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西亚战记 十二骑士团的反叛军师》 序章 风暴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音无 扫图:风 录入:kid 修图:一点也不想修图的kid 「喝!!」 吶喊声在夜色中响起,骑士手中的长剑朝眼前的黑影横扫而出。 剑光闪动—— 凝聚源力(ether)的斩击斩断了眼前黑影的身躯,同时也在空中残留下些许光迹。拦腰遭到斩断的躯体颓倒在木纹甲板上。 猛烈吹打的风雨冲刷著满地的鲜血与内脏。 「解决一个!」 在深夜风雨的侵袭下,站在双桅杆帆船甲板上的骑士这么说道。在闪动雷光映照之下,可以看见骑士与其熟练剑技相比显得突兀的年轻面孔。 那名骑士被一群身穿黑衣的对手围在中央。那群人以黑色披风覆盖全身的模样,彷佛就像是皮影戏中的角色。 在丧失一名同伴之后,围在骑士身边的黑影还剩六人。 「你们竟然如此恶毒!」 骑士看了一眼倒在甲板各处的众多身影,低声发出咒骂。倒在甲板上的身影,都是遭到黑影狠心杀害的水手的亡骸。 「你们这些灰浪的目的,应该是我的脑袋吧?为什么要牵连无辜!」 「笑话。」 被骑士称为灰浪的黑影当中,一名应是头目的人如此答覆。 「我们的使命确实是要取你脑袋。只要能达到目的,其他全部都是琐事。就连我们自己的性命也不例外。」 黑影平淡不带感情的话语中,隐隐透露出骇人的喜悦。 「你就和我们一同葬身鱼腹吧,〈乌鸦〉。身为拋弃祖国的背叛者,这是你应得的。」 「我没有拋弃祖国!」 骑士——〈乌鸦〉的话语当中,充斥著难以压抑的激动。 「是祖国拋弃了我!!」 〈乌鸦〉在发出吶喊的同时踏出步伐。那运用源力的步法让他拥有不折不扣的神速。他仅用一步便逼近到黑影面前。 刀刃相交,〈乌鸦〉的刺击震开黑影试图招架的剑刃,正中脸部。剑上的源力让黑影颈部以上的部位瞬间化为血雾。 「第二个!」 当〈乌鸦〉转身重整姿势的同时,剩下五名黑影也同时朝他进攻。四人分别从前后左右,甚至还有一人高跃到上方。 面对黑影迎面而来的剑刃,〈乌鸦〉毫无惧色地迎击。长剑舞动,试图从左右进攻的黑影伴随飞溅的鲜血倒地。 「第三个——第四个!」 〈乌鸦〉紧接著扭转身躯,避开来自上方与正面的黑影剑刃。不过绕到〈乌鸦〉后方的黑影头目,也看准这个机会使出致命的—— 「…………!?」 然而在夜色中微弱发出痛苦呻吟的人,却是那名头目。只见在他肩窝的位置,多了一柄深深插入其中的短剑。那柄短剑是头目打算朝〈乌鸦〉背部挥下致命剑刃的瞬间,从他右后方的死角掷出的。 一名旅人打扮的少女也在此时从阴影中现身。少女反手握著短剑,随即朝另一名黑影冲去。这出乎意料的伏兵让这几名黑影首次显露出动摇。 〈乌鸦〉跟少女自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乌鸦〉笔直劈下的剑刃切开了第五名黑影的脑袋,而少女的短剑也几乎在同时割开第六名黑影的咽喉。 「第五个——第六个——干得好!」 「……我只是尽自己身为随从的责任罢了。」 身为随从的少女冷淡回应其主〈乌鸦〉的称赞。在少女稚气未脱的容貌上,能看见鲜血正沿著那带著雨水的脸颊滑落。 「接下来……」 〈乌鸦〉用长剑剑尖指向手下全被杀光的黑影头目说道: 「来做个了结吧。」 「你还打算继续跟帝国作对吗,〈乌鸦〉!」 「当然,我打算亲手摧毁那个国家。」 「————!」 听到〈乌鸦〉的答覆,黑影随即带著无声的斗志采取行动。〈乌鸦〉也立刻做出反应,以神速的单手突刺迎击。 〈乌鸦〉的刺击不偏不倚地命中黑影。带著源力的长剑轻易刺穿黑影的胸膛,剑刃从对手身后窜出。 不过几乎就在同时,甲板也被强光与巨响笼罩。一道落雷正巧在这时击中船的桅杆。 「什么!?」 焦黑的桅杆从基座断裂,船体也因为倒塌桅杆的重量严重倾斜。失去许多船员的船,根本无从应付如此状况。 「……你就和我一起上路吧,叛国的骑士。」 那在黑衣下隐约露出的脸上,带著殉国的扭曲喜悦笑容。他彷佛深信是自己的执念造就了落雷与毁灭。 倒在甲板上的黑影尸首开始在倾斜的甲板上滚动。 滚落、滚落、滚落…… 无论是货品还是人,都在倾斜的甲板上滑动,一一落入刮著狂风暴雨的大海当中。面临眼前的异变,让那名随从少女不禁大声呼喊其主的名字。 「席昂大人!!」 「别放弃!我不会让自己死在这种地方的!!」 就在这个时候,帆船整个翻了过去。横躺在巨浪中的扭曲船体,转眼间就被浪潮吞没。 在狂风肆虐的海上,完全看不见主从两人的身影。 时为大陆历一三三四年——西方大陆正值乱世。 曾经统一大陆全域的神圣艾托夏皇国,结束千年荣华迎接灭亡,已经是三百年前的过去。 在这广阔的大陆上有无数国家兴起衰亡,无数英雄豪杰为争夺西方霸权不断重复著无止境的争战。 而就算在众多风云人物当中,「假面军师」亚特伦爵士的事迹也格外突出。 关于亚特伦爵士最早的可信纪录,是在距今二十八年前——大陆历一三〇六年。这个名字是出现在格拉尼亚帝国与叶尔坎特王国之间的森普隆城攻防战当中。 该战役是由格拉尼亚对叶尔坎特的奇袭揭开序幕。相对于以偷袭大举涌入境内的格拉尼亚两万骑军,据守在国境要冲森普隆城当中的叶尔坎特军仅有不到一千骑军的兵力。 正常来说,那理应是完全不构成威胁的数字。不过当时森普隆城临时徵召的一名流浪骑士,却改变了历史。 他——亚特伦爵士采取向叶尔坎特军城将献策的形式,一并主导了城内固若金汤的防卫战与城外巧妙的游击战,让格拉尼亚军持续一个月不停遭到摆布,最后被迫撤退。 席卷大陆北部一带,并打著重新统一西方全土野心,以破竹之势持续南征的格拉尼亚帝国,其霸业也因此战役而留下污点。 而叶尔坎特王则为此出乎意料的战果惊喜万分,并承诺要给身为胜利功臣的亚特伦爵士广大封地与爵位,打算将其纳为正式的封臣。 然而亚特伦爵士却婉拒了国王的好意,仅收下微薄的奖金及感谢状后,便自叶尔坎特离去。 在那之后约三十年的时间,亚特伦爵士的身影便经常出现在对抗帝国的最前线。 亚特伦爵士往来于各个面临帝国威胁的国家,以军师或客将的身分提供卓越的智谋与策略,在贡献数次决定性的胜利之后,便启程寻觅新的战场与阵营。 而在持续这无止尽游历的过程中,亚特伦爵士的战功与伟业也逐渐升华,成为传说。 时至今日——「假面军师」的不败名声仍持续闪耀。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音无 扫图:风 录入:kid 修图:一点也不想修图的kid 「喝!!」 吶喊声在夜色中响起,骑士手中的长剑朝眼前的黑影横扫而出。 剑光闪动—— 凝聚源力(ether)的斩击斩断了眼前黑影的身躯,同时也在空中残留下些许光迹。拦腰遭到斩断的躯体颓倒在木纹甲板上。 猛烈吹打的风雨冲刷著满地的鲜血与内脏。 「解决一个!」 在深夜风雨的侵袭下,站在双桅杆帆船甲板上的骑士这么说道。在闪动雷光映照之下,可以看见骑士与其熟练剑技相比显得突兀的年轻面孔。 那名骑士被一群身穿黑衣的对手围在中央。那群人以黑色披风覆盖全身的模样,彷佛就像是皮影戏中的角色。 在丧失一名同伴之后,围在骑士身边的黑影还剩六人。 「你们竟然如此恶毒!」 骑士看了一眼倒在甲板各处的众多身影,低声发出咒骂。倒在甲板上的身影,都是遭到黑影狠心杀害的水手的亡骸。 「你们这些灰浪的目的,应该是我的脑袋吧?为什么要牵连无辜!」 「笑话。」 被骑士称为灰浪的黑影当中,一名应是头目的人如此答覆。 「我们的使命确实是要取你脑袋。只要能达到目的,其他全部都是琐事。就连我们自己的性命也不例外。」 黑影平淡不带感情的话语中,隐隐透露出骇人的喜悦。 「你就和我们一同葬身鱼腹吧,〈乌鸦〉。身为拋弃祖国的背叛者,这是你应得的。」 「我没有拋弃祖国!」 骑士——〈乌鸦〉的话语当中,充斥著难以压抑的激动。 「是祖国拋弃了我!!」 〈乌鸦〉在发出吶喊的同时踏出步伐。那运用源力的步法让他拥有不折不扣的神速。他仅用一步便逼近到黑影面前。 刀刃相交,〈乌鸦〉的刺击震开黑影试图招架的剑刃,正中脸部。剑上的源力让黑影颈部以上的部位瞬间化为血雾。 「第二个!」 当〈乌鸦〉转身重整姿势的同时,剩下五名黑影也同时朝他进攻。四人分别从前后左右,甚至还有一人高跃到上方。 面对黑影迎面而来的剑刃,〈乌鸦〉毫无惧色地迎击。长剑舞动,试图从左右进攻的黑影伴随飞溅的鲜血倒地。 「第三个——第四个!」 〈乌鸦〉紧接著扭转身躯,避开来自上方与正面的黑影剑刃。不过绕到〈乌鸦〉后方的黑影头目,也看准这个机会使出致命的—— 「…………!?」 然而在夜色中微弱发出痛苦呻吟的人,却是那名头目。只见在他肩窝的位置,多了一柄深深插入其中的短剑。那柄短剑是头目打算朝〈乌鸦〉背部挥下致命剑刃的瞬间,从他右后方的死角掷出的。 一名旅人打扮的少女也在此时从阴影中现身。少女反手握著短剑,随即朝另一名黑影冲去。这出乎意料的伏兵让这几名黑影首次显露出动摇。 〈乌鸦〉跟少女自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乌鸦〉笔直劈下的剑刃切开了第五名黑影的脑袋,而少女的短剑也几乎在同时割开第六名黑影的咽喉。 「第五个——第六个——干得好!」 「……我只是尽自己身为随从的责任罢了。」 身为随从的少女冷淡回应其主〈乌鸦〉的称赞。在少女稚气未脱的容貌上,能看见鲜血正沿著那带著雨水的脸颊滑落。 「接下来……」 〈乌鸦〉用长剑剑尖指向手下全被杀光的黑影头目说道: 「来做个了结吧。」 「你还打算继续跟帝国作对吗,〈乌鸦〉!」 「当然,我打算亲手摧毁那个国家。」 「————!」 听到〈乌鸦〉的答覆,黑影随即带著无声的斗志采取行动。〈乌鸦〉也立刻做出反应,以神速的单手突刺迎击。 〈乌鸦〉的刺击不偏不倚地命中黑影。带著源力的长剑轻易刺穿黑影的胸膛,剑刃从对手身后窜出。 不过几乎就在同时,甲板也被强光与巨响笼罩。一道落雷正巧在这时击中船的桅杆。 「什么!?」 焦黑的桅杆从基座断裂,船体也因为倒塌桅杆的重量严重倾斜。失去许多船员的船,根本无从应付如此状况。 「……你就和我一起上路吧,叛国的骑士。」 那在黑衣下隐约露出的脸上,带著殉国的扭曲喜悦笑容。他彷佛深信是自己的执念造就了落雷与毁灭。 倒在甲板上的黑影尸首开始在倾斜的甲板上滚动。 滚落、滚落、滚落…… 无论是货品还是人,都在倾斜的甲板上滑动,一一落入刮著狂风暴雨的大海当中。面临眼前的异变,让那名随从少女不禁大声呼喊其主的名字。 「席昂大人!!」 「别放弃!我不会让自己死在这种地方的!!」 就在这个时候,帆船整个翻了过去。横躺在巨浪中的扭曲船体,转眼间就被浪潮吞没。 在狂风肆虐的海上,完全看不见主从两人的身影。 时为大陆历一三三四年——西方大陆正值乱世。 曾经统一大陆全域的神圣艾托夏皇国,结束千年荣华迎接灭亡,已经是三百年前的过去。 在这广阔的大陆上有无数国家兴起衰亡,无数英雄豪杰为争夺西方霸权不断重复著无止境的争战。 而就算在众多风云人物当中,「假面军师」亚特伦爵士的事迹也格外突出。 关于亚特伦爵士最早的可信纪录,是在距今二十八年前——大陆历一三〇六年。这个名字是出现在格拉尼亚帝国与叶尔坎特王国之间的森普隆城攻防战当中。 该战役是由格拉尼亚对叶尔坎特的奇袭揭开序幕。相对于以偷袭大举涌入境内的格拉尼亚两万骑军,据守在国境要冲森普隆城当中的叶尔坎特军仅有不到一千骑军的兵力。 正常来说,那理应是完全不构成威胁的数字。不过当时森普隆城临时徵召的一名流浪骑士,却改变了历史。 他——亚特伦爵士采取向叶尔坎特军城将献策的形式,一并主导了城内固若金汤的防卫战与城外巧妙的游击战,让格拉尼亚军持续一个月不停遭到摆布,最后被迫撤退。 席卷大陆北部一带,并打著重新统一西方全土野心,以破竹之势持续南征的格拉尼亚帝国,其霸业也因此战役而留下污点。 而叶尔坎特王则为此出乎意料的战果惊喜万分,并承诺要给身为胜利功臣的亚特伦爵士广大封地与爵位,打算将其纳为正式的封臣。 然而亚特伦爵士却婉拒了国王的好意,仅收下微薄的奖金及感谢状后,便自叶尔坎特离去。 在那之后约三十年的时间,亚特伦爵士的身影便经常出现在对抗帝国的最前线。 亚特伦爵士往来于各个面临帝国威胁的国家,以军师或客将的身分提供卓越的智谋与策略,在贡献数次决定性的胜利之后,便启程寻觅新的战场与阵营。 而在持续这无止尽游历的过程中,亚特伦爵士的战功与伟业也逐渐升华,成为传说。 时至今日——「假面军师」的不败名声仍持续闪耀。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音无 扫图:风 录入:kid 修图:一点也不想修图的kid 「喝!!」 吶喊声在夜色中响起,骑士手中的长剑朝眼前的黑影横扫而出。 剑光闪动—— 凝聚源力(ether)的斩击斩断了眼前黑影的身躯,同时也在空中残留下些许光迹。拦腰遭到斩断的躯体颓倒在木纹甲板上。 猛烈吹打的风雨冲刷著满地的鲜血与内脏。 「解决一个!」 在深夜风雨的侵袭下,站在双桅杆帆船甲板上的骑士这么说道。在闪动雷光映照之下,可以看见骑士与其熟练剑技相比显得突兀的年轻面孔。 那名骑士被一群身穿黑衣的对手围在中央。那群人以黑色披风覆盖全身的模样,彷佛就像是皮影戏中的角色。 在丧失一名同伴之后,围在骑士身边的黑影还剩六人。 「你们竟然如此恶毒!」 骑士看了一眼倒在甲板各处的众多身影,低声发出咒骂。倒在甲板上的身影,都是遭到黑影狠心杀害的水手的亡骸。 「你们这些灰浪的目的,应该是我的脑袋吧?为什么要牵连无辜!」 「笑话。」 被骑士称为灰浪的黑影当中,一名应是头目的人如此答覆。 「我们的使命确实是要取你脑袋。只要能达到目的,其他全部都是琐事。就连我们自己的性命也不例外。」 黑影平淡不带感情的话语中,隐隐透露出骇人的喜悦。 「你就和我们一同葬身鱼腹吧,〈乌鸦〉。身为拋弃祖国的背叛者,这是你应得的。」 「我没有拋弃祖国!」 骑士——〈乌鸦〉的话语当中,充斥著难以压抑的激动。 「是祖国拋弃了我!!」 〈乌鸦〉在发出吶喊的同时踏出步伐。那运用源力的步法让他拥有不折不扣的神速。他仅用一步便逼近到黑影面前。 刀刃相交,〈乌鸦〉的刺击震开黑影试图招架的剑刃,正中脸部。剑上的源力让黑影颈部以上的部位瞬间化为血雾。 「第二个!」 当〈乌鸦〉转身重整姿势的同时,剩下五名黑影也同时朝他进攻。四人分别从前后左右,甚至还有一人高跃到上方。 面对黑影迎面而来的剑刃,〈乌鸦〉毫无惧色地迎击。长剑舞动,试图从左右进攻的黑影伴随飞溅的鲜血倒地。 「第三个——第四个!」 〈乌鸦〉紧接著扭转身躯,避开来自上方与正面的黑影剑刃。不过绕到〈乌鸦〉后方的黑影头目,也看准这个机会使出致命的—— 「…………!?」 然而在夜色中微弱发出痛苦呻吟的人,却是那名头目。只见在他肩窝的位置,多了一柄深深插入其中的短剑。那柄短剑是头目打算朝〈乌鸦〉背部挥下致命剑刃的瞬间,从他右后方的死角掷出的。 一名旅人打扮的少女也在此时从阴影中现身。少女反手握著短剑,随即朝另一名黑影冲去。这出乎意料的伏兵让这几名黑影首次显露出动摇。 〈乌鸦〉跟少女自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乌鸦〉笔直劈下的剑刃切开了第五名黑影的脑袋,而少女的短剑也几乎在同时割开第六名黑影的咽喉。 「第五个——第六个——干得好!」 「……我只是尽自己身为随从的责任罢了。」 身为随从的少女冷淡回应其主〈乌鸦〉的称赞。在少女稚气未脱的容貌上,能看见鲜血正沿著那带著雨水的脸颊滑落。 「接下来……」 〈乌鸦〉用长剑剑尖指向手下全被杀光的黑影头目说道: 「来做个了结吧。」 「你还打算继续跟帝国作对吗,〈乌鸦〉!」 「当然,我打算亲手摧毁那个国家。」 「————!」 听到〈乌鸦〉的答覆,黑影随即带著无声的斗志采取行动。〈乌鸦〉也立刻做出反应,以神速的单手突刺迎击。 〈乌鸦〉的刺击不偏不倚地命中黑影。带著源力的长剑轻易刺穿黑影的胸膛,剑刃从对手身后窜出。 不过几乎就在同时,甲板也被强光与巨响笼罩。一道落雷正巧在这时击中船的桅杆。 「什么!?」 焦黑的桅杆从基座断裂,船体也因为倒塌桅杆的重量严重倾斜。失去许多船员的船,根本无从应付如此状况。 「……你就和我一起上路吧,叛国的骑士。」 那在黑衣下隐约露出的脸上,带著殉国的扭曲喜悦笑容。他彷佛深信是自己的执念造就了落雷与毁灭。 倒在甲板上的黑影尸首开始在倾斜的甲板上滚动。 滚落、滚落、滚落…… 无论是货品还是人,都在倾斜的甲板上滑动,一一落入刮著狂风暴雨的大海当中。面临眼前的异变,让那名随从少女不禁大声呼喊其主的名字。 「席昂大人!!」 「别放弃!我不会让自己死在这种地方的!!」 就在这个时候,帆船整个翻了过去。横躺在巨浪中的扭曲船体,转眼间就被浪潮吞没。 在狂风肆虐的海上,完全看不见主从两人的身影。 时为大陆历一三三四年——西方大陆正值乱世。 曾经统一大陆全域的神圣艾托夏皇国,结束千年荣华迎接灭亡,已经是三百年前的过去。 在这广阔的大陆上有无数国家兴起衰亡,无数英雄豪杰为争夺西方霸权不断重复著无止境的争战。 而就算在众多风云人物当中,「假面军师」亚特伦爵士的事迹也格外突出。 关于亚特伦爵士最早的可信纪录,是在距今二十八年前——大陆历一三〇六年。这个名字是出现在格拉尼亚帝国与叶尔坎特王国之间的森普隆城攻防战当中。 该战役是由格拉尼亚对叶尔坎特的奇袭揭开序幕。相对于以偷袭大举涌入境内的格拉尼亚两万骑军,据守在国境要冲森普隆城当中的叶尔坎特军仅有不到一千骑军的兵力。 正常来说,那理应是完全不构成威胁的数字。不过当时森普隆城临时徵召的一名流浪骑士,却改变了历史。 他——亚特伦爵士采取向叶尔坎特军城将献策的形式,一并主导了城内固若金汤的防卫战与城外巧妙的游击战,让格拉尼亚军持续一个月不停遭到摆布,最后被迫撤退。 席卷大陆北部一带,并打著重新统一西方全土野心,以破竹之势持续南征的格拉尼亚帝国,其霸业也因此战役而留下污点。 而叶尔坎特王则为此出乎意料的战果惊喜万分,并承诺要给身为胜利功臣的亚特伦爵士广大封地与爵位,打算将其纳为正式的封臣。 然而亚特伦爵士却婉拒了国王的好意,仅收下微薄的奖金及感谢状后,便自叶尔坎特离去。 在那之后约三十年的时间,亚特伦爵士的身影便经常出现在对抗帝国的最前线。 亚特伦爵士往来于各个面临帝国威胁的国家,以军师或客将的身分提供卓越的智谋与策略,在贡献数次决定性的胜利之后,便启程寻觅新的战场与阵营。 而在持续这无止尽游历的过程中,亚特伦爵士的战功与伟业也逐渐升华,成为传说。 时至今日——「假面军师」的不败名声仍持续闪耀。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音无 扫图:风 录入:kid 修图:一点也不想修图的kid 「喝!!」 吶喊声在夜色中响起,骑士手中的长剑朝眼前的黑影横扫而出。 剑光闪动—— 凝聚源力(ether)的斩击斩断了眼前黑影的身躯,同时也在空中残留下些许光迹。拦腰遭到斩断的躯体颓倒在木纹甲板上。 猛烈吹打的风雨冲刷著满地的鲜血与内脏。 「解决一个!」 在深夜风雨的侵袭下,站在双桅杆帆船甲板上的骑士这么说道。在闪动雷光映照之下,可以看见骑士与其熟练剑技相比显得突兀的年轻面孔。 那名骑士被一群身穿黑衣的对手围在中央。那群人以黑色披风覆盖全身的模样,彷佛就像是皮影戏中的角色。 在丧失一名同伴之后,围在骑士身边的黑影还剩六人。 「你们竟然如此恶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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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乌鸦〉的答覆,黑影随即带著无声的斗志采取行动。〈乌鸦〉也立刻做出反应,以神速的单手突刺迎击。 〈乌鸦〉的刺击不偏不倚地命中黑影。带著源力的长剑轻易刺穿黑影的胸膛,剑刃从对手身后窜出。 不过几乎就在同时,甲板也被强光与巨响笼罩。一道落雷正巧在这时击中船的桅杆。 「什么!?」 焦黑的桅杆从基座断裂,船体也因为倒塌桅杆的重量严重倾斜。失去许多船员的船,根本无从应付如此状况。 「……你就和我一起上路吧,叛国的骑士。」 那在黑衣下隐约露出的脸上,带著殉国的扭曲喜悦笑容。他彷佛深信是自己的执念造就了落雷与毁灭。 倒在甲板上的黑影尸首开始在倾斜的甲板上滚动。 滚落、滚落、滚落…… 无论是货品还是人,都在倾斜的甲板上滑动,一一落入刮著狂风暴雨的大海当中。面临眼前的异变,让那名随从少女不禁大声呼喊其主的名字。 「席昂大人!!」 「别放弃!我不会让自己死在这种地方的!!」 就在这个时候,帆船整个翻了过去。横躺在巨浪中的扭曲船体,转眼间就被浪潮吞没。 在狂风肆虐的海上,完全看不见主从两人的身影。 时为大陆历一三三四年——西方大陆正值乱世。 曾经统一大陆全域的神圣艾托夏皇国,结束千年荣华迎接灭亡,已经是三百年前的过去。 在这广阔的大陆上有无数国家兴起衰亡,无数英雄豪杰为争夺西方霸权不断重复著无止境的争战。 而就算在众多风云人物当中,「假面军师」亚特伦爵士的事迹也格外突出。 关于亚特伦爵士最早的可信纪录,是在距今二十八年前——大陆历一三〇六年。这个名字是出现在格拉尼亚帝国与叶尔坎特王国之间的森普隆城攻防战当中。 该战役是由格拉尼亚对叶尔坎特的奇袭揭开序幕。相对于以偷袭大举涌入境内的格拉尼亚两万骑军,据守在国境要冲森普隆城当中的叶尔坎特军仅有不到一千骑军的兵力。 正常来说,那理应是完全不构成威胁的数字。不过当时森普隆城临时徵召的一名流浪骑士,却改变了历史。 他——亚特伦爵士采取向叶尔坎特军城将献策的形式,一并主导了城内固若金汤的防卫战与城外巧妙的游击战,让格拉尼亚军持续一个月不停遭到摆布,最后被迫撤退。 席卷大陆北部一带,并打著重新统一西方全土野心,以破竹之势持续南征的格拉尼亚帝国,其霸业也因此战役而留下污点。 而叶尔坎特王则为此出乎意料的战果惊喜万分,并承诺要给身为胜利功臣的亚特伦爵士广大封地与爵位,打算将其纳为正式的封臣。 然而亚特伦爵士却婉拒了国王的好意,仅收下微薄的奖金及感谢状后,便自叶尔坎特离去。 在那之后约三十年的时间,亚特伦爵士的身影便经常出现在对抗帝国的最前线。 亚特伦爵士往来于各个面临帝国威胁的国家,以军师或客将的身分提供卓越的智谋与策略,在贡献数次决定性的胜利之后,便启程寻觅新的战场与阵营。 而在持续这无止尽游历的过程中,亚特伦爵士的战功与伟业也逐渐升华,成为传说。 时至今日——「假面军师」的不败名声仍持续闪耀。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音无 扫图:风 录入:kid 修图:一点也不想修图的kid 「喝!!」 吶喊声在夜色中响起,骑士手中的长剑朝眼前的黑影横扫而出。 剑光闪动—— 凝聚源力(ether)的斩击斩断了眼前黑影的身躯,同时也在空中残留下些许光迹。拦腰遭到斩断的躯体颓倒在木纹甲板上。 猛烈吹打的风雨冲刷著满地的鲜血与内脏。 「解决一个!」 在深夜风雨的侵袭下,站在双桅杆帆船甲板上的骑士这么说道。在闪动雷光映照之下,可以看见骑士与其熟练剑技相比显得突兀的年轻面孔。 那名骑士被一群身穿黑衣的对手围在中央。那群人以黑色披风覆盖全身的模样,彷佛就像是皮影戏中的角色。 在丧失一名同伴之后,围在骑士身边的黑影还剩六人。 「你们竟然如此恶毒!」 骑士看了一眼倒在甲板各处的众多身影,低声发出咒骂。倒在甲板上的身影,都是遭到黑影狠心杀害的水手的亡骸。 「你们这些灰浪的目的,应该是我的脑袋吧?为什么要牵连无辜!」 「笑话。」 被骑士称为灰浪的黑影当中,一名应是头目的人如此答覆。 「我们的使命确实是要取你脑袋。只要能达到目的,其他全部都是琐事。就连我们自己的性命也不例外。」 黑影平淡不带感情的话语中,隐隐透露出骇人的喜悦。 「你就和我们一同葬身鱼腹吧,〈乌鸦〉。身为拋弃祖国的背叛者,这是你应得的。」 「我没有拋弃祖国!」 骑士——〈乌鸦〉的话语当中,充斥著难以压抑的激动。 「是祖国拋弃了我!!」 〈乌鸦〉在发出吶喊的同时踏出步伐。那运用源力的步法让他拥有不折不扣的神速。他仅用一步便逼近到黑影面前。 刀刃相交,〈乌鸦〉的刺击震开黑影试图招架的剑刃,正中脸部。剑上的源力让黑影颈部以上的部位瞬间化为血雾。 「第二个!」 当〈乌鸦〉转身重整姿势的同时,剩下五名黑影也同时朝他进攻。四人分别从前后左右,甚至还有一人高跃到上方。 面对黑影迎面而来的剑刃,〈乌鸦〉毫无惧色地迎击。长剑舞动,试图从左右进攻的黑影伴随飞溅的鲜血倒地。 「第三个——第四个!」 〈乌鸦〉紧接著扭转身躯,避开来自上方与正面的黑影剑刃。不过绕到〈乌鸦〉后方的黑影头目,也看准这个机会使出致命的—— 「…………!?」 然而在夜色中微弱发出痛苦呻吟的人,却是那名头目。只见在他肩窝的位置,多了一柄深深插入其中的短剑。那柄短剑是头目打算朝〈乌鸦〉背部挥下致命剑刃的瞬间,从他右后方的死角掷出的。 一名旅人打扮的少女也在此时从阴影中现身。少女反手握著短剑,随即朝另一名黑影冲去。这出乎意料的伏兵让这几名黑影首次显露出动摇。 〈乌鸦〉跟少女自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乌鸦〉笔直劈下的剑刃切开了第五名黑影的脑袋,而少女的短剑也几乎在同时割开第六名黑影的咽喉。 「第五个——第六个——干得好!」 「……我只是尽自己身为随从的责任罢了。」 身为随从的少女冷淡回应其主〈乌鸦〉的称赞。在少女稚气未脱的容貌上,能看见鲜血正沿著那带著雨水的脸颊滑落。 「接下来……」 〈乌鸦〉用长剑剑尖指向手下全被杀光的黑影头目说道: 「来做个了结吧。」 「你还打算继续跟帝国作对吗,〈乌鸦〉!」 「当然,我打算亲手摧毁那个国家。」 「————!」 听到〈乌鸦〉的答覆,黑影随即带著无声的斗志采取行动。〈乌鸦〉也立刻做出反应,以神速的单手突刺迎击。 〈乌鸦〉的刺击不偏不倚地命中黑影。带著源力的长剑轻易刺穿黑影的胸膛,剑刃从对手身后窜出。 不过几乎就在同时,甲板也被强光与巨响笼罩。一道落雷正巧在这时击中船的桅杆。 「什么!?」 焦黑的桅杆从基座断裂,船体也因为倒塌桅杆的重量严重倾斜。失去许多船员的船,根本无从应付如此状况。 「……你就和我一起上路吧,叛国的骑士。」 那在黑衣下隐约露出的脸上,带著殉国的扭曲喜悦笑容。他彷佛深信是自己的执念造就了落雷与毁灭。 倒在甲板上的黑影尸首开始在倾斜的甲板上滚动。 滚落、滚落、滚落…… 无论是货品还是人,都在倾斜的甲板上滑动,一一落入刮著狂风暴雨的大海当中。面临眼前的异变,让那名随从少女不禁大声呼喊其主的名字。 「席昂大人!!」 「别放弃!我不会让自己死在这种地方的!!」 就在这个时候,帆船整个翻了过去。横躺在巨浪中的扭曲船体,转眼间就被浪潮吞没。 在狂风肆虐的海上,完全看不见主从两人的身影。 时为大陆历一三三四年——西方大陆正值乱世。 曾经统一大陆全域的神圣艾托夏皇国,结束千年荣华迎接灭亡,已经是三百年前的过去。 在这广阔的大陆上有无数国家兴起衰亡,无数英雄豪杰为争夺西方霸权不断重复著无止境的争战。 而就算在众多风云人物当中,「假面军师」亚特伦爵士的事迹也格外突出。 关于亚特伦爵士最早的可信纪录,是在距今二十八年前——大陆历一三〇六年。这个名字是出现在格拉尼亚帝国与叶尔坎特王国之间的森普隆城攻防战当中。 该战役是由格拉尼亚对叶尔坎特的奇袭揭开序幕。相对于以偷袭大举涌入境内的格拉尼亚两万骑军,据守在国境要冲森普隆城当中的叶尔坎特军仅有不到一千骑军的兵力。 正常来说,那理应是完全不构成威胁的数字。不过当时森普隆城临时徵召的一名流浪骑士,却改变了历史。 他——亚特伦爵士采取向叶尔坎特军城将献策的形式,一并主导了城内固若金汤的防卫战与城外巧妙的游击战,让格拉尼亚军持续一个月不停遭到摆布,最后被迫撤退。 席卷大陆北部一带,并打著重新统一西方全土野心,以破竹之势持续南征的格拉尼亚帝国,其霸业也因此战役而留下污点。 而叶尔坎特王则为此出乎意料的战果惊喜万分,并承诺要给身为胜利功臣的亚特伦爵士广大封地与爵位,打算将其纳为正式的封臣。 然而亚特伦爵士却婉拒了国王的好意,仅收下微薄的奖金及感谢状后,便自叶尔坎特离去。 在那之后约三十年的时间,亚特伦爵士的身影便经常出现在对抗帝国的最前线。 亚特伦爵士往来于各个面临帝国威胁的国家,以军师或客将的身分提供卓越的智谋与策略,在贡献数次决定性的胜利之后,便启程寻觅新的战场与阵营。 而在持续这无止尽游历的过程中,亚特伦爵士的战功与伟业也逐渐升华,成为传说。 时至今日——「假面军师」的不败名声仍持续闪耀。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音无 扫图:风 录入:kid 修图:一点也不想修图的kid 「喝!!」 吶喊声在夜色中响起,骑士手中的长剑朝眼前的黑影横扫而出。 剑光闪动—— 凝聚源力(ether)的斩击斩断了眼前黑影的身躯,同时也在空中残留下些许光迹。拦腰遭到斩断的躯体颓倒在木纹甲板上。 猛烈吹打的风雨冲刷著满地的鲜血与内脏。 「解决一个!」 在深夜风雨的侵袭下,站在双桅杆帆船甲板上的骑士这么说道。在闪动雷光映照之下,可以看见骑士与其熟练剑技相比显得突兀的年轻面孔。 那名骑士被一群身穿黑衣的对手围在中央。那群人以黑色披风覆盖全身的模样,彷佛就像是皮影戏中的角色。 在丧失一名同伴之后,围在骑士身边的黑影还剩六人。 「你们竟然如此恶毒!」 骑士看了一眼倒在甲板各处的众多身影,低声发出咒骂。倒在甲板上的身影,都是遭到黑影狠心杀害的水手的亡骸。 「你们这些灰浪的目的,应该是我的脑袋吧?为什么要牵连无辜!」 「笑话。」 被骑士称为灰浪的黑影当中,一名应是头目的人如此答覆。 「我们的使命确实是要取你脑袋。只要能达到目的,其他全部都是琐事。就连我们自己的性命也不例外。」 黑影平淡不带感情的话语中,隐隐透露出骇人的喜悦。 「你就和我们一同葬身鱼腹吧,〈乌鸦〉。身为拋弃祖国的背叛者,这是你应得的。」 「我没有拋弃祖国!」 骑士——〈乌鸦〉的话语当中,充斥著难以压抑的激动。 「是祖国拋弃了我!!」 〈乌鸦〉在发出吶喊的同时踏出步伐。那运用源力的步法让他拥有不折不扣的神速。他仅用一步便逼近到黑影面前。 刀刃相交,〈乌鸦〉的刺击震开黑影试图招架的剑刃,正中脸部。剑上的源力让黑影颈部以上的部位瞬间化为血雾。 「第二个!」 当〈乌鸦〉转身重整姿势的同时,剩下五名黑影也同时朝他进攻。四人分别从前后左右,甚至还有一人高跃到上方。 面对黑影迎面而来的剑刃,〈乌鸦〉毫无惧色地迎击。长剑舞动,试图从左右进攻的黑影伴随飞溅的鲜血倒地。 「第三个——第四个!」 〈乌鸦〉紧接著扭转身躯,避开来自上方与正面的黑影剑刃。不过绕到〈乌鸦〉后方的黑影头目,也看准这个机会使出致命的—— 「…………!?」 然而在夜色中微弱发出痛苦呻吟的人,却是那名头目。只见在他肩窝的位置,多了一柄深深插入其中的短剑。那柄短剑是头目打算朝〈乌鸦〉背部挥下致命剑刃的瞬间,从他右后方的死角掷出的。 一名旅人打扮的少女也在此时从阴影中现身。少女反手握著短剑,随即朝另一名黑影冲去。这出乎意料的伏兵让这几名黑影首次显露出动摇。 〈乌鸦〉跟少女自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乌鸦〉笔直劈下的剑刃切开了第五名黑影的脑袋,而少女的短剑也几乎在同时割开第六名黑影的咽喉。 「第五个——第六个——干得好!」 「……我只是尽自己身为随从的责任罢了。」 身为随从的少女冷淡回应其主〈乌鸦〉的称赞。在少女稚气未脱的容貌上,能看见鲜血正沿著那带著雨水的脸颊滑落。 「接下来……」 〈乌鸦〉用长剑剑尖指向手下全被杀光的黑影头目说道: 「来做个了结吧。」 「你还打算继续跟帝国作对吗,〈乌鸦〉!」 「当然,我打算亲手摧毁那个国家。」 「————!」 听到〈乌鸦〉的答覆,黑影随即带著无声的斗志采取行动。〈乌鸦〉也立刻做出反应,以神速的单手突刺迎击。 〈乌鸦〉的刺击不偏不倚地命中黑影。带著源力的长剑轻易刺穿黑影的胸膛,剑刃从对手身后窜出。 不过几乎就在同时,甲板也被强光与巨响笼罩。一道落雷正巧在这时击中船的桅杆。 「什么!?」 焦黑的桅杆从基座断裂,船体也因为倒塌桅杆的重量严重倾斜。失去许多船员的船,根本无从应付如此状况。 「……你就和我一起上路吧,叛国的骑士。」 那在黑衣下隐约露出的脸上,带著殉国的扭曲喜悦笑容。他彷佛深信是自己的执念造就了落雷与毁灭。 倒在甲板上的黑影尸首开始在倾斜的甲板上滚动。 滚落、滚落、滚落…… 无论是货品还是人,都在倾斜的甲板上滑动,一一落入刮著狂风暴雨的大海当中。面临眼前的异变,让那名随从少女不禁大声呼喊其主的名字。 「席昂大人!!」 「别放弃!我不会让自己死在这种地方的!!」 就在这个时候,帆船整个翻了过去。横躺在巨浪中的扭曲船体,转眼间就被浪潮吞没。 在狂风肆虐的海上,完全看不见主从两人的身影。 时为大陆历一三三四年——西方大陆正值乱世。 曾经统一大陆全域的神圣艾托夏皇国,结束千年荣华迎接灭亡,已经是三百年前的过去。 在这广阔的大陆上有无数国家兴起衰亡,无数英雄豪杰为争夺西方霸权不断重复著无止境的争战。 而就算在众多风云人物当中,「假面军师」亚特伦爵士的事迹也格外突出。 关于亚特伦爵士最早的可信纪录,是在距今二十八年前——大陆历一三〇六年。这个名字是出现在格拉尼亚帝国与叶尔坎特王国之间的森普隆城攻防战当中。 该战役是由格拉尼亚对叶尔坎特的奇袭揭开序幕。相对于以偷袭大举涌入境内的格拉尼亚两万骑军,据守在国境要冲森普隆城当中的叶尔坎特军仅有不到一千骑军的兵力。 正常来说,那理应是完全不构成威胁的数字。不过当时森普隆城临时徵召的一名流浪骑士,却改变了历史。 他——亚特伦爵士采取向叶尔坎特军城将献策的形式,一并主导了城内固若金汤的防卫战与城外巧妙的游击战,让格拉尼亚军持续一个月不停遭到摆布,最后被迫撤退。 席卷大陆北部一带,并打著重新统一西方全土野心,以破竹之势持续南征的格拉尼亚帝国,其霸业也因此战役而留下污点。 而叶尔坎特王则为此出乎意料的战果惊喜万分,并承诺要给身为胜利功臣的亚特伦爵士广大封地与爵位,打算将其纳为正式的封臣。 然而亚特伦爵士却婉拒了国王的好意,仅收下微薄的奖金及感谢状后,便自叶尔坎特离去。 在那之后约三十年的时间,亚特伦爵士的身影便经常出现在对抗帝国的最前线。 亚特伦爵士往来于各个面临帝国威胁的国家,以军师或客将的身分提供卓越的智谋与策略,在贡献数次决定性的胜利之后,便启程寻觅新的战场与阵营。 而在持续这无止尽游历的过程中,亚特伦爵士的战功与伟业也逐渐升华,成为传说。 时至今日——「假面军师」的不败名声仍持续闪耀。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音无 扫图:风 录入:kid 修图:一点也不想修图的kid 「喝!!」 吶喊声在夜色中响起,骑士手中的长剑朝眼前的黑影横扫而出。 剑光闪动—— 凝聚源力(ether)的斩击斩断了眼前黑影的身躯,同时也在空中残留下些许光迹。拦腰遭到斩断的躯体颓倒在木纹甲板上。 猛烈吹打的风雨冲刷著满地的鲜血与内脏。 「解决一个!」 在深夜风雨的侵袭下,站在双桅杆帆船甲板上的骑士这么说道。在闪动雷光映照之下,可以看见骑士与其熟练剑技相比显得突兀的年轻面孔。 那名骑士被一群身穿黑衣的对手围在中央。那群人以黑色披风覆盖全身的模样,彷佛就像是皮影戏中的角色。 在丧失一名同伴之后,围在骑士身边的黑影还剩六人。 「你们竟然如此恶毒!」 骑士看了一眼倒在甲板各处的众多身影,低声发出咒骂。倒在甲板上的身影,都是遭到黑影狠心杀害的水手的亡骸。 「你们这些灰浪的目的,应该是我的脑袋吧?为什么要牵连无辜!」 「笑话。」 被骑士称为灰浪的黑影当中,一名应是头目的人如此答覆。 「我们的使命确实是要取你脑袋。只要能达到目的,其他全部都是琐事。就连我们自己的性命也不例外。」 黑影平淡不带感情的话语中,隐隐透露出骇人的喜悦。 「你就和我们一同葬身鱼腹吧,〈乌鸦〉。身为拋弃祖国的背叛者,这是你应得的。」 「我没有拋弃祖国!」 骑士——〈乌鸦〉的话语当中,充斥著难以压抑的激动。 「是祖国拋弃了我!!」 〈乌鸦〉在发出吶喊的同时踏出步伐。那运用源力的步法让他拥有不折不扣的神速。他仅用一步便逼近到黑影面前。 刀刃相交,〈乌鸦〉的刺击震开黑影试图招架的剑刃,正中脸部。剑上的源力让黑影颈部以上的部位瞬间化为血雾。 「第二个!」 当〈乌鸦〉转身重整姿势的同时,剩下五名黑影也同时朝他进攻。四人分别从前后左右,甚至还有一人高跃到上方。 面对黑影迎面而来的剑刃,〈乌鸦〉毫无惧色地迎击。长剑舞动,试图从左右进攻的黑影伴随飞溅的鲜血倒地。 「第三个——第四个!」 〈乌鸦〉紧接著扭转身躯,避开来自上方与正面的黑影剑刃。不过绕到〈乌鸦〉后方的黑影头目,也看准这个机会使出致命的—— 「…………!?」 然而在夜色中微弱发出痛苦呻吟的人,却是那名头目。只见在他肩窝的位置,多了一柄深深插入其中的短剑。那柄短剑是头目打算朝〈乌鸦〉背部挥下致命剑刃的瞬间,从他右后方的死角掷出的。 一名旅人打扮的少女也在此时从阴影中现身。少女反手握著短剑,随即朝另一名黑影冲去。这出乎意料的伏兵让这几名黑影首次显露出动摇。 〈乌鸦〉跟少女自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乌鸦〉笔直劈下的剑刃切开了第五名黑影的脑袋,而少女的短剑也几乎在同时割开第六名黑影的咽喉。 「第五个——第六个——干得好!」 「……我只是尽自己身为随从的责任罢了。」 身为随从的少女冷淡回应其主〈乌鸦〉的称赞。在少女稚气未脱的容貌上,能看见鲜血正沿著那带著雨水的脸颊滑落。 「接下来……」 〈乌鸦〉用长剑剑尖指向手下全被杀光的黑影头目说道: 「来做个了结吧。」 「你还打算继续跟帝国作对吗,〈乌鸦〉!」 「当然,我打算亲手摧毁那个国家。」 「————!」 听到〈乌鸦〉的答覆,黑影随即带著无声的斗志采取行动。〈乌鸦〉也立刻做出反应,以神速的单手突刺迎击。 〈乌鸦〉的刺击不偏不倚地命中黑影。带著源力的长剑轻易刺穿黑影的胸膛,剑刃从对手身后窜出。 不过几乎就在同时,甲板也被强光与巨响笼罩。一道落雷正巧在这时击中船的桅杆。 「什么!?」 焦黑的桅杆从基座断裂,船体也因为倒塌桅杆的重量严重倾斜。失去许多船员的船,根本无从应付如此状况。 「……你就和我一起上路吧,叛国的骑士。」 那在黑衣下隐约露出的脸上,带著殉国的扭曲喜悦笑容。他彷佛深信是自己的执念造就了落雷与毁灭。 倒在甲板上的黑影尸首开始在倾斜的甲板上滚动。 滚落、滚落、滚落…… 无论是货品还是人,都在倾斜的甲板上滑动,一一落入刮著狂风暴雨的大海当中。面临眼前的异变,让那名随从少女不禁大声呼喊其主的名字。 「席昂大人!!」 「别放弃!我不会让自己死在这种地方的!!」 就在这个时候,帆船整个翻了过去。横躺在巨浪中的扭曲船体,转眼间就被浪潮吞没。 在狂风肆虐的海上,完全看不见主从两人的身影。 时为大陆历一三三四年——西方大陆正值乱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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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丧失一名同伴之后,围在骑士身边的黑影还剩六人。 「你们竟然如此恶毒!」 骑士看了一眼倒在甲板各处的众多身影,低声发出咒骂。倒在甲板上的身影,都是遭到黑影狠心杀害的水手的亡骸。 「你们这些灰浪的目的,应该是我的脑袋吧?为什么要牵连无辜!」 「笑话。」 被骑士称为灰浪的黑影当中,一名应是头目的人如此答覆。 「我们的使命确实是要取你脑袋。只要能达到目的,其他全部都是琐事。就连我们自己的性命也不例外。」 黑影平淡不带感情的话语中,隐隐透露出骇人的喜悦。 「你就和我们一同葬身鱼腹吧,〈乌鸦〉。身为拋弃祖国的背叛者,这是你应得的。」 「我没有拋弃祖国!」 骑士——〈乌鸦〉的话语当中,充斥著难以压抑的激动。 「是祖国拋弃了我!!」 〈乌鸦〉在发出吶喊的同时踏出步伐。那运用源力的步法让他拥有不折不扣的神速。他仅用一步便逼近到黑影面前。 刀刃相交,〈乌鸦〉的刺击震开黑影试图招架的剑刃,正中脸部。剑上的源力让黑影颈部以上的部位瞬间化为血雾。 「第二个!」 当〈乌鸦〉转身重整姿势的同时,剩下五名黑影也同时朝他进攻。四人分别从前后左右,甚至还有一人高跃到上方。 面对黑影迎面而来的剑刃,〈乌鸦〉毫无惧色地迎击。长剑舞动,试图从左右进攻的黑影伴随飞溅的鲜血倒地。 「第三个——第四个!」 〈乌鸦〉紧接著扭转身躯,避开来自上方与正面的黑影剑刃。不过绕到〈乌鸦〉后方的黑影头目,也看准这个机会使出致命的—— 「…………!?」 然而在夜色中微弱发出痛苦呻吟的人,却是那名头目。只见在他肩窝的位置,多了一柄深深插入其中的短剑。那柄短剑是头目打算朝〈乌鸦〉背部挥下致命剑刃的瞬间,从他右后方的死角掷出的。 一名旅人打扮的少女也在此时从阴影中现身。少女反手握著短剑,随即朝另一名黑影冲去。这出乎意料的伏兵让这几名黑影首次显露出动摇。 〈乌鸦〉跟少女自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乌鸦〉笔直劈下的剑刃切开了第五名黑影的脑袋,而少女的短剑也几乎在同时割开第六名黑影的咽喉。 「第五个——第六个——干得好!」 「……我只是尽自己身为随从的责任罢了。」 身为随从的少女冷淡回应其主〈乌鸦〉的称赞。在少女稚气未脱的容貌上,能看见鲜血正沿著那带著雨水的脸颊滑落。 「接下来……」 〈乌鸦〉用长剑剑尖指向手下全被杀光的黑影头目说道: 「来做个了结吧。」 「你还打算继续跟帝国作对吗,〈乌鸦〉!」 「当然,我打算亲手摧毁那个国家。」 「————!」 听到〈乌鸦〉的答覆,黑影随即带著无声的斗志采取行动。〈乌鸦〉也立刻做出反应,以神速的单手突刺迎击。 〈乌鸦〉的刺击不偏不倚地命中黑影。带著源力的长剑轻易刺穿黑影的胸膛,剑刃从对手身后窜出。 不过几乎就在同时,甲板也被强光与巨响笼罩。一道落雷正巧在这时击中船的桅杆。 「什么!?」 焦黑的桅杆从基座断裂,船体也因为倒塌桅杆的重量严重倾斜。失去许多船员的船,根本无从应付如此状况。 「……你就和我一起上路吧,叛国的骑士。」 那在黑衣下隐约露出的脸上,带著殉国的扭曲喜悦笑容。他彷佛深信是自己的执念造就了落雷与毁灭。 倒在甲板上的黑影尸首开始在倾斜的甲板上滚动。 滚落、滚落、滚落…… 无论是货品还是人,都在倾斜的甲板上滑动,一一落入刮著狂风暴雨的大海当中。面临眼前的异变,让那名随从少女不禁大声呼喊其主的名字。 「席昂大人!!」 「别放弃!我不会让自己死在这种地方的!!」 就在这个时候,帆船整个翻了过去。横躺在巨浪中的扭曲船体,转眼间就被浪潮吞没。 在狂风肆虐的海上,完全看不见主从两人的身影。 时为大陆历一三三四年——西方大陆正值乱世。 曾经统一大陆全域的神圣艾托夏皇国,结束千年荣华迎接灭亡,已经是三百年前的过去。 在这广阔的大陆上有无数国家兴起衰亡,无数英雄豪杰为争夺西方霸权不断重复著无止境的争战。 而就算在众多风云人物当中,「假面军师」亚特伦爵士的事迹也格外突出。 关于亚特伦爵士最早的可信纪录,是在距今二十八年前——大陆历一三〇六年。这个名字是出现在格拉尼亚帝国与叶尔坎特王国之间的森普隆城攻防战当中。 该战役是由格拉尼亚对叶尔坎特的奇袭揭开序幕。相对于以偷袭大举涌入境内的格拉尼亚两万骑军,据守在国境要冲森普隆城当中的叶尔坎特军仅有不到一千骑军的兵力。 正常来说,那理应是完全不构成威胁的数字。不过当时森普隆城临时徵召的一名流浪骑士,却改变了历史。 他——亚特伦爵士采取向叶尔坎特军城将献策的形式,一并主导了城内固若金汤的防卫战与城外巧妙的游击战,让格拉尼亚军持续一个月不停遭到摆布,最后被迫撤退。 席卷大陆北部一带,并打著重新统一西方全土野心,以破竹之势持续南征的格拉尼亚帝国,其霸业也因此战役而留下污点。 而叶尔坎特王则为此出乎意料的战果惊喜万分,并承诺要给身为胜利功臣的亚特伦爵士广大封地与爵位,打算将其纳为正式的封臣。 然而亚特伦爵士却婉拒了国王的好意,仅收下微薄的奖金及感谢状后,便自叶尔坎特离去。 在那之后约三十年的时间,亚特伦爵士的身影便经常出现在对抗帝国的最前线。 亚特伦爵士往来于各个面临帝国威胁的国家,以军师或客将的身分提供卓越的智谋与策略,在贡献数次决定性的胜利之后,便启程寻觅新的战场与阵营。 而在持续这无止尽游历的过程中,亚特伦爵士的战功与伟业也逐渐升华,成为传说。 时至今日——「假面军师」的不败名声仍持续闪耀。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音无 扫图:风 录入:kid 修图:一点也不想修图的kid 「喝!!」 吶喊声在夜色中响起,骑士手中的长剑朝眼前的黑影横扫而出。 剑光闪动—— 凝聚源力(ether)的斩击斩断了眼前黑影的身躯,同时也在空中残留下些许光迹。拦腰遭到斩断的躯体颓倒在木纹甲板上。 猛烈吹打的风雨冲刷著满地的鲜血与内脏。 「解决一个!」 在深夜风雨的侵袭下,站在双桅杆帆船甲板上的骑士这么说道。在闪动雷光映照之下,可以看见骑士与其熟练剑技相比显得突兀的年轻面孔。 那名骑士被一群身穿黑衣的对手围在中央。那群人以黑色披风覆盖全身的模样,彷佛就像是皮影戏中的角色。 在丧失一名同伴之后,围在骑士身边的黑影还剩六人。 「你们竟然如此恶毒!」 骑士看了一眼倒在甲板各处的众多身影,低声发出咒骂。倒在甲板上的身影,都是遭到黑影狠心杀害的水手的亡骸。 「你们这些灰浪的目的,应该是我的脑袋吧?为什么要牵连无辜!」 「笑话。」 被骑士称为灰浪的黑影当中,一名应是头目的人如此答覆。 「我们的使命确实是要取你脑袋。只要能达到目的,其他全部都是琐事。就连我们自己的性命也不例外。」 黑影平淡不带感情的话语中,隐隐透露出骇人的喜悦。 「你就和我们一同葬身鱼腹吧,〈乌鸦〉。身为拋弃祖国的背叛者,这是你应得的。」 「我没有拋弃祖国!」 骑士——〈乌鸦〉的话语当中,充斥著难以压抑的激动。 「是祖国拋弃了我!!」 〈乌鸦〉在发出吶喊的同时踏出步伐。那运用源力的步法让他拥有不折不扣的神速。他仅用一步便逼近到黑影面前。 刀刃相交,〈乌鸦〉的刺击震开黑影试图招架的剑刃,正中脸部。剑上的源力让黑影颈部以上的部位瞬间化为血雾。 「第二个!」 当〈乌鸦〉转身重整姿势的同时,剩下五名黑影也同时朝他进攻。四人分别从前后左右,甚至还有一人高跃到上方。 面对黑影迎面而来的剑刃,〈乌鸦〉毫无惧色地迎击。长剑舞动,试图从左右进攻的黑影伴随飞溅的鲜血倒地。 「第三个——第四个!」 〈乌鸦〉紧接著扭转身躯,避开来自上方与正面的黑影剑刃。不过绕到〈乌鸦〉后方的黑影头目,也看准这个机会使出致命的—— 「…………!?」 然而在夜色中微弱发出痛苦呻吟的人,却是那名头目。只见在他肩窝的位置,多了一柄深深插入其中的短剑。那柄短剑是头目打算朝〈乌鸦〉背部挥下致命剑刃的瞬间,从他右后方的死角掷出的。 一名旅人打扮的少女也在此时从阴影中现身。少女反手握著短剑,随即朝另一名黑影冲去。这出乎意料的伏兵让这几名黑影首次显露出动摇。 〈乌鸦〉跟少女自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乌鸦〉笔直劈下的剑刃切开了第五名黑影的脑袋,而少女的短剑也几乎在同时割开第六名黑影的咽喉。 「第五个——第六个——干得好!」 「……我只是尽自己身为随从的责任罢了。」 身为随从的少女冷淡回应其主〈乌鸦〉的称赞。在少女稚气未脱的容貌上,能看见鲜血正沿著那带著雨水的脸颊滑落。 「接下来……」 〈乌鸦〉用长剑剑尖指向手下全被杀光的黑影头目说道: 「来做个了结吧。」 「你还打算继续跟帝国作对吗,〈乌鸦〉!」 「当然,我打算亲手摧毁那个国家。」 「————!」 听到〈乌鸦〉的答覆,黑影随即带著无声的斗志采取行动。〈乌鸦〉也立刻做出反应,以神速的单手突刺迎击。 〈乌鸦〉的刺击不偏不倚地命中黑影。带著源力的长剑轻易刺穿黑影的胸膛,剑刃从对手身后窜出。 不过几乎就在同时,甲板也被强光与巨响笼罩。一道落雷正巧在这时击中船的桅杆。 「什么!?」 焦黑的桅杆从基座断裂,船体也因为倒塌桅杆的重量严重倾斜。失去许多船员的船,根本无从应付如此状况。 「……你就和我一起上路吧,叛国的骑士。」 那在黑衣下隐约露出的脸上,带著殉国的扭曲喜悦笑容。他彷佛深信是自己的执念造就了落雷与毁灭。 倒在甲板上的黑影尸首开始在倾斜的甲板上滚动。 滚落、滚落、滚落…… 无论是货品还是人,都在倾斜的甲板上滑动,一一落入刮著狂风暴雨的大海当中。面临眼前的异变,让那名随从少女不禁大声呼喊其主的名字。 「席昂大人!!」 「别放弃!我不会让自己死在这种地方的!!」 就在这个时候,帆船整个翻了过去。横躺在巨浪中的扭曲船体,转眼间就被浪潮吞没。 在狂风肆虐的海上,完全看不见主从两人的身影。 时为大陆历一三三四年——西方大陆正值乱世。 曾经统一大陆全域的神圣艾托夏皇国,结束千年荣华迎接灭亡,已经是三百年前的过去。 在这广阔的大陆上有无数国家兴起衰亡,无数英雄豪杰为争夺西方霸权不断重复著无止境的争战。 而就算在众多风云人物当中,「假面军师」亚特伦爵士的事迹也格外突出。 关于亚特伦爵士最早的可信纪录,是在距今二十八年前——大陆历一三〇六年。这个名字是出现在格拉尼亚帝国与叶尔坎特王国之间的森普隆城攻防战当中。 该战役是由格拉尼亚对叶尔坎特的奇袭揭开序幕。相对于以偷袭大举涌入境内的格拉尼亚两万骑军,据守在国境要冲森普隆城当中的叶尔坎特军仅有不到一千骑军的兵力。 正常来说,那理应是完全不构成威胁的数字。不过当时森普隆城临时徵召的一名流浪骑士,却改变了历史。 他——亚特伦爵士采取向叶尔坎特军城将献策的形式,一并主导了城内固若金汤的防卫战与城外巧妙的游击战,让格拉尼亚军持续一个月不停遭到摆布,最后被迫撤退。 席卷大陆北部一带,并打著重新统一西方全土野心,以破竹之势持续南征的格拉尼亚帝国,其霸业也因此战役而留下污点。 而叶尔坎特王则为此出乎意料的战果惊喜万分,并承诺要给身为胜利功臣的亚特伦爵士广大封地与爵位,打算将其纳为正式的封臣。 然而亚特伦爵士却婉拒了国王的好意,仅收下微薄的奖金及感谢状后,便自叶尔坎特离去。 在那之后约三十年的时间,亚特伦爵士的身影便经常出现在对抗帝国的最前线。 亚特伦爵士往来于各个面临帝国威胁的国家,以军师或客将的身分提供卓越的智谋与策略,在贡献数次决定性的胜利之后,便启程寻觅新的战场与阵营。 而在持续这无止尽游历的过程中,亚特伦爵士的战功与伟业也逐渐升华,成为传说。 时至今日——「假面军师」的不败名声仍持续闪耀。 第一章 乌鸦到来 1 在剧烈的风雨之夜过去之后,天空与昨晚截然不同,一片晴朗。 「喝!」 这里是沿著耶路萨姆王国达兰州海岸延伸的小路。赛莲?柯迪纳策马在这无人的道路上奔驰。 那精悍的美貌在春日阳光下带有些微汗水。然而她毫无化妆的模样,比起十八少女应有的娇艳,更多让人感受到的是一股剽悍气息。她一头绑成发辫的金发,则在她身后随著奔驰的马匹跃动。 包覆她修长身躯的骑士服装,搭配著长度相当余人高的大剑。在其肩膀的十字图案,是耶路萨姆国军「剑十字骑士团」的纹章。 「是那里吗?」 在赛莲眼前是一间老旧的茶店。赛莲在店门外将马停下,俐落地跃下马。 「哎呀,没想到这种偏僻地方还可以看到骑士大人大驾光临呢。」 伴随著这个话语,一个身影从店内走了出来。那是一名身为茶店店主的老妇,而在老妇身旁还跟著另一个人—— 「好久不见,赛拉姊姊!」 那娇小的身影在如此兴奋问候的同时,也上前抱住了赛莲的身子。那是一名彷佛洋娃娃般娇小可爱的少女。 「好久不见了,露露。看你这么健康,比什么都让人高兴。」 赛莲抱住少女的身子,轻拍著对方背部这么说道。 「人家当然——哎呀,真是的,露露竟然这么失礼。」 少女带有稚气的脸颊染上羞红,接著端整表情优雅地向赛莲行礼。在头部两侧绑起的柔顺金发也随著少女行礼的动作轻柔晃动。 「您好,赛莲?柯迪纳爵士。」 看著自己从小照顾,亲如妹妹的少女,她活泼的模样让赛莲脸上露出微笑。 这名少女的名字是露露?赛法?纳古萨列。她是耶路萨姆王国头号名门贵族纳古萨列伯爵家的独生女。 「伯爵大人还是老样子吗?」 「是啊,一点都没变。他很期待能跟许久没见的赛拉姊姊见面喔。」 说到这里,露露脸上突然多了几许阴影。 「而且最近家里也没有什么访客……」 「我明白。」 身为露露父亲的纳古萨列伯爵,是长期名列执政成员,主导国政的重臣。但他在半年前的斗争中丧失了原本的地位,离开了王都亚库贝。 现在他居住在达兰州的乡村宅邸内,与女儿露露过著平静生活。 「那就麻烦你带路吧。」 当赛莲这么说的时候,之前先回到店内的老妇在这时走了出来。 「你们已经要走了吗?」 老妇手里端著托盘,上面摆著冰冷的香茶,还有装在碟子里的茶点。这让赛莲的肚子不争气地发出声响。 「……呃,我们先吃过再走吧。」 赛莲将挂在背上的大剑取下,在板凳上坐下。她先喝了一口凉茶,接著将茶点放入口中—— 「啊……这真好吃。」 淡淡清香与入口即化的口感,让人实在难以想像是能在乡村茶店品尝到的味道。 看见赛莲吃惊的模样,露露脸上露出得意笑容。 「难道说……这是你做的?」 「对啊。最近露露为了贴补家用,开始学著做生意啰!」 露露挺起娇小的胸膛,满脸得意地这么说道。 「露露用村民分给我们的麦粉跟蛋试著做点心,结果大家都赞不绝口呢。现在除了点心之外,露露还开始挑战制作熏鱼喔!」 「我家孩子在捕鱼的时候,也有顺便在船上跟人做买卖,其中露露大人制作的食品,全都一下子就卖完了呢。大概是都城味特别讨人喜欢吧。」 「原来如此,都城味啊……」 赛莲清楚母亲早逝的露露,在家事方面相当熟练,看来最近她在这方面的本事又更加进步了。 「对了,露露大人,这是这个月的费用。」 老妇边说边递给露露一只皮袋。她接过沉重的皮袋,确认了一眼里面的东西。 「哇,这么多。真是太谢谢您了。」 「哪里的话,我们也是因为您,才有机会多赚一点呢。」 原本赛莲一直担心可说是典型温室花朵的露露能否适应不便的乡村生活,不过看这个样子,应该是不需要操心了。 然而正当赛莲带著苦笑想到这里时,一个从眼角余光察觉到的突兀景象,立刻让她的眼神转为锐利。 (那是什么?) 在道路对面是一片白色沙滩,在打上沙滩的浪潮当中,似乎有个平贴在沙滩上的影子。赛莲仔细观察了一段时间,瞬间变了脸色,从板凳上迅速起身。 「怎么了?」 「那是人——有人倒在沙滩上!」 「咦!?」 露露还在吃惊的时候,赛莲已经率先跑了出去。只见她一口气穿越道路跟沙滩,赶到正被海浪冲打的人影身边。那是一名黑发的年轻骑士。 「你还好吧!?振作点!」 赛莲扶起骑士的身子这么喊道。那名骑士湿透了身子,脸色也很苍白。赛莲有那么一下子以为是溺水的尸体,不过那名骑士还有微弱的脉搏。 (这样应该有救!) 赛莲让骑士仰躺在地上,接著双手按住对方胸口。 接著她开始深呼吸,从自己体内的根源当中汲取源力。同时赛莲也藉由自己的双手,去感受在骑士体内微弱流动的源力。 赛莲让两股源力的流动同调,随即将自己的源力注入对方体内。赛莲缓慢并慎重地进行这个动作。 「————唔!!」 突然间,骑士猛然坐起身子,将海水吐了出来。只见尚未恢复意识的骑士呼吸急促、贪婪地吸取空气,而原本苍白的脸色也逐渐恢复血气。 「哇!真的是人……不过看起来没什么大碍,真是太好了。」 这时才总算赶到的露露看见骑士清醒,也松了一口气。而茶店老妇也接著来到他们身边。尽管那名老妇已经驼背,但脚步还是相当健朗。 「这人应该是乘坐昨天因风雨遇难的那艘船上吧。总之先让他到我店里……」 「不,那样太麻烦您了。」 露露果断地这么说道。 「将他送到露露家里吧。赛拉姊姊,麻烦借你的马一用。」 「好。」 赛莲点头之后,便毫不费力地将那名骑士的身子扛了起来。 ——我在作梦。 可耻从背后挥砍的背叛剑刃切开了父亲的背部。转头回望的父亲脸上带著惊愕,不发一语地瘫软倒地。 (父亲!!) 我冲到倒地的父亲身边,抱起父亲的身子。总是那么强壮,令我仰望的身躯,此刻在其中的生命之火却急速消逝。光彩从父亲圆睁的眼睛中消失,双眼变得空虚且混浊。 ——场景交替。 母亲毫无惧色地面对无数涌上的骑士及士兵。每当母亲手中惯用的双剑在空中挥动,就能看见半空被砍下的人头,地上被斩断的手脚。 然而最终仍是寡不敌众,不敌接连涌上的敌兵。 (母亲!!) 长剑砍进母亲的右肩,枪尖刺进腹部。遭无数刀枪砍杀的母亲,整个人被钉在身后的墙上。 ——场景交替。 宅邸正在燃烧。 他拖著蹒跚的脚步,奋力穿过火焰吞没的长廊。好热,好难过。热气跟浓烟险些让他昏迷。 不行,我还不能倒下。至少要把她……把那孩子给救出来。可是到处都看不到她。找不到她。不,她肯定就在那扇门的后面… … 『哥哥!!』 宅邸大厅,妹妹被困在熊熊烈焰当中。那与他一模一样的端整容貌充斥著悲伤与痛苦,仅能伸出唯一还能自由活动的右手,死命求救。 看见这个景象的瞬间,他挣脱了心中所有伽锁。他穿过大厅,冲过烈焰,抓住妹妹伸出的手,大喊她的名字。 「兰!!」 ——就在这个瞬间,男子被自己的喊叫声惊醒。 「你醒了吗?」 妹妹正一脸担心地对著自己这么问道。……不对,那不是妹妹,是不同的人。眼前的女子无论五官、身高、眼色及发色都跟妹妹不一样。 那是男子从未见过的少女。 「你是……?这是哪里?」 男子用有些生硬的话语向少女询问。他感觉自己的脑袋仍相当模糊,完全没法厘清思绪。一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明白自己正躺在床上。 「既然醒了,可以把手放开吗?这样未免太失礼了吧!」 一个不悦的声音这时从旁边插口。男子转头一看,看见一名骑士装扮的少女正瞪著他。 「手…………?」 男子将视线转向自己手边。他这才发现自己正紧握著最初那名少女的白皙小手。 「我、我失礼了!」 「没关系,不用在意。」 男子连忙放开手,而少女则是面带缅腼笑容如此回应。 「我也是第一次给父亲以外的男性这样抓著手,心里还挺紧张的呢。」 少女在这么说的同时,脸颊也微微泛红。 「还没跟您解释,这里是耶路萨姆王国前执政萨拉斯?赛法?纳古萨列的宅邸。我是家主之女,露露。」 名为露露的少女用恭谨的动作行礼。接著她指向坐在对面的骑士少女。 「那位是赛莲?柯迪纳爵士。她是从露露——不好意思,她是从我小时候就一直照顾我的人。」 「我是赛莲?柯迪纳。」 女骑士用十分简短且略显不悦的态度这么说道。 「嗯,那个——我的……名字是……席昂。对,我叫席昂。」 脑袋总算稍微清醒一点了。反应还有些笨拙的他——席昂这么表明自己的身分。 「正如两位所见,我是一名流浪骑士。家名那种尊贵的东西,我早已经拋弃了。」 听到席昂这么说,赛莲不禁皱眉。 「你拋弃了自己的家吗?」 「可以这么说。我是在三年前因为某些原因而离开故乡。老实说,那是一段我不愿回想的过去。」 席昂有些夸张地耸了一下肩膀。那拥有端整面孔的脸上挂起了轻浮的笑容。他的舌头渐渐也逐渐变得流利。 「后来我便随兴四处流浪,走访大陆各地,只是我在波亚加搭了便宜的船,结果一遇到风雨船就翻了。我原本还以为自己就这样完蛋了,可是——看来是你们救了我一命。请容我向两位致谢。」 席昂随兴地鞠了个躬,这让露露连忙摇头。 「露露只是做了应该做的事而已。而且费心治疗席昂先生的人,其实是赛拉姊姊。」 「喔,是这样吗。多谢你啦,赛拉妹。」 「赛——赛拉妹!?」 听见席昂如此轻挑的称呼,让赛莲一下傻了眼睛。 「嗯,怎么啦?赛拉妹。」 「等一下!你这个来路不明的家伙凭什么用这么亲昵的方式叫我!」 「……你不喜欢我这样叫你吗?」 「这、这还用说,没礼貌的家伙!」 「……这是嘴上讨厌,心里其实很开心那样?」 「才不是!!」 相较于用认真表情胡闹的席昂,赛莲则是满脸通红地厉声反驳。看这两人彷佛表演相声般一搭一唱的对话,让露露终于忍不住失笑。 「好吧,那这件小事我们先搁到一边好了。」 只见席昂完全把赛莲的抱怨当耳边风,用手捉著自己衣服的衣领继续说道: 「我很感谢你们为我准备替换的衣物,不过我原本的东西哪去了?具体的说,我现在最关心的是钱包跟钱包还有钱包怎样了。」 「这个……」 露露起初显得有些难以启齿,不过在赛莲的眼神催促下,让她决定说出事实。 「席昂先生身边有的东西,就只有身上穿的衣服而已。」 「天啊……那我等于是身无分文了嘛。」 席昂仰天长叹之后,用双手摀住脸。尽管他那夸张的动作彷佛在表演三流戏剧,不过露露似乎相当同情他。 「真是太不幸了,席昂先生。」 「身为一名骑士,好歹先担心自己的配剑,蠢蛋。」 相较于露露,赛莲则是在如此斥责之后站起身子。 「露露,我先去和伯爵见面。」 「既然这样,露露在厨房也还有工作要做,也先告辞了。」 露露跟著赛莲站了起来,在这么说完的同时也对席昂简单行礼。 「席昂先生,您不用客气,就暂时待在这里吧。」 「谢啦,那我就再多躺一下,到吃饭时间记得来叫我喔。」 「这么快就等不及想吃东西了吗?真是厚脸皮。」 赛莲与露露这样留下各自的话语之后便离开房间。 「你真的打算让那个自称骑士、来路不明的人住下来吗?」 「是啊,有困难的时候要互相帮助嘛。」 两人的谈话声及脚步声逐渐远去,消失。席昂在确认两人完全离开之后,脸上轻挑的表情瞬间消失。 「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在宅邸深处的书房,赛莲对身为家主的年老男子深深低下头。 「别来无恙,伯爵。」 「嗯,好久不见了。」 萨拉斯?赛法?纳古萨列伯爵轻松回应赛莲的问候。 半白的发丝、憔悴的眼神,还有满脸胡渣,就外观来说实在不算体面。加上欠缺抑扬的语调,与其说是贵族的家主,还比较像是土匪头目。 「别站著说话,先坐下来吧。」 「那我就不客气了。」 看见萨拉斯指向一张椅子示意赛莲就座,她这才踏入书房。地上杂乱堆放的书本,让人光是在其中行走都不容易。 「不好意思,这里就只有我跟女儿住,加上没有收入,佣人都走光了,现在屋子没人照料,我也很伤脑筋呢。」 「嗯……」 赛莲暧昧地点头回应之后,这才总算成功来到椅子旁边。 「你家里那个死老鬼——达尔坎那家伙过得还好吗?」 听到在三年前隐居的父亲名字,让赛莲忍不住叹气。 「还是老样子。他拋下我跟母亲到山林里隐居,一直都没有回家。」 「他还想继续当跟自己一点都不相称的隐士吗?那个战争傻瓜。」 现役时代的达尔坎,是担任剑十字骑士团前任团长的武人,与身为执政之一的萨拉斯是有多年交情的损友。 尽管萨拉斯在提到达尔坎时嘴上不客气,不过赛莲还是能感受到他话语中对父亲的关心。 「我这里就像你见到的一样。露露比起在城里过千金生活时要更有活力。我自己靠著在庭院里的田地,尽管有些拮据,但好歹也能过日子。就这样在这个乡下地方结束余生,或许也不坏。」 「您如果真那么想,那可就不好了。」 面对萨拉斯言不由衷的话语,赛莲语气严肃地如此回应。赛莲的眼神及语调,让萨拉斯的眼神也多了几分锐利。 「我明 白了,你应该有另外的来意吧?说吧。」 「是!」 听到从菸灰盆边拿起菸斗的萨拉斯这么说,赛莲立刻前倾身子回应对方的催促。 在厨房炉灶上,在火上的大锅正响起沸腾的咕嘟声响。 「应该差不多了。」 露露掀起锅盖,热气与香气随即从锅中四溢。在煮得恰到好处的汤汁中能看见鱼虾与墨鱼等食材。露露试了一口味道。 「嗯,味道不错。」 虽然再来只差放入切碎的香草与青菜,但这个步骤可得配合东西端上餐桌的时间进行。要是煮过头,就会损及食材的颜色与香气。 用鱼煮汤,是露露过世母亲所留给她的一道拿手菜。