进入树林运气练功。乾风盘膝而坐,在他的周身上下缓缓散发出淡淡的紫色气韵,此时乾风已进入神照内虚、耳目空灵的状态,这种注意力高度集中的状态对修行大有好处,一般情况下是普通修行速度的两到三倍。从外象上看来,这种盘膝而坐的姿势仿佛老僧入定,周身的一切都与之无关,是一种不动如山的气质。然而极静只是外表,此时乾风体内的真气正在快速运转着,周天穴位不断被真气贯通,每一次穴位被打通,都会有一小股真气钻进穴道内,而另一小股更为精纯的真气从穴道内汇入真气干流,如此一周天下来,相当于体内的穴道被置换了新的真气,而体内原有的真气也经历了一次提纯。 “呼”,一周天完毕,乾风长出一口气,继而眉头一皱。 如今体内明明有等同与六重的功力,却由于灵根受损,只能催发出五重的效果。就好比原本能够打满满一缸水的大力士,由于打水的转轮生锈,如今却只能打半缸水,这种结果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一种不甘却又无奈的打击。 “炎焱——”乾风恨声道,一拳砸入了土地。如今乾风对炎焱可谓是恨之入骨,在炎焱的压迫下,他不得不在大庭广众之下屈辱认输,而且声名坠地,更为甚者,竟灼伤了自己赖以修行的灵根。想不到炎焱的手段如此狠辣,对付同门丝毫不留情面,一出手便将自己的实力、名声乃至各个方面,都仿佛横刀腰斩一般,截断了上升的势头。现在的自己,论实力已是大不如前,隐隐有被后来居上的趋势;论名声更是一落千丈,人人避之唯恐不及;论师门,乾无极自从知道了事情原委之后便没再见过他,似乎对乾风失望透顶,任其自生自灭了。孤立无援,四面楚歌之下,乾风的意志也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击。 人往往怕的不是失败,而是坐在谷底,看不到出口和希望。 最后的一场秋风,吹卷起层层落叶,萧索的树鸣更照出树下盘坐之人的孤寂。这一次,乾风感到了深深的落寞,深深的疲倦,深深的失败。往日的意气风发已不再,枯藤缠腰,葫芦盛酒,没了那一点狂傲自信的神气,便不再潇洒不羁。满身颓唐之下,他的眼眸中不知何时多了几分深情的忧郁,似怀念,似惆怅。 忽然,耳畔传来惊喜的叫声:“乾风!” 乾风回头一看,只见商良从身后的一棵树上跳了下来,面带喜色朝他跑来。 “终于找到你了,原来你在这里啊。”商良如释重负地长吁一口气。 “呃,好久不见。”乾风并没有特别兴奋的样子,似乎眼前的一切都无法引起他内心的波澜,心情依旧低落消沉。 “看到你复出我就放心了,没事的,无论外界怎么传,我还是把你当朋友的。” 乾风听罢,将信将疑地看了看,淡淡地道: “你们不是都不愿来吗?” 商良闻言心下一喜,看来自己的话正对如今乾风的心病,微微笑道:“我们相交多月,纵然平日里有过些许小的摩擦,但我是深信你的为人的。即便败了那又如何,胜败乃兵家常事,何必挂在心上徒增烦恼?” “唉”,乾风叹了口气,“没想到短短一个月,却恍如隔世,周围的一切都变了。呵呵,如今你是第一个来看我的故人。” 商良没有说话,走上前轻轻拍了拍乾风,道:“没事的,这只是一时失意而已,过段时间就会好起来的。其实若单就比斗而论,你应该是大大地出了风头才是。” 只听商良继续说道:“在我们众人中,炎师兄的道行毫无疑问是最深的,而且天赋也极为罕见,自从上届比武大会一举夺魁之后,已经有十年没有遇到过挑战了。这次你跟他打了这么久,实在是我们之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啧啧,没想到你竟然修为这么高,平时却不让我们知道。” 乾风不由苦笑,叹道:“那又如何?败就是败了,何来夸赞?况且如今我被他打落了一层境界,不瞒你说,只有五重了。” 商良闻言一震,满脸的不可思议和遗憾。 “什么,那…那你之前岂不是六重?” 乾风默然不语。 “唉,真是…太可惜了。”商良不由一阵摇头长叹,继而脸色愤愤道:“炎师兄也太过分了,怎么下如此狠手,做出这般有失身份的事来。按照门规,少说也要罚他关个五年,乾师伯怎么没有替你出头啊,莫非师伯还不知此事?” 乾风听罢一阵黯然,不愿让商良看到自己泛红的眼眶,侧身转向了另一边。 乾无极怎么可能不知道,而炎焱没有受到处罚,唯一的解释便是乾无极将此事按了下去吧。从醒来到现在,乾风似乎感觉到一种悲哀的感觉传自内心—— 师父是对自己彻底失望了啊。 38.第38章 七剑斩青龙 一气化三清(二) 周围的冷漠,境界的跌落,师父的忽视,所受的委屈……这一刻乾风突然感觉莫名的烦躁,周围全变了,就因为炎焱,一切都变了。自己辛辛苦苦所拥有的一切,被炎焱这个恶魔一剑削走,如今自己落得如此地步,而炎焱不但一点没事,反而声名更盛。一股妒火从心底逐渐燃起,凭什么炎焱可以主宰一切,凭什么与他相斗就要失败,为什么自己不能成为凌驾于别人之上的人? 修道若不能修出个名堂,那还修炼什么? 若生而为蝼蚁,何不自绝于天下? 若生而为人杰,何受此屈辱而忍气吞声? 此刻乾风的内心似翻江倒海,商良却似乎毫不知情,见乾风脸色不佳,赶忙转换口风道:“其实炎焱也不见得就比你强,我看他获胜多半是靠了赤焰仙剑的威力。听我师父说,赤焰剑是火曜宫的镇宫之宝,其中蕴含火系能量巨大,足可列入上品灵器之列。倘若不靠法宝,我看他未必能够获胜,更不会使得师兄你跌落境界。” 倘若在平时乾风听得这番言论,定不会当真,只是此时已然被仇恨冲昏了头脑,顺着商良的话越想越觉得气愤,咬牙怒道:“等着吧,总有一天我要他加倍还回!” 商良叹了一口气,道:“唉,毕竟现在去报仇只能自取其辱,只能先忍下这口气了,让他先得意一阵吧。” 众叛亲离、灵根遭损、境界跌落……,是可忍孰不可忍? 乾风沉默了一阵,缓缓开口:“你说,他是靠赤焰仙剑才赢的?” 商良一怔,抬头看了看他,想说却并没说什么,最后来了个默认。 乾风的眼中忽然透出两道寒光,嘴角猛地颤动了一下,“既然如此,那便也让他尝尝痛苦的滋味。” 商良闻言双腿一软,慌忙掩住心头的震惊,眼神复杂地看了过去,依旧是没有言语。 ※※※※※※※※※※※※※※※※※※※※※※※※※※※ 这世间本没有多少天才,一县一地不知多少年才诞生出一个杰出人物,然而到了望月宫中,却没有了任何优势。任你再天资横溢,总有人修行比你更为神迅,这暗地里几番较劲几度神伤,个中滋味却是外人所无法领会的。 夜明星希,火曜宫里的大多数人已经入睡,正是万家灯火同眠时。龙应天打坐完毕,正欲入眠,却忽然听到十丈之外似乎有脚步声。心中疑窦乍起,不由便坐起身来,轻轻将窗户推开一条缝隙,眯眼一看,似乎是一位女子。只见这位女子走路时不断地东张西望,对地形并不十分熟悉,应该不是火曜宫的人。 龙应天正要动身前去询问究竟,只见前方人影一闪,眼前多出一位身材挺拔的男子,正是大师兄炎焱。 炎焱睡眼稀松,看到眼前女子不由一愣,竟然是徐紫菱深夜到来。他使劲揉了揉眼睛,确定不是在做梦,连忙拉过徐紫菱的手,两人一起转入墙角隐蔽之处。龙应天见此情景,自然不再理会二人之后的旖旎景象,合上窗户重新入榻。 炎焱低声喜道:“紫菱,你怎么来了?” 徐紫菱小脸涨红,比白日里多了几分娇羞,略带关怀地道:“我原本早早已经入睡,忽然有个黑衣人走过我的房间,给我扔进来一个纸团,等我追出去之后人已经不见了。我看了纸团上的字,放心不下,所以…所以才过来看看你。” “哦?写的什么我看看。” 炎焱接过纸团,不由眉头一皱,片刻后冲徐紫菱洒脱一笑,“我这不好好的没事嘛,也许是有人故意恶作剧也说不定,别想太多了。不过我真得好好感谢这黑衣人,要不是他,我做梦也不会想到你会来这里。”说着,炎焱露出一股坏笑,一只手将徐紫菱向怀中搂紧了些,另一只手抚摸着柔软的腰肢,低头重重地吻了上去。 此时此刻,徐紫菱心中十分羞赧,却又兴奋莫名,任由爱人亲吻抚摸着自己的身体。夜深人静,树叶微微晃动,给这对情侣平添了几分凉爽的快意。炎焱兴致被勾起,一边吻着,一边顺势将徐紫菱逼靠在墙角上,腾出原先搂着的一只手后动作更为风流。徐紫菱怕夜晚惊动了其他人,强忍着胸中的快意不发出声,但不时扭动的身躯表明她也处于十分兴奋的状态。 炎焱趁势双手伸进徐紫菱的道袍中去,徐紫菱连忙伸手按住,睁开双眼,压低了声音道:“不要。” 炎焱也不答话,只是用嘴再次堵住了那樱桃小口,徐紫菱见状连忙闭眼,接受爱郎的唇齿摩擦。炎焱见她闭眼,双手微微加力,吻住芳唇的同时双手也成功突破了阻碍,第一次进入内襟之中。徐紫菱不由得放弃了抵抗,任由爱郎的魔爪在内衣中上下翻飞。炎焱心中大喜,更是情意焕发,二人缠绵到接近四更天,直至通体舒泰,原本炎焱想趁热打铁一举拿下,可惜徐紫菱始终坚守最后一道防线。没奈何,二人只好虚鸾假凤一番,最后由炎焱护送徐紫菱返回住处。 二人行至半路,炎焱耳聪目明,忽然咦了一声,和徐紫菱对视了一眼。 徐紫菱关切道:“怎么了?” “这大半夜的,怎会有人急促夜行?”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徐紫菱耳根一热,低过头默不作声。 “要不,我们过去看看?”炎焱小声建议道。 徐紫菱犹豫道:“我们一起,岂不是被人看个正着?再说了,大晚上有什么好看的,还是别管闲事了吧。” 39.第39章 七剑斩青龙 一气化三清(三) “哦…”,炎焱登时醒悟,可是转念一想又按捺不住心头的好奇,只好对徐紫菱婉言说道:“紫菱,我还是想去探个究竟。离水曜宫也很近了,要不你先回去,明天我再来看你?” 徐紫菱没好气地唉了一句,知道爱郎的脾性,只要是决定的事便不会轻易更改,轻轻叹了口气道:“好吧,那我走了。你自己也要多加小心,早些回去休息才是。” “放心吧,我能有什么事。”炎焱微微一笑,露出几许傲然的神色。 确实,大师兄一身修为直追上一辈的师叔师伯们,对他而言,在这宫里似乎也没什么危险可言了。想至此处,徐紫菱眉目舒展,依依惜别之后,一边暗自欣喜一边走了。 炎焱见徐紫菱渐行渐远,正色深吸了一口气,双目微合,仔细凭耳力捕捉那隐隐约约的脚步声,展开身形追去。 北极最静四更半,最软不过菘下泥。一袭黑衣挟一柄长剑飞奔在紫菘林中,再往北,可就是无边无际的北极冰原了。紫菘林中常年泥泞,给行人带了不小的阻力,然而黑衣人踏泥而行却如履平地,速度依然不减,似乎正是朝着北极冰原而去。炎焱此时刚刚望见黑衣人的背影,心中奇怪,这么晚了这人是要到哪去? 忽然,他目光一凝,那柄长剑怎么看上去如此熟悉?炎焱心中一动,于是加快了脚步,施展全力向黑衣人追去。 已是子夜最深时,这二人一前一后,渐渐远离了九宫正殿,踏入到北极冰原的边缘。 冰原之上寒风凛凛,甫一入境,黑衣人便感到心神一震,连忙分出些功力抵御寒气,脚下不由自主放缓了些,只是依旧向北而去。 炎焱此时刚刚出了紫菘林,没有了林间枝杈的遮挡,视线顿时开阔明朗了许多。他向前定睛一看,顿时火冒三丈,那柄长剑不是别的,正是他视若性命的赤焰仙剑! 即便是离了老远,但那尺寸形态,剑鞘剑穗,与他相伴多年,俱是他遥遥一眼便认得。这可恶的黑衣人胆大包天,竟然敢偷到他的门上,如今恰巧让他撞见,简直自寻死路! 炎焱再不隐匿行迹,飞速向前,顺手放出两记蓝焰。蓝焰呼啸而去,所掠之处温度骤升,在常年冰封的冰面上留下了一层密密麻麻的水珠。即便是在北极冰原这样的苦寒之地,手挥蓝焰也能有如此效果,若是赤尊羽大人在场,也定当抚髯欣慰。 黑衣人听到耳后有动静,心中一惊,连忙闪转腾挪,堪堪避开了当胸一记势大威猛的蓝焰。正准备闪身躲开第二记,手中的赤焰仙剑猛然颤动不已,黑衣人下意识握紧了手,身形躲的稍慢了些,蓝焰贴着身侧划过,毁去了他的衣物大半,黑色面巾也荡然无存。黑衣人痛呼一声,落定身形,抬眼回头观看。 “原来是你!” 炎焱心头怒火更盛,偷走赤焰的贼人正是前些日与他比武落败的乾风,这小子调戏紫菱在先,羞辱同门在后,比武惨败不但不知悔改,竟然还打起了赤焰仙剑的主意,当真是死不足惜。炎焱原本还有些愧疚那日下手过重,此时浑然没了愧疚之意,只恨自己当时心慈手软,没将此人完全废掉。 乾风一见来者竟是炎焱,见炎焱咬牙切齿,不由暗自心怯,也不答话,连忙转身飞奔。此时亡命之际,也不管体内伤势尚未痊愈,强行运转真气,施展开超出负荷的北斗步法,瞬时拉开了百米的距离。炎焱手中没了赤焰,无法御剑飞行,只好施展开本门轻功追踪而去。 追了许久,炎焱抬头一看,两人的距离只缩短了十丈不到,心中诧异不小。想不到紫微宫的身法竟如此了得,两人功力相差数倍不止,短时间内居然速度居然不落下风,这么追下去,岂不是要天光大亮?炎焱心中急躁,却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好一边焦急一边全力追击。 乾风此时体内如同被万人捶擂,四肢百骸剧痛无比。北斗步法极为消耗体力,倘若还在六重,还可以勉力施为,可如今境界跌落到五重,施展起来艰辛无比,只怕随时都会有脱力的可能。此时黑夜渐渐褪去,二人一路向北,早已不知飞到了何处,这样拖下去早晚必定会被追上。冰原上荒无人烟,本就是做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的绝佳场所,在这种情况下倘若被炎焱抓住,即便自己是乾无极的弟子,也不敢保证没有性命之忧。炎焱的手段之前已经领教过一二,这家伙可谓是既有实力又百无禁忌,什么事做不出来。想至此处,乾风牙根一咬,渐渐放缓了脚步,努力积攒起一点一滴的功力,准备给予炎焱致命一击。 炎焱见乾风去势减缓,心道你小子终于是撑不住油尽灯枯了,欣喜之下一扫一路追来的疲惫,继续向前接近。 40.第40章 七剑斩青龙 一气化三清(四) 两人距离越来越近,到了十丈左右,炎焱再也按捺不住,大声道: “剑来!” 只见乾风手中的赤焰仙剑猛然离鞘倒飞出去,炎焱伸手接住,持剑怒目,脚下连行七步,每走一步便挥出一道剑诀,七剑一气呵成,剑气划破当空,竟有席卷天下之势。 天空中如有龙吟,似神祇怒吼;剑气如流星逐日,望之道道森寒。 夜幕之中,忽然有七星连珠闪耀,光芒璀璨。 空中持剑之人英姿勃发,宛若剑仙临世。 “我以七剑斩青龙!” 乾风大出意料,万万没有想到炎焱竟然还有七剑斩龙诀这样的后手,更没有想到炎焱一出手便是不留性命的杀招,这份功力和毒辣俱让他大惊失色。 七剑斩龙诀是火曜宫数一数二的顶级法术,也是望月宫名动天下的五大真诀之一。望月宫历经数万年,一代代无数惊才绝艳的天才,只传下五道威力无匹的真诀。五大真诀各自都有无可匹敌的威力,经过了千百世的验证,已成为立于天下修道者之前的灵山天堑,凡是修道之人无不心向往之。 天空云气翻滚,远处持剑之人摇摇晃晃,显然施展此术还未能圆通,但即便如此,这七剑斩龙诀也已经引发了天象异变,这等法术乾风也只见乾无极施展过一次。倘若早知炎焱到了这般境界,打死自己也不会脑袋发热竟然想偷去赤焰然后再与之比试,别人的安慰之语,自己竟信以为真。 莫非我命休矣? 此时已不容多想,剑气已然成形,不管怎样,还是拼一拼吧,尽人事听天由命而已。乾风心若死灰,缓缓转动身形,口中默念法诀。 只见他身形如同陀螺一般越转越快,也许是心无杂念,这一次他比以往任何时候转得都要流畅,愰然之间这一方天地似乎静了下来,动的只有无数袖箭如星光般划出弧形闪耀的轨迹,和那轨迹中心越转越快的茕茕一人。这一种强烈的反差似乎于理不合,直让人生出种种错觉。 他强由他强,清风拂山岗;他横由他横,明月照大江。 山崩于面前而无惧,剑临于身前而灵台清明。 于危难之际,心如止水,方融汇与天地合一的乾坤一掷! 然而乾风所不知道的是,这乾坤一掷乃是脱胎于紫微宫的顶级法术,同为望月宫五大真诀之一的—— 三花聚顶真诀! 君以七剑斩青龙,我以一气化三清! ※※※※※※※※※※※※※※※※※※※※※※※※※※※ 轰隆一声巨响,打破了黎明前的黑暗,揭开了黎明的第一道曙光。小范围的天色异变众人没有见到,但一声惊雷还是吵醒了刻苦修行了一天正在休憩的人们。一声惊雷过后天空并未下雨,接下来日出东方,一切如常,众人不明所以,纷纷起床洗漱,比往日提早开始了新的一天。 北极冰原之上,一人左手持剑,嘴角隐隐出血,大口喘着粗气,一人七窍流血,横躺在冰原之上不省人事。前者是对了一招之后受到反挫之力的炎焱,后者,自然便是乾风。 炎焱用手轻轻抹去嘴角的血迹,胸口气血依旧翻涌,起伏不定,不过看着躺在一边晕过去的乾风,终于松了口气。以他这般心高气傲的性格,最初根本没将乾风放在眼里。即便是后来赤尊羽反复提醒,也只是略微引起了他的注意。不过经历了此次惊心动魄的一战,他不得不重新打量眼前之人了。没想到这乾风年岁不大,一身道行却一再超出自己的预计,先是速度不下与自己,后来不知使出什么招数,竟能与七剑斩龙诀正面相抗。凭心而论,此次之所以能够获胜,并不是七剑斩龙诀压倒了他那不知名的道法,多半还是他已然油尽灯枯,撑不下去所导致的。 如此神奇的道法,怎么以前从来没有听说过? 炎焱心中一凛,幸好今日与乾风比试了一番,也幸亏在这四下无人的地方,他二人方能毫无顾忌地使出压箱底的手段,不然若是到了比武大会才后知后觉,说不定便要栽一个天大的跟头。 炎焱心中一动,左右看了看,如今四下无人,不如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来随便埋在冰下,任谁也无法查到。再说了,这乾风品性不端,留着只会为祸同门,自己是惩恶扬善,不必心中不安。 恶念陡升,赤焰剑缓缓举起,而躺在冰原上的乾风,浑然不知离死神越来越近。 赤焰剑正要挥下,只听远处一人急道:“且慢!” 炎焱闻言大惊失色,双眼一发狠,不去理会来人,反而更是一剑斩下,欲要来个木已成舟。就在宝剑离乾风脖颈不到一尺的时候,只听“叮”地一声,宝剑与金属相撞,被震得脱手飞出,来人及时赶到,救了乾风一命。 炎焱见一击不中,自忖此时凭自己的状态,已无再杀乾风的可能,便打了个哈哈道:“哦?原来是项师妹,这么早便起来了,修行当真勤勉可嘉啊。” 项依然不卑不亢施了一礼道:“炎师兄,得饶人处且饶人,你我各退一步,人我带走,刚才的事我什么都不记得,你看如何?” 炎焱目光闪动了几下,呵呵一笑:“师妹说哪里话来?这乾风为人不端,私自偷走我的赤焰剑,不巧被我发现,我一路追踪,不得已才出手伤了他。本想亲自将他交给乾师伯处置,不过既然师妹一定要代劳,那愚兄便不多事了,想必师妹到了乾师叔那里,说话间自有分寸?” 项依然默默点头,带上重伤的乾风离去,炎焱目送二人离开,转身回宫疗伤。 41.第41章 当时明月夜 你在我眼前(上) 乾风幽幽醒来,却发现自己正躺在一棵参天古木之下,周围的景色虽依然是银装素裹,却和昏迷前的场景大不相同。 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幽冥? 似乎不像,他抬眼看了看四周,又看了看自己,终于确认自己并没有死。可是却怎么也记不起来是如何到的这里,只记得自己垂死挣扎,使出了乾坤一掷,然后自己便如坠冰窟,后面便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呵呵,看来自己福大命大,这都没有死? 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可是乾风自视一番不由苦笑,如今自己五脏六腑俱已受损,命捡回来已是万幸,哪来的什么后福,倒是自己头一次作坏事却被抓个正着,这样的运气实在算不上好吧。 正自怨自艾着,身后传来了窸窣的脚步声,乾风侧脸一看,不由诧异道:“项师姐?” 项依然嗯了一声,俏脸先是一喜,而后故意绷紧了道:“总算是醒了,记得回头找师傅讨些好的药材还我,为了救你我可是连老本都豁出去了。” 乾风一怔,哂笑道:“那是自然,这世上除了师傅,也就师姐你对我最好了,我这人最是知恩图报,不过师傅那里有些不好交代。师姐你要是不嫌弃的话,我那里还有些上好的丹药,回头我给你拿去?” “呦,什么时候变这么大方了,不留着讨好小师妹了?”项依然冷笑一声,出言讽刺道。 “哪有?我…咳咳…我除了讨好师姐,还能讨好谁去?” “说的也是啊,一次是吃了闭门羹,一次是白挨了一顿打,以你现在的名声,也确实没谁可以去讨好了。” “呃,原来你都知道了。” 项依然哼了一声,给他端过一碗药来,说:“把它喝了。” “这什么啊?” “毒药,你喝不喝?” “喝,我喝。”