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启天堂的钥匙》 第一章:开启天堂的钥匙 彩袖殷勤捧玉钟,当年拼却醉红颜。舞低杨柳楼心月,尽桃花扇底风。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剩把银?照,犹恐相逢是梦中。晏几道《鹧鸪天》 昏黄的灯光下,是一张饱满温润的脸,昏黄的灯光把她本来的白映衬得有些许的黄,就像是水墨画上神来的一抹风沙。 芷楠歪着头靠在一个粉色的方形绣花靠背上,拿笔的右手耷拉在床沿上,黑色的圆珠笔滑落在一边。 她的左手紧紧地抱着一本书,书都压在胸前了。性感的鼻头一呼一吸,呼呼地睡着了。 旁边是女儿那张甜甜的纽扣型脸,小鼻子,小眼睛,小嘴巴紧巴紧地勉强在那张小脸上摆开阵势。小家伙的一只小手伸出来,细细长长的好像一片银杏叶,抓住了妈妈的被子,粉色的米妮背心露在外面。 夜色浓重起来,外面听不到一丝声音。 咔嚓,咔嚓,房间里的家具兀自响了两声,要是放在平常她会打一个寒颤,然后一咕噜爬起来看看是哪里出了问题。 最近电视自燃的比较多,她房间里的这台已经放了十来年了,几乎从来不用。现在电视也变得跟笔记本电脑一样了,屏幕薄得跟一张纸似的,谁还会看这集装箱似的大家伙。 平时她就很担心这台老旧的机器会禁不起时间的考验,来个自杀式爆炸。她一直想把它处理掉,可是拖到现在那台电视还摆放在那里,都不曾挪动过哪怕是一点点的位置。 哗啦,哗啦,窗帘呼呼地动了。 今夜并没有风啊。 夜,如同一个醉汉,正是欲醒还醉睡得最香甜的时候。 一缕秀发被吹动了,她揉了揉眼睛,把头发往后抿了抿。 哦,女儿的胳膊露在外面了,摸上去一片冰凉,毕竟还是春暖乍寒时候。 她伸出手臂把女儿的手放进被子里,又把女儿那边的被子拉了拉给女儿裹紧,接着拉了拉上面的被子给女儿盖好,她躺下来又继续呼呼大睡。 起来,起来。 一个声音,很轻很轻,轻得像是一把柳絮,一团棉花,在她的耳边来回摩挲。 她本能地把手从被子里伸出来,用力挥了挥,嘴里叽里咕噜地说着什么。她的眼睛依旧紧紧地闭着。 是我,方圃。 方圃? 多么陌生!陌生得仿佛过了几个世纪;多么熟悉,熟悉得就像是自己的一个乳名,一个微笑,一个喷嚏。 她一咕噜爬起来。睁大了眼睛。但眼前什么人也没有。她又把眼睛闭上了。 恍惚间,她觉得有个什么东西在抓她。她翻了下身子,手胡乱抓了一下,好像什么都没有抓到,她又躺下来继续睡。 她实在是困极了,周末陪着女儿画了一天的画,别说眼睛,手都会辨别红橙黄绿青蓝紫了。 她纯粹是在靠感觉而不是视觉作画了,就好像一个大厨说的时间久了,鼻子都分辨不出味觉了,只能够靠感觉做菜一样,今天,芷楠实实在在地体会到了大厨心里的滋味。 夜色更加浓重了。一只手伸了过来,轻轻地摩挲着她的脸颊,她的手。 一个声音陡然响起:跟我来,跟我来。 她的身体不由得微微欠起,她的一只脚却像流动的沙,一下子滑到了地上。 她把手给他,他抓紧了那只纤细得如同柳条般的柔软婀娜的手。随后,她的另一只脚,另一条腿从被子里钻出来。 她都没有来得及给女儿盖好被子,就被那双手牵走了。 眼前是无边的黑暗,浓重的夜的墨色中间是一条灰白的路。 他牵着她的手走在这条灰白的路上,她想他的手上肯定端着一支蜡烛,不然怎么走到哪里,空中就有一圈橘黄色的光影,脚下就有一条灰白的线呢? 她抬头看看天,又能够看得到什么呢? 墨色的苍穹,灰白的羊肠小路。她不知道他要把她带到哪里。 她的头发昨天晚上刚刚洗过,是用酸奶加鸡蛋液洗的,柔软丝滑得如同一块丝绸,散发着淡淡的醇香。现在摸上去还没有完全干。 她的头发有着波浪般的造型,像是大海的手笔,巧夺天工,那是大自然的眷顾,给了她一头天然的卷发。 有人说,自然卷的人脾气很倔强。她的脾气就很倔,倔强得九头牛都拉不动,倔强得撞了南墙还不回头,非要把南墙撞个窟窿才罢休。 她的自然卷披散着,像一个个大写的倒挂的问号。 一只拖鞋在出门口的时候被绊住了,她光着一只脚。她的身体因为他的拉力明显地变形,变成了一张被人拉开的弓。 她的手无力地低垂着,她的手被他强有力的手捏着,握着。她变成了猎人手里的一只兔子。 她的眼里除了墨色和灰白,看不见其他颜色。但她能够感觉到其他颜色,她想她能够感觉到红色,一股源自生命的颜色:温暖的,潮湿的,尝起来咸咸的,腥腥的。 她的身边是一个木桩式的影子,那是一棵会行走的树,倒立着的树,她怯怯地想。 你要把我带到哪里去?她问他。他不回答。她喊他的名字,方圃,是你吗?他没有回答。 手好像抓住了什么东西?哦,好像是栏杆。他停住了,她也跟着停了下来。 她定了定神,极力想找到一点熟悉的什么东西,这些年她也走过不少的地方,哪个地方有着什么样的地标也还是熟悉的。 可是,这里却没有她熟悉的地标,一点熟悉的影子也没有。就连旁边的这个人,对于她来说也是陌生的,陌生得好像是考古文物,她想不起他的年代,她看不清楚他的长相,她只知道现在的他就是她身旁的一棵树。 但,在她看来他又只是一个影子,一张皮。 她瑟缩着身子,无奈而无力地靠着后面的那个栏杆般的东西,不就是几根被捆绑在一起的棍子吗? 哦,是铁的,铁棍子,摸上去还凉凉的,她知道现在还是晚上,不,深夜,确切讲应该是子夜,那种凉是夜的凉,冰冷的夜的凉。 一只手轻轻地摩挲着她飘逸的发丝,用力很轻,就像是轻声呼唤她起来,跟我来一样地轻,就像她自己说的看不见但能够感觉到。 对,那不是她自己的手。她看不见,但是她感觉到了。她不敢看身边的这个人,其实她很想看看他的样子。 他,还像以前那么帅气吗?下巴上还是一圈香蕉胡子吗? 她记起来了,记起了他的年龄,应该跟她同龄,是她一个村子的,她的小学同学,她的邻居。 她记得以前在读初中的时候,他就留了一圈的小胡子。私下里,他问她留胡子好看吗。 她说好看,像香蕉。那个时候她好想吃香蕉,但是那个时候家里没有那个买香蕉的钱,所以,她就把他的胡子叫做香蕉了,但她从来没有吃过他的香蕉哦。 为此,她跟他差点笑破了肚皮。那是三十年以前的笑话了。想到这里,她差点笑出声来。 都四十岁的人来了,怎么想起以前的小男人来还像个小姑娘,帅呀,酷呀?对了,他们那个时代还没有酷这个字呢,只有英语的cool,但那个时候只是翻译成凉快的,形容词,还没有现在的什么酷,什么醋。 但是,要是有的话,她想在她看来他是最酷的,连乐坛的四大tw都没有办法比。四大tw在她看来只是四具硬邦邦的石膏像,形态逼真,个性鲜明,只可临摹。 而他,对于她来讲就是竹篓里的鲜活的一条鱼,摸的着,看得见,闻起来腥腥的,吃起来香香的,鲜鲜的。 你还记得那些死去的人们吗? 一个声音,流弹般顿时把她击垮。她啊了一声,颓然倒地。 黑夜,墨染的黑夜,深夜,子夜,佛晓前最黑暗的黑夜,一只手,看不见,摸不着,感觉得到的一只手,不,甚至是无数双手,章鱼一般的触手在伸向她,伴随着这一切的还有死亡,以及死亡一般的声音。 还是这双手把她轻轻地扶起来。 别怕,我们小时候经常这样说的,你忘记了吗?她战战兢兢地从地上爬起来。你吓着我了。我没有忘记。 好。我们那个时候一直怀念那些死去的人,那些亲人,那些疼爱我们的人。他们生病了我们会伤心,他们死去了我们会痛哭,整晚整晚地哭,像是一只无家可归的流浪狗,你还记得吗。你说亲人在哪里,家就在哪里;亲人没有了,家也就没有了。 她点点头。记的,我想起来了。 夜色渐渐淡去了,就像是一张色彩浓厚的水彩慢慢地禁不起水的冲刷,慢慢地褪去了斑斓的色彩,露出了单调呆板的底色。 她看见了水彩画的底色,那是大地的颜色,不,应该说是本色。那是一张灰白的布,无限延伸,蜿蜒曲折,伸向看不见的远方。 你还记得天堂的钥匙吗?一个声音,穿越了浩渺的苍穹,像一把利剑直直地逼近了她,逼视着她的眼睛,逼视着她的喉咙,逼视着她血管的脉动。 她顿时惊呆了,恐怖有的时候到了极点也会赋予人以勇敢和力量,她吸取天地之灵性,吸取日月之精华勇敢地喊出了大胆的震慑四方的一吼:你不是方圃! 但是随即她却伸开双手紧紧地抱紧了自己的脑袋,她感觉到了更深的恐怖。 是我,是我。只有我才知道天堂的钥匙,不是吗? 不,你不是,不是,求求你,别吓我,方圃从来不会让我害怕,他只会保护我。 她的声音凄美得让人心碎,好像一只精美的珐琅杯子顷刻间被摔碎,她的心痛,痛得好像上面插满了无数把刀子。 我就是方圃——保护你的方圃。你起来,来,我扶你起来。 她的身体被轻轻地一拉就起来了,就像炉子上的一张春卷皮被人拉了起来。你记起来了,看你眼泪都出来了。你知道我是谁了。我们小的时候一起哭,一起笑,我在前面跑,你在后面追。我说一定要找到那把天堂的钥匙,把死了的人们都放出来。我跑啊跑,你追呀追,别看你那个时候干干瘦瘦的像根小豆芽,但是你跑起来比兔子还快,你还记得吗? 记的。她承认了。可是,我们永远也找不到那把开启天堂的钥匙。因为,人死不能够复活。生与死是我们人类存在的两种状态,生就是生,死就是死,谁也改变不了,即使你找到了那把天堂的钥匙,可是死的永远是死的,活的永远是活的。她的头脑清醒了很多。 咚咚咚,好像是钟声。对,是教堂的钟声——不,应该说是天堂的钟声,那钟声就在他们的头上。 你看见天堂的钥匙了吗?一个声音在慢慢地下沉,窒闷,浑厚,像发了霉的蛋糕。她本能地感觉到了恐怖,感觉到了恶心。她一下子闭上了眼睛。 一个转身,身边的人影从栏杆上翻了下去。 她猛地睁开了眼睛。面前是一张灰色的水彩,流动的云轻轻地从她的脚边划过。 她的呼吸异常地清新,澄碧的天空触手可及。她张开嘴巴想大声呼喊。 你看见天堂的钥匙了吗?同样的声音传来。 她打了寒颤。她的脚下是坚实的水泥地,她站在高楼的顶端。她不敢往下看,她从小就有恐高症。 她记得小的时候一只小鸡懵懂懵懂地跑上了南面小棚子低矮的墙头。娘在北屋里烧火,叫她赶紧爬上去把小鸡抓下来,别叫它翻到外面去,翻到外面去小鸡会迷路的。 她,她是不敢的。 快去,娘的催促声一声比一声严厉,在她听来,那已经不是娘的声音了,而是凶狠残忍的巫婆的声音,一声声抽到她的肉里去的鞭子一般的声音。 她不得已竖上梯子,爬了上去。那是多么可怕的一种感受呀,她的双腿紧紧地夹紧那面矮墙,夹得墙都要受不了了,那可是一面底下被无数老鼠穿凿过的没有根的墙呀。 可是一个声音却催赶着她,她不得不看了。 硕大的人影,匍匐在黑洞的底部,别看是一百五十层的高楼,她看他看得异常清楚。 那是他,是方圃。他整个的人躺在面,脸朝上看着她,面带微笑,淫邪的微笑,得意忘形的微笑,阴险狡诈的微笑,贪得无厌的微笑…… 他的眼睛睁着大大的,像一口经年的枯井,井底长满了杂乱的枯草。他的眼睛里涌动着一股暗红色的血液。 那股血液从他的眼睛流出,不,精确一点应该是从他的脑袋中央喷出,如瀑布,如飞泉,如猎豹,如苍鹰。 他的一条腿笔直地抵着楼面,一条腿蜷曲着,从膝盖分开,小腿和大腿分别蜷成了数字3的形状,他的膝盖跟另一根腿一样是抵住楼面的。 你看见天堂的钥匙了吗?浓重的声音传来,跟教堂的钟声混合在一起,分不出哪里是他,哪里是教堂。 她知道他已经打开了天堂的大门,她听得出他的声音是从上面传下来的,而不是从冰冷的水泥地上。 快,快抓住她,那个女的,长头发的,她是凶手,是她把这个男人给推下来的。一个声音传来,两个声音跟上,数十数百个声音一起传来,撕破了墨染的苍穹。 不知道什么时候,天已经亮了。 灰白的水泥地上是殷虹的罂粟花般的血液。 警车开来了,跳下荷枪实弹的威风凛凛的警察。她们拨开一团乱麻似的人群,走到了他的面前。 新闻记者也来了,长发的,短发的,羊毛卷,板寸头,一样的手忙脚乱,一样的狂轰滥炸,架着三根腿的照相机一阵狂拍,有的还把镜头对准了楼顶上的她。 对,她是凶手,应该拍她,还应该抓她呢! 消防车开来了,一个全副武装的蜘蛛侠开始攀爬了。啊!她大叫了一声从楼顶上摔下来,身体一下子变得很轻很轻,像是一只脱线的风筝,在呼呼的气流的推压排挤下艰难地舞蹈。 妈妈!妈妈你怎么了?女儿的小手紧紧地抱着她的头,不停地摇晃着。 她又啊了一口,喘着浓重的粗气,像是一个极度口渴的人。 爸爸快来呀,妈妈头上都是汗,是冷汗,像冰块一样冷。女儿都要哭了。 老公赵君堂听见了,揉着惺忪的眼睛,胡乱地提着裤子出现在她们面前。 方圃——她游丝般的声音若隐若现。 他的眼前一黑,眨巴了两下眼睛,晃了晃圆圆的脑袋,差点摔倒,幸亏后面是床,他一屁股坐在了床上。 你快醒醒吧!他的声音厚重而紧迫,带着浓浓的秋意,肃杀而萧条。 我看见了天堂的钥匙!她的眼里含着两片泪花。 她把手伸出来,轻轻地搭在他的手上。 她发现他的手跟她的一样的冰凉。她苦笑了一下,昨天晚上又熬夜了?她看着他那满布血丝的疲倦的眼睛说。 她自己似乎也从梦中慢慢清醒过来,头微微扬了扬,有点不好意思的样子。嗯。 他说完推开她的手,用力提了提裤子,拉上拉链,走到了洗手间。她知道老公最近肯定是有什么事情瞒着她。 他的话语明显地少了,往常吃完晚饭后他会教女儿写写字,画画画,说说笑笑的,可是最近他吃完饭碗筷一推就到自己的房间里去了,还随手关上了门。他可是没有关门这个习惯的 。他们家的门,坏的多,好的少。她曾经抱怨过这样的锁头一看就不靠谱,你看一个个地坏了吧?反锁几次就报废了,别说防盗防偷,倒是先把自己人给锁住了。 从此,他们对于关门可就谨慎得多了。他的门一关,她的小脑筋就动了。她在考虑怎么让他说出来。 这个闷葫芦,好事情喜欢提前报喜,坏事情你就是骂他个祖宗八辈也撬不开他那张灌满铅水的嘴。看来,她又要动动脑筋了。 上次那个外地的病人现在怎么样?应该能够下床了吧。她边说边从床上下来,走到洗手间,随手拿起一把梳子梳理起了头发。 死了。他很随意地说。他猛地一抬头,拿毛巾的手哆嗦了一下,看来他后悔把这几个字说出来。 吧嗒,她手中的梳子掉落在了地上,她低下身子把它捡起来,发现一根发齿断了,可怜巴巴地就有一点游丝样的粘连着的了,看来梳子的生命也是如此地脆弱呀。 上个星期五,死在医院里了,是他自己不好好按照我们的处方来,偏偏相信什么医院?医院有什么本事,人竖着进去,横着出来,站着进去,躺着出来。鬼才会相信医院。 他说得振振有词。也难怪,现在的医院,进去的病人多,活着出来的少;进去有钱的不少,出来倾家荡产的很多。医院,不就是一台冠冕堂皇的收银机吗? 一提到医院,一提到病人,他就来劲儿。她耐心地听着。她知道这个时候的他需要的只是一个听众。脸洗完了,他的唠叨也结束了。 方圃是谁? 他猛地转换了话题,这可是令她始料未及,这不像他的风格呀,他一贯是很自信的,平常说些酸不溜丢的话还一个劲儿地鼓励她梅开二度呢,今天是哪根筋动了?竟然也在意起梦中的胡言乱语了。 是我们村里的一个同学。芷楠轻飘飘地说着。 男的?他抬起了那圆圆的大脑袋。 这么刚性的名字,傻瓜才会认为是女的呢? 芷楠知道他的小心眼,故意狠狠地刺激他一下。他对于自己不是一直很自信的嘛,原来男人肚子里也撑不开船呀! 希望各位朋友看了本小说后到起点中文网站,抽出时间为我的作品留下你宝贵的意见,求推荐,求收藏,求打赏,求订阅,求月票了。你还可以推荐给你的各位朋友哦。谢谢各位!兰灵 第二章 丝网如丝 昨夜星辰昨夜风,画楼西畔桂堂东。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隔座送钩春酒暖,分曹射覆蜡灯红。 嗟余听鼓应官去,走马兰台类转蓬。李商隐《无题》 丝网早报编辑部的大门虚掩着。芷楠和实习生小邓坐在各自的办公桌前忙活着手头的工作。两个人的面前都是厚厚的一摞稿件,还有新出来的报纸,散发着浓重的油墨味。 社长办公室的门紧紧地关闭着,时不时传出来几声沉闷的咳嗽和来回踱步的沉重的声音。 社长是一个爱抽烟喝酒的老头儿,个子不高,脑袋上早就是沙漠绿洲了,体型看起来像个膨胀的棉花包,走起路来轻轻的,怕的是惊动了楼下的其他人员。 木地板隔音效果太差了。他好像总是用脚尖走路,像是夏夜雨季来临之前刮过一阵沉闷的风。 丝网早报大楼的年代跟它的名字谐音很接近,它的年龄其实已经接死亡了。 政府早就想把这里改造一下。新任市长姓王,是个山沟里飞出来的凤凰男,年龄不大,可志向不小。 市里开会,早就想把这个地方整治一番,该动迁的动迁,该报废的报废。 各个地产商也在打着这个地方的算盘,看看占地面积还是很大的,把这里改建成个商场或者超市,再建造几栋商品房,几个停车场,再建个娱乐广场,那可是比现在看起来舒服多了。 市委领导多次开会想把丝网早报迁移到新的报业大厦,但是,现在的老社长,总觉得这个地方虽然台面上看不怎么上档次,但是这里的地段还是很好的,来来往往的人也很多,刚下火车的人们,一走出车站就能够看见现代建筑包围中的丝网。 它的谐音听起来颇让人震撼,而且,它的立意也很深远。 早在八十年代报业刚成立的时候,百废待兴,各界才子名人荟萃,给新的报业起一个代表性的名字,群策群意,献计献策,最后采纳了一位参加过cz上过战场杀过鬼子的退伍老兵,也是一个著名的新闻记者的建议,就取了丝网这么个名字。 意思是要对社会上发生的一切事情,哪怕是蛛丝马迹,都要一网打尽,于是,丝网从此出现在s市的各个书报亭。 不过,丝网招聘却成了问题,谁会来丝网上班那不就等于送死吗?一开始,连上门的都不多,但是来了的一般来讲也就留了下来。按照社长的话说都是有骨头,不怕死的。 大楼对面就是新开辟的一个广场,一到晚上,对面广场上人流涌动,川流不息。 大楼后面有一个小的花园,种着几棵有把子年纪的古树,最粗的要四五个人环抱才能够搂得过来。 小花园里摆放着几把躺椅,平时很少有人过来坐坐,偶尔有个把老人过来,但是,屁股还没有坐热乎,人就站起来走到别处去了。 椅子跟人一样,没有人气的时候也是孤独寂寞的,寂寞得上面长了很多毛茸茸的青苔。旁边店铺霓虹闪烁,跟这幢大楼的古朴沉稳形成鲜明的对比。 几经风雨,几度春秋,丝网报业大楼像一个饱经风霜的老兵,气派十足地矗立在这个物欲横流的大千世界,笑看各路来客。 身披皮草大衣的淑女贵妇与蓬头垢面,提篮卖花的流浪女郎;西装革履,燕尾翩翩的绅士新贵与破洞牛仔;裘皮大衣裹着的香闺小姐与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瘦弱孤儿;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流浪汉与他的黑得让人透不过气来的黑狗…… 昨天那个可怕的噩梦弄得她一个晚上都没有睡好,直接影响到了芷楠的工作状态。整整一个上午她哈欠不断。 芷楠问小邓昨天让你联系的那家公司的老板联系好了吗?他什么时间可以接受我们的采访? 嗯,那个家伙别看身价不高,可气场不小,说最近一段时间没空,今天f洲,明天m洲的,小邓顿了顿接着说,不过,我倒是听到了一个好的素材。 