由于露露是从为了「做生意」进货的鱼货中挑选卖相较差的食材,因此对家计也有几分帮助。 (话虽这么说,作为招待久违来客的晚餐,还是稍嫌太过冷清了。) 想到这里,露露连忙甩头,试图赶走无谓的虚荣心。因为这道鱼汤已经是现在自己尽全力准备的宴客菜肴了。 露露调适过心情之后,便从厨房角落拉来一张踏脚台,摆在放餐具的柜子前。因为露露认为就算菜色寒酸,至少餐具要挑选比较体面的。 露露站在踏脚台上,拉出收在柜子深处的包裹。里头是从位在遥远大海彼端的东方大陆传来的白瓷餐盘,那是露露过世母亲十分珍藏的宝贝。但就在这个时候,踏脚台发出不吉的嘎吱声响。 「咦?」 踏脚台的一脚突然断裂,连同站在上头的露露整个翻倒下来。眼看著露露娇小的身躯就要与腾空的白瓷餐盘一并摔落—— 「喔,好险!」 露露感觉到一阵风从身边吹过。紧接著彷佛身体飘浮的奇妙感觉笼罩全身。下一瞬间,一个栖近到身边的身影抱住了她的身子。 「席……席昂……先生?」 「没事吧?」 露露仰头回望著正担心她安危的席昂。席昂整个人躺在地上,右手搂住露露的身子,左手则接住了露露脱手掉落的白瓷餐盘。 「谢、谢谢——呀!?」 此时露露这才发现自己正跨坐在男人腰上,让她满脸通红地连忙跳开。 「对、对不起,让您看见这、这么可耻的——」 露露边说边慌忙地整理凌乱的衣襬。露露感觉自己脸颊发烫,娇小的胸膛当中,心脏正剧烈跳动。 过去露露从未跟父亲以外的男性如此靠近。不,就算是自己的父亲,最近几年也—— 「看你这么有精神的模样,应该是没有大碍了。」 只见席昂纤细的身躯一个翻身,便从地上轻巧地站了起来。他似乎不太在乎露露混乱的反应,而是将脸靠到大锅旁,嗅了嗅锅中冒出的香气。 只敢害臊偷瞄几眼席昂背影的露露开口说道: 「谢、谢谢您,席昂先生。您、您的身子已经痊愈了吗?」 「还好啦。我是跟著香味晃到这里,这才正巧撞见你差点出事。不过我现在似乎是饿到快不行了——」 当席昂转头对露露说到这里时,肚子便毫不客气地发出声响。 「——就像你听到的这样。」 看见席昂用手搔著自己脑袋的尴尬模样,让露露忍不住失笑。原本在露露胸口当中打转的害臊与紧张,也被另一种温暖的感觉取代。 「这可不行,要是让客人饿肚子,会让我们家名蒙羞的。虽然时间有些早,但先来吃晚餐吧。露露这就去把父亲跟赛拉姊姊叫来。」 「没关系,我去就好了。况且我还没跟家主打过招呼呢。」 席昂边说边从厨房往走廊探头。 「他们应该是在那个方向吧?我刚才好像有听到他们两人在那里说话的样子。」 「是的,书房确实是在那里,可是……」 如此答覆的露露脸上带有些许疑惑。因为厨房跟书房之间仍有一段不短的距离。露露不管怎样努力聆听,也没法听到父亲跟赛莲的声音。 「我只是听力比较好而已。」 看见露露的反应,席昂露出有些难以捉摸的笑容如此回应。 广大的西方大陆(突西亚)是由贯穿中央的卡多拉克斯大山脉及从大山脉流出的桑达、伯亚两大河,大致划分为东西南北四区。 神圣艾托夏皇国的时代,皇国是以其发祥之地的西部为主要根据地,剩余的三个地区则由其麾下的皇族以太守身分进行统治。 耶路萨姆王家之祖,就是皇国末期东部太守的亚库贝大公。他身为末代艾托夏皇主瑟利卡2世的庶兄,这名英明的皇子在其妹死去与接连的混乱中决定自立。他以耶路萨川流域的太守直辖领六州为版图,就此成为耶路萨姆王。 赛莲与萨拉斯都是在皇都跟随亚库贝大公的臣子子孙。初代纳古萨列伯爵是担任六州中达兰州城守的重臣,而初代柯迪纳爵士则是随侍在大公身边的「随扈」。 「现在耶路萨姆的混乱,原因是北部格拉尼亚帝国的威胁。」 格拉尼亚是在北部战乱中窜起的新兴军事大国。该势力在约三十年前的一三〇四年统一北部并自称帝国,之后更拥有十二支骑士团,以压倒性的武力持续向外征讨。 「格拉尼亚军最早进攻东部,是在三年前,当时耶路萨姆主导东部诸国组成联军,将格拉尼亚击退。」 「当时碰到很多麻烦。光是要说服畏惧格拉尼亚的诸国举兵加入联军就有不少问题,而你那个负责领军的老爹又碰上那种状况。」 这句话让赛莲的视线转向地面。因为她的父亲达尔坎在激战中身负失去右臂的重伤,最后被迫隐居。 「不管怎么说,那是一场让人没法单纯为获胜感到开心的战役。那场战事对格拉尼亚来说恐怕也只是一次试探,任何人都看得出来他们很快就会再次发动更大规模的攻势。」 「正因为这样,耶路萨姆内部才会产生分歧。面对格拉尼亚,究竟是降还是战的分岐。」 对赛莲这个结论,萨拉斯点了点头。 「主张求和的代表人物,是宰相——提米若斯?法克斯爵士。而伯爵您则是主张要抗战到底。」 「我只是喜欢热闹罢了。实际上在行动的人,其实是公主——萝洁丽安殿下啊。」 萝洁丽安公主是国王达马纳3世的独生女。虽然年仅十八岁,不过其美貌与才智在东部已经是无人不晓。 「我们耶路萨姆的自主独立,一定要全力守护。」 如此主张的公主亲自出席了宫廷会议,与提米若斯宰相进行激辩。 不幸的是达马纳3世在做出明确决断之前便倒卧病榻,陷入昏睡状态。「宰相派」与「公主派」的对立就此失去控制,两派的对立与日倶增。 「最后的结果,就是我现在这种处境。我们彻底落败了。」 面对萨拉斯无奈耸肩的反应,赛莲低声说道: 「伯爵失去执政地位之后的半年时间,现在的宫廷完全是由宰相一派把持著。甚至在几天之前,还听说格拉尼亚的使者秘密进入王都亚库贝的消息。」 「是帝国的密使吗?」 「不只如此,虽然难以启齿,但萝洁丽安殿下——」 「殿下最近一直没有在家臣面前露面。虽然在名目上是生病,但很可能是遭到宰相派软禁——你是想说这件事吧?」 听到萨拉斯有些不悦地说出这些话,让赛莲感到相当讶异。 「您都已经知道了!?」 「虽说我退隐到这种偏僻地方,但我毕竟还是有自己的耳目。」 「伯爵英明,既然这样,那就直接进入正 题吧。」 相较于神色有些茫然的萨拉斯,赛莲反而是显得颇为激动。 「耶路萨姆王家虽说是艾托夏皇室的旁支,但好歹也是尊贵的皇室血脉。万万不要屈服于北方蕃国。」 用压抑的语气说到这里,赛莲接著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 「这是有骑士团之志的人士共同联名的血书。为了解救萝洁丽安殿下,导正国政,还请伯爵协助!」 萨拉斯不发一语地接过血书。他打开血书看了几眼,接著无奈地开口: 「我说啊,你们这些年轻人不要学人讲什么艾托夏皇室血脉,还是血书什么老掉牙的玩意。你们应该多放眼未来才是,多看看未来啊。」 萨拉斯晃了晃手中的血书,用不耐的语气这么说道。伯爵丝毫不感兴趣的反应,让赛莲忍不住著急起来。 「当、当然!吾等同志时时刻刻都不忘为这个国家的未来——」 「既然这样,你先找个可以搓揉你那丰满双峰的男人怎样?那样对未来要有用太多了。」 「胡、胡闹!!」 赛莲满脸通红地站了起来,并用手遮住自己丰满的胸部。就在这个时候,从走廊传来一阵脚步声。随即书房的房门便被人在连敲门都没有的状况下,毫不客气地打开。 「赛拉妹,我就知道你在这里。」 看见席昂站在门口露出轻浮笑容的模样,让赛莲面露不悦。 「又是你这个家伙。」 「已经到吃饭时间了,所以我才来叫你嘛。你们正在忙吗?」 「……并没有,没什么大不了的。」 面对席昂悠哉提出的疑问,让赛莲有些支吾其词。 「我不想怀疑人,但你刚才该不会有在外头偷听吧?」 「我是有听到赛拉妹丰满双峰什么的啦。」 「那、那个部分给我忘掉!」 赛莲的脸颊再次被羞耻的色彩占据。正当她打算要继续追究席昂的时候,突然听见身后传来菸斗的声响。赛莲转头一看,看见萨拉斯面带笑容的模样。这反而让赛莲脑袋瞬间冷静下来。 (我要冷静。) 正当赛莲调整呼吸的时候,席昂的表情突然转为严肃。 「其实我也有一件事情想问。」 「什、什么事?」 看见席昂判若两人的模样,让赛莲感到困惑,并被其气势震慑。 「————双峰。」 「啊?」 「关于有幸搓揉赛拉妹丰满双峰的幸运儿,我可以报一个候补吗?」 只见席昂脸上维持著严肃表情,但双手的手指却猥亵地蠢动。 「你、你给我滚开!!」 「噗啊!?」 一记前踢,赛莲的脚掌俐落地命中席昂腹部,一脚将他踢翻到走廊上。 「那个男人到底在想什么啊!」 赛莲激动地这么说道。而一直不发一语看著两人谈话的萨拉斯,在这时开口: 「那家伙就是你跟露露在海边救起来的年轻人吗?」 「是的,不好意思,捡了个怪东西回来。」 赛莲已经不把席昂当成人来看待了。 「那小子还挺有胆量的。能那样对你调侃的男人,他大概是第一个吧?」 「毕竟骑士团里是不会有那种轻薄男子的。」 「是吗?我想只是单纯没有把你当成女人看待吧。」 「比、比起我的性别,更重要的是我是一名骑士!我才没有为儿女情长浪费心力的——」 当赛莲正这么主张的时候,萨拉斯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姑且不论什么双峰不双峰的问题,你为自己的幸福多想一点,也不是罪过吧?好了,我们吃饭去吧。」 「……是。」 在傍晚的沙滩上,一名旅人打扮的娇小女子正单膝跪在沙上。 「……是这里吗?」 「是的。正好是在沙滩的这个地方,一名年轻的骑士被浪打到这里来。」 茶店的老妇人点头回应了女子的简洁询问。 「我想那个人应该是从昨天晚上被风雨弄沉的船上落海,一路飘到这里来的。我当时还很佩服那个人真是走运呢。」 女子没有特别在意老妇的话语,而是专注观察沙滩上的状况。话虽这么说,在潮水的反覆冲刷之下,沙滩上早已不剩下丝毫跟骑士有关的痕迹了。 正当老妇在内心对女子的举动感到不解时,她默默地站了起来。 「谢谢。不会错,那是跟我在一起的人。」 「希望真是那样,不过……」 老妇说到这里,转头望向街道。 「那位骑士被正好在这里的纳古萨列家千金给带回家里去了。但就算你现在动身,天色也很快就暗了。你需要借灯吗?」 「不需要。」 这么简短答覆之后,女子原本有些茫然的眼神突然变得锐利。就在这个时候,从街道方向传来马蹄声响。 一群完全武装的骑士集团,正策马快速穿过街道。数量约有二十骑上下。唯有领头的一名高大骑士没有戴头盔,露出光亮的秃头。 「哇!」 骑士们完全不理会吃惊的老妇,转眼间便扬长而去。 「那些骑士似乎是要去找伯爵大人的。感觉可能不是什么好事——」 老妇边说边转头回望女子,但就在这时惊讶地睁大眼睛。因为不久前还站在老妇身旁的女孩,就这样突然不见踪影。 「拜、拜托,别跟我开这种玩笑啊!」 老妇连忙转头四处张望,但别说是那名少女的身影,甚至连足迹都没有留下。 「讨厌,真是太触楣头了。」 老妇打了个冷颤,接著便连忙离开沙滩。 2 这天纳古萨列家的餐桌迎来久违的热闹。 「嗯,这个真好吃。」 坐在桌旁的赛莲正享用温热的鱼汤。鱼汤相当可口。细心烹调的鱼跟蔬菜,熬煮出十分鲜甜的味道。 虽然晚餐只是面包跟汤的简素菜色,不过萨拉斯还拿出了珍藏的葡萄酒。香醇的酒香与浓郁的鱼汤十分相称。 至于坐在赛莲身边的席昂,此时正分享自己在旅途中的英勇事迹。 「——如此这般,我便受雇成为那名公主的护卫,不过在路上麻烦才要开始呢!」 「发、发生什么事了?」 「我跟试图窃占贵族财产的恶汉手下大打出手,展开一场刀光剑影、血肉横飞的苦战!」 「喔,那可真是不得了呢!」 席昂手舞足蹈的夸张表现,让露露睁著眼睛,完全听到入迷。而萨拉斯也满脸笑容,甚至不时在一旁帮腔。 「我看你乾脆别干骑士,转行当江湖艺人比较合适。」 「我在缺盘缠的时候是有试过,不过那种工作也不是那么好干的呢。」 当赛莲忍不住对席昂的吹嘘吐槽时,席昂反倒是用感触良多的态度如此回应。看见两人这样一搭一唱,让露露开心地笑了出来。 「有人还要喝汤吗?」 「麻烦你了。」 「装满一点喔。」 听到露露的提问,席昂跟赛莲两人同时向露露递出餐盘。 「你们现在好有默契喔。」 「——咦?」 听到露露天真的感想,让赛莲显得有些困惑。 就在此时,餐厅内响起碰撞声响。原来是席昂踢开椅子,迅速站了起来。 「你——」 赛莲内心的疑问才刚到嘴边,便立刻闭上了嘴。因为她在 此时也感受到来自屋外的肃杀之气。 「你、你们怎么了?」 「露露,别出声。」 由于两人态度丕变而感到困惑的露露,赛莲提出告诫,之后便专心观察屋外的动向。她听到了人的呼吸声、脚步声、隐约能听见的马嘶声,还有武具与盔甲摩擦的金属声响—— 「这些人似乎是骑士呢。」 席昂脸上带著跟先前判若两人的严肃表情这么说道: 「数量……大约二十上下吧。我们被包围了。」 「没……没错……」 席昂的判断跟赛莲几乎相同。看见席昂一改先前玩世不恭的态度,展现出骑士样貌的态度,让赛莲相当讶异。 至于一直沉默观察状况的萨拉斯,这时才低声问道: 「是袭击吗?」 「虽然还不能肯定,但请做好最坏的打算。」 看见萨拉斯点头的反应,露露来到父亲身边。萨拉斯伸手轻抚爱女的头,缓和她的恐惧。 「不好意思,纳古萨列伯爵在吗!?」 一个宏亮的声音自宅邸大门口这么喊道。 「在下是负责统领剑十字骑士团近卫部队的波瑟姆?奥兰克!今日是奉提米若斯宰相之命,特地自亚库贝来到此地!」 「波瑟姆——那个秃头的肌肉棒子吗?又来一个难搞的家伙。」 听到那大嗓门后不禁皱眉的萨拉斯,脸上满是厌恶地咋舌。 「你认识他吗?」 「他是宰相身边的一个跟班。不过他似乎自认为是宰相的心腹就是了。」 赛莲这么答覆了席昂的疑问。 「怎么啦!?我们可是宰相阁下的使者,还不快出来迎接!!」 听到对方如此叫嚣,让赛莲忍不住动气。 「狐假虎威的家伙。他以为搬出宰相阁下几个字,别人就要怕他吗?」 「就算是那样,我也不能假装没听见呢。」 看见萨拉斯缓缓起身,赛莲连忙跟到他身旁。 「我陪著您,伯爵。席昂,麻烦你——」 「我知道,我会看好这位小妹妹的。」 不知何时恢复轻挑笑容的席昂,将手放在呆立的露露肩上这么说道。 尽管席昂的态度让赛莲有些不安,但此时也别无选择。赛莲和萨拉斯交换了一下视线,用力点了个头。 「我们这就去会会他们吧。」 「是!」 看著萨拉斯那毫无惧意的背影,赛莲立刻跟了上去。 纳古萨列伯爵的宅邸低调建在人烟罕至的山脚边,此刻正为罕有的喧嚣笼罩。现在正有十几名完全武装的骑士聚集在宅邸的前庭。 「真是的,这么大阵仗也太夸张了吧。」 萨拉斯在宅邸大门口抚弄著下巴胡须这么说著,随侍在他身后的赛莲则在他耳边轻声说道: 「对方的总数多半超过二十人。其余的人正守在宅邸四周。」 赛莲瞪著眼前的那些骑士这么说道。对方所有人的盔甲胸口,都有著跟赛莲相同的剑十字骑士团纹章。 就在这个时候,站在骑士们中央的巨汉往前站了出来。在众骑士当中唯有他一人没有装备头盔,露出光亮的秃头。 「好久不见了,纳古萨列伯爵。能见到您身子如此硬朗,让人不胜喜悦。」 那名巨汉——波瑟姆?奥兰克用略带调侃的问候向萨拉斯行礼。那装腔作势的态度让赛莲面露不悦,不过萨拉斯不以为意,神态自若地点头回应。 「你气色也不错呢。可能的话,我是很想请你进来喝杯茶,不过你带来的人稍嫌多了点,礼数不周还请见谅。」 「不要紧,毕竟在下也是有要事在身呢。」 在一旁的赛莲默默看著两人这假惺惺的问候。 「宰相阁下托在下为伯爵送来一封信。还请收下。」 波瑟姆取出一只信封,上面印有提米若斯宰相的官印。萨拉斯接过信封,默默地将信封拆开。 在萨拉斯身后的赛莲,无法看见书信的内容与萨拉斯的表情。 「真伤脑筋,照这信里头的说法,我似乎企图叛国呢。」 「什么!?」 听到萨拉斯那用丝毫不感觉困扰的轻松语气说出这句话,让赛莲瞠目结舌。 「我似乎是对于失去执政地位怀恨在心,所以把心怀不满的年轻骑士找来宅邸,灌输有害国家的想法呢。赛莲,看来你似乎是被人利用了。」 「这是欲加之罪!」 相对于愤慨辩驳的赛莲,波瑟姆则是夸张地摇了摇头。 「在下原本也是半信半疑,不过没想到柯迪纳家的丫头真的在这里。这下说什么都难让人信服了。」 「喂喂喂,我只是跟老友的女儿喝酒叙旧罢了。」 「有任何辩解,到宰相阁下面前去说吧。」 脸上露出粗鄙笑容的波瑟姆,对手下骑士使了个眼色。 「送伯爵到亚库贝,可别失了礼数。」 「是!」 然而当骑士们正要奉命采取行动的时候…… 「竟玩弄这种可笑的闹剧。」 赛莲站到萨拉斯前方,低声这么说道。而她的右手也握住背上的大剑剑柄。 「喔,小丫头你要拔剑吗?」 「没错,拔剑又怎么样!」 赛莲伴随著这声怒吼,一口气抽出背上的大剑。带有耀眼光泽的剑尖指向波瑟姆等人。 「我身为骑士,无法继续坐视你们做出如此毫无法纪的行为!」 「哼,嗓门不小嘛!」 波瑟姆嗤之以鼻地这么说完,他身旁的骑士便一齐抽出腰间配剑,波瑟姆自己手中也握著一柄厚刃剑。 赛莲以侧过右半身的姿势手握大剑,短暂回头对站在她身后的萨拉斯说道: 「这里交给我来应付,请您先避一避。」 「别冲动,这些人是来找我的,你可别自作主张啊,这样我会很伤脑筋的。」 萨拉斯搔了搔半白的头发,无奈地皱起眉头。 「也罢,既然都变成这样了,我也不多说什么了,你就放手去干吧。」 「遵命!」 点头回应的赛莲静静调整呼吸。她先是深深吐气,接著深深吸气。 在经过彷佛风箱般的调息之后,赛莲的意识没入自己身心当中。她打开潜藏在其深处一个如门般的意念。就在这个瞬间,从门后涌现出一股脉动的力量。 源力(ether)。 那是存在于世间万物,肉眼不可见的力量,相对于地水火风等物质性的实性存在,属于虚性的元素。经过长年训练的骑士,可以透过特殊的呼吸及冥想,从自身内在的根源中产生源力并加以控制。 带有源力的大剑剑刃带著微光,并微微颤动。 「请指教!」 赛莲彷佛离弦的箭矢般跃出。她锁定波瑟姆的壮硕身躯,仅一步就欺身在对方面前。 「休想!」 一个身影闯到赛莲面前。那是一名骑士为了保护上司所采取的行动。 「碍事!」 赛莲横挥手中大剑。带有源力光辉的剑刃在夜色中划出耀眼光迹,轻而易举地将骑士手中的剑给斩断。 赛莲紧接著翻腕回击。那名骑士还没回神,身躯便遭到没有剑刃的剑腹部分重击。骑士的盔甲发出金属扭曲的闷响。强烈的一击让骑士彷佛绣球般腾空飞出。赛莲没有多看那遭到击倒的骑士,而是再次冲波瑟姆而去。 「纳命来!」 赛莲高高跃起,用双手高举大剑的姿势,倾全力将 大剑朝波瑟姆挥落。面对那当头迎来的一击,波瑟姆则是用自下方上挑的剑路迎击。 响彻四周的异声。双方剑上的源力互相抗衡,迸出剧烈的火花。 对抗在瞬间结束。 只见身躯被震向后方的赛莲在空中翻转修长身躯,俐落著地。然而波瑟姆却狼狈地单膝跪到地上,甚至连配剑都脱手落地。 「臭、臭丫头!」 波瑟姆用手按著发麻的右手手腕,嘴上带著咒骂。那名巨汉骑士满脸通红,脸上满是惊讶与屈辱。 话虽如此,赛莲脸上也没有喜色。因为宰相派的骑士们此时已经将她给团团包围。 「全部一起上,绝对别让她给跑了!」 波瑟姆顾不得颜面地一声令下,包围赛莲等人的骑士们便一齐解放源力。尽管这些骑士每个人的源力,无论是质与量都远不及赛莲,但在如此形势之下—— 「拜托,再怎么说,这样都太难看了吧?」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不符眼下肃杀气氛的悠哉语气这么说道。而一个从宅邸大门后窜出的身影,也在同时欺进到包围赛莲的其中一名骑士身边。 「一群壮汉围著一个女子动手,不太合乎骑士道的规矩吧?」 「来者何——」 骑士还来不及询问对方身分,那个身影——席昂的右脚已经踢出。电光石火般的两段踢击中了骑士的下颚与右手。在眼睛翻白的骑士倒下之前,席昂手里已经抓住了骑士脱手的长剑。此时赛莲也趁势一个翻身,从产生动摇的包围圈中逃出。 「抱歉,我大意了。」 「你是真的有些无谋呢。」 对于赛莲的道谢,席昂这么回应道。 「我代大叔传话。他要我们先撤进屋内。」 「什么?」 赛莲转头望向宅邸,看见萨拉斯在门口对她微微颔首。看来他似乎有其他盘算。 「我明白了。」 此刻没有时间犹豫。 赛莲就这么与席昂并肩缓缓退向宅邸大门。 「波瑟姆阁下,现在该怎么办?」 「别慌,反正他们已经是瓮中鳖了。」 不敢动手的波瑟姆等人,他们的对话就像是在为自己先前的失态找下台阶。 萨拉斯领在赛莲等人前方,快步穿过宅邸走廊。 「跟我往这里走。」 一行人抵达的地方,是位在宅邸深处的书房。 「这里?感觉不像是个适合据守的地方呢。」 「谁要据守了!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啊。」 正当席昂对这个答覆感到不解之时,只见萨拉斯将堆积在书房地板上的书籍搬开。他接著掀起地毯,又在地板上到处摸索一阵。 「这是在干什么?」 「再等一下……有了。」 随著一个触动机关的声响,地板往下敞开。在地板下出现的是一道漆黑的方形纵穴。从里头能感受到冰冷潮湿的空气窜出。 赛莲等人看见这个景象不禁傻了眼睛。 「这是秘道吗?真是想不到。」 「露露完全不知道这栋房子里有这种东西。」 「这也难怪,我自己也没想到真会要用到这种东西嘛。」 萨拉斯搔著半白的头发,用有点像是找藉口的口吻开口。 「事情变成这样也无可奈何。我们就先到拉古尔城落脚,在那里招募同志吧。」 「拉古尔?那是什么地方?」 「那是座落在下耶路萨川的一座古老山城。那座原本被弃置的废城,是伯爵派人秘密修复之后,好作为非常时期据点的地方。」 赛莲这么解释之后,萨拉斯抓了抓自己半白的头发。 「说是城,其实只是个比营砦好不了多少的地方。只是以前我们家祖先代代都身为城守,自然知道的地方。」 「……简单的说,赛拉妹跟大叔其实从一开始就打定主意要搞叛变了嘛。」 「不是叛变,是起义。」 对于席昂的揶揄,赛莲则是一脸严肃地纠正。而萨拉斯脸上则是带著有些心虚的笑容。 「这条秘道会连到后山的洞窟。你们趁早从那里开溜吧。」 「你们是指?……您该不会想……!?」 面对赛莲脸色大变的反应,萨拉斯露出苦笑。 「我年纪已经大了,况且我从年轻的时候就不太擅长应付这些打打杀杀的事情。就算从这条秘道逃出去,带著我也只会给你们碍事而已。」 「可、可是——」 「况且如果没有人留下来善后,对方立刻就会知道我们是从这里跑掉的。」 「既然这样,露露可以留下来!」 这次轮到露露这么开口。只见她一双小手紧紧交握在娇小胸口前。 「父亲,请您跟赛拉姊姊一起逃走吧!」 「呃,那样未免太……」 看见爱女双眼泛泪的模样,让萨拉斯相当困惑。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席昂将手放到露露肩上。 「别这么说,小妹妹,这不是你给大叔这份决心泼冷水的时候。」 「可、可是……」 「大叔他是认真的。身为女儿的你怎么能不体谅呢?默默肯定男人这种决定,也是女人的骨气呢。」 露露紧闭著嘴唇,一下不知该说什么。然而状况并不容许少女继续迟疑下去。 几个粗鲁的脚步声自门外传来。 「有人来了!」 「没时间了,小妹妹,失礼了。」 「呀!?」 席昂轻松一把抱起露露娇小的身躯。而露露则激动地想挣脱席昂的臂弯。 「喂,别乱动啊!」 「放、放开我,席昂先生!」 「露露!」 萨拉斯厉声的斥责打断了女儿的思绪。父亲严厉的眼神让露露顿时倒吞一口凉气。 「保重了。」 在这简短话语中的无限思念,打动了露露的心。在席昂臂弯中的少女停止了挣扎。 「两位,这孩子就拜托你们了。」 「我会不惜生命保护她的。」 「一宿一饭——不,无宿半饭之恩,我是一定会报答的。」 赛莲跟席昂对深深低头的萨拉斯如此回应之后,便带著露露进到秘道当中。在地板纵穴底下是一道通往地下的石造阶梯。 一行人慎重地沿著那狭窄湿冷的石阶往下走去。 「你们走完阶梯,就往右手边走,沿著那条路就能一路从后山出去。还有——」 听到萨拉斯的话语,赛莲停下脚步回望。 「你们逃出去之后,先去找亚特伦爵士。他已经来到这个国家了。」 「什么!?」 秘道的入口在吃惊的赛莲面前关上。之后便只剩下一片黑暗。 「没时间发愣了,这是大叔舍身为我们争取的时间,快走吧。」 「也、也对。」 赛莲点头肯定席昂的话语。露露则是被席昂抱在臂弯中,闭著眼睛不发一语。 狭窄陡峭的石阶距离并不长。在石阶尽头是意外宽敞的横穴。 「伯爵是说往右走。」 「等一下。」 席昂先是竖起右手食指,接著点了一下头。 「风是从右边吹来的,我们走吧。」 就这样,两人在没有照明的黑夜洞窟中并肩而行。不久之后,席昂开口说道: 「大叔所说的亚特伦爵士,是指那个亚特伦爵士吧?」 虽然席昂的问题有些模糊,不过赛莲也明白他的意思,用力 点头。 「嗯,不会错的。」 近三十年时间游走大陆各处的国家,持续与格拉尼亚对抗的「假面军师」亚特伦爵士。其不败名声对耶路萨姆来说,也不仅是传闻,因为在三年前与格拉尼亚的战争时,亚特伦爵士就身在东部联军的阵中。 「伯爵多半是靠著当时的交情,招聘亚特伦爵士的。」 「不管怎么说,实在令人难以想像呢——喔。」 席昂突然停下脚步。不解席昂用意的赛莲正打算开口询问的时候,感受到一阵微风轻抚过脸颊。 赛莲这才发现前方隐约可见的微光,应该是外头的月光。 「我们到外面了吗?」 「嗯,这下我们能暂时放心了。」 赛莲用笑容答覆露露的询问。然而席昂却在这时表情严肃地摇了摇头。 「事情似乎没那么顺利。我们被追上了。」 「什么?」 席昂话才说完,一行人便听见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还能看见火把的火光。那肯定是波瑟姆率领的追兵。 「找到了!」 「在那里!」 身后响起了追兵的喊叫声。一行人加快脚步逃向洞口,同时赛莲也努力思考对策。 (怎么办?该怎么做才好?) 就算逃出洞窟,外头是夜晚的山地。在不熟悉的黑夜山林中,有办法摆脱追兵吗? 如果只有自己跟席昂两人或许还有机会,但如果带著露露—— 「赛、赛拉姊姊,席昂先生……」 在席昂臂弯中的露露这时用微弱的声音说道: 「把、把露露留在这里,你们先走吧。」 「别说傻话!」 赛莲如此回应的同时,也伸手握住身后大剑的剑柄。 「你打算独自拦住他们吗?」 「没错,我要在这里挡住他们。席昂,你带著露露先走。」 做出决定的赛莲这么低声说道。 「赛拉姊姊……」 赛莲对讶异不已的露露投以微笑,接著便转身面向逼近他们的追兵—— 『没有那个必要。』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陌生的嗓音这么说完,同时眼前也出现异变。 一行人脚下的地面开始微微晃动。这出乎意料的状况让追兵们一下子不知所措。是地震?不对,这来自上方,彷佛地鸣般的声响是—— 「洞窟要塌了!!」 在席昂这么大喊的同时,众人上方的岩盘也开始龟裂。 「————!?」 在这出乎意料的异变让敌我双方都不知所措的时候,先前那个陌生嗓音又再次响起。 『继续往前走。』 赛莲一听到这个催促声,便立刻采取行动。她不理会后方的追兵,全力往洞外奔去。 几乎就在同时,洞窟顶部应声崩塌。石块及沙子纷纷落下,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在赛莲前方的席昂,则抱著努力克制尖叫冲动的露露。 「不妙,快退出去!」 反应稍慢的追兵看见眼前的状况,也连往逃回洞窟深处。他们跟赛莲之间的空间转眼间便遭石块及沙土遮蔽。 当席昂等人逃出洞窟出口的瞬间,感受到地面传来一阵格外剧烈的晃动。赛莲脚下一绊摔倒在地,而身边瞬间被巨响及飞舞的烟尘笼罩。发自内心的恐惧让趴倒在地上的赛莲完全无法动弹。 就这样经过了不知多长的时间。 「看来似乎是静下来了。」 听到这有些沙哑的声音,赛莲这才缓缓抬头。赛莲看见一脸狼狈且呼吸沉重的席昂正待在她身旁。在一旁还能看见精疲力竭的露露正瘫坐在地上。 「你站得起来吗?」 「可、可以。」 赛莲握住席昂伸出的手站起身子,这才发现自己的双腿还使不太出力。 「你看那里。」 赛莲顺著席昂的话语转头望向身后,一下子说不出话。 先前他们所在的洞窟入口,此刻已经被崩塌的大量土石埋没,完全不见踪影。在那里也看不到任何追兵的身影。 「成功摆脱他们了吗?」 「暂时是这样。我想那些人应该不至于会挖开那些土石继续追上来吧。」 「话说回来,究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刚才的崩塌实在不太可能是单纯的自然意外。而且在崩塌开始前,也有听到一个人声。 「关于这件事,我想那位仁兄应该会给我们解释吧。」 席昂边说边仰头望向山崖。赛莲也顺著席昂的视线看过去。 「那是……」 一个以满月为背景的身影,正从山崖边俯瞰著赛莲等人。 那个身影穿著全黑的衣物,身上的披风随著夜风飘动,从盖住大半脸部的兜帽底下,能看见没有装饰的面具。 「我应萝洁丽安殿下的招聘来到此地,有所耽搁,还请见谅。」 从面具底下响起这样的沉闷声响。那没有明显高低的嗓音,不仅让人难以分辨年纪,甚至难以辨认性别。 不会错,这个人肯定就是以不败闻名的假面军师。 「……亚特伦爵士。」 赛莲以敬畏的态度开口说出这个名字。 3 窗外是一片诗情画意的耶路萨湖夜景。 如镜子般毫无涟漪的湖面中,能看见对岸王都亚库贝摇曳的灯火映照在湖面当中。那个景象彷佛就像是同时有地上与湖中两座都城。 「…………唉!」 一名眺望这别致夜景的少女忍不住发出一声长叹。 那是一名十分美丽的少女。 银白色发丝及紫水晶般的双眸,赋予少女具神秘感的美貌。在轻薄睡衣底下的肢体彷佛是黄金比率的体现,展现出穠纤合度的体态。 萝洁丽安?拉赛尔?乌纳特?耶路萨姆。她不仅享有东部第一美女的盛名,同时也是耶路萨姆王国的公主。 「算到今天,已经半个月了。」 萝洁丽安将手搭在有铁栏杆的窗户旁,用忧愁的语气这么说道。她被人以养病的名义关在萨桑寺院的房间中,至今已经过了她刚才所说的时间。 就在这个时候,门口响起恭敬的敲门声。 「公主殿下,宰相阁下求见。」 从门外传来的是一个略显沙哑的女性嗓音。 「等一下。」 萝洁丽安这么答覆后,在睡衣外头披上绢制的外衣,来到会客用的长椅旁。 「好,让他进来吧。」 「打扰了。」 进到房内的共有两人。一名身材矮小的老妇人是担任女官长的涅莉?赛法?纳古萨列。她是自萝洁丽安懂事前就一直随侍在她身侧的心腹,同时也是公主派核心人物纳古萨列伯爵的胞妹。 而另一人是一名有醒目高额头的高瘦骑士,他一见到萝洁丽安便深深弯腰行礼。 「深夜来访,失礼了,有幸会见公主殿下的尊容,实感——」 「省去你那些客套话,提米若斯?法克斯。」 萝洁丽安面带笑容,打断耶路萨姆宰相提米若斯的话语。 「反正你也不会真心为自己的行为感到失礼吧。」 「殿下言重了。不过,正是如此。」 看来言语上的牵制似乎有收到效果。萝洁丽安与站在一旁的涅莉交换了一下视线,并调整了自己在长椅上跷脚的姿势。 「臣下有要事禀报。方才臣下收到纳古萨列伯爵已在自宅就范的捷报,应当在近日就会押至王都。」 「哎呀,这可 真不得了呢。」 萝洁丽安露出夸张的惊讶表情,并将手放到嘴边。 「真是不得了呢。」 在一旁的涅莉也仿效主人做出相同反应。 「不好了不好了,婆婆,你的胞兄似乎被抓了呢。」 「这下可麻烦了呢。不过,公主殿下,那个一把年纪还不知检点的坏胚子,说不定能趁这个机会学乖一点呢。」 「哎呀,这样说会不会太无情了点?」 「这也是家兄自己造的孽,虽然遗憾,但变成这样也是理所当然的。」 「……」 提米若斯不发一语地看著眼前这对主仆上演的闹剧,忍不住用手按著自己微微抽搐的太阳穴。 「不过,肯定不会有事的,婆婆。」 察觉对方沉不住气的反应,让萝洁丽安的嘴角浮现些许笑意。 「而且看他如此反应,露露跟赛莲大概也都平安吧。」 听到萝洁丽安随口说出的这句话,令提米若斯十分讶异。 「殿下,您怎会……不,正如殿下所言,有个意想不到的阻碍。」 提米若斯带著虚伪的苦笑,坐到位在萝洁丽安对面的椅子上。 「能够招聘到『假面军师』亚特伦爵士助阵,实在令人佩服。真想不到在这个重要时期,殿下竟会采取这种会刺激格拉尼亚的决定。」 「没想到身为三年前胜利功臣的你,现在竟会说这种话。」 这话并非是嘲讽或数落,而是千真万确的事实。 「格拉尼亚在三年前进犯时,走访东部各地招募援军的人是我跟萨拉斯;负责统率共计两万骑联军的人,是达尔坎与亚特伦爵士。可是,如果没有你负责后勤工作,也不会有那次的胜利。」 在西方大陆的战争当中,以骑士人数来表示军力是惯例。不过如果连骑士之外的士兵,加上处理各种工作的人员都算在内,实际数字会多达原本的五倍甚至十倍。 在三年前的战事当中,东部联军两万骑的实际人数则多达十五万。要筹备能撑起如此大军的军粮与装备,并做好如何将物资送往前线的安排,绝非是一件简单的工作。 正因为提米若斯展现出能妥善管理大军后勤事务的本领,才得以在不到四十岁的年龄获得宰相头衔。 「你愿意像当时一样,为耶路萨姆抵抗格拉尼亚的侵略吗?」 「我正是在那次战争中体认到了帝国的强大,并明白与其交战是无谋之举。三年前进军东部的部队,仅是格拉尼亚十二骑士团中绿林骑士团的一万骑。我们是面对那不到帝国全军十分之一的军队,倾尽东部诸国之力才侥幸取胜的。」 「就因为这样,你现在打算向帝国屈服吗?」 「现在还来得及!在格拉尼亚的霸权庇护下,还能够保全耶路萨姆这个国家,但如果愚昧抵抗,肯定会被杀到片甲不留的!」 「真是那样吗?你不记得南部塔帕尼亚的例子吗?」 「这个……」 被踩到痛脚,让提米若斯顿时语塞。 就在前年,身为南部顶尖大国的塔帕尼亚王国遭格拉尼亚击败,宣告投降。当时在塔帕尼亚庇护下的南部太守康特列斯与其亲属,全数被押往格拉尼亚,一个不留地处死。 「虽说南部太守是艾托夏皇室后裔,不过早已失去实权多时,只是在塔帕尼亚庇护下,为该国统治赋予权威及正当性,然而格拉尼亚仍做出如此暴行。那格拉尼亚又会如何处置我们这些艾托夏后裔,结论岂不是不辩自明吗?」 萝洁丽安边说边用手轻拨那及腰的银发。 银发紫眸是艾托夏皇室独有的特徵。这个特徵会在身为旁支的耶路萨姆王家中出现,其实是睽违百年的美事。 「如果你的盘算是要我为保护国家人民牺牲性命,我也在所不辞,但是——」 「臣、臣下决无此意!」 激动否认的提米若斯连忙擦拭额上的汗水。 「也罢,我想我也该对你表明我的真意了。」 「什么?这个——请务必让臣下知晓。」 尽管提米若斯有些许动摇,但还是如此回应。而萝洁丽安的嘴角也在这时浮现令人难解的微笑。 「我——」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强劲的夜风刮进房内。窗户剧烈摇晃,发出剧烈声响。公主的低语声虽然被吵杂的噪音遮蔽,不过仍传进宰相耳中。 「这、这实在是……」 提米若斯脸上再次冒出冷汗,眼神也不安地闪烁。 看见提米若斯的狼狈模样,萝洁丽安脸上露出女孩般的天真笑容。 「你怎么看?」 「哈……哈哈哈……哈——」 提米若斯相当勉强地挤出笑声。 「现在会想到开这种玩笑,未免太过轻率了。我与女官长两人还能一笑置之,但难保不会有人误以为——」 「我是认真的。」 「————」 听到萝洁丽安斩钉截铁如此断言,让提米若斯立刻陷入沉默。 「我是说真的,提米若斯。」 萝洁丽安又重复了一次,只见提米洛斯伸手拭去额上的汗珠。 「那么,臣下在假设方才戏言为真的前提下,斗胆一言。」 此刻提米若斯无论语气还是表情,都已经恢复冷静。 「容臣下失礼,臣下认为那只是愚人……不,甚至是狂人的妄语,绝非明智之举。」 提米若斯平静说出严厉的否定话语。 「……哎呀呀。」 「还望殿下别再说出方才的戏言。此刻正是与格拉尼亚交涉处于重要阶段的关键时期,万一传入对方耳中,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提米若斯语气强硬地这么说完,便从位子上站了起来。 「看来殿下似乎仍须再『疗养』一些时日,臣下先告辞了。」 提米若斯丢下这句话便快步离去。看著提米若斯有些粗鲁地关上门后,萝洁丽安便在长椅上躺了下去。 「他似乎很生气的样子。」 萝洁丽安的话语中带有几分闹脾气的味道。默默站在一旁的女官长涅莉则点头附和。 「看来确实是那样,虽然我也很惊讶就是了。」 「婆婆觉得我能办到吗?」 萝洁丽安用稍嫌邋遢的姿势仰头看著涅莉,撒娇般地这么询问。 「能不能办到并不是问题。因为婆婆十分清楚公主殿下是个决心要做一件事,就一定会达成的人。」 离开房间的提米若斯用手搓揉自己额头两侧。守在房门外的两名骑士不太明白宰相为何会有如此举动。 「原来您在这啊,宰相阁下。」 一名嘴边留有浓密胡须的骑士在这时快步走来。近卫骑士奥雷昂?梅涅斯,身为宰相心腹的他,目前正负责萨桑寺院的警备工作。 「那两人来面会阁下了。」 「他们到这里来了!?」 听到奥雷昂的报告,让提米若斯难以克制语气中的惊讶。 「这下可麻烦了。」 「他们正在礼拜堂等待阁下,要见他们吗?」 「也不能不见。」 提米若斯忍住咋舌的冲动,在走廊上迈开步伐。 「奥雷昂,把其他人支开。就算是寺院里的修士也不得靠近礼拜堂。」 「遵命!」 快步往礼拜堂走去的提米若斯,脑海内仍无法挥去先前萝洁丽安的话语。 (殿下是认真的吗?) 在白天有许多信徒往来的礼拜堂,在正值夜晚的此时也处在一片寂静当中。 「两位久等了。」 在烛光的照明当中,能看见两个身影。一人是有著修士打扮的年老男子,另一人则是一名年轻骑士。 「深夜来访,失礼了。有幸会见宰相阁下,实在倍感荣幸。」 身为格拉尼亚密使的外交修士,达克?潘恭谨地行礼。 西方大陆的人民主要信奉光神与暗神两名主神,还有地水火风四大神。原本单纯属于自然崇拜的六神信仰,于艾托夏皇国时代在哲学、法学、逻辑学等影响下体系化,成为经过整理的学问及思想。 因此学习相关知识的六神教修士,同时也是拥有高度学识及修养的知识分子,收到各国招聘为政治外交人才的例子不算罕见。 「两位深夜来访,究竟是有何贵干呢?」 「也没什么,因为我是修习神学之人,因此来到耶路萨姆,自然会想一瞻声名远播的萨桑寺院大壁画,不过考虑我帝国与贵国此刻的关系,也不方便大白天在此地露面。」 达克边说边环视四周。 「如此这般,我才选在深夜悄悄来访,亲眼目睹壁画,果真是名不虚传。」 尽管是虚假的藉口,但达克的语气中带有发自内心的赞叹。 在寺院顶部的壁画,内容是六神的创世神话。而周围的内壁则活灵活现地绘有光神之子即初代艾托夏皇主的降世与建国传说,以及其子孙统一大陆的历史。 「真希望改天有幸能在日光之下无所顾虑地鉴赏这些杰作。为了实现这个心愿,希望我们两国能尽速建立真正的友谊才是。」 「所言甚是。」 提米若斯慎重附和对方的话语。 「不过正如您方才所言,在我国确实仍有不喜见到我国与贵国友好的不逊之辈,此刻在深夜四处行走实在不妥,要是您有什么万一——」 「放心。」 先前一直不发一语的年轻骑士在这时插口说道。那是一名拥有一头褐发,小个头且娃娃脸的青年,他端整的脸上正挂著含有嘲讽意味的笑意。 在他全黑的骑士装扮当中,唯有左臂装备著盔甲护臂。 「只要有我在,没人能伤到达克修士。不会有什么万一的。」 骑士边说边用手抚弄刻在披风扣带上那精巧的蜘蛛刻印。 「如果不信,要不要试试?你对剑术应该也颇有研究吧。」 提米若斯在这时跟如此语带笑意的骑士目光交错,就在这个瞬间,提米若斯感觉浑身被一股莫名的战栗笼罩。 (这、这是——!?) 那是彷佛被冰块形成的巨手给紧紧抓住脊椎的诡异感觉。那甚至直通指尖的冰冷寒意,让提米若斯完全无法动弹。 「不、不妙!还不快住手,奥马大人!」 察觉状况有异的达克,神色慌张地——或是假装成慌张的模样,出声制止。就在那名骑士移开视线的同时,那紧缚提米若斯全身的诡异感觉也瞬间消散。 达克看著提米若斯获得解放后呼吸急促的模样,满脸笑意地说道: 「正如阁下所见,阁下不必为敝人的安危担心。这位奥马?杜内尔大人,可是格拉尼亚帝国最强的黑天骑士团成员,有〈蜘蛛〉称号的骑士呢。」 「……原来如此。」 努力调整呼吸的提米若斯点头回应。 (这人就是黑天骑士——帝国力量的象徵吗。) 黑天骑士团是格拉尼亚十二骑士团的头号骑士团,是直属于皇帝的最精锐军团。 团员仅有十二名。成员分别拥有〈狼〉、〈蛇〉、〈天鹅〉之类的动物称号。那些人仅听从皇帝及团长〈狮子〉的命令,在大陆各地为帝国的霸业而战。 而实际与黑天骑士成员之一的奥马见面,也让提米若斯体认到有关他们的传闻并非空穴来风。因为提米若斯确实感受到对方拥有不同于一般骑士的奇妙「力量」。 「一人就相当于一支军队的魔人」——就连这样夸张的传闻,或许也并非虚传。 「可能的话,能否安排我们与萝洁丽安殿下会面呢?」 「无须麻烦,修士的厚意,我会代为转达给殿下的。」 「我还是希望能直接面会殿下,为了确保两国友好,这件事可不能有丝毫差错。相信英明聪慧的萝洁丽安殿下也一定能理解此事有多么重要。」 对方死缠烂打的态度让提米若斯面露不悦。 「打个比方,如果这些杰出的壁画遭战火摧残,那可是千古憾事呢。」 「您言重了。修士所言,莫非是威胁吗?」 「岂敢,只不过是忠告。让不愿投降的主君认清现实,也是臣子重要的职责吧?」 「我们不是投降!!」 提米若斯忍不住怒声指正。 「两国是对等立场的议和,请千万别忘记这件事。」 「喔,您说得对说得对,真是不好意思。」 「……说话小心点。」 达克故作狼狈地道歉。尽管对方的狼狈模样根本是三流演技,但此刻提米若斯也只能附和。 「既然这样,就容我在此闲游一下吧。」 达克这么说完,便从容地迈开步伐。默默跟在他身后的奥马,中途回头望了提米若斯一眼。 两人走出礼拜堂后,大门应声关上。而独自留下的提米若斯,不甘地朝柱子挥拳。 「据说提米若斯宰相这个人,原本是半农的乡士,后来受到国王赏识,成为贵族身边的随从,就这样一路爬到宰相位置的人。」 在深夜的码头旁,达克对奥马这么说道。由于时间已过夜半,因此周围没有其他身影,附近仅有达克安排的小船提供灯光。 「他完全就是励志故事的主角,无论在才干或忠诚方面都无可挑剔,这样的人物可不容易搞定呢。」 「那些事情跟我无关。在下仅是一名随扈。」 奥马的反应相当冷淡。达克对此也仅是微微耸肩,便动身往小船走去。 看见两人的船夫对他们微微点头。当达克正要跳上小船,微弯下身子的时候—— 「这种事才是我要处理的。」 只见奥马突然拔剑一挥,将船夫的脑袋斩下。当船夫失去脑袋的身体落入黑夜的湖水前,一柄已经出鞘的短剑也从尸体怀中掉出。 「什么,他竟然是刺客?」 下一瞬间,突然有十几名人影从暗处窜出。那些人拔出身上配剑,将两人团团围住。尽管眼前这群人用面罩遮住了脸,但从他们的动作来看,应该都是骑士。 「原来宰相密会格拉尼亚走狗的传闻,都是真的!」 而对方开口说出的话语,更是清楚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这些人就是所谓公主派的人吗?连这种反对者都控制不住,看来我对提米若斯的评价也得有所调整才是。」 达克摇头叹气之后,便跳到小船上。而奥马则往前站了出去。 「请自便,无须客气。」 「明白。」 奥马如此答覆之后,便高举起装有护臂的左臂。 「注意了!」 「无所谓,全杀了!」 骑士们一拥而上,但是——下一瞬间,所有人彷佛被冰冻般,停止了所有动作。 「这、这究竟是——」 甚至连说话声都硬生生中断。在面罩下的双眼都因为惊愕与困惑而圆睁著。 「怎么,你们看不见吗?虽然天色确实很暗,不过仔细观察,应该还是看得见才是啊。」 伴随著奥马的话语,某个物体也在月光下隐约浮现。 是线。 那是从奥 第二章 骑士与军师 1 耶路萨姆的国名,是源自几乎在国土中央位置的耶路萨湖,还有自西方流向湖内的上耶路萨川,以及往东流出的下耶路萨川。 上下耶路萨川是东部首屈一指的大河,其沿岸六州皆为耶路萨姆的国土。其中达兰州是面向东海,位于耶路萨川河口位置州郡。 从耶路萨湖北岸的王都亚库贝到达兰之间,有许多船只在下耶路萨川的河道中往来。而在这类商船之一的〈黎明〉号船舱当中,正是席昂等四人躲藏的地点。 「这里真窄。」 「现在没什么好挑剔的。」 赛莲反驳了席昂的抱怨。就在这个时候,一个脚步声朝这里靠近。 「我给各位带吃的来了。」 在众人面前现身的,是一名身材壮硕的中年男子。他是这艘〈黎明〉号的船东兼船长。 他是茶店老妇家中的次男,靠著协助身为渔夫领袖的长男以及自己经商赚到的钱,在三年前拥有了自家的船,算是颇为优秀的人物。 「只能准备这些粗食,真是不好意思。」 船长带来的是硬面包、起司、葡萄乾等乾粮。 「别那么说,这些东西看起来都很可口呢。」 露露起身向对方行礼道谢。 「真的十分感激您愿意答应露露——不,是我们强人所难的要求。」 「小、小姐,请把头抬起来。要是我不在这种时候报答伯爵大人的照顾,那才会遭到光神的天谴呢。」 船长连忙挥著双手这么说道。 「说起来,无论是这艘船,还是我从商购得的股票,都是靠著伯爵大人的帮助才能取得的。不只是我,达兰百姓的历代祖先也都接受过纳古萨列伯爵大人的照顾。伯爵大人遭人污蔑成罪人,其实我们所有人都很气愤呢。」 「原来大家这么为父亲著想吗?」 「达兰这里的民心现在也都是跟著伯爵大人,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请不要客气,尽管开口就是了。」 听到船长这番话,让露露湿了眼眶。在一旁的赛莲也同样满怀感慨地点头。 「这真是美事,贵族能如此受到人民景仰,实在令人羡慕。」 至于席昂则是在内心仔细思索刚才这番对话。 (嗯,原来如此。) 就席昂看来,船长所说的并非假话。不过如果要问他是否有说出所有事实,恐怕就是另一回事。 从去年还是商人后盾的萨拉斯失势之后,这些达兰商人的生意肯定受到不小的影响。从这艘〈黎明〉号船上船员的言谈跟货物的数量来看,这个推测应该不会错。 要是纳古萨列伯爵家被击垮下台的话,对达兰人民而言,也是生死攸关之事。 换句话说,他们的处境其实也被逼到相当煎熬的地步,而且是难熬到不惜为伯爵铤而走险的状态。 有意思。席昂内心涌现如此感想。这些人的行动不仅是出于单纯的忠义或报恩,而是跟本身的利益得失也有密切关联。 在这种状况下,如果尽信对方的话语要求对方伸出援手,有时甚至会吃上大亏。不过如果能认清对方的处境,抱持信任来要求帮助是不成问题的。 想到这里,席昂向不发一语的亚特伦爵士——实为替身的迦南使了个眼色。黑衣的军师替身明白主人的用意后,便起身开口: 「船长大哥,我想请你帮一个忙——」 这天当〈黎明〉号抵达萨伦镇的河港时,已经是傍晚时分。 将〈黎明〉号在码头拴好后,便陆续将船上的货物卸下。由于必须赶在太阳下山前把货物运到仓库,因此无论是船员还是港口的运货人都十分忙碌。 「喂,这些木桶也要搬下船吗?」 在堆满货物的甲板上,一名运货人向认识的年轻船员这么问道。 「那东西是客户特别订的,所以得由我们亲手来搬。」 船员这么说完之后,就让似乎是装了特别货品的木桶横躺,用滚动木桶的方式运送。运货人看到船员将木桶推走,便转头将装有麦子的麻袋扛上肩——然而他突然又转头问道: 「刚才你有听到什么怪声吗?」 「没有啊,你听错了吧。」 答话的船员没有转头,一路推著木桶向仓库滚去。或许是特别货品的关系,船员的动作显得相当谨慎。 〈黎明〉号的货物都集中在仓库内的某个区域,当仓库大门关上的瞬间,装有特别货品的木桶盖子就从内侧弹开。 「啊~脑袋都昏了!」 木桶的内容物——也就是席昂等四人狼狈地爬了出来。 「你趁乱偷摸什么,不要脸!」 满脸通红的赛莲用压低音量的声音这么说道。她双手遮著自己丰满的胸部,用泛泪的双眼怒瞪著席昂。 「我说过了,那算是不可抗力啊!」 「没想到席昂先生其实意外热情呢。」 至于露露则是缅腼地扭捏身子,表情似乎有些开心。 「各位,我们得等日落之后才能动身,所以现在还得继续伪装成货物一阵子。」 「……遵命。」 一行人听从亚特伦爵士的指示,再次躲进货物堆中。至于乔装成冷静军师的随从在语气中隐藏的不悦,只有她的主人有所察觉。 当日落后来到夜半时分,席昂等四人这才溜出仓库。 「很好,看来附近都没人。」 席昂迅速且慎重穿过无人往来的深夜河港后这么说道。他将露露背在背上,而身后则跟著赛莲及亚特伦爵士。 「话说回来,从这里到拉古尔城,究竟得花多少时间?」 「夜路虽然不太好走,不过天亮前就能抵达。我来带路。」 「唉,看来还得花不少时间呢。」 相对于赛莲答话时语气坚定的态度,席昂嘴上则是带著抱怨。 席昂等人就这么让赛莲负责领路,离开河港。一行人避开城镇跟大路,绕路进入山中。 没有经过开辟的山林中,光是地上的杂草及灌木,甚至高过人的胸口。仅仅是要在草丛中移动就相当费力。 仅有的照明就是前方赛莲手中的火把。而且越是进到山林深处,坡道就变得更加陡峭难行。 「拜托,你一定要挑这种连路都没有的鬼地方走吗!?这可不是闹著玩的!」 没走多久,席昂便开始大声抱怨。不过尽管嘴上发出那种近乎哀叫的抱怨,他依旧小心翼翼地将露露背在背上。 「再忍一下,只要穿过这里——有了!」 赛莲话才说到一半,眼前瞬间豁然开朗。 「喔!?」 在山林的杂草当中,有一条意外平整的山路。不仅杂草彻底清除了,地面也经过压实。 「没想到在里面有这种道路,从外面根本看不出来。」 「嗯,如何让人看不出来,正是打造这条路最费心思的部分。」 在席昂背上的露露讶异万分,让赛莲在回应时语气中也带有莫名的感慨。 沿著蜿蜒山道爬上陡峭山坡,其实仍相当费力,不过在一些难行的路段也有用木头修整的平台及阶梯,跟先前杂草丛生的林地相比,还是轻松许多。 「原来如此,这招很聪明。」 亚特伦爵士边走边确认这条山道的设计,这么开口说道。 「如果来犯的大军要穿过险峻的山区,无论如何都必须经过这条窄路,这样一来,任何部队都得拉长队列,让防守者仅须面对队列前方的对手。这是一座能以少敌多的好城。」 「无论是城堡还是道路,都只是将弃置前 的东西重新整修而已。这些靠得都是先人的智慧,并不是我们能居功的事。」 赛莲谦虚地这么说道。 「就快要能看到城堡了,虽然很暗,但就在那里。」 赛莲边说边伸手指向前方。 「就是那个吗?」 从较为稀疏的树林缝隙间,能看见一座石造建筑矗立在前方。 「总算是到了,我还以为得走到天亮呢。」 在天色开始泛白的天空底下这么说的露露,从席昂背上跳了下来。 「好,我们只要再走一会——」 「危险!」 在席昂出声发出警告的同时,从前方的阴影中响起破空之声。而在领头的赛莲脚边,能看见一根深插入地面的箭矢。 「站住,否则下次就是射在身上了!」 发出警告的,是一名年轻男子的声音。席昂迅速拔剑,同时也将身子藏进阴影内。 「小妹妹跟大叔也快躲起来。」 「是、是敌人吗?」 「不,看赛莲女士的反应,似乎不是。」 正如亚特伦爵士所说,赛莲毫无惧色地站在前头,朗声说道: 「听这声音,是查加略吧!是我,赛莲?柯迪纳!」 「什么,是赛莲!?」 四周再次陷入寂静,席昂等人摒住气息,等待对方的反应。 「确、确实是赛莲!——抱、抱歉!稍等一下,我这就去迎接你们!」 伴随这语气慌张的声音,前方接著传来一阵骚动。 「刚才那个冒失家伙是赛拉妹的同伴吗?」 「没错,他是公主派的同志。他叫查加略?奥提涅斯。虽然个性冒失了点,不过论弓箭的本领,在剑十字骑士团内也是数一数二的。」 「冒失的弓箭手,听起来让人很不安呢。」 正当席昂说出这个感想时,城门的铁门也应声开启。在门后能看见约十几人的身影。 站在最前方持弓的年轻骑士,应该就是刚才赛莲所提到的查加略。似乎是对自己的冒失相当焦虑,只见他气喘吁吁地连忙跑到赛莲面前。 「对、对不起!我、我原本并没有想射你的意思,我只是把你们误以为是宰相派找来的追兵,所以才……」 「这不是第一次了,你该冷静点才是,否则你出色的弓术岂不是浪费了吗?」 看著查加略连忙低头赔罪解释误会的模样,让赛莲不禁叹气。而其他骑士这时也纷纷围到赛莲身边。 「你没事吧,赛莲大人!」 「我们还以为你跟纳古萨列伯爵一起落入宰相手中,可担心死了!」 「笑话,宰相派的三流骑士哪里会是我的对手。」 赛莲跟围在身边的骑士们又是拍肩又是握手地彼此寒暄。身材高挑的赛莲在众多骑士当中仍显得格外醒目。 「大家先静一下,先让我向各位介绍可靠的帮手。」 赛莲边说边转头望向席昂等人。众人的视线自然也都聚集到他们身上。 「露露是大家都认识的。她在脱离宰相魔爪之后,就一路跟我们同行。而这位则是——」 顺著赛莲的介绍,亚特伦爵士掀开披风的兜帽。当兜帽底下的黑色面具暴露在众人面前时,立刻引起一阵骚动。 「那、那个面具跟黑衣……莫非您是——」 「他就是『假面军师』亚特伦爵士。他是应萝洁丽安公主殿下及纳古萨列伯爵的招聘,前来助我们一臂之力。」 「——真的吗!?」 知道传说中的军师参战,让查加略惊讶地睁大眼睛。 「这真是令人振奋!」 「萝洁丽安殿下真高明,没想到还有这种安排。」 「赢定了,这下我们赢定了!」 正当众骑士起哄的时候,脸色尴尬的查加略这才注意到席昂。 「话说回来,还没请教你的身分,你也是亚特伦爵士手下的人吗?」 「我跟面具大叔是不同路的。我叫席昂,是在顺其自然下帮了赛拉妹他们的旅人,还请多指教啰。」 席昂用随兴的态度表明身分之后,还不忘故作亲昵地眨了一下眼睛。 「请、请多指教……」 脸色明显透露困惑的查加略,只好用眼神向赛莲他们确认。 「……虽然他这副德性,但身手是有保证的,只论身手的话……」 「席昂先生是很会照顾人的人喔。」 相较于别过脸的赛莲,露露则是满脸笑容地说出各自的感想。 「你叫席昂对吧?你就睡这个房间吧,寝具等等会送过来。」 「多谢啦。」 席昂确认了一眼查加略领他来到的房间。 「听说这里是座废城,我原本还以为会是个像鬼屋的地方,其实还不赖嘛。」 「这都多亏纳古萨列伯爵费心整修,你可要心怀感激喔。」 「没想到那个一脸衰样大叔,其实还挺能干的。」 席昂低声说出相当失礼的感想。 「话说回来,这里的空房是多到连我这种来路不明的流浪汉,都能有单人房的程度吗?看来你们真的很缺人手呢。」 听到席昂这毫不修饰的感想,让查加略面露苦色。 「你说得没错,在剑十字骑士团五千骑当中,聚集到这座城堡的同志,也仅有约五十出头的人数而已。」 「五十对五千,那如果真打起来,每个人得砍翻一百人才行啊,这可不简单呢。」 「别拿这种事说笑!」 「就只是玩笑话嘛,别动气啊,小查。」 「就算是玩笑,未免也太不知分寸了——等等,小查是在叫我吗!?」 突然多了个奇妙绰号的查加略一下傻了眼。在一旁看著两人对话的赛莲则是无奈叹气,就连亚特伦爵士也默默耸了一下肩膀。 至于露露,则是先到安排给她的房间去休息了。 「你们就先在这里打住吧。」 正当席昂脸上挂著轻浮笑容,而查加略情绪快要失控的时候,赛莲闯到两人中间。她看来有些不太耐烦。 「我也有些事情想问。既然你们已经离开王都来到这里,这是代表王都那里有什么状况吗?」 「喔,对了。我正想跟你说这件事呢。」 查加略先是夸张点头肯定赛莲的疑问,接著压低声量。 「其实穆特斯一派的人袭击了格拉尼亚的密使,结果那些人反而给人杀光了。后来就连我们也遭到池鱼之殃,差点被宰相派的人给抓去,所以才逃离亚库贝的。」 「穆特斯做了那种事?」 看到赛莲皱眉的反应,让席昂忍不住开口: 「穆特斯是谁啊,是赛拉妹的同伴吗?」 「他可以说是公主派的骑士,不过是个让我不想当成同志的男人。他言行举止都太过粗俗,跟纳古萨列伯爵的关系也不好。不过他偏偏是个武艺高强的家伙,所以颇有人望。」 「像是山大王那样吗?」 「我一直担心他什么时候会出乱子,但没想到会犯下那种愚行。」 相较于赛莲的咒骂,查加略则摇著头插口说道: 「话虽那么说,那也不全是坏事喔。」 「这话怎么说?」 「穆特斯袭击格拉尼亚密使的地方,是萨桑寺院的码头。那名密使似乎是一名修士,你们认为那种人为何会挑深夜在那里出没呢?」 「应该不是以修士的身分去寺院朝圣吧?那么说,是去密会宰相吗?」 「可惜只说中一半。」 看见 查加略笑著卖关子的模样,让赛莲有些恼火。 「那到底是怎样?你快说啊!」 「别急,我说就是了。我利用逃离王都前的一小段时间,仔细调查了这件事,我先是从——」 「难道说,萝洁丽安殿下就是被软禁在那座萨桑寺院中吗?」 查加略似乎还要卖弄一番的冗长故事,被亚特伦爵士乾脆打断。 对于这个答案,查加略虽然感到讶异,但也只好点头肯定。 「……就是那样。」 「什么!?」 对这个答案惊讶不已的赛莲,紧抓住查加略的双肩。赛莲激动地用力摇晃他的身子。 「公主真的在萨桑寺院里,不会错吗!?」 「你、你先放手,赛莲我快昏了……拜托,放开我……」 「抱歉。」 得到解放的查加略一下还很难站稳脚步。 「真是的,你真是怪力女。」 「废话少说,先讲正事。还有,挑重点讲。」 「知道了,知道了。我自己当时也想要掌握明确根据,所以留下瑟汀紧盯萨桑寺院。因为瑟汀很精通这类调查工作。」 「那结果是怎样?」 对于这么疑问,查加略点头回应: 「我刚刚才收到瑟汀消息。看来萝洁丽安殿下从萨桑寺院被移往了提米若斯宰相的别邸。毕竟附近才刚打打杀杀闹出人命,宰相自己多半也难安心吧。」 「这是真的吗!?干得好,查加略,你可是立下大功了!」 尽管赛莲脸上满是喜色,但这次她则是使劲拍打查加略的肩膀。在赛莲的重拍之下,查加略差点不支倒地。 「你真丢人,未免太欠锻炼了吧?」 「是你力气太大了!」 查加略不悦地大声回嘴。 「算了。总而言之,这是良机。我们得尽速救出殿下。不对,加上你那样一身好本领,就算要顺便取下宰相的脑袋也——」 「关于这件事,可以只靠我们在这里几句话就决定吗?」 亚特伦爵士用冷静的语气这么插口,这句话让赛莲猛然回神。 「您说得对。如此重要的事,得详加拟定对策才是。查加略,让大家集合,我们要召开军议。」 「没、没问题……」 谈话被打断的查加略有些不悦地看了亚特伦爵士一眼。 「啊,既然这样,那个军议我就不参加了。」 席昂这么举手说道。 「我不太能够跟人严肃讨论事情,这段时间我就到处晃晃,看看外头的模样,晚点你们再把讲好的事情告诉我就行了。」 「……您有什么打算,亚特伦爵士?」 表情有些不悦的赛莲对亚特伦爵士这么问道。黑衣军师隔著面具看了席昂一眼。 「既然这样,我可以麻烦你做一件事吗?」 「我又得做什么事了?」 席昂明显皱起眉头。 「太麻烦的事,我可不干喔。」 「放心,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赛莲女士跟查加略先生,请你们先去准备开会的事。」 「好的。」 「遵命。」 当两人快步离开房间的时候,席昂也不忘对他们离去的身影挥手。 「都走了吗?」 「没问题了。」 当赛莲等人离开房间,席昂跟亚特伦爵士两人的态度便瞬间转变。 亚特伦爵士——应该说是迦南,在门板后确认走廊的状况。在确认附近无人往来之后,她便将面具取下。 「辛苦你了,迦南。就让我暂时接下亚特伦爵士这个角色吧。」 「毕竟身为替身的我,是没法主导军议的。」 迦南边说边将亚特伦爵士的服装——肩部有垫填充物的上衣,还有底部垫高的靴子都脱掉。而在底下出现的,是彷佛儿童般的娇小身躯。 「你的变装还是一样优秀。」 当席昂如此表示佩服的时候,迦南也将面具交到他手中。而迦南则目不转睛地看著席昂接过面具,穿上黑衣的模样。 「这身打扮还是穿在席昂大人身上最好看。」 「别说傻话,现在可是我跟你一起在充当亚特伦爵士呢。」 这么回嘴的席昂——亚特伦爵士转过伸去,正打算动身离开房间。 「你也去找个地方观察军议的状况,可别被发现喔。」 「我岂会出那种差错。」 当亚特伦爵士推开房门时,忠实的随从身影也早已从房内消失。 在拉古尔城大厅召开的军议中,众人的情绪相当亢奋。 「掌握了萝洁丽安公主的所在地」——正是因为查加略在众人面前宣告了自己掌握的这份情报,造就了这样的气氛。 「我们该立刻动身救出萝洁丽安殿下,为耶路萨姆重拾正义!!」 如此高举拳头大声疾呼的查加略,立刻就获得许多人的高声附和。 「对,你说得没错!」 「一定要救出公主殿下!」 「耶路萨姆万岁!萝洁丽安殿下万岁!」 坐在长桌上座的亚特伦爵士眼见众人如此反应,开口说道: 「萝洁丽安殿下的人望真是令人佩服。」 「殿下就是有如此了不起的人。」 在一旁的赛莲这么回应。 「敢问军师有见过萝洁丽安殿下吗?」 「见过两次。第一次是三年前与格拉尼亚交战后,在索兹贝尔的时候。第二次则是约一个月前,当时是在纳古萨列伯爵的引见下,接受这次的招聘。回想起来,当时应该是公主殿下才刚被宰相软禁的时期。」 其实我跟公主只有见过一次——这其实是席昂藏在心里的话。因为萝洁丽安公主确实见过两次亚特伦爵士。 「对了,亚特伦爵士对这件事有何高见,还请务必指教!」 查加略朗声这么说道。他那充满挑衅意图的双眼,目不转睛地瞪著亚特伦爵士。 「如果能救出萝洁丽安殿下,就能一举扭转形式。因为光是软禁公主的事实曝光,就能成为谴责提米若斯宰相的武器。我想从宰相的立场来说,这应该也是他为了压下反对声浪跟帝国求和,而逼不得已的举动。」 「话虽这么说,这种事宰相想必也很清楚。因此肯定会有许多宰相派的骑士守在殿下身边。」 对于赛莲用苦涩表情提出的意见,亚特伦爵士摇了摇头。 「这倒不一定。软禁主君这种事非同小可,就算是宰相派的骑士,也只有他十分信任的人才能胜任那种工作。我想负责守在殿下身边的,应该是堪称宰相心腹的奥雷昂?梅涅斯与波瑟姆?奥兰克,还有他们麾下的一百骑近卫骑士。」 「……您竟然会这么清楚。」 「像我这种靠才智吃饭的人,这是理所当然的。不管怎么说,如果是那个数量,就算我们这里仅有五十骑——」 「也有胜算吗?」 看到亚特伦爵士默默点头,让众人立刻鼓噪起来。 「可行,这样会成功的!」 「既然这样,那我立刻让大伙准备出击。请务必由我查加略来担任先锋!」 虽然查加略立刻自告奋勇担任先锋,不过亚特伦爵士却在这时摇头。 「各位似乎误会了,现在还不是时候。」 「…………啊?」 「救出公主殿下这件事,时机尚未成熟。这是仅有一次机会且近乎赌博的奇袭。因此要尽可能慎重,并要有充分的事前准备才行。」 这突然的慎重论 让骑士们纷纷变了脸色。其中甚至有人表现出露骨的不悦。 「这、这真是太教人吃惊了。」 查加略仗著众人的反应这么说道。 「没想到亚特伦爵士这样的人物,竟然不懂得巧迟不如拙速的这句话。」 「也有另一句话,欲速则不达,无谓的嘲讽是没有帮助的。」 「那就请您说说什么时候才是合适的时机吧!」 「就是因为还没法确定恰当的时机,所以现在才要静观其变,你应该不是连这种道理都不懂的小鬼吧?」 「————!!」 查加略踢开椅子跳了起来。 「住手,查加略!」 遭到制止的查加略不发一语地转身离开大厅。有十几名骑士也跟著他离去。 「让您看笑话了,亚特伦爵士。」 「无所谓,我说话也有些过分了。」 亚特伦爵士对低头赔罪的赛莲这么说道。 「就算说要静观其变,也还有很多事可以做。修复城堡、储备粮食,当然也还得交战进行的训练。」 「我明白。」 「不管怎么说,今天我就先离席吧。」 亚特伦爵士在说出这句话的同时也离开座位。 一回到房间,亚特伦爵士便坐到椅子上。他将身子靠著椅背,取下面具。 「你其实老实讲出想法就好了嘛。」 一个声音从露出面容的亚特伦爵士——席昂身后这么说道。说话的人是不知何时出现的随从迦南。 「你可以直接说萝洁丽安公主软禁地点的情报很可疑,很可能是陷阱,在趁这个机会找出攻其不备的方法前,应该先按兵不动啊。」 「小查那家伙因为拿到这个情报,太过得意忘形了。就算我说那是陷阱,他八成会因此跳脚,所以我才想说用抽象的说法来说服他会比较合适啊。」 尽管嘴上感叹自己的失策,但席昂脸上却露出淘气的笑容。 「也罢,过去的事想也没用。如果小查要自投罗网,也有利用他的办法。」 察觉到主人内心盘算的迦南小声说道: 「……席昂大人真坏心。」 「坏心就坏心,想当好人还能干军师吗?」 席昂这么回嘴之后,对著迦南说道: 「如果不先确定萝洁丽安公主的所在地,谈什么都是空话,麻烦你去王都一趟。」 「遵命。」 虽然迦南平常是以随从及替身身分协助席昂,不过她的强项其实是作为密探与间谍的技能。以她的本事,肯定能查出情报背后的真相。 「不过,真的可以吗?」 「可以什么?」 「如果少了我,要一人扮两角可不容易喔。」 「……啊。」 席昂完全没想到这件事。 「还、还好啦,如果只是几天,应该还混得过去。」 「我会尽早回来的。」 迦南的身影就这么伴随叹气声消失。而留在房内的席昂,则望著自己手中的亚特伦爵士面具。 「真是的,军师这行饭,吃起来也不轻松呢。」 席昂一边抱怨,也边拿起靠在墙边的剑。 「靠这个吃饭要来得容易多了。」 2 迦南的担忧大致都应验了。 少了替身之后,要同时扮演「席昂」与「亚特伦爵士」两个角色,实在相当吃力。尽管光是换装就颇麻烦,不过这也是自己造的孽,怨不得别人。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因为赛莲及露露的关系,始终没人会怀疑席昂是一人两角。 而到了第三天,席昂动身进到山林当中。 这是为了在拉古尔城成为战场时,能掌握周围地形而做的准备。话虽这么说,只要稍微偏离山道一步,地形就立刻变得险峻许多。 