乾风嘿嘿一笑,然而一笑牵动着五脏器官,谄笑立刻变成了苦笑。 “喝死你这没人要的白眼狼。”项依然没好气地说道。 乾风将碗端起,心中暗想,我可不就是没人要了么,一时间触景伤怀,恨不得将头埋进碗里,吞咽着五味辛酸。喝罢,抬起手臂擦了擦嘴角,看着身旁的师姐,不知不觉地双眸微微泛红。 她可以算得上是他的亲姐姐了。 乾无极老道身兼紫微宫和孛气宫的宫主,紫微宫门下人才济济,而孛气宫却只有项依然一人,造成这种尴尬局面的罪魁祸首不是乾无极,而是自古以来流传的功法所致。 紫微宫讲究道法自然,循序渐进,每一层每一步都有固定的框架,只要按部就班地修炼,资质不算太差,便终能习得些许道法。而孛气宫不立功法,偏偏什么都与紫微宫反着来,与紫微宫的教义完全背道而驰。正如紫微功法提出“道可道,非常道”,而孛气宫却认为“道不可道,乃常道”。正因如此,这种违背常理的修行法门由于修炼艰难无比,自上任宫主离世后便渐渐人才凋零,直至百年前乾无极将紫薇、孛气两门功法融会贯通,孛气宫才算重新有了功法大成之人。 只是乾无极并不强制要求门下弟子修习何种功法,于是近百年来,凡是乾无极的弟子,在师兄师姐们的善意指引下,便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紫薇一脉,只有项依然一个例外。入门时,乾无极曾语重深长地问她,是否确定了选择。因为紫薇和孛气就好比太极图上的阴阳双鱼,一旦选择了一种,便不能中途放弃改学另一种,否则体内两种流向相反的真气势必形同水火,轻则走火入魔,重则一命呜呼。项依然毅然选择了无人问津的孛气功法,当时连乾无极也不由得对这个女孩多看了几眼。 乾风记得第一次见到这位姐姐还是五岁的那年,他一个人跑到一棵广寒树下对着月亮发呆,那时她恰巧在树上。 “姐姐,你是仙子吗?” 少女低头看了看,一言不发。 “你若是仙子的话,可知道我爹我娘在哪?” 少女有些奇怪地看了看他,依旧是置若罔闻。 小男孩见少女不搭理他,便一个人看起了月亮,一看便是一两个时辰。 “神仙姐姐,我走啦,我还会来的。”小男孩冲树上的少女摆了摆手,无奈少女还是选择了无视。 第二天,小男孩又来到了树下看月亮,少女依旧在树上,依旧是一言不发。 第三天如此, 第四天如此, 一晃便是三个月。 终于,八月十五的月圆之夜,少女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不好好修行,看什么月亮。” 自那之后,少女便不似原先地一言不发,心情好时一天偶尔会和男孩说上一两句话,后来男孩才知道,原来她就是师傅所收的唯一一位孛气宫弟子,项依然。 也许是天生铸就了冷漠的性格,也许是环境使然,这位项师姐平日里习惯离群索居,常年便在这广寒树附近修炼,平日里也不和同门多加来往。然而由于其孛气宫唯一弟子的特殊身份,故而望月宫的后辈之中倒是不乏有人知道她的。项依然本身资质一般,每日就在广寒树苦修,日子过得十分清苦,也就只有乾风没事会过来这边看看月亮,久而久之,她便认了乾风这个弟弟。后来两人慢慢长大,自懂了男女之别后,见面便越来越少了,但暗地里项依然还是会不少关心这个弟弟的一举一动,也许,这也是她唯一的朋友和牵挂了吧。 乾风将药碗放到一边,小心翼翼地问道:“师姐,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怎么到了这来?” “哼,若不是我抢在炎焱下手之前…呃”项依然猛然一省,想到还是不让他知道为好,于是改口道:“若不是我及时赶到打跑了炎焱,你这会儿说不定已经被抬回紫微宫了。” 乾风面色一黯,沮丧道:“他那么厉害,我打不过不也挺正常。” “你们两个为何大半夜的跑到冰原上动手?” “呃…”,乾风一时语塞,吞吞吐吐。 “不是吧,你莫非当真偷了他的赤焰剑,才被他追杀?”项依然瞪大了眼睛,一脸的不可思议。 “我原以为他是靠着宝剑才赢的我,所以才想他若没了宝剑,再去找他较量一番。”乾风鼓足了勇气道。 “得了吧,就你编的鬼话,还想蒙混过关。你难道不是对炎焱心怀怨念,想偷了宝剑扔进那万丈冰川,好让他气的吐血?” 乾风被一语道破心事,不敢应答。 “你胆子也真的是太大了,做起事来丝毫不计后果,别的不说,就是赤尊师叔知道了炎焱丢了赤焰剑,难道你以为他会查不出来是你做的好事?以师叔的脾气,就算有师傅护着,恐怕你比现在好不了多少,况且这种事如果师傅知道了,又怎会护你?” 项依然正要再说,却见乾风忽然双目紧闭,鼻孔嘴角又渗出血来,形状十分可怖,当下不敢怠慢,连忙俯下身来查看伤势。 42.第42章 当时明月夜 你在我眼前(下) 项依然粗通医理,搭脉观瞧,只觉得乾风气息微弱,浑不似一个修炼之人该有的气象。其五脏六腑伤势颇重,其中肺脉几乎被剑气完全斩断,换句话说,整条性命可谓十去其九,方才的表现只怕多半是回光返照了。 这一下项依然顿时变得茫然失措,之前自己已经用尽了最好的治伤良药,然而七剑斩龙诀何等威力,道道剑气深入肺腑,若不是炎焱功力不济,若不是七剑斩龙诀被抵消了大半,乾风早已当场毙命。能拖到现在,项依然已然尽了全力,原以为乾风只要醒来便能渐渐恢复。 谁知道醒倒是醒了,却不过是最后一面。 此时乾风已如风中之烛,随时都有可能天人永隔,项依然只觉得心中惶惶,不断说着“不要”、“不要”,两行清泪倏然而下,泪眼渐渐模糊,只能眼看着唯一说得上话的人就此离去。 泪眼婆娑中,当年的场景一幕幕涌上心头。 “你看月亮做什么啊?” “师傅说,那上面有我的亲人啊。师傅说,人死了都会到月亮上去的。” “那你在这世上没有亲人了吗?” “有啊。” “是谁啊?” “师傅,还有就是你啊。” “啊,我?”她微微诧异。 “那假如我死了你也会看月亮上的我吗?” “不会。” “为什么?小气鬼,我死了你都不看看我!” “你不就在我眼前嘛。”他促狭一笑,天真烂漫,她却突然红了脸,害羞地仓皇逃离。 “你不就在我眼前嘛”,那时两人一起胡闹,她没怎么在意,如今看着他苍白的面容,这些话却不断在她耳边回响,字字句句都让她潸然泪下。 也许只有失去,才会懂得珍惜,也许失而复得,才会欢天喜地。 不知何时,乾无极已经来到了身旁,老道搭了搭徒弟的脉搏,眉头紧锁,这让原本看到希望的项依然再次变得忐忑,她不敢出言打扰,只是满眼恳切地望着。 过了片刻,乾老道缓缓起身,仿佛一瞬间苍老了许多,连背也直不起来了。 只听他缓缓说道:“似乎是没救了。” 项依然顿时面如死灰,连师父都救不了他,当真是要天人永隔了吗?不对,似乎? 她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急切地问:“师父,可有一丝希望?哪怕一丝一毫,弟子也不愿看师弟就这样离去。” “七剑斩龙诀的剑气已经深入肺腑,这伤势已非金石良药所能及,除非他能白肉升肌,重造肺腑,可这等仙人手笔,怕是只有上古的祖师爷才办得到吧。眼下...“ “咦,奇怪,为何他体内肺腑俱伤,筋脉却不曾断裂?”乾无极不知,经历了上次考验突变的凶险之后,乾风的体内经脉便焕然一新,不但洗髓成功,还成了自古未有的宝胎金脉,正因如此,乾风才能够在斩龙诀下伤而不死。 乾无极无暇细思,既然经脉未断,那便还有一丝希望,成与不成就只看徒弟的造化了。只见他缓缓回头,对项依然少有的郑重道:“他还有一线生机,不过只能靠你来搭救。老道事先与你说明,救与不救完全凭你的意愿,倘若你愿意出手,我将助你提升一层修为。但风险俱在,一旦出手,你将与他福祸与共。也就是说,你有可能搭上性命,却依然救不了他。” 项依然止住泪痕,绝然道:“弟子依然愿意一试。” “好”,乾无极点了点头,“那么,你便以孛气功法顺手少阳、足少阴经脉导入他体内,尝试牵引出他本身的紫薇功法,引导其缓缓流转,若能完成一个周天,则事成五分,剩下的五分,就要看他自己能否挺过去了。” 项依然闻言大惊:“师父,这?” “记得为师曾与你说过,紫薇、孛气一阴一阳,同属太极两仪,倘若同时两种真气汇聚,必会走火入魔?” “弟子未敢忘怀,所以才有此疑惑。” 乾无极一字一字地说道:“为师没有告诉你的是,当年为师身受重伤,也是靠着阴阳互逆,最终不但治好了内伤,两部功法也同时大成。” 项依然身躯一震,这等秘闻对她而言,无异于晴天霹雳。一直以来所有人都坚信紫薇、孛气二者只可修习其一,只有大成之后方可接触另一部功法,故而几百年来紫微宫天才辈出,却未有一人修得大成。莫非…莫非从前认定的铁律竟然是阻碍绝世英才的罪魁祸首,单修一部功法永远无法取得大成? 她平日话语不多,却极为蕙质兰心,这层窗户纸一经捅开,下意识地便抬眼向师父望去。只见乾无极双眉紧锁,缓缓地点了点头。 “不错,为师骗了你们所有人,但这的确是为了你们好。当年我紫微宫门几十个天资最好的同门师兄弟疯的疯,死的死,走火入魔的入魔,都是为了追去那所谓的大圆满,最后却只有为师一个成功的。” 一将功成万骨枯。 “当年为师深受重伤,置之死地而后生,才意外发现了这一疗伤法门。只是此法要求阴阳相互融合,为师的功力过于浑厚,无法为风儿疏通经络,所以整个宫里符合条件的也只你一人而已。时间不多了,救与不救,为师不做干涉,你自己拿主意吧。” 项依然此时心情已经恢复平静,默默俯身扶起了乾风道: “天意亦是如此,徒儿心甘情愿。” 乾无极点了点头,悉心指导她救助之法。 过不多时,只见乾风头上冒出股股热气,两股真气由手心足心顺着经脉向身体中央流去,初时如涓涓细流缓缓流淌,经络之中毫无反应,及至行到三焦经脉的交汇处,陡然间项依然便感到遇上了一股极大的排斥力,与自己传输的真气格格不入。项依然知道此时到了关键时刻,更加催动真气,迫使其向前流动,看架势是硬要挤进三焦经脉之中。场边乾老道也万分紧张,额头不知不觉出了一层密密麻麻的汗珠,却忘记了擦拭。 一分,两分… 足足一刻钟的时间,有那么恍惚间项依然感觉已经脱力,只是在她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那个少年的身影依稀在她眼前。 “你不就在我眼前嘛。” 你不就在我眼前, 可你能否睁开眼, 再看看当时的明月? 下一刻,她不知怎么又催出一股力量,灌注到眼前之人体内,之后她便眼前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 忽然有一瞬间的寂静, 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夕, 还是春风化雨前的静谧? 当项依然晕倒的那一刻,乾无极赶忙飞身护住了她,与此同时,只见乾风蒸汽缭绕的头顶,慢慢蒸腾出阴阳两道真气。 霎时间,就连乾无极这种历经大风大浪的人都屏住了呼吸,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阴阳二气同时从除他以外的一个人体内产生,这等气象百年来不曾有过,也注定了不凡。 只是这等福泽也要等阴阳二气能够相互融合之后,才有命享用。 天空忽有乌云压顶,隐约似有雷声。 乾无极见状,赶忙祭起紫薇周天阵旗,保护两位徒儿不受外界干扰。 ※※※※※※※※※※※※※※※※※※※※※※※※※※※ 43.第43章 一朝修为散 一怒震九宫(上) 乾风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他见到一位乌衣道童和一位素衣道童争执不休。 “道可道,非常道。”乌衣道童昂首挺胸。 “非也,非也。道不可道,乃常道。”素衣道童毫不示弱道。 “为何不可道?万物皆循理,天理可道,道自然道。” “万物循理而生,依理而灭,道法自然,自然不可道。” “道法自然,法天象地,天地岂非道?” “天地不仁,道心为仁,不仁岂可道” …… 两位道童辩得不亦乐乎,直听得乾风头皮发麻。这些道理他都曾听过一鳞半爪,却从未听过似两位道童这般古怪的言论,故而孰对孰错一时也不好分辨。二人争论不休,声音不知不觉便大了许多,正吵得不可开交之际,只见一位金身沙弥走了过来。 小和尚双手合十道:“二位施主且不要吵了,你二人各执一词,谁也无法另外一方,冤家宜解不宜结,二位就此罢手可好?” “你是谁?”两位道童不约而同地道。 “小僧无名。”无名沙弥分别伸出一指,冲两位道童眉心一点,两位道童猝不及防,登时便被点中。片刻之后,二人恢复过来,并没有感到身体异样,只是再看小沙弥时便多了几分敬畏。 “好,你我暂且罢手,改日再战。”二人又是不约而同地说道,说完便各自散开了。 乾风见小沙弥一直背对着自己,便想上前看个究竟。 “施主可是想看小僧面容?”小沙弥未卜先知。 “在下可否有幸一观?”乾风抱拳施礼道。 “因必有果,果必有因,因果循环,施主日后便知。”随着话语,小沙弥的身形缓缓消失,乾风瞪大了眼睛,待到眼前四大皆空,便正是一觉醒来。 “哎呀,你总算是醒了!” 乾风刚刚睁眼,却见一名少女喜极而泣,一头扑到他怀中。软玉生香,美人主动投怀送抱,让他有点猝不及防。待到清醒了一看,原来是依然师姐。 项依然双眼红肿,显然是没有睡好,乾风略一回想,心下已有几分明白,不由感动万分。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将她扶正,柔声道:“好了,我没事了。这次多谢你了,依然姐。” 项依然心情还未能平静,一边抽泣一边道:“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你都不知道你伤的有多重,差点就活不成了,呜呜…” “好了好了,你看,我这不是好了吗?哎——”,乾风仿佛有了有了重大新发现一般,“师姐,你竟然也五重了诶。” “是啊,然儿既然愿意舍命救你,为师又岂能吝啬?”乾无极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道。 “什么?师傅,师姐她怎么了,后来都发生了什么,您快告诉我。”急切间乾风便欲起身,这时才发现四肢竟虚弱无比,浑不似当初。 “好不容易躺过了这十多天,刚醒就想活蹦乱跳了?”乾无极微微正色,按住了他。 “师傅,这,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项依然女孩家面皮薄,慌忙退了出去。乾无极拗不过徒弟,便将后来发生的情况按照当时的情形描述了一遍。 “自你头顶生出阴阳二气之后,这阴阳二气便争斗不休,没有丝毫想要融合的迹象,眼看便要撑破头颅,正在这关键时刻,一道金色气流忽然从你丹田之中逆流而上,与阴阳二气交织在一起,眨眼间便将阴阳二气分开,使你免受灭顶之灾。可就在此时,一道天雷从天而降,直接穿透了为师布置的紫薇周天阵,将你头顶凝聚的福缘一击打散。现在连为师都不清楚你体内的变化,从表面上看,命是保住了,不过丹田内气息全无,功力尽散,已与普通人无异。” 内息全无,功力尽散,与普通人无异… 乾风只觉得眼前一黑,再度晕了过去。 ※※※※※※※※※※※※※※※※※※※※※※※※※※※ 无极宫 乾无极站立中央,其余宫主分列两旁。众人二代三代弟子站于堂下。 大殿之上鸦雀无声。 乾无极正色道:“柳欣儿。” 柳欣儿面色戚戚,唯唯喏了一声。 “你心怀杂念,不潜心修道,借生日之名收受俗物,你可知错?” 旁边申百农神色不忿,小声咕哝道:“这点小事也算罪过,那宫里谁人无过?未免太小题大做了。” 旁边沙万里偷偷拽了拽他的衣襟,给了个眼色,申百农看了看面色不善的无极师兄,咂了咂嘴不再言语。 “弟子知错。” “好,那便罚你于比武大会之前守护药炉,期间不得出丹房一步。” “弟子甘愿领罚。” 乾无极挥了挥手,示意其退下,接着道:“商良。” 商良缓缓出列,抬眼看了看大殿之上的无极真人,答道:“弟子在。” “你整日游手好闲,不思进取,似跳梁小丑般游荡于九宫之间,荒废修行,你可知错?” 商良不由一愣,心道这也算错?但宫主发话言出如山,他不敢顶撞,只得答道:“弟子知错。” 乾无极刚要罚他,忽然想起徒弟曾与他多次说及这个朋友,于是心中一软,说道:“念你心系同门,有团结凝聚之功,此次便功过相抵,就此退下吧。” 商良原本已准备受罚,结果却不了了之,终于长出了一口气,退回到人群当中。 “徐紫菱。” 44.第44章 一朝修为散 一怒震九宫(下) “师兄”,雨秋师太刚要插话,转眼瞥见乾无极一张绷着的老脸,到口的话竟欲言又止,只好不断地给对面的申百农使眼色。而申百农此时眼望鼻鼻望口,竟是假装没有看见,气得师太一跺脚,恨恨地瞪了他两眼。 台阶上的老一辈如何作态暂且不表,只见堂下走出一人,朗声应道:“弟子在。”其声清冽,令一众弟子俱是刮目相看。 “你先是在门中带起了私下送礼的不正之风,又散播谣言中伤同门,后唆使同门比武斗殴,你可知罪?”说这番话时,乾无极不由加重了语气。之前的两人,定语都在“错”上,而对徐紫菱,却定语为“罪”,这一字之差,却使得堂下众人俱是心头一凛。 徐紫菱沉默片刻,冷然道:“宫主既然说有罪,弟子知罪便是。” “哦?”乾无极闻言暗怒道:“听你这话,似乎颇有不平,我且问你,你有何冤屈?” 徐紫菱挺了挺胸,大义凛然道:“回禀宫主,弟子并不曾散播过任何谣言,也并未唆使同门斗殴,一切皆人欺我在先,弟子只不过还以颜色。” “大胆!我徒儿之所以灵根受损,功力尽失,归其缘由便是因你而起,事到如今你还敢狡辩?”乾无极一怒之下须眉飞扬,旁边诸位从未见过师兄发这么大的火,竟无一人敢稍加劝慰。 雨秋师太眼见要出事,飞身到了徐紫菱面前,急切间抬手便给了徒弟一巴掌,厉声训道:“孽徒,你还不知错!” 无极一怒震九宫,雨秋一掌屈红颜。 徐紫菱手捂脸颊缓缓跪倒,一字一句地道:“弟子知错。” “徐紫菱,罚你鞭刑一百,受刑之后禁足水曜宫祠堂面壁思过,比武大会之前不许出来,也不许任何人前去探望。包括你,雨秋蝉。” “是。”雨秋师太携爱徒领罚而去。 “炎焱!”乾无极仿佛是咬牙切齿说出来的这两个字。 炎焱此刻换了一身大红袍,依旧是卓尔不群,只见他出列道: “在。” “你恃强凌弱,羞辱同门,更是不择手段,欲以七剑斩龙诀诛杀同门,试问我望月宫千百年来,可曾有如你这般胆大包天之人?!” 炎焱将之前的一切都看在眼里,尤其是徐紫菱挨的那一耳光,仿佛是抽在他的脸上。只见他神色傲然,冷笑一声:“同门较技,输了便是输了,靠师傅来撑脸面,端的是一手好本事。”众人闻言无不大惊失色,炎焱这一下冷嘲热讽,不光不给乾风留丝毫面子,连带着把乾无极也骂了进去。 “好啊,既然你戾气如此之重,今日不妨我便斩妖除魔,免得将来铸成大错。” “师兄,万万不可!”赤尊羽再也顾不得许多,当即拦在乾无极和炎焱之间。 乾无极眉头一拧,怒道:“赤尊羽,你教出的好徒弟,当真是无法无天了,现在就敢随意诛杀同门,将来莫不是要连老道我也一并宰了!怎么,你一心护着你这宝贝徒儿,莫不是千年老二当得不耐烦了,也想和老道我过过招,看看我是什么本事?” 赤尊羽见话头不对,为了保住徒儿,只得忍住一时之气道:“贫道管教不严,愿带领徒弟之过,求师兄网开一面。”话说到这个份上,可谓是忍让到了极致。 乾无极也并非糊涂之人,方才一时怒火攻心说了几句气话,见赤尊羽退避忍让,便就势顺着台阶下了,冲着炎焱说道:“也罢,念在你修行来之不易,且罚你在枯井之下悔过一年,期间无论发生何事,都不许离开一步。” 一年,岂不是错过了九宫比武大会? 众人纷纷诧异,这罚得可够重的,原本炎焱几乎是板上钉钉的夺魁人选,这一下给取消了资格,火曜宫岂不是要栽个大跟头? 赤尊羽忙道:“师兄,这未免也太重了吧,不如改为半年?或者让他先悔过半年,待比武大会结束后,再补那剩下的半年如何?” 乾无极勃然变色,还未答话,旁边破军边咳嗽边说道:“咳咳,我看无极师兄处置,咳咳,并未不妥,哪有说先罚半年,咳,再罚半年的道理?” 袁天罡自始至终未曾发过话,此时也站出身来附和道:“是啊是啊,罚便是罚,岂能如此草率,于理不合,于理不合啊。”此时看来,似乎台阶上倒是支持乾无极的人数更多一些。 赤尊羽冷哼了一声,心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几个打的什么如意算盘,可就算是炎焱不能参加比武,这冠军也未必落到你们的弟子头上。