芷楠说什么素材?不会又是某某高速连环相撞,死七伤八,惨不忍睹。天天车祸,天天死人,活人都被折腾死了。这样的素材人们都看腻了,吊不起他们的胃口了,要写就写一个新的话题,时效性强一点的,噱头好看一点的,这样咱们的头版才有市场。 小邓放下手中的笔说,楠姐,你真是好口才,我还没有张嘴你就把我给堵上了,你知道我想说的是什么吗?现在高速死人是快,可是有比高速死人更快的。 那不是高速是什么,飞速?飞机失事了?飞机去哪儿了?芷楠俏皮地眨巴了一下她那双凤眼。 芷楠有着一双很漂亮的凤眼,她的眼睛看上去总是笑盈盈的,人们都说她的眼睛会说话。 小邓说总归也是死人。 芷楠笑不出来了,她苦笑了两声。生死,生生死死,死死生生。死了的是一种解脱,可是活着的却因为死了的而受牵累,何苦呢?咱们的新闻,咱们的报纸,咱们的杂志,咱们的电视台能不能少一点死亡,多一点新生啊! 小邓呵呵地笑了,说死了才有看头,死得不正常更有看头,死得惨不忍睹才是人们最想看的,现在的人们心态都不正常,过着不正常的日子,看着不正常的新闻,他们倒觉得自己是很正常了?咱们还不就是靠报道死人吃饭,人不死,谁会看?活人还不是靠着死人赚钱,靠着死人吃饭? 芷楠说小邓,求求你别说了,我现在一听到死这个字就恶心,我真的要吐了,说着咳咳地干咳了几声。 她忽然一下子想起昨天夜里那个恐怖的场面,那个死亡的场面,那把天堂的钥匙,那殷红的鲜血,那流淌的线条……她的胃里说不出的难受。 小邓看芷楠这个样子也就不再说了,他吐了吐舌头。拿起身边的佳能照相机检查起来,里面是一组他前几天刚拍的一些照片。他按着前进键和倒退键随意地翻看着。 年轻的小白菜,笑得纯真而自然,还带着些许的腼腆;谢顶发福的男人,正襟危坐,西装革履,神采飞扬,指点江山,激扬文字,挥斥方遒。 旁边是面容姣好,体态婀娜,发髻慵懒的一个年轻女人,身着蓝色旗袍,长款,婀娜的身体一下子拉长了很多。 女人腋下夹一公文夹,给单薄的身体增添了几分书卷气,深沉而厚重。 女人的笑一律是克隆过的,笑不露齿,低眉顺眼,柔情似水。小邓看到这里不由得舔了舔嘴唇,伸了伸舌头,像极了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的酸的那只馋嘴的狐狸。 他的小眼睛眯缝着,自言自语地说咋咱就没有女人看上呢?你看那么年轻的一个女人怎么就会看上大叔级别的男人呢? 芷楠说你是不是又心理不平衡了?社会就是这个样子,没有什么理由可讲,你觉得般配的人家却互相看着不顺眼,你觉着不顺眼的人家反而能够白头到老。说到这里,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好像在回忆什么,又像是把回忆的镜头一个个枪毙掉。 是啊,是啊,多少年的小伙熬成个爷们啊!小邓说这句话的时候明显地把爷们两个字加重了分量。 呦,说得很爷们嘛,光说不行,还得真的是个爷们才行,要比个爷们还爷们。最近,又去相亲了吗? 芷楠端了杯茶,翘着二郎腿,蜻蜓点水似地看着小邓,仿佛他真的变成了一个纯爷们。 还相亲呢?都是见光死,在网上聊得好好的可爱妹纸,一见面就变麻脸大妈,现在人们的生活水平都提高了,脸上怎么都吃成这样。都是条件太好了,添加剂太多,激素太多造成的。 芷楠说也是,哪有不添加化学品的食品,全zg市场找不出一份! 小邓说添加剂还好一点呢,转基因才是最可怕的。社会发展了,人们不是学着更多地自我保护,自我保养,倒是更多地自我残害了。芷楠说嗯,是呀,文明发展得越早,越是学会了损人但不利己。 他们俩就是这样,活没有干多少,可是抱怨牢骚倒是不少,这不,他们俩说着说着就把话题扩大化了,空气污染,雾霾严重,臭氧破坏,全球变暖,各样的大问题都来了。 芷楠起身走到饮水机前加了些热水,打开手提包把那些红枣,枸杞,玫瑰,当归,黄芪呀一咕噜拿了出来,一个小袋子一个小袋子地封着。 她从各样的袋子里取出几片,几瓣,然后加在杯子里,顿时,不大的茶杯变成了一个百花园。 条件降降,妹纸早晚还不得变大妈,不就是时间早晚的问题吗?她往往是大事化小。咱们这些外地来sh市的,不比他们本地人,终身大事有人帮着撮合,还不得靠咱们自己的运气,网上虽然听起来有点不靠谱,但存在的就是合理的,有这么个平台总比没有这么个平台好,多登录几个,早晚能够碰上个合适的。 小邓说嗯,我倒是不着急,就是我妈每次来电话都要唠叨上几遍。他说着有点不耐烦的样子,按键的速度更加快了。 芷楠说我那个时候还不一样,不然也不会这么急着就跟了我们家那位。 小邓说还好啊,你们那位还是很不错的,不然咱们社里闲置的那么多科班英雄,干嘛非要到外面寻找那山寨版的草莽!你说对吧?楠姐。 对对对,她喝了口茶,把杯子放在了桌子上。 小邓说草莽英雄可是你自己给他封的哦,我们可是没有那样的特权。 芷楠呷了一口茶说嗯,当然没有,除了我,谁也没有权利给他封号,那可是我的地盘。哈哈,我的地盘我做主! 最后这一句话,她们两个几乎是同时说出口。笑声顿时撑破了整个办公室。 芷楠笑得歪倒在椅子上,细长的双腿几乎要把椅子给踢翻了。小邓乐得搓着双手喊万岁。 当心被咱们的死亡社长听到。芷楠小声地提醒着。站起来把椅子挪了挪,继续坐在上面,随手翻了翻摆放在文件夹里的资料。 风井公司的资料还没有整理出来?她若有所思地问。 他只顾着看相机里的风景了,没有回答她的话。她看了看他继续说你把上次风井公司的资料找出来,我看一下,有没有咱们可以下手的,据说风井公司的老板可是很有看点呀,那可是条大鱼,不,应该说是大鳄。 小邓点点头,嗯了一声,不错,姜还是老的辣呀,资料都在资料室里,等会儿我去找找看。可是他的手里依然拿着相机没有动。芷楠悄悄地走到他的身旁。 哇,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呀,我们的小邓什么时候也学得这样怜香惜玉了。 相机里是一张年轻干净白皙的脸,大大的紫葡萄般的眼睛含情脉脉地看着相机外的人。小邓,有眼力!她站在他背后提高了嗓门。 小邓说有眼力什么呀?他说着又翻过一张,一只满是老人斑的手搭在了紫葡萄的香肩上,看貌相,那个男人六十几岁,一张干瘪的核桃脸上一双鹰隼般的眼睛,鼻梁高挺,秤钩倒挂,双唇紧闭。 小邓说这老先生怎么看怎么像爬行类。 芷楠说我看着也是,像极了鳄鱼。小邓说对,我也正想到这里。 这个男人看起来很不一般呀,跟这样的一个美女,这样的一个姿势,看来故事必定精彩哦,不过故事也太老套了,这个年代谁还会怀疑一个玉女的贞节,一个老板的正派。 芷楠这样一说。小邓也仔细地打量起了这个男人,托着下巴思索起来。 芷楠问:你什么时候拍到的?什么会议上? 小邓说我想想看,哦,对了,是参加一个企业庆典的时候,好像是……g州……哦,我想起来了,他就是风井的老板。 芷楠说:叫什么名字? 小邓说大概是姓周,具体叫什么我怎么一下子想不起来了。芷楠说姓周的,g州的,是不是做医疗器械行业的?还是gd省的龙头企业? 小邓说是的,对呀。 芷楠说:周普仁? 小邓想了想说好像是,嗯,一定是——对,就是他呀,楠姐你怎么了解得这样多……你们……认识? 芷楠说这些想法不知道怎么跑出来的,竟然还都猜对了。认识倒是不认识……只是觉得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她做出绞尽脑汁苦苦思索的样子。不过,思索归思索,一听到这个名字,她的心里咯噔一下,这个名字确实有点熟悉呀! 采访都安排下去了?胖胖的社长从门外走进来,确切讲应该是挤进来。 他那个块头,对于那扇三四十年代的门来说实在是压力不小。 解放战争以前,人们的身材体重,估计骨感都称不上,也就一张皮加上几根骨头的分量。 所以,看看jf前的建筑跟现在相比虽然典雅大气,但那牛舌头一般条带形的门,和那羊肠子一般狭窄逼仄的楼梯,还是木头的,想想看人的体重能够重到哪里去? 丝网大楼的楼梯也是木头做的,平时一个身材中等匀称的男人走上去,那纤细脆弱的楼梯都有点难承其重量。 胖胖的社长每踏上一步都要缓冲一下,不是怕他的血压冲上去,而是给楼梯一个缓冲的时间,不然踢踢踏踏不停地走的话估计报废的就不只是社长大人一个人了。 所以,每次社长上楼梯之前都要先向前迈开左脚,然后喘息一口,伸出右手提起右裤管,半个人悬在半空,好像这样一来,就减缓了楼梯的压力似的。 不过,社长的心是略微踏实了一点,不过那种感觉跟kz的时候穿过草地,飞夺jsj的铁索桥时候的提心吊胆好像没有多大的两样。 都安排得差不多了?社长一走进就开口了。 就等着人家的回应了。芷楠把茶杯放在桌子上,但是身子却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 不能够说差不多,这种话就不能够讲,都多少年了。zg解放都六十几年了,能够说差不多zg解放了吗?不能够说的。 社长一脸的正气,一字一顿,每说一个字,脸上的肉就被拉起,一动一动的,嘴巴里像是咬着只淘气的青蛙。 芷楠是老部下了,这样的话听得多了,只是她记性有点差,每次社长来,每次问这个同样的问题,她却总是回答错误,不知道她真的是记性差呢,还是故意这样说逗逗社长。 小邓皱了皱眉头,装作一本正经的样子,仔细地审视着他面前的一堆资料,其实资料的下面就是那个佳能相机,屏幕里显示的正是那个年轻貌美的紫葡萄和那个财大气粗,霸气十足的商场大鳄周普仁。 越是霸气十足的越是底气不足,信心不够,真正的大鳄不是让人看出来的,是让人感觉出来的。小邓默默地想。 社长围着办公室转了一圈,又说了几句熟悉得不能够再熟悉的话,见他们两个埋头整理手头的资料,说了几句千篇一律冠冕堂皇的套话后也就无趣地走了出来。 社长刚一出门,小邓那双蚂蚱眼睛就亮起来了:警报解除。 芷楠说,唉,刚才说的新的素材呢?说说看。 小邓说还素材呢?被你一通的烟幕弹给轰上天了,素材早就变成没有营养的黄花菜了。 芷楠说说说看嘛,或许会有看点。 小邓说现在没有心思说了,神马都是浮云,神马素材也没有风井公司的素材好,也没有周普仁旁边那小白菜好。我还是好好琢磨一下风井公司的采访提纲吧。 芷楠说你哪是在琢磨风井呀,你纯粹是在看风景。 小邓说女人怎么能够理解男人的心呀? 紫葡萄确实很漂亮。我给你说了做媳妇好不好?芷楠笑嘻嘻地走过来。 给我做媳妇?你开玩笑吧,人家能跟咱?再说了这样的女人还是留给别人xy吧,我消受不起。 芷楠说呦,没有看出来嘛,我们小邓绝非池中之物,改日当刮目相看了。小邓呵呵地笑着,他们俩又继续商量明天发稿的事情了。 时间已经到了吃中午饭的时候了,太阳高高地挂在天上,阳光就像流云瀑布般倾泻而下,高大的建筑物上,树上,空中的飞鸟,水里的游鱼都披上了一层碎玉银纱。 第三章 不变的爱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李商隐《锦瑟》 赵君堂出差已经半个多月了。他的房间还是以前的那个样子,凌乱而有条理,凌乱的样子几乎一成不变。 书籍散乱,占据了半张床的空间。有的还铺展到地上。被子随便地铺着,上去一拉就能够安然入睡,省力又方便。 白色的磨砂陶瓷灯的周围也摆满了书,灯成了书中的一个点缀,宛然茫茫书海中的一个灯塔。 床头柜下的抽屉里是一卷有点发黄的纸张,毛边卷起,那是他曾经写给她的情书,她打印出来的一部分。 她故意摆放在这里的,为的是他一打开抽屉就能够看见那本编辑成册的情书《不变的爱》。 她回复他的情书,赵君堂也曾经打印过一份,开始的时候放在床头柜里,等过了一段时间后,他就把那摞情书带到公司里去了,自己还设计了一个简单的封面放在了办公室的抽屉里,还上了一把精致的小锁。 也该打理一下了,今天正好是周末,再等上几天,他出差就要回来了。站在老公的房间,芷楠静静地想。拉下的紫色窗帘,依旧低垂。换洗的衣服无精打采地随便放在椅子的靠背上。 床头凌乱的书籍,像是一片片秋天的落叶,散乱无序,但说明的事实是一样的,那就是韶华已经逝去,秋意已经到来。 想到这里,她的心里陡然而升起一股凉意。 忽然,又想起前几天晚上的那个噩梦,她不由得又打了个寒颤。时间拉回了三十多年以前。 那个时候的她,个子矮小,瘦瘦的,细细长长的,脸上像涂了层起酥油,黄黄的,像块刚出炉的面包,那是她小时候得过黄疸的原因。 方圃是她的同学,从一年级的时候起他们就是同学。 那个时候学校就在她家附近,是三间土屋,那还是村里刚过世的一个老光棍的遗产。老光棍死去后,村委会翻烂了家谱也找不到个合适的继承人,于是,大家商议后一致同意把他的房子充了公。 那个时候的办学条件是很差的,学校里不提供桌子,靠近讲台的地方搭了几块长长的木板,下面是土坯搭的台子,板子往上一放,也能当张桌子用了。 个子小一点的就坐在前面,学生们从自己家里拿个小板凳,小马扎,连个马扎没有的人家就找块巴掌大的木板,再找上四根尺把长的木条,四个大铁钉一钉,人就可以往上坐了,只不过坐得太久了屁股会硌得疼,或者钉子会冒上来扎了屁股。 坐在后面的是个子比较高一点的,桌子是从家里自己带来的,有的是两个人合伙把家里供奉爷爷娘娘的桌子都请出来了,四根腿高高的,比现在一般饭店里的桌子不知道要高多少。 芷楠只记得自己刚上学的时候个头只比那样的桌子高一头。桌面上油乎乎的,那是逢年过节上供的供品留下的痕迹,用块抹布一擦就没有了,可是等桌面干了以后油渍又出来了,那个时候家里还没有洗洁精。 她就搬了这样的一张桌子去上学的。方圃家里更是穷得连张像样的供桌都没有。 班级里一共三十二个同学,二十一个男生,十一个女生。 同学们都合伙从家里搬来的桌子,等到芷楠的爸爸把桌子送到学校的时候,已经没有落单的女生了。 但是有一个位子还没有着落的男生,那便是方圃了。方圃的家里穷得连一张上供的桌子都没有,芷楠听说他们那家吃饭连个像样的桌子都没有,一家人端着碗围着锅台转一圈。 于是,老师就把他们俩安排在了一张桌子上。 那个时候的孩子跟他们的爸爸妈妈一样愚昧保守到了极点,男女界限分得很清楚。 别看方圃是她的邻居,家里的房子只隔着一个过道,现在sh市叫弄堂,他们那里叫过道,也就是胡同的意思。 芷楠满脸通红,左手握右手可以握上半天,方圃的头低得都要钻桌子底下去了。 下课了,同学们有的呵呵地开他们的玩笑,说他们现在就成了一对了。芷楠气得都要哭了。 方圃憋足了气走过去一拳打倒了一个小胖子,把满是老鼠洞的球鞋踏上去,露出黑乎乎的脚巴丫子,随手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满是字的留着擦屁股的纸塞到小胖子的嘴里。 旁边站着看热闹的同学一下子惊呆了。方圃成了当时理所当然的小霸王。芷楠偷偷地看了一眼方圃憋红的脸,扭过身去,流的眼泪更多了。 在以后的日子里,在学校里他们谁也不理谁,可是一放学他们在路上碰见了,或者家里少什么东西让他们去借的时候,他们还是会去对方的家里的,因为毕竟是同学,比起别的邻居来讲显得更加亲热一些,但是在学校里,他们是不说话的。 不久,桌子上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条三八线,是用铅笔画的,歪歪扭扭的,但很有力。 想到这里,芷楠苦笑了两声,唉声叹气。 他们一直做了五年的同桌,五年来在学校里他们没有说过一句话。 某一天,方圃忘记带铅笔或者橡皮了,会把一张小纸条放在三八线上,但绝对不会过了界线,上面写上几个小字,比如:我能借一下你的橡皮或者铅笔吗等等。 不过,小学毕业典礼结束以后要往家里搬桌子了,芷楠急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怎么办呢?爸爸今天早早地就出去卖牲口了。 别的女同学一组,男同学一组说说笑笑地抬的抬,搬的搬。自己的怎么办。方圃也垂首站在旁边,一张方脸臌胀得像是熟透了的茄子。 片刻后,方圃脱下了外面的蓝色褂子,露出红色的背心,双膀用力,胳膊往上一轮,抗起了桌子,往她家里走去。 旁边的吴老师,一个年纪跟自己妈妈差不多的女老师,看后打趣地说,你看,跟男生做同桌,咱们女生不会吃亏的。听到老师这么一说,她的脸更红了,拎着自己的书包跟在后面走了出去。 芷楠回来。 吴老师把她叫住了,你只拿你自己的,人家方圃的你就不管了?人家可是替你出力哦,等一会儿教室就要锁门了,你想让他爬窗户进去呀。 芷楠被吴老师说得低下了头,脸红得像个小灯笼。最后,很不情愿地把方圃的书包,还有那个带有他体味的破褂子拿在手里。 从那一天开始,她才知道原来男孩子的体味是这样的,像是烂泥塘里泥鳅的味道,带着一股土腥气。 谁知道,方圃到芷楠家把桌子放好后,并没有立刻就走。而是从芷楠手里接过书包,手胡乱地在书包里乱掏了一阵,拿出那个走了样的铅笔盒,把零零落落的各种各样的笔拿出来,从盒子的有点发黄的纸垫子底下取出一个纸条,说给你,然后脸一红,塞到芷楠手里,头也不回地扭头跑了。 至今,芷楠都记得,她傻傻地望着他跑远,直到看不见他的身影。转回身来,小心地打开那张折叠得皱皱巴巴的纸条:爱——只一个字,小蝌蚪般地游出来。 啪嗒,纸条掉在了地上。她的手仿佛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她的心一哆嗦,赶紧又捡起来,捧在手心里胡乱地看了两眼,然后又小心地把它重新叠好,放在了自己铅笔盒的垫子底下。 以后,上初中的时候,他们就分开了,分在了不同的班里。上学也要去别的村子了,中间要经过一个村庄,并且还有很长的一段坑坑洼洼的洼地。 那个时候那个村子经常有傻瓜疯子出没,年龄都不大,有的还是大小伙子,疯劲儿上来力气大得要命。女生们一经过那个村子就怕,吓得你拉着我我拽着你,比比划划地不敢往前走。 那个时候的男生和女生分得很清,女同学是不跟男同学一起走的,往往是男的一伙,女的一伙。一放学,女生往往要抢在男生的前面走,但走着走着就慢了下来,因为要过那个村子了。 求救男生?女生一般是不会的。但是,女生会走着走着就落了后,为的是让后面的男生赶到前面去开道。 方圃是男生群里的傻大个。他长得块头很大,个子一米七八这个样子,远远看去哪里像个初中生?分明就是个壮汉。 其实他从小就是个大个子,有的同学说他为什么长这么大的个子呀,都是因为有一天他把往地里撒的化肥当成了白糖,吃了足足一大袋子,所以他的个头就一直长个不停。 有的同学说那你为什么不去吃化肥?你也可以长个大个子呀。对方什么话也不说了。 但是,方圃是吃了化肥才长那么大个子的说法像是春天的种子,在同学们中间传播开来。方圃听了后,也不辩解,就当没有这回事情一样。 方圃说你们不要怕,你们就在前面走,有疯子出来我来对付。 