陡峭的坡道、耸立的断崖,还有丛生的灌木都会阻挡去路。就算能勉强沿著近乎兽径的小路移动,人数众多的部队也难以在这种环境下行动。 席昂望著手制的地图说道: 「看来攻击方的主力,真的就只能沿著山道靠近了。」 计策开始在席昂脑中成形。 就在这个时候,席昂听到前方传来潺潺流水声。如果附近有河川或水池,那就必须进行确认。席昂拨开灌木丛朝水声前进,没过多久,眼前瞬间豁然开朗。 席昂看见顺著岩壁滑落的流水,还有从苍郁林荫间射入的阳光。而在有丰沛水量的瀑底水池中——不知为何能看见一丝不挂的赛莲在那里洗澡。 「…………啊?」 这实在是个出乎意料的奇袭。 贴在高挑纤躯上的金色发丝,尽管那紧致的肢体上没有丝毫赘肉,但胸部及臀部却显得丰盈圆润。想到那腰肢纤细的身躯能够发出威力惊人的源力,仍令席昂难以置信。 仔细一看,在河边除了能看到经过细心叠好的骑士服外,还有被绳子捆绑的大山猪尸体,以及似乎是赛莲作为武器的数柄标枪。 (这样说起来,赛拉妹似乎说过她白天会去打猎来补充粮食的样子。) 当席昂刚想到这件事的时候,赛莲突然转头。 「————」 「…………」 赛莲瞥了一眼发愣的席昂,背过身子将身体擦乾。接著她将手伸向脚边的骑士服—— 「你要看到什么时候,死变态!!」 赛莲突然满脸怒气的转头怒叱,并掷出从池边抓起的标枪。 「哇啊!?」 席昂连忙让自己整个人往后倒下。从他头上飞过的标枪插进了身后的老树树干。只见在标枪上的莫大源力,轻易就将粗到成人勉强能环抱的树干从中切开。 眼看老树带著刺耳声响朝自己倒下,让席昂连滚带爬地死命躲避。至于赛莲则是用冰冷的眼神瞪著席昂的丑态。 「我不只是会用剑,也很会用标枪。我掷出的标枪要比普通的弓箭飞得更远也更精准,如果对象是偷窥犯,那就更不需要留情面了。」 「先……先冷静一下,听我解释你就会懂了——应该吧。」 「这算是身为骑士的一点仁慈,我会先数十下让你逃命。不过不管你怎么跑,也逃不出我标枪射程的。」 「那才不是仁慈,只是嗜虐而已吧!」 「一、二——以下省略,十。好,死吧。」 「是、是亚特伦爵士吩咐我这么做的!」 「……什么?」 席昂的死命辩驳,让赛莲在掷出标枪的前一刻停下动作。 「这话怎么说?你给我解释清楚。」 「好、好的——」 席昂爬到河岸边,开始解释状况。 「我是听从亚特伦爵士的指示调查山里的地形,因为听到水声过来确认,才会变成现在这样。」 「等等,会闯到这里来是你自己粗心,跟亚特伦爵士没关系吧?」 「嗯,我自己也这样觉得。」 看见席昂老实点头的反应,让赛莲忍不住叹气。尽管赛莲感觉仍相当不悦,不过至少已经收起了怒气。 「我明白你不是出于故意或恶意了。我没有对周围保持警戒也有不对。」 「你愿意……原谅我了吗?」 「既然是意外,那就算了。」 「是、是吗?」 这下席昂才总算松了口气。而在紧张消散的同时,烙印在脑中的赛莲裸体,自然跟眼前的本人重叠。 「…………喔?」 看见席昂色眯眯的恶心表情,赛莲立刻将爱用的大剑高举过 头。席昂见状连忙趴在地上,额头也紧贴地面。 「对不起,我现在立刻忘掉。」 「你从一开始就该这么做。」 最后是以席昂负责把山猪扛回城堡,让这件事一笔勾销。于是席昂跟决定也要到处去确认附近地形的赛莲分开,独自扛著山猪急忙返回城堡。 尽管已经到了差不多该让亚特伦爵士露脸的时候,但也不能就这样把山猪丢在路上。因此席昂就这样扛著山猪来到厨房后门。 「喂,小妹妹,我带晚餐的材料来了。」 「哇,这可是大功一件呢,席昂先生。」 听到席昂声音跑到门口的露露,开心地这么说道。 「其实这是赛拉妹猎到的,总之先把这玩意切开好了。」 「席昂先生要一个人进行肢解,应该很麻烦吧?露露也来帮忙。」 「你没问题吗?」 尽管心里有些担心,但席昂还是取出厚刃短刀,并开始肢解山猪。 席昂先是俐落地剥下毛皮。 「热水烧好了。」 「谢啦。」 接著切下头部。 「请用锯子。」 「嗯。」 之后将腹部切开,并将山猪倒吊在树上,拉出内脏。 「席昂先生负责肉,内脏就交给露露处理。」 「…………」 真的没问题。看著伯爵家千金细心清洗内脏上的血液及秽物,那可靠的模样让席昂颇为讶异。 「今天晚上就用盐跟大蒜来拿内脏炖汤吧,肉就弄成熏肉保存起来。」 「听得我都快流口水了。」 听到席昂这句话,让露露露出开心笑容。 「什么嘛,先有人打到好东西回来啦。」 席昂顺著这语带不悦的声音转头望去,看见手持弓箭的查加略正站在那里。 「唷,小查,你也跑去打猎吗?」 「别叫我小查!」 如此抗议的查加略也不忘将他猎到的数只山鸟及兔子交给露露。 「哇,太谢谢了!」 「真不愧是骑士团中的顶尖弓箭手,大功一件,大功一件。」 虽然席昂用轻松的语气如此称赞,但查加略脸上丝毫没有喜色。 「哼,这种东西能算功劳吗?我可不是为了打猎跑到这里来的。」 查加略丢下这句话之后,便快步离开。 「那个……我想查加略先生并没有恶意,所以……」 「我知道,他应该只是有些焦虑而已。」 话虽这么说,但感觉那份「焦虑」,似乎已经让他累积了不少压力。想到这里,露露的眼睛望向地面。 「查加略先生的焦虑,露露也能体会。」 少女的话语中带有令人担忧的颤抖。 「除了等待什么也不能做,是会让人十分不安的状况。感觉就像是肚子底下,突然变得好冷……」 「小妹妹是在担心被抓的老爸吗?」 「是的。」 看见露露无力点头的模样,让席昂胸口一阵刺痛。 说起来,露露也还只是个十三岁的孩子。尽管她努力表现得像是一个仍充满活力的伯爵家千金,但眼下的状况肯定让她十分不安。 『哥哥。』 正当席昂想到这里时,耳中突然浮现某人的呼唤声。 当天深夜—— 躺在城堡房间草堆上的席昂,他响亮的鼾声瞬间停止。晚风的些微变化,告知他等待的对象已经归来。 「是迦南吗?我等你很久了。」 「我回来迟了。」 一听到迦南的声音,席昂便迅速起身。忠实的随从安静地屈膝跪在席昂面前。 「怎样?」 「诱饵跟真正该追的目标,都与席昂大人预测的一样。」 「很好,辛苦你了。」 听过迦南的回报之后,席昂的思绪迅速运转,事先筹画的对策也急速成形。 「这样应该没道理要等到天亮再说了。我立刻把大家叫起来,召开——」 就在这个时候,走廊传来清晰的脚步声。 「听这个脚步声,应该是赛拉妹。麻烦你了,迦南。」 「遵命。」 只见迦南毫不犹豫抓起亚特伦爵士的服装,瞬间换上了面具与黑衣。 几乎就在迦南完成换装的同时,房门被大力推开。 「出状况了,席昂!你知道亚特伦爵士在哪里吗?」 这么询问的赛莲一看见扮成亚特伦爵士的迦南,讶异地睁大眼睛。 「您、您在这里吗?」 「有什么事情吗,赛莲女士?听你刚才说的话,似乎不是什么好事。」 「这个……」 虽然赛莲短暂迟疑了一下,但很快就挤出声音说道: 「查加略那家伙逃走了!」 「嗯。」 迦南——亚特伦爵士的反应十分冷静。至于席昂虽然有些犹豫是否要假装吃惊,不过最后还是选择沉默。 「他带著约十名赞同他意见的人,打算就那样前去救出萝洁丽安殿下。真是太愚昧了。」 「小查很有行动力呢。」 席昂决定说出这类无关痛痒的话语。 「在事情变得难以收拾前,一定要把他带回来!席昂,你也跟我来!」 「不需要那么做。」 「咦?」 赛莲圆睁著眼睛,看来亚特伦爵士所说的话,令她十分意外。 「这是良机。」 「良机?」 「没错,这就是我等待的良机。把城理所有人都叫起来,我们也要动身!」 「咦?咦咦咦!?」 赛莲愣在原地,没法动弹。 「动作快!用跑的!!」 「是、是!!」 看著赛莲急忙冲出房间后,亚特伦爵士转头望向席昂。 「这样可以吗?」 从面具下传出的,是迦南的声音。 「嗯,干得好。虽然对小查不好意思,但这下也省了麻烦。再来就是期待他的奋斗及表现了。」 说到这里,席昂的嘴角露出坏心眼的微笑。 3 在邻接王都亚库贝的耶路萨湖南岸,有一片属于贵族及富商的别墅区。提米若斯宰相的别墅,就位在这区某个不起眼的角落。 以一国宰相的居所来说,无论是规模还是装饰都十分平凡。由于提米若斯本身对社交或风雅之类的东西不太讲究,因此这栋建筑几乎是在连常驻管理人都没有状态下,被放置了约一年的地方。 不过在这天晚上,这栋两层楼别墅的某扇窗户中,却可以看到灯火。 「就是那里吗?」 躲藏在庭园暗处的查加略这么低声确认。 蹲在他右手边,一名身材微胖的骑士点头回应。他是瑟汀?吉尔克,是应查加略指示留在王都,寻找萝洁丽安公主行踪的公主派同伴。 「不会错的。」 「干得好!」 查加略拍了一下瑟汀的肩膀,接著转头望向身后。在他后方有约十名的骑士也同样蹲低身子。 他们都是赞同查加略的意见,为救出萝洁丽安公主而溜出拉古尔城的人。 「我们动手吧。」 听到这简短的一句话,所有人一齐点头。 「那种胆小怕事的军师不足以承担国家大事。我们必须自己救出萝洁丽安殿下。」 查加略脑中鲜明地浮现出萝洁丽安公主遭到囚禁的悲伤模样。 「没错!」 「动手吧!」 其他骑士也都异口同声地附和查加略。 「我们上!」 查加略压低身子,以蹲姿快步靠近别墅。其他人也紧随在他身后。当一行人来到别墅后墙边,仰头确认窗内灯火时—— 别墅的所有窗户突然全部亮起灯火。紧接著在后院各处也都能看见照亮黑暗的火光。尽管他们一直都没察觉,不过在庭院四处其实早就准备好了照明用的材堆待命。 「什么!?」 「这是什么状况!?」 别墅的后门及窗户同时敞开。从一楼的后门里冲出了持剑的骑士,二楼窗户则是持弓的士兵纷纷现身。 「我记得你是查加略?奥提涅斯吧?」 而在一开始就亮著灯光的窗户后面,一名留著落腮胡的骑士这么说道。他冷冷望著在眼下的查加略等人。 他是提米若斯宰相的心腹,近卫骑士奥雷昂。 「竟敢趁夜行刺宰相,大胆狂徒,还不快束手就擒!」 「行刺宰相!?胡说八道,我们来此是为了拯救公主殿下——」 查加略话才说到一半,便从奥雷昂的嘲弄笑容中瞭解一切。 「……我们被设计了。」 公主多半不在这栋别墅内。对方恐怕是准备一个人假扮公主,刻意制造出公主从萨桑寺院被送往这里的假象而已。而自己这群人就是粗心中计的猎物。 查加略等人瞬间陷入动摇,尤其是担任斥候的瑟汀更是面如土色。 「都、都是因为我……是我害的……」 当瑟汀这么自责时,查加略用力往他肩上拍了一下。 「不是你的错,是宰相技高一筹。我没能看出这是陷阱,是我不对。」 查加略这么说完便不再多想,而是立刻采取行动。他右手伸向箭囊,用五指指间一口气取出四支箭。查加略迅速拉弓搭箭,将箭往正上方射出。 高高射上夜空的四支箭划出弧线往四方散开——只见四支箭不偏不倚地落向照明用的火堆。箭上的源力应声爆炸,将火堆破坏。 「趁现在,闪人了!」 「别让他们跑了,放箭!」 当后院恢复黑暗的瞬间,查加略等人也死命撤离。虽然能听到零星的射箭声响,但没有人被箭射中。除了只靠窗中灯光难以瞄准,对方应该也忌惮会误射自己人。 问题是追击的骑士。查加略在逃命时不忘回身射箭,让带头的两名追兵应声倒地。 「喂,查加略——」 「别停下来!快跑,我来负责殿后!」 查加略在黑暗中没命地拔腿狂奔。 此时他甚至连自己身在何处都无法分辨。虽然知道自己逃出了提米若斯的别墅腹地,不过之后就彻底迷失了方向。他也一直没能与先行逃离的伙伴们会合。 「在那里!」 「别让人跑了!」 有无数火把的火光紧追在身后。就在这个时候,查加略突然发现脚下石铺地面的感觉变成了沙地。而在前方还能听见细微的流水声。 这时查加略才发现这里是耶路萨湖的湖岸。 (没路了!) 查加略很快就甩开内心的错愕。 明白已经无路可逃的他,立刻铁了心,转头朝火把的位置射箭。 只见一名手持火把的骑士应声滚倒在地。查加略无法确认自己是否有将追兵除掉。他紧接著射出第二、第三箭。每次弓弦声响起,都有追兵应声倒下。不过射出第四箭之后也没了箭矢,因此他只好将弓扔下,抽出腰间配剑。 「放马过来吧!我就算死,也要多拉几个人给我陪葬!」 回应他的,是激动的怒喊声。迎面而来的骑士,光眼前所看到的就有将近十人。查加略抱著就算同归于尽也要除掉一人的念头,紧紧握住剑柄。 「如果光论胆量,你实在令人佩服。」 当这低声的话语传进查加略耳中时,银光在夜色中闪动。从查加略身旁飞过的短剑陆续击中他眼前的追兵。紧接著突然从黑暗中窜出的身影,开始挥剑朝追兵攻击。 援兵的人数仅有五名。不过出其不意的突袭加上对手又已经负伤,因此追兵们没能做出像样的抵抗便接连遭到斩杀。 「你没事吧,查加略!」 这么向查加略确认的,是一名应该留在城内的公主派骑士。那么,先前那个声音是——查加略眨了几下眼睛,缓缓转头望向身后。 「要是你懂得区分勇气与无谋的差别,那就无可挑剔了。」 与夜色融为一体的面具及黑衣。那应验查加略猜测的身影静静地站在那里。 ——得救了。 ——我被那家伙给救了。 安心与耻辱的情绪同时涌上心头,让查加略瘫坐到地上。 迦南隔著面具,看著查加略蹲在地上发愣的模样。 现在不是让他这样浪费时间的时候。迦南抱著这个想法,朝查加略伸出右手。 「要收兵了。站起来。」 「收、收兵……」 当勉强撑起疲惫身躯的查加略提出这个疑问时,亚特伦爵士不发一语地望向身后。原来在阴暗的湖岸,有一艘小船停在茂密的芦苇丛后。 「那名骑士是最后一个,快上船吧。」 在小船上这么出声的人,是〈黎明〉号的船长。亚特伦爵士点头回应后,便拍了一下查加略的肩膀,催促他上船。另外五名骑士也尾随在他们身后。 待所有人都上船之后,小船便迅速驶离湖岸。 「其他骑士已经搭别的小船上了〈黎明〉号了。只要我们一回去,就能立刻离开。」 「是吗,那太好了。」 听到船长这几句话,让查加略顿时松了口气。看见两人对话的亚特伦爵士仔细打量一下船长后,开口说道: 「做得很好,话说回来,你似乎对这类工作挺熟练的。」 「没什么,就只是我年轻时做过一些不可告人的生意罢了。」 面对亚特伦爵士的疑问,船长嘴角带著笑意这么说道。 「话说回来,亚特伦爵士,您刚才的飞刀真是高明。」 「只是些雕虫小技而已。」 亚特伦爵士在回应称赞时,也暗暗在内心反省。自己在人前使出了属于迦南的功夫。虽然那种程度还能用言语掩饰,不过以后还是少出手为妙。 「——亚特伦爵士!」 就在这个时候,查加略突然低头跪了下去。 「擅自离开城堡全是我的主意!有什么惩罚,还请全算在我身上!」 「头抬起来,查加略先生。如果我打算问罪,那就一开始就不会来救你了。」 「那、那么——」 「我没有顾虑到诸位的心情,也难辞其咎。这次就以你们立下的功劳来免去罪责吧。」 「哈、哈哈……功劳?我们有什么功劳吗?」 原本畏缩在地上的查加略,这时不解地抬头询问。 「这还用说吗?诸位刚才的表现,可是发挥了关键作用呢。」 那从面具下发出的沉闷嗓音当中,带有稍嫌恶质的调侃。 「没想到对方竟会在深夜安排船只。」 奥雷昂望著在黑夜中的湖面,咬牙这么说道。 这是那个亚特伦爵士的智慧吗?这样说起来,在纳古萨列伯爵家乡的达兰地区,确实是听说有些会干偷渡生意的船夫。 不管怎么说,不能就这样让人给跑了。奥雷昂迅速对部下做出指示。 「我们也立刻备船,水陆两头一起追!」 「是!」 根据各方回传的报告,搭船现身的公主派援军,似乎也有相当人数。为了救出冲动的查加略等人,这是十分果断的决定。 不过这同时也是将公主派一网打尽的良机。 绝对不能让他们跑掉——正当奥雷昂打定这个主意的时候,一阵马蹄声从身后传来。奥雷昂转头一看,看见部下慌张地跃下马背。 「奥雷昂阁下,有要事禀报——」 在听过部下的报告之后,奥雷昂也变了脸色。 「对方的真正目的……是袭击萨桑寺院!?怎么可能!」 4 夜晚的寺院中响起了激动的吆喝声。 「喝!!」 面对挡在门口的三名宰相派骑士,赛莲横挥出手中大剑。这一剑就将三人的脑袋同时斩下,如喷泉般的鲜血染红了石铺的地面。 「厉害。」 在如此称赞的席昂脚边,是倒楣正好目睹这个光景,腿软跌坐在地上的巡夜修士。 「这、这座萨桑寺院是可追溯到皇国时代,有悠久历史的圣殿。你们竟敢让血光玷污这里的神圣,肯定会遭到光神责罚的!」 听到修士激动斥骂,赛莲冷眼回瞪对方。 「做出软禁公主殿下这种深陷俗事泥沼的恶行,还把寺院的神圣挂在嘴上,实在可笑。你们这些不知检点的臭修士,怎么就不怕遭到天谴了!?」 被踩到痛脚的修士别开视线,闭上了嘴。看见对方如此反应,席昂跟赛莲互相点了一下头。 「看来是这里没错。」 「快走吧。」 两人迅速从阶梯上楼。 「不过没想到全被亚特伦爵士料中了,真教人佩服。」 赛莲用充满赞叹与敬意的语气这么说道。 萝洁丽安公主从萨桑寺院被移往提米若斯宰相的别墅,这是用来诱骗公主派上钩的假情报。真正的公主仍囚禁在寺院当中。 因此刻意假装上钩,诱开对手的注意,趁隙以少数部队突袭「真正目标」的寺院,救出公主——这就是亚特伦爵士,也就是席昂的策略。 由于查加略的冲动正巧符合这个计画,因此状况完全符合席昂的预料。 「别大意,赛拉妹。对方应该也不至于让这里闹空城。肯定还会留下一两个难搞的看门狗。」 「……嗯,你说中了。」 赛莲这样低声回应的同时,也停下脚步。席昂立刻也跟赛莲一样停了下来。 在楼梯尽头的平台上,有一名身穿盔甲的秃头巨汉正等著他们。 「波瑟姆,我们又见面了。」 「这样正好,上次吃亏的事,就让我在这里讨回来吧!」 波瑟姆在开口的同时也用右手抽出配剑。而他左手则是握有贴著钢板的大盾。 「需要我助阵吗?」 「不用插手。」 赛莲简短回应之后,便一口起跑至平台。她顺势冲向举著大盾的波瑟姆,用大剑从正面斜劈向对方。 震耳欲聋的金属碰撞声响彻寺院。目睹两人冲突瞬间的席昂不禁扬起眉毛。 波瑟姆的大盾挡住了赛莲强烈的斩击。蕴含在斩击中的强烈源力,让盾牌表面微微颤动。 只见波瑟姆顺势扭转身躯,从盾后刺出剑刃。 「受死吧!」 「唔……」 尽管赛莲迅速往后跳开,但没法完全避开波瑟姆锐利的刺击。剑刃划过赛莲的左脸颊,划出一道鲜红的血雾。 波瑟姆脸上浮现粗野的笑容——而在下一瞬间,那个表情就被惊愕取代。因为席昂趁著两人短暂兵刃相交的空档,高高跃起。 他接连踩踏阶梯平台边的栏杆与波瑟姆的秃头,转眼就挑到了二楼。 「弄伤女人的脸可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死光头。」 「臭小子——」 正当波瑟姆被席昂激怒的同时,赛莲也立刻对他发动攻势。 「我才是你的对手!」 接二连三的斩击逼波瑟姆停下脚步,没法离开阶梯平台。 「这里交给我来应付,你先过去!萝洁丽安殿下就拜托你了!」 席昂默默举起手回应赛莲的吶喊之后,便动身开始搜索二楼。 此刻席昂正单独穿过二楼的走廊。 (这样就行了。) 萨桑寺院的腹地相当大。就算是迦南的侦察,也没能掌握公主究竟是被监禁在广大寺院的哪个位置。 正确来说,是因为迦南知道只要让席昂来到这里,就没有必要去侦察正确位置。 轰嗡嗡—— 伴随著低沉的呼吸,席昂开启了一道通向自己体内能量的门扉。一种近乎无意识的意念,感受著那充斥体内世界的源力。 到这里为止,是每个骑士无论功力高低,都能够做到的步骤。重要的是在之后的变化。 在席昂睁开眼睛的同时,那指向体内的意念转向外界。 这让他开启了另一扇门,而周围世界的意义也彻底改变。 充斥森罗万象的源力洪流——就算眼不能见、耳不能听、鼻不能嗅、舌不能尝、肌不能碰,但那股确实存在的力量,正与席昂自身体内的源力之流重叠。 ——周围吹起了风。 席昂自身意志充满大气并化为风,吹过寺院的每个角落。 (找到了。) 沿著前方阶梯到三楼,在走廊尽头的房间内,席昂清楚「看见」了他所找寻的公主身影。 「刚才那阵强风是怎么回事!?」 一名宰相派骑士这时从席昂身后的转角处现身,只见席昂头也不回地挥了一下右臂。 只是这样。 只是这样的动作,那名跟席昂还有二十步距离的骑士,脑袋就应声落地。彷佛就像是有一柄看不见的巨大镰刀,将对方的脑袋斩下。 席昂完全不在乎那瘫倒的尸骸,再次迈开步伐。 赛莲与波瑟姆的兵刃相交多达了数十合。 尽管赛莲多次使出犀利斩击,但却无法突破波瑟姆的固若金汤的防守。然而赛莲每次斩击被挡下,就会立刻遭到强劲反击,此刻她身上已经多了许多伤痕。 在左脸颊之后,左肩、右侧胸、左腰都有负伤。虽然都是皮肉伤,但也不是毫无影响的伤势。 「这就是你的绝招吗?有一套,波瑟姆。」 在彼此保持距离对峙的时候,赛莲低声这么说道。 「既然这样,我也展现我的绝招吧。」 赛莲在说出这句话的同时也改变了架势。 她将握著剑柄的右手收到左肩上方,而张开的左手手掌则抵在柄头底部。平举的剑尖则与赛莲自身锐利的视线一同对准波瑟姆的胸口。 「嗯!?」 看见这个架势,让波瑟姆立刻提高戒心。从赛莲身上涌出的源力在剑刃上凝聚,彷佛就像是晃动的热气。 赛莲伴随著无声的气势往前冲去。面对那彷佛自身肉体都化为离弦之箭的强烈刺击,让波瑟姆也用倾注浑身源力的大盾迎击。 猛烈的巨响与冲击撼动了寺院。双方剑与盾、钢与钢、源力与源力正面冲突,互相消灭。 在短暂的胶著后,大剑的剑尖深深刺入大盾当中。 「什么!?」 波瑟姆惊讶地睁大眼睛。 就算双方在源力的量与质不相上下,然而遍布在大盾各处的力量,对比凝聚在大剑剑尖的力量——这两股力量互相冲突之后,由后者取得胜利,这是十分单纯的道理。 大盾先是出现裂痕,接著朝左右裂成两半。而顺势 前伸的巨剑剑尖刺穿了盔甲,命中了波瑟姆的右肩。 「不可能——」 波瑟姆的身体随著强烈的冲击往后方飞去,撞击到阶梯平台边的栏杆。而无法承受他庞大身躯跟盔甲重量的栏杆也应声碎裂。 波瑟姆就这样摔到阶梯下,重摔在石铺地面上。 在目标的房间外头,有两门持枪的骑士负责看守。 「大胆贼人!」 席昂低身躲过其中一名骑士刺出的枪尖,并顺势使出贴地的回旋踢。下盘被踢腿扫中的骑士狼狈地跌倒在地。 席昂随即挺直身躯,同时用右手配剑的单手刺击,刺穿另一名骑士的咽喉。跌倒的骑士还来不及起身,席昂的右脚已经往对方的颈部踩落,让对方的颈骨应声断裂。 轻松收拾两名卫兵的席昂,上前推开厚重的青冈木门。 「我来迎接您了,萝洁丽安殿下。」 在华丽的贵宾室中,一身便服装扮的美少女端整坐在长椅上。另外还有一名身材矮小的老妇静静随侍在她身后。 那分别是萝洁丽安公主与其心腹涅莉女官长。不会错,两人就跟自己过去以亚特伦爵士身分见面时一模一样。 「辛苦你们了。」 萝洁丽安起身行礼。就连这简单的动作,都带有令人难以言喻的尊贵气质。 (看来我真的不太会应付这个公主。) 不只是漂亮的脸蛋,高尚的礼仪跟举止中透露的知性与教养,这些自然呈现的气质,都令席昂感觉浑身不自在。 萝洁丽安接著抬起头,脸上带著女孩般的笑容—— 「话说回来,我没想到会是你亲自前来迎接呢,亚特伦爵士。」 ——说出这令人震惊的话语。 「————!?」 不禁睁大双眼的席昂,立刻对自己的反应感到后悔。这样简直就是肯定了萝洁丽安的话语。 「哎呀,在那面具下底下,是这样一张俊俏模样吗?不过似乎稍嫌太过年轻了呢。」 「关于这方面的理由,我们之后再问个清楚吧。」 萝洁丽安对涅莉这么说完,便朝席昂走近。 「殿下——」 只见萝洁丽安伸出纤纤玉手,用白皙的手指抵著席昂的嘴唇。 「现在应该还不是可以慢慢解释的时候吧?」 确实如此。看见席昂点头肯定,萝洁丽安便将身子靠了过去。 「我不太会跑步,可以烦劳你抱我吗?」 「那就恕我失礼了。」 席昂用双手抱起萝洁丽安纤细的身躯。这让席昂清楚感受到如同羽毛般轻盈,而且又十分柔嫩的感触。 「婆婆,我们得尽快离开,您可别慢了喔。」 「呵呵呵,这种担心是多余的。」 席昂就在主导权完全在对方手上的状况下快步跑出房间。而涅莉则紧追在后。 赛莲在阶梯平台上望著摔在底下一动也不动的波瑟姆。看他穿著盔甲的胸部还有微微起伏,应该是还有呼吸。 「真是个耐命的家伙。」 正当赛莲犹豫著是否要取他性命时,从楼上传来熟悉的声音。 「我们在这里,赛莲。」 听到那如银铃般的美声,赛莲立刻转头确认。 「您没事吧,公主殿下!」 「没事,多亏了你的努力,我要感谢你的友情与忠诚才是。」 被席昂抱在怀中的萝洁丽安脸上带著优雅微笑。而女官长涅莉则默默地随侍在侧。 「您、您过奖了!」 看见萝洁丽安跟往常无异的模样,感到安心的赛莲连忙跑上阶梯。关于波瑟姆的问题,此刻赛莲已经没有想再多管的心情与时间。 「干得好,席昂,我们快走吧。」 「也对,那就走吧。」 在席昂答覆的话语当中带著莫名的疲惫。 轻松抱著萝洁丽安的席昂快步在寺院的走廊间穿梭。赛莲与涅莉女官长则紧跟在他身后。 「好安静喔,一点人声都没有。」 「宰相的手下几乎都被我们杀了,修士们应该也都躲到其他地方去了。」 赛莲用恭谨的语气答覆涅莉的疑问。就在这个时候,在席昂怀中的萝洁丽安将嘴凑到他耳旁轻声说道: 「你接下来有什么安排?」 「我们可以从走廊尽头的阳台离开。那里正好面向耶路萨湖,在阳台下方已经安排了小船来——」 席昂突然停下了话语。因为他感受到周围的大气中充斥著令他毛骨悚然的强烈杀气。 彷佛就像是不慎闯入了一直潜伏在暗处的猛兽地盘。席昂不禁产生如此错觉。莫非那些有野兽称号的骑士,此刻就在—— 「这是……!?」 「唔……」 赛莲及涅莉也紧接在席昂之后察觉到那股杀气。 「别停下来!!」 就在席昂大声发出警告的同时,整条走廊瞬间爆裂。至少看在席昂等人眼中是那样。 头上的天花板及左右的壁面瞬间出现无数裂痕,迅速崩解。 「怎、怎么可能!?」 四周瞬间被粉尘笼罩,石材与木材的瓦砾从头上倾注。而在一片混乱当中,席昂看见无数细丝在其中舞动,朝他们逼近。 不会错,那是〈蜘蛛〉的丝。 「快离开走廊,否则会没命的!!」 这么大喊的席昂也将聚集在身边的空气全部解放。现在不是顾虑他人目光的时候。 〈风阵〉—— 周围以席昂等人为中心刮起狂风。剧烈翻腾的强风将所有粉尘瓦砾,连同那些丝线都一并吹散。 然而在暴风中央奔跑的席昂等人,却只感受到勉强会让发丝飘动的微风。 「刚……刚才那是……?」 「先别管,快跑!」 脚下的地面发出嘎吱声响。如果下一波攻击是针对脚下的地面,恐怕就无计可施了。无论如何都得在那之前逃出这里。 丝与风的对决摧毁了天花板,让席昂等人能看见在天上闪烁的星光。位在前方的阳台也毁坏大半,而在阳台外面则是一片漆黑的深夜湖面。 不过在黑暗一角,能看见微小的灯火。 「就是那个!」 「跳过去!」 「唉,这对老人家有些吃力呢。」 三人各自说出不同的话语后,便陆续跳出阳台。 席昂运用源力的体术让自己如飞鸟般高跃到空中。在他怀中的萝洁丽安在这时身子稍微紧绷起来。 「呼!」 只见席昂无声地落在小船上,而赛莲与涅莉也接著落在船上。虽然两人落下时让小船剧烈摇晃,不过船上的年轻船夫靠著巧妙的操桨本领,让小船免于翻覆。 「已经没事了,席昂,辛苦你了。」 萝洁丽安点了一下头,离开席昂臂弯中站到船上。看见公主的美貌,让船夫惊讶地睁大眼睛。 「萝洁丽安殿下真的来了……啊,得快离开才是。」 猛然回神的船夫连忙让船驶离寺院。赛莲看到那个船夫的长相,微微皱眉。 「你是〈黎明〉号的船员吧?我记得就是你把我们藏身的木桶,粗鲁推到地上乱滚的。」 「啊,你是那个时候的女骑士吗?我是〈黎明〉号船长的儿子,我叫卡罗。别看我这样,在我们那里,我操船的本领可是最好的,所以老爹才会派我来接你们。」 敢放胆如此自夸的船夫卡罗,他操船的本事确实相当高明。 「我这就载各位去跟〈黎明〉号会合,再等 一下就好了。」 「麻烦你尽快。」 站在小船船尾这么说的席昂,仰望著后方的萨桑寺院。正确的说,他所看的是站在半毁屋顶上的一个身影。 「难道你就是现在的〈蜘蛛〉吗?奥马。」 「好久不见,席昂。」 脸上带著温和微笑的格拉尼亚骑士奥马这么说道。不过他那完全不带丝毫笑意的双眼,此时正望著那站在小船船尾的身影。 尽管彼此的声音传不到对方耳中,但这样的确认已经足够。 「那么,我该怎么办呢?」 无论是奥马的丝或席昂的风,此刻都将对方纳入到射程当中。就这样一较高下是也不错,不过—— 奥马听到来自下方的喧闹声。袭击者离去的寺院,似乎总算开始有了动静。 (在这种状况下跟那家伙较量,未免太扫兴了。) 毕竟这是间隔三年的再会。要一较高下,就该挑个合适的场地。 「我会期待那一刻的。」 低声说出这句话之后,黑天骑士便在夜色中消失。 5 傍晚的拉古尔城被欢喜的气氛笼罩。因为从萨桑寺院逃脱的萝洁丽安,在此刻抵达了城堡。 「真是辛苦各位了。」 坐在大厅上座的萝洁丽安用平静的语气这么说道。聚集在此的骑士们都纷纷低下头。 在众人面前的桌子上,丰富的菜肴冒著温暖的热气。那些都是为了庆祝成功拯救萝洁丽安,露露用有限食材费心准备的餐点。 而此时露露则作为献酒人,手中捧著装有葡萄酒的瓶子。 「各位的忠诚令我没齿难忘。」 看见萝洁丽安在众人面前深深低下头,让骑士们大吃一惊。 「殿、殿下!您这样太折煞我们了,我们只是尽到身为臣下的本分罢了。」 坐在萝洁丽安左侧的赛莲惊慌失措地这么说道。 「并没有那么简单,在耶路萨姆剑十字骑士团五千骑当中,各位实际能调度的仅有在这里的五十余人,这绝非理所当然的成就。」 萝洁丽安优雅地抬起头,这么回应赛莲的话语。 「除了低头之外就无从报答各位的忠义的我,反而应当请求各位原谅才对。」 「殿、殿下……您太过奖了……」 赛莲的双颊因为感动而浮现红潮。萝洁丽安接著望向左边的亚特伦爵士。黑衣军师点了一下头,缓缓站了起来。 「各位,我们成功克服了救出萝洁丽安殿下这一大难关。尽管此刻的局势仍不容大意,但今天就让我们尽情来庆祝这份功绩吧。而且要是让难得准备好的美食冷掉,那可就太对不起露露小姐了。」 「是、是!」 露露一听到军师提到自己,便立刻跑到萝洁丽安身边,为公主的餐杯倒入鲜红的葡萄酒。 「好久不见,露露。你长高好多呢,已经是个不折不扣的淑女了。」 「公主过奖了,露露还是个孩子,这样称赞实在太过了。」 起初因为紧张而让举止显得有些僵硬的露露,在跟萝洁丽安交谈当中,紧绷的神经也逐渐放松。突然之间,露露的眼眶充满泪水。 「露、露露一直都很担心……能看到公主殿下平安——真的……真的是……——」 露露低下头不停啜泣。在她手中的葡萄酒酒瓶也微微颤动。 就在这个时候,响起了一声微小的咳嗽声。那是站在萝洁丽安身后的涅莉女官长所发出的。露露听到那个声音猛然抬起头,并连忙将眼角的泪水擦去。 「对、对不起,姑姑,让您见笑了。」 身为萨拉斯胞妹的涅莉,对露露而言也是有血缘关系的姑姑。听到露露这么说,涅莉这才对久未见面的侄女露出温柔微笑。 「别这么说,不要紧的。比起这件事,你该快去为其他人倒酒才是。」 「好的!」 露露用力点头之后,再次充满活力地举起酒瓶。露露来到涅莉与两名骑士的位置旁,为他们一一倒酒。 「喔,有劳你了,小妹妹,帮我尽量倒满喔!」 坐在末座的席昂嘻皮笑脸地这么说道。露露看见席昂的笑容,有些不解地歪著头问道: 「席昂先生,您眼神跟声音感觉都没什么精神,身体没问题吧?」 「嗯?喔,不要紧,我只是太拚了点,疲劳还没退罢了。」 席昂用稍嫌夸张的语气答覆露露之后,转头看了看四周。 「对了,小查他——似乎不在这里的样子,他人呢?」 「如果是说查加略先生,他说要为自己擅作主张的行为负起责任,自己进到地牢里去了。」 「这、这样啊……」 正当席昂为这件事傻眼的时候,萝洁丽安拿著酒杯,起身对众人说道: 「看来大家都分到酒了。那么,乾杯!」 高举酒杯的萝洁丽安将杯中的酒一飮而尽。 「乾杯!」 「乾杯!」 骑士们也仿效公主,喝光杯中的酒。 宴会持续了好一段时间。 「为萝洁丽安殿下乾杯!」 「愿荣耀归我耶路萨姆!」 大厅能不断听到交互响起的祝酒词。虽然骑士们一开始都极力在萝洁丽安面前保持拘谨,不过这群人毕竟多是年轻又血气方刚的武人。 酒过三巡,宴席的气氛也变得热络,甚至演变成近乎杯盘狼藉,将礼节拋诸脑后的宴席。而在萝洁丽安面前,更有约十人左右的骑士在排队等著敬酒。 「殿下,请接受在下敬酒。」 「也容敝人敬殿下一杯。」 「谢谢,那我就不客气了。」 始终挂著笑容的萝洁丽安,反覆将骑士们为自己倒的酒一饮而尽。尽管已经喝下超过十杯以上的酒,但她无论是脸色或举止都没有丝毫破绽。 (这个人还是老样子,酒量彷佛没有极限。) 坐在一旁的赛莲暗暗为此感到战栗。 「哈哈,场面真热闹呢!」 看著宴席盛况的〈黎明〉号船长,兴奋地频频点头。在他身旁的儿子卡罗则是一直不停地东张西望,似乎不大适应这种场面。 「这次承蒙你们照顾了,今晚就请在这座城堡里好好休息吧。」 眼中带有些微醉意的萝洁丽安这么对船长说道。 「那、那我就不客气了。其实我也不太想在日落后去走那条山路,既然这样,我们就等明天再回船上吧。」 船长擦了擦脸上因酒意而冒出的汗珠,这么答覆公主的善意。 「我听露露说过,还希望你们达兰的百姓,日后也能不吝相助。」 「这点我们自然是义不容辞,只是……」 当船长用这种欲言又止的刻意态度答覆时,也在自己面前磨搓著双手。 「自从纳古萨列伯爵失去执政地位后,我们达兰商人受到的管束就变得苛刻许多。当然,我们全都很想支持殿下,只是怕如果没有任何保障……」 「既然这样——」 萝洁丽安抿嘴一笑,并取出一封书状。 「这是用我的名字保障达兰商人正当权力的文书。用这个东西,是否能让你们在生意上多少有些方便呢?」 「殿殿殿、殿下英明!」 船长毕恭毕敬地接过书状后,便立刻跪在大厅地上跪拜。在旁边的卡罗也连忙仿效父亲的举动。 「小人会尽力说服握有达兰资源的商人,尽可能将人力与物资送往这座城堡——喂,兔崽子!」 船长突然大声对 第三章 忠义的形式 1 故事倒回至三年前—— 大陆历一三三一年五月,格拉尼亚的帝都「兹诺」正为欢呼声所笼罩。 整座城市正为迎接从东部远征归来的绿林骑士团一万骑,热闹举行庆祝战胜的凯旋典礼。身穿光亮绿色盔甲并带有美丽装饰的骑士,绵延不断行进著。队列从帝都南端的艾尔加里亚门出发,沿著帝都大道笔直往北前进。 一路上尽是不绝于耳的欢呼声与漫天飞舞的纸片——然而应当是主角的绿林骑士却让人感觉了无生气。在马上的骑士们丝毫无心回应群众的欢呼,只是默默地尽快穿过街道。 就在这个时候,欢呼声与鼓噪声嘎然而止,一个位在队列最后的骑影让所有目击的群众都倒抽一口凉气。 仅有那名骑士身上并非绿林骑士团的绿色装备,而是一身全黑的盔甲。在压低到让人看不清相貌的头盔护颊上,有著会让人联想到太古神像的奇妙图案,而在黑色披风的扣带上,则能看到精致的乌鸦刻印。 「……黑天骑士。」 在某人脱口说出这个名称的同时,群众也立刻鼓噪起来。不同于先前欢呼声,充满敬畏态度刻意压低音量的耳语声在群众间扩散。 「……那就是〈乌鸦〉大人吧。」 「……据说他是史上最年轻的黑天骑士呢。」 「……而且听说在这次战役中,他还一对一斩杀了敌将呢。」 群众看待黑衣骑士的眼神中,并没有厌恶或忌讳。只是大半的人都会胆怯地移开目光。 简直就像是在大白天看到亡灵一样—— 「————」 对于群众如此反应,身为〈乌鸦〉的席昂?吉尔瓦暗暗叹气。他在头盔底下的忧郁表情,没有映入任何人眼中。 「这是无可奈何的事。」 在前头牵著马衔的迦南用只有席昂能听见的耳语声这么说道。她的样貌也同样藏在黑衣及面罩当中。 「黑天骑士是格拉尼亚的力量象徵。因此并不是受到民众敬爱,而是受到敬畏的对象。」 「这些我都知道,我在意的并不是那种事。」 席昂同样用耳语声这么应道。 「东部的战役,是一场战败的战役。」 「……」 「虽然敌我双方都蒙受莫大损失,但就结果来说,是我们被赶出东部。不管用多么偏袒的角度去看,都是一个连两败倶伤都谈不上的结果。然而宫廷却将那场战役美化成『成功给予东部诸国惩罚』,甚至还当成胜战举行凯旋典礼。」 席昂原本平淡的语气逐渐转为激动。 「人民也不是傻子,有点脑子的人察觉事实也不奇怪。这种闹剧只是在伤口上洒盐罢了。这样还不如乾脆承认战败——」 「您不能再说下去了,请考虑自己的立场。」 迦南插口的冷静语气,让席昂激动的脑袋重拾冷静。 虽说席昂本身还是年仅十五岁的少年,不过终究是位居格拉尼亚骑士十万骑顶点的黑天骑士之一。欠缺思虑的发言,有时甚至可能会引发轩然大波。 「也对,你说得没错。看来我仍旧是个小鬼。谢谢你,迦南。」 席昂这么对自己的儿时玩伴道谢。不知不觉之间,队列已经来到了终点附近。 眼前是矗立在帝都兹诺北侧的帝宫——天昂宫。席昂等人穿过敞开的壮丽正门,在门后是阅兵用的马场。 在宽敞的马场当中,绿林骑士团全军在前宫外头列队。席昂等人则是穿过组成方阵状队列之间来到阵列前方。 身为黑天骑士的席昂,在阅兵时的位置,是与站在前头的绿林骑士团团长丹铎将军比邻而立。 席昂在向丹铎将军行注视礼的同时,也让马匹站定脚步。在前方的前宫阳台上,皇帝凯昂3世正站在该处俯瞰全军。 除了列席的文武高官之外,皇帝身旁还随侍著一名骑士。那名骑士虽然与席昂一样身穿黑天骑士团的盔甲,但并没有穿戴头盔,让人能看见一张严肃的壮年面孔。 在那名骑士肩上能看见有著沉稳光泽的狮子刻印。 (父亲。) 那人是统领十二骑士团的帝国元帅,并以团长身分掌管黑天骑士团十二骑的〈狮子〉,格拉尼亚头号武门名家的吉尔瓦家家主,同时也是席昂的父亲——艾杜?吉尔瓦。他的目光十分短暂地停留在席昂身上。 「全军——向皇帝陛下敬礼!!」 伴随著丹铎将军的号令,高亢的喇叭声也随即响起。在马上摆出敬礼姿势的席昂,在心中对父亲说道: (我回来了。) 在凯旋典礼顺利结束的日暮时分,天昂宫的庭园里正进行著为绿林骑士团准备的华丽慰劳宴。 在暮色中的庭园里,能看见人工小溪中的潺潺流水,还有放养的小鸟在枝头鸣啭。在和煦的春季微风中,到处都能看见身穿绿色骑士服的年轻骑士对著衣著华丽的贵族千金炫耀自己的武勇。 「……」 而在位于庭园角落的凉亭下,身穿骑士服的席昂则漠然地望著眼前的光景。 (真是闹剧。) 因为想起迦南的忠告,席昂才得以不让这个想法脱口而出。席昂就这样没精打采地将身子靠在木制长椅的椅背上。 「怎么啦?哥哥,你看起来好没精神喔。」 坐在席昂右侧的少女不解地这么问道。那名少女有著跟席昂极为相似的端整面孔,头发跟眼珠也与席昂同样是黑色。一身优雅浅红色的骑士装扮,巧妙衬托著少女纤细的体态。 兰?吉尔瓦,她跟席昂是流有相同血液的双胞胎兄妹。 「没什么好担心的,只是出征的疲劳还没退去而已。」 席昂这么敷衍之后,将酒杯送到自己嘴边。席昂用浅尝的方式,品尝著最近总算能够理解味道的葡萄酒。 「既然这样,那不就更不该在这个地方只顾喝酒吗?不多吃一点好吃的东西,会一直没精神的。」 兰有些不耐烦地这么说完,便立刻起身,同时也紧紧抓住席昂的右臂。 「来,跟我过来。」 「等、等一下——」 相对于那毫无戒心的举动,少女身躯那如初开花朵般的感触,让席昂显得不知所措。 「年……年轻女孩这样在人前……这、这样太不知检点了!」 「哥哥在胡说什么?我们是兄妹啊。」 「是、是这样没错,可是……」 看见席昂尴尬的模样,兰发出了毫无顾忌的笑声。这时一名少年骑士手中托著装有丰盛料理的托盘,来到两人所在的凉亭内。 那名少年有著浅褐色头发及温柔容貌,在他骑士服的胸口则有用银线制成的精致刺绣。少年名叫奥马?杜内尔,对席昂与兰这对兄妹来说,他们三人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儿时玩伴。 「我就知道你可能会在这里,所以连食物都帮你端过来了。」 「抱歉,你真是帮了大忙了。」 重新坐回长椅上的席昂对好友低头致谢。至于兰则是乾脆地松开席昂的手臂,伸手去拿奥马顺道带来的小餐盘。 「你总是这么机灵,谢啦,奥马。」 兰在这么向奥马道谢的同时,也俐落帮席昂挑好了食物。 「你不可以不吃蔬菜喔。肉、蔬菜、鱼、蔬菜,一定要乖乖照顺序吃。」 「知道啦,我已经不是小孩了,拜托你别像母亲那样说话啦!」 听到这对兄妹的对话,让奥马忍不住失笑。这让兰不悦地前倾身子,将脸凑到奥马面前。 「笑什么,我们又不是在表演闹剧!」 「抱歉抱歉,我只是觉得你们两人感情总是这么好而已。」 「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我说的意思。」 妹妹跟好友这样毫无忧虑的对话,让席昂看得有些发愣。 我真的回来了——这个想法自然地涌上心头。 「那个……谢谢你们。」 看到席昂突然低下头,让兰与奥马都大吃一惊。 「哥哥?」 「怎么啦?突然说这种话。」 「啊,没有啦,只是……我只是想说让兰跟奥马为我做这种像仆人做的事,有点过意不去而已。」 不好意思坦白自己内心感激的席昂,选择用其他理由搪塞。 「你在胡说什么,这点小事是理所当然的吧。」 「今天我们可要好好庆祝哥哥平安归来呢。」 满脸笑容这么答覆的兰,也不忘帮席昂的杯子重新倒满酒。 「哥哥尽量喝,我们再重新乾杯一次吧。」 「嗯,这样也不错。」 「好主意,我这里也麻烦你了。」 装有红葡萄酒的席昂酒杯、装有掺水烈酒的奥马酒杯、装有甜蜂蜜酒的兰酒杯,在三人手中靠在一块。 「那么——乾杯!」 席昂脸上带著发自内心的笑容,这么高声喊道。席昂感觉那自从在东部败战之后,一直搁在自己心里的大石头,直到这时才总算放下。 宴席又持续了好一段时间。 太阳开始西沉,染成深蓝色的天空已经能开始看见星光闪烁。在有无数火堆照明的庭园内,仍到处都有热络的谈笑声。 「话说回来,最近真是战事不断呢。」 酒过三巡之后,话也多了起来。啜饮葡萄酒的席昂对著奥马这么说道。 「你们银月骑士团,下周也要到南部出征吧?」 「这次是去给橙悟骑士团当援军吧。都准备妥当了吗?」 被兄妹两人这么询问的奥马,轻轻挥了挥手。 「我跟高高在上的黑天骑士不一样,只是一介低阶骑士。只要准备好健康的身子就能够打仗了。」 奥马温和的脸上浮现出锐利笑容。他的双眼正视著席昂。 「你等著看吧,我要立一个取下敌将首级的大功,很快就会赶上你的。」 「喔,那我就在上头期待你爬上来吧!」 两人脸上带著自信笑容,让酒杯彼此相碰。看著这两个男人的对话,这次轮到兰轻轻叹气。 「在战场上立功吗……」 兰是隶属于十二骑士团之一的桃幻骑士团。那是成员全从名门贵族子女进行选拔,仅由女性骑士组成的骑士团,是以保护后宫及皇妃、公主作为主要任务。 加上强烈的仪仗兵性质,因此无论是在军队内外,都有不少声音在背地里揶揄她们是「花瓶部队」,或是「小女生的骑士团家家酒」。尽管实际上的训练相当严格,作为骑士也有高水准的实力,但就立场来说,与战场或武勋无缘也是事实。 「我先告诉你,战场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喔。」 「这点我有同感。」 「这、这种事情我当然知道啦,我根本什么都还没说吧!」 想法被两人看穿的兰嘟起嘴这么说道。 「怎么,你们都在这里吗?」 伴随著这个低沉透彻的嗓音,两个身影走进凉亭。席昂等人一察觉到前方那名表情严肃的壮汉身影,便同时起身。 「父——不,阁下」 那人正是席昂与兰的父亲,艾杜?吉尔瓦元帅。 看见三人挺直身子敬礼的模样,艾杜脸上露出微笑。 「陛下已经回到寝室,我今天的公务也结束了。接下来的时间你们无须拘束,继续聊你们的吧。」 「是、是。」 看见艾杜三人对面的座位上就座,席昂等人也跟著坐回椅子上。 而在这个时候,只有兰的视线在随侍于艾杜身后的副官身上停留。 「今天是要庆祝你的归来,我们先喝一杯吧。」 拿起葡萄酒酒瓶的艾杜这么对席昂说道。 「那我就不客气了,父亲。」 父亲开始往自己儿子手中的杯子倒酒。 「你平安回来最重要。」 对父亲这句话感到有些意外的席昂,将倒满酒的杯子送到嘴边。 「谢谢。」 席昂顺势将满杯的酒一饮而尽。这是今天他所喝到最香醇的一杯酒。 艾杜看著自己儿子如此反应微微点头,接著转头望向身后的副官。 那人跟席昂等人一样穿著黑天的骑士服,是一名年纪约二十多岁的骑士。他秀丽的外表与举止都像是名优雅的绅士,在他肩膀扣带上,则可看见狼的刻印。 「库尤,你也不用拘束。」 「那下官就不客气了。」 副官优雅地行礼之后,便坐在席昂与兰之间的位置上。这也是他们就座时的惯例位置。 「听说你在军队从东部撤退时只身担任后卫,而且还击退了前来追击的敌将,看来你的功夫又进步了。这样下去,你超过我的日子,感觉也不远了。」 「我使尽浑身解数,最多也只是斩下对方手臂,让对手撤退而已。我还远远不及库尤大哥呢。」 拥有黑天骑士〈狼〉称号的库尤?苏朗,他是艾杜忠心且能干的副官,对席昂来说,则是席昂所尊敬的前辈与师兄,而他也是兰的—— 「……库、库尤先生,我、我可以……为您倒酒吗?」 兰手里拿著蜂蜜酒的酒瓶,低著头用细到难以听见的声音这么说道。面对小自己约十岁的少女如此反应,库尤正经地点头。 「当然可以,那就麻烦你了,我的爱人。」 「好、好的!」 在兰抬头的时候,脸上带著如花般灿烂的陶醉笑容。 对兰?席尔瓦而言,库尤?苏朗是与她互相承诺将来的心爱未婚夫。 「请用。」 兰用彷佛发自内心感到幸福的温柔动作为库尤倒酒。默默看著这个光景的奥马在这时别开视线。 奥马接著站了起来,向艾杜深深行礼。 「阁下,还请容许下官先行离席。」 「你这么快就要走了吗?才刚入夜而已,再多待一会儿也无所谓的。」 艾杜不是用对待军中部下的态度说话,而是对待自己孩子好友所使用的语气。 「阁下的好意下官心领了。这样亲子久别团聚的场合,下官这等外人若是久待,未免也太不识趣了。」 「等等,我送你一程。」 看到奥马离开,席昂也起身追了上去。 「啊,那我也——」 「你留在这里陪库尤大哥就是了。」 席昂制止了正欲起身的兰,在凉亭出口追上了奥马。 「其实你用不著特地送我的。」 「没关系,不用跟我客气啦。」 席昂跟奥马两人就这样沿著庭园的小路行走,此时也已经能看见一些人正准备离开。 「看到他们那个样子,会让单身汉很不是滋味的。」 「我其实比较担心兰会不会对库尤大哥做什么不该做的事呢。」 「哈哈,你还真敢说!」 这么说笑的奥马,在这时伸出握拳的右手。 「接著就轮到我表现了。」 「嗯,没错。」 席昂也回应奥马的动作,同样伸出右拳,轻触奥马的拳头。 「愿你能立下战功,吾友。」 「谢了,吾 友。」 在帝都兹诺北部,以天昂宫为中心,是贵族宅邸林立的住宅区。 位在这个地区的吉尔瓦家宅邸门口,正停了一辆马车。马车上有席昂与其父亲艾杜,还有席昂的双胞胎妹妹兰与其未婚夫库尤,共四个人。 担任车夫的迦南转头对车内开口: 「我们到了。」 「辛苦你了——喂,醒来了,兰。我们到家啰。」 席昂向迦南道谢之后,便对在自己身旁睡著的兰伸手摇了摇她的肩膀。不过兰不仅完全没有醒来的意思,甚至还整个人都靠到席昂身上。 嘴角带著幸福笑容的兰,接著发出莫名其妙的梦话。 「哥哥……不可以啦……我们……是兄妹……」 「这丫头睡死了。」 看来她在宴席中喝酒喝过头了。这让席昂决定将妹妹背在背上,将她背下马车。 「让我来吧。她可是我的未婚妻呢。」 虽然坐在对面座位的库尤开口这么提议,不过席昂摇了摇头。 「没关系,而且她现在也还是我的妹妹呢。」 席昂背著兰缓缓走下马车。而默默来到席昂身旁的迦南,也一起帮忙扶著兰的身子。 「看来我似乎被甩了呢,阁下。」 看到库尤只能苦笑的模样,艾杜拍了拍他的肩膀。 宅邸大门从内侧开启,眼前就是席昂久别多时的家。 「欢迎回家,席昂。」 「欢迎回家,席昂少爷。」 在宽敞的入口大厅内,能看见母亲沙雅正迎接席昂归来。而在其身后的许多家臣及佣人也都同时行礼。 「我回来了,母亲。大家看来都没变呢。」 席昂行礼的时候,让背在背上的兰差点滑了下去。迦南见状连忙扶稳兰的身子,而周围的佣人也赶紧上前。 「少爷,小姐就交给我们照顾吧。」 「麻烦各位了。」 席昂将兰交到老管家手中之后,便转了转变轻的肩膀。而沙雅也在这时快步来到席昂面前。 「你平安回来比什么都重要,席昂。来,让妈妈好好看看你的英俊脸蛋。」 「母亲……」 与席昂久别多时的沙雅,眼眶中带有些许泪光,语气中也隐约带有哽咽。看到无论对自己及他人都要求严格,且总是稳重端庄的母亲会有这般面貌,让席昂颇感惊讶。 沙雅伸出双手抚摸著席昂的脸颊。而席昂也同样轻轻回握她的手。席昂感觉母亲的手似乎要比记忆中消痩许多。 「——席昂。」 就在这个时候,沙雅的态度突然转变。她的声音稍稍变低。那经过细心修整的柳眉浮现出相当细微但却明确的不悦。 那是席昂十分熟悉,跟往常一样的母亲样貌。 「你喝酒了吧?」 「嗯,我在宴席中喝了一点。」 虽然席昂知道自己喝下的酒,怎样都不是能用「一点」来形容的分量,但总之先避重就轻再说。 「你既然已经受封为骑士,那就是一个懂事的大人了。我不会叫你不准喝酒,况且你应该也有需要应酬的时候。可是,你可千万别忘记自己还仅有十五岁这件事。喝酒要懂得适可而止,明白吗?」 「明、明白。」 「很好。那么——兰!!」 「呀啊!?」 这突然的厉声一喝,让兰名符其实地吓到跳了起来。 「咦?奇怪……这里是哪里……到家了?」 「你这个邋遢模样是怎么回事!你们桃幻骑士团可是与金色骑士团共同肩负近卫重任的身分!就算没有公务在身,在宫中喝到烂醉——这是万万不该犯下的失态!」 沙雅在嫁给艾杜之前,是以桃幻骑士团团长的身分名列将军的女杰。 她怒叱的时候,无论是席昂、迦南,还是其他佣人,全都只能噤声。至于刚睁开眼就被严厉斥责的兰,只能哭丧著脸认错。 「对、对不、起……母亲——」 「好了,你就别再骂她了。」 这时才回到屋内的艾杜连忙来为兰求情。而库尤则是温柔地拍了拍兰的肩膀。 「兰也是因为哥哥刚从战场回来,年轻女孩在这种时候稍微放纵一下,也是无可厚非嘛。」 「就是因为你这样宠他们,他们才会——不,你说得对。」 只见沙雅叹了口气,接著用温和的眼神望著席昂。 「我都忘了今天是你回家的重要日子,我不该在这种时候大声教训人的。对不起。」 「啊,没关系,别这么说。其实我听到母亲生气训话,才感觉自己真的回家了呢。」 「哎呀,这孩子真是的。」 母子这样的对话,让气氛变得缓和许多。见机不可失的迦南迅速跟管家使了个眼色,并抓起兰的手。 「夫人,我这就带兰小姐回房去。兰小姐,这边请。」 「也、也好……晚安。」 迦南就这样牵著脚步还有些蹒跚的兰往阶梯走去,佣人们也立刻让出路来。 「迦南,把那孩子送回房后,你自己也休息吧。」 就在这个时候,沙雅这么对迦南说道。 「这次出征辛苦你了。谢谢你在战场上照顾席昂。」 「夫人您言重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直默默在旁观看的库尤忍不住失笑。 「不好意思,让库尤先生见笑了。」 「别这么说,虽然还没办过婚礼,但我也自认自己是这个家里的一分子。虽然我感受没有刚才席昂那般深刻,不过现在我看到的,也算是这个家的味道吧。」 「你挺会说话的嘛。」 艾杜在这么说的同时,也伸手拍了拍儿子跟未来女婿的背。 「我们等等打算到书房去谈些事情,麻烦帮我们挑一瓶合适的酒——」 「你还打算喝酒吗?」 沙雅的目光带著让三名黑天骑士都难以抵抗的压力。这让艾杜只好连忙改口。 「我、我说错了——香茶!麻烦准备热茶吧!」 「好的。」 「开始吧。」 艾杜在书房的桌子上滩开一张西方大陆的地图。那张地图是以艾托夏皇国时代制作的精致大陆全图为蓝本,根据现代诸国版图与新的都市?道路进行修改的地图。 三人围在桌旁看著桌上的地图。他们的视线自然集中在东部的区域。 「我看过你的报告书了。不过我还想听你亲口说明在东部的战况。」 「遵命。」 席昂整理思绪,回想当时的状况,缓缓开口。 在早春翻越卡多拉克斯大山脉的东部远征,绿林骑士团一万骑穿越还有残雪的山道,击溃以佣兵为主体的索兹贝尔共和国军迎击部队,往达尔半岛东方进军。 然而面对亚特伦爵士统领索兹贝尔军进行的防守战,使绿林骑士团的进军陷入停滞。而以耶路萨姆王国为首的东部诸国联军也在这时前来援助索兹贝尔。在进行数次会战之后,尽管绿林骑士团没有决定性的败北,但所蒙受的损害也难以忽视。最后身为骑士团团长的丹铎将军做出了撤退的决定。 「以上。格拉尼亚首次的东部远征,在经过仅仅两个月有余的时间后,以失败告终。」 「是吗……」 艾杜只说了这句话,接著便陷入沉思。为了避免打扰父亲的思绪,席昂默默地喝了口香茶,而在一旁的库尤这时开口说道: 「你应该是初次与亚特伦爵士交手吧?怎样,跟我国宿敌交锋后有何感想?」 「那 个人就跟传闻中一样,是个棘手的敌人,库尤大哥。」 这么说的席昂脸上充满苦涩。 「对方明明是乌合之众的佣兵骑士,但自从他接手后,对方的战线就变得坚不可破。我曾经亲自出马在敌阵中制造缺口,但我与后方友军转眼间就遭到敌军分断,孤立在敌阵当中,险些遭到敌军围杀。不过……」 说到这里,席昂的眼神多了几分锐利。 「我觉得自己似乎也因此见识到了新东西。我体会到战争的另一个境界。过去我一直认为打仗就是能聚集比较多厉害骑士的一方就是赢家——不,其实就算现在我也认为那是对的,可是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其他东西……」 席昂找不到恰当词句形容自己的想法。 「如果换成是库尤大哥,会怎样进攻呢?」 「我吗?如果是我,就不会只派出绿林骑士团进攻。最少也要准备两个骑士团,可能的话,就会投入三个骑士团。先用数量与力量压倒亚特伦爵士的策略,在他国援军前来会合前就先攻陷索兹贝尔,占领达尔半岛。这样建立桥头堡后,再与其他东部诸国对峙——」 库尤这么淡淡叙述自己想法到一半,突然露出苦笑。 「这都是纸上谈兵罢了。在南部与西部都有大军难以分身的现状,其实也真的就只有一个绿林骑士团能够调度。如果我真的能全权调度,那么从一开始就不会对东部发动攻势。实际上艾杜阁下也是这么想的。」 「……父亲其实反对这次的远征吗?」 这是连席昂都从未听过的事。 「说起来这次东部远征,根本是皇帝陛下与枢密院中的极少数人策划的。尽管阁下认为这是无谋之举而反对远征,但毕竟圣命难违。这次远征会被当成获胜,也是因为这样。」 「就是陛下策划的作战,绝对不容失败的意思吗?」 这样说起来,最值得同情的人应该就是丹铎将军了——尽管席昂在心里这么想,但并没有说出口。因为他明白此话一出,就是对主君不敬。 正因为明白这个道理,父亲接下来开口所说的话语才会令席昂倍感讶异。 「如果这样下去,格拉尼亚的未来令人堪虑。」 艾杜淡淡说出口的话语让席昂倒抽一口气。 「连年战事早已令军民疲弊许久,至今虽然一直都是靠扩大领土与掠夺占领区来维持国家运作,但以南部与西部战线都陷入胶著的现状来看,这个做法已经到了极限。东部远征的失败,更是让人清楚看见这个问题。」 这对当前格拉尼亚的扩张政策是再明确不过的批评。 姑且不论帝国其他诸将,从身为元帅的父亲口中听到这种意见,让席昂十分困惑。席昂用近乎求助的眼神望向库尤,这才发现他也跟自己一样,脸上充满惊愕。 「……那么父亲认为应当如何呢?」 席昂战战兢兢地向父亲提出这个模糊的疑问。 「既然扩大领土已面临瓶颈,勉强出兵只是平白浪费国力。此时应该停止出征,改以保全现有领土为方针,专注投入内治。让急速扩大的占领地成为真正的格拉尼亚领土才是当务之急。」 这么说的艾杜,手指也指向地图上的格拉尼亚领地。 「说起来,我国法律与制度几乎都还是与仅有格拉尼亚一国时没有两样,这样要统治大陆近半的领土肯定会有破绽。如果是在我年轻时——约三十年前北部统一之前,勉强还算可行,然而如今的格拉尼亚版图已是近倍于当年,如果——」 「我反对,阁下!」 库尤的语气相当激动。 「吾等乃骑士,皆为武人。不该逾矩批评政事。尤其大陆再次统一更是格拉尼亚的国策,也是皇帝陛下的心愿。阁下莫非是要否定这一切吗?」 库尤如此激动的反应令席昂十分吃惊。不知所措的席昂没法插口,只能交互望著艾杜与库尤的表情。 面对库尤的批评,艾杜的态度十分平静。 「如果是一介低阶骑士姑且不论,但若是身为元帅将军,终究免不了与政治有所牵扯。以我掌握军权之身,也有纵使违背君意也必须劝谏的时候。库尤,身为我的后继之人,还望你能明白这番道理。」 「…………咦?」 艾杜意外的话语让席昂及库尤面面相觑。 「这话怎么说?」 「这个谏言多半会成为我最后的工作。如此否定君意的谏言一出,我势必得交出元帅一职。我已打算退出军职,就此隐居。其实我原本是希望在这个位置上再多撑十年,等到席昂能独当一面再说的。」 悲壮表明退隐之志的艾杜,接著直视库尤的双眼。 「库尤,你愿意代我为格拉尼亚军另建新的基石吗?」 「————」 库尤不发一语地回望著艾杜的眼睛。极度紧绷的气氛,让席昂甚至短暂忘记呼吸。 先移开视线的人,是库尤。 「请给我时间考虑,阁下——不,岳父。」 「嗯。」 「今晚容我先告辞了。」 库尤在行礼之后便快步离开书房。席昂见状连忙追了出去。慌张跑下阶梯的席昂在门口追上了库尤。 「等、等一下,库尤大哥!你听我说——」 「所谓的骑士,是为战争而存在的。」 库尤头也不回地这么说道。 席昂不明白库尤是在对他说话,还是自言自语。就连库尤是否有注意到席昂都让人怀疑。因为他话语中透露的奇妙情绪,让人难以捉摸。 「骑士不懂主动求战,究竟又有何价值,有何意义呢?」 从库尤身后隐约看见他侧脸的席昂不禁却步。那是一张没有丝毫感情与表情,如同面具般的面孔。那冰冷的端整容貌,带有难以言喻的诡异气息。 「——看样子,我必须得自己去找出答案才行。」 语气瞬间变得爽朗的库尤,这才转头回望席昂。此刻他脸上的表情,又变回了席昂所熟悉的温和苦笑。 「真伤脑筋,阁下可给了我一个难搞的习题呢。」 「是、是啊。」 席昂拭去额上的汗珠这么应道。 「我也会帮忙的。」 「我会期待的,席昂。」 库尤带著爽朗笑容,拍了拍席昂的肩膀这么说完,便缓缓走下阶梯。 「我先告辞了,代我问候兰。」 席昂望著库尤离去的背影,心中有股莫名的不安挥之不去。 半个月后,格拉尼亚皇帝凯昂3世发出了诛讨吉尔瓦家的密令—— ——故事再次回到现在。 「吉尔瓦家就这样被消灭了。」 萝洁丽安不发一语地听席昂淡淡叙述这段过去。 「造访宅邸的皇帝敕使,毫无预警地从家父身后以偷袭方式斩杀家父。近卫的金色骑士团紧接著涌入宅邸,放火烧毁房舍。尽管我们奋力抵抗,但家主在眼前丧命的打击实在太……」 席昂紧握的右拳渗出鲜血。 「接下密令并负责执行的人,是黑天骑士团副团长,有〈狼〉称号的库尤?苏朗。他是家父的副官,也是现在的黑天骑士团团长——〈狮子〉。」 说出仇人姓名的席昂就此打住。房间内弥漫著一股沉重的沉默。 一段时间过后,先开口的人是萝洁丽安。 「你所说的事件,就是『吉尔瓦之狱』吧。那起三年前在格拉尼亚发生的政变,就连东部都有所耳闻。我们原以为是艾杜元帅是因为东部远征失败而遭到肃清,原来背后有这种事。」 如此感叹的萝洁丽安, 看著席昂与迦南两人。 「所以说,两位就是那次事件的幸存者吗?」 「谈不上什么幸存,我只是个临阵脱逃的人。」 「席昂大人。」 席昂没有理会迦南关心的声音,闭上眼睛。 就算是现在,那天的光景仍烙印在眼中。 遭人从背后斩杀的父亲—— 遭无数刀枪刺穿的母亲—— 被火焰吞噬的妹妹—— 其他还有在宅邸内的随从与佣人全都拿起武器,奋战到最后一人。袭击吉尔瓦宅邸的金色骑士团五百骑约有半数丧命,活下来的人也大半身受重伤。 那是武门吉尔瓦家在面临灭亡时所展现的执著,同时也是虚无的荣耀。 在那场惨事当中,仅有席昂与迦南两人突破重重包围活了下去。两人逃出帝都兹诺,逃出了格拉尼亚主领地,翻越卡多拉克斯大山脉逃离北部,又接著逃出南部的帝国领土,然后—— 「——我们在那时见到了那个人。」 「你指的是亚特伦爵士吗?」 面对萝洁丽安的疑问,不仅是席昂,连迦南也点了头。 「他是个不可思议的人。他不仅愿意藏匿我们,还传授我他耗费半生钻研的军事谋略。明明在没多久之前,我们还在东部彼此厮杀。」 说到这里,席昂紧绷的表情才稍有放松。 「有两年时间,我跟师父一起游走于各个战场。而师父也教了我不同于我过去所知道,跟剑术没有两样的小兵法,而是大兵法——能够影响战局本身,名为军事谋略的技术。不过我也被他当成学徒般使唤就是了。」 当席昂说到这里时,迦南将面具递给席昂。 「在一年前,我从师父手中接过这个面具与亚特伦爵士的名字。师父也让我之后为我自己的目的,做自己想做的事。」 「你的目的是什么?」 「答案很清楚,我要亲手消灭格拉尼亚。」 这是一句语气平静,但也因此带有十足分量的话语。 「在继承亚特伦爵士之名后的一年时间,我为此游历诸国,寻找能任职的国家。不过,无论哪个国家都没有要与格拉尼亚战到最后的觉悟。每个国家都只想击退格拉尼亚的侵略,度过眼前的威胁就满足了。你又如何呢?萝洁丽安公主。你也是认为只要能够保护耶路萨姆免于格拉尼亚的威胁就足够的人吗?」 「……」 席昂用相当尖锐的语气这么问道。只见萝洁丽安双手掩面,低下头去。无论是迦南还是涅莉,都没有试图插口这两个主人间的对话。 这彷佛冻结般的沉默再次由萝洁丽安打破。 「…………呵。」 低著头的公主,肩膀微微颤抖。她在哭吗?还是因为害怕? 都不是。 「……呵……呵呵、呵。」 她在笑。 「啊——啊哈哈!啊哈哈哈哈哈!」 萝洁丽安抬起头,发出高亢的笑声,双手则交握在胸前。 「亚特伦爵士?——不,席昂?吉尔瓦?算了,你叫什么名字都无所谓。你正是我所寻觅的对象。」 萝洁丽安那兴奋的声音中充满喜悦之情。 「为消灭格拉尼亚战到最后?没问题。这才是我想找的人。如果你是为此运筹帷幄,那我也会乐意让这个国家按你的意思调度。」 「请冷静,公主殿下。」 尽管涅莉出言劝诫,但萝洁丽安并没有停止的意思。只见她站了起来,彷佛祈祷般地仰望天空。 「你的复仇与我的梦想竟然如此一致。啊,这是命运,这是命中注定的邂逅!」 「……你说的梦想是什么?」 席昂十分冷静地这么问道。就在这一瞬间,萝洁丽安立刻停下了笑声,望著仍坐在椅子上的席昂。 在那美貌脸庞上的笑容,并非是符合东部第一美女形象楚楚可怜的微笑。那是带有近乎傲慢的自信,充满生气笑容。 「——大陆再统一。」 这简单明瞭的一句话在房间内回荡。 「原来如此……」 一段时间之后,席昂这么说道: 「原来如此,如果是这样,确实是必须与格拉尼亚战到最后。我明白了。」 「席昂大人——」 迦南在这时出声。不过席昂在这时选择无视自己忠实随从的话语。 「你是认真的吗?」 「当然是。」 「很好,我信了!」 席昂乾脆地做出这个结论,迅速地站了起来。 「萝洁丽安公主,我就为你及耶路萨姆赌上自己的全部。我会消灭格拉尼亚,让你拿下这块大陆!」 「我会期待的,亚特伦爵士。」 席昂伸出手,而萝洁丽安也握住那伸出的手。而涅莉也在这时忍不住叹气。 「两位要聊得投机是无所谓,但现在公主殿下是个连耶路萨姆一国都没能掌握,正躲在这座破旧城堡里避风头的人吧?」 「婆婆,不要在这种时候泼冷水啦!」 听到心腹语重心长地道出现状,让萝洁丽安用像是闹脾气又像是著急的声音回嘴。 目睹公主这样的面貌,让迦南别开视线,并用手遮住嘴。她在偷笑。 「别这样,她可是我们的新主君呢。」 席昂这么告诫自己的随从之后,重新转头望向萝洁丽安。 「我想问一个问题。」 「尽管问。」 「你之所以会想统一大陆,是因为自己是艾托夏皇室的后裔吗?」 「这个……」 被问到这个问题,萝洁丽安将手指靠在唇边,沉默了一段时间。但不久之后,她摇了摇头。 「不是。这纯粹是出于我自身的野——不好意思。」 萝洁丽安清了清嗓子。接著她用彷佛连虫都不忍心杀死的纯真笑容,果断地说出答案。 「这是出于我自身的理想!」 「你刚才是想说野心对吧?」 尽管席昂这么吐槽,但萝洁丽安的笑容没有丝毫动摇。 2 在此同时,王都亚库贝。 提米若斯这时总算将堆积的政务处理完毕,回到自己位于城下的宅邸。 「欢迎回家,亲爱的。」 「嗯,我回来了。」 尽管时间是已经隔天的深夜,但妻子赛拉菲娜仍醒著等他归来。两人短暂亲吻之后,提米若斯便将脱下的披风交到妻子手中。 赛拉菲娜跟提米若斯出身同乡,两人家世也是程度相当的乡士出身。尽管结婚已经超过十年并有了孩子,但妻子纯朴老实的个性,与少女时代没有两样。 「你有什么想吃的吗?如果要吃炖肉,我立刻就可以热好。」 尽管提米若斯没有什么食欲,但对于直到深夜都在等待自己的妻子,他也不愿辜负妻子的一片好意。毕竟到明天之后,还得过好一段忙碌日子,无论如何都得补充一些营养才行。 「那我就吃点炖肉吧。里头是放什么肉,牛肉还是鸡肉?」 「是羊肉。马塞尔似乎很喜欢今天的炖肉,吃了三大碗呢。」 听妻子聊到今年九岁的独生子,让提米若斯脸上浮现微笑。 「马赛尔睡了吗?我趁你热炖肉的时候,看看那孩子的睡脸吧。」 「好的。」 赛拉菲娜这么行礼之后,并没有转身走向厨房,而是待在原地一幅欲言又止的模样。 「怎么啦?」 「其实……我白天在街上听到一些不太好的传闻 。说什么你企图谋叛王国,还抓了萝洁丽安殿下之类的……」 听到赛拉菲娜犹豫地说出这些话,提米若斯叹了口气。 「你认为我是那种不忠之人吗?」 「不、不是,我绝对不会那么想!」 看著妻子连忙摇头的模样,提米若斯对她露出温柔微笑。 「只要你相信我,我就满足了。那就麻烦你准备晚餐吧。」 对妻子这么说完,提米若斯便往宅邸内的孩子房间走去。 他蹑手蹑脚地打开房门。尽管房间里的灯火都已熄灭,但从窗外射进房中的月光,仍可勉强视物。 