老子早早便留了后手,到时候定让你们这帮老家伙们大吃一惊,当下权且吃了这哑巴亏就是。于是赤尊羽再不反驳,带着炎焱离开了大殿。 众人暗自奇怪,寻常这赤尊羽并非这般好说话,怎的今日却有了副好脾性?思来想去,最后只归结于赤尊羽护犊心切,才这般退避三舍。 乾无极又不轻不重地罚了几人之后,终于宣泄完了心中的怒火,宣布议事结束。众人纷纷离去,各自回去修炼的修炼,领罚的受罚。 45.第45章 宁弃斩龙诀 难舍兄弟情 火曜宫 火云洞 洞门今日大开,从中走出一位持枪少年,径直走入了离火殿。 “启禀师尊,弟子今日出关。” 赤尊羽上下打量了一番,点头说道:“嗯,五重了,不错,不错。” “弟子惭愧。” “小天,快快起来,这段时日你闭关修炼,可想煞为兄了。”炎焱上前一把抱住师弟,言语间透出着激动。 “行了,都下去吧。焱儿,你们师兄弟许久未见,且多叙叙,为师近些日也有些疲惫,诸般事宜都由你一并说了罢。”赤尊羽说罢挥了挥手,示意二人退下。 炎焱拉着龙应天走出大殿,一路之上兄弟二人神采飞扬,看得同门诸位师兄弟无不心生羡慕。 如此天骄,得其一火曜宫便当大兴,一代同出两位,众人想想日后火曜宫会是何般景象,便无不满怀期待。 一路之上,龙应天讲述了自己在火云洞中的诸般经历,炎焱也将这一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大略讲给他听。听着听着,龙应天的情绪慢慢低落了下来,幽幽问道:“师兄,那乾风后来如何呢?” “后来,若不是乾师伯花费了莫大精力,才将他的小命给救回来,可就算如此,如今他功力尽失,也已经等同于一个废人了,哈哈。”炎焱不无得意地笑道。 “什么?”龙应天面色剧变,“他竟然丧失了道行?!” “这都要算他小子运气,自古以来他还是第一个受了斩龙诀还能活命之人。正好,师兄替你扫除了比武大会上的一颗绊脚石….咦,小天,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龙应天看着对自己无比关怀的大师兄,犹豫了再三,终究是没有说话。 炎焱继而神色有些不忿地说道:“乾师伯这次忒短,明明是乾风那厮恶有恶报,却平白无故把气撒到我们的头上,当日无极宫里,几乎所有的二代弟子都被他罚了个遍。师兄不幸是那最惨的一个,要去蹲那枯井思过,一年之后方可出来。如此一来,比武大会师傅可全指望你了。” “啊?”龙应天连番受惊,竟是愣在了当场。 “嗨,其实也没什么,在哪里不都一样修炼。”说着,炎焱洒然一笑,拍了拍龙应天的肩膀,递了两卷竹简过去,“小天啊,师兄就要走了,为助你日后一鸣惊人,这两本心得便送给你了,只盼你早日将它们学会,好扬我火曜宫的威名。” 龙应天接过竹简,低头一看,只见两卷竹简一卷刻着“炎蚀”,另一卷刻着“七剑斩龙诀”五个大字。 七剑斩龙诀! 龙应天此时所受的震骇可谓是一波连着一波,这可是整个望月宫排在最靠前的五大法诀之一,宫内无数双炽热的眼睛都盯着这部法诀,而现在,大师兄就这么云淡风轻地交给了他。 谈笑间赠不世绝学,这是何等的气概! 龙应天感动万分,正要道谢,却猛然一省,乾风正是险些命丧在斩龙诀下,倘若自己学会了哪天被他见到,是否两人便形同陌路了? 一边是绝世功法,一边是兄弟情谊…… 想至此处,龙应天努力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冲师兄深施一礼道:“师兄的美意我收下了,只是这斩龙诀与我的名字犯冲,故而实在不喜,还请师兄见谅。” “嗯?呃…”炎焱一阵无语,心道这师弟哪来这么多忌讳,放着绝世神功不去修炼。但见龙应天态度极为坚定,没奈何,好歹人家答应了修炼炎蚀,于是只好将斩龙诀讪讪收回。 告别了师兄之后,龙应天一个人坐在空地上,嘴里衔着一根稻草,对着天边呆呆出神。 洞中方一月,洞外已大变。 也不知道他如今过得怎么样了? ※※※※※※※※※※※※※※※※※※※※※※※※※※※ 乾风总算是走出了屋子。 遭逢大变,这些日子他不止一次地绝望过,可是绝望又能如何,能将失去的功力复原?路,还不是要继续走下去,哪怕前方再曲折,只要不曾解脱,该来的便逃也逃不掉。此时他终于有些明白佛家所说的“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了,他自嘲般苦笑了几声,他的确是坠入了苦海,可是岸在何方? 不管岸在何方,路,总是在脚下的。 窗门打开,终于迎进了几缕温暖的阳光,才让这间小屋不那么阴冷。前些日子,项依然为了稳住刚刚得来的第五重境界,便不得不自寻地方闭关修炼了。如今的小屋周围静悄悄的,又只剩下了乾风一人。 一人也好,独来独往,无拘无束…… 乾风心里这么想着,四下里随意走动看看,不知不觉便踏上了前往土曜宫的路。 待到乾风有所察觉后,不由失笑,看来自己还是耐不住寂寞,下意识地便去寻找商良。也是,到现在为止,也只有这家伙还算有情有义。一念及此,乾风的心情总算稍微明朗了些。 正走着,两位道童迎面走过,乾风留意了一下,看样子应该是新入门不久的三代弟子。 只听二人边走边说:“师伯也真是够倒霉的,明明是挨了一顿打,反过来却要受罚,真是没法讲理了。” “可不是,唉,谁让那位臭名昭著的师叔是宫主大人的宝贝徒弟呢,任你有理也没地说去。” “师伯真是可怜,身为大弟子,却要去干挑水的苦差事。” “谁说不是呢。” “听说那位师叔功力尽失了呢。” “可怜他做什么,师叔师伯们不都说了嘛,他那是咎由自取,罪有应得。” “听说宫主对他格外维护呢。” “嗨,宫主多半是一时心慈罢了。待这份耐性消磨干净,他的好日子便也就到头了。” …… 二位道童渐渐走远,乾风原本没怎么上心,可略一琢磨不禁眉头一皱。 师伯…师叔…功力尽失? 他们说的不会是自己吧? 哪有那么巧,八成是自己想多了吧,乾风摇了摇头,望着两位新进道童的背影,微微地笑了笑。 可是到了土曜宫他便笑不出来了。 一袭黄衫,一副扁担,两只盛满了水的木桶放在地上,外貌老实憨厚的黄厚德正撸起袖管擦去一脸大汗。见有来人,黄厚德一边擦汗一边瞧去。 这一下四目相对,好不尴尬。黄厚德猛地站起身来,而后像是忽然又想到了什么,转眼一屁股坐到地上,颓然道:“我不曾招惹你,你又何必追着我不放?” 46.第46章 心似苦海人望月(上) 乾风走过去缓缓拾起扁担,歉然道:“黄师兄,你受委屈了。” 黄厚德头也不抬言道:“我可担不起,你有个那么好的师傅替你撑腰,哪敢问你的责?” 乾风也一屁股坐到地上,意兴阑珊道:“我现在功力尽失,比你当下岂不是要惨许多?” “呵,我可比不上你,要我说,反正有你师傅罩着,你就算没有了修为,又有什么打紧。” 乾风见话不投机,便转而问道:“商良呢?” “听说柳欣儿被罚之后闭门绝食,这几日商师弟一早便往木曜宫去了。” “多谢告知,打扰了。”乾风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改向木曜宫而去。 路途之中,黄厚德以及路上道童的话反复在耳边回响。 “反正有你师傅罩着,你就算没了修为,又有什么打紧?” “待这份耐性消磨殆尽,他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乾风不由得回想起来。当他刚刚得知失去功力的时候,师傅和依然师姐几乎每天都过来安慰他一次,过了几日之后,渐渐地变成了两日一次,三日一次,又过了些时日,师姐便闭关修炼去了,而师傅也几乎不怎么来了。这些他都能理解,但细想起来,心中多少还是有些不是滋味。 是啊,每个人都很忙,哪有时间来应付一个没有丝毫价值的人。 乾风不愿承认,但他知道,那位道童说的也许是对的,他如今只是在不断消磨着师傅的耐性和师徒之情,待到一切情分消磨干净,也将是他永沉苦海之日。无怪人性凉薄,要怪只能怪自己百无一用,活着,只是图添累赘。 乾风心中一痛,深吸了一口气,他缓缓提气,尝试着感应体内的真气,然而空空如也,已经试了千百次,不知为何,他再也无法凝练出一丝一毫的真气。别人功力尽失之后还可以重新修炼,而他重伤之后却怎么也无法修炼了。 让人绝望的从来不是倒下,而是再也无法站起来…… 天地幽幽,一滴男儿泪。 ※※※※※※※※※※※※※※※※※※※※※※※※※※※ 木曜宫 丹房 袅袅余烟盘旋升起,硕大的炼丹炉附近,一位楚楚可怜的少女正倔强地挥舞着一人来高的芭蕉扇,旁边一位少年想要上去帮忙,少女却转身到了炼丹炉的另一边,继续挥动扇子。 少年忍不住说道:“师妹,你这是跟谁置气呢,歇会吧,好歹把饭吃了。” “不用你管。” “你若是心中有怨,大可以跟我说说啊。都已经两天了,再这么不吃不喝下去,身体会撑不住的。”商良苦口婆心地劝道。 柳欣儿瞥了他一眼,冷冷地说:“你不是跟乾风关系挺好的吗?怎么不去慰问他去,反跑我这来做什么?” “唉,师妹你误会了。我之前跟那厮交好乃是受他蒙蔽,竟不知其为人,如今我俩早已划清界限,他死不死与我何干?”商良解释道。 “哦?”柳欣儿将信将疑。 “那为何我们一干人等全部都受了罚,偏偏唯独你例外?哼,那小子替你说了不知多少好话,你还敢骗我说你与他毫无瓜葛?” “这…这也赖不到我头上啊,总不能说我没有受罚,便是和他一伙了?师妹,你千万要相信我,那厮狡猾恶毒无比,说不定这又是他使的什么离间计,咱们可不能中了他的全套。”商良一脸诚恳无比地说道。 柳欣儿经过他这一番解释,脸上终于柔和了几分,只是终究拉不下脸面来,小声说道:“我有点累了。” “哎。”商良闻言一喜,凑了过去,这次柳欣儿没有再故意避开。商良接过了芭蕉扇,一边扇动着炉火一边说道:“师妹,赶紧把饭吃了吧,一会儿菜都凉了。” 柳欣儿轻轻嗯了一声,端起饭菜走到一边,可能是嫌屋子里烟味太浓,便端着饭菜走进了内室。 商良继续扇动着炉火,眉毛鬓角汗液直流,却怎么也掩盖不住脸上浓浓的喜色。虽然柳欣儿没有对他表现出特别的情感,但二人的关系却不知不觉中更近了一步。对于商良来说,只要每一步都能按计划行走,步步为营,那便离成功不远了。 正在这时,丹房的门,却忽然被人推开了。 声音不大,却打破了原本屋子里的静谧。商良正背对着门板,顿时吓了一跳,转而一想除了申师叔也不会再有别人,还未完全转过身来,一声恭敬无比的“师叔”便已出口,随之便要弯腰行礼。可是他弯腰之际眼角一瞥,顿时便大惊失色。站在门口的不是申百农,而是他刚刚口中说到的——乾风。 乾风面无表情,就那么在门口站着,双眼空洞,直直地向前看着,不知道是在看商良还是药炉。 商良好不容易按下心中的惊惶,试探性地问道:“乾风,你怎么到这来了?” “听说柳师妹最近绝食绝饮,我…有些担心,便过来看看。怎么不见柳师妹,你却在这里?”乾风的声音有些生硬,远非平常见到商良时那般亲切,可是商良正处于极度紧张慌乱中,竟没有察觉丝毫破绽。 商良一听如释重负,冲乾风笑道:“看来你还真是用情至深啊,一听柳师妹有事,便大老远地从紫微宫跑来。放心吧,我已经帮你劝好她了。这里烟味太大,她找别的地方吃饭去了,我便替她在这里看守药炉。” “哦,那真是多谢你了。”乾风微微鞠躬,勉强露出几分笑意,只是笑得有些古怪。 商良赶忙挥手道:“你我都是兄弟,你的事便是我的事,客气什么。” 乾风抬头看了看缭绕的烟雾,平静地道:“师弟,可否陪我走走,说说话。” 商良想了想,见炉火正旺,估摸着出去一时半会也不会有什么影响,便开口答应下来。两人锁好了屋门,穿过一片花丛,来到了一处无人的所在。 一路之上,乾风并未说话,商良跟在后面有些奇怪,正要开口,却见乾风停了下来,缓缓说道:“刚才的话,我都听到了。” 47.第47章 心似苦海人望月(下) 商良心头一震,脱口道:“什么?!” “我知道,你定是为了让柳欣儿不再赌气绝食,才不得不那么说的,并非是与我一刀两断。” “呃…”,商良低头心中不定,“我是怕你误会,刚才才没有和你说,想不到你果然懂我的一片苦心。” “哦”,乾风淡淡地应道,“那想必你也是怕柳欣儿见了我会再度生气,所以才说她在别处了?” 商良一时慌乱,不敢回应作答,权且给他来个默认。 乾风见状心中万念俱灰,惨然笑道: “你还要骗我到什么时候?” 这一下算是彻底摊牌,两人之间再也没了耍花枪的虚与委蛇,同时看着对方。 四目相对,乾风苦笑道:“想不到我最最信赖的好朋友,竟然是骗我最深的那个人。你不但骗了我,更骗了柳欣儿。倘若你真心喜欢她的话,就不该骗她,倘若你直接告诉我你喜欢她的话,我也许真的会退出,再不济,也只会公平竞争,依然把你当朋友。” 商良见此时俱已说开,也就没有隐藏的必要了,揭开伪装道:“既然你都知道了,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如今你就算知道又如何,你,斗得过我吗?” “你喜欢上了你不该喜欢的人,是你无自知之明;你信了你不该相信的人,是你无识人之智;你偏偏又让你不该相信的人知道了你和他喜欢的是同一个人,这就是你自己找死,怨不得我了。” “你…我把你当朋友,才让你知道我喜欢柳师妹,而你明明说过你不喜欢她!”乾风怒不可遏。 “我说过我不喜欢她吗?蠢货,我只是没说过我喜欢她,没说不代表没有啊。”商良双手摊开,无辜中带着狞笑。 “卑鄙无耻。” “卑鄙无耻?呵呵,卑鄙无耻说的好像是你吧?别瞪着我,不信你跑去跟别人揭穿我,看看别人是否愿意听你说完两句话?” “你——”,乾风手指商良,气的说不出话来。 “别那么急躁嘛,其实你真的不是什么好人,你敢说你对同门的漂亮姐妹们没有过非分之想?你难道没有过打败炎焱甚至杀了他的念头?” “我只不过是利用了你的这些想法,然后放大一些让别人看到而已。归根结底,还是你自己心生邪念,别一屁股都赖到我身上。”商良冷然道。 这番话犹如一盘冷水当头泼下,顿时浇灭了乾风的心头怒火,他怔怔地呆在原地,一动不动。 “我不是什么好人…”乾风口中喃喃道,仿佛中邪了一般。 “对,是你要找炎焱报仇,是你去偷他的宝剑,都是你咎由自取。我呢,只不过给徐紫菱扔个纸团,顺便造了一出好戏,才让大家看清楚你的品性。” “什么,那夜你没有回去?”乾风乍闻隐秘,又是一惊。 “哈哈,那么精彩的夜晚,我怎么舍得回去睡觉?原本呢,我是打算直接提醒炎焱的,可是我这人你也知道,就是胆小谨慎,怕万一被炎焱抓住了,反而把事情弄巧成拙。所以呢,我才不辞辛苦,绕了一个大圈子,最终,一切圆满结束。”商良有些肆无忌惮,得意地笑道。 乾风又惊又怒,原来连自己去偷剑报复,竟也是被商良算计在内,悲从中来,恶向胆生,便要提气上前拼命。可是运气之下,丹田空空如也,依旧是没有反应。 商良哈哈大笑:“别费力气了,之所以让你知道这些,是看你成了一个废人,才可怜可怜你,好让你知道自己是怎么输的。老子现在真的是不介意与你划清界限一刀两断,一条臭虫而已,哪凉快就滚哪去吧。哦对了,不得不提醒你一句,以后偷窥记得找更隐蔽的地方,别再让我看见,不然你在众人眼里的罪过就又加上一条了。” 说罢扬长而去。 ※※※※※※※※※※※※※※※※※※※※※※※※※※※ 偌大的望月宫迎来了第二场雪。 与初雪有所不同,这场雪来的急,去的也快,短短两个时辰,大地便铺上了一尺厚的一片银白。 踏着洁白的雪花,乾风一步一个脚印,漫无目的地走着。 大雪覆盖了土路,覆盖了菘林,也覆盖了冰面。 一脚菘林,一脚,已入冰原。 就这样不知不觉地走着,耳边风声呼啸不断,似乎在嘲弄着心中的悲凉。 地势越来越高,周围的空气也越来越冷,乾风眉毛鬓角都挂着冰晶,兴许是抵挡不住刺骨的严寒,有些微微咳喘起来。 北风卷地白草折,举目四顾心凉薄。 不知不觉走上了百丈冰崖,若不是脚前积雪扑簌簌滚落悬崖,乾风恐怕一脚已经踩空。天空是暮气沉沉的灰暗,方圆万里仿佛凝固了一般,注视着下方蝼蚁般渺小的身影,似乎也同情那人心中的愁云惨淡。 他如今一无所有,没有修为,没有朋友,没有欢笑,没有爱。 他如今形同废人, 恍若行尸走肉。 他不甘,向天地呐喊, 他不服,向天地控诉, 天空闪过一道电光, 寂寞的天地间再次飘起了小雪。 周围的温度更加寒冷,比温度更冷的是,内心的冰凉。 在这全身冰凉之下,只有胸口,传来一丝丝温暖的感觉。 乾风低头一看,竟是唯一还陪伴在自己身边的法宝——星锥。 乌黑的三棱锥,不知被什么铁质打造,黑得没有一丝光泽,望之便觉得森冷无比。可是如今,在这方幽幽天地中,只有它,还能带给乾风一丝温暖的感觉。 也许是看到它,便想起了苍穹之外的爹娘吧。 雪渐渐大了起来,他下意识地抬起头,看了看远处朦朦胧胧的月亮。 48.第48章 爆更!早已饥渴难耐! 之前跟大家说的,月底更完第一卷,9月1号开第二卷。 不好意思,我实在忍不了了!所以,今日爆更,干脆更到第二卷算了! 5万字的时候申请签约,今天得知居然没通过...居然没通过。。。 很不爽啊有木有,一言不合我的洪荒之力便来了,爆更! 5万申请不给过,今天就更到10万字,再申!我就不信了,这更新速度,这人气榜榜首,你还不通过么? 星创奖.仙侠征文里目前除本书外还没有第二本超过3万字的吧...... 就这样一个人,踽踽独行, 没关系,我耐得住寂寞。 49.第49章 青螭何盘盘(上) 北极冰原经历了一场千年难遇的雪崩。 雪崩发生在远离人烟的“断魂崖”附近,所幸并未有人受伤。后来宫里盘点人数,发现竟然少了一名二代弟子,而且,这位弟子还是无极宫主的亲传弟子,名叫乾风。据雪崩当天的目击者说,傍晚时分曾亲眼见到乾风一个人走上了断魂崖,之后,便再也没了消息。 无极宫主得知了这件事后自是无比心痛,当即命令门下所有弟子前往北极冰原搜索有关乾风的一切线索,然而所有的线索均指向一个地方——断魂崖,而后便再无线索。众人嘴上不说,但心中纷纷认定乾风多半是在那场雪崩之中遇难了。 千年雪崩之中遇难的唯一一人。 无人知晓为何乾风会在那个时候一个人跑到断魂崖上,更无人知晓他去那里做什么。然而对于众人来讲,这些都不重要了,谁会在意一个功力全无的废柴想什么做什么。比武大会只剩下不到五个月的光景,提升修为迫在眉睫,大家都你争我赶,哪还有心思在乎芝麻大点的小事? 不就是死了个人吗?天灾人祸,谁能保证不出个意外? 渐渐地,随着时间慢慢地流逝,望月宫又恢复了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往日的过眼烟云,都被当下的峥嵘岁月给无情覆盖。 ※※※※※※※※※※※※※※※※※※※※※※※※※※※ 北极冰原 断魂崖下 在万丈冰川的半山腰处,竟有一个天然形成的冰窟。洞口堆满了厚厚的积雪,将冰窟完全掩盖,冰柱交接,从外面看很难发现这里面竟会有洞穴。 乾风只觉得全身好冷,寒入骨髓,那样的一种寒冷,仿佛不止是身体,就连心也冷了,就要死了的感觉。 可他竟不觉得害怕,没有丝毫恐惧,只是觉得从未有过的疲累,就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了一般。很奇怪的,他在这身子极度困倦无力的时候,神志却渐渐清晰起来。 似乎,有什么东西包围着他,很湿润,却冰冷无比,缓缓地吮吸着他身体里的热量,同时带着一种异样的舒适感觉,让人忍不住地想就这样舒服地睡去。 若不是,在他的右手里,有一股熟悉而冰凉的气息,象是护卫主人般的升起;若不是,他忽然感觉到,在他的左手里,还握着半截冰凉的断剑。 他在困倦中艰难地,一分一分地睁开眼睛! 那是永恒黑暗中的,一束光! 四周无边的黑暗里,却惟独在乾风的眼前,悄悄亮起了一点幽光,它从乾风的右手缓缓升起,缠绕着乾风,如最温柔的女子,挽住心爱的爱人,与他这般缠绵。 它又像是一阵轻烟,带着些虚无飘渺,在半空中,在乾风的身旁,渐渐化出了一张美丽而凄清的脸,向着少年的嘴唇,吻来! 那唇间,有淡淡的芬芳,有丝丝的意乱,还有的,却只剩下冰凉! 寒入心间的冰凉! 似乎有一滴水落入到口中。 乾风终于微微睁开了眼,入眼却是一片黑暗,只有右手中的星锥,依然缓缓散发出淡淡的幽光。 那曰乾风心中无限悲凉,不知不觉走上了断魂崖,恰逢冰川地脉震动,雪崩暴发。对面巨大的冰块纷纷落下,他转身刚要逃离,不幸被一块巨冰砸中,随之坠落悬崖。在冰雹如雨的一片混乱中,他踩到了一块下落的冰石,借力斜向上奋力一跃,身体横向飞去,眼前竟看到了冰地。