女生一听心里有底了,不那么害怕了,过了村子,又过洼地,过了洼地还要过一座小桥才能够到自己的村子,方圃成了女生的保护神。 那个时候他们已经懂点事了,也不再乱开玩笑了,方圃说这话的时候,男生没有一个笑的,仿佛方圃说出了全村男生的心里话。 方圃成了女生眼里的英雄。芷楠更是心里高兴。五年来的同桌,她没有看错他,她知道他是一个有胆量的人,一个有担当的人,是一个真正的男子汉。 初中毕业以后,芷楠继续读高中,以后考上了外地的大学。 而方圃却初中没有读完就辍学了,那个时候还不是义务教育,升学是要参加考试的,不合格的直接刷下来,可以允许你留级,所以,那个时候的学生高中毕业读到三十岁的都不罕见。 刚刚毕业的老师一上讲台,往下一看,呀,自己的老同学在下面坐着呢。芷楠以前做高中老师的时候,她的同学邓玲就坐在下面呢。 那是一个怎样的时代呀! 留给她的只是美好的回忆。以后,芷楠又读了研究生,彻底脱离了那个生养她的故乡。 据老家的同学说,方圃辍学后就去当兵了。以后就没有听到他的什么消息,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其实,他们俩同学一场,在学校里几乎没有说过一句话,除了那个一字纸条。 一个人静处一室,面对赵君堂那厚厚的十几万字的情书,芷楠忘不了的还是那一张纸条,那一个字的情书。 跟君堂的相遇纯粹是一次偶然,三生石畔,一个特定的时间和一个特定的地点遇见了一个五千年前早就遇见的人,那个人就是他了。 她说要他写满一百封情书后才答应跟他交往,他说好啊,一个晚上,一个小时,一分钟就能够写满,我每封情书只写一个字爱不就可以了。 他说这个话的时候,是在一个美丽的校园,荷塘里的荷花开得像女孩子圆圆的红红的脸。 她手里拿着一本厚厚的书,他推着辆除了铃铛不响,各处都响的破旧自行车,估计是被换手无数次了,也不知道是从哪个学哥学姐那里弄到的。 吧嗒,书落地了,里面跳出来一个发黄的皱巴巴的纸条。她的手像是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她觉得很痛,不知道是新痛引发了旧痛呢,还是旧痛引发了新痛。她猛地一个弯身,把那张纸条捧在手里。 君堂说什么呀?看把你急得那个样子,我能够看看吗? 芷楠的眼泪都流出来了,她摇了摇头,带着哭腔说不。 他的心里像是爬进了一只毛毛虫,不过他还是手忙脚乱地安慰了她半天,最后,他趁芷楠不注意的时候有一个重要的收获,那就是一字情书不是他的首创。 为此,他们的恋情一度冰封了几个星期。之后,他利用课余时间,写下了这将近二十万字的情书。最后,她成了他的妻子。 她正在他的房间里新思旧念地苦苦回忆,猛然后面一个人上来,把她紧紧地抱住了。吓得她妈呀一声叫出来,扭头一看是赵君堂。 你这个死鬼,回来了也不提前打个招呼?开门的声音都没有呀?又被哪里的妹妹给抽筋剥皮了? 君堂说哪里的妹妹都没有,就是被鹤塘县芝麻村指南针家的楠小姐给抽过。 芷楠打了他的手一下子说呦,出了趟鬼差学会说鬼话了嘛。 她把他的手推开说这次收获怎么样? 赵君堂说收获可真是不小。他一件件地跟她说起来。 难得看他高兴的样子,她的心里也很开心。 我跟你讲这次出去我可是见到真人了,简直是当代的和?呀,富可敌国,人家那个排场,那个气场,行宫处处,房间里都是真家伙,什么珍珠翡翠玛瑙,宝石都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摆放着……并且他说了以后有机会给我弄张m国绿卡,出出入入多随便,再也不用折腾着什么签证了。 她听着,听到后来有点不舒服了。人家有钱又怎么样?这个社会就是损不足以奉有余,你以为你跟这些人成了朋友,其实你只不过是棋子一个,能够派得上用场就用一下,用不着的时候在人家眼里还不就是垃圾一堆? 你这个女人要不说了就是个女人。你懂得什么呀!你不知道你老公多有本事,他们那些家伙对我现在所做的项目很感兴趣,谁会有那么大的本事把一个个的癌症病人治好,把一个个的糖尿病人治好。他们明年还好让我去立项呢,立项通过后,那我还怕钱不够花呀,找我合作的人不要太多哦,我告诉你芷楠,现在没有几个人比你老公聪明。 赵君堂在芷楠面前把话匣子打开了。 聪明,聪明,还聪明呢?她真想说我知道你很聪明,你很聪明为什么还挽救不了一个年轻的生命。但,她咬住牙齿不说话了。 想想他也很不容易,自己从技校毕业就在社会上跌打滚爬,折腾到现在真的是不容易。想到这里,她很想找乐子逗他开心,转移一下话题。 她接过他的拉杆箱把里面的衣服一件件地往外拿,可别让我发现什么烂女人的丁字裤哦! 尽管翻,就是有,会让你看见的,除非我真的是个白痴,凭我的智商,骗你这样的白痴还不是小菜一碟。 她讨厌的就是他那种高高在上的样子,仿佛他的智商是世界第一,什么乔布斯和比尔盖茨在他眼里都只是一般的凡夫俗子。 乔布斯假如足够聪明的话为什么自己救不了自己呢?这就说明他并不聪明。 赵君堂说你不就是读了几年破书吗?有什么了不起,你懂得什么是社会吗?他还真来劲了,开起了批判大会。 她说我是不懂什么是社会,我就是白痴怎么样?看看这些情书吧,就是你这样的盖世才子追求一个小白痴的见证!你是才子,世界上最聪明的一个,那你干嘛还要苦苦追求像我这样的极品白痴呢?好好看看吧,别看出自己的自卑——看出自己的无能——看出自己的白痴就行! 说着,她把情书在他眼前一晃,随手啪地一下扔在他的身上,扬了扬满头秀发,推门走了。 他望着她离开的背影,吐了吐舌头,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辈子碰上她也真是他的克星。他不张嘴还好,一张嘴就会被她给封上,所以在追求她的时候他有自知之明,扬长避短,施展的是大才子笔尖上的功夫,不然,真的好险。 这种女人八辈子出不了一个呀!这样一想,他的心里舒服多了。其实,自从追求到她,他好像还没有不舒服过。 叮铃铃一阵清脆的铃声,他包里的手机响了。 普仁兄你好……到家了,到家了,也是刚到……什么时间来上海……哦,好的好的……我就知道有普仁兄为小弟遮风挡雨一切都不算什么……哈哈哈……对,别说死一个,就是死上个……哈哈哈。 他接完电话,得意地哼着小曲。猛一抬头,她站在他的面前,不动声色。干嘛这样看着我? 他问。 我怕你麻烦上身,到时候谁也救不了你。说完她扭头就走 。他追过来,她走到洗手间,洗了个手,然后用手轻轻地把前面的头发往后抿了抿。 镜子里出现了他的身影,依旧高大帅气。他们两个站在一起,他就是那冰雪封不住的巍然青松,她就是那任凭风吹雨打都傲然屹立的颀长楠木。 他站在她的身后抱住了她的腰,咬着她的耳朵说,我知道你为我担心了,这辈子我什么都不怕就怕我老婆为我担心。 她一直盯着镜子里的他说不出话来。细长的镜子因为他们的存在而变得更加细长,把她那张瘦脸一下子拉长了许多。 他知道她感到有点冷。他感觉到了,紧紧地把她抱在怀里。 亲爱的,你老了。透过镜子,她看到了他头上的白发。 她转过身来,踮起脚跟说。在他面前她的个子有点矮。 她看着镜子里的他和她。你怎么也长白头发了呢?我不想看到你的白发。 她的声音听起来有点颤抖,但她不是做作,她是出自真心真情,他能够听得出来。 他把她搂得更紧了,小傻瓜,人总要老的。 她说我不希望你老更不希望你………。不希望我死,对吧?人都要死的。人都不死的话,那地球就要死。 要是人不死该多好啊。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他听。 他伸出手来捂住了她的嘴巴,我不希望听到这个字。她不说了。 沉思了片刻,她说普仁是谁?你还很亲热地称呼人家大哥。 我不早就跟你说过了吗? 她说是周普仁吗? 就是他。 哦,她深深地吁了口气。就是那个靠走私毒品发家的那个? 他说是的,哪个富豪没有犯过事?现在他们出来做点所谓的善事说白了是在赎罪。有钱的人都很迷信,都怕死,死了就什么也没有了,其实活着这些人又有什么呢?除了钱,还是钱!人都变成按分量称的铜钱了,没有一点人味。不光有钱人是这样,没有钱的人还不是一样?钱越多了,人就越不值钱了。 她接着他的话说,不过,据说这个人办得企业很大也很多。 他说是呀,要不说人们都管他叫当代的和?了。 她问他打算来sh市吗? 他点了点头。 她说什么时候? 他说大概七八月份吧,现在还说不清楚,等他做完了一单生意就来。 她说你给他调理身体? 他慢慢地松开了抱着她的手,把她的脸扳过来对着他,说你看老公厉害吧? 她盯着他的眼睛问:他得了什么病? 他说提起他的病,比他体内的蛔虫都多,糖尿病,高血压,脂肪肝,肺炎好几种呢。 哦,她好像想到了什么,说:他现在的老婆你看到了吗? 他说怎么啦?看到了,我还直接称呼他大嫂呢。 她接着问:多大年纪? 他有点反感:唉唉,你今天怎么搞的,新闻采访呀?弄得跟真的一样!多大年纪管我屁事,又不是我老婆。 看着他一副不配合的样子,她撒起娇来,说说嘛,她拉着他的胳膊,嘟起嘴巴看着他。 他想了想说,估计比你还小一圈呢。她的大眼睛睁得圆圆的,像个大个的黑芝麻汤圆:是不是眼睛大大的像是紫葡萄? 他一甩手扳开她的手:女人怎么就那么烦呢?人家的老婆你瞎操心干嘛? 她的长睫毛往上一挑,说看来又是小三上位,姘头扶正的。她咬着牙说。 他真的是不耐烦了:那是人家的事哦,跟咱们没有关系,大男人嘛,sh几个女人算什么呢?都是你们这些女人呀,心眼小得一点点,睡女人又怎么了?推动社会发展,为国家纳绢纳税的还不是这批人? 她蔑视地看着他,厌恶到了极点:呦,看来给别人撑腰杆子就是为自己说事呀?有本事你也去睡呀,我还巴不得有女人赶紧来接老娘的班呢。 他说你就省省吧,我这是不睡女人,不好那门,我要是真的睡了女人,就凭你这小鸡肚肠,还不得跳hp江呀。 才不会呢,老娘已经过了四十了,什么样的场面都见识过了,哪路的货色都看过了,谁还会在乎你?巴不得有人把你接了去,我好跟女儿清静一下呢。本姑娘是实力派,有本事养活自己,赚钱靠自己的双手,哪里像那些在学校里不学好,到社会上专门学坏的女人! 他一下子提高了嗓门大声地说:就你自己是烈女!就你自己清高!真不知道是哪个坟墓里走出来的,都什么年代了? 她气得嘴唇青紫,声音都变得嘶哑起来:不管什么年代,国家可以改革开放,女人就是不能开放裤裆! 他眯缝着那条细长的豌豆眼眯成了一条缝:女人不开放,男人怎么犯罪呢?清醒点吧,你以为那些女人傻呀,比你聪明多了。 她说是的,曹雪芹在《红楼梦》里借薛宝钗的嘴早就讲出来的,但凡那些偷鸡摸狗之徒,脑子都很好用的。 他啪地一拍梳妆台大声地说,他说得很对,曹雪芹本身就是一个纯爷们,他笔下的那些女孩子他都gg! 她说你神经病呀!你!芷楠说着拿拳头狠狠地捶了他的胸一下,哪个作家不喜欢自己笔下的女一号!远古的塞浦路斯国王皮革马利翁还喜欢上自己的雕塑女郎了呢,只不过那个女郎最后真的活了,曹雪芹把林妹妹写得再好,可是最终林妹妹还是死了!不管是高鹗续写的,还是根据《胭脂斋评石头记》中透露的曹雪芹的后四十回,结果都一样:林妹妹死了! 他们两个就是这样,不大的事情就能够吵上半天,吵着吵着就偏离了主题,到最后往往是两个人一起坐下来研究起了偏题的部分。 今天,他们吵过后就一起坐下来研究起了皮革马利翁效应: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说你不行,你就不行,行也不行。 两个人又打打闹闹地折腾了一顿后,疲惫地躺在了客厅的沙发上。沙发的背后是他们跟女儿一起画的《我的一家》大型水彩画,他们请了个bj市的老装裱匠给装裱了一番后就挂在大红色牛皮沙发的后面,画得虽然没有多大的艺术性,但是有情趣和乐趣对于一家三口来说就足够了。 家,不是一个太艺术的地方,但是不能够没有艺术。 第四章 又是死亡 生死悠悠无定止,改头换面嗔复喜。 何如识取本来人,只这喜嗔全是你。释印素《颂证道歌·证道歌》 赵君堂到办公室的时候,有人早就在等着他了。来的有一对母女,母亲也就三十多岁,穿一件黑色的风衣,袖子上缠着一块黑纱。苍白的脸上没有一点血色,左脸靠近鼻梁的部分有一个大大褐色的斑点。眼睛深陷,露出暗黑的眼洞。君堂想沙漠里的骷髅大概不过如此。 女孩也就十岁左右,穿一件黑色的羽绒服。人长得很是小巧,瘦瘦的,干巴巴的像极了秋天的一根芦苇。 女儿紧紧地抱着妈妈。女人的旁边是两个男人,一位三十左右年纪,一米八几的个头,穿一件黑色的夹克,红红的脸膛,像切开的半拉西瓜。脸上一圈的络腮胡子,几乎延伸到喉结部分。一双豹子眼,流露出勇猛和坚毅。 赵君堂想古代的荆轲长得也不过如此。 一位老人,六七十岁,个头不高,穿一件黑不溜秋的棉袄,眼睛里满是血丝,眼白侧翻着,黑眼球太少了。酒糟鼻子上面有一道划过的痕迹,好像是经年的伤疤。嘴唇厚的像是灵芝,颜色也像,是那种黑里透着红,上面布满灰尘的那种,仿佛尘封了多少个世纪。 这几个人见君堂过来,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你们好,赵君堂也很有礼貌地跟他们打着招呼。 他摸摸小女孩的头,这里还呆着习惯吗?小女孩翻卷着长长的睫毛给了他一个白眼。 我们这趟来是跟你讨个说法的。大胡子说。我哥哥好好的一个人吃了你们的东西第三天就不行了,你们的配方里面肯定有什么东西,导致了我哥哥的死亡。 大胡子这样一说,母女俩忍不住哭出声来,老人也落泪了。大胡子的眼圈都红了,豹子眼里流露出一种可怕的杀伤力。 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们也感到很遗憾。不过,你们一开始找到我们的时候,我们就跟你们讲得很清楚,我们不是医疗单位,我们只是做养生保健。我们只是给你哥哥进行营养方面的调理,你们该进医院进行治疗的时候就去治疗,这个问题我第一次见你们的时候就跟你们说得很清楚了。 赵君堂坐在办公桌后面,翻看着一堆资料,都是每个人个性化的营养调理方案。他找到了一份,拿出来翻开了,指给他们看。 你们看,调理的处方和材料的配备都在这里呢,我们没有加任何药物的东西,只是一些蔬菜和水果,这些东西正好是针对你哥哥的病情开的。 那我哥哥怎么就没命了呢?让我哥哥送命的难道就是这些水果和蔬菜? 对,只有水果和蔬菜,但让你哥哥送命的原因肯定不是这些,你们该把医院的病历卡拿过来好好地研究一下,看看原因到底出现在哪里。再说你哥哥的病已经到晚期了,医院里都放弃治疗了你们才找到我们的,我们已经尽力了。 但我们是想让你帮他的病治好,而不是让他…… 大胡子说不下去了,牙齿咬得嘎嘣嘣响;老人的眼里喷射出一股愤怒的火;女人也不哭了,呆呆地瞪着君堂,仿佛君堂是一块没有着色的白布;小女孩抓着妈妈的手瞪圆了黑黑的大眼睛,不知道是因为害怕呢还是愤怒。 那你打算怎么办?我们的人绝对不能白死! 我什么怎么办?又没有我们的责任了,我跟你们说得已经很清楚了。你哥哥的死不是我们造成的,我们负什么责任呀! 赵君堂摊着两手,慢慢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脸上笼罩着一丝看不见但能够让人感觉到的似笑未笑。 看来你是想抵赖了,想耍无赖了?大胡子攥着拳头往前走了几步。做出要打的样子。 老二!老人喝住了大胡子。大胡子狠狠地瞪了君堂一眼,走着瞧,别欺负老子是农村来的,老子不会放过你的。 女人盯着君堂的眼睛说你赚的只是黑心的钱,你害的是一条命!你跟那些医院里披着孝衣的黑心贼没有什么区别! 女人一字一顿,字字如钢针一般扎进了他的心里。女人说完,拉起女儿走出了办公室,大胡子走在最后面,一步一回头地死死地盯着赵君堂,每看一眼,君堂都觉得自己的肉莫名地跳动一下,好像被挖了一下似的。 死人是很正常的,医院里呢?天天在死人!有本事你们去医院里闹呀!君堂望着他们的背影恨恨地说。 秘书小李走进来说这是今天的报纸。君堂接过报纸。又是医闹!现在的人都怎么了,医疗事故频频发生,医闹不断,问题到底出在哪里呢? 小李说想闹的人没有事情他也会闹,不想闹的人就是有事他也不闹。 君堂看着小李拿肥白的莲藕一般的手臂说你倒是看得很清楚嘛,我混了那么多年都还没有想明白呢?有事不闹那也实在是太窝囊了吧? 小李抓起君堂的一只手,放在自己的手里摸了摸亲了亲,说那是因为你太敬业了,从来没有用右脑想过。 赵君堂抓住了她的一只手,直视着她的眼睛,仿佛极力看清楚对方瞳孔中的小小的自己,呵呵,左脑右脑你都分得那么清楚,有本事哦。 说着,拉过小李熊抱了一下,小李也顺势在君堂的怀里撒起了娇。君堂顿时感到一阵恶心,推开了小李送上来的那两块肥rou。 小李自己摸着那两个气球笑着走了出去。赵君堂这才发现原来年纪轻轻的小李头上也长出了很多白头发,只不过以前都是染色过的,现在,不今天,白头发又重新长了出来。 看来,小李自己没有发现,或者发现了也根本没有时间去染发。还染什么呢?白色不是很好看吗?秦怡满头的白发,没有一个人说她不美。 小李!君堂把她喊回来了。小李又重新走了进来,眼睛里还带着些许的愠怒。哦,等一下我让你去送一样东西。 小李勾了他一眼,说那我现在先去忙别的了?赵君堂点点头。 没有别的了?小李好像有点不死心。 没了。君堂又看了一眼小李,正好迎着小李的眼光。四目相对,君堂觉得心里一阵翻腾,随即君堂低下了头。 小李一转身能走出了办公室。君堂的头又抬起来,目送小李的背影离去。 多么年轻的小李呀,看起来也老了,小李还没有到三十岁呀,但看身材已经有发福的迹象了,脸上长了一个大大的黄褐色斑块,不知道是生孩子后留下来的色斑呢还是真的添加剂吃多了垃圾都堆在脸上了。 现在超市里哪里还有不加添加剂的食品呀?转基因的还外加添加剂呢。 想到这里,君堂打开窗户,顿时,一丝清风吹了进来,虽然有点刺骨,但毕竟吹进了一股新鲜的空气,天天呆在空调房间里人的身体也是吃不消的。 赵君堂不喜欢空调,他觉得空调本身就是一种污染。但其他人员受不了的,店里有个胖子,女的,一百八十多斤,一到夏天,哪怕开着空调都嫌热,脖子里还要缠上块湿毛巾,湿毛巾里裹着块冰,大家都热情地喊她冰糕。 办公室的对面就是一家医院。医院门口人来车往,车来人往。抱着小孩的女人,手里还拎着个大包,想必是赶了很远的路,坐了很长时间的火车才来到这里。 驼背的老头,旁边是一个更加驼背的矮小的老女人,人老了,不相信命,也相信起了科学,怀抱着那么大的一个希望,希望到这里医生能够治好他们的病,给他们一个新生的希望。 太阳已经很高了,再高的楼层也阻挡不住它的光辉。赵君堂觉得今天的阳光有点刺眼。 他站在窗前,深深地呼了一口气,他已经很久没有吸烟了,他真想抽一根,哪怕抽上一口也可以。 他习惯性地摸了摸口袋,里面是空的,再往里面摸了摸,摸到了一个小盒子。