在房间角落的床上,提米若斯的独生子马赛尔正发出舒服的鼾声。提米洛斯来到枕边,轻抚儿子的头。 「我回来了。」 正在熟睡的马赛尔完全没有察觉到父亲的归来。轻抚儿子柔软发丝的提米若斯,他脸上的笑容在这时缓缓退去。 不久前萝洁丽安在萨桑寺院所说的话语,沉重地压在他的心上。 「殿下是认真的。」 大陆再统一——那就是萝洁丽安所怀抱的野心,或是梦想。因为那个梦想,所以不能对格拉尼亚屈服,唯有与对方决一死战。公主是这么说的。 正当提米若斯为此烦恼时,马赛尔突然睁开眼睛。 「……父亲?」 「抱歉,我吵到你了吗?我这就出去,你好好睡吧。」 提米若斯说完这些话,正打算起身的时候,马赛尔伸手紧紧抓住他的袖子。 「父亲,我作恶梦了,是非常可怕的梦。」 「恶梦?」 「嗯,我梦到从其他国家,有很多可怕的骑士跑来。」 「————!!」 儿子这番话让提米若斯惊讶地睁大眼睛。而马赛尔则继续用与父亲反应呈对比的平淡语调,淡淡叙述自己的梦境。 「城堡跟城镇都被人放火,烧得好大好大。所有人都死掉了。父亲、母亲,还有我,所有人都被杀掉。所有人、所有人、所有人——」 这正是提米若斯所害怕的结果。 那是选择与军事大国格拉尼亚决一死战所会面临的当然结果。连王都也遭到践踏、烧毁,国土及百姓全部遭到蹂躏,在彻底摧残下亡国。 听到自己儿子说出那那最坏的状况,让提米若斯受到强烈打击。原始的恐惧让提米若斯难以思考。然而在此同时,思绪一角却对自己发出警告。 (就算是我的儿子再怎么聪明,九岁小孩能如此清晰地述诉梦境,未免太奇怪了。) 提米若斯突然抽出腰间配剑,眼神锐利地观察天花板。他察觉到那里有些微动静。 「大胆贼人!」 提米若斯伴随自己锐利的叱喝声站直身子,并将灌注浑身源力的长剑往天花板刺去。没有刺中的感觉。然而一片在角落位置的天花板在这时脱落,一道黑影无声地从天花板上跃至地面。 果然有人躲在上面。 「唉,我真是太粗心了。」 那名在话语中不带丝毫反省的年轻骑士,是提米若斯相当清楚的对象。 「这是什么意思?奥马先生。鼎鼎大名的黑天骑士,跑来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吗?」 提米若斯用剑指向对方这么问道。奥马也默默地举起双手。 就在这个时候,提米若斯察觉到异状。有东西在窗外月光的照耀下隐隐带有反光。是丝。那从奥马左手臂甲中伸出的一条细丝,沿著地板顺床脚直达床上,并且缠住马赛尔颈部。 「你这家伙——」 「喔,可别误会了。」 奥马在这么说的同时,顺势将丝线切断,并将丝线收回护臂。而马赛尔娇小的身躯就在同时瘫倒在床上。 「马赛尔!」 提米若斯连忙赶到窗边,发现儿子再次入睡,呼吸跟心跳也没有异状。 「我对自己开这种恶质玩笑道歉。不过这并不会留下后遗症,还请安心。」 先前马赛尔的奇妙举动,都是这个黑天骑士搞的鬼吗? 「你对我儿子做了什么?格拉尼亚骑士会用妖术吗?」 「说是妖术未免太难听了。这是如假包换的骑士招数,只不过可能得算是不能公开的秘招吧。」 奥马这出这样一个敷衍的答案。 「方才您孩子的举动确实是我设计的恶作剧,不过话语的内容也没有错,对吧?」 「我知道。」 「你就是为了避免那种结果才会选择与我格拉尼亚议和。可是因为那位公主殿下的关系,让风向变得难以掌握。这也让我们多少有些困扰。所以我才想来给你提供一点帮助。」 「……你说要帮助我?」 「没错,在许多方面。」 奥马在开口的同时轻甩左腕,再次伸出的银丝在月光下摆荡。 看到对方这个举动,提米若斯倒抽了一口凉气。 「莫非……你是想——」 「喔?你已经明白了吗?真不愧是耶路萨姆的名宰相。」 奥马带有揶揄的语气,此时拉米若斯完全听不进去。他挥手擦去额上冒出的冷汗。 「你办得到吗?」 提米若斯并没有具体说出问题的内容。 「当然可以。」 而奥马也没有说自己究竟可以办到什么事。就算不说出口,两人也都心知肚明。 「是吗……可是——」 在椅子上坐下的提米若斯将额头靠在自己交握的双手上。 现在自己所想的办法,甚至不能称之为政治。那只能说是诈术。而且如果让格拉尼亚的人来经手这种事,等于是给对手留下把柄。 最重要的是,那个办法等于是践踏自己过去对国王与耶路萨姆所奉献的忠义。 但在现在这种无计可施的状况下,这确实也是能够一举突破僵局的办法。 「…………」 奥马不发一语地等待烦恼的提米若斯做出决断。 在床上的马赛尔微微调整了姿势。提米若斯有好一段时间都沉默地望著儿子的睡脸。不久之后,他缓缓站了起来。 「——我答应你的提议。」 「这是聪明的决定。」 奥马在开口的同时伸出手,提米若斯尽管脸上充满不悦,但还是与对方握了手。 作为耶路萨姆王宫的星灵宫,位在王都亚库贝几乎正中央的位置。宫殿的腹地包含一整座小丘,以主宫殿为首,周围巧妙配置了庭园与大小离宫。 在其中的贝尔赛雅小宫殿内,可以看到萨拉斯?赛法?纳古萨列的身影。 「这算是久违的自由吗?」 萨拉斯用不像是刚离开地牢的目中无人态度这么说道。尽管身边负责监视的近卫骑士对他的反应感到困惑,但萨拉斯不以为意。在他眼前沉重的寝室大门缓缓开启。 在房内附有豪奢天盖的寝床周围站了约十个身影。那些人分别是宰相提米若斯与各个执政,还有剑十字骑士团的布雷斯托将军与三名副团长。也就是掌握耶路萨姆王国权力核心的文武重臣。 不过这时萨拉斯的视线却是停在床上。 「这样所有人就都到齐了吧。」 一个在床上坐起上身,个头矮小的身影,用虚弱的声音这么说道。那人名叫达马纳埃尔斯?雷特?纳赛尔?耶路萨姆——也就是耶路萨姆王达马纳3世。 「您醒了吗,陛下!」 当萨拉斯快步来到床边这么确认时,达马纳3世缓缓点头。虽然比起过去消痩许多,气色也不好,但床上的人确实是他所知道的国王。 「朕卧病在床的这段时间,似乎闹出了不少事情呢。」 「臣惭愧,皆是臣无德所致。」 提米若斯恭谨地行礼,并如此回应国王的话语。 这家伙竟有脸说这种阳奉阴违的话——萨拉斯虽然在内心如此咒骂,但并没有说出口。 不管怎么说,这是天赐良机。自己一定要趁著国王恢复意识的这个机会,藉著由国王居中协调的形式,化解公主派与宰相派的纷争。 然而达马纳3世接著说出的话语,瞬间粉碎了萨拉斯的盘算。 「萝洁丽安也真会给朕惹麻烦。朕原本是想对那丫头的政治游戏睁只眼闭只眼,不过这次她的行为实在太逾越分际了。」 听到这意外的话语,让萨拉斯连连眨了几下眼睛。 「陛下,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犯下私自结党甚至占据城堡的暴行,就算是朕的女儿也不能轻饶。」 此话一出,房内便掀起一阵骚动。 达马纳3世过往是以擅于协调纠纷而为人所知。这名国王会做出如此单方面的裁断,而且对象还是自己溺爱的女儿,自然是让任何人都难掩惊讶。 「请、请等一下,陛下!」 萨拉斯忍不住扯开嗓门。 「以陛下此时所见,确实难免会有如此看法!可是提米若斯宰相目无法纪软禁公主殿下,才是——」 「与格拉尼亚议和是朕的意思。」 达马纳3世斩钉截铁地说出这句话。 「违抗朕的旨意,就与叛国无异。尽速镇压叛党,就算是萝洁丽安,也无须顾虑。」 当萨拉斯愕然地抬起头时,正巧与站在自己对面的提米若斯眼神交会。当他看到宰相将眼睛别开的反应,萨拉斯再也按耐不住内心的怀疑。 「……你做了什么好事?」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少给我装蒜!!」 激动怒喝的萨拉斯冲到提米若斯面前。就在他正要用双手揪住宰相衣领的前一刻—— 「请冷静!」 身为骑士团长的布雷斯托将军挡在两人中间。 「陛下已经明确下达了旨意。尽管伯爵担忧萝洁丽安殿下安危是理所当然,但现在吾等只能善尽身为臣下的本分。」 「让开,布雷斯托!是那小子——」 只见提米若斯在混乱当中冷静地整理自己的衣领。 「虽然令人遗憾,但纳古萨列伯爵似乎乱了分寸。来人啊,快送伯爵回到原本的地方去!」 「是!」 负责警备的近卫骑士立刻压制住萨拉斯,不由分说地将他拖出房间。 「放手!可恶,放开——」 残酷关闭的大门阻断了咒骂声。 萨拉斯被带走之后,其他重臣也陆续离开寝宫。最后还留在房内的提米若斯转头望向床上的身影,表情不禁扭曲。 达马纳3世完全变了另一个模样。 提米若斯看到的是一张迟缓痴呆的表情与无神圆睁的双眼,还有口水正从那半开嘴巴的嘴角流出。 在达马纳3世颈部能看见一根细丝。 「对陛下做出如此无礼行径,微臣难辞其咎。」 只见提米若斯双膝跪地,额头贴著地面向主君谢罪。 「待陛下清醒之后,微臣甘愿接受任何惩罚。」 说出这些话的提米若斯,回想起了自己初次见到达马纳王的经过。 那已经是距今有二十年之久的事。当时自己还是个在乡村过著跟农民同水准生活的乡士之子。而达马纳3世在当时则是刚继承王位的年轻国王。 当时提米若斯是代生病的父亲参加在故乡附近举办的狩猎祭,因而获得在场的国王赏识。 『在你带领下,让这次狩猎相当顺利,朕可是头一次打到这么漂亮的鹿呢。』 当时的提米若斯面对在马上说话的国王,只能平伏低头,不敢说半句话。尽管全身不停颤抖,但提米若斯却不知道理由。 『你不仅眼睛锐利,脑袋也够机灵。朕很欣赏你。你愿意到亚库贝来,随侍在朕身边吗?』 这就是一切的开始。 对宫廷规矩一无所知的提米若斯,在以随从身分侍奉国王的同时,也努力钻研剑术与学问。看在同辈的随从——全都是名门之后——眼里,经常污蔑提米若斯是个只会讨好国王,不知天高地厚的贱民,有时甚至还会遭受到阴险的欺凌,但提米若斯始终不以为意。 因为提米若斯侍奉国王不是为了出人头地,而是他只知道以这种方式报答国王的知遇之恩。 在历经多年之后,虽然提米若斯在文武两道都展现了出色的才干,但最后他不是选择成为武官,而是以文官的身分在开垦农地与振兴产业等各方面施展长才。尽管仍常有人中伤他是靠投机爬上高位,不过除了在背地里说些坏话之外,也已经无人敢再对他得寸进尺。 年轻时就成为执政一员的提米若斯,之后与同乡的青梅竹马结为连理,而现在更是成为仅在一人之下的宰相。这一切都是从那一天的邂逅开始的。 「无论是陛下,还是这个国家,微臣绝对誓言守护到底。所以现在……就只有现在……」 充满苦恼与懊悔的谢罪话语,很快就转变为呜咽。 「看来一切都很顺利呢。你真有一套呢,奥马大人。」 在距离国王寝室有一段距离的房间当中,格拉尼亚的外交修士,达克修士脸上满是得意笑容。奥马在回望达克的同时,也持续藉由丝线掌握寝室内的状况。 「那个宰相正对国王下跪赔罪呢。对一个只会昏睡,什么都听不见的人赔罪。」 背靠著墙的奥马脸上满是嘲讽。 「那根本只是自我满足罢了,真是愚蠢。」 「对那个宰相来说,或许也算是一种忠义的形式吧。」 脸上仍带著得意神情的达克修士这么向奥马解释。然而奥马脸上的嘲笑并没有丝毫改变。 「忠义?忠义啊。那种东西究竟有何意义呢?」 奥马这句话令达克感到相当吃惊。 「真、真是令我惊讶。没想到奥马大人身为黑天骑士,竟会说这种话。」 「你说的黑天骑士团,骑士团前任的〈狮子〉就是被陛下赐死的。那就是忠义的代价。」 「这种说法未免太过狭隘了。正是因为皇帝陛下宽大为怀,才会让与吉尔瓦家往来密切的你列为黑天骑士吧?」 奥马没有多理会达克所说的话,而是从窗户呆望著东方的天空。因为在那个方向的群山彼端,就是拉古尔城的位置。 (席昂,我正在做这种恬不知耻的事呢。你呢?) 3 来自王都亚库贝的使者,让拉古尔城大厅内弥漫著紧绷的气氛。 「好久不见,奥雷昂大人,见您别来无恙,实在令人欣慰。」 「有幸得见萝洁丽安殿下,在下倍感荣幸。」 身为使者的近卫骑士奥雷昂与萝洁丽安互相交换著虚伪的寒暄。女官长涅莉及军师亚特伦爵士则默默随侍在公主身旁。 「还请殿下先收下这封书状。」 「那我就不客气了——哎呀,是父王写给我的信吗?」 萝洁丽安做作地展现出惊讶,并翻开信纸。 「陛下从久病当中恢复意识,实在是令人高兴。不过他似乎很生气的样子。『身为公主插口国政,有违分际』、『举兵作乱更是天理难容』、『若坚决不降,视同谋反』——原来如此。」 「贤明如殿下,相信一定明白妥善的应对之道才是。」 面对摆著面孔催促投降的奥雷昂,萝洁丽安脸上则是带著看似连虫都不忍心杀死的纯真笑容。 「在那之前,我有几点不解之处,可容我确认吗?」 「殿下直说无妨。」 「首先这封书信,为何署名是宰相与几位执政呢?如此大事,却并未有陛下自身的署名,实在令人不解。」 「据说陛下仅有在日前极短的时间里恢复意识,这封书信的内容,是当时聚集在陛下身边的文武重臣,听到陛下亲口说出的旨意。」 「原来如此——所以你是要我相信这么巧合的事吗?」 尽管奥雷昂在解释时语气没有丝毫动摇,但萝洁丽安的这句话,也让他脸颊上不免冒出冷汗。 「殿下此言未免太过武断了。」 「如果信上至少能有纳古萨列伯爵的名字,我大概就会老实信了吧。」 「布雷斯托将军在政事中始终维持中立一事,相信殿下也十分明白。而且纵使是宰相阁下的支持者,以德尔伯爵及亚斯蒙大人刚正的个性,又岂会——」 「放肆!」 听到这句话,奥雷昂立刻跪下。 「我之所以被迫举兵,是因为遭宰相专横囚禁。我是为了逃离此劫难,才来到此地依赖这些忠义之士。对于当时也身在萨桑寺院的你来说,这难道不是你再清楚不过的事实吗?」 萝洁丽安说到这里,顺手撩起自己的银色发丝。 「这种要我屈服于臣下专横的要求,我身为艾托夏皇族之后裔,实在难以苟同。」 「……原来如此,那么在下是否可将殿下此言视为答覆,回报王都呢?」 奥雷昂抬起头,从低处回视萝洁丽安。 「当然可以。」 「在下明白了。还请殿下切莫后悔。」 奥雷昂说完这些话便站了起来。 「这次使者之责辛苦你了。婆婆,送客。」 「遵命。」 在奥雷昂即将离开之际,先前一直保持沉默的亚特伦爵士站了起来。 「使者大人,方便耽搁片刻吗?」 「你有何事?」 「我想请您代我向宰相阁下传话。嗯……你就说『蛛网焉能缚大鸦』就行了。」 听到亚特伦爵士这像是打哑谜般的话语,让奥雷昂有些傻眼。 「在下记住了。虽然在下不懂这是什么谜语,不过必定会如实向阁下转达。」 说完这些话,奥雷昂等人便离开大厅。 大厅大门重新关了起来。萝洁丽安确认附近仅剩自己与亚特伦爵士之后,这才深深吐了一口气。 「我要感谢你,亚特伦爵士——不,席昂。要不是有你事先知会过我,我肯定会穷于应对吧。」 「这是我的荣幸。」 亚特伦爵士用轻浮语气回应的同时,也取下面具。席昂在取下面具后所露出的脸上,带著讽刺的笑容。 然而萝洁丽安的表情却一反先前强势的模样,透露出内心忧虑。 「所以刚才那封书状——那个说父王决定讨伐我的东西,真是黑天骑士的诡计吗?」 「不会错的。那是〈蜘蛛〉用强大源力压制他人后,再任意操控他人行动的招数。所以并不是公主的老爸真的讨厌你了。」 尽管席昂用轻挑的措辞安慰萝洁丽安,但公主脸上的阴霾并未散去。 「你这样说反而让我更感到害怕。所以说你们这些能称为黑天骑士的人,全都有这类超乎常理的力量吗?」 「每个人都只会有一种能力就是了。例如我——〈乌鸦〉的能力就像这样。」 席昂在话说到最后时轻挥右手,就在这一瞬间,理应是封闭的城堡大厅突然刮起强风,掀起了萝洁丽安的礼服群襬。 萝洁丽安露出了裙下那白皙到耀眼的美腿,如果往更深处看去——就在席昂这么做的前一刻,萝洁丽安先用双手将群襬压了回去。 「我一饱眼福了。虽然看在他人眼里,似乎是种能随心所欲的异能,不过其实也是有机关在里头的。公主殿下,您有学习过如何运用源力吗?」 虽然这个问题有些突然,不过萝洁丽安还是老实给出答覆。 「有一点,不过就仅是充当防身术的程度而已。」 「那就够了。那您应该知道开启自己体内门扉的感觉吧?我们黑天骑士除了会开启那种『表』之门外,还会修习开启如何开启『里』之门的功夫。」 「里……之门?」 「就是将掌握自己体内源力的意念向外界扩散。源力原本就是寄宿于世间万物的力量。掌握在体外的源力,使其与自身体内的源力同步,就能将司掌世界的法理一端化为己物。」 席昂十分认真地对满脸困惑的萝洁丽安这么解释。 「里门技。这是我们对这种技术的通称。我的〈风阵〉,还有〈蜘蛛〉的〈傀儡〉都是修行这种技术的成果。」 「……老实说,就算听了你的解释,我还是不太明白。」 「我想也是。这算是别思考,用感觉的境界。其实原本就不是可以用口头解释的东西。」 萝洁丽安皱起柳眉思索了一下,不久之后,她用吟诗般的语调开口: 「最初,世界是一片混沌。没有光,没有暗,没有形体,仅有原初的安宁。故此为万象根源。在无穷与须臾之末,诞生了根源之力。先是混沌分成了光与暗。接著在两者缝隙之间,地水火风有了形体。于是源力充满世界,为世界带来秩序。」 「这是创世诗的序吧?六神的经文跟刚才提到的东西,有什么关联吗?」 「根据六神的教义,源力伴随天地诞生的奇迹。因此据说能够掌握自己体内的源力,就能支配名为己身的世界。可是跨越这个限制,支配自己之外的世界,真的是非神的凡人能实现的吗?还是说——」 看见萝洁丽安欲言又止的反应,让席昂嘴角浮现奇妙的笑意。 「还是说,如果能够实现,那是否还能称之为人——你是想这么说吗?」 那奇异的笑容让萝洁丽安背部涌现一股难以忍受的寒气。 「这是个不错的想法,公主殿下。这确实是邪中之邪,是非人之术。」 低声说出这些话的席昂,突然又重新戴上军师的面具,并改变语调。 「话虽这么说,现在我们没有余力去讨论这类没有结果的抽象论。他们有哪些能耐,又玩了哪些把戏,殿下只要能够理解到这种地步就足够了。」 「这……也对……嗯,你说得没错。」 萝洁离安同意席昂的说法,转换了脑中的思绪。 「换句话说,提米若斯已经跟黑天骑士挂勾,并能随心所欲操控在病床上的父王——我可以理解成这样吗?」 「我试著试探过刚才那名使者,看来提米若斯宰相并没有将他玩的花招透露给心腹知道。这正是我们能见缝插针的破绽。」 耶路萨姆王国剑十字骑士团的本营,是设在星灵宫的东门附近。在其中一角是作为训练与比试用的马场,此刻同样有骑士与士兵在挥汗锻炼。 「宰相阁下要亲自出征吗?」 当听到来到本营的提米若斯做出如此决定,让身为骑士团长的布雷斯托将军十分惊讶。 「没错。你就以副将身分担任我的辅佐吧。」 如此乾脆答覆的提米若斯在看过操练的状态后不禁皱眉。 「动作不太俐落呢。士气也很低落。」 「大伙都动摇得很厉害。虽说是陛下的旨意,但毕竟讨伐的对象是萝洁丽安殿下。在王都的部队还算好,据说驻守在地方的骑士队当中,甚至还有 叛逃到拉古尔城去的愚昧之徒呢。」 「你自己不也是一脸想那么做的模样吗?」 「…………」 面对提米若斯冰冷的讽刺,布雷斯托以沉默代替回应。不过布雷斯托其实在内心暗暗对宰相如此言行感到不解。 (一个懂得如何待人处事的宰相,没道理会在此时摆出这般高傲态度才对……) 正当布雷斯托在内心暗自困惑时,提米若斯语气平淡地说道: 「命你立刻以近卫骑士为核心,挑选出一千骑的骑士。另外再准备士兵与押粮兵各两千人。」 「是!」 这与布雷斯托自己暗自推算的数字几乎相同。 「在此有一事还请阁下作主。是关于敌我方的称呼。」 「称呼?」 「以这种情况来说,如果按照惯例,我们是讨伐军,而敌方则称为叛军或贼军。然而如果要明白用叛贼之类的名称去称呼萝洁丽安殿下,恐怕会进一步加深骑士们的反感。关于这件事,敢问阁下有何良策?」 「真麻烦……不过还真亏你能注意到这件事。」 提米若斯皱著眉头想了一下。 「在名称上多下功夫也没多大意义,拿公主派跟宰相派的说法去沿用就行了。」 「那么就用公主军与宰相军作为对敌我方的称呼,可以吗?」 「无所谓。」 「遵命!」 看见布雷斯托行礼之后,提米若斯便转身作势离去——不过他立刻就停下脚步。 「布雷斯托将军,我相信你也肯定有自己的想法,不过在那个时候,相信你应该也有听到陛下亲口说的话语才对。」 「我想的只是要以承担军权之人的身分,善尽自己身为骑士团长的职责罢了。」 「很好。」 面临无可避免的战事,让拉古尔城处在喧闹与混沌当中。 「唉,真累人!」 扛著兵粮麻袋的席昂,嘴上这么抱怨。 「为什么身为骑士的我还必须干这种粗活啊?」 「现在缺人手,这是没办法的事。」 在一旁同样扛著麻袋的赛莲用正经八百的态度这么说道。在两人身后,约有十名左右新加入的士兵及押粮兵,也都扛著大大小小的麻袋。 「这确实不是骑士本来的职责。但正因为这样,我们这些在上位的人身先士卒挥汗工作,才更能让大家跟随下去。」 「是是是,您这般高洁的情操——喔!」 察觉到站在仓库前的娇小身影,席昂连忙闭嘴。 「真的辛苦大家了。」 露露笑容满面地这么说道。她正像是挥舞指挥杖般挥舞手中的汤杓。 「那个大麻袋麻烦放到那边的角落。」 「没问题。」 席昂等人按照汤杓指示的方向,将麻袋运进仓库。 「今天要搬的东西就这么多了吗?」 「嗯,是这样没错。」 听到席昂这么答覆,露露便屈指想了一下。 「这样的话,麦子的存量是七十八大袋吗?」 「啊,是的。」 站在露露身后的青年立刻拨弄算盘并翻阅帐簿。那名青年是〈黎明〉号船长之子,也是留在城堡里负责管理押粮兵工作的卡罗。 「大袋——跟中袋——好,算成大袋,刚好七十八,没有错。」 「记得现在城堡里的骑士跟士兵,加上干粗活的人,大约有三百人吧。这样就算把麦子烤成面包煮成稀饭,大概能吃上一个月。以守城来说,是不太能让人安心的数字。」 「好,我会踹我老爸的屁股,要他再送现在两倍——不,三倍的东西过来!」 「你好可靠喔。」 看见露露跟卡罗的这番谈话,席昂对赛莲问道: 「小妹妹她很精通算术吗?」 「不,我也是刚刚才知道。多半是之前她说『学人做生意』的影响吧。」 看见如同自己妹妹般的露露有如此成长,让赛莲也感到十分欣慰,不过她很快就转头叫住席昂。 「走吧,接著我们还要去帮忙查加略他们建造山道的阵地喔。」 「还要忙啊?真是的,这里的工作才刚忙完说。」 「你说这是什么话,我们可没有闲工夫——」 「可以稍等一下吗?」 一个声音从仓库入口这么说道。看见黑衣军师的身影,让在场除了席昂之外的所有人都立刻挺直身子。 「有什么吩咐吗,亚特伦爵士?」 「我有事想找席昂先生帮忙,所以想借用他一下。」 「找这家伙?」 虽然赛莲对此感到怀疑,但很快就点头答应。 「知道了。那么我们就先去帮忙建造山道的阵地。各位,动作快!」 「喔!」 赛莲一声令下,士兵跟押粮兵便一起跟著赛莲向山道的方向跑去。 「真是个闲不下来的家伙。」 「赛拉姊姊就是这样嘛。那么露露也要去确认盐跟肉乾的存量了。卡罗先生,我们走吧。」 「好。」 席昂默默注视著露露快步离开的身影。露露的身影跟席昂记忆中的某人重叠。 『——哥哥。」 那怀念的声音突然在耳边浮现。当席昂忍不住用手按住自己发疼的左胸时,在一旁的亚特伦爵士用迦南的声音开口: 「您想到兰小姐了吗?」 「嗯。」 被迦南说中想法的席昂诚实地这么回应。 「我也是。明明年纪跟样貌都不一样,真不可思议。」 「真的——好吧。」 席昂深呼吸了一下,拉回自己险些沉溺在回忆中的思绪。 「你找我有什么事?」 「关于您吩咐的那件事——」 席昂在听迦南报告时,表情也自然转变成临战时的军事样貌。 「总而言之,我先以押粮兵的身分潜入了提米若斯宰相阵中。」 这里是位在王都亚库贝的一座老旧寺院。在四下无人的礼拜堂内,奥马正向达克报告他的行动。 「干得好。」 「只要成功混进去,之后的事就简单了。再来只要我临机应变就能成事。」 「真是可靠,真不愧是黑天骑士。」 看见达克那有些逢迎的笑容,奥马别开头。 「对方可是也有〈乌鸦〉在呢。」 「当然当然。正因为这样,才需要您出马啊。」 达克说到这里,竖起三根手指。 「奥马大人您必须在这场战事中取下三颗首级。首先是耶路萨姆的萝洁丽安公主,再来是身为我格拉尼亚死敌的军师,亚特伦。最后则是叛国的黑天骑士,席昂?吉尔瓦。」 看见达克那戏剧化的动作,让奥马嘴角微露笑意。 「公主跟军师的脑袋就包在我身上吧。不过,席昂不行。」 「什么?」 「我要把那家伙活抓回格拉尼亚。唉,只不过要让他听话,可能得废了他的手脚才行。」 听奥马这么说,达克将脸凑到他面前。 「您想得太美了。您该不会还眷恋自己跟那叛徒的友谊吧?这可不行,否则奥马大人您说不定也会背上谋反的罪名喔。现在应该——」 「——达克修士。」 奥马完全变了声音。那声音让达克原本滑溜的舌头瞬间僵硬。 「既然〈狮子〉命我担任你的护卫,我必会达成使命。不过关于这件事又另当别论。」 第四章 拉古尔城的决战 1 在黎明前的微光当中,四周尽为晨雾笼罩。 「今早的雾真浓。」 赛莲在通往城堡山道所筑起的阵地内这么说道。她全身重铠的模样,搭配凛然的容貌,简直就像是一幅名画。 虽然季节已是春季,但山区的清晨仍相当寒冷,赛莲的身子也微微发颤。 「那些人今天会来吗?」 提著弓的查加略这么问道。和赛莲相比,查加略选择方便活动的打扮,装备的是以链甲为主体的轻装。 「不会错的,对方在昨天就已经布阵完毕,肯定会有一波攻势。」 在答覆查加略疑问的同时,赛莲也环顾己方——公主军的阵地。 这座阵地是以阻绝通往拉古尔城狭窄山道的方式建造。阵地外挖了陷坑,在内侧则用挖起的土筑起土垒,在土垒上头还有插上木桩连成围栅,是简单但却坚固的构造。 在浓雾中的骑士们只能隐约看见模糊的身影。在这座阵地当中的骑士跟士兵相加刚好一百人。这已经是占城堡全部军力半数的兵力,而这支部队正是由赛莲负责率领。 「雾开始散了!」 听到在瞭望塔的骑士这么呼喊,赛莲站了起来。群山彼端开始透出曙光。雾气迅速由浓转薄,最后彻底散去。 而在浓雾散去后,浮现在眼前的,是山脚下的原野,还有在该处布阵的敌军——宰相军的身影。 「数量真多……」 在一旁的查加略这么咬牙说道。 「骑士一千骑,加上士兵与押粮兵共五千人。这里则是仓促成军的三百人。」 相较于表情扭曲的查加略,赛莲则是处之泰然地这么说道: 「这没什么,论骑士的数量是一百对一千。只要每个人杀十个人就够了。」 「能够办到那种事的,大概只有你可以吧?」 「会吗?我跟你要射倒十骑左右的敌军,应该易如反掌吧?」 「……我会尽力而为的。」 当两人在进行这番对话的时候,在阵地各处也产生动摇。 「这种战力差没胜算的。我们早该主动发动夜袭才对。」 「分割原本就吃紧的战力太愚蠢了。我们难道不该回到城里,将兵力集中才是吗?」 「我们该先趁这个时候,想个能至少让萝洁丽安殿下活下去的——」 大家完全乱了阵脚。 状况相当不妙,必须尽快安抚军心才行。正当赛莲感到著急的时候。 「所有人,别自乱阵脚!」 这响亮的叱喝声撼动了整座阵地。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说话的人身上。 「亚特伦爵士。」 看见正沿山道下到阵地中的军师身影,赛莲这么脱口说道。 「在这座阵地迎击敌军,是在军议中决定好的事,并且也获得萝洁丽安殿下的批准。如果现在不战而逃,有失骑士的颜面。」 「可、可是——」 「敌军只能从这条险峻的狭窄山道进攻!」 亚特伦爵士用夸张的动作指向山道。 「我军有围栅土垒保护,只须将单列上山的敌军从前方一一击溃。加上左右的陡峭崖壁,无须担心会遭到围击。这里是以少击多的绝佳地点,碰到实在无法坚守的时候,也能退到后方阵地重整旗鼓。」 「这种阵地我们可是总共建了六个,还真是费了不少功夫呢。」 查加略用满怀感慨的语调这么帮腔。 「实在没想到满身大汗的挖土,会是那么累人。这下我们总算体会到那个从平民变成宰相的阁下,究竟吃过什么苦头啦。」 查加略的玩笑话立刻引起哄堂大笑。尽管是贬损他人的恶质笑话,但只要能提升士气,其他都是次要的。 「很好,那么各位务必坚守岗位,敌军应该很快就会有所行动。」 「是!」 在骑士们迅速前往各自分配到的岗位时,亚特伦爵士来到赛莲身边。 「让军师看笑话了。原本应该是我必须要稳住军心才是——」 「别放在心上,这种事情是很讲经验的。」 亚特伦爵士隔著面具发出低沉的笑声。对此更加感到羞愧的赛莲为了转换话题,对亚特伦爵士提出一个先前就浮现的疑问。 「我从昨天晚上就一直没有看到席昂。军师知道他上哪去了吗?」 面对这个疑问,亚特伦爵士转头看了看左右的崖壁。 「要让有一定数量的部队上山,势必得走这条山道。但如果是少数部队,就有可能会穿越无路的山地,袭击我军的侧背。」 「的确。」 实际上赛莲自己也曾利用山中的兽径打猎。听到这里,赛莲也明白了亚特伦爵士的意思。 「莫非是军师为了迎击那么做的敌军,将席昂安排在山中吗?」 「正是。你不放心吗?」 「不。这是个适合那家伙做的任务,他肯定不会辜负使命。」 「你对他的实力这么肯定吗?令我有些意外呢。」 听到亚特伦爵士这么说,赛莲发出轻笑声。 「姑且不论平时,在战场上的席昂,是个我能放心将背后交给他的男人。」 赛莲此话一出,立刻红了脸颊,将头别开。 「刚、刚才我说的话,可千万别让席昂知道。要、要是他得意忘形,或是对我有什么误会,那可就麻烦了。」 「……我明白了。」 亚特伦爵士的答覆,有一段莫名的间隔。 事实上,席昂本人就在赛莲面前听到她刚才说的话语。 (……刚才那种状况,实在不太妙。) 在军师面具底下,席昂的双眼正左顾右盼。因为赛莲坦率展现的信赖与好意,让席昂有些不知所措。 席昂过去从未像现在这样感谢这个能够遮掩自己表情的军师面具。 「您怎么了,亚特伦爵士?」 「没什么,我只是在观察敌阵的动向而已。」 努力让声音保持平静的席昂,重新以军师身分将意识专注于眼下的敌阵。 安排在山中迎击敌军的突击队,其实是迦南,并非是席昂。席昂自己则是要以亚特伦爵士的身分掌握战局。 在眼前布阵敌军五千名将兵当中,那个人是否也在里面呢?不,这是愚蠢的疑问。 (你一定也来了吧,奥马。) 在此同时,在山脚布阵的宰相军阵中—— 察觉到视线的奥马停下了手边的工作,转头望向后方。 (席昂,你正在看著这里吗?) 没有人答覆奥马的这个疑问。然而一阵吹过身旁的凉风,让奥马感受到旧友的意志。 「喂,新来的,别偷懒!」 「对、对不起,大哥!」 遭到怒叱的奥马连忙陪笑道歉,继续手边削马铃薯皮的工作。 原本作为干粗活的押粮兵潜入讨伐军的奥马,不知为何却被配属到负责炊事的单位。奥马在处理堆积如山的马铃薯时,也自然观察周围的状况。 出炉的面包陆续被送出,在大锅里正炖煮著口味浓厚的炖汤。看来要喂饱五千名部队的兵粮相当充足。 武具防具等各种物资应该也一样充分。 这让奥马再次想起提米若斯是在三年前的战役中负责掌管东部联军后勤调度,为联军带来胜利的重要功臣。对于能够调度总数十五万大军后勤的他来说,管理这种程度的资源或许易如反掌。他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奥马这样在内心暗暗佩服。 可是真正困难的问题是,是否召集到 大军,规划好后勤补给就能打赢战争,依旧是让人难以断言的事。 不管怎么说,现在奥马什么事也不能做。无论要暗杀萝洁丽安公主或亚特伦爵士,还是要生擒席昂,都是要藉著战场上的混乱作为掩护才能够实行。 在那之前,自己就只能在削马铃薯皮这件事上付出努力了。 (就先让我见识你用兵的本事吧,提米若斯阁下。) 望向阵地中央本营大帐的奥马,暗暗露出笑容。 正好在同一时刻,宰相军的本营正在进行军议。 「由波瑟姆爵士领两百骑担任先锋!」 提米若斯默默坐在位置上,由担任副将的布雷斯托将军朗声发号施令。 「是!」 秃头巨汉跪下领命。 「奥雷昂爵士挑选二十名精锐骑士,从山中进军。尽可能迂回到敌阵侧面或后方,为主力提供掩护。」 「得令!」 有浓密胡须的骑士也跟僚友做出相同动作。 由宰相的两名心腹打头阵,这也符合大多人的预期。布雷斯托将军接著分派了负责第二阵与第三阵的部将。 「宰相阁下有什么想补充的吗?」 听布雷斯托这么说,提米若斯站了起来。 「要赢得这场战役,靠的不是歼灭敌军,也不是攻陷城堡。而是要排除万难,将萝洁丽安殿下毫发无伤地纳入我军的保护之下。」 尽管听起来像是不切实际的虚伪要求,但在场并没有人这么想。 「如果殿下有什么万一,我们才真正是落败的一方。负责打头阵的两人,务必将此事牢记在心。动身吧!」 两名近卫骑士在行礼之后,便快步离开营帐。 「阁下似乎有很多心事呢。」 大步穿越阵地的波瑟姆这么说道。在他身旁的奥雷昂也点头附和。 「似乎是从陛下清醒那件事之后就变成那样。不过这也难怪。」 奥雷昂在这么说的同时,眼睛也仔细打量同僚的表情。 「话说回来,波瑟姆,你脸上也有类似的表情喔。真难得。」 「什么,你说我吗?唔——」 表露出困惑的巨汉骑士原地停下脚步,他接著用大手摸了摸自己的秃头。 「怎么啦?」 「奥雷昂,我跟赛莲?柯迪纳两度交手,但两次都输了。」 「…………」 「第一次或许还能说我当她是个女娃,太过轻敌,但是第二次我肯定自己是全力以赴,但我还是在跟她正面对决时,被她用实力压过。她真不愧是达尔坎将军的女儿。」 看到波瑟姆苦恼的模样,奥雷昂不禁皱眉。 「你该不会是怕了吧?」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在想,如果还有第三次机会,我一定要抱持相当的觉悟才行。」 「公主殿下!」 露露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拉古尔城的大厅当中。 「别慌慌张张的,这样成何体统?露露,你未免太不像话了,身为淑女,无论在任何时候——」 「等等,婆婆。」 萝洁丽安开口制止了就连在这种时候都不忘教导侄女宫廷礼仪的女官长。 「说吧,你来这里做什么?」 「是亚特伦爵士要露露来传话!他要露露告诉殿下,敌军开始行动了!」 听到这个报告,萝洁丽安默默地与涅莉对望了一眼。 (终于开始了吗。) 「亚特伦爵士说他之后也会留在阵地内指导迎击——以上!」 「辛苦你了。」 听到公主的慰劳话语,露露脸上露出开心笑容。看到露露的笑脸,让萝洁丽安心中产生一个疑问。 「露露,你不害怕吗?」 「害怕?——不会啊,一点都不怕。」 露露先是愣了一下,接著摇头否定。在她脑袋两侧绑成马尾的金发也随著她摇头的动作晃动。 「因为这里有赛拉姊姊跟席昂先生在嘛。他们一定会给宰相阁下一个教训,把陛下跟父亲救出来的。」 露露的天真、单纯,还有毫无保留的信任,让萝洁丽安内心感受到一股冲击。 「怎么了吗?」 「不,没什么。露露,你过来。」 当露露小跑步来到萝洁丽安身边,萝洁丽安便将露露娇小的身子紧紧抱了起来。 「公、公主殿下!?您怎么了?」 「谢谢你,露露,你说得没错。」 露露虽然对萝洁丽安的举动感到吃惊,但是在公主柔嫩温暖的怀抱中,露露脸上仍露出舒服的表情,并缓缓闭上眼睛。萝洁丽安接著用手温柔轻抚露露的柔顺发丝。 「现在就全心相信大家吧。」 2 「来了!」 在阵地瞭望塔上的查加略用紧张的声音大声喊道。 赛莲将身子蹲低在土垒旁,表情紧绷地回望在身后的军师。 「亚特伦爵士——」 「冷静点,你才是这里的将领。」 被这么告诫的赛莲不禁羞红了脸。赛莲立刻让自己深呼吸了几下,让心情维持平静。 接著赛莲从土垒后微探出上身,确认山道的状况。有了。确实能看到排成纵队的敌兵大举沿著山道上山。 由于战场是狭窄险峻的山道,因此骑士们也都被迫下马。在队列几乎中央的位置,仅有一名应该是敌将的秃头巨汉仍骑在马上。 「是波瑟姆爵士吗?那家伙真是缠人。」 当赛莲用略显不耐的语气这么说的时候,在瞭望塔上的查加略再次高喊道。 「敌兵数量骑士约两百,士兵是骑士的倍数!光是这批先锋,兵力就超过我们总数了!」 「我知道。先用弓箭迎击。所有人听我号令放箭!」 赛莲在发出指示的同时,也开始目测阵地与敌军的距离。敌军的队列正大举进入事前决定好的箭战距离。这样紧盯著敌军逼近,让赛莲感觉胃部隐隐作痛。 是否已经可以放箭了?还太远了吗?自己的一个判断攸关著阵地内百名骑士与士兵的生死。相较于这种压力,作为一介骑士冲入百万敌军当中要轻松太多了。 「差不多了。」 听到亚特伦爵士沉著的声音,赛莲立刻将自己的思绪拉回现实。 敌军前端与事前决定的箭战距离,还有约百步。自己只要在敌军踏进那个距离的时候下令放箭就行了。这是个十分简单,没有丝毫难度的工作。 「谢谢。」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从那隐约带有笑意的声音来看,军师八成早已看出了我的焦虑。而他仍维护我作为阵地将领的身分,给我协助。我绝对不能辜负这份信赖。 还有二十步——十步—— 赛莲紧握爱用的大剑,静静等待时机到来。 三步——两步——一步—— 赛莲瞬间站直身子,将大剑剑尖指向敌军。 「放箭!!」 几乎在命令下达的同时,敌方领头的骑士便应声倒地。那是在瞭望塔上的查加略用强弓居高临下的一击。 紧接著又陆续有两人倒地。查加略迅速的连射,转眼间就让宰相军的部队折损五人。但赛莲这时反而焦躁地发出警告。 「傻瓜,那样太醒目了!」 几乎就在赛莲发出警告的同时,敌军也朝瞭望塔发动反击。只见敌军射出的无数箭矢往高塔倾泄而下。 眼看著查加略就要像刺蜻般遭无数箭矢贯穿——然而就在箭矢命中的前一刻,查加略先从塔上 跃下。他让凝聚源力的双脚先行著地,接著在地上翻滚分散冲击,最后在傻眼的赛莲身旁重新站起身子。 「刚刚超危险的啦!」 「那从一开始就别冒险啊!」 赛莲立刻对脸色苍白的查加略大声怒叱。在一旁的亚特伦爵士则赶紧打圆场。 「冷静点,刚才那应该要称赞查加略先生身手了得才对。」 公主军在箭战方面取得优势。因为查加略不仅在敌军面前展露了过人本领,而且在敌军将反击集中在查加略身上时,也让公主军的主力能顺利放箭。抢得这个先机,也让防守方得以掌控局势。 加上阵地位于高处,让公主军得以藏身在土垒之后。虽然宰相军也以盾牌相连作为临时防壁,但地利让公主军根本无须顾虑数量上的不利。 不过在此同时,敌军骑士仍在交错的矢弹下持续朝阵地逼近。 「唔,这些家伙真难缠!」 虽然查加略在土垒后方持续放箭,但也不可能拦下所有敌军。 这样下去就会变成只能靠数量硬拚了。敌军穿越陷坑,翻越土垒,接著有两名骑士开始攀爬围栅—— 「休想!!」 赛莲的大剑接连闪动,划出两道锐利剑光。攀爬围栅的宰相军骑士,一个是人头落地,另一个则是脑袋被大剑当头劈开。 赛莲所展现的俐落身手也让敌军战意锐减。看出敌军动摇的赛莲,立刻高声喊道: 「就是现在!全军,跟我上!」 赛莲的喊声才刚结束,阵地各处便紧接著响起震天杀声。藏身在土垒后的骑士纷纷起身,在围栅后用剑尖枪刃向敌军刺击。敌兵就这么在此起彼落的哀号声中接连被刺倒在地。 而在这段时间,赛莲毫无惧色地让自己暴露在土垒上方,在敌阵中左右冲杀。每当发现有可能遭敌军突破的围栅,赛莲就会赶去斩杀敌兵,并将从天而降的箭矢悉数斩落,保护友军。看到赛莲如此表现的亚特伦爵士低声说道: 「虽然有些笨拙,但冲劲十足。真是个有趣的将领。」 目睹赛莲所展现的刚勇及胆力,友军发出了胜利欢呼,而敌军则是发出败北的呻吟。没过多久,宰相军的骑士就像退去的潮水般连连后退。 「退得也未免太快了。看来对公主动兵这件事,对敌方的军心也有不少影响。」 当亚特伦爵士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在面具底下也露出些微笑意。 在与山道及阵地有一段距离的山林中,也正要开始一场寂静的战争。 「都给席昂大人料中了。」 藏身在茂密树丛中的迦南这么小声说道。在她眼前有一群宰相军的骑士,正试图穿越无路的山林。 对方看来都对探索山林相当熟练。那群骑士正确地判读地形,清除路上的灌木,并俐落地攀爬陡峭山壁。步调虽慢,但动作相当确实。 如果放著不管,对方就能一路绕到阵地的侧面甚至后方。那样就算仅是约二十骑的骑士,也能制造不小的损害,而且可能还会有其他部队循著他们开辟的道路加入。 这支部队必须立刻铲除。值得庆幸的是,这边也早已为这种状况有所准备—— 只见走在前方的骑士身影突然消失,紧接著便听到沉闷的哀号。 「有陷坑!?」 宰相军的骑士似乎完全没有预料到这种状况。这让迦南浅浅露出得意笑容。 席昂在事先就预料「敌人可能会在山林中选择的路线」,并设下陷阱。 当然,陷阱不会只有一个。被陷坑带动的机弩也接连启动,自动从四面朝骑士们射出弩箭。 「别慌!组成圆阵,留意四周!」 一名看似指挥官的骑士这么高声说道。迦南认得那张嘴边有著鬅须的骑士脸孔。他是宰相提米若斯的心腹,记得是叫奥雷昂。 骑士们立刻听从奥雷昂的指示组成圆阵,细心观察周围的状况。不过迦南此时早已来到骑士们没有设防的上方,藏身在突出的树枝上。 迦南调整呼吸,右手夹握四柄短剑,并在其中注入源力。 身为武门吉尔瓦家随从的迦南,她纯熟的武技远凌驾于一般骑士。其中她最为精通的,就是投掷术。 迦南不发一语,无声无息地掷出短剑。只见四柄短剑全部随著迦南的意思没入目标颈部。瞬间丧命的四名骑士,都在没机会发出哀号的情况下瘫软倒地。 「什么!?」 「在上面!」 似乎是从短剑的角度判断出敌人的方向,只见奥雷昂立刻仰头察看。不过此时迦南的身影已经从树上消失。 从树上跃下到落地前的瞬间,迦南不忘用左手再掷出四柄短剑。这次她所瞄准的四名骑士中有三人丧命,仅有奥雷昂在被短剑命中前侧身闪避,让原本瞄准自己咽喉的短剑深深刺入右肩。 「唔!」 迦南没有对屈膝倒地的奥雷昂多看一眼,立刻跳进树丛藏起自己的踪迹。 「奥雷昂大人!?」 「我们被设计了,先撤退吧。」 听到奥雷昂这道认清己方处于劣势而下达的命令,部下们也不再恋战。 近半数遭消灭的骑士们扛起负伤的同袍狼狈撤退。迦南也刻意不追击,任由对方离开。 「这样应该就行了吧?席昂大人。」 从前线传回宰相军本阵的报告,全都是坏消息。 「波瑟姆爵士的第一阵仍未突破山道的敌阵!」 「奥雷昂爵士负伤归阵!在山中确认有敌军埋伏!」 「辛苦了。」 在幕僚及部将不安的耳语声中,提米若斯并未显露出内心的动摇。他转头对身旁的布雷斯托说道: 「放弃迂回之计吧,将兵力集中在山道上。」 「下官也有同感,坚持迂回只会平白折损兵力而已。」 「关于进攻山道的主力,是不是差不多可以派出第二阵作为援军了?」 「关于这件事——我想乾脆先让第一阵撤下来吧。」 布雷斯托先是想了一下,接著提出这个建议。 「那样不会太早了吗?」 「下官认为该趁第一阵还有余力的时候,先退到后方休息。这样我方接著让第二阵、第三阵轮番进攻,不给对方有时间喘息,待一巡之后,再将恢复锐气的第一阵投入战局。要在那种狭窄地形活用数量优势,这应该是最好的办法。」 「原来如此,有道理。就那么办吧。」 「是!」 布雷斯托行礼之后,便接连下达指示。幕僚们也连忙开始行动。 而在这个时候,提米若斯再次站了起来。 「我打算与第二阵同行。我想看看是什么样的敌人会让我军如此棘手。」 听到这句话,让本阵里所有人都大吃一惊。布雷斯托用慎重的语气进言: 「这太冒险了,阁下。如果您想提振将士士气,下官愿意亲赴前线。」 「别担心,我只是想看看亚特伦爵士的长相罢了。只要看过一眼,我就会立刻返回本阵。毕竟在三年前那场战役时,我跟那位鼎鼎大名的军师偏偏无缘会面呢。」 虽然提米若斯的语气像是说笑,但他的眼神中没有丝毫笑意。 在陷入苦战的宰相军第一阵当中,也能看见奥马的身影。他穿著在阵中找来的盔甲与长枪,混在士兵当中。 「那个女骑士挺厉害的嘛。」 当周围同袍(?)在死命奋战的时候,只有奥马一人带著不符眼前情势的悠哉。他的视线紧盯著在敌阵中挥舞大剑的赛莲。 那是凡人望尘莫及的实力。每当 那有人高的大剑剑光闪动,就会多出一具摔落到陷坑内的骑士亡骸。 「如果再多加以磨练,实力恐怕不在黑天之下——」 原本抱著看戏心态的奥马,这时眼神突然变得异常锐利。因为他在敌阵中发现了要找的目标。他看见一个身穿黑衣,脸上带著面具的身影,那个人正是格拉尼亚的心腹大患,军师亚特伦爵士。 现在该立刻动手吗?正当奥马如此犹豫的时候,后方响起一个声音。 「是援军!」 「宰相阁下亲临前线了!」 姑且不论援军到来这件事,提米若斯会亲自现身,让奥马感到颇为吃惊。军师亚特伦爵士与宰相提米若斯,眼看著两军实质上的主将,即将战场会面。 (要是碍了这场好戏,未免太不识趣了。) (你来了吗,奥马?) 短暂感受到的锐利杀气,让席昂——亚特伦爵士在面具下的表情不禁扭曲。 「军师大人,您看那里!」 在一旁拉弓搭箭的查加略指向围栅外头的山道。只见从狭窄山道彼端,出现一批增援的骑士与士兵,而其中仅有一人单独骑马,走在队伍最前方。 那是一名年纪约三十多岁,身材高挑的男子。只见先前一直在负责指挥进攻的波瑟姆匆忙策马来到那名男子身边,并在马上举起大盾提供掩护。 「那个人就是宰相提米若斯。」 「喔,真年轻。」 明明年纪在对方之下的亚特伦爵士这么说道。 「我名叫提米若斯?法克斯!我乃耶路萨姆王达马纳3世陛下之臣,以宰相身分管理国政!军师亚特伦爵士在阵中吗?」 提米若斯朗声这么说道。他的声音十分宏亮,就算在战场的喧哗声中,也能清楚传到敌阵。 「要我射杀他吗?」 「别那么冲动。既然对方指名找我,我也没有避不见面的道理吧。」 亚特伦爵士劝阻杀气腾腾的查加略后,便站到土垒上。 「亚特伦爵士?」 看到亚特伦爵士站到阵前,站在土垒上的赛莲先是感到吃惊,但也立刻来到他身旁,举著大剑留意四周动静。 「宰相阁下多礼了。我名叫亚特伦。这次是应萝洁丽安殿下招聘前来助阵。」 「您就是那位鼎鼎大名的假面军师吗?幸会。」 听到双方主将这番对话,让两军士兵都吃惊地停止厮杀。 「您名不虚传的军事策略著实令人佩服。但相信军师大人肯定明白,在孤立无援的情况下据守城池,肯定毫无胜算。趁著不败名声尚未留下污点,开城结束战事,不知您以为如何?」 「虽然你说得慷慨,不过我亚特伦还得靠著跟格拉尼亚打仗来混饭吃。因此若是作为东部要冲的贵国降于帝国,实在不是我乐见的事啊。」 「我国不是向帝国投降,仅是对等的议和。你如此胡言乱语,实在令人不快至极!」 「原来如此,在名目上是议和啊?」 亚特伦爵士这时决定在这场舌战中亮出一张底牌。 「话说回来,阁下您似乎跟帝国亲密过头了一点。这样说吧,彷佛就连帝国的蜘蛛都在您头上结了网似的。」 「————」 提米若斯脸色并没有变化,也没有冒出冷汗。不过有那么短暂的瞬间,他的眼角微微抽动。尽管是十分微小的迹象,但这已经足以让亚特伦爵士明白自己的推测与事实相符。 他真是个老实人。产生如此想法的亚特伦爵士接著说道: 「在战端已经开启的此刻,若是还试图用舌尖左右胜败,未免太不识趣了。」 「既然你这么说,那就别后悔!」 提米若斯丢下这句话,随即调转马首。他熟练的骑术同样让人难以想像是乡士出身。 「那位似乎是个很有趣的人呢。」 「他是棘手的对手。」 听到亚特伦爵士的话语,赛莲严肃地这么说道。 3 宰相军毫不间断的攻击,直到傍晚才总算停歇。看到敌军花费一整天都没法突破阵地,只能黯然沿山道退兵的模样,让公主军的将兵大声欢呼。 「嗯,太容易了!」 「想试几次都没问题,反正你们每次都会被打回去的!」 而在庆贺声中,赛莲对身旁的亚特伦爵士说道: 「要追击吗?」 「现在还不是冒无谓风险的时候。比起那个,得趁现在让骑士跟士兵休息才是。」 「知道了。我会指派人手轮流站岗。」 不久之后,从阵地后方的休息处升起了炊烟。而在炊烟当中,还混有另一种不同的热气—— 「洗澡水烧好啰!」 在休息处并排摆放了数个装满水的大木桶,在木桶底下则有火堆将水烧热。当负责顾火的卡罗此话一出,查加略立刻兴奋地高举拳头。 「太好了!这比什么美食都要重要!」 看见查加略夸张的反应,让亚特伦爵士在面具下露出微笑。 「查加略爵士,今日一战是由您的弓术立下首功。因此我希望能以首位入浴的荣誉来慰劳您。」 「那我就不客气了!」 查加略立刻就脱下盔甲,随手丢在地上,这让赛莲连忙将头别开。 「你是小孩吗!?这未免太难看了!」 「哈哈哈,有什么好害臊的嘛!」 赛莲的反应让查加略夸张地大笑,不过他的笑声突然冻结。 「萝、萝洁丽安殿下!?」 看见公主毫无预兆地突然从山道现身,让查加略连忙整理盔甲下凌乱的衣物并下跪行礼。亚特伦爵士与赛莲也同样跪了下去。 「大家不用拘束。」 身边有涅莉与露露随侍在侧的萝洁丽安这么说道。 「我听说今天的战事已经告一段落,所以才来到阵中探望各位,不过来得似乎不是时候呢。」 「不、不会,殿下多虑了。」 当查加略惶恐地做出回应时,萝洁丽安向涅莉使了一个眼色。只见个头矮小的老妇卸下了背在背上的东西。 「这是……?」 「我带了一桶葡萄酒来,希望能藉此慰劳各位的辛劳。」 「呃,可是在战阵中喝酒……」 正当查加略感到困惑的时候,萝洁丽安已经亲手将葡萄酒倒进露露递到面前的酒杯当中。 「当然,在这种时候不便喝醉,因此以一杯为限。请容我用这杯酒来庆贺您所立下的战功吧。」 「既然是这样,那我就不客气了。」 查加略从萝洁丽安手中接过酒杯,一口气喝光了杯里的葡萄酒。此举也让周围的骑士齐声发出欢呼。 看见众人如此反应的萝洁丽安,用眼神向露露与涅莉示意。 「来,大家都轮流排好,露露会帮各位倒酒喔!」 「喝完酒后,请各位好好泡个澡,让身体休息。不过由于人数关系,也请不要泡太久。」 将事情交给两人接手的萝洁丽安,招手示意亚特伦爵士来到自己身边。 「这招还挺高明的,这样大家的士气想必会有所提升吧。」 「在战事当中,我也只能为大家做这点事了。话说回来——」 萝洁丽安看著阵中正无事可做的赛莲说道。 「泡澡这件事,她要怎么办?总不能让她跟著男人堆一起泡澡吧?」 「在有点距离的地方,有准备另一处女性专用的浴室。」 「原来如此。」 理解状况的萝洁丽安在点头这么应声 之后,突然露出笑容。 「席昂,我有一件事想拜托你……」 浴桶的热水水温让人感觉相当舒适。 「真是舒服。」 将肩膀浸在热水中的赛莲用满意的语气这么说道。在白天战斗中疲惫紧绷的身躯,正在热水中逐渐获得舒缓。 这里是设在阵地外缘的女用浴室,在浴桶四周有屏板围绕,让人无法从外面窥视。由于没有屋顶,因此可以看见在日落后逐渐有星光闪烁的夜空。 「这样也别有一番情调呢。」 「真的好舒服喔!」 和赛莲一起泡在浴桶中的萝洁丽安及露露发出这样的赞叹。 虽然浴桶内的空间颇为宽敞,但三名女子同时入浴还是不免有些拥挤。因此三人的柔肌也自然会在热水中相互碰触。 「真不好意思,赛莲,我这样硬要你与我相伴。」 「殿下太客气了。」 当公主与骑士互相对话的时候,那半泡在热水中的四颗丰盈果实就会在水面缓缓飘动。这让露露只能圆睁著双眼看著如此光景。 「哇……」 露露那藏有深意的语气及眼神,令赛莲不禁苦笑。 「不用那么在意。就女性来说,我个头太高,肌肉也太多了。拿我和你或萝洁丽安殿下比较,我只有羞愧的分。」 「……为什么有人可以这么不知足!」 露露看著自己仍相当单薄的胸部,嘟著嘴这么说道。露露甚至连语气都变得跟平常不同。 「哇,真是可爱!」 「呀!?」 突然被萝洁丽安从身后抱住,让露露轻声发出尖叫。 「别担心,你有天一定也会遇到跟你登对的人的。」 「和露露登对的人吗?」 「对啊,好比说——」 当萝洁丽安在露露耳边轻声耳语的瞬间,露露立刻满脸通红。 「殿下,露露还是个孩子,请别太戏弄她。」 尽管赛莲这么劝阻,但萝洁丽安脸上却带著毫无反省意思的笑容。 「说到这个,赛莲你又如何呢?」 萝洁丽安伸出白纤细的手指,轻抚过赛莲的颈部。 「殿、殿下!?这种戏言——」 「你身为柯迪纳家的继承者,总有一天得迎来夫婿吧?你现在有找到能容许对方看见自己肌肤的男性吗?」 「这——」 这次轮到赛莲变得面红耳赤。赛莲努力想要甩开某个在脑中闪过的面孔。 「我、我是天生的武痴,在其他方面也不机灵。而、而且在这种战乱时期,我没有心情去想那种事!」 「也好,那我就当作是这样吧。」 带著笑意的萝洁丽安,这时将垂在自己后颈的发丝轻轻拨回盘起的头发中。那充满优雅与高贵气质,同时又带有无比迷人魅力的动作,让赛莲及露露两人的脸颊都不禁泛红。 「她们到底在搞什么啊?真是的。」 在女用浴室围墙外负责顾火的席昂这么说道。此时席昂已经脱去亚特伦爵士的面具与服装,而是一身刚从山中游击战归还的便服打扮——至少是假装成那样。 席昂一边确认水温,一边往火堆里添加薪材。少女们传到围墙外的对话,在许多方面都刺激了席昂的想像。 这对在附近劈柴的查加略及卡罗来说,似乎也是一样。 「在那道墙后,萝洁丽安殿下及赛莲正在入浴——啊!?不、不妙!!」 「……查加略大人,原来您是个闷声的色胚子啊?」 「少、少胡说!!我……呃、就是……那种想一窥殿下玉体的粗鄙念头,我可是丝毫都没想过!真的!!」 「嗯,这样看来是没药医了。」 听到这种欠缺紧张感的对话,让席昂也忍不住失笑。 「真是的,我们可还在打仗呢——」 4 从开战到现在,已经过了半个月有余的时间。位在山脚下的宰相军本营大帐内,正弥漫著异常沉重的气氛。 「以眼前的状况,该将暂时性的撤退也纳入考虑。」 布雷斯托将军的进言有近半数的幕僚点头附和。 「为什么要撤退?虽然我军蒙受的损害确实已经到了无法忽视的地步,但通往城堡的阵地,也已经有半数被我军攻陷了。现在不正该是一鼓作气发动攻势的时候吗?」 「问题就在这里。」 布雷斯托语气平淡地说道: 「我军有一千骑,而公主殿下的骑士最多也不过一百骑。如果连士兵都计算在内,差距还更加悬殊。然而我们以这样的数量优势持续进攻,光是通往城堡的山道,就还有一半没能拿下,那么要将城堡攻陷,究竟又得耗费多少时间跟伤亡呢?」 在这个时候,其中一名部将低声说道: 「为什么我们一定要与那么值得信赖的同袍为敌呢?」 「注意你的措辞!公主殿下还姑且不论,其他狐假虎威之辈,只不过是叛徒而已!」 奥雷昂立刻对那名部将大声叱喝。然而布雷斯托接著开口: 「其实我也有类似的想法。」 「将军阁下,您讲话可要想清楚啊!」 「能以百敌千的亚特伦爵士所展现的军事策略,尽管他是敌人,也实在令人佩服。如果能将我剑十字骑士团五千骑交由他来指挥,那么就算是格拉尼亚十万骑大军,或许——」 「战争不能用那种单纯的算术来评估!!」 提米若斯激动地挥拳槌打圆桌。 「布雷斯托将军,难道我必须对身为武人的你,解释那种初步的战争理论吗!?拜托你别再让我失望了!」 「是下官……失言了……」 布雷斯托将军认错时颤抖的声音,不知是对自身的过错感到羞愧,还是将宰相的斥责视为羞辱。 不管事实如何,原本大帐内沉重的气氛,在此刻变得更加难堪。 「说起来,这里根本不该是议论国政的地方。陛下已经表明了旨意,吾等必须竭力实现陛下的心愿。撤退根本无须考虑。」 这样的军议内容,全都被奥马的窃听给掌握。 「看来那个忠义的宰相,日子不太好过呢。」 此处是距离宰相军阵地有一段距离,且四下无人的山林内。奥马藉由暗地连接的丝线掌握本营中的对话,并用事不关己的态度出言嘲讽。 「看来该是我出马的时候了。」 此时奥马身上正穿著他偷偷带来的黑天骑士盔甲。看来黑天之间的战斗,还是得亲自动手才像话。 攻城战正陷入胶著。既然这样,那么自己就在对手的屁股上踹上一脚,让战况有所变化吧。 好,动身吧——奥马在双腿上凝聚源力,开始奔跑。他那如风般的速度,让人几乎感觉不到盔甲的重量。 防守拉古尔城的复数阵地,构造全都大同小异。 挑选地形狭隘的位置,以堵住山道的方式设置陷坑及土垒,再立起围栅。成为眼下战场的第四座阵地也是类似构造。 「来了喔,赛莲!」 在土垒后方微探出上身的查加略这么喊道。沿著山道上山的宰相军队列,现在已经是他们再熟悉不过的光景。 「要放箭吗?」 尽管查加略早早就已拉弓搭箭,但赛莲摇了摇头。 「等对方再靠近一点。弓箭的数量让人不太放心,这次先省著点用。」 「原来如此,也对。」 同意赛莲意见的查加略立刻拉开嗓门对周围叫唤: 「各位,先看我射箭之 后才准放箭!我们要先等对方靠近,再确实射杀敌军!」 这是出自骑士团顶尖弓箭手的话语,因此自然得到周围应声同意。 「看来查加略也变得可靠许多了。」 这么说的赛莲也不忘慎重掌握己方跟敌军的距离。对方先发动了攻势。敌军射出的箭矢纷纷在土垒上落下。 「赛莲。」 「再等一下、再等一下——好,就是现在!放箭!」 随著查加略率先射出的箭矢,其他骑士与士兵也陆续射箭还击。赛莲则是紧握著爱用的大剑,提防敌军突击。 但事实上,赛莲这样的准备并没有多大意义。 虽然宰相军很快就从箭战转为突击,但双方兵刃在近乎敷衍的相交之后,宰相军便立刻开始撤退。敌我双方几乎都没有损失。 「那些人真的有心想要打仗吗?」 「毕竟对方用十倍的数量进攻,却日复一日地给我们击退,这样耗在这里超过半月之久,也难怪会欠缺士气了。」 正当两人说到这里的时候。 「刚才赢得很漂亮。」 「亚特伦爵士,您从城堡那里回来了啊。」 看到黑衣军师的身影,让赛莲脸上露出信心满满的笑容。 「你刚才的指挥十分纯熟,这样就不需要我在旁边多话了。」 「这全得归功于亚特伦爵士在策略上的胜利。而且这次的敌人也稍嫌太过软弱了。」 「看刚才的状况,敌军的战意确实衰退得要比我预期中更加严重。」 亚特伦爵士盘算著当前的状况这么说道: 「或许差不多是机会了。我们试著主动出击一次吧。」 「终于——」 听到亚特伦爵士的话语,赛莲跟查加略两人的表情都瞬间充满光彩。 毕竟尽管已经连日击退无数敌军,但只能处于守势的状况并没有改变。因此听到主动出击这句话,让两名年轻骑士都感到相当振奋。 「话虽这么说,还是得慎重掌握分寸。我们先从——」 亚特伦爵士这时突然转头。在面具下那如同箭般锐利的视线,注视著阵地右侧的方向。 「怎么了,亚特伦爵士?」 「莫非是敌军的奇袭吗?」 就算赛莲与查加略如此询问,军师也没有答覆。 迦南察觉到异状,是在更早之前发生的事。 「来了。」 迦南身为密探的敏锐感觉,掌握到了闯入山林内的敌人气息。 对方动作相当迅速,对手无声无息地沿著树梢跳跃前进。迦南如鹰般锐利的双眼,紧盯著那在山林中前进的身影。 速度很快。对方完全不受茂密灌木与陡峭岩壁的影响,以惊人的速度在险峻的山坡上奔窜。最令迦南感到惊讶的,是那包覆全身的全黑盔甲。 (是黑天骑士——〈蜘蛛〉!) 迦南在理解对手身分的同时从怀中取出短剑,并在短剑上凝聚浑身源力,接著从对方身后掷出。 然而黑衣骑士甚至没有回头,只将手中长剑一挥,就轻易将短剑拦下。 不只如此,理应伴随坚硬声响遭击落的短剑,竟然沿著迦南掷出的轨迹逆行,以惊人的准确性朝迦南飞来。 「——!?」 迦南连忙在空中扭转身躯,勉强避开短剑,这才逃过被自己招数及武器杀害的丑态。就在迦南落地的同时,黑天骑士用爽朗的声音对迦南说道: 「唷,我还想说是谁呢,原来是迦南啊。好久不见了。」 虽然头盔让迦南没法看见对方的样貌,但那是迦南所认识的声音。 「奥马大人,三年不见了。」 「我想找席昂,你可以带我去他那里吗?」 「很不巧,我另有要事在身,您请回吧。」 「这可不行,我也是为了要事在找席昂啊。不好意思,那我就自己去找他吧。」 奥马说话的语气开始产生些微变化。 「视情况,就算得来硬的也无所谓!」 话才说完,奥马便以惊人的速度冲向迦南。迦南也迅速跃向后方,试图保持距离。但奥马进逼的速度明显要比迦南退后的速度快上许多。 奥马高举过头的长剑笔直朝迦南挥落。迦南则让双手的短剑交错,阻挡对手的斩击。 迦南的短剑伴随著沉重声响应声碎裂。迦南顺势跃向后方,躲过奥马的剑刃。但那记斩击还是从迦南的颈部掠过胸口,将迦南的衣服划破。迦南光滑的肌肤与诱人的颈部曲线,还有束起的胸部都暴露在外。 「喔,这下可失礼——」 当破碎的衣服布料短暂遮住两人交错视线的瞬间,迦南决定孤注一掷。 迦南用左右手各握住四柄短剑的方式,一口气完成四次相同的投掷。令人眼花缭乱的三十二柄短剑各自带有会变化的速度及轨道,宛如一阵剑刃形成的暴雨。 「哈——!」 奥马发出接近笑声的喊声。 短剑有从正面、有从左右迂回、有从头顶落下。面对争相逼近的短剑暴雨,奥马毫无惧色地挥动手中长剑。 下一瞬间,接连响起连串震耳欲聋的巨响。如果迦南的投掷术是暴雨,那奥马的剑技就是雷光。只见奥尔用惊人的速度与精密性,将逼近的剑刃全数击落。 那是迦南在虚实交错的三十二柄短剑中,全部灌注致命源力的夺命招数。然而奥马竟在瞬间就将所有短剑全数击落——而紧接著掷出的第三十三柄短剑,准确地朝奥马的脸部射去。 只见奥马的上身猛力后弓,头盔也遭短剑冲击裂成两半并掉落地面。 一击得手的感觉让迦南确信自己的胜利。 先前俐落的连掷,其实仅是花俏的欺敌伎俩。而在那花俏招式之后,才是藏起所有动作及呼吸的真正杀招。那是从正面仍可攻其不备,带有密探特性的招数。 但有件事迦南并不知道。就是拥有黑天称号的真正意义—— 迦南原本认为即将往后倒下的奥马身躯,竟在上身后仰的状态下停止不动。 「什么?」 而在惊讶的迦南面前,奥马仅凭藉腹部与背部的力量重新挺直上身。 「好招式,真是可惜了。」 迦南掷出的短剑,竟被奥马紧咬的牙齿夹住。那威力令头盔破裂,对准颜面射去的短剑,奥马竟靠著强韧的下颚力量挡下。 那因为其中源力仍微微颤动的短剑,在下一刻被奥马轻易咬碎。只见奥马接著吐出带有剑刃碎片与鲜血的唾液。 「我原本以为密探会用的招数,不过就是把雕虫小技东拼西凑而已。我得为此道歉。」 奥马在这么说的同时,也高高举起左臂。从他护臂中伸出的细丝反射著穿透林荫阳光。 正当迦南想跳开争取距离的时候——迦南一脸愕然。因为她发现自己的右腿竟无法动弹。仔细一看,从草缝间延伸而来的丝线,不知何时已缠住了右脚脚踝。 那是利用伸出的丝线为媒介,靠自身源力压倒他人,限制对手行动的〈蜘蛛〉丝线。 除右腿之外,其他部分还能活动。迦南立刻掷出短剑将丝线切断。获得解放的右腿立刻恢复自由。但这短暂浪费的时间,导致了相当致命的后果。 「专心撑住,迦南。否则的话……会死喔。」 瞬间欺近到迦南面前的奥马,这么低声说道。奥马紧接著挥出的右拳,深深陷入迦南的腹部。 迦南感受不到疼痛。剧烈的冲击从腹部瞬间窜至头顶,让迦南的呼吸顿时停止。 「席……昂大人……」 在意识消失前的前一刻,迦南脱口说出心爱主人的名字。 奥马没有理会倒地发出沙哑喘息的迦南,继续在山间奔驰。 奥马认为既然已经分出胜败,就没有必要特地取其性命。更不用说迦南还是自己旧友的随从。 「就是那个吗?」 奥马翻过一个偏高的山口,越过棱线。在茂密树林后面,可以看见一座样式古老石造城堡。那就是奥马要去的拉古尔城。 不过就这样闯进去,未免太过单调了。这么想的奥马在山口上改变视线,俯瞰城堡下方。在那里能看见蜿蜒的山道,还有占据山道的公主军阵地。由于那些阵地还在战场后方,因此完全没有损伤。 以顺便处理的对象来说,是个相当合适的目标。 「快赶来吧,席昂。可别等到一切都来不及挽回喔。」 奥马脸上露出冷笑。 事态的变化相当剧烈。 「那是什么状况!?」 在阵地一角,一名骑士突然这样拉开嗓门大喊。那名骑士所指的方向并非敌方会攻来的山脚,而是城堡所在的山顶方向。 山道正陷入一片火海。正确来说,陷入火海的是设在山道后方的预备阵地。猛烈的火势及高窜上天空的浓烟,就算从远方也看得十分清楚。 看火势烧成那样,那座阵地肯定没法再发挥阵地的作用了。 「……竟有这种事?」 「看来似乎是让敌军从山中迂回到后方了。」 对状况感到愕然的赛莲在听到亚特伦爵士的话语后,才猛然理解了状况。 对,那肯定是宰相军的奇袭。正因为这样,亚特伦爵士才会提防敌军从山中迂回,派人在山林中监视。 然而敌军却还可以在阵地后方进行骚扰,这代表—— 「席昂该不会出事了吧?」 「很难说。不管怎么说,继续据守在这种阵地里已经没有意义了。赛莲女士,请尽速率领将士回城。虽然有些抱歉,不过请你们一定要撑过今天。我会利用这段时间另外安排对策。」 「遵命——大家,我们退回城里去!」 听到赛莲拉开嗓门发号施令,让原本慌乱的骑士们立刻集合起来。 「对了,亚特伦爵士,你到底打算怎么——」 转头向亚特伦爵士说话的赛莲,在这时惊讶地睁大眼睛。因为刚才明明还在自己身旁的亚特伦爵士,转眼间已经不见踪影。 发生异变的事实,就算是在山脚的宰相军本营的人,也能一目了然。 「城堡失火了!?」 「发生什么事了?」 「萝洁丽安殿下不会有事吧?」 在一片混乱当中,布雷斯托仍冷静地确认状况。 「火光看来不是从城堡那里出来的。是在山道,多半是阵地失火了。」 布雷斯托才刚说出这个想法,提米洛斯也在这时现身。 「将军,是你未经我的允许,擅自派部队去进行骚扰吗?」 「下官正巧也想对阁下问同样的问题。」 两人虽然用强硬的眼神四目交会,不过也仅仅是一瞬间的事。 「不管怎么说,这是绝佳的进攻机会,我们一举进攻吧。」 「这个……的确。」 虽然布雷斯托迟疑了一下,但也很快就点头同意。 「那就趁现在全军出击,由我来负责指挥。」 「不,我也要上前线。」 「阁下要亲自上阵吗!?」 布雷斯托对此感到相当吃惊,不过提米若斯的眼神是认真的。 「这也是政治的一环。如果不尽快将萝洁丽安殿下纳入我军保护,就无法平息混乱。」 「可是——好吧,那就按阁下的意思!」 提米若斯的主张也不无道理,最重要的是现在不该浪费时间争论。 