然而他身体尚在一半,又被一块巨冰砸中后背,顿时便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再度醒来,却仿佛到了无边鬼域一般。 眼前是一座冷气森然的冰窟,脚下是一眼不到尽头的阴暗路面。乾风侧过身去,双手张开,小心翼翼地摸索着前进。脚踩在冰路的积水上面,迸出的水花四溅,发出叮咚的声音。若在平时,这声音听起来悦耳舒服,但在这鬼气森森的冰窟里面,却更衬得里面的寂静,听起来殊为吓人。 不知道走了多久,这条路似乎永远也走不到尽头。乾风只感到自己正顺着这条路渐渐地向下走去,如今多半是在冰山的山腹之中。令乾风略感奇怪的是,这一路走来并未遇到什么危险,这条深不见底的道路竟是空无一物,而且看这路面,似乎不像是天然形成的啊。 莫非…竟有人刻意开凿的这个冰洞? 乾风心中正感到疑惑,忽然,前方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那一闪虽然不怎么明亮,但在这无边黑暗之中,无疑是一道打破黑暗的亮光。 乾风右手握紧了星锥,谨慎地向前缓行,来到靠近光芒一闪的地方。此处隧道拐了一个弯,刚才闪光的大概便是乾风面前的这堵冰墙。冰墙本身无光,但是可以反射两边传过来的光芒。 冰冷的两壁,那拐弯的后面,会是什么? 未知的前方,那一抹电光,是什么在无声召唤? 乾风猛然间呼吸加快,右手握得更紧了些,背上的汗已浸透了衣衫,不知是因为这冰窟原本潮湿,还是一路走来战战兢兢所流下的冷汗。 他忽然回过神来,落寞地苦笑了笑,就算前方有危险那又如何?对于一点功力都没有的自己来讲,根本无从躲避。反正是躲不过去了,畏惧又如何,还不是要上前走一遭? 仿佛放下了心中畏惧的包袱,这一刻,他不再害怕了。纵使前方有柴狼虎豹,亦无惧。 下一刻,他转过了那道弯,便看到了那一双诡异的蛇瞳。 那被强大的禁制束缚不得动弹的人面蛇身。 一条长达数丈的青色妖怪。 乾风彻彻底底地惊呆了。 妖怪见到乾风,似乎也是一愣,但只是微微停顿之后便吐出一条鲜红蛇信朝乾风卷来。 腥风袭来,乾风直欲作呕,毫无抵抗便被妖怪卷到了空中。妖怪眯起眼看了看,然后舌头往回一卷,便要将乾风囫囵吞下。 乾风浑身一抖,打死他也不曾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成为妖怪的腹中餐,不过如今箭在弦上,他的确一分一分地向那张大口移去,腥臭味道越来越重,霎时间乾风额头冷汗涔涔而下。 50.第50章 青螭何盘盘(下) 眼看就到了大口边上,乾风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奋力一挣,用脚抵在妖怪嘴上不肯前进,可惜那妖怪力量大得异乎寻常,舌头卷着乾风在半空中晃动了几下,乾风登时力竭,被送回蛇妖嘴边。 浓烈的腥味扑面而来,眼看下一刻乾风便要葬身蛇腹。在这生死之际,忽然一股冰凉的冷意从他全身流过,他不知从何而来的力气,奋力地抽出右手,握著手中乌黑的星锥,向那蛇妖的嘴唇插去。 星锥泛起了森寒的幽光,仿佛来自洪荒的恶魔,冲着前方狞笑。 似桀骜的魔王,俯视着面前的蝼蚁。 星锥出现的那一刻,蛇妖似乎呆了一呆,愣怔地看着星锥刺破自己的嘴唇。蛇妖吃痛不已,舌头一松,乾风重新掉回到冰面上。 只听蛇妖竟口吐人言,开口问道:“这法宝你是从何处得来?” 乾风刚从鬼门关走了一圈,惊魂未定道:“这法宝本来就是我的。” “胡说,主人的圣物怎么会落到你手里,不说实话当心我吃了你!” 咦,怎么听这蛇妖的声音,倒像是个女的?当下乾风的恐惧略减,回道:“这星锥是我爹留给我的,和你们妖怪搭不上半点关系。此锥与我心意相通,人在锥在,我就算是死了,也不会让你亵渎父亲的遗物!” “哦,那你父亲是谁?”蛇妖此时似乎并不急于吃掉乾风,反而对星锥的来历十分好奇。 “你要杀便杀,何必许多废话!”乾风冷然道。 蛇妖并未动怒,转而换了一个问题:“你是怎么进来的?” “遇到雪崩,从上面摔进来的。” “真的?不是那恶道人派你来的?” “我死在临头,何必骗你?” 蛇妖犹豫了一下,看起来像是在思考乾风的话是否可信。过了片刻,她缓缓说道:“既然你不是他派来的,那你我便没有仇怨。我若不杀你,你可否帮我一个忙?” 乾风警惕地看了看蛇妖,这蛇妖分明是在拿自己的性命相胁迫。原本乾风已经对活着不抱希望了,但既然有一线生机,便自然而然地惜命起来。可是,这蛇妖的条件似乎是一个陷阱,到底要不要答应呢? 正在这时,从转角的另一边忽然传来了脚步声。 “哒,哒,哒…” 蛇妖与乾风同时面色一变,蛇妖二话不说,伸出舌头将乾风卷起放到了身后,乾风不知来者何人,也闭目凝神,不发出任何响动,仅凭双耳倾听。 过不多时,一位步态稳重的中年道士拐过弯,走到了蛇妖面前。 中年道士缓缓说道:“妖孽,你想通了没有,只要你交出天书,我便立即解开你身上的禁制,还你自由。” “哈哈,还我自由?只怕我一交出天书,才是真的没命可活了吧。与你这虚伪之人说话真是费劲,我说了,天书早被我给毁了去,你还是直接杀了我算了。” “你以为我真不敢杀你?”道士恶狠狠地说。 “你要是舍得放弃天书,不早就下手了吗?再说了,你整日带着张面具,不肯以真面目示人,我看你的胆量也未必大到哪里去。” 道士被蛇妖一番挤兑,心中极为不爽,恨声说道:“看来你苦头还没吃够,既如此,便多折磨你些时日,直到你愿意说出天书的下落为止。” 说完,他重重地哼了一声,掉头愤然离去。 乾风直到中年道士走出去许久方才出来,重新打量了蛇妖几眼说道:“原来你是被破军师叔关在这里的。” “原来那混蛋叫破军…嗯,师叔?你还说你与他不是一伙的?”蛇妖两眼一瞪,勃然大怒道。 “他的确是我师叔,怎么,你打不过我师叔便只找软柿子捏?我纵然功力全无,但身为望月宫弟子,便与你们这般妖魔鬼怪势不两立!”乾风说罢一握星锥,便要动手。 蛇妖再度看了看乌黑发亮的星锥,微微冷笑道:“正义?你恐怕还不知道你手中拿的是什么吧?若不是看在它的面子上,你早不知死了几百次了。” 乾风不由低头看去,乌黑的锥面锃亮光滑,散发出几道幽幽的寒光,这柄三棱锥的来历他从未细想过,只知道是父亲当年所用的成名法宝。莫非,这蛇妖知道它的来历? 只听蛇妖继续说道:“想不到魔教失落已久的教祖圣物竟落到望月宫的小子手里,这事要是传出去,魔教还不叫人笑掉大牙了。” “什么?你说这法宝是魔教的?”乾风不由抬头惊诧道。 “怎么,如今你知道了你手中所拿乃是一件彻头彻尾的魔物,还坚持那所谓的正道吗?” 乾风再度向右手看去,默然不语。 忽然,只见他猛然抬头,眼中凶光毕露:“妖孽,需要胡言乱语,这明明是我父亲传下的法宝,就是要我替天行道,斩妖除魔!” 蛇妖望着他,似乎一眼便看穿了年轻人隐藏在内心深处的害怕,嘲笑道:“呵呵,想杀我灭口?看来你已经承认手上拿的是魔物了,杀了我,便不会有人知道,便可以自欺欺人了?哈哈,可是你身上一点法力也没有,你如何杀我?” 这一句似乎戳中了乾风的痛处,乾风仿佛一瞬间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他双手一松,幽冥锥和断剑苍啷坠地,颓然闭上了眼道:“你杀了我吧。” 等了许久不见有动静,乾风缓缓睁开眼,见蛇妖只是一味地注视着星锥,不知在想些什么。 只听蛇妖缓缓说道:“你一口一个妖怪,却可知妖也有善恶?我虽为世间螭龙,却也知晓是非对错,从不妄杀一人。” “而你们望月宫自诩除魔卫道,内心却虚伪狡诈,分明是贪图天书功法,却假借除妖之名将我囚禁于此。试问何为正道,何为妖邪?” 乾风心中一动,方才听破军师叔与蛇妖的一番对话,似乎便是要问出天书的下落,这天书究竟是什么宝贝,竟引得师叔如此重视,甚至不顾身份? 乾风心中疑惑,想要询问,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螭龙望着他,片刻之后,眼中有深深失望,忽地发出一阵苦笑,轻轻道:“罢了,其实这世间,谁又不是如此呢?” 说罢,她意兴索然,刚要转过身去,乾风却忽然说话了: “天书到底是什么东西?” 51.第51章 赌命赠天书 “哦?”螭龙看了看他,不知怎的,目光中竟有些异样的神色。 “我只不过想知道,师叔他这么做的原因。” “那便听我讲个故事吧。” “远在上古之时,女娲娘娘与伏羲大帝的女儿玲珑出生。玲珑满月之时,众人纷纷送礼祝贺。太上老君送给了她三枚九转金丹,陆压道人赠给她玄火鉴,而元始天尊则给了她六片玉册,上面记载着六道轮回的天地法则,是为天书。 长大后,玲珑仙子飞下了昆仑山,后与南疆的一位苗人首领结成了夫妻,二人共同管理整个部落。 可惜好景不长,在上古大巫蚩尤和刑天的诡计之下,先后夺走了玄火鉴和九转金丹。刑天吞服了九转金丹后巫力大增,生出三头八臂,手持开天巨斧与玲珑相斗。玲珑仙子最终力敌不过,命丧在开天巨斧之下。伏羲大帝和女娲娘娘来晚了一步,救不得女儿,只将蚩尤当场斩杀,却被刑天逃了去。 苗人首领经历了丧妻之痛,性情大变,一心只想要找到刑天,给妻子报仇。他苦心钻研妻子留下的六卷天书,终于领悟了其中一卷,法力大增。后来开宗立派,便创立了圣教,也就是正道口中的魔教。这位魔教教祖曾经使用的,便是你手中这柄三棱锥,此锥可以接通玄冥之力,是以名为幽冥,并非你口中所说的什么星锥。这魔教教祖原本无名无姓,还是玲珑仙子给他取了一个名字,这名字他亲手刻在兵器上,思念不忘。他的名字就叫做——星。 后来,魔教日渐式微,一代代逐渐衰落了下去,除了教祖领悟的那一卷天书,竟是再也没有人能有所开拓。年深日久,随着兴衰更替,剩余的五卷天书便失落到了世间各地。 我本在西方大沼泽中修炼自悟。五十年前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得到了其中一卷,本想拿回去潜心苦练,哪知却被那臭道士暗中跟随,趁我修炼之时将我制住,逼我交出天书。我宁死不说,他便将我囚禁到了这里,终年不见天日。” 乾风初次听闻这上古秘辛,心中惊异自是不言而喻,原来手中的法宝竟是这般来历,难怪每次自己使用时都会有一种冰凉的杀伐之意直窜心头,那股杀意强烈无匹,似乎便是从幽冥锥之中传来。想不到这法宝竟是魔教教祖之物,如此说来那股杀意便解释的通了,于是乾风当下便对这番言语信了几分。 只是他心中还有些疑惑,抬头问道:“你身为妖物,当不属于魔族,为何却对魔教的过往知道得如此详细?” 螭龙料知他会有此一问,缓缓说道:“玲珑仙子虽然不幸陨落,但所幸女娲娘娘与伏羲大帝赶来及时,发现玲珑腹内胎儿一息尚存,便救出了玲珑的孩子。所有的女娲后人都属于女娲一族,俱是人面蛇身,我正是女娲一族的后裔。族里有一道规矩,凡是见到…” 说着,她似乎停顿了一下,“没什么,正因如此,我才会对你网开一面。不然就凭那臭道士是你师叔,你便早就没命可活了。” 乾风听罢大为诧异,道:“什么?你…你不是妖怪?!”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在你心中,为何对这称呼如此执着?” “我辈除魔卫道,自然与妖魔势不两立!” 螭龙见此人冥顽不灵,不由忿然道:“你如此执念,只论妖魔,不分对错,难不成妖魔杀了你全家,才让你如此愤恨?” 声音清亮,而字字如山顶洪钟,回响在乾风耳边。 是谁杀害了父母,让他失去了亲人? 不是妖魔,而是人。 是比妖魔还要恶毒可怕的人心。 乾风豁然意识到,原来真正的善恶不在于称谓,而是源自本心。正如那外表斯文善良的朋友,私底下却暗算无常;正如表面上正大光明的师叔,却暗中觊觎别人的宝物。 他低头瞅了瞅躺在地上的幽冥锥和断剑,断剑上刻着一个“音”字。 莫非父母也是因为身怀幽冥锥,才惨遭不幸? 幽冥锥本无错,怀之即错;螭龙本无罪,怀书其罪。 一时间,他心生感触,竟是缓缓朝螭龙走了过去,与之四目相对。 是什么,让同为天涯沦落的一人一妖,彼此心意相通? 逝者如斯,往事已不可挽回,来者还尚有希望。乾风缓缓向着黑暗深处走去,忽地心中一阵莫名的冲动,脱口而出:“我可以帮你什么?” 螭龙怔住了,她的眼里渐渐焕发出光彩,似乎有一丝隐隐的激动:“你肯帮我?” 乾风没有说话,对视着她的双眼,缓缓点了点头。 “你不怕违逆师叔了?” 乾风回道:“反正我如今废人一个,是生是死并无多大差别,倘若死前能助你脱困,也算终于做了一件善事。虽然没能给父母报仇,但到了九泉之下见了他们,也总算有个交代。” 螭龙听罢振作起身子,此时此刻,它魅惑的蛇瞳里仿佛泛起了奇异的亮光。只是,片刻之后,她眼里的光芒渐渐隐去,叹了一口气:“想不到你还是个孝顺之人。只是如今就算你有心,恐怕也救不了我。” “这是为何?”乾风不禁问道。 “我身上所受的禁制极为独特,需要正宗的玄门道法方能破解。我看的出来,你的根基虽然是正宗的玄门道教,但一身法力全无,又怎能帮的了我?”螭龙说罢长叹一声,缓缓闭上了眼。 乾风心中万分沮丧,事实赤倮裸地摆在眼前,空有一腔热血,到头来不过惨淡收场。自己如今已是废人,竟然还妄想着帮助别人,想至此处,他苦笑一声,转身缓缓离去。 螭龙默默地望着,最幽暗处的黑暗轻轻洒下,快要将那个男子的身影吞没。 她忽然再度说话! “刚刚你所说的,可还算数?” 前方少年停下了脚步, “我从不轻许诺言,说了,便从不悔改。” “那好,我便信你一次,你且回来。” 乾风不明所以,刚一转身,却见眼前螭龙胸膛一片血肉模糊,血肉之中似乎还有隐隐的青光! 螭龙伸手入腹,从中取出一片翠绿的玉石。玉石晶莹剔透,上面刻满了密密麻麻的文字。此时乾风脑袋轰然作响,脑海中只出现了两个字—— 天书! 52.第52章 前功散尽还复来(上) 螭龙丝毫不在意自己的伤势,平静地说道:“当年我按照上面的功法修炼数月却不见效果,想来大概是天生体质特殊不适合修炼此书。但看你师叔破军对此穷追不舍,想必这功法应该适合你们人类修行。 此书于我只是个祸害,可我若交给你师叔,恐怕以他的性格,更不可能让我活着走出这里,多半连我的内丹也要被他所得。 就当是死马当作活马医了,我且赌你一次,倘若你真能领悟天书中的功法,只盼你还能记得方才的承诺。” 说罢她运气一吹,天书竟是缓缓飘向了乾风。 乾风心中的激动无以加复,双手抱拳,郑重谢道:“定不相负。” 乾风凝视着上方玉册,过不多时,玉册似乎有所感应,上面的文字竟一个个凌空飞出,自动排成一排,围绕在乾风周围。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天地之间,其犹橐籥乎? 虚而不屈,动而俞出。 多言数穷,不如守中。 夫天地造化,盖谓混沌之时,蒙昧未分,日月含其辉,天地混其体,廓然既变,清浊乃陈。 天地所以能长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长久。然天地万物,皆有其相,众生沉迷,惑于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以为众相故,心生三毒三惧三恐怖,不可久矣。 天象无刑,道褒无名,是故说无我、无人、无众生、无寿者,即达光明。持一正道,内体自性,天地以本为心者也。 故动息地中,乃天地之心见也。 故无实无虚也。 故天地任自然,无为无造也。 故物不具存,则不足以备哉!” 乾风只觉得脑袋轰然作响。这一段晦涩难懂的文字竟然有些地方和紫微功法所表达的意思异曲同工,甚至个别字句竟是完全一致,然而和紫微功法相比,这天书显然要难懂得多了。 可是乾风却隐隐觉得,似乎紫微功法于天书,竟像是子与母脱胎而出的一部分,这种感觉十分玄妙,就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他盘膝打坐,依照心法默默修炼起来。 ※※※※※※※※※※※※※※※※※※※※※※※※※※※ 火曜宫 火云洞 龙应天上下翻飞,正在练习枪法。只见他手中长枪出如蛟龙,迅似流星,人形随枪上下翻飞,在半空中划出一圈圈火花。 常言道:“鞭怕直,枪怕圆。”长鞭原本是柔软之物,挥舞灵动有余而速度和准度不够,倘若练鞭到更高境界,能够运用真气使长鞭变直,便多出了点、刺、挑、拦等许多变化;长枪原本是坚硬之物,其速迅猛,然准度有余而缺乏柔软,倘若练枪到更高境界,能够以真气贯穿长枪,通过压振枪杆使其变弯,便多出了弹、拐、甩、绕等许多变化。如今龙应天深谙枪之精髓,已然能让长枪在空中画圆,这份造诣已可跻身使枪一流高手之列。 一套枪法练完,龙应天停下身来,微微喘气,趁着休息的空当调整呼吸。他拿起手边的一壶水,连续喝了几小口,擦了擦嘴边的水渍。 数月下来,他每日都在洞中闭关修炼,如今不仅修到了少阳六重,枪法造诣也大有进境。不知是不是本身天资奇佳的缘故,似乎他不管练起什么,都感觉得心应手。往往别人要修炼两三年才能掌握的气机运转法门,他只用几天便可学会。 算起时日来,从他入门到现在不过五年,却从一个毛头小子修到了少阳六重,比大师兄炎焱几乎少用了一半时光。纵观千万年望月宫的无数弟子,也没有一人可以与之比肩。在旁人看来,这只能用天才中的天才来形容,对此生不出半点嫉妒之心,只有无比的佩服和仰慕。 当你超过众人一点时,众人嫉妒你;当你远远超出众人时,众人仰慕你。 世不出龙应天,万古道统长如夜。 不知是哪位拥趸感叹出这么一句,恐怕也只有龙应天当得起这样的评语。无敌,似乎也是一种寂寞。 然而龙应天的压力也很重。 大师兄无法参加比武,火曜宫的希望便寄托到了他的身上。他要面对的,不仅仅是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同门好友,还有与大师兄一般年纪的师兄师姐。比武只分胜负,不论年龄,如同无情的世道一般,只论结果,不论过程。即便他资质逆天、修行神速,也不敢保证能稳操胜券。 如今的二代弟子中,他虽然到了六重,但目前也只有火曜宫的同门知道他的实力。没有经过比武大会的认可,便依然还算籍籍无名。偌大一座望月宫,他是如此,难道就没有其他人修为迅猛,却也不显山不露水地暗中隐匿? 龙应天忽然了想起当年,他屡战屡败,却屡败屡战的好朋友——乾风。若论战力,当年乾风算得上一号人物,不知如今自己和他相比,能有几分胜算?可惜斯人不在,如今无法再与之比试了。龙应天不由得感慨命运无常,也许之前还和自己欢声笑语的朋友,下一刻却阴阳两隔。 九泉之下,他可还好吗? ※※※※※※※※※※※※※※※※※※※※※※※※※※※ 乾风又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他再次见到了一黑一白两位道童。 “道可道,非常道。”黑衣道童昂首挺胸。 “非也,非也。道不可道,乃常道。”白衣道童毫不示弱道。 “为何不可道?万物皆循理,天理可道,道自然道。” “万物循理而生,依理而灭,道法自然,自然不可道。” “道法自然,法天象地,天地岂非道?” “天地不仁,道心为仁,不仁岂可道”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黑衣道童忽然蹦出来这么一句。 突然,天空中阴云密布,雷声大作,乌云顷刻之间聚集在头顶上方,压抑得让人有点喘不过气来。 “持仁守正,换日月破重楼!”白衣道童郎朗作声。只见他头顶上空顿时云开霾散,晴空万里。然而阴云退到了乌衣道童的一方便不再退却,只见天空一分为二,半阴半阳,场面殊为诡异。 53.第53章 前功散尽还复来(下) 二者相持不下,白衣道童率先发难,口中念念有词道: “我以扶摇上青天”。 只见他脚下忽然飞沙走石,逐渐形成一道龙卷,龙卷向上抬升,竟将他凌空托起,飘飘然恍若仙人一般。 白衣道童升到高处,挺胸,后仰,俯冲直下,挟裹着龙卷之力,向黑衣道童呼啸而来。 黑衣道童丝毫不惧,只见他手挥太极,在原地缓缓转动起来,挥出的太极并未消散,竟随着黑衣道童一起旋转。转眼之间,黑衣道童已然旋转如陀螺一般,周围环绕着无数太极圆圈,繁乱而自成规律。恍惚中似乎有黑衣道童的回应响起: “我以一气化三清。” “轰”,一声巨响,乾风猛然惊醒过来。只见自己依旧盘坐在冰窟内,头顶一物当头砸下,乾风吃痛不已,定睛一看,原来是天书玉册滚落在了腿边。 他顺手拿起一看,玉册上的小字个个如蝌蚪一般,竟然难以分辨。若不是天书文字跃然当空,这功法当真难以研读。