他把它拿出来,这是一个四四方方的白色的小盒子,中间有竖栏隔开,每一个小格子里放着一样东西:七八个虾皮,四五粒枸杞,一片紫菜,一小袋酱油,有机的,也就四五滴的样子。 他笑了,他知道那是芷楠放在他的口袋里的,但是什么时候呢?他想起来了,每次他出门的时候她总会给他一个拥抱,可能就是那个时候她把这些东西放在了他的口袋里。 她在做一个动作的时候总不忘记给他带来别样的惊喜,比如往他的口袋里放一张亲手折叠的爱心,或者巧克力,或者一块绣着家或者爱的白色的手帕。 她知道他平时就带一瓶果汁,一个鸡蛋,两个核桃,今天,她给他带了一份汤的材料。 君堂把小盒子盖好,重新放进口袋里,今天不管怎么样,他的午餐吃得肯定很美了。 不知道芷楠今天怎么样?想着想着,他拿起桌子上的手机给她发了个信息:今天还开心吗?发完了,他盯着手机屏幕,他知道她不管多忙都会给他回信的,这是他们这么多年来的约定。 但,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手机屏幕自动黑屏了。他拿起手机拨通了芷楠的电话,响了半天没有人接。他又打她办公室的电话,清脆悦耳的音乐过后没有任何人的回答。 他又发了条短信:在哪里?有什么事情吗? 其实,这个时候的芷楠正在社长办公室呢。芷楠的手里拿着一份稿件,站在老社长的面前。 社长靠在一把新的靠背椅上,手里捏着一根烟,烟雾缭绕下是一张满布着皱纹的脸,上面斑斑点点地点着几个老人斑,其实,他的年纪还真的没有老到长老人斑的程度。他的面前放着一个紫砂杯子,盖子扣着,里面泡着茶。 今天我接到一个电话,说是tf医院医生误诊致使一个三岁男孩子在十分钟内就死亡了。我觉得我们应该派人过去查证一下,情况属实,我们好安排一下版面。芷楠端着杯子喝了一口,说。 社长的那张老脸不由得抽搐了一下:又是死亡? 芷楠说是啊。一个小孩子的生命瞬间蒸发确实令人很痛心的。医护人员们都怎么了,医院不是救治生命的地方,反而成了扼杀生命的地方。一个个的案例,一条条的生命,难道都是患者的错? 社长低下了头,脑门上油亮得能够反射出一鸡蛋大小的光圈。 他点燃了一根烟说:唉,这也是我在考虑的问题,医疗事故出了,患者想索赔又是如此地困难,患者还是弱势群体呀,小楠,你看看要不你自己亲自去一趟天方? 芷楠摊开两手说:下午我还要编排一下稿件,要不让小邓他们去? 社长说小邓毕竟刚来不久,这样的新闻还是找有经验的比较好,说着他意味深长地看了芷楠一眼,毕竟我们要做一下深度报道,最好挖掘一下死亡背后的深层原因。一般的小记者恐怕……老社长停顿了一下,就这样定了,小楠你去吧。 芷楠站起身,把杯子捧在手里说,好吧,我去收拾整理一下东西,马上就出发。嗯,社长点了点头。 说完,芷楠走了出来,到自己的办公室,简单地收拾了一下,抓起采访本,拎起相机往外就走。 快到大门口的时候,她又转身往回走,她想起了她的手机。吱吱嘎嘎的楼梯再一次提醒她,这座大楼的年龄实在是太大了,连她这样苗条的身材都难以承受的话那别说那些重量级人物了。 到了办公室,她看见了屏幕上显示的未接电话,已经是十个了。 她把手机抓在手里,拨通了号码,亲爱的,我回来了。 去哪里了?打了半天一直没有接。 还能够去哪里?找别的男人去了。 去吧,去吧,最好不用回来。 该死的,美死你,这辈子跟定你了,折磨死你,我去跟社长商量问题去了,唉,知道吗,昨天tf医院又死了一个。 死人还不很正常?看看火葬场都是死人呢。 你这个死鬼,是十分钟内让一个三岁的男孩子瞬间蒸发了,真令人心疼呀!说着芷楠的眼泪要掉下来了。 对方没有说话,芷楠挂断电话把手机放到包里,扬了扬手,招呼了一辆出租车。 今天是个好天气,马路上的车子排起了长龙。马路两边的人行道上也满是走着的人,抱孩子的,还有推着自行车的人。 前面是一个路口,车子一下子停了下来。红灯了。她抬头望着斑马线上的人。她有个习惯,只要一出门就像个孩子一般地对什么都好奇,看看这边,瞅瞅那边,看到哪里,哪里开花。 突然,一个颀长的身影在她眼前一晃。身姿婀娜,长发飘飘,湖蓝色连衣裙,中间系一根黑色的腰带。 紫葡萄!她的眼睛一亮,她记得小邓拍得那些照片里,那个大眼睛的长发飘飘的紫葡萄就是穿了一件蓝色的裙装,是连衣裙呢还是…… 哦,想起来了,是一款旗袍,不管怎么样都是蓝色的,看来这个紫葡萄喜欢蓝色调——对是她,肯定是她。 等到她再次往外看时,她看到的只是后面迅速跟上来的流水似的小轿车,一辆接着一辆。 大约半个小时后,芷楠到了tf,她跟服务台那个瘦小的护士简单地聊了几句,护士拿出一张纸,她在上面刷刷地写了起来,写好了交给护士,护士用手指了指,顺着这条甬路往前走二百米往左拐再直直地往前走一百米然后右走一百五十米左右就到了。 芷楠想这里的工作人员很敬业也很认真,连距离远近都报得这样准确,看来这家医院做事很严谨,很科学呀,怎么医院里的医护人员却屡屡出事呢?难道是检测仪器环节出了问题。 想到这里,她笑着想自己的老毛病还没有去掉,对什么问题还没有展开调查,自己的臆想就先入为主了,这个毛病可真得改一改,不然,新闻体系迟早也要出问题的,这不是科学研究,允许你先假设再求证,这是实实在在的人,实实在在的病,来不得半点假设。 想到这里她笑了,同时迅速加快了脚步。 当天的主治医生姓胡,是一位五十几岁的男医生,头发掉得只剩下前面的几根,物以稀为贵,他把这几根宝贝梳理得油光光的,尽力把他们往后梳,为的是遮盖住后面的头皮亮度。 她注意到他这几根头发其实已经很长了,几乎可以围着头皮绕一圈了。 发生这样的事故,我们也觉得很遗憾,但我们也无能为力。得知芷楠的来意胡医生显得有些许的不安。 芷楠问孩子得了什么病?胡医生叹了口气说孩子的病倒是并不严重,就是天冷的时候容易感冒。 芷楠想任何一个人天冷的时候都容易感冒,何况一个三岁小孩。 孩子爸爸带来了后我给他检查了一下,感冒也不是很厉害……胡医生说到这里顿了一下,芷楠发现旁边的一个女人正拿眼睛死死地瞪了胡医生一眼。 胡医生接着说:哦,感冒不是很厉害,但是持续的天数已经很久了,是病毒性感冒。 芷楠说有多少天呢? 胡医生说大概半个月有了吧。所以我让他们去检查了尿液,小便和血液。 芷楠说检查出来的结果怎么样? 胡医生说:孩子炎症的程度有点深,所以,要给他注射抗体。 芷楠有点紧张地问:要注射抗生素吗? 胡医生点点头,说:是的,因为现在的病毒性感冒往往不是一种病毒引起,而是会合了多种病毒性细菌,所以要用一下抗生素。 芷楠说孩子爸爸同意吗? 胡医生说:孩子爸爸也是同意的,毕竟对于抗生素我们医院里也很慎重。 芷楠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那一针下去孩子就……? 胡医生又叹了口气说:我们先做了下皮试,显示是阴性,我们觉得没有问题了,十五分钟后就给孩子注射了…… 胡医生眨巴了几下眼睛,芷楠发现他的眼睛里有一种浑浊的东西。胡医生不住地摇头,什么话也不说。 芷楠静默了一会儿。这个时候芷楠发现医务室里安静极了,她转身再找刚才那个挤眉弄眼的女人,已经没有了。 芷楠试探性地说:就只有十分钟……? 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胡医生坚定地说:是的,就只有十分钟……我们调来了几乎全院的专家来会诊来急救,可是已经没有希望了。 说着,他的头又痛苦地低下来。芷楠的眼睛红了,她的声音几乎有点哽咽了:当时孩子家长什么反应?他有过激的行为吗? 胡医生的声音也有点变了:当然,当然……再过激的行为我们也能够理解……我也是孩子的爸爸,我能够理解。 说着胡医生低下了头,芷楠这才发现胡医生的脖子里有一条长长的抓痕,大概有十五厘米长度,看起来像是一只匍匐前行的蜈蚣。 芷楠提出要能否看一下当时注射的药品,胡医生说都已经被拿走了,交到ylsgjd去了。 从胡医生医务室出来,芷楠又到了其他的科室,化验室,尿液的,血液的,还有药品管理室和医疗器材管理室等。 看着那些擦拭干净,消毒净化过的器材,她怎么也想不通事故为什么就这样发生了呢。 从医院出来的时候,芷楠拨通了孩子父亲的电话,提到孩子的事情,芷楠听得出来他还是很激动,当芷楠提到ylsgjd会给出一个客观的结果的时候,孩子的父亲说谁还会相信什么ylsgjd?医疗系统给医疗系统做鉴定,鬼才会相信结果是什么。我们也不等什么鉴定结果了。我们有我们自己的鉴定,医院将为我儿子的死负全责,这是一定的。 当芷楠提出能否见他们一面,当面谈谈,对方拒绝了,对方只是希望芷楠在发稿子的时候多多考虑一下孩子父母的感受,不要谁给钱就替谁说话。 芷楠说我会客观公道地报道这个事实的。 对方苦笑了一下,公道?要真的有公道的话就不会有新闻了,说完把电话挂断了。 芷楠喂了两声,见对方把电话挂了,就把手机放在包里,招呼了一辆出租车,司机踩了一下油门,车子飞快地行驶起来。 芷楠想这多像一条射线呀,只有一个端点,而可以无限延长。 转眼间,那个端点就不见了踪影。 人生也是一条射线,但是又有谁会无限延长呢?只可惜,有的人在射线还没有射出去的时候就已经画上了句号。 假如人生能够多一些射线,少一些线段,特别是太短的线段该是多么好的一件事情啊!可是,事情往往事与愿违,留给人们的总有那么多的遗憾。芷 楠想今天晚上恐怕又很难入睡了,今夜将是一个无眠之夜,也许只有女儿那甜甜的粉红色的微笑才能够让她感到生活的欣慰和希望,除此,生活只是一声无聊的刻板的僵硬的凄惨的微笑。 第五章 长发美女是为谁? 水纹珍簟思悠悠,千里佳期一夕休。 从此无心爱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楼。李益《写情》 小李被赵君堂叫到办公室的时候已经是下班的时候了。小李那天穿着一件酒红色的毛呢连衣裙,不知道是小李太胖了呢,还是连衣裙太瘦,小李的身体被连衣裙紧紧地裹在身上,像一只肥胖的海狮,这使得她走起路来很不自在,每走一步,身上的肉就一颤,像是要跳出来的样子。 小李是个乐天派,天天零食不断,要不怎么会长肉呢? 赵君堂说:马上要夏天了,你也该减减肥了,我不是上次把配方给你了吗?你按照那上面做了吗? 小李说还没有呢,想等到天气热的时候再按照方子吃,现在天气还是很冷,倒春寒得厉害,每顿饭都要吃些辣椒酱,不然吃不下饭去,就是吃下去了也觉得没有味道。 也难怪,小李是hun人,从娘胎里就养成了吃辣的习惯,你想让她一下子不吃辣了估计对她来讲是很难的。 赵总,你叫我来就是想让我减肥的吗?赵总两个字他听得出她是咬着牙挤出来的,因为她的那张胖脸随着这两个字的发出同时也条件反射般地颤动了一下。 他习惯性地笑了笑说哦,当然不是,我是想叫你帮我办一件事情。 赵君堂说着停顿了一下,从公文包里拿出了一个信封,信封上面写着收信人的地址和姓名和联系电话。 小李发现上面的名字是孙洪。 赵总,他不是已经……这样写人家家属看了……小李说着脸上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赵君堂说:是呀,他是死了,你拿给我我再写上几个字。 小李把信封又拿给赵君堂,他提笔,在孙洪的后面写了家属两个字。地址在信封上呢,你找到他们后交给他们就可以了。 小李接过信封,瞟了一眼上面的地址说:他们住在南迎街八百号的通天一柱,那可是很高档的酒店呀,据说条件比hilld和hp饭店还高档呢,这些乡下人哪里来的那么多的钱啊? 君堂赵说:人家住在哪里那是人家的事情,我们管他们住哪里干嘛。那个地方离你家不远吧?你回家正好是顺路? 小李说是的,一班车就到了,然后走不远就是我们那贫民窟了。 赵君堂说:贫民窟什么呀?skm还是咱们s市的地标呢?到sh市的人不了解skm就不了解sh市文化。 小李笑呵呵地说:现在谁还会这么想,也就是历史学家考古学家会这样想吧。说着,小李把信封放在手提包里,放的时候她明显地感觉到了这个信封的重量。 赵君堂说小李呀,你一定要亲手交给他们家人,辛苦你了,本来我想自己亲自去的,想想还是不怎么妥当,所以就请你替我跑一趟了。 小李想跑腿的事情你不是一直找我的吗,现在的老板就是这样,别看大事做不来,但指手画脚指使起人来可还真是行家,这就是老板呀,会做事的都给人家打工,不会做事的就做了老板。 小李想到这里说,这是我分内的事情,做秘书就是要替老板跑腿嘛,要不怎么叫秘书呢,说着小李扬起眉毛看了赵君堂一眼,赵君堂看见了,笑了笑说好呀,年终奖我加你一等。 小李说别加我一等了,想想办法把我这身肉减掉就行了,咱们店里还有几个胖子呢,把他们都减肥成功就是活生生的广告,花多少钱都买不来的。 赵君堂说,是呀,你……你们几个可成了我的心病了,都是你们太贪吃了。 小李说哪里会贪吃了,不就是占有yu强了点嘛?说到这里,小李得意地看着赵君堂。 赵君堂说你这张嘴呀,亏你说得出口,说白了你就是太贪婪了,才长了一身的肥肉,我们芷楠天天大鱼大肉的就硬是瘦成那样,你说还不是心态的问题。 小李说你看你看,说起自己的老婆来也不觉得脸红,男人啊,真的是火星上来的,让人搞不懂。 君堂说别人不懂,你还不懂吗? 说着,君堂往窗户外面看了一眼,说天马上就黑下来了,你赶紧去吧。 小李说还有什么事情吗?她故意把事情两个字用卷舌音发出。 赵君堂知道她所说的事情是什么,他皱了皱眉头说:这几天出差把我累坏了,等会儿我也要赶紧回家了。 小李审视性地看了他一眼,好像他的脸上有多余的油水似得,说好吧等会儿你赶紧回家休息吧,那我走了。 赵君堂说回来。 小李说有事情了? 君堂伸开了双臂。 小李说不知道你哪里来的这种福气? 赵君堂笑着说呵呵,这就叫魅力。 小李说当心哪天你老婆发现了给你几个耳光。 赵君堂说发现了又怎么样?zg有多少男人不都是这样过的吗? 小李说男人啊,真真没有一个好东西。 赵君堂说赶紧走吧,走晚了大家就都走不了了。 小李说我还求之不得呢。 赵君堂说女人真s。说着两个人又打趣了一会儿,小李说那我走了,你也回去吧,这些天出差肯定累坏了,赶紧回家休息去吧。 赵君堂说嗯,我处理一下信件就回去。 小李来到大街上,天黑下来了,也明显地有点冷。她连衣裙外面罩着一件米色的风衣,风衣上系着一条黑色的丝巾,把那张白脸映衬得更加白了。 车站站台上的人已经不多了,毕竟下班的高峰期已经过了。两三个背着书包的少男少女,估计是到老师家里补课刚刚回来。 三四个成年男女,好像是刚刚下班的样子,脸上写满了疲惫,一个个地掏出手机,拿在手里,有的打游戏,有的看文章,还有一个提着旅行包的男人,四十多岁,估计刚刚从外地出差回来。 公交车一辆一辆地开过了,八八七三路公交车还是没有来,另外几个好像也是等这一班的,有的都不耐烦地把手机放进包里,来回地踱步,有的给等待的亲人朋友打着电话。 十分钟后,八八七三来了,慢吞吞地像个行动不便地老人,在站台前停下来,车里一股脑下来十几个人,都是清一色的年轻人。 站台上这几个上车的人赶紧往前挤,有两个还从后门直接进去了。 车厢里也塞满了人,小李块头大,挤在前面觉得不舒服就拼命地往后挤,旁边的人都拿白眼看着她。 她感觉到了,想:胖有什么啦?可是转念一想,胖确实有什么,挤公交车就看出来了,确实不如那些苗条的瘦子,给车子都增加了压力。 司机开始喊话了:后门上的来拉卡。后门上来的人又都往前挤。前前后后的人挤来挤去,整辆车变得更加不安起来。 小李来到通天一柱的时候,刚想上楼,被保安拦住了,说你找谁。 小李说我找1712的孙庆。保安说你跟他认识? 小李说当然认识了,不认识我怎么会来找他呢?你以为我是什么人?说着,小李冲保安笑笑。 保安说那你到前台登记一下,身份证带来了吗? 小李说带来了。小李填好了登记卡,保安给他打开电梯。 小李出了电梯,踩在十七楼的地毯上那个舒服呀,小李想就只从地毯的质量上看,这家酒店的档次不输给hp饭店。 1712号门很快就到了,她按了下门铃,里面没有任何动静,难道是搬走了?应该不会呀,要是真的搬走的话前台那里有记录呀。 她又按了一下,还是没有人。她掏出手机想打电话。 就在这个时候,电梯的门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大美女,秀发披肩,颀长的身材,蓝色的连衣裙,中间系着一条黑色的腰带。大大的眼睛像两颗熟透的葡萄,脚上的一双高跟鞋把她的身材显得更加妖娆。 小李想这样的身材不做小三真的可惜了,看看自己的这身肥肉,她苦笑了一下。 女人先从电梯里出来,站在电梯口,好像嘴里还说些什么,接着出来的是一个*岁的小姑娘,后面是一个女人,一个老人和一个中年人。 小李仔细一看,这不是今天上午去公司闹事的那几个人吗?趁他们还没有看见自己,小李赶紧掏出手机,对着那几个身影按下了快门,拍完后赶紧把手机放进包里。 电梯里出来的人直到快走进1712的时候才发现小李是找他们的。 一开始,他们还以为她是哪个房间的房客呢,或者是因为钥匙忘记带了等着来开门的服务员。 小李热情地跟他们打着招呼,长发美女说你找我们吗? 小李说我找孙洪的家属。一听这话,美女一愣,随后死死地盯着小李,好像看到小李的骨头里去,看得小李身上的肉一个劲儿地乱动。 孙庆认出了小李,脸色慢慢地变得很难看。 小李把那个信封递给孙洪的妻子说这是我们老板给你们的,请你们收下。 孙洪妻子的手很自然地伸出来,但是突然又僵在了半空,不知道是接好呢,还是不接好,整个人也愣在了那里。 孙庆说我们不要你们的钱,你们带回去吧。小李说是不是钱我也不知道,我也只是个送信的。你们不妨先收下,然后再打开看看吧。 还没有等孙洪的父亲说话,身旁那个身材颀长的女人说你们就先收下吧,有什么事情再谈也不迟,钱不钱的问题也不是很大,不然你叫这位小姐回去也没有办法交差。 小李说还是这位美女理解我。说着,小李把那个信封往孙洪妻子手里一放,转身离开了。 小李想一直往前走不要回头,这个差事可不是什么美差,没有问候,没有笑脸,没有小费,没有提成,纯粹是四无差事。她没有想到在她刚刚离开房间的时候,后面的一只手拿起手机,按下了拍摄快门。 赵君堂到家的时候,女儿淼淼把新买的风信子球茎拿给他看,说这是我跟妈妈今天去超市的时候买的,指着桌子上的一个小的花瓶说这个小花瓶差点就打碎,多亏了我眼疾手快,妈妈都害怕死了,收银员阿姨也吓了一大跳,爸爸你看我厉害吧? 赵君堂一把搂过女儿抱在怀里,说你厉害,嗯,这都是爸爸让你每天吃核桃的原因,不然哪里会那么聪明呢?来,爸爸再抱抱。 说着把女儿抱起来,等爸爸抱不动了可怎么办呢?淼淼说那我就抱你。赵君堂噗地在女儿的桃花脸上亲了一口。 芷楠说以前那些不吃核桃的人就愚蠢了,我们从小没有吃核桃,不也没有笨到哪里去?你呀就别替那些卖核桃的打广告了,人家又没有人给你小费?