「抱歉,给您添麻烦了。」 获得布雷斯托同意的提米若斯,缓缓对他低下头。 5 公主军撤入拉古尔城的这个行动,在没有意外下顺利完成。 直到士兵都穿过城门,赛莲才总算能稍微放心。话虽这么说,真正的麻烦才要开始。因为宰相军肯定立刻就会攻到城堡来。 跟之前交战时所利用的阵地相比,城堡在构造上更加坚固。在墙外有更深的陷坑,城壁也是石造,铁制城门也已经修复完毕。 不过不同于只须防守狭窄山道的阵地,尽管城堡周围有山林环绕,但仍是处于开阔地形。因此敌军可以将城堡四面围住,以更强调数量优势的方式进攻。因此接下来要面临的战斗,很可能要比之前的所有战斗都要艰难。 然而偏偏在这种时候,骑士们的士气又格外低落。 「亚特伦爵士到底哪里去了?」 一名骑士这么说道。这样的话语很快形成骚动,并扩散到全军。没过多久,另一名骑士脱口说出了决定性的话语。 「军师大人该不会逃走了吧?」 「不——」 赛莲虽然想出言否定,但内心却有所迟疑。 「不可能!」 而在这关键时刻能大声喊出这句话的人,却是查加略。 「大家想一下,之前我擅自带人鲁莽行动的时候,可是亚特伦爵士特地率领大家来救我回去的!」 瑟汀等几名当时跟随查加略的骑士,这时难掩脸上的尴尬。不过查加略本人并不以为意。 「如果只是要达成原本救出萝洁丽安殿下的目的,他根本无须特地冒险来救我们。因为他只要利用我们这些遭到宰相阁下设计的人作为诱饵,救出殿下就足够了。尽管这样,亚特伦爵士还是来救我们了。」 查加略这时突然提高音量。 「军师大人绝对不会在这种关键时刻临阵脱逃,我相信他!」 受到查加略的激情感染,让另一波新的耳语在阵中扩散。就在这个时候,查加略悄悄对赛莲使了一个眼色。 (谢谢你,查加略。) 赛莲怀抱感激之情用视线向查加略行礼。这次该轮到自己来稳定军心了! 「大家都听到了,各位,你们愿意奋战到底吗?」 经过连日苦战,此时还能战斗的人,骑士与士兵相加仅有百余人还能算成战力。跟开战时相比,几乎仅剩半数。 然而所有人都以点头作为答覆。 「很好。那就立刻到各自的位置上!现在正是让世人见识骑士不屈斗志及荣誉感的时刻!!」 城堡大厅的大门被人推开,公主军的骑士匆忙进入大厅。这个景象让随侍在萝洁丽安身旁的露露紧张到全身僵硬。 「传令。殿下,关于目前的战况——」 正当骑士才说到这里的时候。 「多谢你带路了。」 一个从上方跃下的黑色身影,一剑就取走了骑士的性命。 「您想必就是萝洁丽安殿下吧?」 眼前那名全身黑色装扮,并有著童颜的年轻陌生骑士,带著诡异笑容这么说道。涅莉在这时站到萝洁丽安与露露前方。 「这种时候应该是你要先自报姓名吧?年轻人。」 「哈哈,有道理。在高贵的公主面前,我真是太失礼了。」 黑衣骑士这么说完,便用夸张的恭谨动作行礼。 「我名叫奥马?杜内尔。我是格拉尼亚帝国之臣,隶属于黑天骑士团,拥有〈蜘蛛〉称号的末席骑士。今日小人乃是领命欲取萝洁丽安殿下首级而来,礼数不周之处,还望公主多多担待。」 黑衣骑士虽然用繁琐措辞表明来意,但内容完全是 杀人预告。 「黑天骑士……所以说这次的混乱,果真是格拉尼亚在暗中牵线啰?」 「废话就到此为止吧。」 这么说的黑衣骑士——奥马将剑举起,而在同时也以徒手摆出拳法架势的涅莉,突然跪倒在地。 「这是……?」 在露露眼中看来,奥马只是轻挥左手就制住姑姑的行动。而在此时高高跃起的奥马,就这样越过涅莉头顶。 「纳命来。」 「住、住手——」 露露看著奥马逼近萝洁丽安的光景,发出凄厉的哀号。 「谁都可以,请救救公主殿下!」 「没问题。」 从旁边突然伸出的长剑,稳稳架住了奥马的斩击。目睹两人就在自己面前兵刃相交的景象,让萝洁丽安那如白瓷般的脸颊冒出冷汗。 「刚才还真的让我有些紧张呢,亚特伦爵士。」 「还望公主见谅。」 假面军师在这么答覆的同时,也挥动手中长剑。明白自己没法完全抵挡挥剑力量的奥马,顺势跃向后方,拉开距离。 「各位,这里就交给我来处理吧。」 奥马此时的思绪相当混乱。 因为他实在没想到面对战历超过三十年的军师,自己竟会在力量上输给对方。 「殿下,请先逃离此地。您的战场并不是这里。」 「我了解了。」 奥马看到属于自己目标的萝洁丽安,在女官们保护下快步离开大厅。尽管奥马想立刻追击,但却被亚特伦爵士刺出的剑刃给妨碍。 然而奥马也在此时发现对方用的是自己再熟悉不过的架势。 「…………席昂?」 「我就知道你看得出来。好久不见了,奥马。」 假面军师突然改变说话音色,并取下面具。出现在面具底下的,是奥马挚友的面孔。 席昂将面具丢到一旁,重新用长剑摆好架势。 起先发愣了好一阵子的奥马突然笑了出来。 「什么,原来你是在当那名军师的替身吗?我还真是被吓了一跳呢。」 「可以这么说。」 虽然实际情况不同于奥马的解释,但席昂也没理由说实话。 「三年不见吗,可真久呢。」 「看来我们彼此都经历了不少事情呢。没想到你竟成为现任的〈蜘蛛〉了。」 「这是新任〈狮子〉的方针。我只是走运捡到发达机会罢了。」 「谦虚可跟你的形象不合喔。」 两人交谈的语气虽然感觉跟三年前没有两样,但席昂却感觉其中充斥著虚伪与空洞。 奥马多半也有相同感受吧。只见奥马脸上的笑意突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僵硬、沉痛,并带有些许迷惘与犹豫的面孔。 尽管这是席昂初次看到的好友样貌,但同时却也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席昂,回格拉尼亚吧。」 这是奥马一直想说的正题。 「三年前的吉尔瓦之狱,〈狮子〉遭到杀害,而〈天鹅〉与〈蜘蛛〉也一并丧命,至于〈乌鸦〉——也就是你活了下来。在〈狼〉成为〈狮子〉之后,黑天当中有四个空位。可是只有〈天鹅〉、〈蜘蛛〉、〈狼〉有找人递补。〈乌鸦〉的称号一直空著。之所以会这样,正是〈狮子〉亲自向皇帝陛下求情后的结果。」 「〈狮子〉——库尤?苏朗。」 他是席昂尊敬的前辈、师兄,也是妹妹的未婚夫,理应会成为席昂妹夫的男人,而现在对席昂来说,他是跟自己有灭门之仇的死敌。 「你说那个人在等我回去吗?」 「没错。」 看见奥马点头,让席昂突然想起在何时看过奥马此刻的表情。 没错,就是在兰与库尤在一起的时候。席昂记得当兰在未婚夫身旁,脸上带著幸福笑容时,奥马偶尔就会露出那种表情。 「吉尔瓦之狱发生的时候,我人不在帝都。在你跟兰孤立无援时,我这个朋友却没法为你们做任何事。这件事让我至今都十分懊悔。」 奥马的这番话语看来并不是谎言。 他曾是席昂的挚友。两人在一起学习、一起玩、一起笑,甚至一起从战场生还。从懂事以来,超过十年一起共度的记忆,就像是宝石般一直留在席昂心中。 就算是遭到格拉尼亚追杀的现在,那颗宝石的光辉也没有褪色。 「虽然你或许真的拋弃了祖国,可是——」 「我拒绝。」 尽管如此,席昂还是毫不犹豫地如此断言。 席昂心中的记忆宝石,并不是只有跟奥马的。父亲艾杜、母亲沙雅、妹妹兰、迦南等吉尔瓦家的许多随从,甚至是库尤本人。 将这一切剥夺、践踏的那些人,席昂怎样都无法原谅。 「你别弄错了,奥马。我并没有拋弃祖国,是祖国拋弃了我。」 席昂说出了十分简短的拒绝话语。而奥马肯定也早已预料到了这个答案。只见奥马用戴著黑色护臂的左手遮住自己的脸。 「是吗——我想也是……」 从底下流泄出的嘶哑声音,彷佛正在哭泣—— 「既然这样,那就怨不得我了!!」 奥马在发出吶喊的同时挥动左臂。察觉从护臂中射出的〈蜘蛛〉之丝,席昂立刻挥剑将丝线斩落。 「遗憾,真是太遗憾了。」 相较于这说出口的话语,奥马脸上却带著笑意。 「你嘴上说遗憾,但心里似乎挺高兴的嘛。」 「是啊,因为这也是我的真正感受。」 奥马乾脆承认自己的感情。 「我一直都想与你一战。我想藉著跟你交战,知道我在这三年究竟变得有多厉害,我跟你的差距缩短了多少,我是否追过你了?我一直都想知道答案!!来,拿性命跟我一较高下吧,〈乌鸦〉!」 奥马的声音异常亢奋。身为格拉尼亚力量象徵的黑天骑士,此时奥马脸上正挂著与他那个身分十分相称的战士笑容。 「也对,这样正好。」 相较于奥马的亢奋,席昂却显得异常平静。 「我要消灭格拉尼亚。因此剩下的十一名黑天骑士,也全都要死在我的剑下。」 突然刮起的强风让亚特伦爵士的服装随风飘动。席昂平举的长剑剑尖对准了旧友的胸口。 「你就是第一个,〈蜘蛛〉。」 两名黑天骑士同时踏出步伐。 此时赛莲也正在持续苦战。 城堡的坚硬程度不成问题。宰相军没法攻破城门,因此选择用梯子等工具攀爬城壁。至于公主军则是在城壁上布阵,运用标枪、弓箭,甚至石块迎击敌军。 负伤的敌兵陆续从城墙上摔落地面丧命。然而后续的敌人仍跨过尸体不断逼近。 「数量太多了!」 赛莲提著大剑在城壁上四处支援。赛莲努力判断友军会陷入苦战的地点,然后亲自前去支援,让敌军在该处的攻势如字面般遭到斩断。赛莲就这样不停重复做著相同的事。 (继续这样下去,会撑不住的。) 话虽这么说,赛莲心中其实也有一个扭转局势的计策。不对,那其实是一个难以称为计策的鲁莽办法,可是眼前的现状—— 「快看,那个旗帜!」 跟著赛莲四处支援的查加略为所见景象倒抽了一口凉气。 「那是提米若斯宰相的旗帜。看来敌方大将亲自出马了。」 赛莲从城壁上方探出身子,观察敌阵。那个刚刚才出现在敌阵中随风飘扬的旗帜,确实是属于提 米若斯的旗帜。进一步仔细观看,还可以看见宰相高痩的身影。 由于马匹实在无法穿过崎岖山道,因此就算是宰相,似乎也只能徒步来到城堡附近。 「干得好!只要从这里将那个人射杀,我们就等于打裸这场仗了!」 相较于赛莲兴奋的反应,查加略却对这个说法抱持怀疑。 「不好意思,以这种距离,就算靠我的弓术,也没法把箭射到哪里喔。」 虽然立于前线,但提米若斯仍保有慎重与冷静。看来他打算留在弓箭的射程之外,全心进行指挥。 「这不成问题。」 然而赛莲却给出这个答覆,只见她将长剑插在脚边,伸手取下背上的杆状兵器。 那是一根带有反覆使用痕迹的标枪。 「你难道忘记掷枪也是我的强项吗?」 两名黑天骑士的交锋不知何时打到了大厅之外,转移到城堡屋顶上。由于主战场仍停留在城壁上,因此没有其他人能够目睹两人的激斗。 「哼!」 席昂一声低喝,从剑刃相迫的状态下一个扭腰,顺势让右肘往奥马脸部招呼。然而席昂立刻察觉得手的感觉太浅,由于奥马瞬间让上身后缩的关系,令席昂的肘击仅能微擦过额头。 「可恶,你的手脚还是一样不乾净。」 后仰上身的奥马左手一挥,从极近距离射出的丝线也朝席昂而去。 「你没资格说我吧?」 席昂连忙后跃闪过丝线。但奥马射出的丝线瞬间围住席昂四周,彷佛像蛛网般等待席昂自投罗网。 如果在空中的席昂就这么让自己落在网中,身心肯定会遭〈傀儡〉之丝束缚,最后只有死路一条。脱险之路只有一条。只见席昂迅速将风聚集在自己脚下,接著全力往下一蹬,以风为施力点再次跃起的〈乌鸦〉,就这么往身后的城堡高塔跃去。 然而奥马也不甘示弱,他将自己的丝线射向屋顶,利用丝线跳跃,紧追席昂而去。 两人在空中的轨道及剑光互相交错。剑刃相抵的两名黑天骑士就这样在高塔屋顶上落下。 「我们就在这里做个了结吧。」 「嗯。」 就在席昂点头同意奥马提议的瞬间,周围的大气突然猛烈震动。从高塔所能俯瞰到的城壁一角,一名骑士所散发的强烈源力,就连位在塔顶的席昂都能感受其强大。 「这是——是赛拉吗!?」 在城壁上的赛莲以右臂高举标枪,接著将标枪猛力掷出。 赛莲所凝聚的莫大源力在流遍全身后聚集到标枪上。强烈的内压让赛莲右臂的盔甲从内侧爆裂。 「这太惊人了!」 看见赛莲脚下的石材出现裂痕,并有著脚印形状的凹陷,让查加略忍不住发出赞叹。 赛莲锐利的视线完全捕捉到目标。 「受死吧,宰相大人!!」 伴随这高亢的吶喊,赛莲掷出了必杀的一击。 当提米若斯来到拉古尔城附近时,身为心腹的波瑟姆也立刻来到他面前。 「阁下特地前来督战,令属下倍感荣幸。」 「客套话就免了。城门还要多久能够攻破?」 「关于这——」 异变就在这个瞬间发生。 「————唔!?」 一股异常的恶寒让提米若斯混身打颤。那彷佛心脏被人用手紧紧揪住的感觉,来自于锐利无比的纯粹杀意。 「不妙!阁下——」 似乎同样察觉到异状的波瑟姆出声警告。就在同时,一个莫名的物体从城堡方向疾射而来。那个物体以惊人的速度与准度朝提米若斯直进。 如果胡乱闪躲必死无疑——这样的直觉让提米若斯决定抽出腰间配剑并倾注源力,以浑身之力迎击那逼近的杀意。 强烈的冲击让麻痹的感觉不仅占据提米若斯握剑的右臂,甚至传遍了全身的骨髓。轰!震耳欲聋的巨响撼动大气,仅是余波就让周围的骑士不支倒地。 (这是……标枪!?) 提米若斯的源力仅在十分短暂的瞬间能与那股力量抗衡。他试图招架的剑刃瞬间断裂。 啊,看来我得死了——提米若斯内心莫名冷静地浮现出如此判断。 时间感觉变得异常缓慢。在停滞静止的世界当中,那朝自己逼近的标枪枪尖,还有从城壁上掷出标枪的女骑士身影,深深烙印在提米若斯眼中。 「阁下!!」 伴随这声刺耳的吶喊,一个身影从侧面将提米若斯撞开。而同时提米若斯也看见有某个像是高墙般的物体立在自己面前。 ——爆裂。 猛烈的冲击让倒地的提米若斯甚至来不及发出哀叫。彷佛全身骨头被拆散般的剧痛,让提米若斯就像垂死的昆虫般在地上挣扎。 但是,自己还活著。 世界总算又动了起来。提米若斯用模糊的双眼抬头确认眼前的墙壁。不,那并不是墙壁。那是挺身保护自己的忠实心腹—— 「波瑟姆!」 就在提米若斯呼喊出这个名字的同时,巨汉骑士原地倒了下去。从胸膛贯穿到他背后的标枪,也在他倒地时断裂。 「所有人快保护阁下!」 迟来的奥雷昂一声令下,周围的骑士便立刻在提米若斯身边组成盾墙。奥雷昂自己则是赶到倒地的僚友身边,在确认过状况后,摇了摇头。 「他走了。」 「是吗,我想也是。」 这是两人已经知道的结果。 「不好意思,麻烦谁来扶我一下。」 提米若斯发现自己这么下令的语气,冷静到自己都觉得难以置信。 「提米若斯阁下,这究竟是……!?」 这时才总算能勉强起身的布雷斯托也赶了过来。周围的惨状让他瞬间忘了呼吸。 「别慌。这是敌人的垂死挣扎。不用理会,继续让全军进攻。」 「是!下官必定会为波瑟姆讨回公道!」 奥雷昂用压抑愤慨的声音这么答覆之后,便迅速投身新的战场。而提米若斯则用冰冷的眼神仰望那名站在城门上的骑士。 「是赛莲?柯迪纳。」 当布雷斯托说出这个名字的同时,也抽出自己的配剑。 「你要过去吗,将军?」 「是。就用这波攻势来了结这场无益之战吧。」 站在城墙上的赛莲发出无力的懊悔声。 「……输了。」 波瑟姆?奥兰克。那名与赛莲两次交手,并且两次都惨败给赛莲的巨汉骑士。也因为这样,让赛莲内心产生已与对手分出高下的懈怠想法。 没想到自己竟会因为那个对手,在这关键时刻尝到决定性的败北。 不,还没有输。赛莲在心中努力给自己鼓舞。虽然起死回生的一击没能得手确实令人失望,不过肯定也足以令提米若斯宰相受到打击。再来只要想著如何坚持到最后一刻就是了。 「各位——」 赛莲这么打定主意之后,决定向大家表明自己的意志。但她开口的时机稍微晚了一点。 「那是什么!?」 一名骑士从城墙上探出身子,发出这样的惊叫。转头确认状况的赛莲,也同样惊讶地睁大眼睛。 一名全副武装的骑士,正沿著高耸城墙垂直奔驰而上。那是靠强大源力支撑的精湛体术,而拥有这等本事的人,在剑十字骑士团当中也不到十人。 「布雷斯托将军阁下!?」 布雷斯托利用奔上城墙的速度顺势跳跃。他在空中斩落查加略连忙射出的箭矢,并往赛莲跃去。 终章 序曲终演 「这边请,公主殿下。」 「辛苦了。」 萝洁丽安随著年老随从长的指示,独自进入眼前的房间。 这里是位在耶路萨姆王城星灵宫一角的贝尔赛雅小宫殿,萝洁丽安正来到宫殿在深处一间房间。萝洁丽安走向房内一张奢华大床旁边,会见那名躺在床上,拥有这个国家最高地位的贵人。 「父王,我是萝洁丽安。我来见您了。」 「喔,是萝洁丽安啊,朕等你好久了。」 耶路萨姆王达马纳3世在说话的同时,那因病憔悴的脸上也露出微笑。 达马纳3世恢复意识,是在拉古尔城之战三天后的事。而萝洁丽安也正好在那天回到了王都亚库贝。 「在朕昏睡的这段时间,似乎发生了不少事情呢。」 「是的,发生了不少事。」 尽管事实没法用这简短的话语解释,但萝洁丽安还是乾脆地这么回应。达马纳王在这时凝视自己爱女的脸。 「大陆再统一啊。你话说得很大呢。」 「因为我是父王的女儿呀。」 「原来如此,有道理。」 达马纳王双眼望著远方。 「朕年轻的时候,也曾有过那样的野心。朕曾自诩是拥有艾托夏血统的正统后继者,欲与他国角逐大陆霸权。然而无论是器量或实力,朕都太过凡庸。尽管拥有萨拉斯、达尔坎、提米若斯等良臣,朕所能做的,就只是小心翼翼守著祖先留下的这个国家罢了。」 「请别那么说。在此乱世要保全国家是何等难事,女儿十分清楚。如果父王真是凡庸之王,耶路萨姆早在三年前格拉尼亚进犯时就灭亡了。」 「哈哈,你还真会哄朕开心!」 达马纳王的笑声沙哑得相当厉害。 「萝洁丽安,你确定要走这条路吗?」 「是的,我确定。」 「你需要王位吗?」 「不,现在还不需要。」 萝洁丽安摇了摇头。 「如果这次的乱事紧连著父王退位,人心必定动摇。因此目前请先让女儿要求摄政之位。」 「原来如此,这确实符合你的作风。」 国王用点头同意了女儿的要求。 「朕打算离开这座星灵宫……不,是离开亚库贝。」 「父王?」 「朕打算移居到位在雷纳提亚的离宫。在那片你亡母生前所爱,如今在该处长眠的那块土地,安静地守护你与这个国家的未来。」 听到这些话,萝洁丽安紧紧握住自己父亲那变得像枯枝般消痩的手。 「女儿一定会领导耶路萨姆成为一个能让父王安心静养的国家。」 「嗯。」 达马纳王在满意点头之后,轻叹一口气。 「最后再让朕提醒你一件事。」 「父王请讲。」 「别让这次的乱事再制造更多流血。在战场上丧命还另当别论,但是宫廷中的肃清,肯定只会局限你的征途。」 「这是当然的。」 萝洁丽安立刻给出这个斩钉截铁的答覆。 「这次已经损失了许多将士。那都是我如果更有力量、更有智慧,就可能避免的伤亡。尤其是提米若斯,女儿实在不希望他死在那种地方。女儿是真心希望他能继续为这个国家奉献他的才干。」 「……」 「类似那样的无益牺牲,绝对不能再增加了。」 「是吗,既然你明白这个道理,那朕就放心了。」 达马纳王静静地闭上眼睛。 「你就放手去做吧,萝洁丽安——我心爱的女儿。」 尽管已经开始发出鼾声,但萝洁丽安还是一直凝视著父王的脸。 王都亚库贝是连接耶路萨湖及上下耶路萨川的水上交通要冲,也拥有耶路萨姆国内顶尖的良港。 席昂与赛莲两人正缓缓在亚库贝港的码头行走。在码头彼端可看见〈黎明〉号静静系留在该处。为要搭上〈黎明〉号的乘客送行,就是这两人今天的使命。 「出港准备已经都做好了,只要等客人上船就能立刻出发。」 在〈黎明〉号甲板上的船长之子卡罗这么说道。席昂点头回应之后,转头望向跟在他身后的母子。 「嗯,你们都听到了。虽然我这样说有些奇怪,但请你们保重。」 「麻烦各位了。」 相较于低头道谢的母亲,在一旁的儿子则是默默地不发一语。 他们是提米若斯宰相所留下的亲人,其妻赛拉菲娜与其子马赛尔。两人即将搭船离开亚库贝,回到提米若斯与赛拉菲娜的故乡,属于偏乡的卢迪奥州。 「那个……虽然有些失礼,不过可以请教你们往后有什么打算吗?」 赛莲用略带顾虑的态度这么问道。尽管面对亲手杀死自己丈夫的仇人,赛拉菲娜仍不改那温和低调的态度。 「我们在故乡还有外子留下的土地,在变卖这里的房产之后,短时间内也不愁钱的问题。我熟悉农务,打算靠家乡的土地拉拔这个孩子长大。」 「是吗。」 听到这个答覆,让席昂脸上浮现些许苦色。 提米若斯宰相与格拉尼亚勾结的传闻早已传遍耶路萨姆。就算他们回到故乡,肯定也会遭人白眼。 「两位无须操心。」 开口说这句话的人,是原本身为提米若斯心腹的前近卫骑士奥雷昂。 「在宰相夫人与公子生活获得安顿之前,我会就近照顾他们的。」 「你还真讲义气呢,大叔。」 「想到宰相阁下曾对我的恩情,这么做是应该的。」 奥雷昂扳著脸这么说完,又多补充道: 「还有,别叫我大叔。我还不到三十呢。」 「咦!?」 这实在令人惊讶。席昂转头向赛莲确认,只见赛莲带著难以言喻的表情点头肯定。看来似乎是真的。由于奥雷昂一嘴大胡子,让席昂一直以为他有相当年纪,但看来席昂的眼力还有待磨练。 「你似乎还有话想说的样子。」 「不,没有,怎么会,一点意见都没有。」 席昂原本还打算开一些低级玩笑,不过最后还是决定作罢。这点分寸席昂还是懂的。 「你们可别让船等太久喔。」 用略显不耐语气这么催促的人,是先一步上船的查加略。他将作为此行的见证人,随一行人一同前往卢迪奥州。 「我们上船吧,两位。」 在奥雷昂带领下,母子两人缓缓渡过通往〈黎明〉号的渡板。 「查加略,你可别误事喔。」 「我知道。」 不久之后,船夫将渡板收回传内,解开系绳。只见〈黎明〉号的风帆迎风缓缓往湖中驶去。 这时席昂也察觉到在船员们忙碌工作的甲板上,年幼的马赛尔正目不转睛地看著他与赛莲两人。那让人难以想像是幼子会有的灰暗眼神,触动了席昂的心弦。 席昂对那种眼神相当熟悉。 「那孩子就跟我一样……」 席昂这低声的话语,很快就随风消散。 「你刚才说什么?」 「不,没什么。我们回去吧。」 席昂这么敷衍之后,便立刻迈开步伐。赛莲也立刻跟了上去。 「再来你有什么打算?」 「事情也告一段落了,我打算从公主那里领赏之后,继续随兴流浪。」 这是从以前就决定好的计画。尽管有迦南这样优秀的替身,要一人分饰席昂与亚特伦爵士两种角色仍相当费 神。因此日后席昂虽然会以亚特伦爵士的身分担任耶路萨姆的军师,但身为席昂的他则会从这个国家消失。 「是吗……真令人遗憾。如果你愿意留下来,肯定会是可靠的战友。」 「哈哈,别闹了,从军当官什么的,实在不合我的个性。」 看见赛莲失望的模样,席昂笑著这么说道。 「这也不是什么死别,如果有缘,就有机会再见的。」 没错,自己日后还会以亚特伦爵士的身分跟赛莲他们并肩作战。他们的缘分绝对不是就此结束。 但想到以后多半不再会以席昂的身分与赛莲及露露见面,席昂还是不免有些遗憾。 这时萝洁丽安正返回自己在星灵宫久别的私室。 「公主殿下,请用茶。」 「谢谢你,婆婆。」 公主在长椅上坐下,享受著涅莉准备的香茶口感与香气。 而在对面的位置上,则坐著终于离开地牢,正皱著眉头的萨拉斯。 「没想到那个年轻人,竟是格拉尼亚的黑天骑士,而且同时还是亚特伦爵士。」 此时已经确定萨拉斯今后将会以宰相身分,填补提米若斯留下的空缺。而让他知道亚特伦爵士真实身分这件事,公主也已经事先徵求过席昂同意。 「跟一点忙都帮不上的鲁莽哥哥相比,那个年轻人可要能干多啰。」 「你很烦耶。」 看著这对一把年纪却还不忘吵嘴的兄妹,让萝洁丽安不禁失笑。不过她很快就收起了笑意。 「他的才智与实力没有任何问题。目的也跟我一致。不过可能的话,我希望还能有其他能将他绑在这个国家的东西。」 听到萝洁丽安这么说,纳古萨列兄妹也同时点头附和。 「殿下说得对。线、绳、链——虽然讲起来不大好听,但现在确实是会让人想要有能绑住他的东西。不过要靠的可能不是物,而是人。」 「看他似乎颇重感情的样子,我家的露露能派上用场吗?」 「这个方法我也想过,不过光是那样,还是稍嫌不足。」 只萝洁丽安在这时露出甜美笑容,并用信心满满的语气说道: 「所以说,萨拉斯,我希望借用你的力量——不,是借用你的名字。」 「这边请。」 在涅莉女官长的带领下,席昂与赛莲正穿过星灵宫的走廊。 (真尴尬……) 席昂望著低头走在前方的赛莲背影,在心中无奈叹气。从先前在港口的对话之后,席昂就一直没能跟赛莲有像样的对话。无论席昂说什么,赛莲都顽固地不愿理会。 看来这样下去,就只能在充满遗憾的情况下分开了。而正当席昂想到这里的时候,两人也来到了公主的私室。 「两位都辛苦了。」 萝洁丽安用柔和的笑容示意席昂与赛莲就座。两人在行礼之后,便坐在萝洁丽安对面的长椅上。 「我先去准备茶水,两位还请不用拘束。」 在涅莉退下之后,萝洁丽安便立刻进入正题。 「这次的论功行赏虽然还没公开,不过——赛莲,我打算让你成为我的近卫骑士,领受一支部队。」 「我、我是近卫骑士?而且还有部队?这、这个……我还——」 「你不用过谦。相对于你在这次战役中所立下的功绩,这是你应得的地位。而且这也有亚特伦爵士的推荐。」 看见萝洁丽安用眼神寻求确认,席昂也微微点头肯定。 「是亚特伦爵士的——我明白了。虽是才疏学浅之身,但我赛莲?柯迪纳必会倾心奉献,决不辜负期待!」 赛莲用真挚的表情深深行礼。 「我会期待你有所表现的。那么,席昂——」 「到我啦。」 在这里领取形式上的赏金,在表面上呈现自己离开耶路萨姆的假象。原本应该是这样的。但是罗洁丽安开口说出的,却是与事前安排截然不同的话语。 「席昂,你与赛莲将同样成为近卫骑士的新成员,随侍在亚特伦爵士左右。」 「…………啊?」 这出乎意料的奇袭,让席昂慢了几拍才有所反应。而在困惑的席昂身旁,则是皱起眉头的赛莲。 「什么嘛,原来你还是要在这里任官吗?」 「等等,我可不知道有这种事!」 看著席昂激动起身的模样,萝洁丽安立刻刻意装出不解的模样。 「哎呀,是吗?我应该有请你的随从转达才对啊?」 随从?虽然萝洁丽安确实知道迦南的存在,不过为何她会在这时提到迦南? 「啊,抱歉抱歉,都怪我没安排好。」 紧接著与隔房的房门被人推开,从门后出现的人,是萨拉斯。 「您平安无事吗,伯爵!」 「喂,大叔,这到底是什么状况?」 尽管是毫无感动可言的再会,但萨拉斯脸上仍带著不以为意的笑容说道: 「毕竟这是跟我们家族未来也有关系的事情,所以我先多花了点时间跟我家女儿解释状况。好,你们可以进来了。」 「是,我们都明白状况了。」 从门后现身的,有看来发自心底感到高兴,脸上带著开心笑容的露露—— 「好久不见。」 还有不知什么原因,一身侍女打扮的迦南。 「小妹妹?还有迦南也在!?」 这莫名其妙的组合让席昂陷入混乱。而赛莲也对于初次见到的迦南——虽然赛莲有跟扮成亚特伦爵士的她多次会面——感到困惑。 「侍、随从?席昂的?」 「我叫迦南。自从航向耶路萨姆的船在半路沉没后,我就一直遍寻不著主人。往后还请多多指教。」 「这——」 赛莲突然满脸通红,手指著迦南,眼睛则恶狠狠地瞪著席昂。 「你、你跟年轻女孩两人一起旅行吗!?不、不知羞耻!实在太不知羞耻了,真是污秽!!」 「慢著,赛拉妹!你到底在乱想什么,你肯定想歪了!!」 当两人开始争执的时候,迦南继续发动追击。 「这次随著席昂大人成为纳古萨列家的一员,我也一并受雇于纳古萨列家。」 「————」 虽然迦南的话语出乎席昂意料,不过这也让席昂总算理清了头绪。 (原来如此,是这么回事。) 而萝洁丽安也接著解释道: 「虽说席昂在这次立下大功,但重用新来乍到的外人担任近卫骑士,肯定会遭到旁人反对。因此我打算让历代皆为我耶路萨姆重臣的纳古萨列家收席昂作为养子,再赋予近卫骑士之职。」 简单来说,这个公主不只想绑住身为亚特伦爵士的自己,也想将身为席昂的自己都一并绑在国内。尽管理解了萝洁丽安的盘算,不过自己并没有任其摆布的义务。 让人不明白的还是为何连迦南都配合对方的意思。不管怎么说,这件事都应该在这里立刻拒绝才对—— 而就在席昂迅速打定这个主意的时候。 「不是那样吗?」 露露这么开口说道。 「露露以为席昂先生就要成为露露的哥哥了,不是那样吗?」 只见露露一双小手交握在胸前,双眼满怀不安地注视席昂的反应。 「————!」 她的话语、动作、表情、眼神,全都冲击著席昂的内心。 (哥哥,不是那样吗?) 席昂失去的双胞胎妹妹,兰的身影,跟此时露露 的样貌重叠在一块。 席昂猛然抬头望向迦南。他看见总是对自己忠心耿耿的随从对他微微点头。 (原来是这样。) 席昂这下才总算明白那年长的儿时玩伴之用意。迦南是想这么说——如果在这个国家,席昂或许就能找回部分曾在过去失去的存在。 真拿她没办法。席昂低头露出苦笑。就这么让萝洁丽安等人得逞,确实有些不是滋味。但是—— 「席昂先生?」 席昂对满怀不安的露露露出笑容。 「没有啦,好像只是在传话上有些误会,所以我有些惊讶而已。」 「——那、那么……」 「看来从今天开始,我跟小妹妹似乎就是兄妹了。」 只见露露露出阳光般的灿烂笑容,扑到席昂身上。席昂也轻巧地回抱住露露那娇小的身躯。 「谢谢你,席昂先生——不对,哥哥!」 露露如此大胆的表现,让萝洁丽安跟赛莲都感到吃惊。 「哇,原来露露还挺厉害的呢。」 「住、住手,这样太不成体统了,露露——不、不对,如果是兄妹,这样应该是正常的……是吗?」 露露完全不理会旁人的反应,幸福地将脸靠在席昂的胸膛上。 「看样子事情全部都圆满解决了。」 涅莉看准了这个时间点再次回到房内。在她手中托盘上,能看见跟房内人数相同的香茶正冒著温暖的香气。 「今后还请请多多指教,乖侄儿。」 「事情就是这样,以后要麻烦你多照顾啦,孩子。」 「没问题,我的义父跟姑姑。」 看见两人脸上的奸诈笑容,让席昂脸色十分难看。不过在被赛莲用手肘在背上顶了一下之后,席昂转头便用开心可靠的笑容这么答话。 「看样子,这会是一段不短的缘分呢。」 萝洁丽安接著用优雅的动作微微颔首。 「我会期待你有所表现的,席昂?纳古萨列。」 「席昂?纳古萨列——」 席昂试著感受自己新名字在舌头上的感触。还挺不坏的。 「哥哥……」 「以后请多多指教啰,小妹妹——不对,露露。」 对自己新得到的义妹、新的亲人,席昂温柔伸手亲抚她的发丝。 (谢谢你。) 席昂用怀抱感谢的眼神简单对迦南示意之后,便仰望窗外。席昂在心中对现在已经不在的宝贵亲人说道: (父亲、母亲、兰——我想试著在这个国家,重新找回自己的生活。) ◆ 在染上暮色的天空之下,高耸的城墙沉重震动,铁制的城门正缓缓开启。 从门内现身的,是十多名身穿普通服装的市民。不同于他们身上剪裁精致的打扮,所有人的表情都十分僵硬。 在门外等待他们的,是包围都市的大军。在门外整齐列队的骑士,盔甲也随队列有红、蓝、黄等不同色彩。 「诸位想必是索兹贝尔共和国评议会的成员吧?」 立于队列中央的骑士对那些市民这么说道。队列中只有那名骑士的盔甲是黑夜般的黑色。头盔面罩让人无法窥见那名骑士的表情,仅能听到从头盔底下发出的话语声。 「我是格拉尼亚帝国黑天骑士团团长,库尤?苏朗。是在此次远征获皇帝陛下委交全权之人。敢问哪位是议长阁下?」 「是我,〈狮子〉大人。」 回应黑衣骑士——库尤问话的人,是一名在评议员中站在最前头的中年女性。见到对方表明身分,库尤也立刻以轻巧的动作跃下马背。 「我以索兹贝尔共和国评议长卡朵拉?卡提亚之名,交出本城的城钥。」 对城邦来说,城门钥匙是国家的命脉所在。将那个钥匙委交给他人,等同于投降。 这是历史性的一刻。作为达尔自由都市联合的盟主,长久掌握东部经济霸权的索兹贝尔共和国,首次对敌国时投降。 「与帝国开战之责全在由身为议长的我一肩扛下。我愿承受所有罪责,只恳求帝国能宽容对待其他市民。」 卡提亚议长用颤抖的声音说完这些话,便原地跪下。而在她身后的所有评议员也都接著下跪。 「——将脸抬起来,议长。」 听到库尤这句话,让卡提亚议长讶异地抬起头。 「可、可是……」 「虽说投降,但你终究是一国元首,不该如此受辱。」 库尤在说这些话的同时,也取下自己的头盔及面罩。 出现在头盔底下的年轻秀丽脸庞,除了强韧的气魄之外,同时也带有某种温和气息。 「胜败仍时运所致。我反而对诸位的节操感到钦佩。因为诸位面临赤炎、青岚、黄道三支骑士团的威胁,仍旧为独立选择抗战。」 看见库尤这时伸出手,让议长惶恐地伸手回握。 「阁下……?」 「『不自由毋宁死!』——容我在此对诸位发自灵魂深处的呼喊表达敬意。拥有如此高洁志向的自由都市市民,绝对不容自贬其荣耀。」 库尤拉著卡提亚议长的手,将她拉了起来。只见库尤脸上浮现温和微笑,并紧紧拥抱议长。 「喔、喔喔……」 议长的表情这时才总算不再紧绷。并努力露出有些僵硬的笑—— 「咦?」 ——议长的脑袋就在带著那个笑容的情况下被斩下。 「我们夺走了诸位所追求的自由。」 库尤手里握著出鞘的长剑这么说道。那亲切的语气及表情并没有丝毫动摇。 「因此至少容我献上诸位所期望的死亡。」 议长的脑袋在地上滚动,身躯也瘫软倒地。从切口喷出的鲜血将周围的草地染成赤红。 当所有评议员为眼前突然的惨剧瞠目结舌时,周围的帝国骑士也同时拔剑出鞘。 库尤伸手指向那些评议员——不,他伸手指向了索兹贝尔整座城市,接著发出简短的命令。 「全杀了。」 惨剧就这样开始了。 在城市内沿烧的火光直到深夜都没有减弱。 在染红天空的冲天烈焰下,索兹贝尔的二十万市民陆续遭到斩杀。 「帝国的那些没人性的畜生!我们岂能这样任人宰割!」 「港口!逃到港口去,只要能逃到海上——」 其中有人找武器抵抗,也有人尝试逃出包围。但面对精通战斗的格拉尼亚骑士,市民虚弱的抵抗转眼间就遭到粉碎。 「……妈妈,好痛!好痛喔!」 「求求你们,至少放过这个孩子!」 就算是趴在地上求饶的女人、小孩、老人,剑刃全都无情挥落。 遭到屠杀的市民遗体、房屋、财产,全部都在火焰中化为灰烬。简直就像是要将索兹贝尔这整座都市从这个世界消去。 「……」 库尤此刻正在山丘上俯瞰著那凄惨的光景。 「您在这里吗,〈狮子〉。」 库尤回望那沉闷的声音。一名身穿黑天骑士盔甲的漆黑身影,正毕恭毕敬地跪在库尤身后。在那名骑士的披风扣带上,能看见带有展翅天鹅图样的刻印。 而在骑士身旁,则趴伏著一名修士打扮的男人。 「我把达克?潘修士带来了。」 「辛苦你了,〈天鹅〉。」 在口头慰劳过部下辛劳之后,库尤对外交修士达克说道: 「耶路萨姆的状况我已经从灰浪的密书中得知。我先给你辩解的机会。 」 「请、请阁下饶命,库尤阁下!」 达克将额头紧贴在地上,激动乞求饶命。 「与耶路萨姆的交涉以失败告终,确实是在下的失职!可是关于耶路萨姆的政变,小人毫不知情。还请阁下给小人机会将功折罪!」 「你说你对政变毫不知情吗?可是,你似乎是做了不少无谓的干预呢。」 听到这句话,让达克的表情瞬间紧绷。 「我确实是将〈蜘蛛〉分派到你底下,不过那是为了护卫你的安全。然而你却让他对耶路萨姆进行无谓的介入,更不用说最后甚至还反遭人利用了。」 「这、这个……」 「够了——〈天鹅〉。」 〈天鹅〉听到指示便立刻行动。黑天骑士瞬间就按住达克的颈部与肩膀,将他压在地上。 「库、库尤阁下……请阁下饶命,请阁下饶命……」 「如果你至少拥有能在此时令我改变心意的辩才,或许我就会认为留你还有点用处了。」 只见库尤用锐利的眼神一个示意,〈天鹅〉便在同时小声开口: 「……〈雷尘〉。」 夜色被一道闪光划破。 地上突然升起一道雷光。青白色的电光笼罩达克全身。双眼圆睁,后弓身躯的修士大声发出凄厉哀号。 雷光转眼消失。〈天鹅〉并没有对眼前的焦尸多看一眼,而是开口说出另一件事: 「奥马他——〈蜘蛛〉死了吗?」 「嗯,不会错的。」 「傻瓜。」 〈天鹅〉这微弱的话语中,带有十分细微的颤抖。 「真是个傻瓜。」 不知是否有听到那个话语的库尤,望向南方的天空。在那个方向能看见以耶路萨姆为首的东部诸国毫不设防的模样。 「〈乌鸦〉至今仍健在吗?而且现在连那个亚特伦军师都加入耶路萨姆了。」 说著这些话的库尤,语气反而像是对眼前的状况感到享受。 「如果那名军师与〈乌鸦〉联手,那可就麻烦了。得设法处理才行。」 在带有含意的语气及视线催促下,〈天鹅〉起身说道: 「既然这样,〈狮子〉,请将那个任务交给我〈天鹅〉负责处理。」 「可以吗?他可是你的——」 「无所谓,库尤大人。」 〈天鹅〉这时取下了自己的头盔及面罩。出现在底下的,是一张符合〈天鹅〉称号的白皙少女面孔。不只是无暇的肌肤,就连修剪整齐的短发也是毫无色素的白发。 「因为能够杀死哥哥的,只有我而已。」 在那与双胞胎哥哥席昂相同的端整面孔上,拥有〈天鹅〉称号的兰?吉尔瓦带著笑容这么说道。 后记 新作「关于最强骑士的我转职成天才军师后无敌作弊到不行这件事」第一集问世! 毕竟现在就是流行威能主角的时代啦! 最强无敌主角身为军师用战略手腕支配战争,而且最后还以骑士身分主宰战场——请各位享受这痛快无比的英雄传说! ……我没有说谎喔。 先不管这些玩笑话,在原稿完成后的讨论时,拿「关于最强骑士的我(后略)」作为标题方案这件事是真的。虽然我自认也有对流行有所研究,不过责编arima很乾脆就打回票了。 究竟是哪里不好呢? 本作是与前作《惊爆危机another》截然不同的战记奇幻作品,不知各位还喜欢吗? 其实我最早写的长篇小说,就是这样的故事。当时的标题是《ウィンクルムの竜》。 主角是边境领邦君主的公主,还有单腿抱有残疾的前龙骑士。在父王与骑士团主力出征,两人留守领地时遭到大群魔物袭击,主角与所剩的少数家臣一同为保卫领民与领地奋战。这就是当时的剧情大纲。 我还记得自己在写完时甚至觉得自己已经是轻小说界的王者,意气风发地投稿……不过在第一次审查就被刷掉了(泪)。 之后虽然还有再写几篇奇幻作品,但也全部落选。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而改变方向性的作品,就是灵异校园超能力战斗作品《マルタの十字》。 这篇作品在富士见第22回奇幻大赏撑到了最终评选,虽然没能获奖,但被当时担任审查员的贺东昭二先生看中,就这样连接到之后以《惊爆危机another》出道的机会。 虽然写了落落长的往事,但简单的说,就是这篇《突西亚战记》对我来说,是一篇回归原点的作品。 奇幻作品是真的很吸引人呢。以不属于现实的世界为背景,以不属于现在的时代为舞台,幻想与空想的故事。其实我从小时候就透过书籍、电影、电玩等媒介接触了各式各样的奇幻作品,有时也会在脑中想像一些粗糙的剧情。 能让我的奇幻作品有发表机会的富士见编辑部共作者,还有用漂亮插图为角色及世界赋予生气的插画家ゆらん老师,我内心的感激实在难以言喻。 还有贺东老师。如果不是透过《惊爆危机another》的执笔与监修从老师那些学习到的许多知识,就不会有今天这部作品的问世。 席昂与赛莲一行人,是否真的能演出一出「好戏」呢? 页数不知不觉就快用完了。在此感谢阅读到最后的各位读者,就先到此暂时歇笔。 谢谢各位。 二〇一七年九月 大黑尚人 新作「关于最强骑士的我转职成天才军师后无敌作弊到不行这件事」第一集问世! 毕竟现在就是流行威能主角的时代啦! 最强无敌主角身为军师用战略手腕支配战争,而且最后还以骑士身分主宰战场——请各位享受这痛快无比的英雄传说! ……我没有说谎喔。 先不管这些玩笑话,在原稿完成后的讨论时,拿「关于最强骑士的我(后略)」作为标题方案这件事是真的。虽然我自认也有对流行有所研究,不过责编arima很乾脆就打回票了。 究竟是哪里不好呢? 本作是与前作《惊爆危机another》截然不同的战记奇幻作品,不知各位还喜欢吗? 其实我最早写的长篇小说,就是这样的故事。当时的标题是《ウィンクルムの竜》。 主角是边境领邦君主的公主,还有单腿抱有残疾的前龙骑士。在父王与骑士团主力出征,两人留守领地时遭到大群魔物袭击,主角与所剩的少数家臣一同为保卫领民与领地奋战。这就是当时的剧情大纲。 我还记得自己在写完时甚至觉得自己已经是轻小说界的王者,意气风发地投稿……不过在第一次审查就被刷掉了(泪)。 之后虽然还有再写几篇奇幻作品,但也全部落选。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而改变方向性的作品,就是灵异校园超能力战斗作品《マルタの十字》。 这篇作品在富士见第22回奇幻大赏撑到了最终评选,虽然没能获奖,但被当时担任审查员的贺东昭二先生看中,就这样连接到之后以《惊爆危机another》出道的机会。 虽然写了落落长的往事,但简单的说,就是这篇《突西亚战记》对我来说,是一篇回归原点的作品。 奇幻作品是真的很吸引人呢。以不属于现实的世界为背景,以不属于现在的时代为舞台,幻想与空想的故事。其实我从小时候就透过书籍、电影、电玩等媒介接触了各式各样的奇幻作品,有时也会在脑中想像一些粗糙的剧情。 能让我的奇幻作品有发表机会的富士见编辑部共作者,还有用漂亮插图为角色及世界赋予生气的插画家ゆらん老师,我内心的感激实在难以言喻。 还有贺东老师。如果不是透过《惊爆危机another》的执笔与监修从老师那些学习到的许多知识,就不会有今天这部作品的问世。 席昂与赛莲一行人,是否真的能演出一出「好戏」呢? 页数不知不觉就快用完了。在此感谢阅读到最后的各位读者,就先到此暂时歇笔。 谢谢各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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浑身汗水的席昂坐起身子,一接过水袋便立刻将袋口送到嘴边。席昂一口气将袋里的水喝光大半,接著将水袋中剩余的水往自己脑袋上当头淋下,让自己火烫的身子得以获得舒缓。 「哥哥,只有小孩才会像你这样啦。」 兰端庄的面孔露出无奈的表情。 这里是格拉尼亚帝国帝都兹诺的吉尔瓦家宅邸,两人正位于宅邸后方的野外训练场。在格拉尼亚帝国也算顶尖军人世家的吉尔瓦家,就算是私家的训练场也大到足让小规模的部队进行操练。 「库尤大哥已经走了吗?」 「嗯。是他告诉人家哥哥在这里躺著,要人家来照顾哥哥的。」 「啧,真是多事!」 年轻骑士库尤?苏朗是席昂的师兄,同时也是兰的未婚夫。席昂脑中浮现库尤那秀丽面孔并忍不住发起牢骚,然而在一旁的兰看到席昂如此反应,不禁露出调侃笑容。 「一定又是哥哥强要人跟你过招,结果被人修理了吧。今天打完之后,你们总共是几胜几败呀?」 「一三五战全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一次都没赢过!」 「真是的,这种事你还好意思说得这么大声,羞死人了。」 兰这么说完之后,直视席昂的眼睛。 「哥哥,如果方便的话,可以跟我过招吗?」 「跟你过招?现在吗?」 「嗯,现在。」 「没问题。」 席昂点头同意兰的要求,便迅速站起身子。席昂在起身的同时,也已经调整好呼吸。当席昂捡起脚边的木剑时,兰也已经握住自己带来的两柄木剑,摆好架势。 互相对峙的兄妹彼此行礼。 「好久没跟你过招了。我来瞧瞧你进步得如何,尽管放马过来吧。」 「哼,这种自以为是的态度可不太──好喔!」 兰还没把话说完便急速逼近席昂,用双手的木剑分别从左右发动攻势。而席昂的木剑也接连挥出两道剑影,架开兰的双剑攻势。 席昂察觉兰木剑的力道比自己所预料得还要强劲,在感到惊讶之余,脸上也露出笑容。 「不错嘛!」 「还没完呢!」 兰紧接著又施展出一连串攻势。 构成圆形轨道的步法搭配著同样构成圆形轨道的左右剑击,兰以舞蹈般的华丽动作施展出怒涛般的猛烈攻势。 「喝!!」 席昂大喝一声,使劲回击兰右手木剑的斩击。 「──唔!」 虽然席昂的回击迫使兰往后退开好一段距离,不过兰并未因此乱了脚步,反而利用席昂的力量翻转身躯,接著顺势以左手木剑刺向席昂。 这是席昂早已预料到的动作。 「你还太嫩了。」 只见席昂左脚退开半步,侧开身子,改成只用右手握持木剑。席昂看准兰那逼近到面前的剑尖,用木剑以绝妙的角度将兰的刺击格开。 兰用尽浑身力量的刺击在没受到任何阻力的情况下被改变方向,剑尖从席昂的脸颊旁扑空而过。而这个失误也微微让兰的上身受到牵引。 虽然轻微,但仍是不折不扣的破绽。 席昂立刻用空出的左手抓住兰的左手手腕,同时脚下一扫,让兰失去平衡。 「呀!?」 兰发出可爱的惊呼,身子也瞬间腾空,接著就以背部著地的方式摔在地上。 「分出高下了。」 席昂低头看著仰躺在地上的妹妹,露出得意微笑。这个跟不久前完全相反的构图,让打从心底感到不甘心的兰苦著一张脸。 「又输了!从进入今年开始,这已经是十三连败了啦!」 「我好歹也是背负著黑天称号的人。就算是跟自己的亲人过招,我也不会随便输掉的。」 「哥哥好强喔。真的,太强了。」 共十二名的黑天骑士,是被誉为立于格拉尼亚十万名骑士顶点的存在。兰目不转睛地望著身为那十二人之一的哥哥。 「哥哥。在你那个位置,看到的景色会是什么样子呢?」 「嗯……这件事就等你以后自己来一探究竟吧。」 席昂给出这个暧昧的答覆,然后朝兰伸出手,而兰也回握住席昂的手。 「我办得到吗?以我的实力,有办法爬到那个位置吗?」 「这还用说。你可是吉尔瓦家的人,而且还是我的妹妹呢。」 兰在给出这个答覆的哥哥脸上,看到罕见的真挚与严肃。 「哥哥。」 这声呼唤将席昂?纳古萨列拉回现实。 看来我似乎是睡著了。在宅邸大厅长椅上的席昂坐起深靠在椅背上的身躯,回望那名呼唤自己的娇小金发女孩。 那名少女是席昂的义妹,露露?赛法?纳古萨列。 「对不起,在你休息的时候叫你起来。可是哥哥还得要准备明天出征的事,所以人家想说还是早点把哥哥叫醒比较好。」 「嗯……也对。」 席昂这么虚应了一下,并用手揉了揉自己的眉间。 他正试著将意识从梦境里看到的过去,拉回眼前的现实。 「不嫌弃的话,人家可以立刻准备味道较重的香茶,那对提神相当管用,有需要吗?」 「没关系,晚点再准备吧。我得先把行囊收拾好。你可以来帮我一下吗?」 「好的!」 虽然露露立刻点头同意,不过她那可爱的脸上却隐约带有阴影。席昂要随军出征,露露自然也不免会担心他的安危。 「其实说是出征,我也不是要去跟人厮杀。我只是陪著那个假面大叔到国境附近晃晃罢了。」 席昂没有说明临战状态时巡视国境的重要性与危险性,刻意用轻松的态度对露露这么解释。 「况且还有赛拉妹跟小查在,我就像是去游山玩水一样,晃晃就回来了。」 「真是的,哥哥都不知道自己肩负著什么样的责任吗?」 看到露露说教的表情,让席昂感到安心。看样子是成功把她的心思骗到其他方向了。 不过看著露露的席昂,内心也不免带有一股心虚的感情。 (话说回来,我真的有好多事情都在欺骗露露。) 席昂几乎没有让露露知道他的过去与真实身分。 包含自己曾是军事大国格拉尼亚的骑士这件事也一样。 也没说过自己全家被皇帝下令灭门,为了复仇而来到耶路萨姆。 对于自己所拥有的另一个身分,露露自然也不知情。 而自己曾有个亲妹妹的这件事,当然也── 「你怎 么了,哥哥?」 「不,没什么。」 席昂露出淘气的笑容,突然朝露露伸出手,轻抚她的头。 「呀!?」 席昂并没有因为这可爱的惊叫声而停手。席昂用手感受著露露发丝的轻柔感触。 「哥哥真是的。」 露露眯起眼睛,露出感到舒适的表情。而席昂也用温柔的眼神望著自己的义妹。 几乎就在相同时刻。 「……哥哥。」 脱口发出这声叫唤的兰?吉尔瓦睁开眼睛。 自己似乎睡著了。趴在桌边休息的兰抬起头,用有些茫然的双眼观察四周。在这略微狭小的房间内看不到其他身影,房内也只有简陋的家具。 就在这个时候,兰接著听到房门被用力敲响的声音。看来自己似乎是被这个声音给吵醒的。 「是泰格吗?门没锁,进来吧。」 「打扰了。」 伴随著一个严肃的年轻男性嗓音,房门被人推开。走进房内的,是一名模样约二十岁前后的高挑青年。青年无论是相貌还是体魄,都给人锐利精悍的印象。 「不好意思,在您休息时打扰了,兰大人。其实──」 「我应该说过别再称呼我『兰大人』了。」 兰用托著脸颊的姿势,以微皱眉头的表情打断青年──泰格的话语。 「你已经不再隶属于吉尔瓦家,也不是我的随从。现在我们是同为黑天的同辈。我没说错吧?〈狼〉。」 「这个……是没错……〈天鹅〉。」 笔直站在原地的泰格尴尬地动了动身躯。看见泰格如此反应,让兰发出轻笑。 「你真是老实到让人傻眼呢。把忠义看重到如此地步的人,除了你之外,我大概也只知道迦南了。」 兰边说边坐直身子,端整姿势。 「好吧,你是为什么来找我?快说吧。」 「是。吾师──抱歉,库尤阁下找您。」 「〈狮子〉找我?是为了那件事吗?」 泰格点头肯定兰的疑问。 「多半是。」 「…………原来如此,终于等到了。」 兰在说出这句话的同时,也慵懒地将身子靠到椅背上。 「我刚才做了一个梦。」 「是什么梦呢?」 「我梦到三年前,哥哥最后一次陪我过招的那一天。」 「是席昂大人?难道说……」 「没错,就是那个日子的前一天。」 兰在脸色大变的泰格面前用手拨起自己的浏海。滑过兰指缝间的,是从那天之后失去一切色素的白发。 「总算能让哥哥看到现在的我了。」 兰边说边站起身,透过窗户望向南方的天空。兰听说她的哥哥就位在那个方向,在一个名为耶路萨姆的国家当中。 「你要等我喔。」 那理应是妹妹怀念哥哥的表情当中,浮现一股让人难以捉摸的诡异笑容。 第一章 逼近的战云 1 在深山里一处陡峭的峡谷当中,回荡著激烈的金属碰撞声。 两名男子正在蜿蜒狭小的岩石山道上互相对峙。一人是手持长剑与小盾的骑士,在身上还穿有全身蓝色的盔甲。另一人则是手持长枪,年纪约三十前后的僧侣。 「可以请你网开一面吗?格拉尼亚的骑士阁下。」 僧侣的语气十分理性温和。那名僧侣有一头极短的黑发与粗犷的样貌,并拥有就算隔著僧服也无法掩饰的壮硕体格。 「那些人与帝国无冤无仇,就只是一些宁愿拋下故乡与田地也要逃命的人罢了。」 僧侣说到这里,用那细小的眼睛转头望向身后的岩块,在岩块后方有近二十人都紧张到不敢吭声。 尽管那些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但所有人都衣衫褴褛,而且精疲力竭。 「况且达尔之民会被迫逃窜,也是格拉尼亚的暴政所致。穷追不舍就只是为了拿这些人杀鸡儆猴,你不觉得这太不合道理了吗?」 听到僧侣这番话,骑士反而在头盔底下低声窃笑。看来骑士丝毫没有罢手的意思。 只见骑士手中的剑跟盾开始亮起微光,并微微震动。 源力──从人体内的根源当中汲取而出,足以影响森罗万象的强大力量。看到骑士没有留手的意思,僧侣重重叹气。 「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吗?」 僧侣用沉重的语气说出这句话,同时也用双手重新握紧长枪。僧侣将自己的源力凝聚在枪刃上,往骑士刺去。 「你可别后悔了!!」 面对僧侣伴随怒喝发出的攻击,骑士也迅速用盾牌抵挡。 紧接著是奇妙声响。 僧侣仅这么一击,就将骑士的小盾一分为二。 僧侣的长枪就这么顺势前伸,刺向骑士咽喉。枪刃穿过盔甲的些微缝隙,深深刺入咽喉。 鲜血飞溅四散。 「……怎、怎么可能──」 骑士在痛苦哀嚎声中倒地。倒地的冲击让骑士的头盔脱落,滚到一旁。 那名暴露出样貌的骑士,脸上充斥著惊讶与痛苦,不过样貌相当年轻。 「这么年轻就丢了性命,真是可悲。」 僧侣闭上眼睛,开始吟诵六神的经文。经文的内容是请求暗神让死者的灵魂获得安宁,并请求土神让遗体回归尘土。 先前躲在岩石后头观看状况的人,也在这时跑到僧侣身边。 「真是感激不尽,卡列辛师父。」 「师父真不愧是祀奉六神的武僧,就连凶狠的格拉尼亚骑士都不是师父的对手!」 众人异口同声地表达喜悦与感谢。但被称为卡列辛的武僧却表情严肃地摇头。 「我们没有时间耽搁,因为格拉尼亚的追兵发现我们了。如果这名骑士没有回去,肯定会有其他人探查状况的。」 听到卡列辛的话语,所有人先是面面相觑,接著点头表示肯定。 「说、说得也是。我们不能因为这点事就停下来。」 「正如师父说的,我们得尽可能多赶点路才行。」 众人重新排成队列,继续在狭窄险峻的山道中前进。无论男女老幼都鞭策自己疲惫的身躯往南行进。 在队列前方领头的卡列辛仰头望向天空。此刻差不多快到了日正当中的时间。 「大家再加把劲,我们无论如何都得在今天越过国境到耶路萨姆才行。」 大陆历一三三四年的夏季,西方大陆的东部一带正处在动荡当中。 北方的军事大国格拉尼亚帝国越过卡多拉克斯大山脉袭击东部。转眼间便掌控了位在达尔半岛的各个城邦。 面对此一局势,位于达尔半岛南方的耶路萨姆王国,主张对格拉尼亚彻底抗战的萝洁丽安公主代替卧病在床的国王达马纳3世摄政。 隔著国境对峙的两军至今都没法发动决定性的攻势,始终持续著对峙与小规模冲突。季节在紧绷的情势下交替,眼看著就要迎接八月到来。 夏季的烈日毫不留情地自众人头顶上落下。 精疲力竭的百姓一路沿著险峻的山道往南行。在队列最前方的卡列辛,默默地领著众人行进。 虽然卡列辛背著一名已经疲惫到无法行走的老妇,但步伐仍十分稳健。 「师父。」 走在卡列辛身边的中年男子这么开口。由于那名男子曾在农闲时间兼差当行商客,有在这一带往来的经验,所以为一行人担任向导。 「怎么了?」 「是关于后续路途的事情。」 有行商经验的男子伸手指向山道彼端。那不断重复著无数上下坡道的山道,逐渐将众人带往高处。 「再越过三、四个山头,就是耶路萨姆的国境,不过后面的路途只会越来越难走。我看大家也都累了,先在这里休息一下吧。」 「唔……」 现在众人正好来到山道的平坦处,而且还是一片较为开阔的广场。这里多半也是旅人们常用来歇脚的地方。 卡列辛想了一下,在点头同意之后,便转头望向后方的人群。 「好。我们在这里暂时休息,大伙儿歇个脚吧。」 卡列辛话才说完,所有人便立刻瘫坐在地上。大家用疲惫的动作缓慢卸下身上背负的行囊,分享手中所剩不多的面包与饮水。 卡列辛也将自己背著的老妇落地,扶著坐到了阴凉处。 「婆婆,您也休息吧。」 「真不好意思,卡列辛师父。」 老妇对卡列辛合掌致谢。而老妇年幼的孙女也在这时跑了过来。 「来,这是婆婆跟师父的分!」 「喔,真是感激不尽。那我就不客气了。」 卡列辛先是夸张道谢之后,从女童手中接过面包跟饮水,接著发出豪迈笑声,轻抚少女的脑袋。 这些人都是来自达尔半岛,一个叫米诺雷斯的农村。 达尔半岛的社会是由各自独立的数十个城邦与零星座落在城邦附近的农村构成。米诺雷斯村是在索兹贝尔市的管辖之下,以优先提供农作物为条件,换取各种保障。 但在两个月前,格拉尼亚军进军达尔半岛的时候,在达尔自由都市联合中身为盟主的索兹贝尔,成为率先遭到攻击的目标。 在格拉尼亚将包含妇孺在内的二十万居民尽皆屠戮的残忍蛮行下,索兹贝尔市就此消灭。格拉尼亚军之后将索兹贝尔旧址改建成坚固的城塞,作为进军东部的据点。 身为全新支配者的格拉尼亚,在控制达尔半岛的过程中,对米诺雷斯村提出的要求相当苛刻。 「虽然索兹贝尔收购作物的价格也是常打折扣,不过换成格拉尼亚,根本完全是另一种状况。」 缓缓将面包送进口中的老妇这么说道: 「要我们连明年耕种的稻种都交出去,那根本就没法过日子了。就算只吃杂粮,大概也有一半的村人得饿死。」 当前去陈情要求减免税赋的村长──也是老妇的儿子──只剩脑袋被送回村里时,村人们被迫做出决断。村人们的决定,是与其坐以待毙,不如逃命求生。 代替死去村长主导迁逃的人,是在村中寺院担任司祭的卡列辛。村人们收集村里所有食物,为了躲避格拉尼亚 的耳目,进入卡多拉克斯大山脉,尝试从险峻的山道逃往南方的耶路萨姆。 而在经过半个月的逃难之旅后,一行人总算来到邻近耶路萨姆国境的区域。 「听说耶路萨姆的萝洁丽安公主是个聪慧仁慈的人。既然她打著打倒格拉尼亚的大义旗号,肯定不会亏待我们这些投靠耶路萨姆的百姓。」 听到卡列辛的话语,老妇的孙女猛然抬起头。 「萝洁丽安公主?我知道她,她很漂亮吧!」 「喔,你真聪明。她可是被誉为『东部第一美女』的人呢。想必是个美如天仙的人物喔!」 「好好喔,好羡慕喔!真希望人家有机会亲眼看到~~」 少女用陶醉的眼神这么说道。虽然身为村长的父亲遭逢不幸,让少女沮丧了好一阵子,不过在这艰苦的旅程当中,少女的心灵似乎也多少得到平复。 「善哉善哉,好了,大家都多少歇息了吧?那我们再加把劲──」 卡列辛拉开嗓门,要众人再次赶路,不过他话还没说完,便突然把话打住。 「师父,有什么不对劲吗?」 「先别说话。」 卡列辛对不解的老妇这么说完,接著便趴俯到地上。他让自己的耳朵紧贴地面。 「是马蹄声。正往这里来。」 「咦?」 「不会吧……」 在老妇与孙女正吃惊的时候,卡列辛重新站起身子,凝神观察远方。他往山道彼端望去,虽然距离还很远,但已经能看见升起的飞尘。 「来了!是格拉尼亚的追兵!」 卡列辛宏亮的声响,让休息的村民立刻跳了起来。 「怎么这么快!?」 「太、太快了!我、我们该怎么办……」 「大家镇定!!」 当众人内心动摇,正一片慌乱的时候,卡列辛大声对村民发出呼喊: 「这里由小僧应付,大家先走!多余的东西全都拋下,全力跑向国境,无论如何都不可把老弱妇孺拋下!」 「可是──」 「别可是了,快走!现在不是争辩的时候!」 「好、好吧。」 率先动身的人,正是刚才的老妇与孙女。 「我们亏欠您太多了,卡列辛师父。您的大恩大德,我们没齿难忘。」 「我、我也一样。我们走吧,婆婆。」 老妇与孙女率先往国境方向跑去,紧接著其他村人也跟著迈开脚步。 「各位保重。」 卡列辛背向著离开的村民,说出这句话,双眼则望著正朝此处逼近的格拉尼亚骑士队列。那在险峻山道也能维持整齐队列策马奔驰的景象,反映出军事大国格拉尼亚十二骑士团傲视群雄的实力。 统一为蓝色的盔甲,代表那是十二骑士团之一的青岚骑士团。先前死在卡列辛手中的那名骑士,应该就是来自于那支部队。 数量约五十骑,而且在后方还跟著持枪与持弓的步兵。那高举的格拉尼亚十二花瓣旗,在风中散发著肃杀之气。 (以小僧一人之力,不知挡得了多久。) 卡列辛手握大枪,发出如鼓风机似的浑厚吐息,让体内源力遍布全身。 在卡列辛所信奉的六神教当中,源力被视为包含天地森罗万象的天赐之物。因此僧人透过锻炼与沉思探究自身根源,学习接触源力,是被积极鼓励的一种修行。 而累积严厉修练的武僧,就算面对以战斗为业的骑士,也有毫不逊色的实力。 「喝啊!!」 低沉的吆喝声在山谷间回荡。 领头的格拉尼亚骑士还来不及挥剑,卡列辛的大枪就已经刺出。犀利的刺击将马上的骑士连人带马一并贯穿。 卡列辛接著横扫大枪,将另一名骑击落马下。 「什么!?」 「有高手!围起来,别让他跑了!」 卡列辛的功夫让所有骑士都大吃一惊。 不过终究是寡不敌众。 卡列辛立刻就被接连杀到的格拉尼亚骑士团团包围。尽管他死命挥舞大枪,但光是自保就竭尽全力,根本无法突围。 而且其他从旁通过的骑士,仍继续去追击那些逃命的村民。 「不、不妙!!」 当卡列辛发出充满绝望与焦躁的吶喊时,情况又突然生变。 一支不知从哪里射来的箭矢,准确射中一名紧追在村人后方的格拉尼亚骑士,让骑士中箭落马。 「什么!?」 格拉尼亚骑士的队列于此时首次乱了阵脚。感到讶异的卡列辛,这时才察觉到一件事。 他往南方连绵的山峰望去,在最靠近他们的山坡上,有另外一队骑士已在那里排成队列。而在那群骑士手中随风飘动的军旗有著十字图样,那图样所代表的是── 「是剑十字骑士团!!耶路萨姆的军队来了!」 卡列辛兴奋高喊,在耶路萨姆众骑士前方,能看见一名在马上领头的女骑士,还有同样在马上,骑在女骑士身旁的面具黑衣人。 「似乎赶上了。」 在马上俯瞰下方状况的赛莲?柯迪纳,重重地吐了一口气。在她紧绷的年轻美貌上,浮现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眼下那些逃离格拉尼亚骑士的百姓们还没有出现死伤。看来在察觉到国境有异变时,立刻从麾下骑士中挑出五十骑前来查看,并没有白跑一趟。 「他们应该是来自达尔半岛的难民。」 一旁同样在马上的黑衣假面军师──亚特伦爵士,用平淡的语气这么说道。 「我就想说就算是奇袭,敌方的行动也太不合理,现在看来,应该就是一批追击难民的部队。不过就算是杀鸡儆猴,这也未免太过分了。」 「不能见死不救。我们上吧。」 「格拉尼亚骑士的数量,跟我们几乎同为五十上下。不同的是,他们还有徒步的部队。就算我们在高处占有地利,这场仗也不好打喔。」 「无妨。」 「我知道你会这么说,赛莲大人。」 亚特伦爵士的话语中带有微微笑意。将其视为肯定的赛莲,转头望向跟在自己后方的其他骑士。 「全队突击!!拯救达尔之民!!」 「是!!」 赛莲对众人一声令下,接著自己双腿往马腹一蹬,沿山道疾驰而下。其他五十名骑士也紧随其后。 马蹄的轰响在山谷中回荡。来自达尔的难民连忙往两侧站开,为耶路萨姆的骑士让出道路。 格拉尼亚军也立刻退至山道的开阔地,摆好阵势准备迎战。他们让枪兵站到骑士前方,左右展开阵势,弓兵则退到更后方。那是先用枪阵抵御突击,骑士再随即反扑敌军的坚实阵势。 对手果然不好对付。赛莲看见对手阵势,内心正如此咋舌的时候。 「敌军右翼。你看出来了吗?」 「咦?啊,我明白了!」 听到亚特伦爵士的话语,赛莲再次观察敌阵,顿时恍然大悟。 原来格拉尼亚的枪阵尚未完成。因为负责右翼部分的几名士兵动作慢了几拍。虽然不是明显的破绽,但确实是可趁之机。 「查加略大人 ,你射得到吗?」 「是!」 听到亚特伦爵士的指示,年轻骑士查加略?奥提涅斯,立刻在马上拉弓搭箭。 查加略的长弓在构造上有别于步兵用的普通长弓。他的长弓握柄并非在弓臂中央,而是略偏下方。那上长下短的构造,是他为了让自己在马上也能使用长弓的巧思。 查加略靠马镫稳住双脚,将两支箭矢搭上弓弦,接著两矢齐射。他的目标自然是尚未完成布阵的敌军右翼。 带有源力的箭矢如流星般破空射入敌阵,不偏不倚地将两名士兵击杀。队列的微小破绽瞬间演变成慌乱,而正当格拉尼亚军连忙重整态势的当头── 「喔喔喔喔!!」 抽出背上大剑的赛莲,此时已策马冲入敌阵。 赛莲瞬间突破混乱的枪阵队列,随即调转马首,突击格拉尼亚骑士队列所暴露出的队列侧腹。 赛莲展现的勇猛非比寻常。 每当赛莲挥舞爱剑,剽悍的格拉尼亚骑士就彷佛杂草般,被轻易砍倒。而紧跟在赛莲后方的骑士,也迅速杀入被赛莲突穿的伤口,奋力将伤口挖开。 格拉尼亚军的队形瞬间遭到瓦解。当溃不成军的敌人转身逃命时,赛莲也毫不留情地将大剑剑刃朝敌兵背部挥落。 「全部杀光!别让任何人活著回去!」 当赛莲朗声发出如此残酷指示的同时,脸上早已被敌军的鲜血染红。 短暂而激烈的战斗,以一面倒的结果告终。 被彻底击溃的格拉尼亚军仅有三骑勉强逃脱。至于其他的骑士与士兵,全都在山道变成曝尸荒野的亡骸。 当然,耶路萨姆军也并非毫无损伤。轻重伤者共计十人,其中有三人身受回天乏术的重伤。 尽管如此,这仍是一场毋庸置疑的大胜。 「你立下大功了呢,赛拉妹。」 「是席昂吗?」 听到这轻浮的语调,让赛莲紧绷的表情稍微软化。刚才没有看到身影的黑发少年骑士正来到赛莲身边。 席昂?纳古萨列。他是在两个月前的耶路萨姆内乱中立下战功,因而获得骑士地位的流浪骑士。现在他是随侍在军师亚特伦爵士身边的副官。 「你接下斥候的工作,也不是件容易的差事。」 「毕竟我是新来的,总是得找机会多表现一下嘛。」 席昂嘴角扬起笑意,接著报告他所得到的情报。 「附近没有敌军的踪影。就算格拉尼亚投入更多增援,我们也有充分时间带难民离开。而且车子也已经到了。」 席昂说话时转头看向国境山顶的方向。追在赛莲他们身后而来的后续部队,也于此时到达了。 赛莲率领的部队除了五十骑的骑士外,还有约两百名的枪兵与弓兵,已及他们所护卫的货运马车。 「已经可以放心了,从达尔来的乡亲!」 一名模样纯朴的年轻人在领头马车的马夫台上这么喊道。 「虽然货车车斗不是多么舒适,但还有足够的空间可以让小孩跟老人休息。车上也有食物、飮水跟药品,如果有伤患或病患──」 那名年轻人边说边跳下马车,搀扶坐在地上的老妇与那像是老妇孙女的少女。那名年轻人是来自达兰的卡若。虽然他的本质是跑船商人,但现在已经成为赛莲麾下负责管理辎重与压粮兵的领袖。 「话虽这么说,但此地还是不能久留。」 「也对。毕竟会有什么状况是谁都说不准的事,所以我们快走吧。」 正当席昂跟赛莲这么说的时候。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 一名手握大枪的粗犷僧侣,突然这么开口叫住两人。 「你是……?」 「小僧是达尔半岛米诺雷斯村寺院里的司祭,卡列辛。我是代替遭格拉尼亚毒手丧命的村长带领村人来到此地。耶路萨姆的骑士大人,你们及时出手相助,实在感激不尽。」 「你太客气了。一路带村人到这里来,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我是在耶路萨姆剑十字骑士团中率领近卫部队的赛莲?柯迪纳。我会负责将米诺雷斯村的村民带到安全之处的。」 就在赛莲与卡列辛交换这番对话时,席昂插口说道: 「那么,你找我们有什么事吗?你应该不是只想跟我们道谢跟寒暄而已吧?」 「没错,其实我是想来商量有关他们的事。」 卡列辛说到这里,转头望向被排放在山道旁的格拉尼亚骑士遗体。 「就算没有余力埋葬他们,可以让我为他们念一段经文吗?就算是可憎的格拉尼亚骑士,既然已经丧命,那应当也跟其他人一样能回归到神的身边才对。」 「如果是为这件事,那是没关系……」 「实在感激不尽。那么──」 卡列辛将手中的大枪放到地上,接著站到那些格拉尼亚骑士的遗体前。