只是此刻乾风不管再怎么盯着天书看,天书也没了一点反应,仿佛一块斑点如麻的劣质玉石一般。 乾风微微感到奇怪,却也没怎么在意,反正天书功法已经牢牢记在他脑子里了,这天书玉册就算无法使用,也不影响他继续修行。 刚才的那场梦还意犹未尽,那二位道童惊天地泣鬼神的法术在他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影子。白衣道童的法术声势骇人,他从未见过,但黑衣道童隐约中说的“一气化三清”,不正是紫微宫的顶级法术——三花聚顶真诀吗?他慢慢回味起来,忽然,他心中一动,怎么这一气化三清看起来如此熟悉? 似乎在哪里见过? 忽然,他全身一震,自己的乾坤一掷与那黑衣道童的动作如出一辙,二者怎会如此相似? 乾风虽然胆大,但心思向来缜密,此处天书与紫微功法有颇多相似之处,而自己做梦又梦到了相似的道法,这会不会在预示着什么? 莫非乾坤一掷便是那一气化三清?! 乾风顿时激动万分,连忙闭上眼,回想着黑衣道童的动作,仿照着缓缓运气旋转。 只见他身形渐渐转动,气机竟然能够在身体里流转了!怎的这一场梦的功夫,自己的功力竟恢复如初? 甚至比全盛时还犹有过之! 乾风心头狂喜,不由加快了旋转速度,只见他旋转如风,周身太极圆圈上下环绕守护,虽然不动,却给人一种蓄势内敛,不动如山的感觉。远处的螭龙静静地望着,眼中不由得多了些异样的目光。 乾风此时正处于一种心无外物的空明状态,脑海中灵光一闪,白衣道童的动作在脑海中也逐渐清晰起来。 只见他一边旋转一边单手画圆,另一只手下意识地虚托在身前,随着不断地旋转,脚下竟渐渐生起了旋风!此时此刻,两位道童的法术竟然被他同时使出! 旋风初时只是微微打旋,渐渐地越来越大,到后来竟形成了一股气流强大的龙卷风,龙卷风旋转上升,将乾风托在虚空。此时乾风借着旋转,已经与龙卷风融为一体,二者合二为一,向一侧冰墙撞去。 螭龙看得目瞪口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 明明是一动一静两个极端的法术,竟然在一个人的身上同时施展! 一声巨响,冰冻千年的冰墙被撞出一个巨大的深坑,所幸这是在冰山山腹之中,声音传播不远,不然外界便要以为发生了地震。乾风站在大坑之中,傻傻地笑着。那笑声是如此的爽朗,如此的生机盎然。 乾风还不知道,他所修炼的天书玉册,正是六道轮回中的道教法则。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天下道法的源头可谓尽在此处,是以在修炼天书的过程中,他体内原本相互排斥的阴阳二气顺着天书功法的运转轨迹渐渐融合,正如原本泾渭分明的两仪合成了太极。 其实原先乾风表面上看去功力尽失,只不过是阴阳二气俱在头顶,并不归气丹田,是以丹田空空如也。阴阳二气原本欲冲破头颅,只因被不知名的金色气息强行抵住,才滞留在乾风体内不上不下。如今二者归于丹田,乾风自然感到功力不仅复原,还增加了一倍,此时他已经不知不觉间登上了少清七重的门槛。身兼阴阳二气,不仅学会了最为正宗的三花聚顶真诀,还顺便领悟了另一门强大的法术,他仿佛一日之间,又回到了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尘埃落定,乾风回过神来。他纵身越出深坑,缓缓走到螭龙近前,螭龙开口道:“恭喜你练成神功。” 乾风笑了一笑:“其实我也不知道功力是怎么恢复的,不过想来定是天书功法帮了大忙,真是多谢你了。” “那…公子…” “我要怎么帮你?” 螭龙一听顿时放下心来,她只怕乾风一朝神功练成便背弃诺言,倘若一走了之,她可谓赔了夫人又折兵。 螭龙柔声说道:“公子只要以真气斩断钉在我七寸之处的禁制气机,我便可自行脱困了。”说着,螭龙缓缓挪动身躯,将一条硕大的尾巴完全展露开来。 乾风凝神细看,只见在螭龙的七寸之处,有一簇禁神钉深入血肉。禁神钉乃是道门中人克制妖物的常用法器,一钉扎入要害,任你有通天本领,也不能施展分毫。而此处禁神钉上,竟还加了一道玄门禁制,可见破军师叔对这螭龙的重视。 乾风望着那一簇禁神钉,忽然有些邪恶地想到,这螭龙将最脆弱的七寸暴露出来,倘若自己偷下毒手,她岂不是立时毙命?想着,便下意识地向螭龙瞧了一眼,此时螭龙也正注视着他,乾风见状赶忙扭过头去,心中大为惭愧。 这螭龙不但没有害我,还助我恢复功力,我怎可生出这般念想? 乾风再不犹豫,一抬手挥出一道真气,将那禁神钉上的禁制破去,紧接着虚空探爪,顺带着连那簇禁神钉也取了出来。 54.第54章 有女唤小青 禁神钉相继被取出,带出了一串串血珠,螭龙低低哼了一声,眼中似乎有一丝痛苦神色。只是她不曾言语,她默默地看着乾风做完这一切,眼中竟有些微微的湿润。 终于,那禁锢了她五十年的禁神钉被完全取出,失去了光彩跌落在地。 她在阴冷黑暗的冰窟里,宣泄长啸! 那声音震彻山腹,久久盘旋回响,高亢不绝! 那一瞬间,仿佛被激怒的冰山愤怒回应,巨大的声响在冰窟中响起,片刻间冰墙之上出现无数裂痕。乾风见势不妙,连忙施展紫薇身法,向洞口飞奔而去。 无数冰石在身后纷乱落下,乾风终于看到了前方被大雪堵住的洞口,他毫不迟疑,施展出三花聚顶真诀,加快速度向前旋转撞去。 冲破洞口,两旁的云彩从身边呼啸而过。下一秒,青天白日出现在眼前。 还有,那许久不曾见过的朝霞。 远远飞离了冰窟之后,乾风在冰川的一个山谷上落了下来。他呼出一口浊气,心想也不知道那只螭龙怎么样了?心念刚动,却见一个青衣女子落在他的身旁,笑吟吟地看着他。 青衣,青裙,青罗袜,青绣鞋。 柔荑纤腰,举手投足间自有一种风情。 乾风有些不确定地问道:“你是?” 青衣女子微微一笑:“公子,我就是你刚刚所救的螭龙啊。” “啊…”,乾风恍然中带着些惊诧,想不到那螭龙幻化人形,竟是一美貌婀娜的女子。 青衣女子见他有些尴尬,笑着问道:“敢问公子怎么称呼?” “啊,我叫乾风”,乾风脱口而出道。随即顺口问道:“那我如何称呼姑娘?” 女子微微低眉,含羞答道:“公子叫我小青便好。” “小青姑娘,既然你已脱困,你我便分道扬镳,各自保重了。”乾风抱了抱拳,就要告辞。 女子慌忙拦住他,急切说道:“小青愿从此追随公子。” 乾风奇道:“这是为何?你我两不相欠,何必要跟着我?” 小青答道:“公子是重诺守信之人,小青又怎敢弃祖训于不顾?不瞒公子,我女娲一族曾有祖训,一生一世均要以寻找幽冥锥的下落为责,倘若幽冥锥已有主人,便奉那人为主,永世不得违背。” “之前见到主人能够操控幽冥锥,原应该和主人说明一切。只是那时我尚被困,又见主人…主人…” “又见我法力尽失,不甘心认我为主?”乾风听她所言,心中料知一二,替她补充道。 青衣女子怯生生地点了点头。只听她继续说道: “可是后来小青见主人心地仁厚,又助小青脱困重生,如今小青心甘情愿,只盼主人能不计前嫌,让我伴在身边。”说着,小青拜倒在地。 乾风想了想,事到如今他已知小青对他没有恶意。常年与孤独作伴,谁不想能有个人陪着自己说说话?况且又是一美貌女子,这等便宜不占白不占,收下她倒也不错。 于是他缓缓说道;“既然如此,那你以后可以跟在我身边,但是一切都得听我约束,不能随性而为了,你可愿意?” “小青但凭公子吩咐。” ※※※※※※※※※※※※※※※※※※※※※※※※※※※ 望月宫 离九宫比武大会只剩下不到半个月的时间了,一切都在紧锣密鼓中有序地进行着。在师门的催促下,众位闭关修炼的弟子先后出关,一来闭关了这么长时间,提前出来熟悉熟悉外面的环境,二来与师尊交谈一番,自己提前做好准备,同时也给师尊透个底,好让这些个大人物们提早谋划安排。 毕竟是十年一次的比武大会,谁都不愿在大会上丢了面子。 尽管离比武大会还有些时日,但私下里的小道消息却早已传开了。 据说率先出关的柳欣儿已经修炼到了速生三重巅峰,虽说三重并不是什么高深的境界,但柳欣儿可是被无极宫主罚在丹房整整半年,一边炼丹一边修炼。谁也不知道她这半年来都炼了什么灵丹,说不定便是专门为比武大会准备的。故而虽然柳欣儿才三重巅峰,但许多人还是把她列为大敌之一的。 第二个出关的是土曜宫的两人,黄厚德和商良。这土曜宫的大师兄似乎闭关并没有长进许多,依旧在沉土三重徘徊;而这位土曜宫最年轻的小师弟商良,可谓是后起之秀,出关竟超越了大师兄,晋阶到沉土四重。要知道,上一届比武大会的魁首炎焱当时也不过少阳四重。以商良如今的道行,已经有望在比武中争取较好的名次了。 后面随之而来的消息越来越令人震惊,大开眼界的同时,也不由得感叹这次的比武恐怕是百年来最强最精彩的一届。金曜宫的夏侯铎,归鞘四重;计都宫的言媗如,望气五重;水曜宫的徐紫菱,川泽五重,大师姐苏玉姗,川泽六重! 然而六重竟不是唯一,最后传出的消息更加恐怖,罗睺宫的庞震北,银杀六重!庞震北不过才刚刚十八岁! 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火曜宫的龙应天,少阳六重!龙应天才入宫五年,区区十五岁! 这一代的年轻人究竟是怎么了? 这个记录已经是前无古人,恐怕往后也无人能及了。 ※※※※※※※※※※※※※※※※※※※※※※※※※※※ 比武大会在即,众位弟子已是摩拳擦掌,准备一展身手,扬名立万。历届以来,凡是在比武大会中取得好名次的俊才翘楚,都会得到师门的器重和嘉奖。而且,为了激起宫内弟子的修道热情,无极宫主这次破天荒地拿出了一枚百花清灵丹,作为本届比武大会的夺魁彩头。 百花清灵丹的制作过程极为复杂。其先要将一百种具有培元固本功效的花瓣碾成碎末,再以龙须草和冰清露为辅料,按一定比例混合成丸,然后投放到炼丹炉中提炼精华,直过七七四十九日方可出炉,一炉下来往往十成一二。这种丹药凡一成丹便要登记上交,然后再由乾无极本人向下发放,由此可见其珍惜程度。 55.第55章 有朋远方来(上) 有道是多则滥,少则必精。这百花清灵丹便是对增进修为最有益处的灵丹之一,凡是修为在六重以下之人服用,便可直接提升两重修为;凡是修为高于六重却不到九重之人服用,可提升一重修为;而九重修为以上之人服用,也可固本培元,强化道基。如今参加比武大会的人修为最高便是六重,这便意味着倘若得了冠军,便可硬生生直接步入七重的殿堂。而若是六重以下修为的人侥幸夺冠,便可连升两重修为,和之前可谓判若云泥。 这个彩头一出,无疑又为本已经炒得沸沸扬扬的比武大会添了一把火。 紫微宫里,赤尊羽和雨秋师太正与乾无极对话。 “师兄,你看这比武大会十年才举办一次,几乎凡是在宫里数得上数的二代弟子都参加了,唯独焱儿还在那坐井观天。这孩子当初是做的有些过火,但都已经整整半年了,便放他出来透透气吧。”赤尊羽面色诚恳地求道。 赤尊羽给雨秋师太使了个眼色,雨秋师太连忙接着话头说道:“是呀师兄,炎焱还是上一届比武的第一名呢,这次要是不能参加,多少会有些令人遗憾啊。再说了,到时候假如别宫的人取得了这次比武的头名,赤尊师兄肯定又该跳出来说三道四。还不如就遂了他的心愿,让炎焱也一同参加,这样既显得您宽宏大度,又能体现比武的公平。” 事情过去了半年,当初乾无极的那股怒火也早已平息。后来想起来也觉得自己当初处理得有些草率,只是话已出口,便不好再收回来。如今水火两宫的宫主都来求情,他便就着台阶下了,斟酌着说道:“原本这炎焱是要在枯井待满一年的,如今既然你们二位都来给他说情,念在他这半年来诚心悔过,便放他提前出来罢。” 赤尊羽闻言大喜,与雨秋师太飞快对视了一眼,赶忙谢过师兄宽赦,转过身乐呵呵地走了。雨秋师太与师兄告辞,也转身跟着赤尊羽的脚步离开紫微宫。 赤尊羽乐呵呵地扭过头来,朝雨秋师太微微鞠了一躬:“师妹,今日可是多谢你了。” 雨秋师太欠身还礼,道:“哪里哪里,我只不过顺口说说而已,也没想到无极师兄竟然答应得这么爽快。” “诶”,赤尊羽笑着连忙摆手,“这份恩情我是记下的,你也知道,我向来待焱儿视同己出,焱儿和你门下叫紫菱的女徒弟相好之事我已经听说了。咱们修道之人讲究道法自然,他二人既然互生情愫,老道我便不多加掺和了。这事儿我没意见,就看师妹的意思了。”说完,他兀自哈哈笑了出来,显然心情大好。 雨秋师太闻言神色一动,见赤尊羽不似随口开河,脸上也露出了柔和的笑意:“师兄既然同意,那我又有什么理由反对呢?他二人郎才女貌,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我在此替徒弟谢过师兄的美意了。待我回去,便将师兄的意思传达。” 二人相视一笑,各自返回宫中。 一道流光闪过,赤尊羽落到枯井旁边。老道士站在枯井边缘俯下身子,探出脑袋向井里瞅了瞅,问道:“焱儿?焱儿?” “谁?啊,师傅。”炎焱正在井里无聊地坐着,赶忙拍拍屁股站起身来,抬头向上看去。 赤尊羽故意绷着脸,作色怒道:“怎么到了井里便荒废了修行?” “师傅,弟子一时无聊,才坐下来思索剑招。只可惜这井中太过狭小,不得练剑,无法印证所想。”炎焱如实回禀。 “哼,休要花言巧语。这半年来你在井下不思进取,无极师兄罚你悔过,我问你,如今你可知错?” 炎焱抬头仰望着师傅,耿直道:“弟子不知身犯何错。” “当真不知还是知而不说?”赤尊羽略微加重了语气。 “弟子实在不知。”炎焱铿然答道。 赤尊羽忽然哈哈大笑:“好!”双袖一挥,便将炎焱从井底带了出来。 炎焱猛然重见天日,顿觉无比刺眼,一边遮阳一边疑惑不解地看向师傅。 只听赤尊羽傲然笑道:“不愧是我的好徒弟。三军可夺帅也,匹夫不可夺志也!其实老夫也并不认为你有何错,自古比武较技,胜者为王,哪有打不过便说人出手过重一说?只不过当时师兄怒火正盛,我才忍了下来。如今我已去找过师兄,恢复了你自由之身。这次的比武大会,你可要好好给他们露一手,让他们看看谁才是真正的名师高徒。” 炎焱听罢心头一暖,正要跪谢师恩,只听赤尊羽接着说道:“这次比武拿了头名回来,不仅百花清灵丹是你的,你朝思暮想的徐紫菱也是你的。” 炎焱身躯大震,仿佛全身过电了一般,仰起头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师傅,一时间竟然傻了。 “为师可没有骗你,雨秋蝉那里,自然由我去说。”赤尊羽郑重地说道。 炎焱怔愣地望着,眼中竟涌出泪花。 ※※※※※※※※※※※※※※※※※※※※※※※※※※※ 夜初静,人已寐。 夜幕之上,星光闪闪,苍穹无声,夜幕之下,松竹涛涛,山风习习。 清凉的山谷之上,七杀阵中,一位黑衣蒙面人正与破军对面相谈。 蒙面人开口道:“前些日子我与尊上偶然说起,你在冰川囚禁了一条螭龙。尊上听说之后很是上心,倘若你肯割爱相赠,尊上必不会亏待与你。” 破军听罢心中暗怒,这蒙面人依托于他潜伏在望月宫也就罢了,居然还明目张胆地出卖他,若不是顾忌他的身份,自己焉能咽的下这口气?只是如今以大局为重,不得不低声下气道:“并非是本人舍不得,只是实在不巧,前几日不知何为冰川山脉发生地震,那螭龙多半是趁乱逃了。” “哦,此话当真?”蒙面人疑惑道。 “那是自然,不信你大可自己去看。” 56.第56章 有朋远方来(下) 蒙面人看他半晌,见其不似作伪,于是点了点道:“既如此,那便算了,不过都是些旁枝末节而已。这次合作的主要任务,你可千万不能大意了。” 破军嗤笑道:“这是自然,我已传我徒儿一招绝技,担保同等境界下无人可挡此招。任他龙应天、苏玉姗再强,也必败无疑。” 蒙面人听罢终于露出了笑意,连连点头道:“破军大人做事果然令人放心,我这便向尊上复命。”说完黑袍一抖,消失在夜幕掩盖之下。 令人焦急而期待无比的半个月一天天慢慢地熬了过去,九宫比武大会终于正式拉开了序幕。这一日天还没亮,各宫的众位师兄弟便早早起身,收拾行囊,三五成群地望无极宫而来。 无极宫的正前方是一片开阔的场地,广场上立着九根擎天白玉柱,柱子高达十丈有余,环围一丈左右,柱身雕刻龙纹,金边镶嵌,远远望去便透出一股浑然磅礴之气。最令人吃惊的,便是这广场之上,云气蒸腾,行走时如在云中,使人有成仙的感觉。 刚过辰时,开阔的广场上便聚齐了九宫各派的仙家道友、门人英才。众人各自按照宫别站立一群,项依然由于孛气宫只她一人,独立一处未免有些形单影只,在乾无极的示意下,便和紫微宫的门人弟子站在了一起。如此一来,整个广场大致分为八块群体,往日道友都是许久不见,一边相互攀谈窃窃私语,一边焦急地等待着大会开始。 乾无极见人差不多到齐了,一抖袍袖,缓缓走到广场中央,微微咳嗽了几声清下嗓子,朗声说道: “众位道友,各位豪杰英才,难得大家齐聚到此,一同见证这十年一次的九宫比武大会。九宫比武,乃是我望月宫自开派以来便立下的传统,意在培养后辈,磨砺道心,为同辈树立楷模,为后进立下标杆。千年以来,我望月宫通过九宫比武涌现了无数绝世英才,前人之事,俯仰之间已成陈迹,我辈兴怀之余亦当奋勇修行,不坠青云之志。为了鼓励各位勤习修炼,贫道特取百花清灵丹一颗赠与本届比武的头名,以示嘉勉。 好了,想必诸位也已经等不及了,那么我宣布,第一百一十贰届九宫比武大会,现在开始——” 说完,乾无极高唱法号“无量天尊”,缓缓退到一旁。 接下来便是火曜宫的赤尊宫主来宣布比武规则了。只见赤尊羽走到广场中央,肃然说道:“诸位,按照上一届的规则,本届比武依旧是每宫宫主依次各自写出四位最优秀的弟子的名字,其中孛气宫只有一人,与紫微宫合作一宫处理。总共三十二人,最终由我统一将名字分别制作成签,放到封闭的盒子里。每次随机抽取两签,此二人同上擂台,其中的胜者便可进入下一轮,败者淘汰出局。广场共设四座擂台,可同时进行比武。待所有人都比试过一轮之后,下一日,所有的胜者再两两对决,如此直至决出头名。众位可都听明白了?” 这规则和上一届并无改动,在场凡是经历过上一届比武大会的都已了然一胸,只有些新晋弟子郑重其事地听着,有的还似懂非懂,当下便有同门的老资历悄悄解释给他听。 赤尊羽抬眼瞧了瞧,见众人并无反对,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那便请各位宫主近前几步,写下参试弟子的名字吧。” 几位宫主相互看了看,一同走上前去,一边写一边思索。 雨秋师太率先写好水曜宫的名单,递给了赤尊羽,赤尊羽接过字条瞥了一眼,微微点了点头。接下来破军、申百农、铁金吾、沙万里、袁天罡等人也纷纷写好,交到了赤尊羽手中,赤尊羽见众人纷纷交上字条,便从袖中也拿出自己早已写好的名单与之放到一起,转眼却发现师兄乾无极还在纠结当中,便笑了笑说:“师兄,别人都已经写好啦,都等你这份名单了。” 乾无极赶忙应道:“哦哦,马上就好,马上就好。”说着便不再纠结,提笔欲写。 正在这时,北风忽起,一道龙卷呼啸而来,还未离近,便吹得广场上云雾飞扬,一些女弟子的长发顿时贴在脸颊上,纷纷一手掩面,一手拨开凌乱的青丝。 赤尊羽不由大怒,刚要施法驱散强风,谁知转眼间龙卷风便消失了。一紫一青两道人影仿佛从天而降,紫衣少年高声说道: “弟子来迟,愿请参战!” “哗”,广场之上顿时人声鼎沸,众人惊诧之余议论纷纷。 “这是何人,竟然如此嚣张?” “哇,简直是天神下凡啊,师姐,他是谁啊?” “竟然是乾风!他,他不是已经死了吗?” “乾风,他竟然还活着!” “他不是功力全无了吗,怎么看起来并无迹象啊?” “这个败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 “败类作恶多端,有什么资格参战?” “谁说的,他其实长得还蛮帅的,嘻嘻…” “咦,他身后的漂亮女子是谁啊?怎么以前没听说过?” 众人言语不一,场面顿时十分混乱。 乾无极乍然见到乾风,既惊又喜,双手想要去拉徒儿,却激动得喃喃说不出话来。谁能想到这位威震当世的望月宫主竟当众失了仪态,但他的眼里却只有他的徒弟,他亲手养大,如亲生一般的亲徒儿——乾风。 片刻之后,乾无极恢复了神态,定了定神,中气十足道:“如你所愿。” 至此,九宫比武大会的参加人选全部确定了下来,众人纷纷屏息凝神,注视着广场中央的赤尊宫主。只听他朗朗念道:“水曜宫,苏玉姗、徐紫菱、顾念瑶、梵语梦。”说罢看向水曜宫诸人,似是在进行确认,雨秋师太微微点头,以作回应。 紧接着他念道:“罗睺宫,庞震北、杨伟、张谦、吕鹤翔。”破军听罢点了点头,周围似乎有隐隐的笑声,不知是谁被玩笑惹恼了,兀地莫名冒出一句:“你才阳痿,你全家都阳痿。” 