你在外面忽悠别人,同时也被别人忽悠,做你们这行的有个好人那就邪了。 赵君堂说你懂什么呀?吃核桃当然聪明了,人们早就研究过了,一个核桃的营养等于两只鸡蛋。吃一个核桃就等于吃两个鸡蛋。植物蛋白绝对比动物蛋白好,动物蛋白里面还有添加剂和激素呢。 芷楠说不管营养不营养,不管什么先吃到肚子里再说。 芷楠从冒着蒸汽的锅里用夹子端出一盘鱼,是肉身漂亮粉嫩酥软的龙利鱼,上面还盖着一层洋葱,外加几片胡萝卜。 然后从第二个笼屉里端出一盘红色的米苋。桌子上还摆了一盘海带和小油菜。 君堂说宝宝过来数一数桌子上有几种颜色。 芷楠说等一下还有一个罗宋汤。淼淼开始数起来,一二三四五六,一共六种颜色。 赵君堂说我们每顿都要吃不同颜色的菜,这样营养才能够均衡。 芷楠说人家吃饭不数颜色的就营养不均衡了,你呀,真是走火入魔了,脑子出问题了,看看自己这身体调理得瘦得跟人干似的。 赵君堂说:瘦了不很好吗? 芷楠白了他一眼说:好什么呀,连个力气都没有。 君赵堂说:怎么没有力气了?身体健康就有力气,说着把胳膊拧得跟tj花似得。 淼淼说妈妈你怎么知道爸爸没有力气了? 芷楠说以前你爸爸一百六十斤的时候一个手就能够把妈妈托起来,现在两个手都托不起来,瘦得风一吹就要散架的样子。 淼淼说哇塞那爸爸不就是大力士了。赵君堂说听你妈胡说呢,谁托过她了?还一个手,美死她了,爸爸才不托她呢,肥得像头猪似的。 芷楠说你不就是喜欢这样的猪吗?公司里不还养着几头大肥猪吗? 淼淼说妈妈不是猪,妈妈是妈妈。 芷楠说当然了,妈妈这么美的身材怎么会是猪呢?我的老婆属于细长型的。芷楠说后半句的时候故意压低了嗓音,极力模仿赵君堂的语气,你在人前不是这样说我的? 赵君堂说我会这样说? 芷楠说就这样说过,在小张的公司里,那天我穿了一件有点修身的裙子,别人说我们女儿个子高,说可能像是我们家的人,我说没有,我们家的人不高的,小张老婆就说像我,我说我又不高的,还不到一米六呢,小张老婆说哎呀,没有看出来嘛,这些年一直觉得我很高的。她这样说着的时候你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很享受地说她是细长型的,当时看把你美得呦! 赵君堂低着头美滋滋地不说话了。 淼淼说妈妈细长型,我也是细长型的。 芷楠说对咱们一家属甘蔗的,现在都变成细长型的了,赶紧吃饭吧,吃个胖子出来,但是老娘属于那种吃死了都不会胖的人。 赵君堂说得了吧,这是因为我们一直这样吃,不信你吃吃别人家的饭看看。 芷楠说没有调整饮食的时候我们不也那样吃的,也没有吃胖吗?倒是现在比以前胖了将近二十斤。 赵君堂说别光笑话别人中年发胖,体型像个水桶,照照镜子看看自己吧,这叫中年发福了。 芷楠说时间过得好快呀,我还记得爸爸三十九岁那年,我一想呀,我爸爸三十九岁了这么老啊,现在看看自己早就过了那个年纪了,真是岁月戏弄人呀。 赵君堂说快吃快吃,别感慨了,人老了就是话多。 吃着吃着,赵君堂的手机响了,他把手机从口袋里掏出来,一看是小李的,发来的是一张照片,看着照片君堂皱了皱眉头。 芷楠说什么呀,有事情? 赵君堂说吃你的饭吧,别瞎操心,没有什么事情,就是有事情跟你也没有关系哦,吃饭吃饭。 芷楠说没有事情最好,可没有什么事情发的什么短信呢? 赵君堂说是sc一个朋友发来的,问我要不要下周到他那里去。 芷楠说去干吗? 赵君堂说去玩,每晚安排一个女大学生。 芷楠说行了,这帮人行行好吧,就别在女人身上作孽了!那些大学生也是什么钱不好赚,偏偏赚这个钱!只要靠自己的双手,勤快一点,钱还是很好赚的,为什么总想着赚那个脏钱呢,女人真是贱呀! 赵君堂说你那么清高干嘛,你以为现在钱很好赚吗?就有赚不到钱的。 芷楠说那都怪自己太懒太笨。 赵君堂说就你聪明行吧。 芷楠说我也不聪明,但知道靠自己的双手赚钱。 淼淼在一旁说想聪明吃核桃。 赵君堂和芷楠都笑了,芷楠说你看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你女儿现在都被你洗脑成功了,也学着忽悠起人来了。一家人哈哈地笑了起来。 夜幕降临了,芷楠把厨房的窗帘拉上,女儿牵着爸爸的手走到书房去折纸去了。随后,芷楠也跟着进了书房,她还要整理一下新采访的资料。 小李走后,孙庆说赵君堂这是想拿钱封住我们的口呀。然后他对着那个长发美女说小朱你觉得我们就这样收下了他们的钱妥当吗? 小朱说这有什么妥当不妥当的,先收下也并没有什么不好啊,大哥吃了他们的东西后就不明不白地走掉,就当是给了点抚恤金吧,以后该怎么办还是怎么办吧,钱不钱的也不起什么作用。 孙洪的父亲说我总觉得先收他的钱不好,拿人家的钱嘴短手软呀。老人说着,眼睛再次浑浊了。 孙洪的妻子低着头,脸上没有任何表示。小女孩坐在床上,手上是一个手机,她正在忙着打游戏。 大家静默了一会儿,小朱说这样吧,我到时候跟大哥联系一下,跟他汇报一下,看看他的意思。 孙庆说好吧,我们也不知道怎么跟这些城里人打交道,有什么事情还得拜托大哥他们,也辛苦了你了。 小朱笑了笑说一家人就别说两家的话了,大哥有恩于我,他的事情也就是我的事情,你们的事情也是我们自己的事情,就别说客气话了,说着她站起来又安慰了孙洪的妻子几句,走到床前跟小女孩说了几句就告辞走了。 孙洪的父亲又说了几句客套话,孙庆一直低着头,手里拿着一根烟,他把小朱送到电梯口,然后给她按下了电梯。 小朱说有什么事情尽管给我电话。孙庆点了点头。 电梯上来了,小朱走下了电梯。一出电梯,她就拨通了电话,对方传来一个厚重的声音,我二哥那里去过了? 去过了,刚刚从他们那里回来。 嗯,安排的房间还舒服吧?条件还可以吧? 当然可以了,比hp饭店的服务还要好。 嗯,姓赵的那里怎么处理的? 姓赵的叫人送来的三万块钱,表示点心意吧。 三万块就解决问题了? 我让他们先收下了,至于下一步怎么做我再跟你汇报一下。嗯,姓赵的手上不是有一个项目吗?你还在外面? 嗯,是呀,我还没有到宾馆呢。 那等你到了宾馆你给我电话,在外面说还是不方便。 好吧,说着,小朱把手机挂断了。正好有一辆黄色的出租车停在路口,小朱走上前去,打开了车门。 开车的是一个戴墨镜的年轻人。到哪里? 宁波路666600号,hj宾馆。 孙庆回到房间,他的父亲的手里卷了一根旱烟,坐在椅子上呆呆地吸着。 孙洪的妻子在洗手间里拿块毛巾给女儿擦洗着。 老二,等等你去火车站把票买好,我们看看先回家去吧,你娘一个人在家里我不放心呀。 那我哥哥的事情我们就不管了? 你哥哥人都已经没了,我们再折腾也不过是让他们多赔我们几个钱,有什么用呢?那个钱好花的?我花着扎手呀!人家在信上不也说了有什么困难跟他说,还让人家怎么样?得饶人处且饶人,我们回去到你哥哥坟前告诉他,让他在地下安息吧。 孙庆还想说什么,见他父亲一摆手回自己的房间了,也就算了,他走到自己的房间把外套脱下来,走向洗手间。 小朱刚到hj宾馆,还没有来得及开门就接到了孙庆的电话,孙庆说,我们明天就回老家了,谢谢你的精心照顾,什么时候到我们那地方去?也睡一下我们的大土炕。 小朱先是一惊,她没有想到他们这么快就回去,但既然人家决定好了的事情,也就不再说什么了,只说那火车票我来买。 孙庆说不用了,这我们就已经很麻烦你了,我们自己买就行了。 小朱说那怎么行呢?不然到时候没有办法跟大哥交代呀。说着,小朱又往回走。 她在路边扬了扬手,一辆法兰红色的出租车开了过来,小朱上了车,直奔通天一柱而去。 第六章 山雨欲来风未满 井底点灯深烛伊,共郎长行莫围棋。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温庭筠《新添声杨柳枝词二首·其二》 第二天,赵君堂早早地到了公司。公司里只有前台服务员小王一个人。他翻阅了一下最近几天的来客登记,又交代了小王几句就走到自己办公室里去了。 小李是踩着点来的,刚刷过卡就被叫到了总裁办公室。 那个长发女人的身份你弄清楚了吗?赵君堂一脸的严肃冷凝了小李脸上的淫笑。 小李说还没有,我也没有想到还有另外的人在,而且看起来这个女人跟他们的关系不一般,收不收下你的这个大信封他们一直在征求她的意见。 嗯。那那个女人呢?就你看来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人长得很不错,这样的人不做小三就太可惜了,说着小李拿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君堂。 谈正经事!你以为所有的女人都跟你一样! 赵君堂的声音有点太大了,那不是说,而是在吼了,吼完后他有点后悔了,毕竟小李跟了自己十年了,十年的同事情谊可不一般,何况还是自己的心腹。都说兔子不吃窝边草,其实现在,不,就是包括以前,哪个兔子不吃窝边草? 按照网络上说这叫第四种情感,同事之间,或者老板跟员工之间都不放弃家庭,但都又在外面花开一支;按照男人的话说窝边草好吃,好玩,好抛。 小李的那张脸也有点变形了,一双大大的丹凤眼似乎要跳出来,赵君堂看了这个女人一眼,叹了口气,抱歉。 他讨好地看了一眼小李,小李面不改色地看着他。不用说抱歉,我知道我这种女人对于你来讲根本就不算什么。 赵君堂说:这是在我的办公室,我……在跟你谈正事! 小李挑战似的直视着对方:不,是我们在谈正事!在你的总裁办公室,我们不也谈过不正经的事?你忘了? 赵君堂说:越说越不像话了!他气得额头上的青筋都拧成一个个的筋疙瘩,你还有什么事情吗?没有什么事情你可以走了。只是昨天的事情不要跟任何人说,你懂的。 小李蔑视地看着他说:我懂——我都懂——我什么都懂,我——这就走。小李说着一个转身,走出了办公室。 赵君堂看着她那肥胖的背影,突然涌上一种要吐的感觉,不知道是恶心呢,还是早餐吃得过多胃里不舒服。 他去洗手间,干呕了几声,洗了个手然后坐在了办公室的椅子上。他拿出手机,上下滑动着找到了小李昨天发给他的信息。他反复看了一眼那张照片,然后拨通了一个电话。 普仁兄最近还好吧。 好好好。 什么时候带着嫂子来我们这里? 等等我把手头的工作处理一下就过去。 好啊,我这边的事情可就多仰仗您了。 哪里哪里? 估计什么时候能够来,十天还是半月? 哈哈哈,那我排一下时间看看哦。 别忘了带嫂子一起来哦,她还没有来过sh市吧? 她?你还别说国外都跑遍来了还真是没有来过s市。 君堂想我就等你这句话呢。看来姓朱的来sh市老周还不知道。想到这里他故意说sh市可是堪比f国的巴里呀,满街的香水,满街的美女,少了嫂子一个可还真的不行。 你小子什么时候也这样油嘴滑舌,当心你嫂子骂你哦。 骂我?我还真求之不得呢?嫂子在身边? 没有。 出差了? 没有,她在酒店跟那些客户谈生意呢,那些客户真他妈的烦人,就是几块钱的事情也要争个子丑寅卯。 放心,再难缠的客户都难不倒嫂子。嫂子真是有本事,长得又漂亮,大哥可得看紧点啊,就是我都要动那个坏脑筋了,哈哈哈。 你小子越说越离谱了,只要你嫂子愿意,大哥送给你,不就是个女人嘛! 哈哈哈,不敢不敢,开开玩笑,开开玩笑!什么时候来提前给兄弟打电话,我亲自去机场接你。 嗯,好,我定下来就通知你。 好啊。不过大哥还有件事情麻烦小弟………说到这里,周普仁停顿了一下。 君堂想了想,大哥有什么事情你尽管说嘛,怎么吞吞吐吐,这可不是大哥的风格呀。 周普仁说那大哥就明说了,大哥晚上…… 君堂听出了对方的心思,说小弟懂了,那大嫂呢?她不跟你一起来吗? 周普仁说她来与不来都一样。 君堂不敢再多问。 周普仁说尽量找干净点的,职业性太强的不要,女强人不要,丑一点没有关系,女人还不都一样? 君堂说那我就给你安排大学生怎么样? 周普仁说你看着安排就行了。说着,周普仁挂断了电话。 赵君堂的脑袋一下子胀大了,木木地站着好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过了一会儿,他呵呵地笑了几声:这社会都成什么样子了?我他妈的是干得什么事情呀! 说着狠狠地捶打自己的头两下,抓起手机啪地往地上一摔。抓起今天前台刚刚送进来的报纸。 胡医生自杀未遂,警方展开紧急排查,大标题赫然跃入他的眼帘。 人又死了一个! 想到这里,他赶紧把手机从地上捡起来,拨通了芷楠的电话。 芷楠说我看到了,没有想到胡医生会这样想不开。 君赵堂说事情就到此为止吧,你就别再往下调查了,难道说你还要调查医疗器械行业? 芷楠说还没有想好呢,有这个打算。 赵君堂说等你有打算的时候我觉得就是给你们社长做调查报告的时候了。 芷楠说我怎么做,你懂得。 赵君堂说你真是傻到极点了,人家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呢是少一事不如多一事,你这不是自讨苦吃吗?到时候弄得自己跟过街老鼠似的,你就给我省省心吧。 芷楠说这事新闻工作者的责任,要给死者家属一个交代,不然还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的,那就会害更多的人了。 赵君堂说人都有想不开的时候,不然谁还会自杀呀?弄不好还有自闭症呢,只要我们好好地活着就好。 芷楠说好啊,那我们晚上出去吃火锅好吗,最近我的心里总是莫名地难受。 赵君堂说好啊,下午你下了班就去接女儿,到我公司来,我们一起去吃饭。 芷楠说好啊,你挑一个尽量干净的餐馆,我们大概六点钟到你那里。 正说着,小邓拿了一摞资料走了进来。芷楠说我挂了,我还要忙采访的事情,说着,就挂断了电话。 跟芷楠通过电话后,赵君堂觉得心里舒服多了,毕竟是自己十年的老婆呀!十年来,他们吵架,打架,但不到一个小时又和好如初。 最近几年,他们连吵架的借口都没有了,芷楠忙着媒体方面的工作,赵君堂忙着工作,忙着转行,忙着交际,忙着学习新的东西。 最可爱的是女儿淼淼,继承了他们两个基因中最好的那部分,是他们的掌上明珠,吹口气都怕把她吹倒吹化。 小朱到底来sh市干嘛呢? 赵君堂皱着眉头反复地想,她跟孙洪一家是怎么认识的呢?她好像还是他们的腰杆子。一个女人家怎么会……难道说她的背后还有其他人? 想到这里,他站起身来走到书橱那边,他把一本本的书拿开,最里面是一个黑色的匣子,上面上了一把保险锁。 他从口袋里拿出钥匙,两把一起用,打开了黑匣子,里面整整齐齐摆放着一些资料,他仔细地检查着每一张,最后拿出一张红色的纸头,按照上面的号码打了过去。 五天后,周普仁来到了sh市。那天,太阳出奇地好,一连下了七八天的雨,把人的心都洗刷得湿漉漉的。 芷楠是a型血,抑郁质体质,一到下雨的时候就觉得莫名地难过,心头好像压了块石头,看什么都不顺心。 那天,她刚想收拾收拾上班去,赵君堂说下午三点老周要来,问她能不能陪他一起去机场迎接。 芷楠说你放着公司里那么多的女人不用,干嘛用我呀?叫小三小四去就可以了,我什么时候参与过你的大事?太抬举我了,我还真有点消受不起。 赵君堂说你这个女人,出口就伤人。想去就跟我去,不想去废话那么多干嘛! 芷楠说不想去!说着背起包,牵着女儿的手走出了房间。芷楠先把女儿送到幼儿园,然后坐公交车去上班了。 赵君堂自己收拾了一下公文包,也在芷楠离开后的十分钟后出门了。 下午两点钟不到,赵君堂就开车直接去了机场。 周普仁坐的飞机到了,舱门打开,周普仁和小朱手挽着手走下了飞机。 看着神采飞扬的小朱,君堂说嫂子又年轻了几岁吗? 小朱说哪里,都三十几岁的人了还年轻呢?都是sh市的景致好,让人看起来舒服。 赵君堂说香港有个玉女周慧敏,一直是我的梦中的qr,我觉得嫂子比她好看多了。 小朱说赵总你真会开玩笑。 赵君堂说嫂子你就直接喊我小赵好了。 周普仁也在一旁说对喊他小赵就行了啦,自家兄弟别总呀总的,把人的感情都总得疏远了,听起来别扭。 小朱说好啊,那我以后就直接喊你小赵了。 赵君堂说就喊小赵,别看他嘴上这么说,心里想,我比你还大一圈呢,该喊我老赵了。 从hq机场出来,机动车道上密密麻麻地塞满了车子,车子挤得像蒸锅里的馒头,挪动一步也要等上个三四分钟。 人坐在车里,就像是被扔进了烤箱,只能活受罪了。 看看外面人行道上的人也蚂蚁一般成群结队,蜿蜒而行,才知道感慨s市的人口密度实在是太大了。 sh市有什么好呢?一批批的外地人都潮水似的涌来,好像一弯腰就能够捡个皮夹子似的。 小朱说sh市真漂亮,很时尚。 赵君堂说嫂子还是第一次来sh市吧? 小朱笑了笑,没有回答。 赵君堂从反光镜里看了看小朱,小朱的脸色没有任何变化,还是那抹淡淡的笑容,一双海棠花般的大眼睛瞅着窗外,她正在欣赏窗外的美景呢。 周普仁说s市我倒是来了不少趟了,每次来每次的感受也不一样,sh市变化实在是太大了,几乎天天都在变。 赵君堂说是啊,变得最快的还是人心,s市的同化能力很强的,不管你是哪里来的,最后都是一样的s市风味,不会偷税漏税的老w到了sh市后也学会了偷税漏税,老w还竖起拇指称赞咱们的同化能力呢。 周普仁说小赵你这小子现在变得怪腔怪调的,也是被同化过了。 赵君堂笑了笑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呀,不然人家就会说你落伍,叫什么outman,都是一帮吃饱了没有事情干的人想出来的歪词。还真他妈的有点道理! 周普仁说我们老了,这帮年轻人的心也实在搞不懂,放着大好的时间和精力多做些实业该有多好,偏偏在乱七八糟的字词上下功夫。 赵君堂说这就是人跟人的不同了,人各有志吧。他们俩又说了些别的,小朱一直头向外,大眼睛像是扫描机一样恨不得把外面的美景统统摄入。 赵君堂把他们安排在hq迎宾馆后,对周普仁说你跟嫂子先休息下,六点钟我来接你们,咱们一起去吃饭。 周普仁说好吧,我先洗个澡是真的,坐在飞机上这几个小时难受死了,胳膊腿都麻木了。 小朱也把行李打开,往橱柜里放着衣服。她把那些裙装一件件展开,很心疼的样子,好像它们受了多少虐待似的。 她衣服紫颜色的居多,赵君堂想人家都说紫颜色本来就是神经病颜色,看来这个女人的心态有点问题,总觉得跟正常人有点不一样。 等赵君堂走后,周普仁去了洗手间,小朱从包里取出手机,手指上下滑动,找到了一个号码,发了条短信息,然后迅速地删除了,又把手机放进了包里。 赵君堂从宾馆出来后给芷楠打了个电话,让她下班后,不,不要等到下班了,现在就去接女儿,接出来到徐家汇地铁站,然后他开车去接。 芷楠说然后呢?赵君堂说然后一起到酒店吃饭。 芷楠说都有些什么人?好像多大的事情一样至于这么急吗?赵君堂说主要就是老周跟他老婆,另外我再把老黄和老崔叫上撑撑台面。 芷楠知道只要来个人模狗样的所谓人物,老黄和老崔必定要叫上,就好像满汉全席中必不可少的两道招牌菜一样。 白吃白喝还白拿,这老黄和老崔也知道自己的斤两,有的时候也出出血,算是对君堂的一种回馈,也算是显示一下自己还是很有斤两的。 