只见他从怀中取出有些破旧的圣典,朗声念诵经文。 卡列辛用变化流畅且浑厚的声量念诵安魂的祝福。此刻不只是疲惫的村人,就连骑士、士兵跟压粮兵都停下手边的工作,倾听卡列辛为死者念诵的经文。 在耶路萨姆剑十字骑士团的赛莲队带领下,达尔的难民一路往作为国境的山岭前进。虽然一路上同样是难行的山道,不过得到耶路萨姆军保护的安心感,让众人的脚步已经不如之前那般沉重。 「大哥哥,还没有到耶路萨姆吗?」 在货运马车车斗上的老妇孙女对马上的席昂这么问道。 「就快到了。」 席昂给出这个答覆的时候,也差不多是头上太阳正开始西斜的时刻。 「喔,这真是令人意外呢。」 眼前的光景让卡列辛这么开口。 因为在正好占据国境山顶的位置,有一座石造的堡垒。 「我记得这里以前应该只有一个小规模的关隘而已。」 听到负责担任村人向导的行商村人这么说,亚特伦爵士耸了一下肩膀。 「这是为了准备与格拉尼亚交战而改建的。只要有这座堡垒,就算格拉尼亚试图从山中小道迂回奇袭,也能够用少数兵力据守。」 「传说的军师真不是盖的。亚特伦爵士只是稍微看了几眼山岭附近的地形,就立刻把堡垒的设计图画出来了。」 「也因为这样,我们这些骑士最近好像都变成建筑工了呢。」 卡若吹捧亚特伦爵士的话语才说完,查加略便立刻发起牢骚。 赛莲队的骑士大半都是过去加入公主军,参与过拉古尔城之战并幸存的人。包含查加略在内,所有人在当时都为了建筑山中阵地付出不少汗水,也因此拥有建筑防御工事的经验。 「这很好啊,查加略大人。这样就算你已经丢了当骑士的饭碗,还可以去当建筑工人挣饭吃呢。」 「最好是啦!」 在两人这样闲聊的时候,赛莲跟亚特伦爵士则向堡垒里的骑士们说明状况。当交谈告一段落,赛莲跟亚特伦爵士便回到难民面前。 「赛莲大人,我们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我已经跟这里的守军说好,让你们今晚在堡垒里过夜了。」 听到亚特伦爵士的话语,疲惫不堪的难 民们顿时松了一口气。 「你们可以等到明天再往提里纳斯镇的方向下山。仁慈的萝洁丽安殿下已经安排该处为达尔难民敞开大门了。」 「接受你们如此多的帮助,我们实在无以回报。」 频频低头道谢的卡列辛,这时突然将眼睛停在赛莲脸上。 「您先前说自己是赛莲?柯迪纳大人吧?您与达尔坎?柯迪纳将军是亲戚关系吗?」 「达尔坎是家父……」 「喔,果然没错。其实小僧曾在三年前与格拉尼亚的战事时从军。当时小僧曾有缘亲眼见到达尔坎阁下。」 三年前是大陆历一三三一年。当时是格拉尼亚军首次向东部进军,攻打达尔半岛。当时身为耶路萨姆剑十字骑士团前任团长的达尔坎将军率领援军赶往达尔半岛,成功将格拉尼亚军击退。 「真没想到小僧能以这种形式与达尔坎将军之女见面。这或许是六神的安排吧。」 「原来你曾与家父……」 赛莲脸上短暂浮现喜悦之情,不过很快又板著脸。 「家父在那场战役中遭格拉尼亚黑天骑士夺走右臂,因而断送了骑士之路。如今家父已离家隐居在山中。因此对我来说,格拉尼亚与黑天骑士是伤害家父的仇敌。我一定会击败他们的。」 当赛莲如此断言的时候,在一旁的席昂默默移开视线。 「怎么了?」 「没有,没什么。」 2 耶路萨姆王国摄政萝洁丽安?拉赛尔?乌纳特?耶路萨姆公主,每天都过著忙碌至极的生活。 几乎位在王都亚库贝中央位置的王宫,星灵宫。设在主宫殿内的办公室桌上,能看见堆积如山的文件。 萝洁丽安一一检视文件内容,盖下自己的印章,甚至视需要用红笔加入指示。这样的工作一直从早晨重复到夜晚。 被誉为东部第一美女的美貌,此刻也因为疲劳而多了一层阴影。那象徵拥有神圣艾托夏皇国血统的银发紫眼似乎也不如以往那般亮丽。 此时已经是傍晚时分,窗外的太阳已经开始西沉。 「打扰了,公主殿下。」 办公室的大门伴随这个声音被推开,从门后现身的是一名矮小的老妇。 她是萝洁丽安的心腹,女官长涅莉?赛法?纳古萨列。在涅莉手里捧著另外一批文件。 「我从佩里迪亚与奥赛多的纪录当中,挑出必要的文件送来了。」 「谢了,婆婆。放在那里就行了。」 「是。那我就先下去了。」 涅莉将资料放在办公桌一角,并取走批示好的文件。而萝洁丽安在这段时间里,一直都没有停下批示文件的动作。 「差不多是晚餐时间了,有什么吩咐吗?」 「不急。准备容易吃的东西送来这里就行了。」 「明白了。还有,亚特伦爵士在刚刚回来了。需要找他过来吗?」 直到听到这句话,萝洁丽安这才总算让手停下。 为了准备与格拉尼亚的战事,亚特伦爵士跟赛莲的部队前去视察国境,已经有半月之久。如今总算归来了。 「立刻叫他过来。快。」 「我早知道公主殿下会这么说,所以已经将人带来了。」 「……婆婆这种善解人意过头的部分,总是让我感到尴尬。感觉好像我心里想什么都会被婆婆看穿一样。」 「这是我的荣幸。」 在像小孩一样嘟起嘴的主人面前,涅莉刻意恭谨地行礼。 「叫他进来。接下来一段时间,不准让任何人靠近这里。」 「遵命。那么,军师大人,请进。」 在女官长出门之后,黑衣军师紧接著进入门内。在黑衣军师后方的房门静静关上。 「愿萝洁丽安殿下……」 「那种客套话就省了吧,席昂。」 「……你一定要那样称呼我吗?」 亚特伦爵士的举止跟语调在瞬间转变。当他用随兴的语调说话时,也伸手取下脸上的面具。 在面具底下出现的,是席昂?纳古萨列那无畏的面孔。 「辛苦了。一路上一人分饰两角,想必不轻松吧?」 「还好啦,我身边还有个优秀的替身呢。」 向传说的军师亚特伦爵士学习所有军略,继承其名称与面具的第二代继承者──那个人正是席昂。 如今已经加入耶路萨姆旗下的他,正持续切换自己身为骑士与军师的角色,对格拉尼亚的侵攻进行准备。 「我是来回报结果的,但看来你似乎正忙著呢。」 这么说的席昂拿起桌上一份文件看了一眼,紧接著皱起眉头。 「布拉努村,我记得这应该是在奥赛多州的农村吧?对村子周围山林与河川的权利寻求承认与保障……这不该是要特地由公主裁示的东西吧?你该把这种事丢给负责的执政官才对啊。」 「因为现在是政权刚交替不久的时期,所以我得尽可能亲手裁示各种文件,让这些文件更有分量才行。」 萝洁丽安用微笑回应席昂的指摘。 「而且这种程度的工作,提米若斯可是每天都在做呢。」 提米若斯?法克斯。那能干又忠心,也因此而无法与萝洁丽安共存的前代宰相。听到那个名字,席昂忍不住深深叹气。 「既然这样,好歹也多找几个帮手吧。只靠女官长一个人,未免太勉强了吧?」 「在女官当中能够处理台面上政务的人,也就只有婆婆一个人而已。就算我从以前父王的侍从里拉人帮忙,要是传出什么流言蜚语那可就伤脑筋了。」 「真是麻烦耶。」 席昂在发牢骚的同时,也从房间角落拉了一张访客用的椅子。席昂将椅子拉到萝洁丽安所在的办公桌对面,在桌旁坐了下来。 「哎呀,你要帮我吗?」 「跟战历超过三十年──至少对外是那样──的老头军师在一块,应该就不用担心有什么流言了吧?而且我师父也有教过我,处理文书的本领也是战争所需的技术。我可是干军师的人呢。」 「真教人意外!」 圆睁眼睛的萝洁丽安接著发出轻笑。 「这样好吗?在家里不是还有可爱的妹妹等著你回去。」 「这个……是没错啦……迦南。」 「在。」 当席昂呼唤的时候,一个娇小的身影便从办公室天花板落下。那个头像小孩般娇小的少女屈膝跪在席昂身旁。 少女名叫迦南,是席昂忠实的随从。迦南有时作为密探,有时则是作为替身帮助席昂,她可以说是另外一个亚特伦爵士。 「你代我先回去,就跟露露说我要帮忙公主处理事情,所以会晚点才回家里。」 「明白。」 这么答覆之后,迦南的身影就像一阵烟似地从眼前消失。这一连串经过让萝洁丽安看得目瞪口呆。 「原、原来迦南在这里啊?我是知道她很有本事,不过没想到连位在星灵宫深处的这个地方,她都能这么轻易潜入……」 「她可是令 我自豪的儿时玩伴呢。」 看到席昂露出恶作剧得逞的笑容,萝洁丽安乾咳了一下。 「那我们继续处理政务吧。麻烦你了,席昂。」 赛莲独自走在正逐渐罩上夜色的亚库贝街上。她刚刚才自设在星灵宫东门的剑十字骑士团本营完成国境视察的相关报告,此时踏上归途。 以查加略为首的其他人则结伴玩乐去了。虽然他们也有邀约赛莲同行,但她拒绝了。 从战场归来的男人说要去玩乐,指的多半是去那类地方,想到身为女性的自己跟去多半也只会让气氛尴尬,所以赛莲才拒绝邀约。 光是想到查加略听到自己拒绝时脸上那露骨的安心表情,就让赛莲感到气愤。 「龌龊。」 赛莲不悦地脱口说出这个词句后便快步返家。然而就在这个时候,赛莲脑中突然闪过席昂的面孔。 (那家伙并没有跟查加略他们在一起。) 现在席昂应该是在星云宫跟著亚特伦爵士向公主回报视察结果。那么自己是否应该要在宫殿外头等席昂完成报告?赛莲心中开始思索有什么能让两人一起去安静喝酒的店家。嗯,现在折回去还来得及。我就先── 在心中盘算起这些事情的赛莲突然停下脚步。 「什么人?」 赛莲对著寂静的巷弄这么发出质疑。因为她隐隐感受到有人在那里监视自己。不过赛莲还没有伸手去握背上的大剑剑柄。 下一瞬间,伴随著缓慢的脚步声,一个身影从位在巷弄深处的阴影中现身。 「喔,我刚才那样躲藏,你都能发现吗?」 现身的人是一名高大的年老男性。老人半白的头发跟胡须都又乱又长,满是污垢的旅人服装跟破布没有两样。然而尽管一身近乎乞丐的打扮,男子的腰杆却挺得笔直,炯炯有神的双眼让人能感受到一股难以言喻的力量。 然而吹过窄巷的一阵风,让男子空荡荡的右侧袖管随风飘动。 「看来你的功夫又更进步了,赛莲。」 「父……父亲!?」 看到阔别三年的父亲达尔坎的身影,让赛莲十分吃惊。 「父亲是什么时候回亚库贝的!?」 「我刚刚才回来。我正想说要先回家一趟的时候,刚巧在路上看到你,所以对你试探了一下。」 达尔坎咧嘴露出笑容。那被阳光晒黑且满是污垢的脸上,唯有牙齿是白色的。 「在格拉尼亚的魔手又再次伸向耶路萨姆的这个当头,我想说这不该是我享受隐居生活的时候,所以就回来了。不过像我这种只剩一条手臂的老头,不知道还能有多少帮助就是了。」 「光是父亲回来这件事,相信就足以让骑士团的每个人士气大振了。啊,没时间了──」 赛莲用力挥手,叫住一辆载客马车。虽然马夫看见达尔坎的模样时显得不太情愿,但当行情价三倍的酬劳被塞在手中,马夫也不再有任何怨言。 「这里离家还有一段距离,父亲就先搭马车回去吧。」 「那我就不辜负女儿的好意了。」 高大的达尔坎将身子挤进马车那显得有些狭窄的载客席。赛莲则是坐在父亲对面的位置上。 伴随车轮转动的声响,马车开始缓缓前进。 「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似乎发生不少事的样子。」 「是的。真的发生了许多事──」 赛莲点头表示肯定之后,接著叙述起不久前发生的种种事情。 公主派与宰相派为该如何对应格拉尼亚一事而爆发的对立;握有实权的宰相派对公主派的打压;萝洁丽安公主以招聘军师亚特伦爵士作为起死回生的手段;救出遭囚禁的公主与举兵;还有在拉古尔城的决战。 当赛莲手舞足蹈地叙述这些事情时,达尔坎一直都默默倾听。不久之后,达尔坎低声开口: 「亚特伦爵士正在我国任职这件事,是真的吗?」 「就跟父亲说的一样,他在军略方面实在相当巧妙。而且他还记得您的事喔。」 「喔?我也很想跟那久未见面的军师见上一面呢。自从那次战事到现在,已经有三年了吗?」 达尔坎望向自己失去的右臂,这让赛莲有些尴尬地低下头。 「对了,我听说萨拉斯那家伙收了一个养子──」 「是说席昂吗?」 当赛莲提到那个名字的时候,刻意让自己摆出一张臭脸。 「他是个很会让人伤脑筋的家伙。虽然光论功夫是相当高强,不过平时的言行举止实在太不像话了。尤其在不久之前──」 达尔坎默不作声地观察赛莲那看似在大大地抱不平的反应。 「那个人叫席昂啊。看来我得跟他见上一面才是。」 此时的赛莲并没能察觉自己父亲藏在这个话语背后的意图。 萝洁丽安直到深夜即将换日的时刻,总算将政务处理到告一段落。 「总算弄完了!」 席昂将身子摊在椅背上这么喊道。坐在对面的萝洁丽安也同样趴在桌上。 「太感谢了。如果只有我一个人,搞不好就算弄到天亮都弄不完呢。」 公主的语气中带有罕见的怯弱。 「哎呀,两位这个模样,实在是惨不忍睹呢。」 进入办公室的涅莉女官长看见两人的狼狈模样,忍不住皱眉。 「能够战死在桌面的战场上,实在太伟大了,公主殿下。」 「婆婆,别说那种触霉头的话。」 萝洁丽安答话的语气,透露出发自心底的疲惫。她甚至没有余力让自己像往常一样应付涅莉的调侃。 「不好意思,我失言了。我为两位准备一点宵夜吧。」 「那就麻烦准备一些简单可口又能提神的东西。还有香茶……算了,找点酒来吧。」 「明白了。酒窖里有雷诺拉产的优质葡萄酒,我这就去拿来。」 涅莉接著转头望向席昂。 「贤侄有需要什么吗?」 「给我跟公主一样的东西。」 身为席昂义父的耶路萨姆宰相,萨拉斯?赛法?纳古萨列伯爵是涅莉的亲哥哥。换句话说,席昂也是涅莉的桎子。 「好,那请稍候一下。」 涅莉走出办公室之后,席昂用力伸了一下身子。 「那么就在好酒送来之前,我们先把正题解决吧。」 「……我都忘记了,你的事情都还没说呢。」 萝洁丽安撑起疲累的身躯,双手往自己脸颊上一拍,让自己打起精神。席昂则在这个时候将桌上的文件收到一旁,将一份地图在桌上摊开。只见席昂将手指放到耶路萨姆与达尔半岛的国境线上。 「大致状况都跟过去传回的报告内容一样。格拉尼亚在国境附近的动作目前还很低调。实际有发生冲突的状况,大概也就只有上次在卡多拉克斯山中的遭遇战而已。」 「这代表目前他们都还把心力放在控制达尔半岛上吗?」 「不只是那样。因为反帝国的公主掌握这个国家的政权,这件事肯定打乱了格拉尼亚的盘算。对方应该也是得花时间修正计画吧。」 格拉尼亚原本的计画应该是军队一控制达尔半岛,亲 帝国的提米若斯前宰相就会紧接著让耶路萨姆与格拉尼亚议和──实质上是成为附庸──才对。 如果让状况演变成那样,其他东部诸国肯定会接连向格拉尼亚屈服。 「现在问题就是那些东部诸国的动向了。殿下,我那个义父的状况怎样?」 身为席昂义父,也是现任宰相的萨拉斯,目前正离开耶路萨姆,前去游说东部诸国组成对抗格拉尼亚的同盟。 「似乎不太乐观。由于格拉尼亚的威胁较三年前更加强烈,每个国家似乎都不太看好这个同盟。」 「我想也是。应该也没有人想在这个时候挑明跟帝国翻脸吧。」 席昂低头看著地图,低声说道: 「目前帝国派到东部的军队是十二骑士团中青岚、赤炎、黄道三支部队,共计三万骑。单靠耶路萨姆一国的军力要与之对抗,会有点吃不消。」 「我有考虑将你送去支援萨拉斯。如果利用传说军师的名声与辩舌,或许有可能说服诸国帮忙。」 不过席昂立刻摇头否定萝洁丽安这个盘算。 「那么做的效果可能很有限。我反而认为这里才是重点。」 席昂在这么说的同时,也将手指向靠近达尔半岛国境的某座耶路萨姆都市上。 「你说提里纳斯吗?」 城塞都市提里纳斯是靠著跟索兹贝尔为首的达尔城邦进行贸易而繁荣的城镇。现在为了预防格拉尼亚进军,由剑十字骑士团副团长之一的兰瑟将军在该地担任城将。 「没错。我认为这场战事能否取胜,这里会是关键。」 3 隔天获得难得休假的席昂,正在位于亚库贝的纳古萨列宅邸打发时间。 「呼啊~」 席昂躺在已经变成他专用席的客厅长椅上,翻阅从书斋里找到的书籍。就一国宰相之子来说,这样的举止实在过于邋遢。 同样正在客厅里刺绣的义妹露露看到难得返家的义兄是这番模样,也不悦地鼓起脸颊。 「虽然知道是难得有这次休假,不过好歹也要坐有坐像嘛,哥哥。」 「嗯。」 虽然席昂回应得敷衍,然而相较于他邋遢的姿势,席昂的表情却格外严肃。席昂正用专注的眼神注视手中书本的内容。 「哥哥在看什么?」 席昂的态度似乎激起了露露的好奇心,让露露放下手中的针线,凑到席昂身边。席昂看到露露靠了过来,便维持躺在椅子上的姿势,将书递到露露面前。 「你想看吗?」 「嗯。」 露露点头从席昂手里接过那本书,翻了几页之后── 「这、这是什么啦!?」 露露转眼间便面红耳赤。看到露露如此反应,席昂脸上也露出恶作剧得逞的笑容。 原来席昂故作严肃所看的书,是有插图的小黄书。 「这、这种东西是哪里弄来的!?」 「这是父亲藏在书斋里头,被我找出来的。」 「父亲真是的!等他回来露露一定要好好教训他一下!」 露露怒不可抑的反应让席昂毫无顾忌地放声大笑。 就在这个时候,一身侍女打扮的迦南走进吵闹的客厅。 「这里该好好打扫一下了。」 迦南用平淡的语气说出这句话,同时用手里的鸡毛撢子往席昂脑袋上挥去。 「你、你做什么啦,迦南!?」 「席昂大人的脑袋里长了蜘蛛网,得好好清理一番才是。」 订正。 迦南并不只是拿鸡毛撢子往席昂脑袋上随手挥一挥那么温柔。而是相当用力的往席昂脑袋上猛敲。 「好痛好痛!饶了我吧!」 「垃圾不会发出声音。我听不见。」 「迦南,对哥哥尽管严厉,不用客气。」 对哀声求饶的哥哥做出无情的裁断之后,露露便气冲冲地离开客厅。 「我知道错了!我会跟露露道歉的!」 「知错就好。」 迦南总算停手之后,接著边弯下身子,对席昂附耳说道: 「还有,我收到一个让人在意的情报……」 「是吗。」 表情转为严肃的席昂从长椅上坐起身子。 席昂在耶路萨姆任职之后,迦南便以「军师亚特伦爵士直属密探」的身分,在国内外建构独立的情报网。 (刚才迦南在厨房后门跟前来推销商品的鱼贩说话,我记得那个人也是其中一个探子。) 席昂推测迦南应该就是在那个时候得到情报的。 「是格拉尼亚有动作了吗?」 「不是。是跟耶路萨姆这里有关。昨晚达尔坎?柯迪纳将军返回亚库贝了。」 「……有这种事。」 席昂脱口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也不禁微皱眉头。 「那个大叔来了──是吗。」 三年前,身为格拉尼亚黑天骑士的席昂,随军参与东部远征。虽然远征是以失败告终,但席昂在撤退时单骑担任殿军,将东部联合军的追兵悉数击退,充分展现出黑天骑士被称为魔人的强大实力。而在当时席昂也与达尔坎单独对决,并斩下对方的右臂。 根据达尔坎之女赛莲的说法,骑士之路被断绝的达尔坎,在那之后便到山中隐居去了。 「当时我身上穿著盔甲,头盔的面罩也有放下来。现在就算见面,应该也不用担心会被识破身分才对……」 「只是在这非常时期,那是会让人稍微有些不安的要素。我会持续调查将军身边有何动静的。」 「有劳你了。之后我也会记得请义父跟公主帮忙──」 虽然这对主从迅速研拟对策,不过两人的盘算似乎白费了一番功夫。 「哥哥,赛拉姊姊来找你啰!」 在这时回到客厅的露露兴奋地这么说道。席昂跟迦南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便将话题打住了。 「是喔,她找我做什么?」 「因为有一件很值得庆祝的事喔!」 相较于席昂装傻的反应,露露脸上则是带著天真的笑容。 「因为达尔坎叔叔──赛拉姊姊的父亲,在隐居三年后回来了。而且人家听说哥哥的事迹之后,想要立刻跟哥哥见面呢!」 席昂在之前就曾数次受邀到柯迪纳家做客。柯迪纳家与纳古萨列邸距离并不远,是一间单层的平房。 「不好意思,突然找你过来。你难得有这次休假的说。」 在柯迪纳家门前,当一直都莫名紧张的赛莲这么说的时候,席昂不以为意地挥了挥手。 「没关系啦。而且光是能看到赛拉妹罕见的紧张模样,感觉我跑这一趟就值回票价了。」 「你、你少胡──」 「我先进去啰。」 已经对柯迪纳家十分熟悉的席昂,毫无顾忌地走进门内。 「好久不见了,席昂,欢迎啊。」 在柯迪纳家迎接席昂的人是赛莲的母亲艾蕾。她是一名身材微胖、平易近人又带有喜感的中年女性。 席昂与艾蕾自然已多次见过面,席昂也有好几次在这栋屋里享用过艾蕾准备的晚餐。 「真不好意思,我老公一回来就吵著要找你过来。」 「没关系啦,伯母,这是一点小礼物。」 席昂将露露塞给他作为伴手礼的包裹交到艾蕾手中。 「谢谢,你真是太客气了。我老公在后面的房间等你,赛拉,你带席昂过去。」 「知道了。跟我来,席昂。」 当席昂跟著赛莲来到略显昏暗的走廊时。 「我父亲脾气有些古怪,所以你那个嘻皮笑脸的个性最好克制一点。」 「好吧,我会注意的。」 「我说真的,我是为你好才这么说的。」 看来打从心底为席昂感到担心的赛莲,在来到走廊尽头时停下脚步。 「父亲,我把席昂带来了。」 「嗯,好,进来。」 一个随和到令人意外的声音,示意两人进入房内。 门内是个格局窄小的房间,房间面对经过细心整理的庭院,是能够直接从阳台走进庭院的构造。 一名身材壮硕的年老骑士从正在看书的姿势下抬起头,迎接两人到来。 「你就是席昂吗?欢迎。我是达尔坎?柯迪纳。」 「幸会,我是席昂?纳古萨列。」 席昂不动声色地观察达尔坎那被阳光晒得黝黑的面孔。他在内心小心翼翼地与那个三年前在战场上与自己交锋的骑士面孔进行比较。 (跟三年前相比,看来似乎要憔悴了一点。白发跟皱纹也多了一些。) 「我听说萨拉斯那家伙收了个养子,所以实在很想跟你见上一面。特地烦劳你跑这一趟,真是不好意思。」 「别这么说,我也很想见见义父说是自己损友的人是什么长相。」 「如果你不嫌弃我这张丑脸,你爱看多久都没关系。」 达尔坎带著豪迈的笑声这么说完,便对席昂伸出他那仅剩的左手。席昂努力隐藏内心的怯意,伸手回握。 以首次碰面的交谈来说,状况暂时还不算太坏。正当赛莲为此松一口气的时候,达尔坎转头对赛莲开口: 「不好意思,我忘记备茶招待客人了。可以麻烦你准备茶水吗?」 「好的。请稍等。」 赛莲点头答应之后,便往厨房去了。而就在赛莲轻声将房门关上的时候…… 确认女儿离开的达尔坎,再次望向席昂。 「好,我们开始吧。」 「开始是……开始什么?」 「这还用说,当然是这件事。」 达尔坎在话说出口的同时,也缓缓抽出腰间的配剑。从窗互射进房内的阳光,让白刃隐隐发出亮光。 「咦!?」 席昂甚至连吃惊的时间都没有。 平挥而出的斩击伴随破空声响袭击而来。席昂连忙抽出自己的配剑,勉强挡住达尔坎的攻击。 无论是力量、剑速、还是灌注在斩击中的源力,全都非比寻常。招架斩击的冲击让席昂双手发麻的感觉直达骨髓。 「这、这是什么意思?」 席昂在剑刃相抵的状态下大声提出质疑,而达尔坎则是用带著血丝的的双眼瞪著席昂。 「什么意思?那应该是我要说的话,黑天骑士。」 「────!!」 听到达尔坎脱口说出的话语,让席昂不自觉地忘记呼吸。 「你……看出我是谁了吗?」 「我怎么可能看不出来!你的身形早在三年前就已深深烙印在我眼中了!就算你脱去盔甲,拿下头盔,我也不可能认错!」 「唔!」 席昂往后一跃拉开距离,努力辩解。 「听、听我解释!现在的我已经跟格拉尼亚断绝关系了!不对,应该说格拉尼亚现在反而还是我的──」 「那不重要!!」 达尔坎用剑表明了他不容席昂做任何辩解的态度。 「你还活著站在我面前,光是这个事实就让我感觉到失去的右臂正在哭泣。我必须杀你才能消我心头之恨!」 达尔坎用仅剩的左臂施展出怒涛般的连击。这一连串攻势让处于守势的席昂内心暗暗吃惊。 如此威猛的剑技怎么想都不像是三年前弃剑隐居的人能够使出。达尔坎的剑技非但没有退步,反而── (竟然比三年前更加犀利了?) 如果继续处于守势,迟早会被攻破。一定得做出反击。但就算这么说,自己又不能在这里对达尔坎痛下杀手。 既然这样── 席昂在激烈的攻防当中抓到短暂空档,施展自己必胜的绝招。 席昂反转那连结自己体内根源的意识,掌握充斥于外在世界的源力,以这内外合一的方式将周围流动的大气化为己物──席昂转眼间就完成了这一连串的步骤。 里门技〈风阵〉。 那是能让周围的风随著己意操控,唯有黑天骑士的〈乌鸦〉能够施展的超常绝技。 席昂将风压缩成看不见的拳头,对准达尔坎的眉间射出。席昂打算让达尔坎昏迷,藉此摆脱僵局。 然而席昂的盘算却失算了。 「想得美!!」 从极近距离施放出的不可视攻击,达尔坎只是微倾脑袋就让攻击落空。强风形成的重拳掠过达尔坎的脸颊,虽然在他脸颊上划出一道带血的伤口,但效果也仅止于此。 席昂正吃惊的时候,达尔坎猛烈的斩击已经逼近到面前。席昂虽然勉强招架,但无法抵销的冲击将席昂整个人往后推去。席昂就这样从阳台走廊摔落到庭院,所幸席昂在身躯重击地面前一个翻身,撑起自己的身子。 (怎么可能!他竟然识破我的〈风阵〉!?) 看到席昂单膝跪地且满脸惊愕的模样,让达尔坎脸上露出得意笑容。 「很好,就是这样。我就是想看你露出那种表情。」 达尔坎彷佛打心底感到愉悦地发出笑声。 「这就是我这三年来在山里不分日夜磨练剑技的成果。」 「三年……那么说,你之所以隐居,是为了──」 「没错,我是为了磨练能击败你的剑技!因为无论是柯迪纳的家名、将军的位置,对于击败黑天骑士所需的修练来说,都是沉重的负担!」 放声大笑的达尔坎从容地从阳台走到庭院。重新站起身子的席昂,也握紧手中的剑,一改原本的态度。 (如果不下杀手,就会被杀。) 席昂已经不再有任何保留。眼前的对手是赛莲父亲的这个事实,已经完全被席昂拋至脑后。 「很好!」 感受到席昂冰冷的杀意,让达尔坎全身汗毛竖了起来,但脸上的笑意却更加强烈。相较于达尔坎的反应,席昂的脸则是变得像面具般毫无任何表情。 在对峙的两人之间,源力持续高涨至极限。双方都明白接下来的一击就会分出高下,而且一定有人得命丧于此。 「「────!!」」 达大临界的杀气连大气都为之退让。达尔坎往前逼近,席昂则原地迎击。先之先与后之先。两者必杀的一击互相交错── 「请住手!父亲!!」 一道身影突然闯进庭院。在千钧一发之际闯入两人 当中的赛莲挡下了父亲的攻击。 赛莲内心极度混乱。 她是在厨房为自己不熟悉的备茶工作手忙脚乱(母亲艾蕾则是开心地在一旁看好戏)时,察觉到庭院的异状。 赛莲连忙抓起自己爱用的大剑匆忙赶至庭院,结果竟看到达尔坎与席昂两人全力厮杀的景象。 赛莲在短暂的自失之后,迅速做出决断。 「请住手!父亲!!」 赛莲毫不迟疑地冲进庭院。在千钧一发之际闯入两人当中,挡下父亲的攻击。 「唔……」 看见女儿出现,让达尔坎忍不住咬牙。只见达尔坎额上青筋暴露,怒声叱喝。 「让开,赛莲!!这里轮不到你这个女娃出面!!」 「不让!!况且是父亲自己不把女儿视为女性,而是视为一名骑士带大的!!」 赛莲毫不示弱地用怒声回嘴之后,转头望向身后。 「席昂,虽然我不知道你们之间是──」 赛莲话才说到一半,却突然打住话语。因为从赛莲闯入两人当中到现在的短暂时间当中,席昂就已经趁机开溜了。 「那小子到底跑哪──在那里吗!」 达尔坎气愤地这么喊道。席昂此时已经跳到柯迪纳家的外墙上头。只见席昂表情严肃地对赛莲一低头,接著便跃下围墙,不见踪影。 原本杀气腾腾的柯迪纳父女,也对席昂这脚底抹油的功夫一下傻了眼。 「让他给跑了。」 达尔坎吐出这句话,便一屁股坐在庭院的地上。赛莲也一脸疲态地收起剑。 「这到底是什么状况!?」 此时才来到庭院的艾蕾,为房间与庭院的惨状目瞪口呆。 「就是……刚才父亲跟席昂拔剑互砍……」 「我不是问这个,那种事我也看得出来。所以说,席昂现在人哪去了?」 「他跑──我让他先走了。」 赛莲用稍微掩饰事实的说法这么答覆道。 「我明白了。好吧,那你又是为什么要干出这种事?你是隐居生活过太久,开始痴呆了吗?」 尽管被妻子这样质问,达尔坎依旧不发一语。 「你该不会是瞎猜赛莲跟席昂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吧?」 「母、母亲!?您在胡说些──不对,离题太远了。父亲,请您解释刚才究竟是发生什么事吧。」 然而无论妻子跟女儿如何追问,达尔坎都不打算说明自己跟席昂厮杀的原因。 「没什么好说的。」 他在丢下这句话之后,就像贝壳一样紧紧地闭上嘴巴。 在星灵宫的某间房间内,响起银铃般的笑声。 「然后你就躲到这里来了吗?」 听席昂说明状况的萝洁丽安用手遮著嘴,优雅模样地发出笑声。至于席昂则是臭著一张脸。 「这应该不是一件好笑的事吧?」 就在这个时候,在一旁准备香茶的涅莉女官长插口说道: 「话虽这么说,应该也不必担心达尔坎大人会向他人透露贤侄的身分。以那个人的个性,在事情解决之前,肯定会把一切都藏在自己心里的。」 「原来姑妈您这么瞭解他啊。」 「毕竟他跟家兄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损友嘛。」 涅莉边说边把香茶分别递到席昂跟萝洁丽安面前。 「我也赞成婆婆的看法。晚点我会跟萨拉斯再找机会劝劝达尔坎的。」 「那就拜托你了,公主殿下。」 这件事看来也只能请萝洁丽安帮忙了。席昂深深地对萝洁丽安低头。 「现在的问题就是等萨拉斯回来的这段时间,要怎样撑过去了吧?」 「要是贤侄在这里待太久,搞不好跟殿下之间会传出什么流言蜚语呢。」 「哎呀,听婆婆这么说,那样似乎也挺有趣的。」 「饶了我吧。」 听到眼前这对主从有些胡闹的对话,让席昂哀声求饶。 「虽然时候有点早,不过我看在事情平息之前,我先回前线去吧。而且还有准备工作要做呢。」 「也好。那么之前说的那件事,我就在明天谒见仪式的时候搞定吧。」 「有劳了。」 席昂点头这么说完,萝洁丽安稍微想了一下。 「我也有一件事想麻烦你。」 「我?」 「嗯。不是亚特伦爵士,而是要麻烦身为席昂?纳古萨列的你去处理。」 4 时为上午的星灵宫。 带有宰相纳古萨列伯爵家纹的马车穿过敞开的城门。 「哥哥真是的!」 露露正在马车里气愤地自言自语。 对于在柯迪纳家引发大骚动之后没有返家的哥哥,让露露度过一个难眠的夜晚之后,隔天她就搭著马车来到这里。露露是在接到王宫「请来接回席昂?纳古萨列」的通知之后,慌慌张张地来到王宫。 「一定是哥哥做了什么很过分的恶作剧,惹达尔坎叔叔生气了!之后竟然还躲到萝洁丽安殿下那里去,真是太丢人了!」 「现在还不清楚是什么状况,不宜妄下评断。」 在马夫台上的迦南这么安抚露露。迦南驾著马车,将马车停到主宫殿旁的车场中。 然而露露仍是一幅气愤难平的模样。 「一定是那样,露露很清楚!达尔坎叔叔虽然脾气有些古怪,但是个讲道理的人。相较之下,哥哥却是──」 「适可而止吧,露露,这样太没样子了。」 这个突如其来的声音,让露露瞬间绷紧神经。 马车门从外侧被人缓缓打开。在车外迎接露露的人,并不是这里专职的马夫,而是身为露露姑妈的涅莉女官长。 「我明白你是在为贤侄担心,不过也不能忘了淑女该有的举止。这里是王宫,你的一举一动都有人在看著呢。」 「对,对不起,姑妈。」 露露惭愧地满脸通红,匆匆走下马车。迦南从马夫台下车之后,便将马车交给王宫的马夫。 「那个……哥哥现在还好吗?」 「他好到不能再好了。今天早上甚至还吃下了三人份的早餐呢。」 「真、真的吗!?」 「有食欲是好事。」 听到涅莉这么说,露露更是惭愧到无地自容,而迦南则是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一点都不在意。看到这对主从截然不同的反应,让涅莉发出轻笑。 「只是在带你们跟贤侄见面之前,还要先带你们去一个地方。跟我来。」 「好、好的。」 露露跟在为两人领路的涅莉身后,心中却感到不解。因为她们所走的方向,并不是主宫殿前方的大门,而是佣人──并且还是供身分卑微的下人进出用的小门。 来到主宫殿内陌生区域的露露,有些不知所措地跟在涅莉姑妈身后。一行人在通道拐了好几次弯,一路走向宫殿深处── 就在这个时候,露露听到前方传来此起彼落的话语声。 「这前面应该是谒见厅吧?」 「没错。因为公主殿下希望露 露能够在谒见的时候露面。」 「咦!?」 涅莉所说的话让露露大吃一惊。 虽说露露是宰相之女,但她本身并未成年,也没有任何官职,还只是个孩子。所以露露基本上是没有资格在谒见时列席的。 「当然如果大剌剌地从正门进去,也是会有许多麻烦。所以我才特地带你们绕路到这里来。」 涅莉在这么解释之后,伸手指向走道尽头的一扇小门。 「那扇门后的小房间跟谒见厅后方相连。你可以从那里避开其他人的眼睛,进到谒见厅里。」 「呃,可是……这未免……」 「这应该不是会不会被人看到的问题。」 无论是露露的困惑还是迦南的吐槽,涅莉都不予理会。 在上午进行谒见仪式,是耶路萨姆王国自古以来的传统。 广大的谒见厅内,无论是天花板、壁面,甚至是地面,都是由精心打磨的大理石构成。其中还有诠释王国历史的绘画、华丽的金银工艺品、深红色绒毯等庄严肃穆的装饰。 在谒见厅深处有块较周围高出一阶的空间,那也是王座所在的区域。原本身为国王的达马纳3世会坐在那张王座上,接受臣下的上奏与民众的陈情,或是倾听众臣对各种事务的议论。 然而达马纳3世如今正卧病在床,导致王座一直无人。目前是由代理父王担任摄政的萝洁丽安公主,坐在加设在王座旁的临时座位上。而在谒见厅两侧并排站立的众臣队列当中,可以看到赛莲的身影正位在末席的位置。 虽然赛莲换上剑十字骑士团出席典礼用的服装,但脸色却相当难看。其他臣下的上奏跟陈情,有超过一半以上的内容赛莲都没能听进去。 (父亲跟席昂之间究竟有什么过节?) 在昨天的骚动之后,尽管赛莲不断追问父亲达尔坎跟席昂厮杀的原因,但并没有任何收获。达尔坎紧闭嘴巴不发一语,完全没有想说明的意思。最后耐不住性子的赛莲想乾脆靠酒的力量让父亲开口,结果自己却先不胜酒力,喝到烂醉。 而在今天一早,当赛莲正抱著脑袋忍受头痛的时候,接到萝洁丽安要她今天出席谒见的书信通知。在那通知的书信当中,还写著席昂躲到王宫的事。 (看来也只能问席昂自己有没有什么头绪了。) 而就在赛莲在心里打定这个主意的同时。 「真是……不好意思。」 赛莲听到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她转头一看,发现在臣下队列后面,露露正弯著身子快步往她这里过来。 「露露,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个……好像是萝洁丽安殿下要我来的。」 「什么,你也是吗?」 两名少女交头接耳悄声说话的模样,让站在赛莲右侧的某伯爵──赛莲想不起那人的名字──露出狐疑的眼神。 「这样不太妙。露露,我左边没人,你就先站这里吧。你要尽可能低调,别太惹人注意喔。」 「好的。」 露露点头答覆之后,便安静地一起站进队列当中。赛莲确认露露站对位置之后,便低声对露露说道: 「那个……昨天的事情真是抱歉。请容我代父亲赔罪。」 「赛拉姊姊不需要道歉。反正一定又是哥哥惹出麻烦了。」 「如果真的只是那样就好了。」 就在这个时候,站在赛拉右侧那不知叫什么名字的伯爵刻意乾咳了一声。他似乎是要示意两人别谈论私事。 自己要露露别太惹人注意,结果自己却反倒引人注意了。为此羞红脸的赛莲将视线转往谒见厅内。 此刻正好是亚特伦爵士对公主禀报上奏文内容的时候。面具与黑衣的装扮,在穿著礼服的谒见列席者当中虽然显得格外突兀,不过并没有人为此特地追究。 「──因此在现有的剑十字骑士团五千骑精锐之外,在国内诸侯、百官等协助下,又增募到五千名骑士加入战列。这全都归功于国王陛下与摄政殿下威光之赐。」 听到这里,列席者齐声发出赞叹。 「共计一万骑吗?真是不得了。」 「就算对手是占据达尔半岛的三万格拉尼亚军,如果保持坚守,对方也无可奈何吧?」 「话别说得太早,这种事谁也说不准的。」 列席者纷纷交头接耳地交换意见。而就在这个时候,亚特伦爵士继续朗声说道: 「──在此危急存亡之际,诸侯百姓不分贵贱,尽皆彰显忠勇爱国之志,实为可赞。」 「连死人都给军师大人说活了。」 听到亚特伦爵士这番夸张的口吻,赛莲忍不住低声吐槽。 「这话怎么说?」 「亚特伦爵士作为萝洁丽安殿下的使者,前去拜访各个贵族及地方权贵时,我也是以护卫身分同行,实际状况才没有那么美好。因为军师大人是靠著辩舌,用近乎诈欺跟威胁的手法从那些心不甘情不愿的诸侯权贵手中,把他们麾下人马包含私兵给强抢──抱歉,是招集过来的。当时我也都在场呢。」 「是喔!」 听到赛莲暴露这令人意外的真相,让站在赛莲左侧的露露惊讶地睁大眼睛。顺带一提,站在赛莲右侧那不知叫什么名字的伯爵,也跟露露露出相同表情。 在此同时,在谒见厅深处的萝洁丽安,也正对结束上奏的亚特伦爵士表示感谢。 「做得好,亚特伦爵士。」 「殿下过奖。不过新募集的五千骑士虽然忠勇,然而眼下仍与纸老虎无异。需待其经过统整、调练,方能成为可用之军。」 「也就是说,暂时还是只能依靠剑十字骑士团的战力吧?布雷斯托将军,我会期待你的表现的。」 「臣必定不负殿下期待。」 听到萝洁丽安这么说,身为剑十字骑士团长的布雷斯托将军便从两旁的队列中站了出来,行礼回应公主的话语。 「在进行军队调练的同时,尽可能为目前正率领一千骑部队驻守于国境提里纳斯的兰瑟将军提供支援,也是当前的首要之务。」 布雷斯托的提议立刻获得周围的附和。 「你也认为提里纳斯会是这次战事的关键吗?」 「如果格拉尼亚展开攻势,必定会先取该处。」 萝洁丽安再次向布雷斯托将军确认之后,得到如此答覆。 「既然这样,军师亚特伦爵士,我令你随援军两千骑前往提里纳斯。你要在该处尽其所能,以你的才智辅佐兰瑟将军。」 「遵命。」 「布雷斯托将军则留在王都调练新军。务必在决战之前让一万骑部队完成备战。」 「臣必定不负殿下所托。」 摄政如此下令之后,谒见厅又再次充斥私语声。 (亚特伦爵士要回到前线吗。既然这样,我跟席昂也──) 正当赛莲想到这里的时候。 「摄政殿下,臣还有一事要奏。」 亚特伦爵士继续说道。 「何事?」 「提里纳斯之地如今涌入众多为逃离格拉尼亚的达尔难民。关于难民该如此应对,还烦请殿下指示。」 「是这件事吗?关于这个,我已经有主意了。」 萝洁丽 第二章 城塞都市提里纳斯 1 在军师亚特伦爵士的指挥下,支援提里纳斯的两千骑部队自王都亚库贝出发,是在做出决定三天之后的事。 「祝各位武运昌隆。」 在位于星灵宫东门处的剑十字骑士团本营,位于其中马场的萝洁丽安正亲自校阅这批即将前往战地的骑士。 有骑士团长布雷斯托将军等众臣随侍在侧,公主在贵宾席的凛然模样,充分展现出一国之主的风范。 「愿六神常与忠勇的耶路萨姆将士同在。」 「感谢殿下。」 在马上的亚特伦爵士对萝洁丽安回以骑士之礼。 在其身后组成整然队列的众骑士,也以相同的动作齐向萝洁丽安行礼。其中当然也能看到赛莲与查加略的身影。 「请公主殿下期待我军捷报。」 「我会期待的。」 当亚特伦爵士调转马首,两千骑士也整齐划一地开始行进。 从星灵宫东门出发的队列在群众的欢呼声中缓缓穿过城内大路,从北大门穿过围绕亚库贝的城壁。骑士在此与在街区待命的士兵与辎重会合,沿著大路往北行进。 以两千骑的部队来说,如果将骑士之外的士兵与压粮兵都算在内,总数将近万人。 而在长列中央,能看到一辆马车也在其中。那是一辆带有耶路萨姆王家纹章,为长途旅行设计的贵族马车。 在涂上黑漆的优美车体上,点缀著奢华的金银镶嵌,在行军队列中显得异常突兀。 「这样不会太招摇吗?」 坐在马车座席中的露露难掩不安地这么说道。而露露自己身上也同样穿著与军阵极不相称的华丽礼服。 「没问题没问题。」 坐在露露对面的迦南如此断言。 虽然迦南平常都是作为席昂的随从出现在战阵中,不过这次她则是作为露露的侍女,与露露一同待在马车内。此刻的迦南自然也是一身侍女装扮。 「现在露露大人是摄政殿下的代理,也就是国王陛下代理的代理,所以说,在这里是等同于国王的身分。」 「……这、这种说法不会太逾矩吗?未免太不敬了啦。」 「总而言之,重点是要展现出王家的威仪。不可以在他人面前显露不安。虽然没有必要勉强自己虚张声势,不过必须要泰然自若。」 「明、明白了。」 只见露露立刻调整坐姿,在脸上挂起笑容。终究是伯爵家之女的露露,在少女的可爱样貌当中,也能散发出优雅的贵族气质。 「很棒……露露大人,真是太棒了!」 迦南突然语气莫名兴奋地给予称赞。不知为何,她的鼻息逐渐变得急促。 「迦、迦南,你还好吗?」 正当露露开始为其他理由感到不安的时候,突然察觉到异状。 马车先是微微摇晃,接著就这么停在原地。 「咦,怎么停下来了?」 「有什么状况吗?」 迦南从马车的车窗探出身子,对马夫台的方向这么问道。 「看就知道啦!前头那票人把路堵住了,根本──失礼了,如两位所见,前路受阻,无法再行。」 负责驾驶马车的卡若连忙改口。此刻卡若也是一身侍从装扮,如果不考虑措辞,也颇有贵族侍从的样子。 正如卡若所说,整支部队的行军都停了下来。对此感到不解的士兵,也纷纷交头接耳起来。 「既然这样,我到前面去确认一下状况。露露大人,失礼了。」 迦南话一说完便跃下马车,快步穿过队列间的缝隙,转眼间就不见踪影。 「哇,迦南女士的身手还真是了得呢!」 「嗯,真的。」 对于卡若的惊叹,露露也同样点头附和。 在此同时,在队列前方── 「这……」 在亚特伦爵士身旁的赛莲为眼前的景象惊讶不已。 通往提里纳斯的大路上,堵满了无数人车。 通常旅人在大路上遇到行军队伍,都会让到道路左右等待军队通过。然而这次路上的人数却非比寻常,让在队列前方担任斥候的骑士也难以赶在队伍到达前让群众让出路来。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 「应该是难民吧。而且不是来自达尔,是耶路萨姆国内的。」 亚特伦爵士立刻给出赛莲这个答案。 「所以说是居住在北方的百姓,担心被战事波及而逃到这里吗?」 「其实听说在之前就已经陆续有人这么做了,只是现在又听到到我们出征的消息,应该是让百姓误以为战事将近,才会变成现在这样。实在太不凑巧了。」 「原来如此。」 赛莲点头会意之后,再次望向那些难民,而难民们也用带著疲惫与不安的表情回望著他们。这个景象让赛莲不禁联想起那群从达尔半岛往耶路萨姆逃难的难民。 「我们绝对不能让我耶路萨姆之民陷入同样的苦境。」 「说得好,赛莲大人──喔。」 路似乎总算开通了。两人能看见前导担任斥候的骑士正朝他们挥手。 「那么,为了打赢这一仗,我们得尽快抵达提里纳斯才行。」 「是!各位,动身了!」 赛莲拉开嗓门,对身后绵延的队列发出指示。 总数近一万的部队,自然无法全收进沿途城镇的旅店当中。 因此能够住进旅店的,主要都是位阶在部将之上的骑士,其他人则是在城镇外头扎营露宿。 「这种差别待遇未免也太过分了吧?」 在夜幕即将到来的野营地内,席昂这么开口抱怨。他正跟赛莲队的骑士们一起围坐在营火旁。 「你是亚特伦爵士的贴身侍从,不是可以睡在有屋顶的地方吗?」 听到身旁的查加略提出这个疑问,席昂立刻夸张地皱起眉头。 「还不都怪那个大叔又乱跑了。上头的老大不在,我这个跟班总不好意思自己跑进房里睡觉吧?」 尽管嘴里发著牢骚,但席昂也没有停下准备晚餐的工作。 席昂将装水的大锅放到火上将水煮沸,接著将熏肉、菜乾、芋头等材料放进锅里,在煮上一段时间之后便确认味道。 「嗯,可以了。」 只见席昂手脚俐落地将热腾腾的炖汤端到每个人手中。 查加略尝了一口炖汤,立刻睁大眼睛。 「这玩意味道不错呢。」 「对吧。」 最后才在自己碗中舀进炖汤的席昂,对查加略露出得意笑容。 「还有,这样把面包泡进汤里再吃,也会更好吃喔。就算是这种为方便保存,弄得又乾又硬的面包,只要泡过热汤就会变软,面包的盐味进到汤里,也会让汤更有味道。」 「原来还有这一招!」 对席昂感到佩服的查加略等人,也立刻模仿他的方法,很快就将手边的炖汤全吞下肚。 「炖汤还有剩,有人还要吗?」 「我是还要吃,不过在那之前,我想先问你一件事。」 查加略将空碗放到地上,表情严肃地看著席昂。 「听说你 跟达尔坎阁下拔剑对干,到底是为什么原因啊?」 「又是那件事吗?总而言之,那件事我已经都先交给公主处理了,所以我现在也不好到处说嘴……」 「你少来了啦,别拿那种藉口搪塞我们啦!」 查加略脸上突然挂满笑意。 「这是什么意思,小查?」 「你还装蒜啊!反正一定是达尔坎阁下怀疑你跟赛莲搞上了,嚷嚷著『你这臭虫少来招惹我未出嫁的女儿!!』拔剑要砍你吧?」 「等一下。」 发现自己莫名背上不得了的冤罪,让席昂皱眉回瞪查加略。 不过查加略丝毫不理会席昂的反应。 「所以实际上是怎样?你真的有搞上赛莲吗?」 「那么可怕的事我最好做得出来啦!那样不用等那个老头动手,我就先给赛拉妹砍死了!」 「什么嘛,原来没有啊。真没意思。」 查加略虽然对此咋舌,不过立刻又重开话题。 「所以说,你的目标究竟是谁啊?是赛莲?露露小妹?还是那个叫迦南的随从?你该不会是妄想跟萝洁丽安殿下──」 「喂,小查,你少连酒都不借就开始装疯喔!够了,我困了,先睡。大家晚安!」 正当席昂起身正要走向帐篷的时候,衣角立刻被查加略拉住。 「别急嘛,夜还长著呢。」 「你少说这种会让人误会的话!!」 当亚特伦爵士率领的两千骑援军抵达提里纳斯,已经是自亚库贝出发第五天的傍晚。这趟旅程要比预定慢了半天。 「终于到了,这下总算可以在有屋顶的地方睡觉了。」 「辛苦你们了。」 当查加略在马上望著提里纳斯的城墙发出叹息时,赛莲如此出言安慰。对于能以部将身分在旅店过夜的赛莲来说,面对每晚都得扎营露宿的查加略等低阶骑士时,总是不免有些心虚。 「话虽这么说,在提里纳斯的百姓面前,可别太丢人喔。」 尽管如此,赛莲仍不忘对查加略做出告诫。 「我明白。」 在马上的查加略立刻打直腰杆,绷紧面容。 队列就这么在亚特伦爵士的率领下穿过提里纳斯的南门。 「来了!王都的援军来了!」 除了提里纳斯居民的欢呼声外,还能听见马蹄与军靴的声响。这些声音交相混杂,传遍全镇。 这个声响当然也传到了在城镇另一头的北门。 「那是什么声音?」 此时一队旅装上满是尘土的男女,正巧也从北方抵达提里纳斯。在深深压低的兜帽底下,一个细柔的女性音色这么问道。 「喔,那是来自王都亚库贝的援军。由假面军师亚特伦爵士率领的两千骑军队,刚刚才抵达这里。」 城门卫兵毫不避讳地这么为两人解释。 「你们也是来自达尔半岛的难民吧?你们是夫妻吗?──嗯,我果然没看错──那请你们将名字写在这里,还有,请将兜帽取下。」 两人遵从卫兵指示脱下兜帽。出现在卫兵面前的,是一对脸上满是尘土,憔悴不堪的中年男女面孔。 那刺激人哀愁情绪的模样,让卫兵不禁感到同情。 「你们可以放心,只要进到城镇里就安全了。就算格拉尼亚军过来,也一定会被我们击退的。」 「嗯,就算格拉尼亚来了,也很安全……」 女子低著头低声这么说道。 然而卫兵并没有察觉,女子此刻嘴角正浮现危险的笑意。 2 「我等你很久了,军师大人。」 在提里纳斯中央位置的政厅,前来迎接亚特伦爵士的人,是城将兰瑟?贝格南将军。 「我自王都暂领的两千骑部队,现在全数交到将军手中。将军可全权调度,无需顾虑。」 「就交给我吧。」 兰瑟将军今年四十一岁,是剑十字骑士团的副团长之一,然而他温和的相貌,总让人觉得比起盔甲,文吏的官服可能与他更为相称。 「格拉尼亚现在的动向如何?」 「很安分。不久前是还能频繁看到敌军斥候的身影,但最近这段日子倒是一点动静都没有。这样反而让人担心。」 听到兰瑟将军的答覆,亚特伦爵士似乎也早已预料到这种状况,微微点头。 「就像海啸来临前,海水会突然退去是一样的道理。」 「所以军师大人认为近日即将会有大军到来吗?嗯,这也不奇怪。」 「敌军的第一阵,多半是青岚骑士团的一万骑部队。因为青岚的团长诺维将军是个能攻善守,精通攻城的高手。」 「我们的筹码是包含援军的三千骑部队,加上提里纳斯的城壁。如果全力坚守,应该是还能有五成胜算,只是……」 「恕下官失礼,兰瑟阁下。」 就在这个时候,兰瑟将军的副官快步来到他身旁。 「身为摄政殿下代理官的露露?赛法?纳古萨列女士,希望能与阁下会面。」 「什么?我知道了,立刻让她过来。」 「是!」 等副官离开之后,兰瑟将军微倾脑袋,露出颇感意外的表情。 「真令人惊讶。长途跋涉后的贵族女子,都是要沐浴啦、更衣啦、绑头发什么的,通常都得先花掉个大半天时间才对。」 「露露小姐个很务实的女性。」 「有意思。」 看来在会面之前,兰瑟将军已经先对露露抱有好感了。 「我是露露?赛法?纳古萨列,来自王都亚库贝,以萝洁丽安殿下代理的身分前来。幸会,兰瑟阁下。」 「您多礼了。」 兰瑟将军仔细打量著那身著华美礼服,行贵妇之礼的露露。 「露露女士此行,是为抚慰暂居此地的达尔难民吗?」 「是的。所以在动身之前,希望能先向将军阁下请教状况。」 「话虽这么说,但我来提里纳斯这里赴任至今,时日也不算长。因为诸多政务,都还是由以前就治理此地的代官执掌──」 兰瑟将军说到这里稍微想了一下,接著很快给出答案。 「所谓百闻不如一见,我会安排一名向导给露露女士,待明天之后,由您亲眼确认状况,应该是最好的办法。」 「要等明天吗?」 只见露露可爱地微倾脑袋,对兰瑟这么问道。 「不能今天就动身吗?」 「您说今天吗?」 兰瑟睁大眼睛,像鹦鹉似地重复露露的话语。而露露则是笑容满面地点头肯定。 「是的,我想现在就动身。」 「这──」 感到困惑的兰瑟突然破颜而笑。 「我明白了。我会立刻安排人马,还请稍待。」 兰瑟将军快步走出房间,不过他在离开之前,转头望向亚特伦爵士。 「原来如此,确实如爵士所言,真是一位务实的女性。」 为露露担任向导的人,是一名年近三十,在当地代 官底下担任书记官的文官。 「我叫维斯?布朗斯。请多指教。」 那是一名神形削瘦,感觉有些神经质的男人。虽然还很年轻,但额头上的发际线却已经退后许多。 (真可怜。) 席昂打从心底感到同情,不过他并没有将这种想法说出口。 今天的视察,席昂是代迦南作为露露的随从。至于迦南则是变装成亚特伦爵士,留在政厅坐镇。 「请多多指教,维斯大人。」 露露用天真烂漫的笑容向对方行礼。不过露露的举动似乎让维斯书记官相当紧张,开始喃喃自语起来。 席昂这时刻意乾咳一声,对方这才猛然回神。 「恕、恕下官失礼了。请随我来。」 一行人在政厅门外搭上贵族马车。车上仅有席昂跟露露这对兄妹与维斯书记官三人。而在行驶的马车周围,则围绕著兰瑟将军指派担任护卫的骑士。 「提里纳斯这个地方,就连城镇里头都有城墙。」 维斯指向马车的车窗外,这么开口说道。 「每个大区块都有内墙围绕,也都各有城门。」 「这是古老的东部都市样式吧?在亚库贝也留有类似痕迹喔。」 「不过我听说这种样式,现在几乎都已经废除了。」 「两位真有学问。确实以亚库贝为首,耶路萨姆的各城镇几乎都将内墙撤除了。不过偏偏提里纳斯却还保有内墙的设计。」 不知能否说事实胜于雄辩,马车这时正好穿过一道内墙的城门。内墙城门并没有安排卫兵,完全处于敞开状态。 「来自达尔的客人,都被安排居住在靠外围的区域。」 根据书记官的说法,有不少提里纳斯的居民因为担心格拉尼亚的侵略,因此有众多的居民纷纷离开城镇,投靠住在外地的亲人,有些区域甚至处于大半无人居住的状态。 「让客人们住在城墙内,不仅能让他们感到安心,比起让他们在城镇外头游荡,统整在城内特定区域当中,我们也便于管理。喔,到了。」 马车在分隔区域的内墙外停了下来。这扇内墙的城门不同于其他地方,不仅城门紧闭,还有卫兵驻守。 「开门。」 卫兵听从维斯的指示,将老旧的城门打开。马车与护卫的骑士这才得以缓缓通过城门。 「达尔的人都在这里吗?」 「嗯,没错。」 光看街景本身,与其他地方并无差异。不过几乎看不到有人在街上行走。 在沿路民家的窗户当中,可以隐约看到有人默不作声地观察他们。 「正如两位所见,我们将无人居住的民房借给难民居住,也有持续提供粮食。」 「感觉没什么活力呢。」 「被迫离乡背井来到异国之地,要有活力恐怕是强人所难了。」 「这样说也对。」 在席昂等人如此交谈的时候,露露一直默默透过车窗观察难民的状况。 不久之后,两人在道路前方看见一座古寺。 「暂住在那座寺院里的僧人是此地负责照顾难民的人。两位可以先向那位僧人打听此地的近况。虽然那位僧人来到此地的时间不长,不过把这里的人照顾得很好。」 「喔?」 听到这番话,让席昂觉得自己大概可以猜到那个照顾难民的僧人是什么人。 马车在寺院前停了下来。在维斯书记官先下车之后,席昂接著步下马车。 「来吧,露露……」 正当席昂转身要领义妹下车时,看到了令他震惊的光景。 「请稍等一下,哥哥。」 因为露露正在褪去自己身上的礼服。只见那白晰到耀眼的肌肤,伴随著只剩下内衣的──席昂不多作确认,连忙全力关上车门。 「呃、席昂大人,恕下官失礼,敢问令妹有那种嗜好吗?」 「才没有!」 这突然的骚动让周围担任护卫的骑士也困惑不已。就在这个时候,或许是听到喧闹声,一个身材壮硕的僧侣从寺院内现身。 「是视察的队伍到了吗──喔?你不是……」 「在这里照顾难民的人,果然是你啊。」 米诺雷斯村的武僧,卡列辛。看到那一如自己预期的面孔,席昂露出笑容。 「我听说今天会有身为公主殿下代理,来自亚库贝的贵人来探视我们,莫非就是席昂大人吗?」 「不,并不是我,其实是我的妹妹……」 正当席昂不知该如何解释,支吾其词的时候。 「大家久等了!」 马车的车门突然被大力推开。 一跃跳下马车的露露已经换下礼服,改换上便服。那也是露露以前在随公主军据守拉古尔城时,让自己方便活动的活泼打扮。 「露、露露大人,这样实在太不妥了!您可是摄政殿下的代理,您这身装扮,恐怕会有损威仪──」 「听我说,维斯先生。刚才看过难民们的模样,露露才总算明白一件事。」 「是、是什么事呢?」 看见露露展露莫名的自信,更让书记官困惑不已。 「萝洁丽安殿下一定是希望帮助在这里的人,所以才派露露过来的。要来帮忙的人,穿著那身又笨又重的衣服,不就什么都做不了了吗?」 「啊~变成这样了吗?」 脱口这么说的席昂,突然回想起自己刚才作为亚特伦爵士时所说的话。「露露小姐是个务实的人」──那句话还真是一点都不假。 或许是听到骚动,难民们有些惶恐地从寺院与民家当中纷纷走了出来,前来一探究竟。而在众人当中,只有卡列辛脸上露出愉快笑容。 「您就是露露大人吧?小僧是在此地照顾难民的人,小僧名叫卡列辛。」 「是卡列辛师父吗?还请多多指教。」 「露露大人说要帮助我们这些穷困之人,不过具体来说,您打算怎么帮呢?」 「这个嘛……」 露露小声这么说完之后,仰头望向天空。此时差不多是太阳将要西沉的时刻。 看到露露的反应,席昂大概猜到了她会说出什么话。 「虽然时间有点早,不过露露打算帮大家做好吃的晚餐!」 不出所料。 堂堂说出如此想法的露露,转头望向周围的难民。 「不过只靠露露一个人会忙不过来,有人愿意帮忙吗?」 露露寻找帮手的宣言,让难民们面面相觑。没过多久,一个躲在卡列辛身后的身影紧张地缓缓举手。 「那、那个……如果是要做菜……」 那是一名年龄与露露相仿的少女。席昂也记得那个女孩。她是遭格拉尼亚杀害的米诺雷斯村村长之女。 「太好了,谢谢你!」 露露立刻来到少女面前,拉起对方的双手。 「你叫什么名字?」 「琪、琪丽叶。」 「所以是琪丽叶小姐啰。那我们就一起来做好吃的晚餐吧!」 露露笑容满面来到面前的举动虽然让琪丽叶有些吃惊,不过最后她还是点头回应。 「…………好的。」 在暮色笼罩的天空下,能看见温暖的热气缓缓升起。 众人在寺院外制作了临时的火窑,让大锅可以放在火上。难民们在火窑前排成队列,领取热腾腾的炖汤。 「每个人都能分到,不用著急,一个一个来喔。」 露露站在大锅旁,像拿著指挥杖一般挥著手中的汤杓,大声这么说道。 「哎呀,她还真有本事。」 在一段距离外看著这个景象的卡列辛发出如此赞叹。 「无论是调度食材、准备用具,甚至连调理时的拿捏全都能一手包办,实在难以想像她是个跟琪丽叶同年的孩子。」 「毕竟她是有经验的人嘛。」 席昂回想著露露在拉古尔城时的表现,这么对卡列辛说道。 「不只是能干,露露女士还有一种能让照亮人心的特质。那或许就是所谓的人德吧。」 「你可别在她本人面前太过抬举她喔。那丫头虽然容易害臊,不过也很容易得意忘形呢。」 在两人这么交谈时,队列也只剩下最后寥寥数人。 「好,也差不多该轮到我们去排队了。」 「也对,说不定还能吃到一些沉在瓮底的好料呢。」 席昂与卡列辛两人这么说完,便打算排队。 「卡列辛师父,哥哥,我把你们的拿来啰。」 露露手上正端著放有汤盘的托盘,满脸笑容地朝两人走来。帮忙露露的琪丽叶与其祖母,还有维斯书记官也在一块。 「喔,谢啦,露露。」 「那大家就开动吧。」 六人围坐在一起,各自享用手中的炖汤。 「嗯~好久没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了。」 「最近几乎餐餐都是豆粥呢。」 看到琪丽叶与祖母感激的反应,让维斯显得相当惭愧。 「实在很抱歉。因为战时需要储备存粮,所以在给各位的配给方面,实在……」 「喔,不要紧,我们并不是在抱怨,请别误会。毕竟格拉尼亚的可怕,我们都亲身经历了。」 连忙插嘴的卡列辛,接著用说笑的语气缓和尴尬。 「更何况我们都是跑来吃白食的人呢。哈哈哈哈哈!」 只是内容实在有些难笑。听到这番对话,露露表情转为严肃。 「关于这件事,是否可以请各位以压粮兵的身分加入耶路萨姆阵中呢?当然,薪饷跟报酬都不会少的。」 「喔?」 听到露露这个提议,卡列辛也立刻端正坐姿。 「我们可是一群背景难辨的难民,虽说是处理杂务的工作,但露露女士认为可以让我们在军阵中往来吗?」 「是的。」 「顺带一提,那个假面大叔其实也有此意。身为他副官的我可以保证。」 「嗯~」 听到席昂这么附和,让卡列辛抱起胳臂,慎重考虑利弊。 不久之后,卡列辛眼睛盯著汤碗,缓缓开口: 「如果说这份食物算是订金,那可就不好拒绝了。」 「人、人家才没有那个意思啦!」 看到露露慌张否认的模样,让其他人忍不住失笑。 达尔坎正坐在自己房间的阳台边。他的双眼一直不厌其烦地盯著眼前那不甚宽敞的庭院。 虽然从达尔坎返家至今已半月有余,不过他大多都处于这种状态。唯有跟席昂拔剑相向那次是唯一的例外。过去的同僚、下属得知达尔坎返家,都纷纷前来探望,不过达尔坎却拒绝与所有人会面。 不过这天不同。 「老公,萨拉斯大人来看你了。」 「是吗。」 听到妻子艾蕾这么说,达尔坎缓缓转头。 「让他进来。」 「好。」 不久之后,一个毫无顾虑的脚步声来到达尔坎身边。 「唷,你看来气色不错嘛,老不死的家伙。」 半白的头发、凶悍的眼神,还有满脸胡渣。那就是耶路萨姆新宰相,萨拉斯?赛法纳古萨列伯爵在他人眼中的模样。 达尔坎回瞪著那三年不见,跟自己有长年交情的损友。 「我还以为你位极人臣之后会稳重一点,结果你这家伙一点都没变。」 「我的脾气才不会因为升官这种小事就改变呢。」 萨拉斯在这么回应的同时,也擅自在达尔坎的房内翻箱倒柜,找出两个酒杯。萨拉斯手里提著装有火酒的瓶子,那是他带来的伴手礼。 「喝吗?」 「哼!」 达尔坎哼了一声,将萨拉斯倒在杯里的酒一飮而尽。让人感觉喉咙被火灼烧的强烈酒精,立刻刺激达尔坎的脏腑。 「你喝酒的方式还是一样豪迈。」 满脸笑意的萨拉斯则是小口啜飮自己杯中的火酒。 「说来丢人,我久久回到家里,儿子跟女儿却都不在,让我这个父亲心里正有点寂寞呢。」 「……儿子……是吗。」 听到萨拉斯藉著牢骚透露来意的话语,达尔坎低声说道。 「你可别跟我说你不知道那小子的身分喔。」 「你是指席昂那小子是格拉尼亚的黑天骑士,也是夺走你右臂的仇人那件事吗?我当然知道。」 「既然知道,那你为什么──」 「别著急,听我解释。在你隐居山林的这段时间,世局的变化可大著呢。」 萨拉斯先这样安抚达尔坎,接著说明三年前在格拉尼亚帝国发生的政变。 吉尔瓦之狱。 主张和平的帝国元帅埃杜?吉尔瓦遭到肃清,一家大小也遭杀害。在惨祸当中仅有嫡子席昂?吉尔瓦一人幸存。而他抱著对祖国复仇的坚定意志,来到耶路萨姆。 达尔坎一边喝酒,边默默听萨拉斯叙述这段故事。 「年纪还不到二十的小鬼,是为了报亲人尽遭杀害的血仇来到我们这里的。我明白你心里对他也有怒气,不过面对这种状况,暂释前嫌帮他报仇,不也是人情吗?你说是不是?」 面对以如此热辩做结的萨拉斯,达尔坎露出满是怀疑的眼神。 「怎么了,为何用那种眼神看我?」 「你还有其他事情瞒著我吧?」 「……你的直觉还是这么敏锐。」 马脚遭到揭穿,让萨拉斯不禁咋舌。 「是连对我都不能说的秘密吗?」 「关于这件事,我自己不能做主。要有公主殿下的许可才能说。」 「原来如此,这跟萝洁丽安殿下也有关啊。」 只见达尔坎一个点头,便立刻站了起来。 「你要进王宫吗?既然这样,那我也──」 「我不是要找殿下。现在就算多知道一些〈乌鸦〉身上的琐事,也没有多大意义。」 「那你又要做什么?」 「我也要到提里纳斯去。」 达尔坎的话语相当明快。 「现在提里纳斯可是最前线。你该不会是想在那里又惹出跟人对砍的纠纷吧?」 尽管萨拉斯这样用话语告诫,不过达尔坎不以为意。 「我只是要再亲眼确认一次,看看那个叫席昂的小子是什么货色。至于要不要砍他,到时候再说。」 「看来就算我阻止你也没用吧?」 萨拉斯叹了口气,抓了抓半白的头发。 「就随你去吧。」 席昂跟露露两人正一起走在提里纳斯的市街当中。 他们正从难民所在的区域走在返回政厅的路上,为露露准备的宿舍就位在政厅旁边。之所以让马车与护卫骑士先行离开,只有两人在街上漫步,仅是基于一时兴起。 「请务必在天黑之前归来。」 只是两人的此举,让维斯书记官直到离开之前都还放心不下。 「我们好久没有两人这样一起散步了呢。」 「嗯,是啊。」 席昂看著露露的笑容点头附和。 吹拂而过的晚风十分凉爽。尽管战火将至,在城镇中的居民仍有著令人意外的活力。 不只是有店家的商人,就连路边的摊贩也很繁盛。让人看见提里纳斯身为耶路萨姆顶尖交易都市的面貌。 「嗯?」 不知不觉之间,席昂发现身旁的露露突然不见踪影。他转头一看,发现露露正蹲在某个摊贩前,出神地望著滩商贩卖的珠宝饰品。 「小妹妹,你看看这个怎样?」 摊贩向露露介绍一个有玫瑰雕刻的发簪。发簪以小粒红宝石作为花瓣,点缀著制成茎叶外观的银制簪针,十分精巧别致。 「这个发簪是罗塔尔王国的宝石工匠,卢克?拿霍特在晚年的作品。这可是沿著波河远渡来到南部的宝贝。小妹妹,你如果想要,我可以特别只算你十六枚银币喔。」 「咦,真的吗?」 在露露脸上难掩喜色的同时,席昂一把将发簪从妹妹手中抢了过去。 「哥哥?」 席昂不理会露露吃惊的反应,仔细打量手中的发簪。 「大叔,拜托一下,你说这玩意是卢克?拿霍特的作品?话可别乱说,你该不会不知卢克?拿霍特的蔷薇工艺品,一定都是有带刺的吗?」 「────」 相较于摊贩大感不妙的表情,席昂脸上反倒是露出奸笑。 「单就作工来说,其实也不坏啦,只可惜是破绽百出的赝作。这样吧,如果算五枚银币,我们可以考虑喔。」 「好,你说了算。可恶,这发簪是你的了,强盗!」 「成交。」 席昂用手指将银币弹起,摊贩也俐落地在空中将银币接住,收入怀中。 「那个……哥哥……?」 「你先别动。」 席昂在不解的露露面前弯下身子。他把刚买来的发簪插在妹妹的金发上。 正如席昂所想的一样,那发簪与露露十分相称。摊贩也识趣地拿出略显破旧的镜子,让露露确认自己的模样。 「今天你很卖力,所以这是奖品。」 「咦?哇──」 露露往镜中看了一下,接著发出欢声。只见露露满是笑容地用手按著自己的头发。 「谢谢哥哥!露露一定会珍惜──嗯,一定会用心珍惜这个发簪的!」 「是、是吗。」 看见露露为一支小小发簪如此感动的反应,反倒让席昂害臊地抓了抓脑袋。 「既然买到东西,那我们就早点回宿舍去,好好喝一杯吧。」 席昂像是要掩饰羞涩似地这么说道。 然而席昂并没有察觉,在远处有个人影也正注视著这个情景。 作旅人装扮的一对男女,正站在无人往来的暗巷当中。他们正是今天白天才抵达提里纳斯的难民夫妇。 「一下就找到了。」 女子这么说完,用袖口往脸上一抹,下一瞬间,她的容貌便与先前判若两人。 憔悴中年男女的变装在瞬间剥落,从底下出现的,是年轻白晰的少女面孔。 「我的运气真不错。」 「要动手吗?」 这么询问的男人,同样也变回精悍的青年样貌。 「还不是时候。先等待合适的机会再说。」 少女语气冰冷地回应青年的询问。她的双眼紧盯著席昂,还有欢喜拥抱席昂的露露。 「那名少女应该是耶路萨姆新宰相纳古萨列伯爵的千金。看来目标成为纳古萨列家养子的报告,应该不假。」 「我想也是。他们真的就像兄妹一样呢。」 藏身进人群中的少女在这么说的同时,也深深压低兜帽。而在兜帽底下扭曲成笑容的嘴唇,接著发出极为尖锐的言词。 「……要是都死掉就好了。」 3 从索兹贝尔出发的格拉尼亚军抵达提里纳斯附近,是在亚特伦爵士所率援军到达之后,又过十天的事。 身披蓝色盔甲的大军占据了郊外的大道。 在高举格拉尼亚十二花瓣骑的骑士们后方,是手持枪与弓的徒步士兵,以及作为辎重的马车与杂物。 总数约五万。绵延无尽的队列,甚至一直到地平线彼端都不见边际。 「这、这没什么,不过是人多而已。」 在矮丘上俯瞰此一情景的查加略这么说道。查加略是下马让自己以趴俯在地上的姿势,监视格拉尼亚青岚骑士团的行动。 只不过他虚张声势的话语,却带有藏不住的颤抖。 「在前头的部队停下来了。」 