赤尊羽朝那边看了几眼,人群顿时又安静下来。 “木曜宫,柳欣儿、谢天彤、李依灵、褚旭东。” “金曜宫,夏侯铎、铁书彦、段辉、刘重山。” “土曜宫,黄厚德、商良、宋志远、王成。” “计都宫,言媗如、欧阳轩、许智明、陈明杰。” “紫微宫,乾风、项依然、石荣轩、聂志泽。” 57.第57章 颜如玉,冷如冰 “火曜宫,炎焱、龙应天、烨燃、王灿。” “哗”,这一下广场更是喧哗大作,其声势不比方才弱多少。 “炎焱怎么参加了?不是禁止他参加了吗?” “赤尊师伯糊涂了吧,是不是写错了?” “靠,这家伙据说可是到了八重啊,八重,还打个屁啊!”一位胖子朝旁边的师弟一手作出八的手势不断地在他眼前摇晃,一边口沫横飞望“炎”兴叹。 不说别人,连除乾无极、赤尊羽和雨秋师太之外的其他五位宫主都大为诧异,尤其是破军。原本他预算比武大会参赛之人最高的修为也就是六重,这一下炎焱横空出世,说不定便让他一番辛苦付之东流。这可是他暗中与那位“尊上”定下的大事,丝毫马虎不得。 乾无极此时站出来解释道:“诸位且听本宫一言,的确我曾有言在先,禁制炎焱参加本次比武。但一来念在炎焱诚心悔过,二来这比武倘若少了上届魁首未免少了些看头,故而本宫在前些日提前宽赦了他,特许他参加本次比武。此事乃我与二位宫主商议决定的,诸位如有异议,可稍后前来提出。” 这一下宫主发话,更是稍带上了水、火两宫之主,显然事情已经板上钉钉,底下人便也没了脾气,场上渐渐又消停下来。 比武人选确定,赤尊羽一共抽签一十六对,安排出了第一轮比武。这第一轮相对来说平淡一些,之前传言比较厉害的几人均没有碰到一起,而其他不太出名甚至本次比武才第一次听说的人自然实力稍差一些,往往经历的都是一轮游。他们的心态倒也平和,过来无非就是长长见识,多交些朋友,故而输了也就输了,比武下来依旧能谈笑风生。是以这比武第一日,大家基本上还是在欢声笑语中度过的。 “哎,师兄,快跟我走。”一位年轻师弟拉住刚刚比武获胜下来的黄厚德说道。 黄厚德刚刚对的是计都宫的年轻弟子许智明,这小伙子人挺精明,一上来就对黄厚德客客气气的。抱着谦恭学习的态度,让黄厚德多陪他练了几招,数十招过后,黄厚德觉得差不多了,猛然发力,轻松取得胜利。许智明也高高兴兴下了擂台,二者皆大欢喜。刚一下擂台,就被观战已久的小师弟宋志远拉住了。 “干什么啊,这么着急。” “看比赛啊。”宋志远急切地说道。 “今天能有什么好看的比赛啊?” “不是比赛,是看人,大美女。”宋志远压低了声音说道。 “呃,啊,美女,在哪呢,快点快点。”黄厚德别看名叫厚德长得也老实,但那颗躁动的心也和其他年轻人一般无二。 “哎师弟,你怎么这么快就过来了,你不是还有比试吗?”黄厚德边走边问。 宋志远有些遗憾道:“咳,别提了,我上台一见到徐紫菱师姐,便浑身使不上力气了,结果师姐也不客气,一鞭子就给我打了下来,这不就早早结束了么。” “好小子,净干这种事,要是让师傅知道…” “哎,师兄,快看快看,绝世美女。这身材,这腰,这腿,啧啧…”宋志远眯着眼,魂不守舍地说道。 黄厚德望前一看,顿时也呆了一呆。台上的女子雪白的脖颈,如削的肩膀,而在那之下,双胸丰满圆润,简直要撑破罗衫呼之欲出。盈盈一握的腰身,修长笔直的纤纤玉腿,雪白的足踝暴露在外,一双在海蓝色布鞋下显得格外秀气的金莲玉足……简直满足了男人对女人的所有幻想。黄厚德咽了一口吐沫,好不容易才移开视线向擂台旁的高大石板上看了看台上对擂之人的名字。 原来她就是苏玉姗,那个有着冷傲神女之称的水曜宫首席弟子。 与苏玉姗对擂的不是别人,正是在广场上被人偷偷取笑“阳痿”的杨伟。大概这二人俱是话题人物的原因,擂台周围挤满了人,黄厚德二人几乎都站不下位置。 只见杨伟抱拳施礼:“在下罗睺宫杨伟,师姐有礼了。” “苏玉姗。”对面女子冷冰冰地说道,似乎多说一个字都嫌啰嗦,“出招吧。” 只见杨伟作势拔剑,围绕着苏玉姗左转三步,右转五步,显得十分小心谨慎。 台下众人纷纷起哄:“出招啊杨伟。” “拔剑呀,不是说胯下一剑斩美人吗?” “怎么还不出招,这么磨叽啊。” “诶?人家胯下那不是剑,没听人家叫‘阳痿’吗?不行咯。”有人出言嘲笑道。 苏玉姗不禁眉头一皱,见杨伟始终看着自己却不出招,磨磨叽叽的,不由生出一股无名怒火,转瞬到了杨伟身后,飞起一脚便将他踹下擂台。杨伟只一个愣神,下一刻便滚到了台下,众人见他如此狼狈,俱是哈哈大笑。他面上挂不住,只好灰溜溜地夺路而逃。 台上一位白衣老者摇了一下铜铃,高声道:“苏玉姗,胜。” “下一场,金曜宫夏侯铎,对阵,紫微宫石荣轩。” 台下众人纷纷鼓掌呐喊助威。在一片助威声中,两位少年分别上了擂台。黄厚德抬眼望去,只见左边一位少年身着亮金色道袍,手持一柄巨斧,看上去气宇非凡,这自然便是金曜宫的大弟子夏侯铎了。 望月宫之中,若论服饰的颜色,毫无疑问当属金曜宫最为醒目,一身亮金色在阳光照耀下熠熠生辉,恍若天神下凡一般。而夏侯铎出身于西秦夏侯世家,天生便带着一种高贵之气。夏侯氏曾建立起过西夏王朝,后来西夏被西秦吞灭,夏侯家得到了秦朝的宽赦,并赐予爵位。夏侯王朝虽不再,但夏侯世家却是整个秦朝一只手数得过来的豪门贵族,这种贵族世家出身的子弟自然而然带着一种上位者的华贵气息,并非刻意模仿便能表现出来的。 与他对阵的是紫微宫的三代弟子石荣轩,若论辈分,石荣轩还得敬夏侯铎一声“师叔”。只是台上无大小,以武论高低,二人既然对阵,出手便不会客气。 只见石荣轩道了一声“得罪”,便欺身到了夏侯铎跟前,挥出一拳,朝夏侯铎的肩头击去。 58.第58章 不战而屈人(上) 这石荣轩虽然年轻入门不久,但脑子是极为灵光的。他见夏侯铎用的是一柄长斧,便扬长避短,与之展开肉搏。夏侯铎一手持斧,行动必然会打折扣,如此他便有机可乘。 可惜他算盘打得虽好,但却低估了夏侯铎的实力。 只见夏侯铎快速后撤两步,单手一抡,将长斧向石荣轩来的方向扔去,石荣轩赶忙施展紫薇身法闪身躲避,但同时他的第一拳也落了空。待到他赶到夏侯铎近前挥出第二拳,夏侯铎已经腾出手来,双掌较力,与石荣轩对了一招。 石荣轩只感觉一股大力阻挡了自己的拳头和身形,不由得蹬蹬蹬连退数步,大惊失色,想不到对方的修为比自己预想的还要深厚。夏侯铎接下了这一记生猛的拳头,身体也是晃了两晃,心中暗暗吃惊。 双方正待稍作喘息,台下忽然有人眼尖,不由地啊了一声。只见原先飞出去的长斧竟然自动倒飞回来,仿佛算好了一般,其势不减,从背后朝石荣轩站立之处横空袭来。 多亏了场下这位眼尖的道友出声,石荣轩猛然听闻背后风声厉啸,惊觉不妙,连忙使出最大功力将自己的身体侧向横倒。 只见长斧刚刚贴着他的腰带擦过,斧刃与耳朵相差毫厘而过,带出的破空冷风,将石荣轩的耳朵刮破了一层皮,顿时溅出一道血丝。石荣轩万幸捡回了一条小命,但他为求躲闪使力过猛,收势不住滚下了擂台。 同样是滚下擂台,但这次场边的众人却没有唏嘘之声,反而人人倒吸一口凉气。 这夏侯铎好厉害的手段! 台上夏侯铎抱拳施礼,说了一句“承让”,提起长斧,缓缓走下擂台。 台上白衣老者一摇铜铃,高声报道:“夏侯铎,胜。” 夏侯铎面无表情,缓缓走下擂台。此时擂台下的石荣轩已经被紫微宫的同门师兄弟扶起。乾风远远望见石荣轩并无大碍,便和身旁的小青招呼了一声,转而向夏侯铎走了过去。 也许是众人方才均被夏侯铎的手段所震撼,故而夏侯铎离场时周围并没有什么人靠近。众人见一位身着紫衣的道友走向夏侯铎,顿时有人觉得一场好戏便要开演。 是呀,这夏侯铎刚刚打败了紫微宫的人,莫不是紫微宫看不下去,当下找回面子? 众人纷纷猜测,这时乾风已走到了夏侯铎面前。夏侯铎不由停下脚步,见是紫微宫的人,长斧一横,面色不善地问道:“阁下意欲何为?” “在下乾风,只是想过来与道友说说话,并无他意。” “哦?”夏侯铎长斧一收,面色缓和了一些。 “道友明明已受内伤,何必要强撑呢。其实你本来也能赢的,只不过多费些时间罢了。为了达到震慑人心的目的,不顾气息紊乱便强行施法击败对手,何苦来哉?”乾风一边说着,一边从怀中取出一小瓶丹药,递向夏侯铎,“我钦佩你的血性,这是治疗内伤的良药,可保你明日依然可以在擂台生龙活虎。怎么样,交个朋友吧?” 夏侯铎面色复杂地盯着乾风,这小子竟然将自己的内息和伤势来历说得一清二楚,却又以灵药相赠,似乎不像是来找茬的模样。可他究竟是怀的什么心思,难道真是为了和他交个朋友? 夏侯铎有些举棋不定,乾风似乎看出了他的猜疑,微微一笑说:“我的确没有恶意,真论起来,你也打不过我。无非是想结识个朋友罢了,你若疑我,那就当没这回事罢。” 夏侯铎听了他这番狂话之后并未着恼。这乾风一眼便能看出旁人所不足见,其修为当远高于自己和场边诸人。如此看来,此人确实没有必要和他耍什么手段,于是他接过丹药,朗然笑道:“那便多谢小兄弟的美意了,这份恩情,我夏侯铎领了。只要小兄弟不嫌弃我道行低微,我们便做个朋友又何妨?哈哈…” “哪里哪里,夏侯兄客气了。我向来没有什么门户之见,只钦佩敢作敢为、血性坦荡的汉子,日后我们还要多加亲近亲近。” “哈哈,自然自然。”寒暄一阵后,天色渐暗,夏侯铎与乾风拱手告别,回去疗伤去了。 这一日,便在这喧嚣热闹中,缓缓落下了夜幕。正如之前所料,凡是被寄予厚望的弟子们纷纷顺利晋级,一些经历过一轮游的新晋弟子们第二日后便彻底解脱,安心欣赏起精彩的比武对决。 第二日相比前一日要精彩许多,毕竟是十六进八的比赛,精英之间免不了便开始碰面。首先登上擂台的便是乾风和黄厚德。 这二位可算是之前便已相识,只是貌似每次见面都不甚谈得来,期间黄厚德不但被揍了一顿,还平白无辜挨了一顿罚,于黄厚德而言,对乾风可谓是积怨已久。 二人登台,刚刚报过名号,乾风摊了摊手,冲他来了一句:“快点吧,我赶时间。” 这句话一出口,顿时引起台下一片惊叹。一众男弟子纷纷指责其狂妄自大,而一些女弟子却目不转睛地望着台上那放荡不羁的男子,直看得如痴如醉,仿佛忘了这便是曾经声名狼藉的紫薇败类。 黄厚德顿时脸上有些挂不住,自觉失了颜面,恶声道:“今日就算是拼了命,我也要累你个半死,让你打不了接下来的比试。” “哈哈哈……”,乾风一阵捧腹,周围的人听了也是跟着纷纷大笑起来。 狠话哪有这样说的?说得如此实诚,如此色厉内荏,恐怕也是没谁了。土曜宫的首徒竟然如此窝囊,可见是后继乏人啦。 黄厚德见众人哄笑顿时面色羞愤,再不多话,只见他默念口诀,转眼身形竟消失不见,随后猛然从乾风脚下的地面钻出,一对流星锤朝乾风下半身砸来。 乾风微微一笑,眼睁睁看着流星锤到了近前,只见他一手负在身后,一手虚空摇摆,在身前缓缓画出一副太极图案。就在流星锤刚要砸到他身上之时,太极图也恰恰刚好生成。 59.第59章 不战而屈人(下) 猛然间,流星锤仿佛陷入了吸力极大的泥潭之中,连带着乾风身前的空间似乎也被挤压得微微有些变形。黄厚德一见大势不好,连忙想要将流星锤收回来,然而为时已晚,流星锤已然深陷其中,任凭他如何使力,依然无动于衷。 台下顿时响起一片叫好声,不为别的,但是这临危不乱,潇洒化解危机的本事便看得众人心潮澎湃,试问有谁能够如此轻描淡写地化解三重修为下的雷霆一击? 混在人群中的小青见此情景也不由得暗暗点头,想不到乾风的悟性竟如此之高,就在这最近的半个月内,竟然对施法的掌握又精进一步,能够以静制动,以巧破力。 乾风见黄厚德全力要收回兵器,心念一动,只见太极图猛地开始旋转起来,似乎要将流星锤吞进去一般。黄厚德顿时大惊,连忙拼尽全身力气将兵器往外拉。正在这时,只见乾风单手突然回收,伸出两指在胸前虚空连点,然后深吸一口气收回真气。 太极图没了法力支撑,又被乾风手指挥出的几道起劲打破,陡然间消散一空。黄厚德正与太极图拼死较劲,这一下收势不住,整个人连同流星锤倒飞出去,重重地摔下擂台,流星锤不偏不倚,在离他头顶不到两寸的地方砸出了一个大坑。 此时台上公证的黑发老者敲了一下铜铃,高声说道:“乾风,胜。” “哗”,台下顿时一片惊叹之声。堂堂土曜宫的大弟子,竟然在乾风面前不堪一击,甚至连台下的人都没怎么看清乾风是用何种道法获胜的。也就是俯仰之间,胜负便分晓,乾风总共不过一挡一撤,动作简便清楚至极,便让黄厚德飞出了擂台。此时台下众人望向乾风,多少都有些敬畏之色。 乾风一跃下了擂台,也不多话,招呼上擂台下人群中的小青,二人便向最远处的一处擂台走去,众人连忙给他闪出一条道路,目送着乾风的背影渐渐远离。 此时黑发老者咳嗽了一声,道:“下一场,土曜宫商良,对阵,火曜宫,龙应天。” “哇!哗——” 龙应天三字一出,全场顿时欢声雷动,甚至原本正在其他擂台观看比武的人也纷纷涌向这里,顿时将这擂台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水泄不通。 “谁?龙应天?!” “龙应天要上场啦!” “啊,他就是传闻中的天龙!” “咦,和他对阵的是谁啊?土曜宫,商…良,哎,怎么又是土曜宫的,刚刚大弟子都让人两招就整趴下了,这小子是来打酱油的吧?” “嗯,我看像,你看他走路那样,一点儿气势都没有,估计上去一招都够呛。” 在众人议论纷纷中,商良和龙应天分别走上了擂台。 商良苦笑了一声:“想不到居然碰到你了……” 龙应天歉意一笑:“没办法,大概天意如此吧,你可要拿出全部实力来,我可不会手软的哦。” 商良只能苦笑以对。 他们都是老相识了,互相之间的实力早都摸得七七八八,毫无疑问,他远不是龙应天的对手。 时运不济,命运多舛。 商良不由心生感触。造化常常弄人,想不到自己踌躇满志而来,却连八强都不得进入,时也,命也…… 罢了,他一咬牙,使劲挤了下酸楚的眼睛,而后再度睁开,深深叹一口气道:“不用比了,我认输。” 台上台下顿时鸦雀无声。众人仿佛没听清楚一样,怔怔地看着擂台上的二人。 刚才那商良说了什么,认输?这可是比武以来从未发生过的事啊! 往常无论双方差距怎样悬殊,都会在场上打上一打,纵然落败,也败得其所。这商良竟然比都不比,直接认输?这让他师傅申百农的脸往哪搁啊! 龙应天也是面带疑惑地看着商良。 商良无奈道:“我的修为我自己最清楚,我根本不可能赢。既如此,还不如痛快认输,一来免得我受伤出丑,二来也能为你节省体力,好去拼接下来的比试,如此两全其美,岂不是对你我都好?” 龙应天听罢无言以对,半晌默然点了点头。 黑发老者见商良与龙应天二人俱都接受了这个结果,也不便多说什么,无奈地敲了一下铜铃,高声道:“龙应天,胜。” ※※※※※※※※※※※※※※※※※※※※※※※※※※※ 你道乾风为何拉上小青匆匆离去? 原来,今日的另一处擂台,第二场将会是项依然与柳欣儿的对决。乾风快速果断地击败黄厚德之后,便与小青一路飞奔,向二女将要比武的擂台赶去。好在乾风赶来及时,这个擂台如今第一场的比试尚未结束,柳欣儿与项依然还未登场。 台上是炎焱与夏侯铎的比试,然而四周围观的人却不及别处,也许是大家普遍认为炎焱理所当然会获胜,没有了悬念吧。 乾风没心思关注场上的比斗,他在人群中东张西望,左顾右盼,终于发现了那一袭翠绿的曼妙身影。 乾风连忙推开人群,来到柳欣儿的近前。半年不见,她变得更加明丽了一些,少了些少女的青涩,多了份青春的妩媚。只是这妩媚见到了对面而来的男子后,便顿时冷若冰霜。 “你要做什么?”柳欣儿警惕地问道。 “哈哈,小妹妹,我家公子要是真想对你做什么,就你的这点修为,恐怕也不得不从吧?”小青在一旁打抱不平道。 乾风不由得瞥了小青一眼,示意让她回避,小青微微有些不满,但少主的话也不好违逆,于是冲柳欣儿哼了一声,俏起小脸扭头走了。 乾风有些局促,尴尬一笑说道:“呃,柳师妹,你马上就要比试了啊。” “嗯”,柳欣儿上下打量打量乾风,随口敷衍道。 “呃,项依然也算是我的师姐,不瞒你说,她已经修到第五重了。你…”,乾风没往下说,想来柳欣儿应该能听明白。 “是赢是输,总要打过才知道,若是仅凭修为就能定胜负的话,还要擂台比武干嘛?”柳欣儿虽心中焦虑,却面带不屑地说。 60.第60章 女人心,海底针 乾风很想跟柳欣儿解释一番,让她明白她打不过项依然,可是这话当面又怎能说得出口? 她说的是不错,不能只以修为论输赢,但他很想大声地反问她,她是那个可以逆袭越境挑战的人吗?何况项依然不仅仅是修为深厚,心性也是极为坚韧,她们二人比较起来,似乎项依然越境挑战的可能性反而更大些。 各方面都不占优,她柳欣儿哪来的勇气说这种话? 这世上总有些人,把一些个别人成功的案例当做自己的经典,然后想当然地以为自己也可以成功。你行,那我也行。这样的豪言壮语听起来相当顺心,但事实上有几人做到了? 失败的经历往往总是相似,成功却往往不可复制。 可惜乾风话在喉头,却无法如醍醐灌顶一般去敲醒懵懂之人。他不忍,毕竟现实太残酷;他不敢,他怕她会因此迁怒于他,但最重要的是,他知道他说了也没用。不到黄河心不死,没有碰过壁,怎会相信别人说此路不通? 乾风望着柳欣儿,一脸的悲天悯人。对于这场对决,他的内心是十分纠结的,不知该偏向哪一方好。一边是舍命救他、胜过亲姐弟的项依然,另一边是让他怦然心动、心甘情愿为之付出的柳欣儿,这两人他都不愿伤害。 可是当他明知道柳欣儿斗不过项依然的时候,还是控制不住地想要帮柳欣儿一把。只是这比武公平公正,他也确实没有什么好的办法。 最终,乾风想了想,从怀中取出当初没送出去的破魔弓,递向柳欣儿,说道:“这个你拿着吧,比武的时候,也许能用得上。” 柳欣儿眉头一皱,问道:“就是上次我过生日的时候你要给我的那个?” “嗯,它叫破魔弓。”乾风点了点头。 柳欣儿原本想要推辞,忽然转念一想,当初乾风用这把弓便能穿过瀑布击碎山石,而且他又对这把弓这么重视,看来应该算是件宝物。这次比武她虽然嘴上说的不屑,但心中还是颇有压力的,多一件宝物压底,便多一分胜算。于是她犹豫了片刻,终于收下了破魔弓。乾风见柳欣儿竟肯收自己送的东西了,似乎有峰回路转的迹象,心中顿时无比畅快。 正在这时,只听擂台上“嗞唥”一声,众人纷纷都往擂台上瞧去。只见夏侯铎与炎焱手持兵刃互相对了一记,结果赤焰剑竟将长斧的斧头从中间削断,半截斧头“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夏侯铎顿时呆了一呆,被炎焱飞起一脚踹倒在地。 夏侯铎刚想起身,一道红芒逼在眼前。炎焱手执赤焰,剑尖离夏侯铎的咽喉不过一寸,傲然说道:“你输了。” 夏侯铎面如死灰,绝望地闭上了眼。场边裁决的白衣老者摇了一下铜铃,宣布道:“炎焱,胜。” 炎焱扭过头向白衣老者的方向斜视了一眼,傲然间嘴角微微扬起,收回宝剑,转身下了擂台。那一袭红衣似火,带着毫不掩饰的盛气凌人的姿态,似乎蔑视全场般,大步流星地随意远去。 白衣老者定了定神,朗声继续道:“下一场,紫…哦,孛气宫项依然,对阵,木曜宫柳欣儿。” 柳欣儿听到呼唤,连忙将破魔弓收进衣内,带上佩剑登上擂台,而此时项依然也刚好从擂台的另一边上来,二人打过照面,先后施礼,便正式开始了比武。 只见项依然手持一对金刚镯,时而当做武器敲击,时而当做暗器回旋飞出,两只钢圈围绕着柳欣儿上下翻飞,看得人眼花缭乱,周围众人俱是一片叫好。 柳欣儿身在其中有苦自知。如今她被两只钢圈折腾得捉襟见肘,所能活动的空间已是越来越小,身受压力也越来越大,若再没有变化,眼看便要败北。说来也难怪,毕竟两人相差两重修为,见识手法俱是相差甚远,故而柳欣儿能支撑片刻,已经殊为不易。 项依然见柳欣儿已渐渐不支,更是加快了出手的频率,意图以狂风暴雨的攻势攻破对方最后的防线。打着打着,柳欣儿已经被逼到了擂台的边缘。 终于,柳欣儿银牙一咬,使出全身力气灌注桃木剑,硬接下了砸来的一只金刚镯。趁另一只金刚镯还没跟到的间隙,忙从怀中取出破魔弓,只见她拉开弹弓灌注内力,一道气箭转眼便已形成。柳欣儿瞄准飞来的金刚镯,一松手,气箭顿时离弦而去。 “嗤——” 仿佛什么东西被射穿了的声音传来,随即“咣啷啷啷”一阵乱响,一只金刚镯失去了控制,落到地上弹了几下,最后没了动静。 项依然不由得一愣,而后待她看清柳欣儿手中所拿的弹弓时,她才恍然大悟。 原来她手中拿的竟然是乾风的破魔弓! 破魔弓本身并没有什么杀伤力,只有配合五叶烁金莲才具有极大的杀伤力。然而破魔弓本身也是一件宝物,它可以将内力凝聚成气箭,可以切割法宝与主人之间的虚空联系,专破世间各种离体法宝。是以方才飞出的金刚镯才会被气箭射落。 柳欣儿见自己化险为夷,暗自欣喜的同时不由得挥舞起破魔弓左瞧右看。 “这弹弓当真是好宝贝,轻轻一拉弓弦,就什么都解决了,乾风说的还挺靠谱的。”柳欣儿想道。 然而此时项依然回过神来,却是柳眉倒竖,怒目圆睁,似乎是动了真怒。只见她默念几句口诀,然后突然,身形猛然加速了一倍有余,手持金刚镯向柳欣儿袭去。 乾风和小青一直都在场下观战。见此情形,乾风大为着急,心中甚是疑惑不解。按说依然姐看到我的破魔弓后当更加手下留情才对啊,怎么现在竟像是使出全力一般? 小青见他愁眉不展,便上前询问,乾风正自苦恼,便把他与场上二位女子的关系简单地讲述给小青。 小青听罢沉吟了片刻,随后用手轻轻捂了捂嘴唇,笑道:“公子,问题恐怕还是出在你身上。” “哦?”乾风用疑惑的眼神看着她。 “公子只想的是凭公子与项依然的交情,她会手下留情,但项依然未必如公子所想啊。她愿意舍命救你,自然是非同一般的情分,而如今破魔弓却成了柳欣儿拿来对付她的法宝。换做是谁,恐怕都难以咽下这口气吧。 只怕她这番出手不留情面,是连公子也恼上了,一方面是要将柳欣儿击败,一方面是专门撒气给公子看的。”小青娓娓道来,这番话推理得丝丝入扣,乾风这才恍然大悟。 他只好无奈地摇了摇头,没想到弄巧反成拙,自己竟是又害了柳欣儿受苦。身为男子,他从来没有以女子的角度考虑过事情,更遑论猜测女子的心思了。若不是小青解惑,他怎么也不会想到问题是出在了自己这儿。正是应了那句古话: 女人心,海底针呐! 61.第61章 谋算无遗策(上) 一整日下来,经过了八场激烈的角逐(虽然有一场直接认输),本届比武的八强才俊一一浮现出来,他们分别是炎焱、龙应天、乾风、项依然、苏玉姗、徐紫菱、言媗如、庞震北。 正如比武前人们所料,本届比武的整体水平比以往任何一届都要高出不少,如今诞生的八强选手,修为全部都在五重以上,想必明日的比武会更加精彩激烈。 天色已晚,众人纷纷回房休息,准备养足精神,好好欣赏明日的精彩对决。 乾风并没有回紫微宫去,而是与小青一路到了自己开辟的修炼洞府之中。在望月宫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只要是修为到了六重以上,便具有独自选定地方,开辟修炼洞府的权利。乾风早前便已是少清六重,故而也拥有一处属于自己的空间。 小青随乾风进入洞府,四周打量了一番,有些害羞地说道:“公子是要我住在这儿么?” “最近比武大会,这附近到处都是人,你孤身一人在外面恐怕会有麻烦,不如就先住在我这吧。”乾风一面收拾东西,一面说道。 小青心中暗喜,柔声说道:“我听公子的便是。”她见乾风收拾东西忙得不可开交,洞府中却依然凌乱无比,不由莞尔道:“公子真是有趣,哪有这样收拾屋子的,这种事还是让我来罢。” “呃…”,乾风略微尴尬了一下道:“也好,也好。” 只见小青卷起袖子,从乾风身边走过,开始帮他收拾起来。 还别说,小青一上手,形势立马大不一样,原本东西摆放得七零八落的破烂洞府,几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干净整洁起来。 没过一会儿,,便只见床上的被子被叠得整整齐齐,茶杯茶壶被清洗得干干净净,一件件衣物都被叠好放在一旁,包括桌上、柜子、屋子里所有的地方,突然间一切似乎都像是被施放了仙法一般,全部都散发出奇异的光芒,变得如此顺眼如此的整洁。 乾风揉了揉眼睛,甚至有一种这间屋子突然明亮起来的感觉。 “果然还是女人擅长收拾内务啊。”他不由自主地心中感叹道。 小青收拾完毕,长呼了一口气,顺势坐在了床上。 乾风有些尴尬地说道:“我这儿…只有一张床。” 小青向床上瞅了瞅,故作不解道:“这床这么大,两个人完全睡得下呀。”说完一伸懒腰,顺势扑在了床上,脸上带着促狭得意的笑容。 乾风见小青耍无赖,心道:“好啊,既然你主动上来,我又何必拘泥?”顺水推舟,便欲翻身而上。 只是一只脚刚刚抬起,鼻子前忽然传来一股女子的发香,清新而令人舒爽。 乾风闻到发香脑袋一阵恍惚,恍惚间竟浮现出柳欣儿的倩影,那一头长发飘飘,眼波流转间顾盼生辉,让他时刻难以忘怀。 他猛然一省,自己对小青如此做法怎对得起心中爱慕的女子,于是便停了下来。 乾风定了定神,淡淡地说道:“你先睡吧,我暂时还不困,出去随便走走。” 小青原本兴致盎然,听罢顿时无比失落,但方才装着疲惫不堪赖在床上,不好意思立刻便起来,只好轻轻嗯了一声,身子往里挪了挪,便真的缓缓睡着了。 乾风出去前又向洞府里大床上看了看,见小青呼吸平稳,轻轻关上了洞门。 关好洞门,乾风顿时觉得浑身一松,长出了一口气,此时方觉刚才在洞府中竟然有不小的压力。 看来怀坐不乱确实需要非比寻常的定力。乾风一边感叹,一边欣赏起附近的夜色。 夜幕之下一片静谧,只有远处几只无聊的夏虫传来吱吱的响声。如今又到了夏天,望月宫的气温不是那么寒冷,晚风吹拂着也有微微的暖意。白天一阵喧闹过后,夜晚显得格外宁静,穿过微微湿润的林间小道,乾风抬眼便望见了星河。 月光如洒,波光粼粼的远处传来阵阵水气,混合着泥土的芬芳,让人闻起来心旷神怡。 乾风微微闭目,享受着如痴如醉的感觉。 正在这时,耳边似乎传来低微的言语声。 这么晚了,怎么也有人没有入睡? 乾风略感好奇,循声前去,便看见一男一女站在星霜长廊的拐角处。他离得甚远,看得也不是很清楚,然而望着男子的背影,直觉告诉他这正是炎焱。乾风怕离近了炎焱会有所察觉,只好远远地观望着。 这半夜偷偷跑出来幽会的,正是炎焱和徐紫菱二人。 二人先是面对面交谈了几句,前面乾风还能隐隐约约听到一些,似乎是有关比武的什么事情。到了后来,二人声音越来越小,便什么也听不到了。 只见炎焱和徐紫菱搂在一起,二人离得越来越近,炎焱的手便开始不老实起来。 他一手搂住徐紫菱,低头深情相吻,一手顺着蓝色宽松道袍的空隙,偷偷溜进里面,隔着内衣渐渐向上爬去。那五指似猫爪一般,隔着内衣肆意挠拨,徐紫菱吻着吻着,脸上渐渐泛起了红晕。但她依然闭着双眼,似乎十分享受。 二人肌肤相触,炎焱只觉得徐紫菱那柔软的小腹热得发烫,触手所及的娇小质感让他激动不已。徐紫菱似乎十分投入,嘴唇与嘴唇紧紧相粘,伸出舌头不时刮擦着炎焱的齿根。 无边的夜色再寂寞,也掩不住青春如火的撩人春色。 二人的动作不断升级,在你来我往中,炎焱的胯下已经坚硬无比。两人肌肤相接,徐紫菱若有所觉,但只是“嘤”地一声,更直接搂住了炎焱的脖颈,将整个人贴在他身上。炎焱的胯下剑刚好从她的大腿根处穿过,两人紧紧相拥,互相感受着彼此带来的美妙感觉。 乾风在远处实在是看不下去,转身顺着原路返回到洞府中。 二人又搂了一会儿,炎焱扭了扭腰,下半身轻轻地动了动,胯下硬物在徐紫菱的双腿之间缓缓摩擦起来。徐紫菱顿时睁开眼,从炎焱肩头离开,嗔怪地瞪了他一眼。炎焱停止了动作,得意一笑。 62.第62章 谋算无遗策(下) 徐紫菱定了定神,说道:“好啦,今晚还是早些休息吧,明天还有比试呢。” 炎焱眉头轻扬,满不在乎道:“那有什么,无非是走个过场而已,谁还能比得过我?” 徐紫菱娇嗔道:“你自当然是不用担心,我哪有你那么大本事,明天还不一定能不能获胜呢。” 炎焱善意一笑说:“有你师姐在,又不用你拿什么名次,随便打打就好了嘛。” “哼,你就是看不起我。我就知道你肯定对玉姗姐六根不净,连比武都这么向着她。”徐紫菱撅起了嘴,微微有些吃醋。 炎焱看着徐紫菱,无奈地笑了笑:“好吧,那你明天的对手是谁?” “呃,可能是言媗如吧。”徐紫菱有些不确定地说道。 炎焱听罢想了想,对徐紫菱说道:“计都宫所擅长的并不是比武较力,而是专攻阵法占卜之途。你二人俱是五重修为,按理说,你的胜算应该大些。 言媗如使的是一支判官笔,适合短兵相接。假如你能够以长鞭的招式克制住她,将她限制在一丈之外,便可胜券在握。” 徐紫菱不屑地白了他一眼:“这话不用你说我也知道,关键是怎么能保证限制住她啊?” 炎焱微微一笑,胸有成竹地说道:“菱儿,这半年我独自一人在井下,无聊之时便参详招数,除了想出一式剑法以外,还替你想出了一式鞭法。这一招‘漫天花雨’,鞭影无处不在,言媗如除非比你高一个境界以上,否则怎么都难以近你的身的。” “真的?!啊…炎焱你太棒了,有了你我什么都不用怕了。”徐紫菱顿时喜上眉梢。这一下二人再无困意,便由炎焱亲自传授徐紫菱这一招漫天花雨。 ※※※※※※※※※※※※※※※※※※※※※※※※※※※ 东方刚刚泛起鱼肚白,广场正中的两座擂台前便已是熙熙攘攘。今日举行的是八进四的比武,考虑到打斗更为精彩,观战人数也更多,于是乾无极便下令撤去了两边最远的擂台。剩下两座,一左一右放在广场中央,方便众人围观。 左边擂台的比武率先开始,只见白衣老者一晃铜铃,高声报号:“计都宫言媗如,对阵,水曜宫徐紫菱。” “好!”场边众人纷纷鼓掌,欢迎两位才质俱佳的女弟子一同登台。今日八强之战,场场俱有看点,开场便是两位女弟子之间的角逐,而且二人俱是五重修为,想必打起来定然十分激烈。 只见言媗如手持一支朱红毛笔呈于胸前,对徐紫菱说道:“此宝名叫点绛唇,徐紫菱,你且小心了。” 徐紫菱也抽出长鞭,回道:“得罪了。”说罢,她意欲抢攻,一抖长鞭,便向言媗如击去。 正是立意要限制言媗如于一丈之外。 言媗如丝毫不慌,相反嘴角似乎挂有一丝微笑,向左前方平淡无奇地迈出了一步,同时抖手扔出一件飞镖。 她这一步看起来似乎毫无用处。这一步虽然能够躲开长鞭的鞭头直击,但稍懂鞭法的人都知道,徐紫菱只要将手腕一撇,让长鞭横扫而去,那言媗如便立刻会陷入险境。场边的明眼人不由暗道奇怪,怎么言媗如竟如此不济? 然而事情的发展出乎意料,只见徐紫菱先是如人们所料挥鞭横扫,但此时为了躲避那一记飞镖,身子便移动了少许。手腕与长鞭连在一处,自然而然长鞭便也偏差了少许,正是这毫厘之差,长鞭刚好从言媗如的身前画了一个圆,竟是连边儿都没有沾到。 在众人眼里,言媗如只是抬手一抖,然后便随意迈了一步,用最小的力气,便轻松让徐紫菱的一击落空。同时,二人的距离还进了一步。只是,这样的破解招式他们从未见过,而且看不出言媗如有很强的法力波动,很多人不禁怀疑是言媗如走了大运,才能避过一难。 徐紫菱见一鞭不中,顿时重新抖擞,长鞭再度袭去。 只见言媗如先是站立不动,身子却以一种奇怪的姿势向前倾,眨眼之间,长鞭已经扫到了她的身侧。此时言媗如不紧不慢,向右前方迈出一步,然后左脚跟着向左边跨出,身子依旧保持着那个奇怪的姿势。结果,长鞭的鞭尾刚好从她胸前的空档扫过。徐紫菱立即果断变招,长鞭顺势向她的下盘绕去,然而言媗如所迈出的两步,仿佛轻巧地跳绳一般,又一次未伤分毫。徐紫菱不甘心,第三招再度袭来,结果依旧是被言媗如闲庭信步般轻易化解。 言媗如的一切动作看起来不合常理,甚至有些动作样式颇为古怪,但却一次次成功避开了徐紫菱的招式。 似乎她早已知道徐紫菱下一步会做什么一样,所有不合理的动作,竟似是有着预判一般,神奇地化解了每一招凌厉的攻势。 莫非两人在台下早已有了默契,在台上演给众人看? 还是说, 言媗如竟然会预知对方下一步要做什么,能够未卜先知? 不知不觉间,徐紫菱已出了十招,而言媗如一招未发,却与她靠近了十步。二人的距离只有一米不到,徐紫菱不由得心中有些慌乱。 擂台旁边的高台上,雨秋师太和袁天罡俱在台上观瞧。袁天罡见自己徒弟进退有度,潇洒从容,面色微微得意。 雨秋师太仔细地看了几招,心中一动,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脱口而出道:“莫非是天罡算筹?!你居然把这套算法教给她,不怕她走火入魔?” 袁天罡得意地笑了笑:“此女是天生的七窍玲珑心,老道我也是机缘巧合才发现的。这么合适的体质,不传她岂不浪费?” 雨秋师太听罢默然,半晌方喃喃地道:“既然是七窍玲珑,那菱儿输的也不算亏了。” 二位宫主正交谈间,擂台上又有了新的变化。 只见徐紫菱招式忽然一变,长鞭忽然分出数十道虚影,一时间铺天盖地,纷纷向言媗如袭来。这一招声势极大,与之前的招数截然不同,台下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便见无数条幻影出现,分不清哪一条才是真正的长鞭了。 言媗如不禁眉头一皱,这一招无穷鞭影,竟然没有留出一处可以躲避的空间,她不敢再贸然前进,凝重地注视着前方。 这一招无穷鞭影,正是徐紫菱连夜学来的“漫天花雨”。 63.第63章 惜香不怜玉(上) 高台之上,雨秋蝉和袁天罡同时一愣,既而师太脸上露出了惊喜的神色。袁天罡狐疑道:“咦,这招我怎么从来没见过,这,是你教的?” “菱儿天资聪颖,无师自通,压根儿不用我费心。”雨秋蝉得意之余不忘挤兑一下袁天罡。 袁天罡不屑地哼了一声:“胜负未定,大话可别说得太早。” 他二人在高台上作壁上观,而擂台上的言媗如却暂时落了下风。她的长项乃是通过天罡算筹,观察出对方招式的弱点,寻找空隙以巧致胜。但如今漫天都是鞭影,她经过计算愕然发现,前方竟无一处破绽!除非她有足够强大的实力以硬碰硬,破去对方的力量,否则别无他法。 然而她只修到了望气五重,而徐紫菱也是川泽五重。五重对五重,招式便显得尤为重要,想要以蛮力破去,除非她能高出对方一重功力以上。 如今,她只能一退再退。转眼之间形势互易,原本取得的优势不仅丧失殆尽,如今更是有落败的危险。 怎么会没有破绽? 天罡算筹里说过,凡事必有气数,有存必有亡。不对的,这招式一定有破解的方法。言媗一边后退,一边脑子飞速思索着。 此时正值旭日东升,初阳普照。言媗如低头看到自己的影子,忽然心生一计。只见她绕着擂台后退游走,渐渐由南侧转向了西侧,徐紫菱一步不让,紧追不舍。 就在此时,言媗如突然从怀中取出一物,猛地对准了徐紫菱。徐紫菱不由一惊,但转念一想,漫天花雨密不透风,管她什么暗器,也休想伤害到自己。于是并不介意,依然飞身向前紧逼。 刚一靠近,眼前忽然光芒大作,徐紫菱慌忙闭眼伸手挡去。这一下,漫天花雨顿时停止,言媗如瞅准时机一跃上前,此时点绛唇终于派上了用场。她一笔下来,瞬间封锁了徐紫菱的五大穴道,令徐紫菱登时动弹不得。 原来,言媗如拿出的是一只圆形小镜子。 漫天花雨挡得住各种暗器,却挡不住明亮刺眼的阳光。 言媗如之前看似败走,实际上却悄悄移形换位,站到了擂台西边,此时举起镜子,恰好便能反射耀眼的阳光。这一切解释起来颇为简单,但操作过程却需要步步为营。她不仅算准了自己与徐紫菱的方位,使反射的阳光能够恰好照在徐紫菱眼上,更是一路且败且走,让人感觉几乎走投无路,自然而然地麻痹了对方。最后抓住了稍纵即逝的机会,一举反败为胜。 这份心智,令场外围观的一众高手纷纷汗颜。 雨秋师太面色铁青,生硬地撂下一句“不愧是七窍玲珑心”,愤愤然转身离去。袁天罡听罢笑了笑,志得意满地站在那里,远远地望着徒儿被众人拥戴追捧,而后向另一处擂台看去。此时他心中自是欢喜无比,本届比武的第一位四强人物就是他的弟子,焉能没有面子? 位于右边的擂台上,项依然与龙应天正打得火热。 一个是乾坤金刚镯,一个是龙胆火尖枪。二人你来我往,虽然龙应天占了上风,但项依然仍在顽强坚持,二人已酣斗了半个时辰。 龙应天没想到项依然竟然这么顽强,他如今已经修到了少阳六重的巅峰,只差一步便可进入七重,而项依然只是五重巅峰。二人相差整整一个境界,竟然这么久还未分胜负。 龙应天眼角一瞥,见一擂台上胜负已分,人流渐渐都涌向这边来。咬了咬牙,看来不出些绝招是不行了。于是他长枪猛地一甩,来了一招“飞龙在天”,随之双手交互,掐出几道法诀。 顿时,只见火尖枪的枪头骤然闪亮,仿佛有一团橙色火焰在当空灼烧。登时擂台之上温度骤升,项依然额头上汗如雨下,身上火辣辣的,犹如烈阳炙烤一般。 乾风与小青也混在人群之中观战,见此情景,乾风眉头不由得一拧。龙应天使得正是当初他与炎焱交手时体验过的“炎蚀”之术,乾风见项依然苦苦支撑,不由为她捏了一把汗。 龙应天一边施法,一边留心观察项依然的动作。眼见得她已经是强弩之末,但却还不愿认输。再这样下去,她的灵根便有可能受损了。龙应天心中不忍,于是趁项依然快要失去意识时赶忙撤去法术,一掌击出,使一股巧劲,将项依然远远送到擂台之外。乾风见此,终于松了一口气,连忙去查看依然姐的伤势。 此时台上黑发老者高声道:“龙应天,胜。下一场,紫微宫乾风,对阵,水曜宫苏玉姗。” 乾风刚刚蹲下身子,正要查看师姐的伤势,听见该自己上场了,只好站起身来,吩咐小青道:“你先帮我照顾一下师姐,我打完就回来。” “公子……”,小青眼神中流露出担心的神色,欲言又止。 乾风笑了笑说道:“没事儿,苏师姐修为尚不如我,你放心好了。”说着便走上了擂台。 与他同时上台的便是苏玉姗。身为雨秋师太的大弟子,她已是深得师太的真传,甚至连脾气样貌,都丝毫不逊于雨秋师太年轻之时。 蓝衣飘飘随风舞动,那一袭世间无双的曼妙身姿仿佛天女下凡,随意一瞥便可将人的三魂七魄都勾了去。只见她手持一柄玉竹扇,向乾风施了一礼。 乾风在她刚一上来时眼神便有些呆滞,虽然早已听人说过苏师姐是如何的倾国倾城,但今日一见,往日的所有赞誉都不足以描述其独有的神韵。柳眉杏目,蜂腰纤体,肌肤如雪,皓腕如玉,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完美的地方。眼波流转,便似有万种风情,是以拜倒在她裙下的男子不胜枚举。但苏玉姗一心修行,从未与哪个同门有过多的交情,平日相见也总是面罩寒霜、言简意赅,仿佛不食人间烟火一般,故而得了“神女”这个称号。 64.第64章 惜香不怜玉(下) 乾风见苏玉姗朝自己施礼,猛地回过神来,简单的还了一礼,二人这便开始比武。 苏玉姗先发制人,玉竹扇向前一指,一支水箭从扇端飞出,破空向乾风而去。 乾风见来者不善,赶忙运用起紫薇身法,在水箭即将到达的时候,脚步向右侧一滑,如泥鳅一般躲了过去。 苏玉姗眉头一挑,暗道:“好快的身法。”只见她挥舞玉竹扇虚空连点,又接连射出十数道水箭。乾风左闪右躲,不知不觉便用上了七成功力。 所谓七成功力,听起来似乎不算什么。但要知道,修道之人重在悟道长生,况且擂台比武大家倶是同门,又不是性命相博,故而最多也只会使出九成功力。此时乾风一上来便用出了七成,显然是不敢掉以轻心。 苏玉姗见水箭术奈何不了乾风,于是扇子猛然打开,扇面正对着乾风,扇子扇动间,竟然凭空出现一道水瀑,向乾风席卷而来。 乾风面色一变,这水瀑可比之前的水箭来得迅猛得多,料单凭紫薇身法已无法躲开。于是他运气急转,连忙使出更为迅捷的“北斗步法”,仿佛瞬移一般,眨眼间便向旁边闪开了五丈。水瀑倾泻而下,将他原先站立的地方竟击出了一个大坑。 台下众人一片沉寂,似乎都被二人展示出来的精妙道法所震撼,一时间竟忘了鼓掌喝彩。 远处高台上,乾无极只看了一会儿,便放下心来,因比武各项事宜还需要他去统筹,故而转身返回到无极宫中。 苏玉姗见一击不中,心下大惊,这乾风怎的速度比方才还快?直到如今,乾风都还未出手,而自己的招数已然不多了。想到此,苏玉姗下定决心,一定不能给乾风喘息之机。这场战斗如此进行,越拖下去,她便越是害怕。 只见她改为左手挥扇,右手暗掐法诀,几息过后,在扇面的遮掩下,右手猛地伸出两指,从两指指端射出一道极为阴冷的气流,直击乾风迎门大穴。 乾风刚刚躲过一道水瀑,正待回身,猛地已觉不妙,然而此时已无从躲闪,眼看苏玉姗的一击便要成功。 此时众人中有见多识广者才看清局面,失声道:“寒冰真气!”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幽光乍起,挡在了乾风身前。从他胸口缓缓升起一物,乌黑发亮,随着它的升起,一股死亡的寒意瞬间弥漫开来。 ——魔教凶物,唤作幽冥。 幽冥锥散发出幽青色的光芒,笼罩住乾风周身,仿佛伴随着昏暗低沉的呢喃,似猛兽苏醒,睁开了睡眼! 那一道寒冰真气,甫一接触便自动溃散! 乾风握住幽冥,此时此刻他的气质与之前截然不同。半年之前,只有少数人见过乾风所使的这柄三棱锥,但那时三棱锥远没有这般威力效果。这帮人纷纷疑惑,这乾风半年之中,究竟得了什么奇遇,怎么如今修为大涨,气质大变? 然而更多的人,却是第一次见到这柄绝世凶物。 因为直到如今,乾风才第一次亮出了法宝! 苏玉姗见乾风法宝自动护主,如今乾风法宝在手,自知情况不妙。心念急转,她仿佛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只见她忽然蹂身而上,竟然要与乾风贴身近战。 