君堂对此九牛一毛的小恩小惠从不在意,既然请这二位出来,也就是要个面子,人家既然赏脸来了,还图什么回报呢? 芷楠对这两个所谓的人物是很反感的,虽然他们守着芷楠不说什么,但是只要女人不在场,花花绿绿的黄段子就一套套地上来了,到酒店里见了女人比任何海鲜都生猛,跟着去的哥们一直善意地提醒那些小姐们要小心这个老头子,这老头子想女人都想疯了。 赵君堂跟芷楠说这些的时候,芷楠说这帮人真是垃圾,都老头子一个了,玩玩女人就当是回光返照吧,也不怕心脏病发作死在女人身上。 赵君堂说这帮老头子什么女人没有见过,宁为牡丹花下死,做鬼也流风。 芷楠说去你的吧,还牡丹呢,残花败柳,不就是男人嘴巴里的一根烟吗?这是口味的关系,他们就好这一口。 今天,赵君堂已给她打电话说吃饭的事情,芷楠就预料到了这两个人今晚必去,而且是主角中的主角。 芷楠想到这里,对赵君堂进入这个行当很是不满,但又有什么办法呢?一家人的吃喝拉撒不是一笔小的开支,何况他又是那种宁肯自己饿死,也不愿意给人家打工的人,他要的就是这种花钱也买不到的自由。 天下老子第一,谁也管不着。 晚上吃饭的酒店安排在一个生态养殖园里。 芷楠说怎么不安排在hp饭店或者hq迎宾馆。 赵君堂说这帮老家伙们说那些饭店都吃腻了,想换换口味。 芷楠说吃过了南北大菜,又想吃点翠玉萝卜了。想选在哪里? 赵君堂说去qp吧,那里的生态园搞得还不错。 芷楠说要不还是咱们上次吃过的那家好了。赵君堂说都吃过好几家了,你说的是哪一家?草莓园,柿子园还是枇杷园? 芷楠说就枇杷园好了。那一家的环境还是很不错的。 赵君堂说好啊,就去枇杷园好了。 芷楠说你给他们领班打过电话了吗? 赵君堂说还打什么电话?到了那里他们还不得都围着我转。 芷楠说去你的吧。 赵君堂说还有哪个不是被我拉下马的? 女儿在一旁说,爸爸你把人家拉下马来万一摔坏了,那我们不要赔钱了?君堂回过头来,摸了一下女儿的小脑袋,说别说赔钱来了,还要赔命呢。 淼淼说不要爸爸赔命,干脆把他们全杀了。 芷楠说小孩子家别乱讲,什么赔钱赔命的!做大事的男人哪一个不是三缄其口的,哪里有你这样的,叽里呱啦说个不停,你不说话不会当哑巴卖了你!我告诉你今天晚上别守着高人瞎咧咧,人家哪一个都比你高明,也比你有钱。 赵君堂说有钱?他们是比我有钱,可是他们幸福吗?我实话告诉你其实老周的老婆前一段时间一直在s市,可老周不知道是故意装糊涂呢,还是真的不知道,总之,还骗我说他老婆在处理客户的问题,纯粹他妈地扯淡! 芷楠说你守着孩子注意点修养好吧,别咸的淡的一起来。 赵君堂咽了口唾沫,吧嗒了两下嘴不说话了。 他静默了一会儿,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普仁兄,我已经快到宾馆门口了,你跟嫂子下来吧。 对方哦了一声。赵君堂挂断电话又给老黄和老崔打了电话,老黄啊,黄书记,今晚咱们就去枇杷园好了……对对,就是青纱路888号。给老黄打完又给老崔打,告诉了老崔吃饭的地点。 芷楠说你这个人呀,不上轿不扎耳朵眼。 赵君堂说这有什么,他们又都闲着没有事情,天天不就等着别人的电话吗?他们还有什么安排。 芷楠说算了,跟你说了一千二百遍都不会改。 赵君堂说还改什么,死了带了去了,行不? 淼淼在一旁坏坏地说,爸爸是小狗,狗改不了吃屎,哈哈哈。说着小东西开心地翘起小脚笑着钻到芷楠的怀里。 赵君堂回过头来做出要打的样子。芷楠说小孩子别没大没小的,开玩笑也得分场合,在外面好乱讲的?当心妈妈打你。有些话只能在家里讲,但是,却不能在外面讲,知道吗? 淼淼不服气地说妈妈你不也经常这样讲爸爸的吗? 芷楠说对,我可以这样讲,但只是在家里。 说着说着,宾馆到了。周普仁和他老婆已经在下面等着了。赵君堂和芷楠都下来了,赵君堂一一地给他们做了引荐。 这是周总,芷楠说周总好。这是大嫂。大嫂好。这是我老婆,还有我的调皮捣蛋的女儿。 周普仁笑着摸了摸淼淼的头,小家伙几岁了? 淼淼说六岁了,我都上大班了。 小朱也过来,摸着淼淼的脸说,真漂亮,然后对芷楠说女儿像你,很漂亮的。 芷楠说哪里呀。 赵君堂说我们女儿是把我们的基因中最好的那部分选去了,跟吃东西一样,专门吃好的。 芷楠瞪了他一眼。 小朱说我说嘛,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大家一起说说笑笑地上了车,赵君堂一踩油门车子飞快地跑起来。后面喷出一团浓重的尾气。 在盲道上走着一老一少,老奶奶八十岁的样子,眼眶塌陷,眼睛上笼着一层蓝光。穿着一件灰不溜丢的外套,脚上穿着一双露着脚后跟的鞋子,头发乱蓬蓬的,手里拎着一个塑料袋。 小女孩也就四五岁的样子,眼睛晶亮得像是一颗黑色的玛瑙,手里拿着一把破旧的凯蒂猫的伞,伞柄都断掉了。 小女孩一只手拿着伞,一只手紧紧地捂住嘴巴。老奶奶在后面说你就这么干净呀?以前日本鬼子进村的时候烧的杀的到处都是烟,还能够把人给呛死呢,没有看见一个捂住嘴巴的吗? 老人絮絮叨叨地说着,小女孩也不听,依旧一只手捂住嘴巴,踢踢踏踏地边走边跑,嘴里还不停地说着太臭了,太难闻了。 旁边的小汽车蚂蚁搬家般缓缓地驶过,卷起一股黄色的黑色的灰色的烟雾,慢慢地升腾到了空中,又散开了,在空中氤氲徘徊,像一朵朵蘑菇云。。 第七章 同性身上找安全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断肠处,明月夜,短松冈。苏轼《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 一路上,赵君堂把车子开得波澜不惊,游刃有余,一辆小车在他手里就像一条驯服的蛇一样,反转腾挪,在笔直的道路上悠然飞舞。 开往qp的马路都很宽,宽得让人的眼界一下子扩大了不少,两边的树木像是遭了电击一般迅速往后面倒退而去。 开车就等于是休息了。赵君堂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芷楠听。 芷楠就当是没有听到,其实,她的心里明白得很。她的眼睛一直注视着车子的前方,哪怕是一个拐弯,一个刹车,她也不会改变注视的方向。 她担心他的身体,他的眼神。她知道他的身体其实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强壮,她知道他的软肋。 她曾经跟他戏言她是他身体内一条调皮的蛔虫,他的每一根神经她都能够掌控。他把她的话根本就没有放在心里,在他的眼里,她就是他豢养的一只宠物。 周普仁和小朱坐在后面的座位上,淼淼就坐在他们俩中间。小朱一只手搂着淼淼,一只手指着外面跟淼淼说着话。 周普仁正襟危坐,时而闭上眼睛闭目养神;时而抬起头来往外面看看;时而跟赵君堂聊上几句。 大概过了四十多分钟,赵君堂的车子戛然而止。 芷楠说到了? 赵君堂点点头说就是前面的那一家。 在他们前面是一个用花扎起来的大的粉红色的月亮门,虽然是假花,但是一眼看去,看到的却是满眼的清香,满眼的芬芳。 虽然是早春,但是褐色的土地散发出浓郁的春的气息,甜甜的,湿湿的,香香的,空气中散发着一股春回大地,万物复苏的蓬松感。 赵君堂说到了这个地方,喘口气也舒服。 芷楠说是啊,市区的空气太差了,还是农村好一点。城市还真的不适合人生活呀。 赵君堂说等老了我们选一个海边的小镇搬过去怎么样? 芷楠说我织布你耕田? 赵君堂说看把你美得,你就做梦去吧。买点东西都要跑上半天,农村的生活是好,但是不方便。要是有个病呀灾的,等到了医院,人也被风给吹干了。 芷楠说人家那些人不也生活得好好的吗?我没有看见哪个生了病风干在路上的。 赵君堂把车子停好,打开车门,把周普仁和小朱请下车,女儿淼淼一手牵着妈妈,一手牵着小朱蹦蹦跳跳地走进了包房,赵君堂和周普仁走在后面。 淼淼高兴得跳了起来,小鼻子拼命地呼吸着,小手伸向空中做了一个要抓的动作。 小朱说你跳起来想抓什么呀? 淼淼说想抓把空气带回去。 芷楠说你看看现在的孩子多么可怜,干净的空气都成好东西了,我们小的时候,天天在外面呼吸新鲜的空气呢。 小朱说是呀,我们那里到处都是山,空气都是甜的,比现在的水果都甜。 芷楠说我们那里是一马平川的大平原,草坪就是地毯,哪个孩子没有在上面滚过?现在想想真是想念以前的农村生活呀! 赵君堂说现在叫你回去你会回去吗? 芷楠说怎么不会?只不过工作撇不开罢了。 赵君堂说你们就矫情吧,在城市说农村好,那还来城市干嘛呢? 芷楠说来城市是为了收拾你,知道这里有个傻瓜等着我收拾呢。 赵君堂一听,脸上的笑容皱巴巴的像多干枯的花,他看了周普仁一眼,周普仁正好在看旁边的一株猩红的海棠,似乎根本就没有注意他们的谈话。 小朱倒是满眼的羡慕,她打趣地说就是神仙眷侣也要羡慕死你们了。 芷楠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了,推了一把赵君堂说快看看包房安排好了没有?赵君堂赶紧往前走了几步。 其实,早有工作人员过来迎接了。 芷楠说我女儿只要一见到漂亮阿姨就很喜欢,今天晚上看来她注定要缠住你了。 小朱说那好啊,干脆今天晚上我就带你回家好吗? 淼淼说好啊,妈妈也去。 芷楠说妈妈不去,你自己跟大伯伯大妈妈回去就行了,妈妈还有事呢。 淼淼说妈妈不去,我也不去。 小朱说看来女儿平时很缠你的。 芷楠说是呀,毕竟是自己一手带大的。 小朱说每一个做妈妈的都不容易,孩子可不能够离开妈妈。 淼淼说也不能够离开爸爸,爸爸是我们家的大厨,爸爸会做饭。 芷楠说妈妈带你离开家好吗?我们可以雇一个大厨呀。 淼淼说好啊,那就带爸爸吧。芷楠和小朱都笑了。 老黄和老崔早就等在那里了,赵君堂一一给大家引荐,大家互相寒暄了一番后,服务员开始上菜了。大家吃吃喝喝聊得很是热火。 淼淼吃好了说什么要到院子里玩,小朱说来我带你去玩,淼淼说好啊,小朱跟其他人打了个招呼就带着淼淼走了。芷楠胡乱吃了几口菜擦了下嘴巴,随后也跟了出去。 女人们一走,男士们就架起了烟枪。包房里顿时腾云驾雾起来。赵君堂平时是不吸烟的,这一下子三四根烟枪架在他旁边,他还真有点招架不住,他扭过头去不停地咳嗽起来。 其他的男人对于赵君堂的举动都看在眼里,但是没有一个人会停下手上的动作,哪怕吸慢一口都觉得吃了大亏似的。 老黄说小赵呀,最近生意上怎么样?有什么用得着我们的地方? 赵君堂说有,还是大事情呢。我所有的事情还不都多亏了你们二位,你们可是我的活菩萨呀。人家别人家里都供奉观音菩萨,我们家里就供你们了。 老崔说你小子就会嘴巴上抹油,弄得我们不帮你吧?还真他妈的就过不去。 赵君堂笑着给他们几位满了杯酒,说帮人可要帮到底的,别让我上了花轿,但却没有人抬了,那就麻烦了。 周普仁一听这话,不由得皱了皱眉。老黄和老崔也是一脸的茫然。 赵君堂自知说得有点不着边际,赶紧说我今天看来是喝多了,都是你们,非要我喝,你看喝多了吧。 老黄说我就说嘛,你小子歪嘴巴子什么时候说过好话? 赵君堂呵呵一笑,说算兄弟喝多了。他看了看周普仁,说我现在正打算跟周总合作呢。 合作什么项目呢?方便说吗?老崔接过话茬。 周普仁说哪里是合作呀?我纯粹是跟小赵讨口饭吃。 赵君堂说哪里呀,我以后的发展还要多多仰仗周总呢。周普仁说最近的医院也不像以前那样好赚钱了,医患纠纷太多,好多好的医生都跳槽了,人才流失严重啊。 赵君堂说好在我跳得早,不然日子也不好过了,说不定哪一天被人打得满地找牙都来不及。 老崔说你小子属老鼠的嗅觉灵敏。早跳出来早创业,现在做得不是很好嘛?你看周总也给你捧场,你小子就好好干吧,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赵君堂说多谢多谢! 周普仁说现在的医生还真的不好干,没有前些年那么吃香了。人们的健康意识现在跟以前比那提高得不要太多,人们得了什么病往往先到网上查一下,看看用什么药,打什么针,到了医院以后再看看医生怎么诊断,很多病人往往是看病但是不拿药的,医生有医生的处方,但是病人有病人的治法,不像以前医生怎么说,病人就怎么听。 老黄说是呀,大家都与时俱进了,这就是进步。我们的思想也要跟上,不然就真的要落伍了。落后就要挨打,这样的教训太惨痛了,国家跟国家是这样的,人跟人也是这样的。 大家点头说是呀是呀,说的一点儿不错。 周普仁看了一眼君堂说,最近我们要搞一块养生中心,哪里还有闲置的地呢?sh市可是寸土寸金呀。 赵君堂看了老黄和老崔一眼,说是呀,跟谁要块地呢?搞搞养生,还可以商住两用,名利双收呀。 老黄皱了皱眉头,像是在思索。老崔也把酒杯放下,他的嘴巴上有几滴酒水,他转了一下桌子,从纸巾盒里抽出一张纸擦了擦嘴巴。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大家静默了一会儿。赵君堂瞪大了眼睛不住地打量了一下老崔和老黄,然后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周普仁目无表情地扫视一下大家后端起了酒杯,说初次跟各位见面,我再敬大家一杯。 几杯酒水下肚,激活了身体上的各个器官和毛细血管,四个男人的脸上笼上不同程度的红云:有的粉色盎然,像是初春过后的盛开的一朵桃花;有的如同日光四射,光芒万丈,足以刺瞎路人的猩红的双眼;有的如同午后的火烧云,烧开的是云彩,迎来的是黄昏。 说是院子,其实更像是一个暖棚,或者暖房更合适,上面是塑料顶棚,有着花花绿绿各种不同的图案和造型。 院子里人头攒动,满院子的苍翠欲滴,满院子的百花争艳,满院子的脂粉香气,满院子的彩蝶飞舞,满院子的蜂鸣涌动。 花下树下是一张张木制的桌子和椅子,桌子有方形的,也有圆形的,还有椭圆形的,椅子也有着不同的造型,跟桌子相映成趣。 淼淼一会儿跑到这里,一会儿跑到那里。 芷楠说你就不能够安静一会儿,我们都跟着你累死了。 淼淼喵喵地叫着,就是不停下来。 正好值班的一个经理看见了,安排了一个端盘子女服务员照看着淼淼。 芷楠说了几句客套话,对方一直说这没有什么,赵总是我们老板的老朋友了,平时我们请都请不来的,然后摸了摸淼淼的头就带着她走开了。 淼淼跟着那个女服务员跑到前面的一棵巨大的芭蕉树下去了。芷楠和小朱才有心思坐下来说说话。 她们俩谈起淼淼来都笑成了一朵花,可是一谈起男人来就皱眉,好像自家的男人身上长满了刺,让人靠近不得。 芷楠说我们家这位一天忙到晚,睡觉的时候还念叨着工作的事情,一个晚上也甭想让人清静。小朱说老周何尝不是这样,男人都一样。你在旁边给他善意的提醒吧,他还很反感,好像女人会给他带来晦气一样。 芷楠说何尝不是,我们家这个只要前脚踏出家门,嗓子就亮堂了,你看刚才喝酒的时候说的那些颠三倒四的话,纯粹是个酒疯子,大嘴巴一张瞎咧咧,好像老子天下第一似得,人家都比不上他。 小朱说老周平时也是这样的,只是旁边还有两位不熟悉的,不然他的牛皮吹得谁都比不上。芷楠说男人们怎么都这样。 小朱说男人们其实也就是吹吹牛皮,喝喝老酒比女人强,其他哪些方面能够比我们女人做得好,坏事的都是男人,被警察抓走去劳教的也是他们。 芷楠说呵呵,咱们俩谈起男人来还真是有共同语言,让人家别人听见还以为我们是女权主义者呢? 小朱说那有什么,就是喊我们别的什么的又有什么? 芷楠听到这里吓了一跳,看看周围没有人,芷楠把手指放到嘴巴前面,吁了一声,提醒她说话要留心一点,毕竟现在人们的观念相对来说还比较保守,万一有人听到了脑子一热,惹出点麻烦来那可就太不好了。 小朱说其实我们g州有很多同性恋呢,只是大家都不明说罢了,一个眼神就知道有多少故事了。同性恋又不是二十一世纪才有的,早在老辈子就有了,那些我们现在顶礼膜拜的人当中至少有三分之一的人是同性恋呢。 芷楠说是啊,现代很多的著名人物不也有吗?就是古代经典作品里的人物有很多也是同性恋的,或者双性恋的也有很多。现代社会里这样的人就更多了,哪行哪业的没有?外国的元首还有呢?这其实只是说明了人性的复杂性,跟男跟女还不都一样?我还把男人分成四类呢。 小朱说哪四类说说看。芷楠笑着说就当是个玩笑吧,男人听到了肯定要气死了。小朱说咱们私下里说说又没有什么了。 芷楠说我觉得有男性,像个真正的完整的男人;有动物性,是个雄性动物,也就算半个男人;还有畜生性的男人以及连畜生都不如的男人。 小朱听了呵呵地笑起来,说你可真会总结呀。 芷楠说唉,不管碰到哪种男人,只要自己觉得幸福就行。其实,我们走了,还不知道男人们怎么编排我们女人呢?其实,不但是男人,女人也是分类别分层次的,不也有那种连畜生都不如的混账女人? 小朱笑了笑说是呀,所以现在逼得男人女人没有办法了,只得在同性身上寻找安全感了。 她们俩你一句我一句地聊起了同性恋,聊得很投机,芷楠说干脆你来写一篇有关同性恋的话题的文章吧,我给你安排发表。 小朱说发不发有什么了,孤木不成林,什么时候男女在异性恋中伤痕累累的时候也就是他们觉醒的时候,到时候不用你去宣传,同性恋也会蔚然成风的。 芷楠说既不期待也不打压,一切顺其自然吧,法国的存在主义者萨特早就说了存在的就是合理的。 小朱说何尝不是,跟你聊天真开心。 芷楠说我也是,这次在sh多呆一段时间,有空咱们好好地聊,我们单位还有你的一个粉丝呢。 小朱说谁呀?我又不是明星,哪里来的粉丝呀。 芷楠说是我们办公室的一个实习生,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一张你的照片,天天着了魔似得不知道要翻看多少遍。 小朱啊了一声,惊得旁边走过的人一个劲儿地看她。他从哪里搞到的我的照片呀? 芷楠说应该是周总上次在g州开新闻发布会的时候拍摄的吧,实习生嘛,总想着弄点什么新闻搞搞,热情可嘉。 小朱说哦,我想起了,上一个月,我们新研制的产品正好上市,为此老周专门搞了一个新闻发布会,会上来了很多记者,噼里啪啦给我们拍了很多照片。没有想到还有你们sh市的记者呀? 芷楠说是啊,记者嘛,哪里有新闻哪里就有他们。 两个女人聊得正在兴头上,有人叫淼淼回去家了。芷楠和小朱顺着声音一看,原来是赵君堂和周普仁,老黄和老崔走在前面。 芷楠说喝好了? 赵君堂说好了,天也晚了,早点送大哥大嫂回宾馆休息吧,明天还有一大堆事情呢。说着喊起了淼淼。 女服务员听到喊声,赶紧把淼淼带到大家跟前。 芷楠说辛苦你了,女服务员笑了笑,快步走进大厅去了。 老黄和老崔钻进了一辆车子,他们跟其他人打了个招呼就开车走了。 小朱把淼淼抱上车,老周也跟着上了车,他们坐在了后面的座位上。 赵君堂打开左车门。 芷楠说你今天喝了那么多酒,还能够开车呀?算了,还是我来开吧。 赵君堂说开习惯了,一见车就开前门。淼淼在后面听了说爸爸我是一见车就开后门。