刻意忽视查加略动摇的赛莲这么说道。一收到青岚骑士团逼近提里纳斯的消息,赛莲便与查加略两人一同前来探查敌军的军势。 「现在扎营不会太早吗?中午才刚过而已。」 「应该是为明天抵达提里纳斯做准备,今天提早让部队休息吧。」 赛莲与查加略是在今天一早从提里纳斯出发。尽管是骑马奔驰只要半天的距离,但带著钝重的步兵加上辎重,也得要花上整整一天才能抵达。 「对方很可能明天就会在紧邻提里纳斯的位置设阵,然后从后天开始进行攻城。」 「原来如此。喔,那个模样特别嚣张的家伙,就是敌将吗?」 查加略在回应赛莲的说明之后转移话题。 「真可惜,如果他离这里再近一点,我就能用箭取他狗命了。」 「别说傻话。」 正当赛莲这么泼冷水的时候,敌阵突然有了反应。 那名看似敌将的骑士将手指向两人的方向,似乎下了某些指示。不久之后,数名骑士便跨马朝两人所在的位置前来。 「惨了,被发现了。」 赛莲与查加略都连忙跳上自己的马匹。两人头也不回地策马奔向提里纳斯。 「看吧,就是你乱说话才害我们被发现的!你真是白痴!」 「怪我吗!?这要算在我头上吗!?」 赛莲跟查加略在矮丘上慌忙逃窜的景象,被格拉尼亚军看得一清二楚。 「哎呀呀,溜得还真快。」 身为青岚骑士团团长的诺维将军语气中反而带有些许称赞。 「要派人去追吗 ?」 「不用。反正这样的大军也不可能藏到最后,不须一一理会,过几天也总是会再碰头的。」 诺维有些不耐烦地安抚略显激进的新任副官。 「况且对面还有那个叫亚特伦的家伙。说不定对方会玩出佯装逃命,但在路上设有埋伏的花招。」 「是。」 在两人周围,能看见士兵们熟练地进行扎营工作。至于诺维则是进到率先搭起的本营大帐当中。 跟在他身边的仅有副官一人。其他的幕僚与部将这时都在指挥扎营或去探查周围情况,还尚未聚集。 「有收到〈天鹅〉大人跟〈狼〉大人传回任何消息吗?」 在率军出征时,诺维已经从库尤那里得知库尤麾下的黑天骑士会先行潜入提里纳斯。不过当诺维这么确认的时候,副官的表情却立刻没了血色。 「……没有,到目前都还没有与任何黑天骑士取得联络。」 副官答覆的声音也因畏怖而颤抖。 「是吗。我原本以为〈狼〉大人会在今天跟我联络呢。」 「将军与那位黑天骑士有交情吗?」 「是在你到任之前的事,在南部打仗时,我们合作过许多次。其实我会被人誉为攻城名将,有一半要归功到〈狼〉大人身上。」 「是、是这样啊。」 诺维对此侃侃而谈的态度,让副官有些穷于应对。就在这个时候,其他幕僚及部将也来到帐篷内。 「看来都到齐了,那就开始进行军议吧。」 在傍晚时,提里纳斯也收到赛莲等人的回报。 「辛苦了,赛莲。」 「是。」 在政厅大厅中召开的军议中,兰瑟将军先对赛莲的辛劳表达感谢。赛莲在行礼之后便接著以部将的身分参与军议。 「格拉尼亚军会在明天抵达,攻城会在后天展开。赛莲大人的见解应该不会错。」 亚特伦爵士这么说完,转头望向兰瑟。 「阁下有何打算?要据守城内还是主动出击?」 「出战太无谋了。眼下我打算全力据守。」 听到兰瑟的决定,众人都点头附和。在决定方针之后,亚特伦爵士便接著分配各部将与部队负责守卫的区域。 赛莲队的守区是位于东部城壁的一块区域。 「那么,今天的军议就到此结束。」 兰瑟用这句话为军议划下句点。在部将纷纷退席的时候,赛莲来到黑衣军师面前。 「亚特伦爵士。」 「有什么事,赛莲大人?」 「就是……关于露露,她还是──」 「没错。」 面对赛莲的疑问,亚特伦爵士也隔著面具发出沉重叹息。 「既然身为摄政殿下的代理者来到此地,那么自然负有要亲眼见证这场战事的义务──她一直坚持这一点。我个人是希望她能在战端开启之前返回王都,不过也总不能把她五花大绑地送上马车。」 「没想到她这么顽固。跟我情同姊妹的露露给阁下添麻烦了,容我代露露致歉。」 「不用这样。而且这也不是该让赛莲大人道歉的事。」 看到赛莲深深低头的模样,亚特伦爵士立刻豪爽地这么说道。 「那个……请问露露现在人在哪里?」 「应该是在那里吧。」 亚特伦爵士从大厅窗户指向提里纳斯城壁一角。此刻正为了御防格拉尼亚军攻击,城壁上各处都设有篝火。 「她正随同从达尔难民当中新徵募的压粮兵,为守哨的骑士送宵夜呢。」 「原来是这样。那确实是露露会做的事。」 赛莲用像是傻眼又像是欣喜的语气这么说道。 当露露等人为守哨骑士送完宵夜的时候,天空已经完全为夜幕笼罩。 「大家都辛苦了。」 「真的是辛苦了……」 听到露露的慰劳话语,琪丽叶立刻吐苦水。 「你这孙女真不像样。露露大人可都没有半点抱怨呢。」 「婆婆,人家是真的很累嘛。」 「好了,两位就先少说两句吧。」 卡列辛为开始伴嘴的祖孙当起和事佬。 「我们这就回去休息了,露露大人也尽早休息吧。」 「再见啰,露露大人。」 「好的,各位慢走。」 露露目送达尔难民循夜路踏上归途之后,吐了一口气。露露接著回望一直守在她身后的迦南。 「我们也回去吧。」 「遵命。」 听到主仆这番对话,有数名骑士靠了过来。 「既然这样,那就由我们护送两位到宿舍吧。」 「呃,可是……」 「露露大人可是身为摄政殿下代理者的要人。为防有任何万一,理应慎重才是。」 说起来,走昏暗的夜路,而且又是在少有人往来的区域,身边只有迦南跟随,确实让露露相当不安。露露稍微想了一下,接著便点头接受骑士们的好意。 「那就有劳各位骑士了。」 走在无人往来的昏暗夜道中,让露露自然加快脚步。在露露身旁有迦南随侍在侧,在两人前后则各有两名骑士随行。 「哎呀。」 就在这个时候,露露突然停下脚步。因为她在某栋空屋的玄关外头看见一个蹲在地上的身影。 那在月光下的身影,看来是一名身穿旅装的男性。 「那人是生病了吗?真可怜。」 「我去看看。」 其中一名担任护卫的骑士走了过去。 「蹲在那里的人,你怎么了吗?」 就在骑士靠近那名男子的瞬间,迦南感觉全身窜过一阵恶寒。 「快退开!」 迦南立刻出声示警,不过仍晚了一步。 咔── 伴随这沉闷声响,骑士先是双膝著地,接著便倒地不起。那名骑士的脖子被扭向异常的方向,一道鲜血从半开的嘴巴流出。 「……咦?」 面对这突然的惨剧,让一下无法理解状况的露露只能站在原地发愣。 「是刺──」 其他担任护卫的骑士都纷纷将手伸向剑柄。不过男子却抢在骑士们拔剑之前先采取行动。 只见那名男子从原本蹲低身子的姿势一跃而上。迦南见状立刻对月光下的那个身影掷出短剑。那是迦南灌注源力,带有致命威力的四柄短剑,不过男子却全都轻易将短剑抓在手中,并顺势落到骑士的阵列当中。 这只是发生在瞬间之中的事。 男子彷佛钢铁般的双臂就像蛇一样灵巧闪动,瞬间就将周围的骑士击倒。无论是拳头、贯手,还是手刀,全都异常精准地命中各骑士的要害,残酷剥夺那些人的生命。 男子没有对那些倒地不起的骑士们多看一眼,而是紧盯著露露。而迦南这时就像是要保护主人免受那骇人眼神伤害一般,站到露露身前。迦南的双手已经另外握住新的短剑。 「露露大人,快逃,就这样一路跑回往宿舍!」 「可、可是,迦南──」 「 别争辩,快走!」 「────好!!」 听到迦南的喝叱,露露便像是脱兔般跑开。 「我、我会立刻找人来帮忙的!」 在看到露露娇小的背影自小巷远离之后,男子这才移开紧盯露露的视线。 「好久不见了,迦南。」 「你为何会在这里?泰格。」 迦南回应的声音带有些微颤抖。迦南紧咬嘴唇,回想著眼前跟这男人有关的记忆。 泰格跟迦南一样,是历代服侍吉尔瓦家的人。虽然他年纪要比迦南大上两岁,不过两人是地位相当的同僚,并且都是以仆从或密探的身分服侍主家。就算是四年前泰格因为某个原因离开吉尔瓦家,这样的关系依旧没变。 至少迦南原本是那么认为的。 「你把自己出卖给帝国了?」 「我效命于格拉尼亚是事实。」 「我懂了。」 两人不需要更多对话。 当泰格开始逼近,迦南立刻接连掷出短剑。而泰格面对破风而来的短剑,则是用时而闪躲时而击落的方式逼近到迦南面前。 泰格挥出的致命重拳就这么没入迦南胸口── 「嗯!?」 挥空的拳头让泰格大感讶异。泰格拳头所命中的仅有已被脱去的侍女服,而迦南在用侍女服遮蔽对手视线的同时,也迅速绕到泰格身后。 摇身变成一身间谍装扮的迦南,手握短剑刺向泰格的延脑。剑刃刺穿血肉的感触传回到迦南手中。 一道鲜血从剑刃滴落。 「唔!」 「你想得太美了!」 迦南的攻击被泰格用自己的左掌挡下。尽管剑刃刺穿手掌,并从手背窜出,但泰格的表情却没有丝毫变化。 迦南连忙想拉开距离,但却稍微迟了一步。泰格抢先将迦南的手连同短剑一并抓住,将迦南往地上摔去。迦南先是身体腾空,然后背部就这么重重落在街道的石板地上。 虽然迦南勉强在最后一刻用体术缓和力量,但全身还是遭受到强烈冲击。 「你忘记我在四年前是为了成为骑士才离开吉尔瓦家了吗?」 泰格俯瞰著倒地的迦南,用平淡的语气这么说道。泰格接著毫不犹豫地拔出那仍插在他左手掌上的短剑。 「我在已逝的埃杜大人介绍下寻获良师,并继承其技术与称号。姑且不论身为密探的功力,在武技方面,你不可能在我之上。」 那语气平淡的声音正刺痛著迦南的记忆。 在吉尔瓦家仍健在的四年前,泰格离开吉尔瓦家的决定虽然让迦南感到吃惊,不过迦南也给泰格鼓励,并肯定他的决定。 因为成为泰格良师的骑士,对迦南的另一个主人来说,也是迟早要与其结为连理的对象。 「泰格,莫非你──」 「没错,现在的我是继承〈狼〉称号的黑天骑士。」 听到这个答案的瞬间,一股激烈的情绪在迦南心中爆发。 「你实在……太……可耻了──」 迦南的指甲刮著石铺地面,拚命撑起自己的身子。 「你不惜对主家的仇敌摇尾乞怜,也要追求自己的荣华吗!」 迦南拋下了平时的冷静,放声吶喊。面对过去同僚的责骂,泰格甚至连眉毛都没有丝毫抽动。 「你算什么狼!真是笑话,你这走狗!」 「别再责怪他了,迦南。」 一个彷佛银铃般的声音突然从迦南身后传来。这简单的一句话,让迦南近乎沸腾的身心都在瞬间冻结。 (怎么会……) 恐惧与期待紧紧揪住迦南的全身。趴在地上勉强撑起上身的迦南,紧张地转头回望身后。 「因为泰格就只是跟随我而已。」 那个在巷弄中出现的另一个身影这么对迦南说道。 「啊啊啊──」 从迦南口中发出的声音,让人弄不清是基于欢喜、惊愕,还是恐惧。因为在迦南满是泪水的视界中所看见的,千真万确是她的另一个主人。 「兰……大人……」 一点都没变。 就算经过三年的时间,兰?吉尔瓦──自己主人的样貌,还是一样美丽可人。只有那头由乌黑转为白色的发丝,反映出往日不再的残酷。 「您还……活著吗?」 「嗯,当然还活著啦。」 兰在答话时所浮现的笑容,也跟三年前一样。然而尽管险些被涌上心头的回忆吞没,迦南在内心也浮现无数疑问。 为什么主人会出现在这里? 为什么主人看自己倒在地上,会露出开心的笑容? 为什么主人手里会抱著一动也不动的露露大人? 不对,这根本没有怀疑的余地。 因为迦南已经十分清楚那些问题的答案。 只是不想要面对事实而已。 「您也已经屈服于格拉尼亚麾下了吧,兰大人。」 兰没有开口,只是点头。 「兰大人,此处不宜久留,我们应尽早离开。」 听到泰格这么插话,兰叹了口气。 「你真是不识趣,人家可是难得跟三年不见的迦南再次重逢呢。」 兰在对忠实仆从发牢骚的同时,也来到迦南身边弯下身子。在她纤手中的露露虽然失去意识,但迦南看见露露微微动了一下。 「虽然有些不舍,但我们真的非走不可。不过要是立刻让哥哥知道我们的事,会有些不太方便,所以请你先睡一下吧,迦南。」 兰带著看不出丝毫恶意的甜美笑容对迦南这么说道。而泰格那彷佛铁锤般的拳头,也接著往正趴在地上挣扎的迦南后颈落下。 「慢著,兰大──」 沉重的冲击窜遍迦南全身,让她的意识迅速消去。 4 「…………唔……嗯。」 从桃色嘴唇中流泄出微弱的气息。 露露的眼皮在一片昏暗中先是微微颤动,接著缓缓睁开。 「这里……是──?」 当露露脱口说出疑问,正打算调整姿势的时候,这才总算察觉到异状。 露露娇小的身躯遭到重重束缚。她被人以双手贴住腰后的姿势,以缠绕数圈的绳子绑住,根本无法动弹。露露就以这种状态被放在地上满是灰尘且缺乏灯光的房间内。 「这、这里是……什么地方?到、到底是──」 「你总算醒了吗?」 那从头顶方向传来的声音,有年轻女性独有的音色。露露扭转自己受拘束的身子,仰头往声音的方向望去,随即惊讶地摒住呼吸。 「你、你是……」 因为那名冷眼俯瞰露露的少女,拥有跟义兄席昂一模一样的相貌。一定要说差异,大概就是那头欠缺一切色彩的白发了。 「请、请问……你是什么人?」 「…………」 少女没有答覆露露的疑问,而是屈膝蹲在露露身边,将白晰纤细的手伸向露露。 此举让露露紧张地缩起身子。不过少女并没有伤害露露的意思。她只是用格外轻柔的动作,从露露凌乱的头发上抽走她头 上的发簪。 「啊……」 在发簪被抽走的瞬间,露露不自觉地出声。 这让露露回想起不久前席昂为自己插上发簪时的感触。 「把、把那个还给我!」 露露鼓起微小的勇气这么说道。不过少女却不打算回应。少女只是眯起眼睛,仔细打量手里的发簪。 这让露露不死心地再次开口: 「那、那是哥哥送给露露,很重要的──」 「……哥哥?」 少女望著发簪的视线转移到露露脸上。 「不对吧?」 少女的语气相当和缓。不过话语的内容却极为辛辣。 「那个人跟你只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外人。你也不是那个人的妹妹,只是个假货。不是吗?」 少女那缓慢纠缠住人心思的音色,让露露的身心感到煎熬。而那带著微笑的端庄面孔,确实与席昂极为相似。 (这个人是哥哥的亲人吗?) 而且从她对「兄」、「妹」关系的反应── (难道说这个人,才是哥哥真正的……) 在这个想法闪过脑中的瞬间,一股莫名的灼热感情涌上露露心头。 ──不能输! 露露扭动被束缚的娇小身躯,挣扎地想坐起来。露露让自己贴向背后的墙壁,贴著墙撑起上身,努力让自己处于坐姿。 ──露露不想输给这个人! 露露拿出自己浑身充满斗志,抬头回望眼前那名自己不知道名字的少女。 「露、露露跟哥哥从认识到现在,确实只有三个月!不过,那又怎么样!?」 她拉开嗓门,让心中的想法宣泄而出。 「就算只是三个月,露露跟哥哥仍是一直在一个屋檐下共度。我们之间所培养出的亲情羁绊,绝对不是假的!就算没有血缘,露露跟哥哥仍是真正的兄──」 「喔,是这样啊。」 少女冰冷的声音瞬间打断了露露的吶喊。 少女正用褪去笑容的冰冷表情俯瞰著露露。那彷佛玻璃珠般的冰冷双眼,无神地映照出露露的身影。 「算了,我不打算再留你性命了。」 少女话一说完,便反手紧握发簪。发簪尖锐的末端在昏暗中闪耀著金属光泽,少女就这么把发簪对准露露毫无防备的脸上挥落── 「请适可而止,兰大人。」 闯入其中的声音是属于一个沉著的年轻男子。 拥有精悍风貌的青年从被称为兰的少女身后抓住少女的手腕,制止了发簪的一击。 「放手,泰格,我应该吩咐过你不要插手才对。」 「那个女孩对我们来说是重要的筹码,不能轻易让她受伤。」 「这种事我当然知道。我只是吓吓她罢了……喔?」 露露没能听进兰与那名青年的对话。她只是睁大眼睛,倒抽一口气地望著在眼前静止的发簪尖端。 如果那个名叫泰格的青年没有出手制止,让兰继续将发簪往下挥落的话──露露光是想像就冷汗直流,全身颤抖。 「哎呀,你刚才该不会当真了吧?哈哈……啊哈哈哈!」 看到露露惊恐的模样,兰放声大笑。 「啊哈哈哈!我当然是开玩笑的啦。结果你竟然怕成这样,啊哈哈!你怎么会这么好笑呢!啊哈哈哈哈哈!」 看著兰那彷佛美丽花朵般的美丽笑容,露露打从心底感到恐惧。 (救我,哥哥。) 露露被绑架的消息,让提里纳斯陷入天翻地覆般的骚动。 尽管时间仍是深夜,但有无数骑士与士兵在城镇内拿著火炬四处奔走。作为军队本营的政厅大厅不停能看到传令往来,回报兰瑟将军各地的探查消息。 然而就算过了夜半换日的时间,却丝毫没有任何成果。 「以上就是东一区的探索结果。」 「毫无线索吗。不,还是辛苦你了。」 听完赛莲的回报,兰瑟沉重叹气。 「亚特伦爵士有传回什么消息吗?」 「没有,现在还没有他的消息。」 得知异变的军师只留下「我去确认某个线索。」的话语,便单独动身去找线索了。 「遇到这种状况,我会比较希望军师大人留在此处坐镇,而不是到外头去找线索啊。」 「呃……」 赛莲无法给出肯定或否定的答覆,显得有些尴尬。 「抱歉,我没有想让你尴尬的意思。没事了,你再去外头看看吧。」 「是。」 赛莲行礼之后离开大厅。就在这个时候,赛莲望向窗外,发现东方的天空在不知不觉之间已开始泛白。 「已经到黎明了啊。」 清晨时分── 席昂用格外缓慢的步调在弥漫晨雾的巷道中行走。 原本人数就较少的难民区,现在仍处在寂静当中,彷佛就跟坟场一样安静。 在露露被人抓走的时候,尽管护卫的骑士全数遭到杀害,但却只有迦南处于昏睡状态被留在原地。这让席昂正确理解了其中的意义。 (潜入提里纳斯的格拉尼亚间谍,是冲著我来的。而且目标不是亚特伦爵士,是席昂?吉尔瓦。) 正因为这样,对方才会把自己的义妹抓走,并将从仆留下。这是对方所下的战帖,也很可能是陷阱。 正合我意。席昂心中这么想道。既然这样,那就让我来会会这个陷阱吧。 (来吧,我按照你们的希望过来了。) 席昂在心中这么对格拉尼亚的刺客发出呼喊。 席昂此刻所在的地方,正是露露被抓时所走的窄巷。他从窄巷的一端往另一端前进,就在仅剩数步就要穿出窄巷的时候,身后总算有了动静。 来了吗。席昂抱著这个想法转身确认。 喀── 喀── 在无人往来的窄巷中,这样的脚步声缓缓响起。 「你……怎么可能……」 在被晨雾笼罩的街角,出现在眼前的身影让席昂愕然地睁大眼睛。 那是一名身穿旅装的年轻女孩。虽然深深压低的兜帽遮住面容,但光是身形与举手投足的动作,就足以让席昂认出那个人的身分。 无论他是多么难以置信。 没错,那个从自己来到世上那天,就与自己一起诞生的至亲,自己不可能会看错。 「我们总算见面了,哥哥。」 少女发出银铃般的声音,同时将兜帽拉下。从底下出现的,是彷佛一面镜子摆在眼前一般,跟席昂一模一样的面孔。 跟席昂记忆中的模样相比,唯一的差别仅有那头失去一切色素的白发。 「你还……活著吗……兰!」 席昂用彷佛喘不过气的声音,说出自己孪生妹妹的名字。 第三章 吾妹 1 看见原本以为永远失去的生命依靠出现在自己面前,让席昂只能茫然呆站在原地。 「真的好久不见了。」 「嗯……是啊。」 直到这个时候,席昂才总算察觉到一件事。兰用再自然不过的动作,从自己右侧袖口中取出一根发簪。 「那是……」 「喔,这个吗?」 那是上头带有蔷薇图案的发簪。只见兰将那席昂曾看过的发簪贴到自己脸颊上。那白晰无暇的肌肤与发簪上作为装饰的红宝石形成鲜明的对比。 「这是我拿回来的。」 「这是什么意思?」 「我没说错啊。因为这是哥哥为自己的妹妹买的发簪吧?所以这当然是我的东西啊。」 兰脸上带著跟三年前相同的天真笑容这么说道。 「难道说……」 席昂慢了片刻才领会兰话语中的意思。 「露露是被你抓走的吗?」 「是啊。」 「那潜入这里的格拉尼亚间谍……」 「当然是我啦。」 「你为什么要那么做!?」 「为什么……」 席昂激动质疑的反应让兰忍不住失笑。 「因为我是格拉尼亚的骑士啊。这还用说吗?因为人家没有像哥哥一样拋弃自己的国家啊。」 「不是的!」 席昂激动的声音已经近乎哀嚎。 「不是那样!并不是我拋弃国家!是国家……」 「就是那样。」 哥哥的辩解与根据,被妹妹毫不留情地否定。 「因为三年前,哥哥不就把我拋弃了吗?」 「那是……」 席昂脑中闪过了三年前的情景。 被烈焰吞是的吉尔瓦家宅邸。父母已经遭到杀害丧命,席昂在火场中死命寻找自己仅剩的亲人,寻找身为自己妹妹的兰。 最后席昂总算在被烈焰围绕的大厅里看见兰伸出的手…… 「当时哥哥并没有抓住我的手。你拋弃了我,自己逃走了。」 「…………」 来自过去的谴责,让席昂完全没法反驳。 无论是身为骑士的矜持,还是身为军师的睿智,都在此时从席昂身上消失。 「我会让你死得痛苦的,哥哥。」 看著就跟普通稚嫩十八岁青年一样只能呆站在原地的席昂,兰露出微笑。在那笑容当中,带有浓厚的恶意。 「我会不停地折磨哥哥,直到哥哥哀求我杀你的时候再杀了哥哥。而且从头到尾都会让那个叫露露的女孩在旁边观看。啊,不过──如果只是要看,那也只需要让她留著那对漂亮眼睛就行了。」 「────!!」 听到兰最后的话语时,席昂心中翻腾的思绪瞬间沸腾。 「兰!!」 冲刺与拔剑的动作几乎在同时完成。义妹遭到威胁的激情,驱使席昂对自己的胞妹挥剑。 「来吧,哥哥。」 兰在这么说完,披风一翻,抽出披风底下的两柄弯刀。 钢与钢、刃与刃正面冲突。兰让左右弯刀交叠承受席昂的斩击。 兄妹两人以兵刃交迫的姿势正面望著彼此。就在这个瞬间,兰紧闭的嘴唇微开。听到从其中流出的微小声音,让席昂全身打了一个冷颤。 「……〈雷尘〉。」 突然的闪光照亮暗巷。 尽管席昂迅速往后方跳开,但还是慢了一步。从兰双刃中冲出的电击顺著席昂的长剑迅速烧灼到他身上。 「唔!」 压抑痛苦的声响从席昂的齿缝中流泄出来。 所幸席昂迅速将源力凝聚在右臂上,勉强逃过了致命伤。被高热烧毁的长剑掉落在地上。席昂按著自己因为烧伤而失去知觉的右臂,难掩惊讶地喊道: 「刚、刚才的招数,你该不会──」 「就跟你想的一样,哥哥。现在的我是黑天骑士十二骑之一的──〈天鹅〉!」 兰在报上自己名号的同时也跨步对席昂施加追击。仅靠体术招架兰双刀斩击的席昂在心中暗自惊叹。 (好厉害!) 无论是斩击的速度、步法的犀利、还是源力在全身流动的质与量,全都与三年前判若两人。那彷佛华丽舞蹈般的双剑剑技,将原本美丽的动作升华成夺人性命的技术。 她在这三年当中,不知究竟经历过多少试炼呢── 而在刀刃上的雷光,也让兰的招数变得更加凶狠。 里门技〈雷尘〉。 如果不以对应的源力对抗,光是被电光掠过就足以致命。现在席昂只能不断后退,全力闪避兰的攻击。 「怎么了?哥哥,光是闪躲是赢不了我的!」 席昂没有理会兰的言语挑衅。只要能先逃过这一劫,之后── 「那么,这样你要如何应付呢?」 当这突然出现的第三者声音传进耳中时,沉重的冲击也深深击中席昂的左侧腹。 「什……么……?」 发出痛苦呻吟的席昂转头往声音的方向望去。 一个突然出现在左后方的高挑身影出拳击中席昂。而那个人同样拥有席昂熟悉的面孔。 「泰、泰……格?」 席昂可以断言一件事。 在前一剎那,那里别说看不到任何人的身影,就连一点气息都感受不到。就算泰格身为密探的本领有多么高明,要在这个距离不被自己察觉发出攻击,也是不可能的事。 泰格的突然现身,简直就像是从空气中冒出来的一样。 「好久不见了,席昂大人。」 席昂甚至没有时间惊讶。因为泰格灌注在拳头上的源力冲击,在这时穿透席昂的皮肉,伤害直达内脏。 「唔!」 席昂双腿发软,险些倒地。 然而在勉强站住身子的席昂面前,双刀的刀刃紧接著── 「在这里!!」 一声怒喝。 在巷弄中的空屋玄关从内侧破裂四散。 看到一个带有金色发辫的身影从扬起的尘土中窜出,让席昂惊讶地睁大眼睛。 「赛拉!?」 从侧面突然杀出的奇袭对兰来说也是出乎意料之外。穿过空屋闯进战局的金发女骑士就这么顺势向兰发动攻势。 相对于当头挥落的大剑剑刃,兰也让缠绕电光的双刃交错来抵挡斩击。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巷弄间响起震耳欲聋的咆哮。 尽管致命的雷光从双刃中窜出,但雷光却被大剑上超乎常理的源力遮断。 「怎么可能!?」 虽然兰勉强挡住斩击,却无法抵销突进的冲击。猛烈的力量让兰的身躯往后腾空飞出。 「呀!」 尽管兰忍不住发出哀嚎,不过仍在空中翻转身躯重整姿势。就在这个时候,锐利的破空声响传进耳中。那是看准兰著地瞬间所射出的长弓箭矢。 在晨雾彼端,能隐约看见早已在寺院钟楼占据地利的射手身影。 握持双 刀的双手正因为先前与大剑的交锋发麻。兰明白自己此刻难以挥刀斩落飞来的箭矢。既然这样,就用〈雷尘〉── 「没有必要。」 只见泰格闯入箭矢的射线,轻松用手将箭矢抓下。 「谢了。」 兰落地稳住脚部之后,对忠实的随从说道。 「看来似乎是失算了。别忘记〈蜘蛛〉大人回报的内容。『在耶路萨姆剑十字骑士团当中,有一名实力不亚于黑天的女杰。』」 「确实是有这件事。所以那个野猪女就是奥马所说的赛莲?柯迪纳吗?」 突然现身的金发母野猪──也就是赛莲,正手握大剑,站在已经弯下身的席昂前方。 这样的构图让兰心中燃起一股无名火。 「你还好吧,席昂!?」 赛莲对负伤的席昂发出如此呼喊。 (右手被烧伤,侧腹也受到重击吗?看来并不是还能发挥像样战力的状态。) 自己是在探索时察觉到剑戟声响才穿过空屋赶来一探究竟,看来这个选择并没有错。 「那个人就是格拉尼亚的密探……吗?」 这时才得以确认对手样貌的赛莲忍不住睁大眼睛。 因为赛莲察觉刚才跟自己交锋的少女,拥有跟席昂相同的样貌。赛莲连忙转头望向身后,确认席昂的长相。 真的很像。自己并没有看错。 「这是怎么一回事?不对──」 现在并不是可以多想的时候。 「泰格,那个女人交给你处理。她太碍眼了。」 听到少女的指示,被称为泰格的男子默默往前踏出一步。尽管男子赤手空拳,连一柄短剑都没有,但方才将箭矢──在寺院的查加略所射出的箭矢──抓下的本领,实在令人惊叹。 「那个女人究竟是什么来头,晚点再听你解释。」 赛莲丢下这句话,便准备迎战泰格。 「等、等等……他们是──」 席昂痛苦发出的警告在此时无法传进赛莲耳中。因为她此刻无暇分神去理会席昂的话。 (这家伙很厉害!) 赛莲的大剑攻势被泰格全数挡下。泰格不是用手背击打剑腹挡开斩击,就是仅退开半步让斩击扑空。而看准空档挥出的拳击带著令人发寒的呼啸声,掠过赛莲的身子。 那毫无破绽的招数让赛莲略感熟悉。赛莲觉得席昂偶尔混在剑术中的体术,似乎与这名对手的招数十分相似。 这只是自己的错觉吗? 不,不会错的。 (这些人真的跟席昂有什么关系吗?) 疑问在赛莲心中不断膨胀,而泰格似乎也察觉此事,趁机转守为攻。只见泰格用左手架开赛莲的大剑,并同时挥出右拳。赛莲立刻面临对手行云流水般的连击。 「不妙……」 然而在下一瞬间,泰格突然远远往后方跳开。紧接著从不同于先前方向射来的箭矢深入路面。原来查加略在改变射点之后,再次提供掩护。 在内心向查加略道谢的赛莲立刻往前追击。 赛莲尽全力克制心中的疑问。她明白面对眼前如此强敌,容不得自己有丝毫分心。 只见赛莲接著大步往前一跨,顺势将大剑平挥而出。而泰格则是压低身子闪过攻击,并利用压低的姿势往前一翻,试图切入到赛莲怀中。 (想得美!) 赛莲见状立刻用踢腿迎击。 赛莲在徒手战技方面也并非生手。她已经想好自己在将对手踢开之后,就要迅速挥剑追击解决对手── 然而赛莲的踢腿却彻底扑了个空。 「什么!?」 赛莲为自己看到的景象发出惊愕的叫声。 因为原本就压低姿势的泰格竟然让身子更加贴近地面,当他的身体完全贴到地上的同时,整个人竟然失去了厚度,最后甚至连影子都一并消失。 那就是赛莲所看到的景象。 「怎、怎么可能!?」 一个人从眼前凭空消失的诡异景象,让赛莲顿时呆立在原地。 「在……在后面!赛拉……」 席昂用断断续续的声音发出警告,而赛莲在同时也感受到一股强烈的杀气自深后涌现。赛莲还来不及转身,猛烈的踢腿已经击中赛莲背部。 由于赛莲几乎毫无防备地呆立在原地,因此泰格轻而易举就能用回旋踢击中她的背部。 遭到重击的赛莲整个人腾空飞出,一头撞进自己刚才破坏的空屋内。由于在瓦砾堆中的赛莲还微微有痛苦挣扎的反应,因此并没有当场毙命。也许是赛莲在被击中的瞬间,自己往前一跃尝试缓解冲击的关系,所以才逃过了致命伤。 「您的警告似乎发挥作用了,席昂大人。」 泰格对过去的主人这么说道。 「你刚才用的招式,是〈影门〉吧?」 「是的。我还没有自我介绍,现在的我已经得到吾师库尤?苏朗授与了〈狼〉的称号与技术。」 里门技〈影门〉。 躲进自己的影子当中,消除气息,藏起踪迹,那是获得〈狼〉称号的黑天骑士才拥有的超常异能。 那种异能结合泰格本身拥有的密探技能,不仅在侦察上能发挥极大效果,还能像刚才那样,在战斗时发挥出其不意的作用。 「原本侍奉吉尔瓦家的你,没想到现在竟然成为黑天骑士了。你可真是发达了呢。」 「这全都拜已故的前主,埃杜大人所赐。」 尽管席昂脸上满是痛苦的汗水,但还是强让自己脸上带著笑容,说出讽刺话语。然而泰格对主人的恭谨态度并没有因此动摇。 「因此为了回报这份大恩,我不会让您有太多痛苦的。」 只不过泰格话语的内容不带丝毫的慈悲。 「慢著,泰格!」 兰制止泰格的话语显得有些激动。而泰格在这时缓缓摇头。 「我是很想这么说,不过看来今天得先到此为止了。」 在泰格说完这句话的同时,周围响起了军马的马蹄声响与嘶鸣。 「间谍在这里!」 「是格拉尼亚的间谍!」 总算察觉异变的耶路萨姆骑士,共有约三十骑赶到此处。 「抓住他们!」 兰瑟将军就位在队伍中央亲自指挥。眼前的状况让席昂脸色大变。 「不妙,只靠人数去对付黑天骑士,只会──」 兰与泰格的冷静态度与席昂的态度形成鲜明对比。 「这些人真不识相。」 「看来今天就只能先撤退了。」 「也好。」 兰在话说完的同时,将双刀刺入石铺地面的石板缝隙中。只见形成正负两极的刀身冒出剧烈的电光。 「后会有期,哥哥。如果你想把那个叫露露的女孩要回去,就来找我们。」 「等等──」 兰在道别的同时施展〈雷尘〉。席昂的制止没有发挥任何作用。 刺眼的电光从刀身中射出。肆虐的雷电瞬间吞噬了靠近的骑士队列。 在遮蔽视界的闪光当中,只有人与马的哀嚎声此起彼落。 当闪光消失,两名黑天骑士早已不见踪影。 有几名变成焦尸的骑士亡骸倒在路上。其中虽然还有几人并未丧命,但也都躺在地上痛苦呻吟。 看著这凄惨的光景,赛莲以大剑为杖撑起身子。 「那就是……黑天骑士。」 赛莲不禁打了一个冷颤。 轻而易举就将自己击败,转眼就让多名骑士丧命的力量。亲眼目睹那种力量的赛莲内心为之战栗。 她实在无法否定自己内心的恐惧。 (我们有可能战胜那种怪物吗?) 正当赛莲如此在内心质疑的时候。 「你还好吗,赛莲?」 查加略在这时赶到呆站的赛莲身边,用力拍了一下她的肩膀。这个动作让赛莲猛然回神。 「查加略──」 「我队上的人都还能用。因为他们为了搜索间谍分散在城镇各处的关系。我已经发出集合的指示,政厅与后方那里,也已经向附近的僧人求助了。」 查加略冷静的对应能力,让赛莲对他刮目相看。 「快点,至少要让还活著的人得到治疗。」 「我明白。可是,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查加略不解地提出疑问,然而赛莲并没有对他说明状况。 「席昂!」 赛莲带著无从发泄的愤怒与疑念,对席昂提出质疑。 「那两个黑天骑士是什么人!?他们跟你是什么关系!?」 赛莲向沉默的席昂寻求解释。不明白状况的查加略虽然惊讶地睁大眼睛,但也没有制止赛莲的行动。 「你……难道说──」 尽管有所迟疑,但赛莲还是对席昂提出这个疑问。 「你其实是格拉尼亚的骑士吗?」 听到赛莲说出这个话语的瞬间,席昂的表情痛苦扭曲。 「抱歉……赛拉。」 2 「…………啊。」 紧闭的嘴唇在此时微张,发出微弱的气息。 少女微微睁开眼睛,一下掌握不到焦点的黑色双眸呆滞地望著天花板。 「这里……是什么地方?」 「你醒了吗,迦南?」 「────!!」 在听到主人声音的瞬间,迦南的意识立刻恢复清醒。 迦南从床上坐起身子,但立刻感受到剧痛窜遍全身,让她痛苦到甚至没法发出哀叫。 「别太勉强了。」 席昂绕到床后,将手放到迦南背上。席昂轻抚著迦南背部,帮她调整紊乱的源力。 迦南也配合著席昂,试著调整呼吸。 「还好吧?」 「已经好多了。」 虽然还有几分疼痛,不过跟之前相比,已经好上许多。 直到这个时候,迦南才想起自己有事情必须让席昂知道。 「席昂大人,抓走露露大人的是──」 「是兰跟泰格吧。我刚才跟他们交过手了。只是我不但被两人单方面摆布,还眼睁睁看他们跑了。」 席昂语气平静地这么说道。 「而且还连累了其他人,兰瑟将军也受伤了。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短时间内恐怕没法在阵头指挥了。」 「那么,露露大人她──」 「还在兰的手上。」 「…………可恶。」 迦南垂下头,双手掩面。迦南接著在掩面的状态下,向席昂问道: 「席昂大人,您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我吗?我打算去找兰。」 席昂不假思索地给出这个答覆: 「那丫头的目标是我。她会抓走露露,也是为了引我上钩的陷阱。」 「明知是陷阱,但您还要去吗?」 「没错。」 席昂在这时抬起头,遥望远方。迦南明白席昂脑中正浮现著三年前那个别离的日子。 「三年前的那个时候,我并没有抓住她的手。」 「席昂大人,可是──」 「所以这次我必须要面对她。以一个哥哥的身分。」 听到席昂这么说,迦南再也说不出任何制止的话语。 「而且在自己阵中藏著两个黑天骑士,也不可能据守嘛。这个问题得尽快解决才行。」 「这是当然的。」 「如此这般,我有事情得拜托你。」 席昂弯下身子,将脸凑到迦南耳边低声做出指示。听著席昂的指示的迦南,表情逐渐转为精悍。 「你办得到吗?」 这句话让迦南再次确认自己身体的状态。 「现在要战斗还太勉强。不过如果是进行探查工作或当替身,还有办法胜任。」 「好,那就这么办。这次你得──不,应该说又一次要让你扛下过重的担子,不过还是拜托你了。」 「事情会演变成这样,原本就要怪我的粗心。要我将功折罪也是应该的。」 迦南在缓缓给出这个答覆之后,眼神突然变得尖锐。 「而且我也不想被泰格那小子摆上一道。我一定要找机会把面子讨回来。」 「喂。」 迦南话语中的好战情绪让席昂不安地皱起眉头。 「放心,我还是会依照席昂大人的指示行动。」 「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相信你吧。」 席昂跟迦南四目相对,互相点了一下头,下一瞬间,两人的身影便从房内消失。 在提里纳斯政厅的某块区域,是作为执政者起居之用的官邸。不过现在因为胃痛而卧病在床的执政者里伦伯爵已经从官邸撤出,成为城将兰瑟将军的住所。 此时官邸的走廊正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原来是赛莲正快步穿过走廊。尽管身体各处都缠著绷带,但动作却一点都看不到负伤的影响。 「我有要事向兰瑟阁下禀报,希望能与阁下会面。」 「是。」 在门口担任护卫的骑士听到赛莲表明来意之后,便为赛莲打开寝室的门。 「恕下官打扰了,阁下。」 赛莲快步进入寝室对躺在床上的兰瑟行礼。兰瑟躺在床上并未起身,只是转头望向她。 「你来了吗?」 「是。格拉尼亚的青岚骑士团本队已经越过国境。此刻已经占据了北方的恩索姆,并已在该处扎营。」 恩索姆是位在提里纳斯周围的聚落之一。而那些聚落的居民当然都早已撤离了。 「那我不能再躺著了。立刻召开军议,我也得快回政厅──唔!」 兰瑟立刻坐起身子,但随即发出痛苦呻吟。赛莲见状立刻上前,搀扶兰瑟将军的身子。 「将军身负重伤,不能勉强。」 「唉,看我这幅狼狈样,以后可没法取笑里伦伯爵了。」 兰瑟这么自嘲之后,接著对赛莲问道: 「亚特伦爵士呢?」 「还没回来。」 「他去追那两个黑天骑士了吗?」 听到兰瑟提到黑天骑士这几个字,让赛莲立刻全身僵硬。 赛莲不自觉地用手去摸背部被泰格踢中的部位。由于卡列辛及时赶来进行治疗,加上赛莲自身的源力,疼痛已经退去。然而一击将身心一并击溃的冲击,仍深深烙印在赛莲心中。 「城里有那两个魔人在,确实是没法好好备战。可是真的能只让军师大人去追他们吗?要是军师大人反而命丧那两人刃下,那可不是闹著玩的。」 「将军说得对。」 赛莲这么应声之后,接著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 「这是……」 「这是亚特伦爵士留给阁下的书信。是席昂转交给我,要我交给阁下的。」 「什么?」 兰瑟脸色一变,立刻拆开信封,迅速看过其中内容。 「这──」 看过书信内容的兰瑟将军有好一段时间说不出任何话。 「这不会太冒险吗……不对,但──可是……」 兰瑟将军低声嘀咕了几句之后,表情严肃地望向赛莲。 「找维斯书记官过来,我有事情要吩咐他。」 「要找书记官吗?我这就去找他。」 当赛莲连忙起身要离开房间的时候,兰瑟又接著对她说道: 「关于这封书信的事,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姑且不论赛莲现在的状态,其他原本属于公主军的骑士,士气都格外高昂。 几乎每个人都一幅意气轩昂的模样。 「哼,格拉尼亚的毛毛虫甚至乱爬到这里来了。」 在提里纳斯南门上方的城门塔上,查加略不屑地这么说道。 有两名身穿蓝色盔甲的骑马骑士,正驰马一路绕到了提里纳斯南侧。那多半是格拉尼亚为了明天开始的攻城,先派来探路的斥候。 「真是碍眼……好!」 查加略决定立刻将心中闪过的想法化为行动。查加略抓起长弓,拉弓将箭射出。只见那射出的箭矢不偏不倚地将其中一名骑士射落马下。 对方似乎完全没想到会在这个距离被箭矢攻击,只见剩下的另一名骑士大吃一惊,连忙往南方拉开距离。 「哼,知道厉害了吧?」 看到敌人逃窜的狼狈模样让查加略一吐怨气。而其他同样驻守在城门塔的骑士则兴奋欢呼。 「射得好,查加略!」 「格拉尼亚的畜牲,知道厉害了吧!」 在大声欢呼的战友当中,也包含那些原本在其他人当中抬不起头的前宰相军骑士。 「你们也一样,都太没出息了!」 查加略接著转身望向战友,用更大的音量说道: 「你们每个人都一脸还没开打就怕输的鸟样!听著,我们在拉古尔城坚守的时候,可是只用一百骑在对抗一千骑的部队!对手可是十倍喔!十倍!跟那时候相比,现在我们可是用三千骑对抗区区一万骑的敌人!只是三倍多一点而已,有什么好怕的!」 听到查加略这不讲道理的激励,让周围的骑士们面面相觑。 「我们大概也懂你的意思啦。」 「才怪,你们才不懂!真要说起来──」 「喂,快看那里!」 查加略的演说(?)被一名骑士打断。那名骑士伸手指向从南门往南方一路延伸的城外大路。 原本与王都亚库贝之间持续有许多人车往来的大路,在战事即将到来的此刻,路上已看不到人马的踪影,只剩下一片寂静。 原本应该是那样的。 可是此刻却有个身影正沿著大路自南方缓缓往提里纳斯接近。 「怎么可能!?那是没有来得及逃进城镇的村人吗?」 「不好,他会被格拉尼亚的斥候发现的!」 「快跑!快逃跑啊!」 查加略立刻搭起弓箭,但斥候已经远在他射程之外。 在查加略等人提心吊胆地观望之下,格拉尼亚骑士与那名身穿旅装的人影接触──在下一瞬间,格拉尼亚骑士便远远摔离马背。 只不过落下马背的,只有上半身。 「咦?」 重摔在地上的骑士上半身,自然再也不会动弹。而跟上半身分家的下半身,在不久之后也从马上滑落。 只见那轻松就将格拉尼亚骑士切成两截的旅人跨上失去主人的马匹,骑著马继续往提里纳斯南门靠近。 「那、那个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既然他杀了格拉尼亚的骑士,那么他是站我们这一边的吗?」 「该、该怎么办?」 当骑士们正不知所措的时候,只有查加略赶忙冲下城门塔的阶梯。查加略此时的表情显得有些苍白。 (不会吧!?) 身为剑十字骑士团顶尖的神箭手,查加略的视力自然异于常人。当他用自豪的眼力看到旅人的身形与动作,对那旅人的身分就立刻有了头绪。 此刻在南门那里,负责守门的骑士跟那名旅人正隔著封锁南门的铁门为是否能够进城的问题起了争执。一听到那旅人的声音,查加略的怀疑也变成确信。不会错。 「还不快开门!」 听到查加略大声怒喝,守门骑士先是愣了一下,接著转头望向查加略。 「可是,查加略大人──」 「废话少说,快开门!要是把他给惹火,等等搞不好连城门都没了!」 正当查加略这么喝叱的时候,铁门便发出彷佛破钟般的巨响。强烈的冲击不只是撼动城门,甚至连城墙都为之震动。 「看到了吗?责任都由我负。」 「遵、遵命!」 脸色苍白的骑士立刻操纵控制城门的机关。锁炼与滑车开始缓缓运作,铁门伴随沉重声响逐渐敞开。 「真是的,还让我费那么多功夫。」 看见那名嘴里发著牢骚穿过城门的年老巨汉,查加略满脸尴尬地上前,在那名巨汉面前低下头。 「喔,是查加略啊,好久不见了。」 「别来无恙,达尔坎阁下。」 在恩索姆聚落扎营的格拉尼亚青岚骑士团,以聚落中央一栋规模较大的民宅作为本营。这似乎是地主的屋子。 在宽敞的屋内摆设了桌椅,这支部队的幕僚与部将此刻都齐聚一堂。 「好,那军议就开始吧。」 身为骑士团的诺维将军眼睛扫过屋内成员之后,这么开口说道。 他接著告知众人明天进军提里纳斯时的布阵,还有开始攻城时各队的配置。所有内容都经过再三推演,没有疏漏。 「以上,我要吩咐都说完了,其他人有需要报告的吗?」 在这之后,便是各部将进行各个细项的报告。而诺维则是抱著胳臂,让幕僚进行对应,自己则是默默聆听。 虽然在听到前去南门侦察的两名骑士遭杀害的消息时,诺维的粗眉明显抽动,但仅止于此。让诺维有明确反应的报告,是出自其中一名幕僚的口中。 「虽然尚未确认真伪,不过今天清晨在提里纳斯当中发生战斗,据闻敌将兰瑟将军也遭到波及,正负伤在床。」 「喔?」 只见诺维松开交抱的手臂,抚摸自己浓密的鬅须。 「如果这是真的,那可真是天赐良机──」 「是真的,阁下。」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低沉的人声突然插口。 不知在什么时候,在屋内角落多了一个屈膝跪地的人影。 「有刺客!」 「别急别急。」 诺维立刻制止起身准备拔剑的副官,接著对那始终不动声色的黑影露出豪迈笑容。 「你终于来了。我等你很久了,〈狼〉大人。」 听到诺维对那个黑影的称呼,让所有部将与幕僚都大吃一惊。 「……黑天骑士。」 屋内纷纷响起众人充满敬畏的私语声。 「所以清晨的那个什么骚动,也是你干的吗?」 「说来惭愧,在下未能取下敌将兰瑟的脑袋。」 「那不要紧。光是你能闯进敌阵杀伤敌将,就已经是大功一件了。」 「阁下过奖了。」 〈狼〉在如此答覆的同时也站了起来。这让人能看见他在披风底下的黑天骑士服与蒙面的面罩。 「你还要再回提里纳斯吗?」 「在下有一事想要禀报。事关机密,还请阁下先让旁人回避。」 「什么?」 诺维虽然微微皱眉,不过也随即点头同意。 「好吧。你们都退下。」 「是!」 诺维一声令下,部将与幕僚便纷纷从座位上起身,离开屋内。 在格拉尼亚军当中,黑天骑士的地位与各骑士团的团长相当。因此这两人如果要进行密谈,自然不会有人反对。 「这样行吗?」 「那么,请阁下附耳过来。」 〈狼〉这么说完,便上前在诺维耳边低声耳语。听到其中内容,诺维脸上逐渐显露难色。 「阁下意下如何?」 「这是一条好计,不过会不会太操之过急了一点?应该先按常理围城攻打,试探敌军反应才对。要是弄巧成拙,被那个叫亚特伦的军师反咬一口,那可就难看了。」 「阁下所言甚是。不过想对那名军师用计,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机会。」 〈狼〉说到这里,又压低音量说道: 「其实在下与〈天鹅〉联手,已成功让亚特伦上钩了。」 「喔?」 「那名军师将我黑天视为最大威胁,已同席昂?吉尔瓦离营了。」 「原来是这样。趁敌营没有亚特伦坐镇的此刻,正是我军用计的大好良机吗?」 听到这个消息,就连诺维严肃的脸上也按耐不住喜色。 「好,如果能让那个策士中计,也是大快人心。我明白了,你这条计我就用了。」 「谢阁下。那么在下这就立刻返回提里纳斯进行准备。」 当〈狼〉正准备离去时,诺维开口说道: 「你真勤快。因为事关复兴吉尔瓦家,所以特别拚命吗?」 「……这有什么不妥吗?」 「不,怎么会呢?我只是想,如果这场仗能让吉尔瓦家得到重振,或许也多少能让我回报一些对埃杜阁下的亏欠吧。」 诺维满怀感慨地说出这些话,但当诺维察觉到〈狼〉隔著面罩回望他的视线,连忙挥了挥手。 「嘿,我只是在胡言乱语罢了!忘掉吧!别把刚才那些话放在心上,你快走吧!」 「阁下的用心,在下没齿难忘。告辞了。」 〈狼〉在行礼之后,转眼间便不见踪影。 「他还是这么神出鬼没。好吧──」 诺维这么自言自语之后,接著拉开嗓门,重新将部下唤回屋内。 3 「原来如此,有对从昨晚就不见踪影的夫妇吗?」 「是的。他们是正巧与你们在同一天到来的新面孔,不过有人听到他们用北部腔调说些悄悄话。」 在破旧的寺院礼拜堂内,卡列辛这么答覆席昂的疑问。 此刻已是傍晚时分。夕阳从满是尘污的窗户射进室内,照亮了桌上的提里纳斯城镇地图。 「所以说,在那两个人不见踪影之后──」 「就在不久前,琪丽叶才在这一区看到那两人。」 席昂在比对地图及卡列辛的话语之后,点头站了起来。 「好,这样就有线索了。师父,多谢了。」 「且慢。」 看见席昂转身正欲离去,卡列辛开口将他叫住。 「你难道没想过这可能会是陷阱吗?虽然可能是多管闲事,但小僧是这么认为的。」 「嗯,你说得对。这肯定是对方刻意安排的。」 席昂没有回头,只是这么开口答覆。 「所以你明知是陷阱,却还刻意自投罗网吗?因为急著要救回露露女士?恕小僧失礼,现在的席昂先生似乎有些欠缺冷静了。」 「因为跳进这个陷阱,是找到露露最快的办法。」 「这太冒险了,实在太冒险了。」 卡列辛那不起眼的五官紧紧揪了起来。 「席昂先生该不会是想要寻死吧?如果真是那样,小僧好歹也是僧人,也不能见死不救了。」 听到这句话,席昂这才总算转头。 「我没有寻死的意思。只是除了露露之外,还有另一个人在那里等我。」 「……」 听到席昂这句话,让卡列辛决定默不作声,等待席昂后续的话语。 「我在三年前拋下那个人逃跑了。我不能用自己不知道她还活著作为藉口。所以这次我无论如何都必须要面对那家伙。」 席昂在说这些话的同时,脸上带著纯净的笑容。看到席昂此刻的表情,卡列辛立刻会意,接著低下头。 「小僧明白你也有其苦衷了。不过,你千万不可看轻自己的生命。小僧以为露露女士如果知道席昂先生是用自己的性命换她回来,她是肯定不会高兴的。」 「我不是说了,我没打算去送死啦。」 席昂在说这句话时的笑容,已经恢复了以往的无畏。 「把话说出来,心情轻松多了。你这个和尚还真懂得怎样听人说话呢。」 「这没什么,毕竟小僧也算是靠这个本事吃饭的啊。」 「等这些麻烦都解决之后,就让我请你喝一杯吧。」 「这听起来还真是不错呢。」 卡列辛这么说完之后,就没有再多说任何话,默默看著席昂离开礼拜堂。 不久之后,这次轮到琪丽叶跑了进来。 「师父,刚才席昂先生一脸吓人的模样离开了,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我都知道。好吧,虽然小僧可能是多管闲事,不过还是跑一趟吧……」 卡列辛在喃喃自语之后,也接著站起身子。 「琪丽叶,小僧要立刻动身前往政厅,你可以来帮忙一下吗?」 这是赛莲初次在挥剑时会感觉如此沉重。 在宿舍庭院内,赛莲正手握爱用的大剑,反覆练习剑招。此刻在她脑中浮现的假想敌,正是黑天骑士泰格的身影。赛莲想像著他的站姿、施展过的拳路,尝试挥剑对抗。 「唔!」 可是此时就连赛莲自己都很清楚自己 剑路有多么凌乱。 烙印在心中的败北记忆,还有眼见席昂独自离去、内心产生的种种怀疑与猜忌。赛莲受到无数杂念影响的情绪,清楚反应在自己的剑招当中。 赛莲越是想要改善,内心就越是焦虑,剑招也更加凌乱,就这样陷入无止尽的恶性循环。她呼吸变得急促,脑袋也开始发晕,最后终于被自己沉重的剑拖住脚步,整个人跌坐在地上。 想到自己的悲惨模样,让赛莲眼眶不自觉地泛起泪水。 「……真是太难看了。」 「的确。」 「咦?」 突然听到的插话声,让赛莲甚至来不及惊讶。 一股当头落下的冲击,让赛莲感受到眼睛发黑的剧痛。因为当赛莲坐在地上时,不知何时出现在赛莲身后的某人,往赛莲的头顶重重敲了一拳。 手按著脑袋眼眶带泪的赛莲,转头回望身后。 「真是的,我可不记得教过你那么丢人的剑术啊。」 「父、父亲?」 发现父亲达尔坎的高大身躯站在自己身后,让赛莲匆忙起身。 「您怎么来了?」 「我是在请查加略带我到政厅的路上,正巧看到你的丢人模样。所以才想说应该要来给你打气一下。」 赛莲转头一看,发现在不远处能看到牵著马的查加略正对两人挥手。 「呃,女儿想问的是……」 「你是指我来这座城镇的理由吗?这还用问吗?我是来鉴定那个臭小子的。」 「臭小子……是指席昂吗?」 低著头的赛莲表情瞬间紧绷。看见爱女的反应,达尔坎也用低沉的声音说道: 「看来你似乎对那小子的身分心里有底了。」 「…………父亲,您知道席昂的身分吗?」 「嗯。」 你想知道吗?感受到父亲无言的询问,身为女儿的赛莲也用沉默取代肯定。 「那小子是格拉尼亚的黑天骑士〈乌鸦〉。也是三年前夺走我右臂的仇人。」 果真如此──听到这个答案的赛莲,她的反应不是惊讶,而是理解。 「他真正的名字是席昂?吉尔瓦。同样在三年前,吉尔瓦一家被格拉尼亚皇帝下令诛杀,所以他可能是为了向格拉尼亚复仇,流落到耶路萨姆来。」 「原来……是这样。」 尽管疑念获得解答,但赛莲的情绪依旧难以平复。达尔坎那随风飘动的空袖在此时映入赛莲眼中。 夺走敬爱父亲右臂的黑天骑士〈乌鸦〉。自己认定是仇敌的男人,竟然就是席昂。 「我听查加略说了,露露似乎被抓走了。而且你为了找到犯人,今天一早似乎还跟两名黑天骑士交过手了。」 赛莲点头回应达尔坎的确认。 「是〈天鹅〉跟〈狼〉。那两人是这么说的。他们多半是来追杀席昂的。两人当中的〈天鹅〉称席昂为哥哥,是个跟他有相同样貌的女性。」 「那人多半是那小子在吉尔瓦家的亲人,八成是妹妹吧。格拉尼亚还真是狠心。」 达尔坎这么发出感叹,接著用锐利的眼神瞪向赛莲。 「那么,你还在这里磨蹭什么?」 「咦?」 「以你以往的个性,应该早就跑去追那个臭小子才对了。你要嘛就是气他欺骗你,拔剑找他算帐,要嘛也该是那些事情全拋到脑后,跟他手牵手去救露露才对吧?」 「这、这是……」 哑口无言的赛莲将视线从达尔坎身上移开。 「我懂了,你信心被人击溃了吧?」 「!!」 达尔坎说中了。 「你被黑天骑士打到无法还手,失去身为骑士的自信了。」 被达尔坎说破事实,赛莲只能站在原地,紧咬嘴唇。 「请父亲取笑我是个没出息的女儿吧。」 赛莲只能勉强挤出这句话。 「我不会取笑你的。因为三年前的我也是这样──至少一开始是。」 「一开始吗?」 赛莲重复了那话中有话的说法。 「没错。这也是个好机会,我为战胜那些魔人花三年创出的秘剑,就在这里教你其中一手吧。」 达尔坎带著粗犷的笑容这么说道。 「这两柄木剑可以吗?」 「嗯,谢了。」 赛莲接过卡若拿来的两柄木剑,轻挥了一下确认状况。没有任何问题。她在这么确认之后,便将其中一柄剑交给达尔坎。 「这样没问题吗?查加略大人。明明还有备战跟露露女士的问题,现在还有时间练剑吗?」 「总而言之,你先看就是了。」 卡若退到旁边之后,跟查加略这么交头接口起来。赛莲并没有将两人放在心上,而是正面面对达尔坎。 「那就开始吧。」 达尔坎这么说完,便从怀中取出手帕,遮住自己脸的上半部。他就这么在眼睛被遮住的状态下举起木剑,摆出架势。 看到父亲诡异的举动,让赛莲有些不知所措。 「好,不管要怎么进攻,都尽管放马过来吧!」 「呃,就算父亲这么说,这样遮著眼睛根本谈不上练习,而且也太危险了。」 「不用为我担那种无谓的心,这算不了什么,你连对我造成擦伤都办不到的。」 一听到这句话,让赛莲的眉毛抽动。只见她眼中燃起怒意,瞪向仍遮著眼睛的达尔坎。 「怎么了?快动手啊。」 「父亲是瞧不起女儿吗?因为女儿的剑技太过差劲,所以父亲认为就算遮住眼睛,女儿也不是您的对手?」 「如果你认为不是那样,那就证明给我看。」 「……好。」 这一连串对话,确实激起了赛莲的怒气。 就先对准他脑袋狠狠敲上一下吧。反正他也不是会因为那样就送命的人。赛莲打定主意之后,便摆出将剑高举过头的架势。 「喝啊啊啊啊!!」 赛莲发出尖锐的吆喝。只见赛莲往前一踏,将木剑对准无防备的达尔坎头部挥落。 「哼!」 相较于赛莲,达尔坎的吆喝声则显得低沉短促。只见达尔坎往上挥斩的木剑准确挡开赛莲的攻击。 木剑互相碰撞,发出清脆声响。 「什么!?」 赛莲完全没想到自己的攻击会被挡住。失去平衡的赛莲往后一跌,一屁股坐在地上。 至于达尔坎仍被手帕遮著眼睛,并发出笑声。 「你这样就认输了吗?」 「不,再来。」 赛莲立刻起身重新举起木剑。这次赛莲对准父亲的手腕,挥出快速且犀利的斩击。而且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可是赛莲的攻击仍被达尔坎轻易瓦解。 达尔坎同样保持沉默,往后一退。只见达尔坎的剑尖在空中画了一个圆,让剑身往赛莲的木剑上一缠,接著剑尖就这么顺势刺到赛莲面前。 赛莲看著那在自己眉间前停住的木剑剑尖,不禁咽了一口口水。 「请容女儿再试一次。」 「没问题。」 赛莲这次彻底认真了起来。她摒住呼吸,消去脚步声,藏起所有气息,以缓慢的滑步绕到达尔坎身后。 看著父亲文风不动的背影,赛莲慎重逼近,接著举起木剑── 「肯费心思是好事,不过都只是小聪明而已。」 达尔坎抢先在赛莲之前采取行动。 那随著转身动作挥动的木剑,以紧贴地面的轨道扫向赛莲腿部,狠狠击中她的小腿。 「────!!」 赛莲立刻躺在地上打起滚来。她手按著被击中的胫骨倒在地上,痛到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女、女儿认输了,父亲。」 「看到了吧,这就是用来对付黑天骑士的办法。」 达尔坎在眼眶泛泪的赛莲面前取下遮眼布。 「那些家伙使用的超常招术,不是可以用眼睛掌握的东西。」 「……没错。」 尽管为败北的挫折苦著一张脸,但赛莲还是点头附和。 「既然这样,对应的办法只有一个。就是封住自己的眼睛,改用心去识破招术。」 「那、那有可能吗?」 「正如你刚才看见的。死中求活,以心眼寻找胜机──因此我将此称为心眼剑。」 在赛莲还半信半疑的时候,达尔坎将遮眼用的手帕递给赛莲。 「查加略大人,那两人刚才是不是说了什么不太合理的事情?」 「也、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啦……应该是。」 「如果真能那么做,在战场上应该会有很多遮著眼睛的骑士才对吧?」 赛莲不理会旁边两人的吐槽,睁大眼睛望著手中的遮眼布。 「死中求活,以心眼寻找胜机──是吗。」 赛莲这么说完,把心一横,用布遮住眼睛。赛莲的视界立刻陷入一片黑暗。 「请指教。」 「来吧。」 下一瞬间,赛莲便感觉脑袋遭到重击。 「────!!」 虽然达尔坎明显放轻了力量,不过赛莲还是感觉眼前的黑暗瞬间被染成鲜红。 「父亲!!女儿什么都看不到!」 「这还用说吗?我不是说不能用看的,要用心去感觉吗?听好,如果在黑暗中看见像星光一样闪烁的东西,那就是胜机。不必犹豫,挥剑还击。」 「像星光一样……闪烁。」 赛莲重复这句话之后,便再次在眼睛被遮住的状态下重新摆起架势。 「再试一次!」 这次达尔坎不发一语,直接挥动木剑。 「他们那样,不用去阻止他们吗?」 「再观察一下状况好了。」 赛莲感觉周围的杂音逐渐远去,最后彻底消失。出现在眼前的,只有一片无尽的黑暗。而在黑暗一角,似乎有什么东西微微闪动──赛莲是这样觉得的。 (是这个吗!) 赛莲克制自己反射性想退后的双脚,往前一踏。接著她按照父亲所说,将木剑往那闪光挥落。没有考虑闪避或招架。 木剑击中人体的沉重声响,有两声同时响起。 「唔……」 「──嗯。」 父女双方的剑击中彼此的肩窝。赛莲脸上的遮眼布在这时掉落,两人同时往后方倒地。 「干得好,赛莲。」 呈大字躺在地上大口呼吸的达尔坎这么给予女儿称赞。而赛莲也同样气喘吁吁地向父亲提出疑问。 「可是,父亲,这样只会跟对手同归于尽吧?」 「没错,你说得对。」 达尔坎坐起身子,嘴角扬起笑容。 「不过,这可以让你作为一个无愧于心的骑士死去吧?」 「────!!没、没错!」 听到这句话,赛莲也猛然起身。 「不畏生死,追求荣誉。其实就只是这么简单的道理。真不知我之前究竟有什么好迷惘的。」 赛莲感觉自己脑中的迷雾彷佛瞬间消散。 「这个身为骑士该有的态度,你总算想起来了吗?傻女儿。」 「女儿愚昧,请父亲原谅。」 被达尔坎拍著肩膀的赛莲,脸上露出莞尔微笑。 「我就知道,骑士的脑袋都不正常!」 「那、那对父女不能代表所有骑士!他们是特殊案例!」 虽然查加略似乎在嚷嚷些什么,但赛莲并不关心。思绪豁然开朗的赛莲对达尔坎低下头。 「父亲,女儿这就打算动身去追席昂。为了给他协助,一同救出露露。」 「喔,这就是你得到的答案吗?」 达尔坎退去脸上的笑容,用低沉严肃的语气这么说道。不过现在的赛莲已经不会再因这样的试探而却步。 「对我来说,席昂?纳古萨列是值得作为友人的男人。那怕他是夺走父亲右臂的仇人也一样。」 没错,就只是如此而已。 这么简单的道理,为何自己之前都没能察觉呢?赛莲自己都感到不解。 「哼,就随你高兴吧──查加略!」 「啊~来了来了。」 脸色似乎有些憔悴的查加略把马牵了过来。 「如果要赶路,就拿去用吧。」 「谢父亲。」 虽然赛莲不清楚为什么那匹马的鞍上有格拉尼亚的十二花瓣纹,而且还有斑斑血迹,但她并没有特别介意。 「那么,你要去哪里找席昂呢?」 「这个──」 当查加略问到关键问题,赛莲不知该如何答覆的时候。 「太好了,这样所有人都齐了。」 身穿僧服的卡列辛在这时出现在众人面前。 不久之后── 「好久不见了,兰瑟。」 看到达尔坎出现在寝室,让兰瑟瞬间睁大眼睛。 「阁、阁下!?这不是达尔坎阁下吗──唔呃!」 连忙想从床上起身的兰瑟,因为伤痛而缩起身子。达尔坎见状,立刻赶到自己昔日下属的身边。 「躺著就好,躺著就好。不用勉强。」 「不好意思,让阁下看笑话了。」 兰瑟用只坐起上半身的姿势,无奈地叹了口气。 「阁下是何时来的?」 「刚来不久。我只是来处理一件私事,只不过来这里一看,现在似乎不是我能放心处理私事的状况。」 「是吗?不过,这真是太好了。」 只见兰瑟连连点头,接著对达尔坎开口: 「恕在下有个不情之请。尽管在下是此地守将,如今却是如此窘态。这样要取胜格拉尼亚恐怕会有变数。还请阁下能代此不才之身接掌指挥。」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看著低头做出如此恳求的兰瑟,让达尔坎面有难色。 「我可是早在三年前就将家主之位让给女儿的隐居之人呢。我这种人突然冒出来接掌兵权,实在于理不合。就算你不介意,其他部将也很难不吭声吧?」 「呃,可能不会喔。」 在 寝室入口的查加略这么插口说道。紧接著,从走廊方向便传来数人的脚步声。 「我常跟大家提及以前跟随阁下时,阁下的种种事迹,所以──」 「喔喔,真的是达尔坎阁下!不会错的!」 伴随这兴奋的声音,耶路萨姆军的部将们陆续涌入房间。 「阁下,别来无恙啊!」 「东部最强的骑士回来啦!」 「赢了,这下赢定了!」 原本就不算特别宽敞的寝室,转眼间便挤满了人,瞬间变得吵杂不堪。 「够、够了!你们这些人!都跑来干什么!?出去,都出去!」 「可是,将军──」 「有话晚点再说,先通通出去!这样伤患要怎么休息?一群傻瓜!!」 总算把骑士们都赶出寝室的达尔坎,臭著一张脸说道: 「好吧,代将一事我答应就是了。你就好好休息吧。」 「感谢阁下。这样我肩上的担子就少了一个了。」 「只是少一个吗?」 「是啊,至于另一个──」 兰瑟在这时噤声,确定寝室里没有其他人后,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 「阁下,请过目。」 「嗯?」 在看到书信内容的瞬间,达尔坎的表情立刻转为严肃。 「这是亚特伦爵士准备的计策吗?」 「正是,至于细部的准备工作,已经全交由维斯书记官去处理了。」 「我明白了。话说回来,亚特伦爵士真是高深莫测。三年不见了,我有好多话想找他好好聊聊呢。」 4 在某个狭窄的房间内,这里正是露露被监禁之处。此时窗外的太阳已经西沉,夜晚降临。 「吃饭了。」 泰格手里端著有面包跟汤的托盘进入房内。他将托盘放到露露面前,接著解开她的束缚。 「谢谢……」 露露无力地这么说完,便默默开始进餐。无论面包还是汤,都几乎没有味道。 而露露在用餐的同时,泰格始终面无表情地在一旁监视。 「今天一早,我们与席昂大人交过手了。」 听到泰格这么说,露露猛然抬头。 「哥、哥哥他没事吧?」 「没事──至少现在还没事。」 泰格语气平淡地这么说道。 「我们已经在镇上留下痕迹,以那个人的本事,今天之内应该就能找到这里。」 泰格罕见地多话。决战近在眼前,看来他也显得跃跃欲试。 (这或许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吧。) 泰格与兰这两人与席昂的关系,露露已经知道了。 「这样是错的。」 所以露露只能说出这句话。 「无论有什么理由,有血缘的兄妹互相残杀……」 「现在你说什么都无济于事。」 泰格的回应十分冰冷。 「你无所谓吗?你是从小就服侍吉尔瓦家,一直照顾哥哥跟兰……小姐的人吧?」 「…………」 「况且对你来说,格拉尼亚应该也是你的仇人吧?那你为什么还要……」 「闭嘴,女娃!」 这是泰格语气首次变得如此激动。 「统领吾等黑天骑士团的将领,是〈狮子〉库尤?苏朗阁下。只要有那个人在,我们就不会悖离格拉尼亚。无论是我,还是兰大人都一样。」 「〈狮子〉……库尤──」 在低声说出那个名字的同时,露露的身子微微发颤。 「对兰大人来说,库尤大人至今仍是她身心相随的未婚夫。对我来说,他也是让我这卑微之人得以居于骑士之位、独一无二的恩师。我们不可能背叛库尤大人。」 当露露吃完东西,泰格再次用绳子拘束她娇小的身躯。 「今晚你作为诱饵的工作就会结束,你就在这里求神保佑席昂大人能够获胜吧。」 「请、请等一下!」 当泰格起身正要离去的时候,露露再次将他叫住。 「最后再告诉我一件事。泰格先生追求骑士之位,是为了兰小姐吗?」 「你不需要知道。」 泰格只丢下这句话,便离开房间。 兰坐在满是灰尘的客厅当中,客厅内没有任何灯光。 「我让那丫头吃过东西了。」 「……是吗。」 对于泰格的回报,兰只是如此简短回应。 「还有,请允许我前去与扎营的青岚骑士团联络。我与团长诺维将军是曾数次并肩──」 「没有那个必要。」 直到这时,兰才将视线移到泰格身上。 「如果要对青岚回报什么恩义,光是今天早上重伤耶路萨姆将军那件事就够了。看那个状况,对方大概有好一阵子都得躺在床上了。」 兰用慵懒的语气这么说道: 「我们只需要专心对付哥哥就够了。对了,如果是那个叫亚特伦的军师,顺便摘下他的脑袋也不错。」 「可是──」 「你烦不烦啊,泰格!」 兰的声音激动发颤。 「……在下多嘴了。」 「很好,就是这样。」 看到泰格展露顺从态度,让兰满足地点头。她接著站起身子,露出陶醉眼神,看著某个不存在与此处的东西。 「快来吧,哥哥。你现在在哪里呢?你会不会已经来到附近,正在看著我呢──」 看到主人彷佛唱歌般喃喃自语的模样,让泰格忍不住别开视线。 虽然纯属偶然,不过兰确实说中了事实。 「是那栋屋子吗?」 席昂躲在暗巷的阴影中,观察一栋空屋。那原本是某个交易商宅邸的空屋,正是兰跟泰格躲藏的地方。 伤处突然隐隐作痛。被兰用〈雷尘〉烫伤的右手,还有被泰格拳头击中的左腹,两者都尚未痊愈。 (这次可能会丧命吧。) 尽管如此,席昂还是打算行动。 自己过去拋下的亲妹妹。还有现在遭到波及的义妹。要让那两人得到解救,除了自己出面面对,席昂想不到其他办法。 (对不起,师父,看来我就只是这点程度的人。) 当席昂脸上露出自嘲笑容,正打算迈出步伐的时候。 「找到你了!!」 巷弄间突然响起这大声的呼喊与马蹄声响。 席昂看到那奔驰而来,彷佛要从自己身上踏过的马匹,连旁翻身闪避。而一名骑士也同时轻巧地跃下马背。 那人自然正是赛莲。 「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是卡列辛师父告诉我那两人设计你赴约的地点,所以我就骑马赶来了。」 「……那和尚真是大嘴巴。」 席昂嘴里这么抱怨。 「那么,你来干什么?」 「这还用说,当然是来帮你救回露露啦。对手就是早上那两个黑天骑士吧?那现在就是二对二了。」 赛莲说完话,手往自己背上爱用的大剑上拍了两下。 听到赛莲这么说,席昂摇了摇头。 「算了吧,用不著逞强。赛拉妹你自己也清楚黑天骑士是多么危险的对手吧?」 「如果你是担心那个,那尽管放心。