衣袂翩翩,她仿佛化身碧蝶,含笑向他飞来。没有任何妖媚的感觉,却比天下间任何媚术都要厉害。 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了那一袭蓝衣飘飘,玉腿修长,仿佛仙女下凡,凌虚飞渡。 乾风有片刻的错愕,一时之间,他竟有些下不了手,怔怔地看着她飞扑而来。他望着她,看到了她那渴望的眼神和充满柔情的唇语—— 不要动。 他的心没来由地一软,身上的幽青之气也淡了许多。他恍然觉得向他飞来的是朝思暮想的柳欣儿,她渴望胜利,求他不要躲开。 他没有躲,而是伸出了双手,迎上前拥抱,那怕她手中的法宝闪着寒光。 他不是没有看到危险,只是他不愿躲开。 宁可受你一击,也要拥你入怀抱。 鲜血,缓缓地从两人之间流下,她又惊又喜。他却没有露出痛苦的神色,反而向前一顶,又将她搂紧了些。 两人的眼神交错,相离不到一尺,她忽然有些茫然,而他却忽然清醒了。 下一刻,她的腰间,竟被一件硬物顶住—— 幽冥。 “你输了。”乾风缓缓说道。 苏玉姗还没有回过神来,喃喃地问:“为什么?” 她这话问的没头没脑,但乾风却明白她的意思。他低下头去,握住了她的手,缓缓将刺入身体的玉竹扇连同她的手臂抽出,面无表情地说: “你不是她。” 苏玉姗听不太懂,她就这样看着乾风握住她柔弱无骨的手,玉竹扇一寸一寸地被缓缓拔出。她抬头看了看乾风,他仿佛没有痛觉,是那么的,专注。 她的心好像忽然被塞进了什么东西一样,堵得慌。 终于,玉竹扇完全离体。乾风冲她笑了笑:“我虽然受了伤,但输的却是你。” 苏玉姗神色复杂,半晌说道:“我认输便是,你将法宝拿开罢。” “那可不行,对师姐你,我还是小心点儿好,小心使得万年船。” “你弄疼我了!快拿开。”苏玉姗带着几分撒娇,佯装生气地说道。然而话一出口,她却忽然觉得不妥,平日里似乎从没有这么失态过。 乾风坏坏地一笑,说道:“不如这样,我顶着师姐往前走便是,等师姐安然退出擂台,自然便无事了。”这话听着一语双关,苏玉姗登时羞红了脸,不再言语。 于是二人便似亲密情侣一般,一退一进,直到苏玉姗退出擂台。苏玉姗一得解放,二话不说,立刻掉头飞走。 此时黑发老者一振铜铃,高声道:“乾风,胜。今日到此结束。”乾风听完终于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顿时支撑不住倒在地上。小青连忙将他扶下擂台,先帮他止住了血,又从他衣襟里拿出几瓶丹药,分辨出治伤的给他服下。 众人见右边这场擂台的比武已经结束,而左边的那场斗得正酣,便纷纷都聚集到左边来。 65.第65章 以血荐轩辕(上) 擂台之上,正是炎焱与庞震北一场大战。二人一黑一红,展开一场红与黑的角逐。 一番攻防之后,二人倏然分开,庞震北孑然独立,散发的是傲视天地的强势,眼神中,带着视死如归的坚毅。 黑亮垂直的发,斜飞的英挺剑眉,细长蕴藏着锐利的黑眸,削薄轻抿的唇,棱角分明的轮廓,修长高大却不粗犷的身材,宛若黑夜中的鹰,冷傲孤清却又盛气逼人。 要说起来,庞震北不过六重巅峰,而炎焱已是八重,理论上两人之间的差距还是比较大的。然而不知为何,场面上虽然炎焱占据了攻势,但庞震北依然守得进退有度,不乱方寸。 炎焱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郑重的神色,这家伙,似乎比之前的乾风还要难缠,怎么之前却没听说过他的名号? 本届比武大会,要说黑马,当属庞震北无疑。这位罗睺宫的二代弟子平日里相当低调,又很少在宫内走动,是以大家都不怎么认识他。尽管大赛之前有人曝出了他银杀六重的修为,但当时正值开赛前夕,许多消息都是道听途说而来,是以只是一种声势,并没有多少可信度。 但比武到了现在,多少英年才俊都纷纷出局,而庞震北却一路杀进了八强,不得不说让人眼前一亮。八强之前的战斗他都是与比自己修为低的对手比武,故而还有人觉得他未必实力超群,而如今他力抗炎焱这么久,这份实力当真惊世骇俗了。 要知道,六重和八重,可隔着一重修为呢! 全场上下,恐怕也只有破军还算淡定。庞震北的银杀六重他是再清楚不过的,原本庞震北不该这么快便到了六重,但他为求速成,强行纳天地灵气入体,将自己逼到了悬崖边上。 要么突破,要么死亡。 只能说这小子的运气不错,而且也确实有常人非所能及的大毅力。在挨过了通宵达旦的灵气淬体之后,他竟然成功了。他是罗睺宫有史以来逆天而为活下来的第一人,尽管经脉俱裂,但碎裂的经脉在他体内藕断丝连,寸寸相接,形成了传说中能够容纳超出体质上限真气量的“截脉”。 这截脉极为罕见,却也有利有弊。好处之一就是可以在关节处存储更多的真气,如此一来真气量可远超同等修为的人。再有就是截脉之体身具极大的弹性和爆发力,在窍穴连动的一刹那,截脉所存储的大量真气瞬间释放,可发出比正常人强大数倍的威力。简单地说,就是修为六重,却比同等级的人厉害得多,可以越级挑战的存在。而且,修为越是高深,可越的层级就越多。 如此逆天的体质,简直是不合理的存在,但它也有弊端。截脉一成,便等于将筋脉尽数毁了一次,故而当体内真气到了一定的极限,想要突破时,便难上加难。毁一次,再要突破便难上数倍;即便侥幸突破,便等于又毁了一次,下次突破又比之前难上数倍……是以这种修炼方式等于是拿后期的修为来换取前期的实力。破军猜测,庞震北走上截脉这条不归路,多半还是因为其姐给他留下的心结。 为求报仇,可以不惜一切代价,可以不择手段! 八年之前,他姐姐因炎焱而死;八年之后,他要替姐姐讨回这笔债! 庞震北一边稳固防守,一边偷偷拿出暗器。暗器的锋刃之上,吐出淡淡的蓝光,显然是淬了剧毒的。 比武大会有规定,擂台上只论胜败,不论生死,故而双方可以使出一切任何的招术,哪怕这些招术并不正大光明,比如带毒暗器、诈降、美人计等等。在这个擂台上,一切都被允许,为的就是真实地模拟出世间对敌的实战情景。故而九宫比武大会是对一个人综合实力的评定,其排名具有无可争议的说服力,也正因如此,大家才会对比武大会这么重视。 只见他趁炎焱进攻的间隙,单手一刀挥出,同时另一只手微微一扬,一道寒芒朝炎焱咽喉射去。 炎焱临危不乱,只见他单剑一封,抵落射来的暗器,而后长剑向前一送,反守为攻,刺向庞震北迎来的手腕。庞震北见状赶忙收刀退身,守住门户。炎焱跟上长剑上撩,庞震北举刀向下一拦,刀剑相交,只见二人手腕都是动了几次,于电光火石之间互换了几招,庞震北向后退了几步,稳住身形。 炎焱见此机会当然不会放过,连忙将赤焰腾空祭起,然后手掐法诀,登时赤焰红芒暴涨,变得灼灼耀眼。周围的温度骤然升高,仿佛烈阳当空一般,场边众人都觉得有些燥热,一些水曜宫弟子便施展法术去除燥气。 此术已经是今天第二次出现了,正是火曜宫独有的——炎蚀之术! 上一场项依然正是败在此术之下,曾经乾风也被炎焱用此术击败,这炎蚀之术下,目前还没有人能抵挡得住。众人都忧心重重,庞震北会是第三个败在炎蚀之下的人吗? 此时炎焱嘴角露出一丝笑意,炎蚀之术无往而不利,你庞震北不过六重而已,看你能坚持多久? 庞震北此时仿佛置身火炉,然而他并不慌乱,此时此刻,是该放手一搏了!他要使出最后的杀招,那是师傅破军为助他夺冠才传授的必杀之技,只是没想到过早碰到了炎焱,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庞震北露出一丝冷笑,炎焱,八年前的账,该还了! 只见他抽出冷月弧刀,猛然划破左臂,顿时一股鲜血激扬而出。他面不改色,刀光连闪,就着鲜血挥刀当空写下一个“弑”字! 与此同时,天空骤然变暗,原本烈阳当空已不在,天空忽然多了一种苍茫的死寂,周围顿时显得十分压抑,似乎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就要发生。炎焱大吃一惊,这究竟是什么法术,竟然单凭气势,便破去了炎蚀之术? 众人一片茫然,而高台上的几位宫主俱震惊不已,乾无极失声道: “莫非是饮血刀诀?” 66.第66章 以血荐轩辕(下) “饮——血——刀——诀。”赤尊羽从牙缝中艰难地吐出这四个字,仿佛要把牙咬碎了一般。破军似乎身体不太舒服,咳嗽了一阵,并未作什么回答,面朝着擂台,不知在想些什么。 此时炎焱见对面气势已成,再不敢迟疑,只见他握剑在手,脚下连行七步,每走一步便挥出一道剑诀,七剑一气呵成,剑气划破当空,伴随着龙吟之声,向对面斩去。 “我以七剑斩青龙!” 顿时,剑气流星赶月般射出,直欲撕破天地。 庞震北心头,在那一个瞬间中,忽地一阵恍惚:隐隐约约的,仿佛有个青丝乌衣的女子,在青天之下,对着自己微微而笑。只是,她的笑容,不知怎么,竟然有些模糊。 时光,在这个瞬间,似乎突然慢了下来。 仿佛就像是夜晚的昙花,在殷红的鲜血点缀着的她的身影,在远方惊骇的惊呼声中,在庞震北面前,她忽然笑了。 苍白的笑容里有从未出现的温柔,在如此凛冽的风声之中,她的唇轻轻开合,凝望着眼前的人。 有四个字,穿过了风声,穿过了鲜血,更像是穿过了岁月时光,在八年间轻轻徘徊,然后,萦绕在他的耳边,回荡在他的深心。 “我,不后悔……” 黑发飘起,在风中微微遮住了她白皙脸庞的一侧,那女子随风而飘,嘴角,却似乎还有淡淡的笑容。 但是是什么,回荡在深心里如此炽烈的激荡?像汹涌不休的洪水冲垮了所有阻碍,世间的所有纵然可以消失,可是此时此刻,那乌衣芳华,怎可以放弃? 怎可以舍弃? 他的喉间有低低沙哑的吼叫,在莫名的泪光中他挣扎着,在九霄龙吟和巨鸟悲鸣中他挣扎着,仰天,昂首,嘶喊…… 从未有过的无奈,痛得如此撕心裂肺。他仿佛当年那个天真的孩童,痴痴地凝望,凝望…… 这一刻,他仿佛无惧生死,只愿随她一同而去,那坚定的话语,诠释了什么是情比金坚—— “我以我血荐轩辕!” “叱——”,天际仿佛传来了一声凤凰一般的悲鸣之声。只见九天之上,突然缓缓出现了一大片橙黄色彩,几达数十丈方圆。随后,竟是一只周身橙黄羽毛的奇大之鸟,展翅而飞,盘旋空中。 他的手臂已血流成注,神智已渐渐模糊,而伴随着他的神智越来越模糊,空中的巨鸟却愈发清晰。 仿佛是灵魂出体,随着那一袭乌衣而去,就像是八年前,他跟在她的身后,靠她来遮风挡雨。 他闭上了眼睛,眼前是一片黑暗,就像八年前那样,一切听她就好。 ※※※※※※※※※※※※※※※※※※※※※※※※※※※ “黄鸟!”赤尊羽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向前一倾,又惊又怒。 这时金曜宫宫主铁金吾缓缓说道:“我说这庞震北怎么能和炎焱斗这么久,原来他竟是截脉之体。破军兄,好大的手笔,让截脉之人使用饮血刀诀,甚至召唤出黄鸟,这后果……”,话到一半,他望了望破军和赤尊羽,忽然一叹,不再往下说了。 昏暗的天空中,黄鸟发出高亢的悲鸣,与此同时,庞震北手中的冷月弧刀仿佛有了感应,受到了某种召唤一般,聂空飞起,刀身颤抖不已。 迎着那九霄龙吟,它仿佛也在悲鸣,狂笑。 人虽倒,魂犹在。 纵然是粉身碎骨,也要挥出毁天灭地的一刀,虽死不悔! 空中振翅的黄鸟,忽然化作一道金光,窜进了冷月弧刀之中。顿时,只见冷月刀芒暴涨,迎着那九霄龙吟,桀骜不驯地鄙睨世间,仿佛天地间没有什么可以挡住它的一击。 纵然是剑光森然又如何? 龙吟七剑,而我只有一刀。 刀光剑影轰然相撞,在耀眼的光芒中,伴随着龙吟凤鸣,两股威力绝伦的法术将整个擂台化为了一片硝烟。擂台周围众人纷纷施法躲避,场面十分混乱。半晌过后,天象恢复正常,待一切尘埃落定,众人抬起头来观瞧,只见偌大的擂台已到处是残垣断壁,以擂台中央为中心,地面上凹进去一个半人高的圆坑。 坑里,有一人灰头土脸地从地上爬起,只见他七窍尽数流血不止,浑身上下混合着血泥,唯有眼神转动,表明他依然坚持着。这个人是—— 炎焱。 人们渐渐从初时的震惊中恢复了过来。难以想象,仅仅二代弟子间的比武,竟然会有这么大的声势,这场面,已不逊于往日听说的一些长辈先贤的对决。 更令人惊讶的是,炎焱居然能力抗上古神兽意念的含怒一击!七剑斩龙诀和饮血刀诀,这望月宫五大真诀的相互对垒,终究是七剑斩龙诀略胜一筹。往日里或许一辈子难以见到的真诀,竟然一下子见到两个,众人惊叹之余无不心满意足。 只是,还有些人依然心存疑问。目前来看是七剑斩龙诀胜过了饮血刀诀,但炎焱以八重对庞震北的六重,修为上还是占了便宜。 倘若庞震北同样是八重修为,结果又会如何? 但比武是现实残酷的,不存在任何的假设。此时白衣老者摇了摇手边铜铃,朗声道:“炎焱,胜。” 赤尊羽终于长出了一口气,连忙叫门人弟子去救治炎焱。破军一脸铁青,凝望着圆坑之中昏迷不醒的庞震北,看了许久,最后连连咳嗽着走了,竟是什么也没吩咐。杨伟、张谦等人见师傅走了,庞师弟却依然躺在场中,连忙又叫上几人,一同将庞震北抬回罗睺宫去。 至此,本届比武的四强全部产生,分别是言媗如、龙应天、乾风和炎焱,这四人中只有言媗如身为女子,且修为最低,其他三人的强大实力尽数展现。原本计划是翌日便举行半决赛和决赛的比武,但由于本次四强之争过于惨烈,四人或多或少都带了点伤。几位宫主商议决定,暂且让这四人先休息一天,多恢复几分实力。 67.第67章 孤身万人敌 入夜,距无极宫五十里之外的七杀阵土坡上,黑衣蒙面人与破军再次碰面。 破军拱手说道:“鄙人办事不利,弟子没能进入下一轮,败在了炎焱手下,望尊使恕罪。” “哼”,蒙面人似乎鼻子有些不舒服一般,瓮声瓮气的,看起来颇为不满。 “破军,上一次你跟我保证的什么,亏尊上如此信任你,与你联手共谋大计,结果你竟令人大失所望!” 破军连忙解释道:“尊使恕罪,这一切都是远超我等的预计,一来我们提前不知炎焱竟会参战,二来也没想到他竟然会使七剑斩龙诀,多方面凑到了一起,震北才会……” 蒙面人不等他说完,便袖袍一挥,不耐烦听他絮叨,淡淡地说道:“尊上神机妙算,早就已经准备了后手,如今果然派上用场。这次的行动,你只需配合便可,不需要多做什么了。” 破军闻言一愣,本来以他的性格是断然不肯为人驱使的,然而如今形势所迫,自己办事不力,已没了讨价还价的余地,于是只得默认下来。蒙面人探头到他耳边,低低吩咐了几句,破军时不时地点点头,二人计策协商一致,各自分道扬镳。 一日无话,转眼间最后的角逐便已到来。如今万众瞩目的焦点之战一触即发。龙应天和言媗如在一片喧嚣声中分别登上擂台。 二人的名头如今几乎是人尽皆知,拥有七窍玲珑心的言媗如被誉为望月宫百年来最富有智慧的女子,不但道法高强,还具有缜密的洞察力和非人的计算力。而龙应天更不用说了,从开始到现在,一杆长枪无人能挡,入宫才不过五年,便修到了六重巅峰,被誉为千年罕见的亘古奇才。 如今比武的四强之中,火曜宫便占了两名,已经不再是炎焱独树一帜,而变成了双骄纵横的局面。甚至有人预测,照龙应天的发展态势来看,不出五年便可以超越炎焱,成为二代弟子中新的修为最高之人。 这一场王者与智者的对决,各位宫主自然不会放过,在擂台旁的高台上临时搭了八个座位,专门用来观看四强之后的比赛。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四人的水平即代表着望月宫下一代的兴衰,是以不光是各位宫主,基本上各宫子弟都到齐了。 龙应天端端正正施了一礼,道:“师姐,得罪了。”说罢枪头一甩,持枪向言媗如直刺而来。 言媗如似乎略有些诧异,听说龙应天一直以来对人都是彬彬有礼,自己还没打招呼,怎的他就出招了?她来不及细想,连忙举起点绛唇斜在胸前,向外侧格挡拨开。 龙应天变招极快,见判官笔隔开枪头,顺势手腕一抖,枪头和判官笔相触,将判官笔远远弹开。而后身子一拧,双手背身恰好握住枪杆,再次刺向言媗如。 言媗如吃了一惊,她从未见过如此古怪迅猛的招数,不由得连连倒退躲避攻势。但龙应天也不敢过于逼近,毕竟四强之中没有哪个是易与之辈,每个人都有各自独特的手段,焉知对方不是诈败? 进退之间,二人已斗了十个回合,此时言媗如渐渐撑住了局面,不像一开始时那么被动了。她的嘴角缓缓浮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似乎渐渐适应了龙应天的节奏,也可对一些招数做出预判和反击。趁龙应天招式稍缓,她连忙退开几步,同时祭出四面小旗,口中念念有词。只见四面小旗围绕着龙应天缓缓转动,四周灵力波动,俨然是一套颇具威力的阵法。 见龙应天被困在阵中,言媗如终于长出了一口气,一双妙目目不转睛地盯着龙应天,看他下一步有何举动。 龙应天身处阵中,只感觉眼前一花,耳边忽然有马踏金戈之声,仿佛身临古战场一般。一股杀伐之气迎面而来,对面影影绰绰,看不清有多少兵马,正以排山倒海之势碾压过来。 这一切如此真实,五官六识竟丝毫不受影响,也许,这根本就不是幻境。 言媗如在阵外遥遥指挥。只见她凌空一指,左边的小旗无风自动,阵中左翼一队人马加速杀向龙应天。 龙应天见始终摆脱不了眼前的幻境,索性心一横,龙胆火尖枪在手,抖擞威风,揉身而上,迎着百千人马杀入其中。 一点寒芒先到,随后枪出如龙。 仿佛是来自洪荒的烈火,无情地在人马中迸发。长枪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所过之处,挑起一串人仰马翻。人群之中,那少年一往无前,他不曾回头,因为无需回头,身后尽皆匍匐。 一枪在手,便似有了依靠,无畏,亦无惧。 言媗如在阵外瞧得真切,微微吃惊,但更多的却是冷笑。任你有通天本领,可杀千骑,但我阵中甲士八千,看你能战到几时? 只见她右手一指,右边的小旗也开始摇摆起来,阵中右翼军队猛然间士气鼓舞,与左翼两侧夹击。 而龙应天恍然未觉。此时他已杀得脑中一片空白,只有枪法依然连绵不断,地上伏尸堆积,血流成河,他也浑身沾满了鲜血,换做旁人也许早已累得筋疲力尽,但这对他来说,只能算是活动活动筋骨。 很少有人知道,火曜宫有一个火云洞的存在。没有人知道,洞里曾有个少年,闭关了整整一年,一年之间,他每天只休息三个时辰,其余时间便是不间断地修炼。有道是“洞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在如此漫长寂寥的岁月里,他心无杂念,修为和体能俱有惊人的增长。 一个时辰过去,破甲两千,战斗还在继续。 一丝忧色渐渐爬上了言媗如的额头,照她估计,龙应天破甲一千五百已是极限,然而在左右翼的夹攻之下,损伤两千尚不能伤龙应天分毫,这让她心里有些没底。 这家伙,到底是什么怪物,竟有如此体力? 言媗如一阵心慌难受,这套杀阵是她千辛万苦准备了许久才制成的,阵中的兵将是依照上古战场的军队仿制而成,一个个都凝聚了她的心血在内,如今见到龙应天如砍瓜切菜般三进三出,自然心痛不已。 她下定决心,既然付出了如此惨痛的代价,就一定要将龙应天就地拿下! 于是,她再无保留,连挥两指,前后两处军团也加入到战团之中。一时之间,四面八方全是冷酷的铁甲勇士,将龙应天困在核心。 此时,龙应天已经进入了浑然忘我的状态。 见兵不是兵,见血不是血。 他如同一叶扁舟,在大海巨浪中颠簸,随波逐流,激起阵阵血腥的浪花。双眼不知何时已经合上,眼前是一片黑暗,正如在那暗无天日的洞中一般,没有昼夜,没有纷扰,只有一枪。 那是世间从未出现过的神妙枪法! 似乎是被什么唤醒,左臂之上,青铜色的玄火鉴缓缓发亮,一阵暖流流过全身,灌注到了“龙胆”之中。 万里山河一鉴开,天光云影共徘徊。 “轰隆”一声巨响,天空倏然炸起惊雷,转瞬间倾盆大雨。九霄龙吟再次出现,伴随着电闪雷鸣,仿佛有远古巨龙在对抗苍天之怒。 战场之上,那红衣少年左佩铜鉴,右手持枪,举火燎天,脚踩大地,仿佛是不可阻挡的远古战神。面对着数千人马,他凛然无惧,立于天地之间,似乎要打破牢笼! 龙啸九天! 霎时间,空中巨龙欢声鼓舞,在狂风暴雨中,龙胆火尖枪竟喷出无数火星,向四面八方射去。 这火星竟然蓝得发紫。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当火星和士兵相触的一刹那,火光一闪,火苗迅速蔓延开来,不多时士兵便化为焦炭。片刻之间,几千甲士竟毁灭殆尽,阵中兵将一空,四面小旗终于停止了摇动,坠落到地上,大阵也随之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