大家都哈哈大笑起来。 芷楠系好安全带,车子开动了。 夜幕低垂,像是浓得化不开的雾霾。马路两边静得出奇,只有几个遛狗的人在两边的草坪上走来走去。 第八章 有凤来仪 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 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李煜《相见欢》 第二天上午十点钟,赵君堂办公室的门开了。君堂抬起头,发现是前台小王。 小王的身后跟着进来一位瘦小的男人,拎着一个黑色的手提包。皱巴巴的脸皮紧贴着那高高挺起的颧骨。一双虾米眼左右顾盼,像是时刻准备着搜寻猎物。 小王给他开开门后,就转身离开了。赵君堂请他坐下,然后门又一次开了, 小王端着一杯茶进来,放在了瘦小男人的面前。瘦小男人见小王走了,从手提包里拿出一个公文夹。 赵君堂说都查清楚了? 瘦小男人说基本查清楚了,假如还有什么疑问的话,你再给我们公司打电话,我再接着给你查。 君赵堂把那些资料拿在手里,粗略地看了一下,点了点头。瘦小男人说有什么疑问吗? 赵君堂说就是有疑问也不是一下子能够看得出来的,等我细细地看过后再给你答复。瘦小男人说好吧,我现在还有事情,我先回去了,今天晚上六点前,你把钱汇入我们指定的账号就可以了,汇完了以后你给我发个消息,我好查收一下。 赵君堂点了点头,说好吧。 瘦小男人抬起身来走了,赵君堂仔细地研究起了那些资料。看完后,赵君堂冷笑了一声,心里想一个女人又能够成什么大气候?只不过多睡几个男人罢了,老周啊老周,把这个女人弄到手的时候你就该想到这点。 想到这里,心里忽然升起一股异样的情绪:这个女人不但给老周戴绿帽子,她也给我带来不利呀。她身后的这个男人到底想干什么呢? 想到这里,他拨通了瘦小男人的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赵君堂说我不但要让你给我调查这个女人,我还要你查明那个跟他通话的男人的情况。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公事公办的声音,好啊,这就是说你还要交一倍的钱,我立马给你去查。 瘦小男人的声音不大,可是君堂听出来了里面的坚定和不可动摇。 干这行的都是他妈的认钱不认人的。说着,砰地一声把电话摔在办公桌上。正在这时手机响了,是周普仁的电话。君堂抓起来。 小赵,我们今晚在有凤来仪见面怎么样?就我们两个,不要告诉任何人,包括你的那个记者老婆。 赵君堂一愣,拿电话的手不由得僵持了一下,说,好好,几点钟? 周普仁说晚上十点钟。 君堂想你这个老周,十点钟的时候谁还出来呀,见鬼去呀。但是虽然心里这样想,可是嘴上还是一个劲儿地点头说是。 接完电话,赵君堂给芷楠打了电话告诉她今晚有个客户从深圳过来,晚上要谈些事情,回家估计很晚了,让她跟女儿先睡。 芷楠说我倒是无所谓,丈夫丈夫,一丈之内是丈夫,一丈之外谁知道谁是谁。就是快到吃饭的时候给女儿打个电话,不然女儿会很牵挂你的,总说你让人不放心。 赵君堂说要不怎么说是女儿呢,比老婆好多了。 芷楠说你平常不都是把客户放到天上云间自己就回家的吗?这次怎么直接陪着去嫖了? 赵君堂说胡说什么呀,你以为我们到那里就是嫖呀,我们还可以谈事情吧。 芷楠说谈个鬼,有女人贴在身上你们还能够谈什么?想谈事情找个干净点的地方。 赵君堂说就是你干净,就你自己是好人,人家别人都是坏人。 芷楠说别干净不干净的,好像我很在乎你似得,去吧去吧,死在那些烂女人身上才好呢,到时候你去跟阎王爷说清白去吧。说着,芷楠啪一声挂断了电话。 晚上十点钟的有凤来仪,昏黄的灯光,闪烁的霓虹,多了几丝柔和。赵君堂和周普仁坐在楼上的一间包房里。 桌子上摆放着一壶茶和两个茶杯,还有三盘水果,一盘金桔,一盘猕猴桃,一盘释迦。 周普仁提前一个小时就到了,赵君堂往往是踩着点到,刚好十点。 周普仁看了赵君堂一眼,眼光又移开,指着水果说先吃点水果,知道你们干这行的注意养生。 赵君堂说你自己不也一样? 周普仁笑着说哦哦,对了我也一样。现在人老了,吃的方面是要注意一点。 赵君堂说养生保健不分年龄吧,越小越好,身体里垃圾排排干净,清清爽爽的多好,人也舒服。 周普仁说是啊,这是一种观念,咱们国家的xwmt不也一直在宣传?远离垃圾食品。 赵君堂说宣传归宣传,可是扶植力度还不够,很多公司和企业走到半路就泡汤了,干不下去了。 周普仁说我担心的就在这里。我们合作可以,我对你做的项目也很感兴趣,可是万一投资折了本……我老周从出道以来还从来没有做过赔本的买卖。 赵君堂说zg那么多的人口,哪个人又能够保证不生病呢? 周普仁说你又怎么能够保证那些生了病的人都要找你呢? 赵君堂一时回答不出来。 周普仁拿那双鹰隼般的眼睛直直地逼视着他。 赵君堂想了想说还要靠宣传。 周普仁说是要靠宣传,可是死人的事情尽量不要发生。医院里死人是天经地义,几个医闹也成不了什么大气候,就是闹到fy最终败诉的十有*也只是他们自己,医院照样可以岿然不动,心情好的话就发发善心,多贴补几个钱,照样不影响医院的救死扶伤。可你现在开的公司不行,死上一个就够你受的。 说着,周普仁的眼睛雨刮器一般在赵君堂的脸上刮来刮去,赵君堂的脸顿时感到针扎似的疼,孙洪的死已经够他伤神的了,那个阴魂不散的孙庆又冒出来咬住他不放,还有一个小朱,还有小朱背后的那个神秘男人,那个男人的背后或许还有…… 他不敢往下想了,眼睛直直地看着面前的茶杯。杯子里是海藻一样的东西,绿绿的,像一条不安分的小蛇,在紫砂杯里游来游去。 周普仁说你的问题我考虑了很久,我的医院不怕。 赵君堂说也死过人? 周普仁说哪里不死?哪个医院不死? 赵君堂说有人闹过吗? 周普仁说有,还不止一起两起呢,每年至少有十几起。 赵君堂说那一般你们是怎么处理的? 周普仁说见医闹来了就先让人把他们请到五星级酒店跟他们谈条件,用钱来摆平,人都死了。闹的动力不就是想发泄发泄多弄点钱吗? 赵君堂说那一般要赔多少? 周普仁说一个大概六七十万吧。 赵君堂听了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说那他们以后就不来闹了? 周普仁说再闹再闹就直接去派出所公安局了。我跟他们说得很清楚就赔这些,这样的数额你全zg找不出第二家,拿了钱就走人,别让我听到什么不好听的话,否则的话就公事公办,哪个不乐呵呵地赶快回家! 赵君堂说还是大哥啊。 周普仁说前天晚上那两个小官僚肚子里有货吗? 赵君堂说倒是帮我出过不少力。 周普仁点了点头说哦,既然这样让他们帮忙弄块地咱哥儿俩玩玩,让他们开个价给你,咱们再商量一下。 赵君堂说其实sh市的地闲置的哪里还有呀,估计很难弄的。 周普仁端起杯子呷了一口说,要是功夫到家,szf大楼都好让位,兄弟还要下功夫呀。 赵君堂说是是,凡事还要请大哥指教。 周普仁说地的事情你抓紧时间找人去办,咱们先把我们两家合作的事情定下来,你先拟定一份合同,打一个草稿给我,具体事宜咱们再商量一下。 赵君堂说好吧。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着说着,眼看着快凌晨一点钟了。 赵君堂说要不我先送大哥回去休息,不然大嫂肯定又要骂我了,说完这句话君堂就觉得说错了,他忘了周普仁在电话里跟他说的谁也不让知道。那小朱肯定也不知道的了。 周普仁说她不知道我跟你一起。 赵君堂哦了一声。周普仁盯着君堂的眼睛说,弟妹知道? 君赵堂说我怎么会告诉她,她又怎么知道我跟你在一起? 周普仁点了点头,说不是想瞒着自己的女人,女人的嘴巴如沙子,抓握不住啊,她们有的时候真的会给我们添麻烦。 赵君堂嘴巴上说是的,心里想你老婆已经给我添麻烦了,我就等着那个神秘男人出现了,到时候我可是不讲情面的,谁损害了我的利益,我也不会心慈手软的。 周普仁说你还有什么事情吗? 赵君堂脸色讪讪地说没有没有。 周普仁说光顾着问你了,我还真有件事情。 赵君堂说什么事情?大哥尽管说。 周普仁说听说你老婆对tf医院前不久出现的医患纠纷很感兴趣。 赵君堂说她就是一直肠子,一条道跑到底。 周普仁说听说她最近又对胡医生的死展开了全面调查,你老婆作为一个新闻工作者是很称职的,但作为朋友,我善意地提醒老弟,让她离这个行当远一点。 赵君堂听到这里,脸上的汗都要出来了,嗓子眼里都要冒火了。大哥,难道芷楠她…… 周普仁说,芷楠还是芷楠,提醒她对什么问题都不要钻牛角尖,别跟自己过不去,小日子那么舒服,图个什么呢?折腾来折腾去还不是为的钱! 周普仁说着站起身来。赵君堂也跟着站了起来。 小赵,今晚我自己打车回去,你自己赶紧开车回去吧,我估计芷楠肯定还在等你。 赵君堂说她没心没肺的,早就做她的天朝大梦去了,我还是送你吧。 周普仁说不用了,女人都小心眼靠不住,君生日日说恩情,君死又随人去了,咱们可得多长个心啊。 赵君堂笑了笑说,大哥真的是儒商呀,饱读诗书,小弟佩服! 周普仁说哪里,只不过有一段时间闷的时候就翻翻旧书解解闷。 他们一前一后出了旋转门。周普仁突然转过身来对赵君堂说,过两天我要在sh市举办一个新闻记者发布会,宣传一下我们新的医疗器械,你帮我安排一下,gz那边的人我让他们后天到。 赵君堂说这好办,我交给芷楠就行了,过两天就举办? 周普仁盯着君堂的眼睛说是呀,时间是紧迫了点,但是人跟人之间拼的就是时间,然后他又语重心长地说都是自己人,事情就好办了。 赵君堂一听眼睛就直了,时间也太紧迫了,简直是迫在眉睫呀。但心里这样想,嘴里还得一个劲儿地说是,还要点头,还要哈腰。 赵君堂想鸟为食亡,人为财死呀,我上辈子是欠了他的了。 赵君堂目送着周普仁慢慢地消失在夜幕下,感慨万千,看来老周的小日子不怎么样呀,周普仁做什么事情都瞒着小朱,就连跟自己见面也怕被小朱发现,看来这个女人真的故事不不少啊,连自己的老公都跟防贼一样地防着,那他们之间还能有什么感情可言? 赵君堂到家的时候发现妻子的房间里还亮着灯,这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每次他在外面喝酒应酬,芷楠的房间里就会亮起一盏灯,或者把客厅的灯也打开,为的是他一到家就能够感受到家的温暖。他先来到妻子的房间。 女儿淼淼的小胳膊露在外面,他走过来拉过女儿的小手亲了亲,然后把孩子的手放进被子里盖好。再转过身子走到床的另一边,看看妻子熟睡的样子,他真想贴上去亲一口,可是转念一想,要是那样的话妻子就会醒来的,想了想自己就退回来了。 床头柜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一摞资料,君堂拿过来看了一下,都是有关医疗器械方面的调查资料,他忽然想起周普仁的警告,叹了口气。然后把床头柜上面的调光灯关掉。没有想到他的手被另一只手紧紧地抓住了。 小白白,他半是怜爱,半是嘲讽地说,都什么时候了还不睡。 芷楠说傻瓜,你不在的时候我什么时候睡着过? 赵君堂说好了我回来了,那就好好地睡吧。 芷楠说嗯,你去睡吧,别再熬夜了,你想过劳死呀! 赵君堂说我们一起睡好吗? 芷楠说对于你我没有什么想法了。 赵君堂说你不想要我还想要呢。 芷楠说院子里有块大砖头自己找来,放在床沿上直接砸两下子不就解决了。 赵君堂说你这个家伙真坏,说着就跟芷楠动手动脚。芷楠差点要叫出来了。 芷楠喘着气说别胡闹了,真的没有那个心思,你快休息吧,明天还要上班呢。 赵君堂看看芷楠那个疲惫的样子也就把手停下,在芷楠的嘴上狠狠地咬了一口,把灯关掉,然后走到洗手间冲了个淋浴,就回房休息了。 躺在床上好久,赵君堂都睡不着,他反反复复地想着今天周普仁所说的话,还有他那鹰隼般的眼神,他想这样的眼神大概死了以后还会吓倒活人,实在是太鹰隼了。 他对芷楠的戒备很强烈,看来芷楠妨碍着他了,弄不好,他会不会直接对芷楠下手…… 想到这里,他的心揪紧了。 他想只要老周敢动动芷楠,他就把老家伙直接放倒,至于芷楠怎么做,那是女人的事情,看来老周的医疗器械是有问题的。 想到这里,他很后悔跟周普仁的合作有点太草率了,毕竟现在这批中央领导人年轻有为,事无巨细,亲历亲为,弄不好别在风口浪尖上翻了船,到时候,老周跑路了,自己呢? 想到这里他的心里又后怕得厉害,翻来覆去,一个晚上都没有怎么睡好。 到了第二天,芷楠看着他的血丝眼,说昨晚又没有睡好? 赵君堂说鬼才睡不好呢。 芷楠说看你那黑眼圈和血丝眼就露馅了。 赵君堂说你做你的,别管我。 芷楠说老周做的是哪一家医疗器械? 赵君堂说你一提老周我还想起来了呢,老周明天要举办一个新闻发布会,请你帮忙联系一下媒体。 芷楠说怎么这么急呀?你还不如说今天就举行呢? 赵君堂说这老周水太深了。 芷楠说水深水浅那是他的事情,他自己溺水了难道还想抓个替死鬼不成?你怕什么呀?难不成你现在就做了替死鬼了? 赵君堂眼睛瞪得跟乒乓球似得,拿手指指着自己的鼻子,说我?你省省吧,你老公再怎么样也不会弱智到这种程度。 芷楠说按你这么说那些做替死鬼都是弱智了?哪一个在人前不是人模狗样的?只不过见了你自己有钱有势的就变成狗样了。你最好离这些人远点。 赵君堂说怎么个远法?大家合伙做生意,一是一,二是二,你以为我傻呀? 芷楠说谁也不傻,人之熙熙皆为利来,人之攘攘皆为利往,大家相处下来还不都为的钱? 赵君堂说社会本来就是这样的。 说着,他抓起包就往外走。 芷楠说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 赵君堂说什么问题呀? 老周做的是哪一家医疗器械? 赵君堂说大概是天逸牌的吧,具体我也不是很清楚,怎么了? 芷楠说怎么了,应该就是这家。 赵君堂一下子想起昨晚周普仁说的话,嘴里不由自主地说你觉得你调查这个东西很有意义吗? 芷楠说你什么意思?医疗器械要是出问题的话,那医生不是给病人乱开刀呀?那不是好人也给治死了?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赵君堂本来迈出去的脚又折回来,我跟你说哦,牵涉到老周的事情的,你最好考虑清楚。 芷楠说我也想到这一点了,一开始做的时候根本就没有想到会把老周牵涉进去。 赵君堂说现在就止步,不要再往前走了。 芷楠说:可是,这个课题我已经报给社长了。 赵君堂说社长还不是听你的,你怎么报,他就怎么批。你那么聪明的脑子这点问题算什么? 芷楠说我就觉得在调查的过程中总是感动心慌意乱,看来我这个双子座的女人预测能够还真是强啊。 赵君堂说强个p,别给我惹麻烦就行了。 芷楠说滚一边儿去,老娘做事还要你说三道四,别惹急了我,不然的话我可是六亲不认的。 赵君堂说你要知道你面对的不是一个有文化的商人,靠着走私起家的,他什么手段都能够使出来的。 芷楠说那你是在威胁我来了? 赵君堂说小奶奶,你怎么调查到他头上了? 芷楠说一开始根本没有想到是他呀,我哪里想到tf医院的医疗器械用的是他家的。 赵君堂说可是现在你知道吗老周对你调查的情况一清二楚,跟我说让你罢手。 芷楠说他在跟踪调查我?君堂说这就是现实社会,任何人都没有*了。 芷楠说我本来想看在你的情分上罢手,给老周一个面子,可是既然老周这样说,那我也知道我自己该怎么办了。 君堂一听有点着急了,他知道自己老婆的脾气。 那你想怎么办?他的一双细长的眼睛顿时变得圆滚起来。 芷楠想结婚十年,还没有看清楚原来他的眼睛还会睁得这样大。 她说揭发他是我的职责,不揭发他是你的情谊,老周毕竟做的不是一笔小生意,他的医疗器械几乎占据了整个zg市场份额的百分之十五左右,这个比例实在是太大了,要是一个出了问题就会害死多少人呀,病人死了,医生跳楼,也死了,都是无辜的好人,为什么无辜的好人却要为黑心肠的商人买单?社会就是这样的,对吗? 赵君堂说商人生产研制这种仪器的时候也是为了救治病人,一两个出问题,按照概率来说也是很有可能的,你干嘛非要揪住这一点不放呢?毕竟好的东西多。 芷楠说我也不是想要揪住这个问题,只是在这一个环节上出了问题,我就要大白于天下,让人们意识到出现问题的时候要多个角度去想,不要只揪住医院不放。 赵君堂说那是人家的事情,你管好我们自己的事情就行了。 芷楠说别忘了我是一个新闻工作者,我不报,早晚有人报。我现在报了,这个问题可能就能够早一点水落石出,我早报了就等于给死者家属一个交代,给胡医生一个安慰。 赵君堂说看来你拿定主意了。 芷楠搓了搓手说,我还没有完全考虑好。 赵君堂说你就好好考虑吧,我不逼迫你,但你一定要认清楚你面对的人是谁,而且这个人跟你的老公有着千丝万缕的利益上的关联,你想大义灭亲你就报吧,真是读书读得脑子都变成风浆糊了。 芷楠说就是因为我知道,所以我才犹豫不决,我已经很为你考虑了。 赵君堂说那我就应该好好地谢谢你。唉,对了,老周新闻发布会的事情你帮忙筹集一下。 芷楠说那宣传资料他总归要给我的吧,不然我怎么跟媒体说呀,另外还要老周多准备一些红包,sh市的车马费可是比较贵的,那些主任和社长主编级别的要高一些,一般的小编辑和小记者是一个档次。 赵君堂说那你抽个时间跟老周直接谈吧。 芷楠说我才不想跟这种人说话呢,还是你去跟他讲吧,要不找他老婆也可以。 赵君堂说别别,别找他老婆,是不是真的老婆还不确定呢?芷楠说这话怎么讲? 君堂说怎么讲?那就不讲了,我只告诉你老周是老周,小朱是小朱,他们是两个人。 这一句话把芷楠逗乐了,芷楠说你这个傻瓜,以为我不知道呀。 赵君堂说我就只差说成两家人了。 芷楠说商场上的男女,哪一个都涉水不浅。 赵君堂说你知道就行了,别在外面胡说八道就行了。 芷楠说放心好了,你老婆还没有那么无聊,中午的时候你把资料送给我就行了,发邮件也可以,举办的地点先告诉我。 赵君堂说好像是在清源大厦十七楼大礼堂举办。 芷楠说我可就把这个地址报给人家了。 赵君堂说对的,就是这个地址,错了我来买单。 芷楠说好吧,你赶快给老周打电话,叫他把资料传给你,然后打印两百份晚上给我带回来。 赵君堂说好吧,要不做事还得我老婆。芷楠说去你的,快滚吧。说着,也拉起女儿匆匆地出了门。 第九章 此恨不关风与月 尊前拟把归期说。未语春容先惨咽。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离歌且莫翻新阕。一曲能教肠寸结。直须看尽洛城花,始共春风容易别。 欧阳修《玉楼春》 周普仁的新闻发布会举办得很成功,周普仁对此非常满意。第二天专门请君堂一家在三家巷饭店吃饭。 但吃饭的时候小朱却没有出现,芷楠在吃饭的时候想问,可是又想起自己对外的交际语言原则是少问所谓的为什么,话到嘴边也就作罢。 回家问赵君堂,他说不是很清楚,这两个人怎么越看越不像夫妻。 