我从正好赶来的父亲那里多学了一个新招。我不会再重复上次那种丑态了。」 「达尔坎将军到这里来了吗?」 「是啊,父亲把很多事情都跟我说了。」 「那你应该也都知道了吧?我真正的名字是──」 「我不知道。」 席昂带有自嘲语气的话语被赛莲打断。 「我只知道一个叫席昂?纳古萨列的流浪骑士。身为黑天骑士〈乌鸦〉的席昂?吉尔瓦,我从来就没听过。」 「你根本就知道嘛。」 「我、我说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虽然赛莲激动否认,不过席昂反而是眼睛半开地看著她。 「够、够了。总而言之,我愿意相信你,就算现在我也把你当成朋友。你以前有过什么,那不重要。」 赛莲的口齿虽然有些笨拙,但话语中却带著她的诚挚。 这让席昂先是睁大眼睛,接著连忙把头别开。 「怎么了,席昂?」 「……没什么。」 突然涌现的害臊情绪让席昂没法正视赛莲的脸。他只好快步往兰与泰格躲藏的空屋走去。 「我想救露露,希望你能帮我。」 「没问题。」 立刻跟到席昂身后的赛莲用力点头。 虽然席昂还想说些什么识趣的话语,但却什么都想不到。就算是过去跟师父学习的辩论术,也无法在这时派上任何用场。 最后席昂决定坦率说出自己的想法: 「谢谢你,赛拉妹。」 「说什么见外的话,我可是你的搭档呢。」 第四章 风与雷 1 这是一个星月无光的漆黑夜晚。 席昂来到他锁定的空屋外,缓缓推开屋门。在门伴随微弱声响缓缓敞开的同时,灰尘的气味扑鼻而来。 「走吧。」 「嗯。」 席昂跟赛莲简短对话之后,两人便闯进屋内。 屋内比屋外更加黑暗。两人在黑暗中摒住气息,消去脚步声。尽管席昂认为他们的潜入,对手应该早就有所察觉。 不出所料。 在毫无预兆下,空屋内的灯火突然点亮。突如其来的光亮让席昂与赛莲猛眨已经习惯黑暗的眼睛。 「你来了,哥哥。」 一个熟悉的少女声音从头上传来。 在玄关大厅通往二楼的阶梯上,兰就坐在阶梯的平台部分,望著在下方的席昂与赛莲。 「你用那么热情的方式邀请我,身为你的哥哥,我怎么可能不来呢?」 席昂在从容回应的同时,也仔细观察兰的模样。 (跟以前一样。) 兰脸上的甜美笑容与席昂记忆中的笑容一模一样。席昂觉得自己彷佛回到了以前的吉尔瓦宅邸,看到妹妹在屋内迎接自己归来。 当然,前提是席昂得假装没有看到那失去一切色素的白发,还有在兰黑眼当中诡异摇曳的光芒。 (席昂,这里没看到那个叫泰格的男人。) (先静观其变,别大意。) 看到席昂跟赛莲低声交谈的模样,让兰做出嘟起嘴的可爱表情。 「人家难得有机会跟哥哥说话,你们别自己在那里说悄悄话啦。更何况人家才没有打算把那头母山猪一起找来呢。」 「……母山猪?」 赛莲虽然眉头一扬,将手伸向大剑剑柄,不过最后还是及时克制住怒气。 「看来你还是变了一点。你以前并不是个会侮辱人的孩子。哥哥好伤心喔。」 「要说伤心,我也一样啊。身为妹妹,当然希望哥哥能慎选交往的对象。结果在哥哥身边的人,不是现在那头母山猪,就是佯称自己是妹妹的家伙,全都是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 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兰的笑容突然消失。 至少看在席昂眼里是那样的。 「所以我这个做妹妹的,可得代哥哥清理那些莫名其妙的人才是。」 兰说到这里时,已经不再掩饰从全身涌出的恶意。 「动手,泰格!」 「是!」 兰一声令下,一个躲藏在玄关角落的阴影突然朝两人身后跃去。 「想得美!!」 只见赛莲迅速转身并抽出大剑,迎击那个试图偷袭的身影。 屋内响起沉重声响。 剑与拳交互冲突。 「同样的招式可别以为还会管用,黑天骑士。」 「喔?没想到刚才的攻击,你竟然有办法招架。」 赛莲与泰格两人在极近距离互相对峙。双方视线在空中交错,激起剧烈火花。 「席昂,这家伙交给我来对付!」 赛莲大声这么说完,便猛然往前冲去。她以突击的力量把泰格往后推去,两人就这么一并从玄关口战到屋外。 「真是一头山猪。」 兰傻眼地这么说完,接著将视线拉回到席昂身上。 「话说回来,哥哥,你都没有问那个叫露露的女孩现在是什么状况呢。你不担心她吗?」 「…………」 「原来哥哥这么薄情啊。那孩子真可怜。」 面对兰的言语挑衅,席昂脸上反倒露出冷笑。 「我只是知道那种事不须担心而已。」 「这是什么意思。」 「因为你不是会伤害露露的人。就算你真的气到失去理智,泰格也会拦住你吧。」 「……别再这样了。」 笑意瞬间从兰那端庄的脸上消失。 「那种彷佛看透一切的态度,我真的厌倦了。哥哥,你怎么可能瞭解现在的我?我跟三年前哥哥知道的我相比,已经不一样了。现在的我可是──」 「黑天骑士的〈天鹅〉大人吧?你早上说过了。」 席昂用厌倦的语气打断兰的话语。 「别说那么多废话,放马过来吧。你找我过来,不就是为了这件事吗?」 只见席昂毫不迟疑地抽出腰际配剑,对兰这么说道。 「嗯,没错。」 兰此时手中也已经握住两柄弯刀。 「话说回来,哥哥没从奥马那里听说我的事吗?」 「因为那小子到死都没有提到你。不过他在临死之前,倒是有给我类似的提示。」 「原来如此……他真是个傻瓜。」 在兰视线望向地面的脸上,流露出短暂的哀伤。 看到这个景象,让席昂犹豫是否要让兰知道奥马对她的感情。不过在短暂考虑之后,席昂决定打消那个念头。 (这件事只要我跟奥马知道就够了。) 不知席昂内心想法的兰,在阶梯上微微放低姿势。 「哥哥,准备接招吧。」 「来吧。」 兄妹的话语及视线,空虚地互相交错。 楼下传来的巨响,连被抓的露露也得以听见。 「似乎开始了。」 在昏暗的房间内,露露被束缚的娇小身躯微微发颤,两眼泛起泪珠。 她内心有著恐惧与胆怯。不过悲伤的感情却更为强烈地充斥著胸口。 「兄妹互相残杀这种事是不对的。」 露露脑海中浮现自己义兄的脸,还有与他十分相似的少女面孔。 「露露必须做点什么。」 露露刻意将这个想法说出口。 就算像自己这样的孩子闯入其中,露露也不知道自己能有什么作用。什么都做不了的可能性可能更高。 不过就算那样,让自己视而不见、充耳不闻,只是默默等待一切结束,是她怎样都无法接受的选项。 「露露一定要做点什么。」 如此下定决心的露露,转头望向房间角落。在露露所看的方向摆有一个烛台,蜡烛的火光正缓缓摇动。 那是泰格留在房内的东西。 「如果用那个……」 露露开始扭动自己受绳子束缚的身躯,缓缓靠近烛台。她让自己背对烛台坐到地上,接著让自己被绑在身后的双手缓缓靠近蜡烛的火焰。 露露打算用蜡烛的火将绳子烧断。不管要做什么,都得先让身体能自由活动才行。 「唔~嗯~」 尽管露露努力转头想要确认身后的状况,可是不管是手臂还是蜡烛都没法看清。结果露露只能凭感觉试著将手腕上的绳节移到火上。 「唔!」 突然的灼热与疼痛让露露发出不成声的哀号。因为目测错误,露露误让烛火烧到自己右手小指。 烧伤的疼痛一直无法退去。然而别说是治疗,露露就现确认伤势都办不到。 (不行,太难了……不对!) 露露猛力摇头,赶走心中的怯弱。 席昂他们在 战场上负伤的疼痛,肯定不只如此。比较起来,只不过是这点程度的烧伤,自己绝对不能就此放弃。 「好,再试一次。」 露露再次试著让双手靠近烛火。露露此时甚至无法确定布满额头的汗珠,究竟是因为烛火的热度,还是因为内心的紧张。 格拉尼亚军的特徵之一,就是对营地的重视。 格拉尼亚军的营地形状是近乎工整的正方形。在外围挖有壕沟,并以木栅土垒作为防壁,将兵则在其中搭设帐篷过夜。 这天夜里,在恩索姆扎营的青岚骑士团也不例外。 虽然本营等部分是沿用当地民家,不过大半骑士都还是靠帐篷过夜。坚实的壁垒围绕住整座集落,简直就像是一座临时要塞。在其中随处都设有篝火,让站哨士兵能藉助火光活动。 然而到夜半时分,营地发生异变。 营地的防壁在四方都各有进出用的营门,其中的东门在夜色中缓缓敞开。 「好,我们动身吧。」 随著团长诺维将军这句话,骑士的队列开始行动。盔甲上鲜艳的蓝色,此刻完全受夜色掩蔽。 陆续穿过营门的骑士,行动异常安静。他们用口枷勒住马嘴,避免马匹发出嘶叫,马蹄则缠上草束,消去马蹄声。骑士们无声的行军,彷佛就像是梦魇般的景象。 一行人不但没有高举格拉尼亚的十二花瓣旗,甚至没有使用任何火炬充当照明。军队由白天先探过路的斥候担任前导,先移动到大路。接著沿著大路缓缓南下。 他们的目标自然是提里纳斯。 「你是第一次参与夜袭吗?」 在马上的诺维对神色难掩紧张的副官这么问道。虽然这次行动严令麾下骑士发出声响,不过这是将帅的特权。 「有几次经验。不过这种规模的夜袭,还是第一次。」 副官老实给出这个答覆。 「是吗。没关系,只要跟著我就行了。」 「是,阁下。」 在经过这番简短交谈之后,诺维跟副官便不再出声。 在星空底下,作为此行目标的提里纳斯城壁,看来就像是一团漆黑的阴影。 2 率先出招的是兰。 「喝!」 伴随著短促的吆喝声,兰自阶梯一跃而出,然后就这么往席昂的头顶落下。 面对两柄挥落的弯刀,席昂以长剑用上撩的剑路迎击。 双方的利刃激烈冲突。 由于臂力差异,让席昂在互击中获得优势。兰察觉自己遭到击退,连忙在空中翻转身躯。而席昂也立刻抬起右腿,用踢腿进行追击。 不过兰也迅速翻身闪避,并同样用踢腿反击。 「看招!」 「哼!」 这次换成踢腿对踢腿,脚底对脚底。 兰利用双方踢腿冲突的力量再次跳跃。这次她一跃跳到屋顶,将身子靠在天窗旁。 「这个屋子对我们来说太小了。」 兰望著眼下的席昂这么说道。 「来追我吧,哥哥。」 兰说完话便踢破屋顶天窗,跃至屋外。 「没问题。」 席昂也接著施展〈风阵〉,让风缠绕全身,腾空而起,迅速穿过破窗来到屋顶上。 在黑夜当中,兄妹踩在砖造屋顶上互相对峙。 「使出全力吧,哥哥。」 带著冰冷笑容如此放话的兰,看到细微的电光在她全身跃动。 「正有此意。」 当席昂表情消失的同时,周围的空气也转变成呼啸的狂风。 两人在交谈的同时,也各自解放源力,让力量持续高涨──最后猛烈释放。 「「看招!!」」 不符时节的暴风,开始在提里纳斯一角肆虐。 在地上的赛莲与泰格,也都看见席昂与兰跃上屋顶的身影。 「你的主人还真会把事情闹大呢。」 「她就是那样。」 在街上对峙的赛莲与泰格,双方各自用剑与拳头摆出架势,静静观察对手的动静。 (这个人确实很厉害。) 看著泰格和之前一样手无寸铁的架势,让赛莲在内心咋舌。赛莲完全找不到对手的破绽。 就算不论那能够遁入阴影的诡异招术,这个男人仍是自己从未遇过的强敌。 「我不能在你身上耗费太多时间,我们趁早分出胜负吧。」 泰格在说话的同时身体也开始下沉,转眼间就遁入黑暗当中,完全自赛莲眼前消失。 来了──赛莲在战栗当中采取行动。 赛莲转身扭腰,将大剑往自己后方挥落。赛莲并非确信泰格会出现在自己身后。她只是受到清晨败北的记忆驱使,几乎是基于恐惧所采取的反射动作。 而赛莲的大剑理所当然地没击中任何东西。 不是背后。那对手究竟会从哪里过来?──右边吗?──左边吗?──会利用疑心从正面攻来吗? 赛莲选择攻击右边的决定,完全是依靠直觉。 几乎就在赛莲将整个身体转向右侧的同时,只有拳头的攻击凭空出现。赛莲及时举起大剑,以剑为盾挡住强烈的拳击。 那是威力惊人的一击。 在承受攻击的瞬间,冲击瞬间传遍赛莲全身,发麻的感觉直达骨髓。这让赛莲没能站稳脚步,双脚脱离石铺地面,整个人腾空往后飞去。 在赛莲身子腾空的同时,从眼前的拳头后面延伸出手腕,手腕延伸出手臂,接著是肩膀──当双眼直视对手的泰格全身出现的时候,赛莲的身躯也猛烈撞上后方空屋的砖墙上。 墙壁应声粉碎,赛莲大半个身子都陷在倒塌的砖墙与浓密的烟尘当中。 「明明无法洞察我的动作,亏你还能及时挡住攻击。看来你似乎有过人的直觉。不过,你不会再有机会挡住了。」 泰格话说完的同时,赛莲也重新站了起来。虽然全身发痛,但这也是自己还没丧命的证据。如果被刚才那一拳击中,别说是疼痛,说不定整个脑袋会应声粉碎。 赛莲死命不让自己屈服于那股正窜过全身的恐惧。 (别怕!) 要作为一个无愧于心的骑士死去──赛莲回想著父亲的话语,将手伸到脑袋后方。她解开了绑成发辫的头发。 散开的金发随风飘动,在些微的光源下闪闪发亮。赛莲手里握著原本绑在头发上的缎带,接著将缎带绑在脸上,充当遮眼布。 「……那是什么意思?」 泰格的声音首次透露出困惑。 赛莲没有答覆,而是让自己背靠著还完好的砖墙,站直身子。在自己封闭视界后的黑暗当中,赛莲摆出将大剑高举过头的架势。 「来吧,黑天骑士。有本事就来取下我赛莲?柯迪纳的脑袋吧!」 当赛莲发出如此吶喊的同时,也感受到泰格的气息开始摇晃,接著转为稀薄,最后彻底消失。他多半又再次躲进阴影内了。 这正是赛莲想要的。 自己现在背部贴墙的状态,不须担心对手会从后方攻击。虽然不知道攻击会来自前方还是左右,不过自己只需要在泰格攻击的瞬间,全力挥剑 。 (如果在黑暗中看见像星光一样闪烁的东西,那就是胜机。) (不必犹豫,挥剑还击。) 赛莲在心中重复达尔坎的话语,等待时机到来。 作为攻陷目标的城塞都市提里纳斯,在夜深人静的此刻,正笼罩在一片寂静当中。无声来到城镇外围的格拉尼亚青岚骑士团,见到的就是如此光景。 (卫兵真少。) 诺维将军仔细观察城壁上方,得到如此感想。透过在各个要地设置的篝火,让诺维得以看到卫兵的身影,而卫兵的数量明显不足以抵御夜袭。 据守城内的耶路萨姆军尚未从城将负伤的混乱中重整态势,这个由〈狼〉所带回的评估,看来确实无误。 「阁、阁下,您看那里──」 诺维身旁的副官突然指向城壁,难以克制兴奋地拉开嗓门。 因为铁制的城门正伴随沉重声响缓缓敞开。就跟事前计画好的一样。 为眼前情景忍不住出声的人,不只有诺维的副官。所有格拉尼亚骑士都兴奋地高声呼喊。 然而诺维对于底下将兵打破禁令的行为也不打算制止或责骂。 「〈狼〉真有一套。」 诺维这么说完之后,自己也朗声下令。 「全骑突击!目标,提里纳斯──我们要一举将这里拿下!!」 诺维在吶喊的同时,也一马当先冲向城门。总算摆脱口伽的爱马也高声发出嘶鸣。 「随我来!」 在团长率先突击之后,其他蓝铠骑士也紧随其后。各队都根据事先规划的方式各自组成纵队,沿著大路往敞开的城门冲去。 直到这个时候,城壁上的敌兵才总算有所反应。墙上的士兵指著墙下的格拉尼亚军大声嚷嚷。 不过,现在做什么都太迟了。 诺维不理会墙上狼狈的耶路萨姆兵,迅速穿过城门。一进到城内,诺维便对随后跟来的部下大声下令: 「断对手退路!先拿下城门塔!」 「是!」 诺维先分出一队前去控制城门。而在这时抬头望向城门的诺维,看见城门上有个正低头看著他们的身影。 看到那个作蒙面黑衣装扮的身影,让诺维嘴角扬起笑意。 「你的本领还是一样高明呢,〈狼〉大人!」 虽然在这个距离不太可能听到彼此的声音,但黑天骑士仍恭谨地对诺维行礼。 绳子被火烧焦的气味涌入鼻腔。 咬牙忍受灼热的露露,试著让被束缚的双臂用力挣脱。 「唔……唔!」 被烧坏半边的绳结终于断裂,束缚露露的绳索也因此松脱。露露重获自由之后,立刻就倒在地上。 「呼……呼……」 那微薄的胸部随著沉重的呼吸剧烈起伏。 露露战战兢兢地确认自己总算获得自由的双手。那原本白晰的肌肤上,现在多了许多斑驳的红色烧伤。 好痛。 难以克制泪水的疼痛。 露露蜷缩起身子,忍著声音啜泣。 好想就这样缩在这里,等到一切结束。或是将一切全都拋到脑后,不顾一切地逃跑。 「那样……是不行的……」 露露说出激励自己的话语,从地上坐了起来。她开始用自由的双手解开束缚双脚的绳子。 在此同时,露露也仔细聆听外头的打斗声。战斗似乎已经转移到屋外。 下一瞬间,上方突然传来落雷般的巨响。 「呀!」 露露缩起声音,放声尖叫。 像自己这样的孩子闯进那可怕的战局当中,又能做什么?──发现心中闪过这个让身心再次畏缩的念头,露露拚命鞭策自己。 「这不是做不做得到的问题。是要不要做。」 露露这时终于解开了脚上的绳子。她拭去自己额上的汗珠,使力让发软的双腿摇摇晃晃地撑起自己的身子。 露露就这么一步又一步,缓缓迈出步伐。 「哥哥,赛拉姊姊──请把你们的力量借给露露。」 3 出现在提里纳斯当中的暴风仍未散去。 「啊哈哈!啊哈哈!」 伴随少女响亮的笑声,刺眼的闪光在夜色中奔窜。闪光拖著彷佛彗星似的尾巴,逼向站在空屋屋顶上的席昂。 好快。 快到难以招架。 虽然席昂连忙想从屋顶上跃下,但仍未能完全避开攻击。掠过身体的雷光余波让席昂感受到一阵灼热。面对双方身形交错时挥动的弯刀刀刃,席昂只能勉强用自己的长剑招架攻势。 「啊哈哈哈哈哈!」 除了骇人笑声之外,急速在身边奔窜的雷光,最后在间隔一条道路的民家屋顶上突然消失。在突然回归的黑暗与寂静当中,兰停下动作,转头回望席昂。 「你太慢了,哥哥。」 兰望著这时才重新站直身子的席昂发出轻笑。 「怎么了,不追过来吗?那样死赖在屋顶上不动,可会让〈乌鸦〉的称号蒙羞喔。」 席昂不理会兰的言语挑衅,重新举剑摆起架势。看到哥哥摆出只守不攻的模样,让妹妹微微鼓起脸颊。 「就随哥哥高兴吧。既然这样,那还是由我进攻啰!」 兰在高喊的同时,雷光也立即笼罩全身,然后不见踪影。席昂甚至没有时间去寻找她的身影。 因为下一瞬间,兰就在席昂面前现身。 而且是在彼此额头几乎要互相碰触的距离。 出现在眼前的面孔,带著满面笑容。 「啧!」 席昂连忙平挥而出的斩击,完全没击中任何东西。因为兰的身影以跟出现时一样突然的方式再次消失。 在席昂面前只有留下大气被高温灼烧的焦臭。 「就说哥哥太慢了吧!」 这次声音从后方的上空传来。席昂转头回望,兰挥舞双刀攻击的身影便立刻映入眼帘。 那带著娇艳笑容舞动白刃的模样,就算身在战场,也有著不禁令人心醉的美丽。 话虽这么说,席昂并没有愚昧到会被妹妹的美貌迷惑。 席昂改用右手单握长剑,招架兰的双刀。 「喝!」 席昂伴随吆喝翻转剑刃,将左右弯刀的攻势一并化开。接著席昂身子往右一转,让左手以流水般的动作使出掌打。 席昂的掌打准确挥向兰毫无防备的脸部──不过兰却往后一倒,弓身躲开攻击。 兰将手中双刀拋向空中,利用腾出的双手在屋顶上往后翻去。兰藉著连续两三次的后翻与席昂拉开距离。那是近乎杂技表演般的华丽身手。 不过席昂的攻招并未就此中断。 「──〈风阵〉!」 席昂维持掌打落空的姿势,让大气发出呼啸。被压缩的空气形成不可视的拳头,对著拉远距离的兰持续追击。 只见兰屈膝接住落下的弯刀,眼睛直视眼前无形的风拳与更后方的席昂。 「──〈雷尘〉!」 全身被雷光缠绕的兰再次消失,这次则是在席昂左侧的屋顶上现身。 「刚才或许有些危险吧。」 微倾脑袋这么说的兰,脸上露出彷佛童年时的淘气笑容。 彷佛此刻的对决,只不过是兄妹打闹一样。 「哥哥真的很厉害。跟那个时候相比,一点都没变。」 「你变厉害了。我实在没想到你竟能将〈雷尘〉运用得如此纯熟。」 透过刚才的攻防,让席昂几乎正确理解了兰运用的术理。 兰所用的招术,并不是单纯让自己全身缠绕电击,利用反作用力加速而已。她是短暂让自己的肉体与电光同化,是真正如同迅雷般的超高速移动。 「奥马也一样,真没想到你们能在短短三年当中,把自己磨练到这种地步。」 「我说过了,别再用那种自以为高高在上的态度说话。」 笑容从兰的脸上瞬间消失。 「正如哥哥所说,我已经站到峰顶了。现在我跟哥哥的实力没有两样。经过刚才的交手,我总算确信这件事了。」 那低声说出的话语,与其说是在跟席昂示威,更像是兰要让自己确认这个事实。 席昂细心观察自己妹妹的反应。 「没错,我很厉害。我非常厉害。所以我已经不需要哥哥了。就算没有哥哥,我也……」 「废话说完了吗?」 席昂用冰冷的语气这么说道。 「兰,现在的你确实很厉害。你变强了。不过,也就如此而已。」 「──什么意思?」 「就是光凭你这点本事,终究配不上黑天之位的意思。」 席昂的脸上浮现出露骨的嘲笑。 「哈、哈哈……这算什么?」 想一笑置之但却失败的兰,表情立刻转为恼怒。 「这算是言语挑衅吗?」 「并不是。只是我身为哥哥,身为黑天骑士的前辈,想给你忠告罢了。」 「胡说!!」 兰终于忍不住爆发。在她全身奔窜的雷光更添光亮,将周围照得宛如白昼。 「少说废话,快放马过来吧。我会彻底让你知道自己到底欠缺什么的。」 面对怒不可抑的妹妹,席昂语气平淡地这么说道。 在上方展开的兄妹死斗及骚乱,都被此刻的赛莲远远拋在脑后。 赛莲处在自封视界的黑暗当中,全心等待泰格发动攻击。高举过头的大剑重量,也丝毫无法影响赛莲的专注。 不依赖眼睛,而是靠心去感受对手动作的心眼剑。出自父亲达尔坎口中那彷佛天方夜谭般的剑技,此刻的赛莲却是打从心底相信。 (真不可思议。) 面对战斗的激昂。 面对败北的屈辱。 面对敌人的恐惧。 这些在不久前充斥内心的种种感情在瞬间淡去。在不知不觉之间,赛莲的内心彷佛就像是无风的湖面般平稳。 在那清澈无比的内心水面中,映照出了某个东西。 某种遍及森罗万象,无所不在的东西──就算眼不能见、耳不能闻、鼻不能嗅、舌不能尝、肌不能触,但确实存在于某处的东西,赛莲确实能够感受。 (父亲也是在这样的境地下创出秘剑的吗?) 赛莲感受到一扇门,正为自己敞开。 将赛莲自身体内的根源与外界万物连结的某道门,在这一刻确实敞开。 如果在黑暗中看见像星光闪烁,那就是胜机。达尔坎是这么说的。 然而对赛莲来说,她感受到的是涟漪。 在赛莲以己身为中心所展开的清澈水面上,某处突然出现毫无前兆的扰动。那股扰动不是在右,不是在左,更不是在前方。而是── (这是……上方。) 在脑袋如此理解之前,赛莲的身体就抢先做出反应。 只见赛莲微微沉腰,后仰身躯,正面对抗那自上空逼近的某物。她完全没去考虑招架或闪避。 赛莲翻转高举在头顶的大剑,剑尖先是掠过地面,随即往上方挥斩。就在赛莲感受到剑刃确实斩中目标的瞬间,头部也遭到对手击中。 那是让赛莲怀疑自己头盖可能已经破裂的重击。不过赛莲还是用浑身力量强让自己站稳脚步。自己绝对不能轻易倒下。 作为遮眼布的缎带因冲击而断裂,在空中随风飘荡。当视界获得解放的同时,映入赛莲眼中的,是泰格从空中落下的景象。 (──怎么可能!?) 泰格无法相信自己眼前看到的景象。 就算赛莲做出在敌前自蒙双眼的奇行,泰格仍不敢大意,选择自上方发动奇袭。泰格施展〈影门〉,无声无息地绕到赛莲后方,移动到围墙之上。 潜入阴影时的感觉类似在黑夜中潜水。泰格必须停止呼吸,透过受限的视界掌握外界情况,在压迫全身的沉重黑影中前进。 然而这次泰格从黑影中现身时,竟看到赛莲摆出完全做好准备,正面迎击奇袭的架势。那准确掌握泰格在空中位置,掠过地面往上挥斩的大剑剑刃朝他迎面斩去。 自空中挥落的拳头轨迹与斩击互相交错。 「唔!」 一股带有灼热的疼痛在腹部扩散。因为剧痛与惊讶而偏斜的拳头,仅有擦过赛莲的额角。 虽然赛莲额角鲜血飞溅,遮眼用的缎带也断裂脱落,但也仅止于此。 负伤坠落的泰格迅速让身子在地上一翻,与赛莲拉开距离。 腹部的剑伤很深。肠子险些从被剑刃划开的伤口流出。虽然泰格用浑身源力强行封住伤口,但也明白只要稍有大意,肠子就会破腹而出。 泰格勉强让自己以跪姿撑起身子。然而与他对峙的赛莲却不知为何没有追击,静静站在原地。 (她想做什么?) 泰格看著彷佛茫然呆立的赛莲,观察她究竟会如何出招──然而眼前的景象更让泰格大感惊愕。 「竟有……这种事?」 在赛莲面无表情的脸上,有光芒从她眼内射出,彷佛就像是摇曳的蓝焰。 「那是……〈天眼〉?为何那个女人会用里门技!?」 当青岚骑士团在提里纳斯城镇内穿梭的时候,前方队列突然响起一声哀号。 「唔哇!?」 原来是诺维将军副官的马在奔驰时马脚打滑。看到副官坠马的窘态,诺维不禁大声叱喝。 「你太不像话了!」 「对、对不起,阁下……唔喔!?」 副官连忙想要起身,但却又再次摔了一跤。看到那怎样都配不上格拉尼亚十二骑士团精锐的窘态,让诺维更是震怒──不过在那之前,他突然察觉到异状。 「这是……怎么回事?地上怎么是湿的?」 「什么?」 仔细一看,坠马的不只副官一人。 队列中到处都有骑士坠马,哀号与咒骂此起彼落。这明显有问题。 「这不是水。这是……油?」 「────!!」 听到副官这句话,诺维才总算理解自己置身的状况。 「不妙,是陷阱!快退!!」 诺维立刻放声下令。 不过他终究慢了一步。 低身躲藏在城 壁上方的耶路萨姆骑士与士兵在这时一齐起身。他们手中带著火光的火箭,就算在城下都看得一清二楚。 「时候到了。」 在城壁上头俯瞰格拉尼亚军的达尔坎这么点头说道。 面向北门一带的区域,居民都已在事前就先迁移到别处避难。在眼下被内壁包围的区域中,此刻只有格拉尼亚的将兵。 达尔坎将左手高举。他那久未重披盔甲的身影,能看见身体右侧的空袖正随夜风摆荡。 「放箭!!」 达尔坎一声令下,无数火箭应声齐放。 火光转眼之间遍布城下。 洒满油的巷弄屋舍纷纷被火舌吞没。在夜风当中摇曳的烈焰就像是饥饿的猛兽,将逃窜的格拉尼亚骑士尽皆吞噬。 「真的干了……明明是耶路萨姆的城镇,我们却在里头放火了。」 在达尔坎右手边,能看见查加略正脸色苍白地喃喃自语。 「为了讨伐格拉尼亚,让己身为烈焰吞没也在所不惜。耶路萨姆这番觉悟,真令小僧大开眼界。」 随军的卡列辛也用沉重的语气说出如此感想。 然而面对此骇人的光景,达尔坎却不显丝毫动摇。达尔坎双眼直视著眼下惨状,同时也接连下达指示。 「第一队到第十二队,迅速封锁北门与内壁城门!不许让任何格拉尼亚骑士生还!第十三队到第二十队,继续在城墙上待命!其余部队提防延烧──」 那被火光照亮的精悍面孔,没有显露出丝毫表情。 「快退!通通退回城外!」 诺维将军在被大火吞噬的提里纳斯城镇内大声下令。 尽管部下被火舌缠身陆续倒下的光景令诺维咬牙切齿,不过现在他也只能对部下的死亡视而不见,先设法让大军离开死地。 「阁……阁下!」 就在这个时候,一名诺维麾下的部将正从城门方向策马赶来。那名部将全身遭到严重烧伤,虚弱地瘫靠在马背上。 「城、城门已经……被耶路萨姆军封锁了……无、无法──」 那名部将未能将回报说完,身子便从马背上滑落到地上,再也没有反应。 「连退路都被断了吗?可恶!这些耶路萨姆的畜牲……」 「现、现在该怎么办?」 尽管置身死地却尚未受伤的副官这么问道。 「──让部队前进。」 「咦?」 「从城镇的构造去想,内壁的城门理应比较薄弱。现在唯有从内墙突围才能找到活路。」 「可、可是,如果那么做──」 「大家听著!!」 诺维打断副官的话语,拉开嗓门对部下下令。 「留在原地是死,退后也是死,既然终有一死,就当勇往直前奋战至死,以显我格拉尼亚骑士之精华!跟我来!!格拉尼亚万岁!!」 只见诺维一马当先,往距离最近的南侧城门攻去。 「格拉尼亚万岁!」 「帝国万岁!」 面对不可避免的死亡,反倒让一群部队不畏眼前陆续将同袍吞噬的烈焰,冲向内壁的城门。看到此一光景,负责封锁该城门的耶路萨姆士兵也从内墙上头齐放箭矢。 「别怕!无论如何都要突围──」 正当诺维如此叱喝部下的时候,他的视线盯住了一个站在内壁上的身影。 正确的说,是一名站在那里的黑天骑士身影。 「〈狼〉!你这家伙──」 这愤怒的吶喊才刚出口便突然冻结。因为那名黑天骑士就在诺维面前褪去骑士服的上衣与面罩。 诺维过去与〈狼〉并肩作战时就已见过他的样貌。在诺维的记忆中,〈狼〉是一名身材高挑结实,有精悍容貌的青年。 然而此刻在面罩底下出现的人,却是一个跟诺维记忆中样貌有许多出入的娇小少女。 「就是这样。」 迦南冷冷看著格拉尼亚部队在烈焰中丧命的光景。 迦南对泰格过去的言行举止瞭如指掌,藉由不久前的交谈,已经让迦南足以揣测他的举手投足。 用黑天骑士的军装藏住自己的身形,佯装成泰格潜入敌阵,对迦南来说易如反掌。 「复兴吉尔瓦家……」 迦南口中说出这个诺维将军曾说过的话语。 迦南早已知道在现在的格拉尼亚当中,仍有寄心于吉尔瓦家的人。就算设计有这种想法的人葬身火海,迦南心中也不会有特别的感慨。 「搞不清状况的东西。」 因为这一切都已在三年前的那天就结束了。 对自己来说──同时也是对席昂来说,格拉尼亚并不是他们要摇尾乞怜的主人。而是他们要彻底击溃、复仇雪恨的对象。 (泰格,如果你连这点道理都不懂──那你就是我的敌人。) 4 突然从城镇一角升起的火光,就连正在对峙的席昂与兰都能看见。 「那、那是什么?」 兰吃惊地往高处跃去,跳到附近寺院的钟楼顶上。当她从高处往火光的方向望去── 「咦?」 映入眼帘的光景,让兰不禁发出这满是惊愕的声音。 这是她唯一能做出的反应。 因为面向提里纳斯北门,一个被内壁环绕的区域,已经整个被大火吞噬。在冲天而起的烈焰当中,能看见无数身穿蓝色盔甲的格拉尼亚骑士纷纷命丧火窟。 「喔,火烧得很旺呢!」 听到席昂在自己身旁说出如此话语,让兰猛然回神。 她看见哥哥正带著笑容俯瞰眼下的惨状。摇曳的火光在那张笑脸上形成复杂的阴影。 看在兰的眼中,那彷佛是恶魔才有的邪恶面孔。 「为什么……会……」 「为什么?拜托,兰,这不是你们自己干得好事吗?」 「咦?」 「因为青岚骑士团的人是配合潜入城镇的黑天骑士所提议的『发动夜袭,我们会从内侧开门接应。』所以才放下戒心自投罗网的啊。」 「胡说!我跟泰格都没有──」 到这个时候,兰才总算领悟席昂话语的意思。 「……这是哥哥设计的吧?」 「你到现在才弄明白吗?」 对于兰的反应,席昂失望地摇头。 「光是从你们采取的行动,立刻就暴露出你们完全没有跟外头的青岚骑士团有所呼应。当然也包括你们甚至疏于联络这件事。所以要乔装成黑天骑士,引诱青岚骑士团自投罗网,实在太容易了。」 「是迦南吧?是她乔装成我或泰格──」 「没错。」 得知真相的兰不甘地紧咬嘴唇。 「哥哥竟然……这样设计我们……」 前所未有的挫败感在兰心中猛烈翻腾。 自己在这三年来应该已经变强了。身为立于格拉尼亚骑士十万骑顶点的黑天骑士,自己应该拥有不辱其头衔的实力才对。自己理应可以藉由击败哥哥来证明这个事实。 然而没想到自己采取的行动,只是被哥哥玩弄在股掌之间罢了。 「兰,你 还记得我在三年前对你说过的话吗?就是从黑天这个位置能看到什么景色,你得自己亲眼确认的那些话。」 「……」 「现在的你,根本什么都看不到吧?」 「……闭嘴。」 「就算你再怎么磨练己身的技术,打通里门,你依旧没法在战局当中活用那份力量。你只会被挂在眼前的诱饵吸引,自投罗网而已。而且还会拉身边的人一起陪葬。」 「……闭嘴!」 「凭你这点本事还敢自称是黑天骑士?别笑死人了,三流的骑士。」 「叫你闭嘴是听不懂吗!!」 兰在吶喊的同时,也倾全力放出电击。 极粗的光柱烧灼大气,笔直朝席昂射去。然而席昂早在被雷光吞没之前,已跃下钟楼躲开光柱。 「冷静点,只是要烧死一个人,未免浪费太多力气了。」 席昂的一字一句都刺激著兰的怒气。全身笼罩雷光的兰用充满杀意的双眼怒视席昂。 「受死吧!」 兰将自身肉体化为雷光,以超高速移动发动追击。只见兰让自己瞬间转移到已跃下的席昂面前── 「咦?」 ──转移……没有成功。正确来说,兰虽然有完成转移,但眼前却没看到席昂的身影。 「我说过很多次,你的动作太容易看穿了。」 这个声音是来自兰的上方。原来席昂利用〈风阵〉在空中借力改变方向,让自己抢占到兰上方的位置。 「就算我没法看清你的动作,也只要掌握你出招的时机及移动轨道就能应对。而你两者都太过明显,太容易识破了。」 哥哥是说他能掌握那一瞬连十分之一都不到的瑕疵,然后做出应对吗? 兰之所以能挡住席昂从她头顶挥落的斩击,仅是出于接近本能的反射动作。 双方在空中形成剑刃相迫的状态。 (只要在这个距离放出电击……) 但兰这样的判断也慢了席昂一步。 席昂抢先用〈风阵〉在兰周围制造大气断层,硬生生将〈雷尘〉的电光自兰全身剥去。 「而且你还为空招浪费太多力气,所以到紧要关头反而拿不出全力──你还差得远了,〈天鹅〉!!」 席昂的踢腿扎实落在兰的身上。 「──啊!」 兰整个人急速往地面落下。她无法做出任何防备,背部重摔在石铺路面上。 「唔……唔!」 兰别说起身,甚至连手指都不听使唤。 在兰模糊的视界当中,看到席昂正提著冰冷的白刃自空中落下。 (你要杀我吧,哥哥。) 哥哥连奥马那样的好友都杀了。他不可能只因为我是他的妹妹,就手下留情。 (也好……如果是死在哥哥手上……) 席昂以双脚分跨兰身体两侧的姿势著地。而顺势挥落的长剑剑刃,也朝向兰的脸部── 「不可以,哥哥!!」 在夜空下响起少女悲痛的吶喊。 陷入死地的青岚骑士团,做出极为激烈的最后抵抗。 「门要破了!」 看见南侧内门开始动摇的景象,让查加略这声喊叫近乎惨叫。 接连不断的打击让门闩动摇,合叶扭曲,没过多久门扉便伴随巨响倒塌。幸存的格拉尼亚骑士紧接著从门后现身。 「前进……」 「前进!」 那些人以身后持续燃烧的街道为背景,脸上带著狂热笑容的模样,彷佛就像是亡者的军队。 虽然查加略反射性地想要退后,不过他在最后一刻站住步伐。 「放箭!!」 查加略在高声下令的同时,自己也搭弓射箭。在他周围的骑士及士兵也紧接著一齐放箭。 然而破门的格拉尼亚骑士却不畏倾注的箭雨,持续往前突击。尽管身上的蓝色盔甲被火烧毁,马匹早已毙命,身上满是令人惨不忍睹的伤痕,但格拉尼亚的骑士依旧顽强。 尽管突击的骑士在箭雨中一个接一个倒下,但却没有任何人为此停下脚步,一路冲至耶路萨姆军的阵列。 怒吼与哀号交互响起。 一名格拉尼亚骑士尽管身上插满无数箭矢,仍在击碎一名耶路萨姆骑士的脑袋后才总算倒地。 另一名格拉尼亚骑士虽然被近十名耶路萨姆兵的枪阵刺穿身躯,但仍在临死前挥剑砍下面前所有士兵的脑袋。 「这、这些人是怎么回事!?」 当查加略高声发出这个疑问的同时,一名格拉尼亚骑士也正朝他逼近。尽管查加略在极近距离射箭贯穿对手咽喉,但对方却没有因此倒下。 这完全出乎查加略的预料。 「唔哇!」 当查加略僵在原地的时候,那名骑士也毫不留情地挥剑── 「得罪!」 从一旁扫过查加略面前的大枪,及时将那名格拉尼亚骑士击倒在地。 「卡、卡列辛司祭……」 「请冷静,查加略大人!」 卡列辛抓稳舞动的大枪,同时对查加略大声叱喝: 「这只不过是一时的狂热,无论格拉尼亚骑士如何勇猛,也不可能久撑!」 「我、我知道。」 情况正如卡列辛所说。 突破南侧内门的格拉尼亚骑士仅有百骑左右。然而耶路萨姆分派了四百骑部队封锁此门。而且周围察觉异状的其他部队也正陆续赶来支援。 无论格拉尼亚骑士如何奋战,也无法逆转这样的数量差距。 然而在陆续遭击毙的格拉尼亚骑士当中,仍有一人在持续奋战。 「唔喔喔喔喔喔喔!!」 那名骑士伴随骇人的蛮吼,挥舞手中的长柄长刀。那如风车般转动的刀刃,已经让近五十名的耶路萨姆骑士遭到斩杀。 「我乃青岚骑士团团长,诺维?塔吉里萨斯!但求在踏上黄泉路前,能与勇士一战!」 脱下头盔,露出底下浓胡的诺维高声求战。那让人联想到公牛的壮硕身躯,充斥著强烈源力。 耶路萨姆的骑士都纷纷为其气势逼退。看到耶路萨姆无人敢上前应战,让诺维发出彷佛打心底感到愉悦的笑声。 「怎么啦!耶路萨姆的杂碎骑士们!你们没有敢上前取我人头邀功的勇士吗!」 「可恶,竟然这么嚣张!」 查加略咬牙切齿地发出咒骂──只可惜他人是躲在卡列辛背后。 「所有人,通通退下。」 伴随著这声沉稳的指示,耶路萨姆军的队列让出一条路,一名年老的骑士从分开的队列中现身。而诺维也立刻察觉到那名老骑士的壮硕体格,以及身体右侧的空袖。 「看这巨身独臂,莫非是达尔坎?柯迪纳将军?三年前击败绿林团长丹铎的名将。」 「正是。如果你不嫌弃我是让出家主之位的隐居之人,就由我来与你一战。」 「有幸能与东部最强骑士过招,实属荣幸。」 诺维话一说完,便扔下刀刃已有无数缺口的长刀,拔出腰间配剑。达尔坎也同样用左手以长剑应战。 战斗 在瞬间结束。 两人交手只有一合。达尔坎的一击让诺维的剑应声断裂,剑刃就这么由诺维右肩斩入,自左腋斩出,连人带甲一并斩透。 「……这……」 茫然呆立的诺维看著自身喷出的鲜血,突然破颜而笑。 「漂亮!!」 留下这句话之后,格拉尼亚的将军就此倒地。看著对手咽下最后一口气的耶路萨姆将军默默高举起手中长剑。 看到这个光景,周围的耶路萨姆将士立刻齐声欢呼。 「耶路萨姆万岁!」 「达尔坎将军万岁!」 在这个瞬间,也宣告了提里纳斯攻防战的胜败。 「不可以,哥哥!!」 在少女悲痛的吶喊声中,席昂反手握持的长剑正倾全身之力往下挥落。 然而长剑剑刃却只是掠过兰的脸颊,砍入一旁的石铺地面。 「…………」 「────」 在这一刻,兄妹双方都沉默不语。两人正面相对的视线互相交缠,其中充斥著炙热且剧烈的感情。 这次是兰先采取了行动。 「啊、啊啊啊啊!」 兰在尖叫同时往周围射出电光,而席昂也及时从兰身上跳开。席昂顺势让自己乘风飞行,在刚才那个声音的主人身边降落。 兰在起身同时也朝声音的方向望去。她看见席昂与受席昂庇护的露露身影。 「……哥哥想说我的命是那丫头救回来的吗?」 兰的声音激动嘶哑,并带著颤抖。 「兰──大人。」 就在这个时候,伴随这个熟悉的称呼声,泰格从阴影中现身。他的脸上满是汗珠,手也紧按著腹部渗血的伤口。 「泰格,你受伤了?」 「小人惭愧,在与赛莲?柯迪纳交手时失算了。」 「你竟然会……怎么可能……」 面对兰吃惊的反应,泰格默默摇头。 「胜败已分,该撤退了。请兰大人自重。」 「你要我夹著尾巴逃跑吗!?在哥哥跟那丫头面前!?我才不会──」 「得罪了!!」 泰格不由分说地用手刀俐落攻击兰的颈部。 「啊──?」 这出其不意的一击让兰的意识急速没入黑暗。泰格立刻用双手抱住兰瘫软的身躯,两人就这么一并没入阴影当中。 席昂与露露的身影也很快就从泰格摇晃、扭曲的视界中消失。 在确认兰与泰格离去的〈影门〉消失后,席昂这才放松警戒。 「看来是真的退了。」 席昂接著抓了抓脑袋,转头回望在自己身后的露露。 「呃……你还好──吗?」 察觉到露露手腕上的烧伤痕迹,让席昂立刻变了脸色。 「那些烧伤,莫非是兰──」 「咦?不、不是的!」 露露连忙挥舞双手解释: 「这其实是……露露想用烛火烧断绑住双手的绳子,才不小心把自己烧伤的。」 「你怎么可以那么乱来呢!」 席昂难以克制的激动语气,让露露的表情忍不住扭曲起来。 「因、因为……露露只是想……」 看到义妹低下头,开始啜泣的模样,让席昂不知该如何是好。 「对不起,我不该那样吼你。已经没事了,快让我治疗你手上的烧伤吧。」 虽然席昂连忙道歉,但露露仍没有停止哭泣。露露突然紧紧抱住席昂,将脸紧贴在他的胸膛上。 「哥、哥哥跟……兰、兰小姐──」 「我知道。」 席昂回想起刚才露露所发出的悲切吶喊。 「你是想阻止我跟兰互相残杀吧?」 面对席昂的询问,露露默默地点头。 「谢啦。」 席昂心知这声道谢很难说是自己的真心话。自己是否该毫不犹豫取兰的性命呢──这个疑问一直在席昂心中挥之不去。 尽管如此,露露所展露的善良,仍让席昂真心感到高兴。 「真的,谢谢你了。」 席昂再次道谢,同时也用手轻抚露露那头柔顺的金发。 「哥哥。」 露露哭湿的脸庞这时总算又挂起笑容。就在这个时候。 「你们都在这里啊。」 赛莲步履蹒跚地出现在两人面前。她一幅披头散发且疲惫不堪的模样,拖著无力的身躯朝两人走去。 「赛拉姊姊!」 一见到赛莲,露露立刻笑容满面地跑到赛莲身边。 「我是一路追著那个叫泰格的家伙到这里来的,你们……」 「抱歉,他跟兰都跑了。」 「是吗,那两个人都跑了吗。」 赛莲在说这些话时的语气,彷佛是松了一口气。 「不管怎么说,我们都还是赢了。就抬头挺胸,抱著凯旋的心态回去吧。」 「好!」 「以凯旋来说,我们的模样可有些狼狈啊。」 三人就这么拖著疲惫的身躯,一同踏上归途。这时他们才发现在不知不觉之间,东方的天空正开始泛白。 漫长的夜晚即将结束。 终章 前途辽远 1 啪──室内响起这样的清脆声响。 「你竟然做出那种事!」 对跪在眼前的泰格甩耳光的兰,语带颤抖地这么说道。忠实的从仆没有吭声,只是默默地低头不语。 此处是索兹贝尔城塞,也是格拉尼亚在东部的据点。泰格在逃离提里纳斯之后,便抱著失去意识的兰快马加鞭从敌地撤离,仅一昼夜的时间就返回索兹贝尔,传回青岚骑士团遭歼灭的噩耗。 至于兰则是不久前才恢复意识,醒来时已经置身她在城塞内拥有的私人房间当中。 「这下我们不仅是弃青岚骑士团于不顾,而且还是在哥哥面前逃跑──可恶!可恶!可恶!」 在气头上的兰脸上满是怒气,不停掌掴泰格的脸颊,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她那白皙的脸颊因愤怒而涨红,可人的容貌也因愤怒扭曲。 然而泰格尽管遭受不合理的虐打,却没有丝毫抗辩的意思。此举更加激起了兰的怒气。 「你竟然让我丢脸!这样要我怎么跟库尤大人赔罪──」 「有人提到我吗?」 「呜!」 听到那来自身后的声音,让兰发出惊恐的哀号。兰全身僵硬,战战兢兢地转头回望身后。 兰看见站在那里的库尤脸上正带著跟往常无异的笑容。 「库……库尤大人──」 尽管如此,兰却打从心底感到畏惧。只见她脸色苍白地别开视线,并开始猛咬指甲。 「我、我……这是……」 「我都听说了,我很遗憾。」 库尤叹气的脸上浮现忧虑。然而只是这样的反应,兰却彷佛快要昏倒似地,险些站不稳身子。 「我对你是很抱期待的。原本以为你能立下符合黑天之名的武勋,在复兴吉尔瓦家时能更添赞誉。可是实在没想到最后结果竟如此难堪──」 「不是的!库尤大人!!」 看见库尤缓缓摇头,兰连忙激动辩解: 「我根本不把复兴吉尔瓦家这件事放在眼里!我只是希望能成为库尤大人的助力而已!所以我才听从库尤大人的吩咐,对哥哥──」 「可是,你失败了吧?」 「────」 这无情的一句话让兰顿时语塞。只见兰浑身开始颤抖,牙齿因颤抖发出碰撞声响。 库尤那如同玻璃珠般的双眼,冰冷地观察兰这可悲的反应。 「求求您,库尤大人。请不要拋弃我。」 不久之后,从兰口中发出的,是彷佛失了魂魄的声音。 「请不要拋弃我请不要拋弃我请不要拋弃我请不要拋弃我请不要拋弃我请不要拋弃我请不要拋弃我请不要拋弃我请不要拋弃我请不要拋弃我请不要拋弃我请不要拋弃我。」 在那不停重复的话语当中,不存在抑扬或任何感情。一直在旁边不发一语的泰格,这时终于忍不住起身开口: 「师父,这次全是因为弟子──」 「泰格。」 库尤锐利一瞥,就让试图为兰辩解的弟子闭上了嘴。库尤接著伸手轻抚兰那白晰的脸颊。 「我心爱的人,有谁说要拋弃你吗?」 「咦?」 听到库尤甜蜜的耳语,让兰的声音带有藏不住的欢喜。 「您是……说真的吗,库尤大人?」 「当然是真的。不过,你的失败也是事实。」 库尤说到这里,嘴角上扬。 「你得要遭到惩罚。」 「啊啊──」 兰忍不住发出的声音,并非是基于恐惧或不安。而是基于期待,甚至还带有喜悦的颤抖。 「麻烦您了,库尤大人。请您惩罚我。」 「很好。那就随我来吧。」 师父与主人的亲密模样,让泰格默默地别开视线。 虽然战斗告一段落,但战争并未就此结束。甚至可以说现在才要真正开始。 除了整理被焚毁的提里纳斯北门区──仅是临时处理,正式的重建还要等更久之后──之外,还要向王都回报,以及监视格拉尼亚军残兵撤退的动向。有许多非处理不可的工作。 以军师身分为这些工作进行调度的亚特伦爵士,直到整整一天之后才得以稍微腾出空闲时间。 「父亲──抱歉,达尔坎阁下就在里面。」 「嗯。」 由赛莲领路的亚特伦爵士来到达尔坎的办公室外。 「我想与将军单独谈话,别让任何人进来。」 「是!」 亚特伦爵士进到室内,原本正低头望著地图的达尔坎立刻抬起头。 「喔,您总算来了。这边请。」 达尔坎那精悍的面孔挂满笑容,欢迎亚特伦爵士到来。 「上次像这样单独说话,已经是三年前的事了。别客气,今天我们就好好聊聊心里话吧。虽然时候有些早,不过我已经把酒──」 「没关系,酒就不用麻烦了。比起那个,我有件事必须要让将军知道。」 「愿闻其详。」 或许是察觉到亚特伦爵士的态度非比寻常,达尔坎也立刻端整姿势。而亚特伦爵士并没开口,而是先取下脸上的面具。 「────喔?」 达尔坎并没有吃惊。不过他的眼神却转为尖锐。 「这个玩笑未免开过头了,臭小子。」 「从各个方面来说,我还希望这真的只是个玩笑。」 对达尔坎如此反应,亚特伦爵士──也就是席昂,则是夸张地耸肩。 「现在我正是如假包换的亚特伦爵士。」 「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席昂这么说完之后,便向达尔坎说明一切。 吉尔瓦之狱、逃离格拉尼亚、与亚特伦爵士邂逅、继承其名称与面具── 达尔坎不发一语地听席昂说明这一切经过。 「现在的我,不只是以黑天骑士〈乌鸦〉的身分投靠耶路萨姆,也是以第二代亚特伦爵士的身分与格拉尼亚对抗。」 「…………」 「所以你想跟我决一死战的事,希望能请你多等一下。我可以保证,等我与格拉尼亚的恩怨了结之后,一定会与你一较高下。」 达尔坎的肩膀微微颤动。 我惹怒他了吗?席昂立刻升起戒心。 「呼──哇哈哈哈!!」 达尔坎突然放声大笑。这出乎意料的反应,反倒让席昂目瞪口呆。 「将、将军?」 「真是想不到啊,没想到连黑天骑士都能笼络,亚特伦爵士真有一套。像我们这种凡愚之人,思虑实在远远不及啊。」 达尔坎在大笑的同时上下打量席昂。那是将牙齿外露,彷佛掠食动物的笑容。老实说,这比他生气时的模样更加骇人。 「既然是得前人推举,那我自然无话可说。往后就看你的了,我们的新军师。」 「可以吗?就这样?」 的胜败跟个人苦恨混为一谈,对武人来说可是大忌。格拉尼亚的骑士连这点道理都不知道吗?」 达尔坎就像教训后辈般,嗤之以鼻地这么说道。 「你之前明明有说什么『失去的右臂会哭泣』吧!?」 「什么,我有说过那种话吗?」 只见达尔坎开始掏起耳朵,装傻起来。 (这、这个臭老头……) 席昂紧握的拳头忍不住发颤。 「话说回来,这件事赛莲知道吗?」 「不,她还不知道。虽然这次的事件让她知道我曾是黑天骑士,不过她并不知道关于亚特伦爵士的事情。」 「是吗,那暂时别告诉她。那丫头藏不住秘密的。」 「…………你真是烂人。」 席昂此刻打从心底明白,为何眼前的老骑士跟义父萨拉斯会是长年的损友。 王都收到关于提里纳斯之战告捷的第一份消息,是由查加略送回的。 查加略天一亮就快马加鞭自提里纳斯出发,沿途每到宿站就立刻换马,日以继夜不停赶路,当查加略隔天傍晚抵达亚库贝的时候,整个人早已精疲力竭。 「提里纳斯之战,我军大获全胜!!达尔坎将军亦亲自与敌将青岚骑士团团长诺维?塔吉里萨斯交锋,取其首级!」 这份报告让谒见厅内之人立刻被惊讶与欢喜的情绪笼罩。萝洁丽安的脸上也解开愁眉,露出了笑容。 「辛苦你了,查加略?奥提涅斯。我身为暂理国务之人,在此感谢诸位的奋战与胜利。」 「殿下……您太折杀小人了。」 面对萝洁丽安用甜美笑容说出的慰劳话语,让查加略感激到差点当场昏厥。 「快为这位勇士准备寝室,让他好好休息吧。」 萝洁丽安这么下令之后,便离开谒见厅,回到自己房内。跟在萝洁丽安身边的人,只有萨拉斯宰相与涅莉女官长这对老兄妹。 「看来似乎还挺顺利的。这样那些当墙头草的家伙──抱歉,是迟迟没有表态的诸国,应该就比较容易拉拢过来了。」 萨拉斯抓了抓半白的头发这么说道。 「而且露露也平安回来了呢。」 「关于那件事,我可有不少话得跟那个傻儿子问个清楚才行呢。」 对于萝洁丽安的附和,萨拉斯这么发起牢骚。 「话说回来,这次还挺危险的。」 在一旁准备香茶的涅莉插口说道。 「知道对方派出贤侄的亲人出马,我还担心不知道会变得怎样呢。虽然或许只是杞人忧天,不过贤侄搞不好会因为亲情而有所动摇呢。」 「哎呀,婆婆原来担心那种事吗?我可是一点都不担心的说。」 萝洁丽安脸上带著彷佛连虫都不敢杀的和蔼笑容如此断言。 「因为我安排露露到他身边,就是为了作为将他拴在这个国家的炼子嘛。」 「…………」 「────」 听到主君露骨的发言,让萨拉斯跟涅莉都不禁微微皱眉。 「我说啊,公主殿下,这里只有我们是还没关系,不过在言行方面,最好还是──」 忍不住出言相劝的萨拉斯,却在话说到一半时大眼睛。因为她看到一滴泪珠从萝洁丽安那宛如紫水晶的眼睛里滑落。 「为什么所有事情都一如我的预料,如此一帆风顺呢?」 尽管泪如雨下,但公主脸上却还带著笑容。 「我一点都不觉得高兴。」 在那泪水中带有愚昧的慈爱── 还有高贵的伪善── 席昂与赛莲两人正一同巡视那仍留有战火余烬的提里纳斯外围区。 「虽说是为了胜利,但实在太惨了。」 「也是。」 席昂点头附和赛莲的感叹。 尽管无数变成焦尸的格拉尼亚骑士遗骸已经清除完毕,但吞噬城镇的焦痕仍让人触目惊心。要重建这块区域,肯定得花费相当可观的劳力与时间。 「尽管现在是敌人,但对于同胞的死亡,你依旧还会心痛吗?黑天骑士的〈乌鸦〉。」 「不,我并不会特别心痛。」 面对赛莲这带有偷袭性质的话语,席昂面不改色地给予答覆。 「是达尔坎将军告诉你的吗?」 「嗯,父亲跟你的过节,我也都知道了。」 赛莲语气平淡地答覆席昂的确认。 「我很吃惊,也对于你为何对我隐瞒身分感到生气,不过我也能体谅你的决定。这也让我明白你为何本领会如此高强,还有你与格拉尼亚对抗的理由。」 「是吗。」 看来赛莲并没有生气。席昂为此松一口气的反应,让赛莲露出狐疑的眼神。 「你应该还有其他事情瞒著我吧?」 「呃……」 被赛莲这么一问,席昂露骨地别开视线。 虽然席昂无从得知,不过他的义父萨拉斯在被达尔坎追问的时候,也是做出跟他此时十分相似的反应。 「果然还有吗。」 比起生气,赛莲这时所表露的感情更多是寂寞。 「赛拉妹,呃……如果你真的想知道──」 「不,没关系。」 赛莲露出释怀的笑容这么答覆: 「你一定有什么必须隐瞒的理由吧?既然这样,那我也选择相信你的判断。」 「抱歉。」 是不是该乾脆把自己是亚特伦爵士的事实让她知道呢?──正当席昂心中闪过如此念头的时候。 「──愿奋战丧命的武人,皆可回归六神座下。」 从荒废的街角传来安魂的祈祷声响。身穿僧服的卡列辛司祭正在此处吊丧战死者。 有无数群众也跟在卡列辛身边,与他一同念诵祷文。队伍中不只有来自达尔的难民,还有原本就在提里纳斯的居民,以及应该是在休息时间的耶路萨姆骑士与士兵,有十分多样的面孔。 「是露露,还有迦南也在。」 席昂在其中看到义妹与从仆的身影,便立刻走上前去。赛莲当然也随后跟了上去。 「你们两个的伤势都还好吗?」 为了避免影响到祈祷,席昂加入队列,小声这么询问之后,迦南便微微点头。 「没问题。我请卡列辛师父看过,他保证我的伤势都没大碍了。」 「露露也一样,现在几乎都好了。」 露露边说边拉起袖管。前天晚上还令人惨不忍睹的烧伤痕迹,现在已经开始转淡,逐渐消去。 「再过三天就连痕迹都不会有了。」 「是吗,真是太好了。」 为此感到安心的赛莲轻抚露露那纤细的手腕。 「愿勇敢的灵魂皆能在清静的天上获得安息。」 祈祷正好在这个时候结束。卡列辛转身回望聚集的群众。 「今天的镇魂就到此结束,辛苦各位了。」 ,立刻大声呼喊露露的名字。 「琪丽叶!」 看到友人的身影,露露的表情立刻亮了起来。 「您平安回来了,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嗯,是哥哥跟赛拉姊姊救露露回来的。」 「原来是这样啊。」 只见琪丽叶开始对席昂上下打量。 「骑士先生,你看起来虽然不怎么可靠,但如果有心还是挺管用的呢。人家对你刮目相看了喔。」 「……多谢称赞。」 听到琪丽叶童言无忌的话语,让席昂皱起眉头。至于赛莲跟露露则是在一旁努力忍笑。 「噗!」 迦南倒是毫不客气地笑了出来。 「我们明天要跟这个城镇的人一起庆祝成功把格拉尼亚人赶走喔。如果露露大人可以一起──」 「是明天,对吧?」 琪丽叶的邀约让露露低下头。 「对不起,露露跟其他人明天一早就得出发回王都了。今天其实是来道别的。」 「原、原来是这样……」 露露跟琪丽叶两人,不约而同地露出一分尴尬的神情。 「别这样,不要苦著一张脸,道别时掉泪可不吉利呢。」 卡列辛边说边拍了拍两名少女的肩膀。 「为了改日再次相逢,今天应该要带著笑容道别才是啊。」 「说、说得也是。」 露露连忙揉了揉泛泪的眼眶,再次挂起笑容。 「露露绝对不会忘记大家的。我回去一定会向萝洁丽安殿下回报你们的现状,请殿下帮助大家。」 「我们也一定不会忘记的。」 琪丽叶回握住露露伸出的手这么说道: 「有个亲切的贵族小姐来这里帮助我们,这件事我们都会记得的。」 「露露,真的很对不起,让你遇到那么危险的事。」 「哥哥,你不需要说这种话。虽然露露确实遇到可怕的事,不过现在也为此感到庆幸,因为正是因为这件事,才能见到泰格先生跟兰姊姊嘛。」 「兰……姊姊?」 这令人意想不到的话语,让席昂跟赛莲都大吃一惊。只不过迦南始终维持毫无表情的模样。 「是啊。因为她是跟哥哥流著相同血液的妹妹,而且比露露年长。所以对露露来说,当然是相当于姊姊的人啦。」 「……可以这样算吗?」 「不对不对,这种说法有问题──应该有吧?」 看著陷入混乱的席昂与赛莲,露露将手轻轻放在自己可爱的胸部上。 「哥哥跟兰姊姊在不同阵营互相敌视,就算是置身乱世,也实在太可悲了。」 「露露,你……」 「可是,露露也相信你们两人总有一天,一定会再次成为感情和睦的兄妹喔!」 露露脸上的笑容,让人感觉彷佛就像是春天的阳光一样温暖。 在索兹贝尔要塞当中,泰格正默默站在兰的房间门外。 他身上穿著平常不会穿的黑天骑士盔甲,交抱胳臂站在门口。经过门外的其他骑士都会承受他在头盔面罩下射出的锐利视线。 「有劳你了,泰格。」 房门突然打开,库尤从里头走了出来。 「你也同样是在相隔三年后再次与席昂交手,感觉如何?」 「我因为傲慢而遭到惩罚了。以我现在的功夫,还无法与他相提并论。」 泰格语气平淡地答覆师父的询问。 「喔,他能让你有如此评价吗?既然这样,那么下次恐怕只能由我来对付他了。」 「师父要亲自出马吗?」 「没错,我很期待与他交手呢。」 相较于泰格吃惊的反应,库尤脸上则是带著满足的笑容,随即转身作势离去。 「麻烦你善后了。记得要清理乾净。」 「…………」 泰格对师父离去的背影默默地低头行礼,接著便进入主人的房间。进入房内的泰格也不忘反手将门关紧。 「失礼了,兰大人。」 泰格并没有得到回应。房内只有急促的娇喘声传入泰格耳中。这让泰格在头盔下的表情扭曲,往房间的床上望去。 泰格在那里看到兰正一丝不挂地仰躺在床上。 那透亮的白皙肌肤上,有著让人不忍直视、遭到严重凌虐的痕迹。而那些痕迹自然是出于库尤之手。尽管如此,兰的脸上却有著兴奋的桃红,并带著迷蒙笑意。 泰格默默地抓起洁净的布条,为兰清洁身躯。 躺在床上任凭泰格擦拭身躯的兰,双眼似乎注视著不属于眼前的某处,完全没有映入泰格的身影。 就在这个时候,兰在娇艳喘息声中,开口说出断断续续的话语: 「库尤……大人……请您再……给兰更多宽恕……」 无论对兰做出多么激烈的凌辱、蹂躏,库尤都绝对不会夺走她的贞节。泰格十分瞭解师父与主人之间这样的扭曲关系。 泰格终于无法忍受地发出近乎呻吟的话语: 「这样未免太残忍了,库尤大人。」 后记 大家好,我是大黑! 《我的义妹与亲妹不可能这么会吃醋》第二集问世! 对主角席昂与义妹露露的亲密生活感到震怒的亲妹兰闯入学园!娇蛮同学赛莲与黑心学生会长萝洁丽安,还有女仆系青梅竹马迦南一并遭到波及,演变成天翻地覆的大骚动。 讲到轻小说的精华,自然就是后宫与爱情喜剧啦! ……对不起,这次真的是骗人的。 本作《突西亚战记》的主角,起初是作为俗称忍者剧的和风(?)奇幻故事提出企划。 当时是在得到责任编辑アリマ先生以「在富士见ファンタジア推古装作品有点……」的指摘之后,才另外修改成现在的战记奇幻作品。 席昂明明是军师系主角却会在前线及台面下挺身战斗,也是基于相同理由留下的产物。 不过大河剧的风林火山与军师官兵卫,里头的主角也都会亲自战斗,所以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吧──应该啦。 考虑到本书出版可能是在三月后半,所以应该会是惊爆危机动画第四期── 《惊爆危机!invisible victory》即将播映的时期了。 现在每次有宣传影片及各种情报公布,都会令我兴奋不已,光是想到自己能够与如此知名的作品有所关联,内心就有无限感触。 在五月还有惊爆危机的电玩《惊爆危机!奋战who dares wins》会推出,所以还得把之前一直没买的ps4也买起来才行。 提到单一原作的超级机器人系战略rpg,就会让人想到ps1的《圣战士丹拜因~圣战士传说~》了。 那款作品的主角不但是原创角色,而且还有分岐路线跟多重结局。 根据玩家的选择,原作主角座间翔会失去背叛德雷克的机会,不仅会一直留在敌方阵营,而且还会取代邦?巴尼克斯戴上面具与玩家交战,真的连这种荒唐混乱到不行的if路线都有。 如果是那个路线,邦是不是就不再当骑士,回老家种田去了呢? 如果惊爆危机的电玩会有这种if路线,似乎也挺有趣的。 页数用完了,在此感谢看到最后的各位读者,暂此歇笔。 谢谢。 二○一八年二月 大黑尚人 大家好,我是大黑! 《我的义妹与亲妹不可能这么会吃醋》第二集问世! 对主角席昂与义妹露露的亲密生活感到震怒的亲妹兰闯入学园!娇蛮同学赛莲与黑心学生会长萝洁丽安,还有女仆系青梅竹马迦南一并遭到波及,演变成天翻地覆的大骚动。 讲到轻小说的精华,自然就是后宫与爱情喜剧啦! ……对不起,这次真的是骗人的。 本作《突西亚战记》的主角,起初是作为俗称忍者剧的和风(?)奇幻故事提出企划。 当时是在得到责任编辑アリマ先生以「在富士见ファンタジア推古装作品有点……」的指摘之后,才另外修改成现在的战记奇幻作品。 席昂明明是军师系主角却会在前线及台面下挺身战斗,也是基于相同理由留下的产物。 不过大河剧的风林火山与军师官兵卫,里头的主角也都会亲自战斗,所以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吧──应该啦。 考虑到本书出版可能是在三月后半,所以应该会是惊爆危机动画第四期── 《惊爆危机!invisible victory》即将播映的时期了。 现在每次有宣传影片及各种情报公布,都会令我兴奋不已,光是想到自己能够与如此知名的作品有所关联,内心就有无限感触。 在五月还有惊爆危机的电玩《惊爆危机!奋战who dares wins》会推出,所以还得把之前一直没买的ps4也买起来才行。 提到单一原作的超级机器人系战略rpg,就会让人想到ps1的《圣战士丹拜因~圣战士传说~》了。 那款作品的主角不但是原创角色,而且还有分岐路线跟多重结局。 根据玩家的选择,原作主角座间翔会失去背叛德雷克的机会,不仅会一直留在敌方阵营,而且还会取代邦?巴尼克斯戴上面具与玩家交战,真的连这种荒唐混乱到不行的if路线都有。 如果是那个路线,邦是不是就不再当骑士,回老家种田去了呢? 如果惊爆危机的电玩会有这种if路线,似乎也挺有趣的。 页数用完了,在此感谢看到最后的各位读者,暂此歇笔。 谢谢。 二○一八年二月 大黑尚人 大家好,我是大黑! 《我的义妹与亲妹不可能这么会吃醋》第二集问世! 对主角席昂与义妹露露的亲密生活感到震怒的亲妹兰闯入学园!娇蛮同学赛莲与黑心学生会长萝洁丽安,还有女仆系青梅竹马迦南一并遭到波及,演变成天翻地覆的大骚动。 讲到轻小说的精华,自然就是后宫与爱情喜剧啦! ……对不起,这次真的是骗人的。 本作《突西亚战记》的主角,起初是作为俗称忍者剧的和风(?)奇幻故事提出企划。 当时是在得到责任编辑アリマ先生以「在富士见ファンタジア推古装作品有点……」的指摘之后,才另外修改成现在的战记奇幻作品。 席昂明明是军师系主角却会在前线及台面下挺身战斗,也是基于相同理由留下的产物。 不过大河剧的风林火山与军师官兵卫,里头的主角也都会亲自战斗,所以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吧──应该啦。 考虑到本书出版可能是在三月后半,所以应该会是惊爆危机动画第四期── 《惊爆危机!invisible victory》即将播映的时期了。 现在每次有宣传影片及各种情报公布,都会令我兴奋不已,光是想到自己能够与如此知名的作品有所关联,内心就有无限感触。 在五月还有惊爆危机的电玩《惊爆危机!奋战who dares wins》会推出,所以还得把之前一直没买的ps4也买起来才行。 提到单一原作的超级机器人系战略rpg,就会让人想到ps1的《圣战士丹拜因~圣战士传说~》了。 那款作品的主角不但是原创角色,而且还有分岐路线跟多重结局。 根据玩家的选择,原作主角座间翔会失去背叛德雷克的机会,不仅会一直留在敌方阵营,而且还会取代邦?巴尼克斯戴上面具与玩家交战,真的连这种荒唐混乱到不行的if路线都有。 如果是那个路线,邦是不是就不再当骑士,回老家种田去了呢? 如果惊爆危机的电玩会有这种if路线,似乎也挺有趣的。 页数用完了,在此感谢看到最后的各位读者,暂此歇笔。 谢谢。 二○一八年二月 大黑尚人 大家好,我是大黑! 《我的义妹与亲妹不可能这么会吃醋》第二集问世! 对主角席昂与义妹露露的亲密生活感到震怒的亲妹兰闯入学园!娇蛮同学赛莲与黑心学生会长萝洁丽安,还有女仆系青梅竹马迦南一并遭到波及,演变成天翻地覆的大骚动。 讲到轻小说的精华,自然就是后宫与爱情喜剧啦! ……对不起,这次真的是骗人的。 本作《突西亚战记》的主角,起初是作为俗称忍者剧的和风(?)奇幻故事提出企划。 当时是在得到责任编辑アリマ先生以「在富士见ファンタジア推古装作品有点……」的指摘之后,才另外修改成现在的战记奇幻作品。 席昂明明是军师系主角却会在前线及台面下挺身战斗,也是基于相同理由留下的产物。 不过大河剧的风林火山与军师官兵卫,里头的主角也都会亲自战斗,所以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吧──应该啦。 考虑到本书出版可能是在三月后半,所以应该会是惊爆危机动画第四期── 《惊爆危机!invisible victory》即将播映的时期了。 现在每次有宣传影片及各种情报公布,都会令我兴奋不已,光是想到自己能够与如此知名的作品有所关联,内心就有无限感触。 在五月还有惊爆危机的电玩《惊爆危机!奋战who dares wins》会推出,所以还得把之前一直没买的ps4也买起来才行。 提到单一原作的超级机器人系战略rpg,就会让人想到ps1的《圣战士丹拜因~圣战士传说~》了。 那款作品的主角不但是原创角色,而且还有分岐路线跟多重结局。 根据玩家的选择,原作主角座间翔会失去背叛德雷克的机会,不仅会一直留在敌方阵营,而且还会取代邦?巴尼克斯戴上面具与玩家交战,真的连这种荒唐混乱到不行的if路线都有。 如果是那个路线,邦是不是就不再当骑士,回老家种田去了呢? 如果惊爆危机的电玩会有这种if路线,似乎也挺有趣的。 页数用完了,在此感谢看到最后的各位读者,暂此歇笔。 谢谢。 二○一八年二月 大黑尚人 大家好,我是大黑! 《我的义妹与亲妹不可能这么会吃醋》第二集问世! 对主角席昂与义妹露露的亲密生活感到震怒的亲妹兰闯入学园!娇蛮同学赛莲与黑心学生会长萝洁丽安,还有女仆系青梅竹马迦南一并遭到波及,演变成天翻地覆的大骚动。 讲到轻小说的精华,自然就是后宫与爱情喜剧啦! ……对不起,这次真的是骗人的。 本作《突西亚战记》的主角,起初是作为俗称忍者剧的和风(?)奇幻故事提出企划。 当时是在得到责任编辑アリマ先生以「在富士见ファンタジア推古装作品有点……」的指摘之后,才另外修改成现在的战记奇幻作品。 席昂明明是军师系主角却会在前线及台面下挺身战斗,也是基于相同理由留下的产物。 不过大河剧的风林火山与军师官兵卫,里头的主角也都会亲自战斗,所以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吧──应该啦。 考虑到本书出版可能是在三月后半,所以应该会是惊爆危机动画第四期── 《惊爆危机!invisible victory》即将播映的时期了。 现在每次有宣传影片及各种情报公布,都会令我兴奋不已,光是想到自己能够与如此知名的作品有所关联,内心就有无限感触。 在五月还有惊爆危机的电玩《惊爆危机!奋战who dares wins》会推出,所以还得把之前一直没买的ps4也买起来才行。 提到单一原作的超级机器人系战略rpg,就会让人想到ps1的《圣战士丹拜因~圣战士传说~》了。 那款作品的主角不但是原创角色,而且还有分岐路线跟多重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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