芷楠说那像什么? 赵君堂说像互不相干的两个人,或者对手,或者敌人。 芷楠呵呵地笑着说人家都说夫妻是冤家,你又来了个对手或者敌人,家庭都商场化了,真的是在商言商呀。 两个人正说着,芷楠的电话响了,是小朱打来的。 小朱问芷楠明天有时间吗?她想约她到咖啡馆吃茶。芷楠说好啊,我这几天正想约个人聊聊天呢,明天我买单哦。小朱说谁先打的电话谁就买单。 芷楠说那你这么说的话,我就等于捡到皮夹子了。 接完电话,芷楠冲着赵君堂挤了挤眼睛说,明天这个茶不一定好喝。 赵君堂说人家再怎么讲也是客人,还是老周的老婆,媒体跟前把人的眼睛都亮瞎了,你看你们社里的那个小邓,那还叫男人啊?见了个女人嘴都胶带封住了似得,腿嘛并得紧紧得,像是有根地钉把他钉住了似得。 芷楠说这就叫美女效应,老周真有福气哦,都老头子一个了——羡慕吗? 赵君堂说我羡慕他? 芷楠说难道他还会羡慕你呀? 赵君堂说他当然羡慕我了,他有老婆,可每天晚上让我给弄大学生往他那里送? 芷楠说你乱讲什么呀?疯了?说着在君堂的胸前捶了一下子。 赵君堂说怎么了?他来之前就跟我说好了。 芷楠说真是畜生!一群畜生!你自己也sh了?你选的你能够不先sh? 赵君堂说sh个p。社会就是这样的。 芷楠说那是你们这帮人的社会,我接触的那些人没有一个是这样的吗? 赵君堂说那是因为你不知道。 芷楠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赵君堂说就你自己清高?不知道是哪个朝代的坟墓里跑出来的。 芷楠说作孽吧,不满意的话把你们公司里那几个胖子用用不也很好吗? 赵君堂说人家做那事你看到了? 芷楠说是的,我看见了,不然天天黏住你不放干嘛?你不给人家好处和承诺,人家会黏住你不放!老娘看不起的就是这帮货色,有本事承认就是了。既然做就不怕! 芷楠越说越气。 赵君堂听着听着,脸色慢慢地变得铁青。气得走到厨房里把新买的白色玻璃杯啪地一摔,鲜血流了出来。芷楠气得走进书房把门嘭地一声关上了。 淼淼走进书房,偎依着芷楠说妈妈,别生气了。哼,爸爸这个人啊!说着,淼淼走了出去,走到厨房,指着君堂说爸爸你怎么摔东西?我上次摔筷子你还打我,现在你自己怎么摔杯子? 君堂铁青着脸没有说什么。淼淼走进一看,哇,爸爸你的手出血了!妈妈快来呀,爸爸的手出血了。 芷楠听到心里想活该,怎么不拿把刀割下来。但心里虽然这样想,腿却不听使唤地走了出来。 赵君堂还在桌子跟前站着,一动不动。淼淼拿了张餐巾纸给君堂擦拭着流出来的血。 芷楠说有本事把这个家都砸了还听个响声,点把火烧了还可以看个光景,那算你的本事,摔个杯子算什么男人! 赵君堂说你这个女人真是恶毒。 芷楠说下次再摔东西,我就带女儿出去住,你这个疯子自己在家折腾吧。做生意,不作孽就做不成吗?好人会做这样的生意呀?亏你活了四十几岁呀! 芷楠气得浑身发抖,淼淼赶紧过来抱住妈妈。 赵君堂也回过身来直直地看着芷楠。 半晌,芷楠才缓过气了,指着赵君堂说,姓赵的你给我放明白一点,要是这样的事情放在十年前,老子会拿把刀直接剁了你们!现在,十年了,十年我都习惯了,也麻木了,打也打过了,吵也吵过,气也气过了,你怎么还不改变呢?真的要在这个腌?的圈子里混到什么时候呢?到时候怎么对长大的女儿交代,她崇拜的爸爸原来曾经做过这样恶心的事!对孩子最好的教育,就是父母的以身作则,言传身教,其他得来都无多大效益。我时常劝慰我自己,试着去理解你包容你,知道你在这个圈子里混真的也不容易,作践着天地,昧着良心,瞒着老婆,鬼鬼祟祟地做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我跟自己说他还不是为的这个家?毕竟这个家靠你来撑着。我时常跟你说你的老婆很好养活,我自己还有工资,收山吧,不要再在这个肮脏的圈子里混了。你毕竟受过高等的教育,自己还有技术,跟那些没有读过书遇事就知道胆子大送钱送女人的所谓暴发户是不一样,你什么时候听过我的?十年前你追我的那种儒雅去哪里了?都让那些烂货给抓空了! 说着芷楠的眼泪刷刷地落了下来。 芷楠说是你自己不长出息,气得我又伤害自己的身体。什么时候气得我离开你了,你就明白了,你别欺着我舍不得女儿,一旦我下定了决心,到时候可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的! 说着拉起女儿的手,淼淼跟妈妈去书房,看看妈妈给你新买的一套书,是lio的一套画册,很好的。 淼淼说妈妈真好,我又有新书看了。 赵君堂默默地打开冰箱,把里面的菜一样一样地拿出来,放到水斗里泡好。一个人望着那些红红绿绿的菜叶子发呆。是只鸡也有发呆卖萌反省的时候呀! 吃饭的时间到了,赵君堂做了几个菜,花花绿绿的摆满了桌子。在他的饮食概念中每顿饭至少要凑足六个颜色,不然营养就不会全面。 他把菜一样样地端上桌子,然后数了数,嗯,足足有九个颜色了。数完了,他又从橱柜里拿出三双筷子三把勺子,按照座次依次摆好。 他刚想坐下吃,又站了起来,他还不习惯一个人先吃。宝宝吃饭了。他提高嗓门喊了一声,没有人回应。他又喊了一声。 淼淼说你是叫大宝宝呢?还是小宝宝?他说还宝宝呢,两个白痴!一天到晚就知道胡说八道。 芷楠跟淼淼走了出来。芷楠说你概念搞搞清楚,谁胡说八道了?胡说八道总比胡作非为要好多了,人啊,还是有点敬畏的还,不然天打雷劈会有报应的! 君堂气得又乌青着脸,好在他本来就生就一张黑皮,生气与否看不很明显。 淼淼坐在他们中间,说爸爸做得菜真好吃,说着夹起一块冬笋给爸爸,君堂赶紧伸过嘴巴来接住了。 淼淼又夹起一块红椒给妈妈。芷楠说小东西白疼你了,怎么不先给妈妈? 周六上午十点钟,芷楠准时来到浪漫原单的一家会所。小朱早就在包房里等着她了。 看见芷楠进来,小朱冲芷楠点点头说呦,身材不错呀。芷楠把手里的黑色手提包放下,又脱掉外面的蓝色羊毛呢大衣,露出一条收腰包臀的黑色打底裙,说比你可是差远了。 小朱说我还没有到你那个年纪呢,估计到你那个年纪的话比你肯定不如。 芷楠说那不一定,我年轻的时候的身材跟你可是差得很远呀。小朱呵呵地笑了,说咱们俩都把对方夸得跟朵花似得,其实都已经老了。 芷楠说你可别跟我比,你比我年轻一圈呢,你是属老鼠的吧? 小朱说我在你面前成了透明的了。 芷楠说女人看女人一看就能够看个准。 小朱说那男人看女人呢? 芷楠说自作聪明的男人看不透女人,自认为不聪明的反而一眼就能够看透。有的人有太多的小脑筋,但是没有大智慧;有的人只有大智慧,但是缺少小聪明,大智若愚,上天也是垂青低调的人呀。 小朱说你的观点真新鲜,跟你聊天每次都那么轻松愉快。 芷楠说那就跟我多聊几次好了。 小朱点点头,笑而不语。芷楠也笑眯眯地看着小朱,想等小朱先开口。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小朱拿过价目单,说你想吃点什么就点什么吧。 芷楠说我早饭早就吃过了,我们家那口子是只早起的鸟,不到七点钟就把饭给准备好了,就连我们家小鸟都喂饱了。 芷楠这样说的时候,眼睛闪亮,双眼皮挑起,层层叠叠地扩大了眼睛的容量,那一瞬间仿佛要把面前的一切都摄入眼底。 小朱低下头笑了笑说看得出你跟小赵的感情很好。你们真的很幸福。 芷楠说幸福是一种感觉,这种感觉只有当事人自己知道。你跟周总也不错呀?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谁看了不羡慕? 小朱苦笑了一声,我们?幸福? 芷楠看着小朱那张无可挑剔的美脸,说难道你们——不幸福? 小朱说幸福与否是一种感觉,只有我们自己知道。 芷楠说自家甘苦自己体会,苦海有岸,甜不到头,好夫妻不会长久,磕磕绊绊才是生活。凡事想开些,退一步海阔天空。 小朱说劝人好劝,劝自己难。 芷楠说是的,这一点我是深有体会。 小朱说芷楠别看我们见面的时间不长,我们还是很能够聊得来的,我也就把你当做好姐妹来看待。 芷楠说当然了,我也是这样想的,不然上次一见你我也不会大放厥词,疯疯癫癫地说的那是什么话呀?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就跟我说说,或许我能够帮你排解排解。说完,芷楠那双会笑的大眼睛紧紧地盯着小朱那双美得让人心疼的眼睛。 小朱的眼睛红润了,芷楠从包里拿出餐巾纸,抽了一张递给小朱。 小朱说谢谢。 芷楠说心里有什么不开心的你就说吧,有什么不愉快的吗? 小朱说我自己真的不争气,以为眼泪都流干了,没有想到今天又…… 芷楠说你才多大年纪呀,眼泪就干了,我都四十多岁了,有的时候还跟个小少女一样眼泪不停地流呢?前两天我们家那口子还把我给气哭了呢?咱们女人就是水做的,柔弱起来,随波逐流,任人宰割;坚强起来,哪怕是万丈高山也把它从根底掏空。别去想那些烂泥巴的男人。 小朱一听这话,笑了说芷楠你想听听我的故事吗?肯定比现在热播的韩剧还精彩。 芷楠说韩剧我从来不看的,我只知道你比世界上所有其他的女人都漂亮,典型的小头小脸长发美女,要是zym看见了你,一定会把你打造成下一个m女郎。zym可是对小脸美女最感兴趣哦。 小朱说别打趣我了。芷楠说好好不开玩笑了,说正经事吧。 小朱说怎么说呢?真的不知道如何说起。 芷楠说你不说,我也懂得。 小朱说你懂得我? 芷楠看着小朱的眼睛说,我懂得一个受伤的女人的心。 芷楠一说这话,小朱哇哇地哭了起来。芷楠说你想哭就哭吧,我陪着你,我早就哭过了,眼泪差不多也流干了。 小朱说我真的不知道还有没有得到爱的机会? 芷楠说怎么了?是跟老周吗? 小朱说老周是老周,我是我,我们已经没有什么了。这句话从小朱嘴巴里直接说出来,还真的令芷楠震惊,她没有想到今天小朱约自己的目的就是跟她哭诉,甚至是控诉。 男人啊,千万别把女人给逼急了,伤人可以,不要伤到心;反过来,女人对男人也是这样,男人跟女人一样,其实内心的容量很小,也很脆弱,早死的总是男人多,女人少。 小朱擦了擦眼泪说老周真的不是人,比畜生还不如,就是你上次跟我讲的那第四种男人。 芷楠说你可别把我上次的胡说八道当成真的?我只是随口说说开个玩笑而已,别去想了,人随口说出来的话大多经不起时间的考验。大概他也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小朱说身不由己?有把自己的老婆推给别人的?他的眼里只有钱。 芷楠说是啊,我在家里也经常骂我们家那位,但是骂又管什么用呢?出了门一阵风的功夫人家就忘记了,我们自己还气得跟个皮球似的,何苦为难自己呢?我现在很少生气骂他了,都已经学着慢慢放下了。 小朱说你们两个不一样,小赵本性还是很善良很顾家的,老周是没有人性的。 芷楠说有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可很少听说过转让老婆给别人,特别是他们这个身价的。 小朱苦笑了一声,什么身价呀,糟蹋得还不都是国家的钱。 芷楠说那倒也是,空架子毕竟不少,国家倒霉,银行倒霉,吃的住的玩的都是银行的。 小朱说他为了生意,把我介绍给一个个的男人,说起来是为了公司的发展,找个理由,也找个骗我的借口,让我以大局长远利益为重。那个时候我还年轻,二十岁还不到,他就开始把我往外送了。说着小朱又哭了起来。 芷楠看着她那个样子不想说什么了。她就这么直直地看着她哭。 她哭起来的声音嘶哑得像是一只失群的孤雁,又像是一只饥饿的流浪猫。过了好久,小朱停止了哭声,抽抽搭搭的,脸上扑的粉都变成搅不匀的鸡蛋了。 芷楠叹了口气说那个时候你跟着他了吗? 小朱说跟了,对外面讲我只是他的一个挂牌秘书,其实他的很多事情我都不插手的。他的事情也不让我参与。 芷楠说最好也不要参与,男人有男人的*,他越是做得大,女人就要学会越是远离他,不然,到时候倒霉的是男人,牵连的也是女人。 小朱说我那个时候对生意上的事情一窍不通,我只问他什么时候能够娶我。他骗我说等我二十六岁的时候。 芷楠说到了那个时候呢? 小朱哇地一声哭了出来,狠命地摇摇头说,没有。 芷楠说那现在呢?你不是他老婆吗? 小朱摇了摇头说不是。 芷楠说那别人喊你大嫂是为什么呢?肯定是你们都认可的呀? 小朱说圈子里这些喜欢开玩笑的都喊我大嫂,其实我不是。 芷楠说难道还有真正的大嫂?小朱说有没有谁也不知道,我只知道他的儿子女儿都在m国,每年都花掉上千万的钱。 芷楠说m国的国民总值里有十分之一是我们zg人给贡献的。那他有老婆吗? 小朱说至于有没有老婆,我不是很清楚,gz那边应该没有的,我从来没有见过,也没有听他提起过。 芷楠说那你为他也付出很多。 小朱说不说了,都怪自己年轻草率,上贼船了。 芷楠说别自责了,其实像你这样的女孩子不在少数,这不是你的错,是你在一个错误的时间和地点碰上了一个不适合你的男人做出了一个错误的选择而已。在我们手里是坏男人,可能到了一个坏女人手里,他就变成了一个好男人,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男人,好的实在不多,但毕竟也有好的。女人也是如此。 小朱擦了擦眼泪,喝了一口茶说我爱上了一个男人,他很高大很沧桑。 芷楠说是不是高仓健式的男人? 小朱说嗯,是的,有点像。 芷楠说这样的男人对女人的杀伤力很强,你要小心一点。这样的男人身边不乏女人,你毕竟还年轻,经历得也少一点,我们这个年纪的人再也不会对男人感兴趣了,我们只是对我们自己的孩子有兴趣。 小朱说他真的是个好男人,至少我现在这样认为,他是我见过的男人中最好的一个。 芷楠说是吗?化石级别的男人? 小朱笑了,说这个现实太残酷了,你都不相信有好男人了。 芷楠说别受我的影响,我的性格中有偏激的一面,但愿你没有。 小朱说听你说起来确实很可怕的。 芷楠说不是可怕,是规律,是趋势,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你就知道眼泪应该为谁而流了,你就懂得辨别和取舍了。 小朱说但愿会吧。 芷楠说时间是客观公平的,它给了你多少眼泪,也会给你多少欢笑,相信老天爷会对你有所补偿的,就看是什么时候了。 但愿你早日找到自己的真爱,那个男人是干什么的? 小朱说做生意的。 芷楠噗地一声笑了出来,我以为是哪里的清风公子,翩翩少年,原来又是生意场上的拼命三郎,注定了好不了多少。 小朱说听起来你也太悲观了,你不能够以一两个坏蛋就打死一大片。 芷楠说现在还有什么商人呢?正儿八经的商人太少了。 小朱说那小赵呢? 芷楠说就是从小赵身上我看见了所有的劣根性,我说的就是他们这些人。 小朱说别光顾着说,咱们喝点什么吗? 芷楠说那就来点绿茶吧。小 朱扬了扬手把服务员叫过来,点了绿茶。 芷楠说你真爱的那个男人什么时候现身?让我也帮你参谋参谋。 小朱说我还不知道人家心里的想法呢,我担心他不会喜欢我。 芷楠说哦,除了我们的小朱他还会能够看上谁呢? 芷楠本是一句玩笑话,小朱说说不定他真正能够看上的就是你哦。 芷楠说真的吗?那我可就艳福不浅了,他是哪里人? 小朱说具体哪里人我也不清楚,他们有的说是gd人,有的说是sd人,还有的说是sx人…… 芷楠笑得差点呛了水,说打住吧,你别把我们整张zg地图给背出来就行了,傻丫头,还没有弄清楚人家的底细就爱成了这个样子,你以为自己还是十八岁呀? 小朱说等等下次见他我亲自问一下。 芷楠说这种话早就该问了呀。 小朱说可是见他的机会真是太少了,一天到晚他漫天飞,今天到这里,明天到那里。 芷楠说什么大生意会忙成这个样子?不会是个骗子吧,或者是裸板?小朱说什么是裸板?芷楠说就是注册个公司,老板员工同一个人。 小朱说哦,这不可能的,他手下有几千号人的。 芷楠说那你遇见真神了,他多大年纪?小朱说看起来要四十多岁的样子吧,不过他人看上去要老很多。 芷楠说对于你来说又是一个大叔。 小朱说不知道为什么,年轻的男人我看着没有兴趣。 芷楠说也怪了,小姑娘为什么喜欢大叔,就是因为大叔筋道多,小姑娘筋道少,大叔略施小计,小姑娘就海誓山盟了,所以又一个老牛吃嫩草的故事就开始了。 小朱呵呵地笑了起来,说学文科的女人看任何一个人好像都能够看出一段故事一样。 芷楠也呵呵地笑了,说每一个人都有每一个人的故事,没有雷同,也没有复制,都是老天爷个性化定制的。 笑够了聊得也差不多了。芷楠说今天天气不错,我们吃完午饭去外面走走,不远处就是一个公园. 小朱说好啊,天晴了,心情也会好很多。 芷楠说这一点咱们是一样的,一到黄梅天,我的心里就滴滴嗒嗒地下雨,我还是太感性太敏感了。 小朱说看不出来呀,你看起来很阳光,很开朗。 芷楠说人的脸上都有一层保护膜,那是做给外人看的,自己的心——苦的咸的只有自己知道,有时间你好好看一下禅修的书吧,是我的一个同学推荐给我的,读下来很受用的,慢慢地我们的心就被梳理得波澜不惊了。 小朱说芷楠你说得真好,你给我列一个书目,抽时间我去买。 芷楠说网上也好买的,很多的,你只要搜索一下禅修两个字,就会有很多个词条跳出来的。 小朱拿出手机,打开网页,搜索了一下,真的有很多书出来。按照芷楠的建议小朱买了几本。 芷楠说现在的科技多发达呀,我们小的时候连台电视都没有,扯起块脏兮兮的白布来,四角上系一根绳子,拴在两棵大树上就可以看电影了。现在好了在手掌上就可以看得到了,想要多大多薄的都有,多幸福呀!还有什么想不开的?知足吧,不知足纯粹是跟自己过不去了。 说着拉了小朱走出了包房。 她们手拉着手走到大厅里,芷楠把会员卡拿给服务员,刷好卡后芷楠把卡又放回包里。 小朱说不是说好我买单的吗? 芷楠说你还能够想到买单呀?我以为你只会买哭呢。一句话把小朱逗得笑了,笑得眼泪都直往外流,不知道是笑的还是哭的。 她们肩并肩走出了会所后,左走走,右绕绕,一会儿就到了公园里。 远远地望去,公园更像一块巨大的水彩画布,处处点缀着行走的花花绿绿的人影。 芷楠看着那些可爱的孩子们蹦蹦跳跳快乐的样子,一下子就想起了女儿。 小朱看出了芷楠的意思,说假如你女儿在这里该有多好啊!她现在是在家里呢还是跟他爸爸出去了? 芷楠说应该跟他爸爸出去了。 小朱说会去公园吗? 芷楠说会去他的公司。 小朱说周六也不休息? 芷楠说休息的话就不是他了。 小朱说那什么时候一家人一起出去玩呢? 芷楠说等到他老得走不动的时候吧,那个时候估计会借助四个轮子,还得让女儿推着逛公园。 小朱说小赵真的太敬业了。 芷楠说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吧。聪明,小聪明从来就不是什么优点,还不如呆头呆脑的更好相处。 小朱笑了,说一句话就能够引出你一大段的议论,你太擅长辞令了。 芷楠说可能文学书读了太多了,总忙着跟人解释典故了。 小朱说要不要去公司里接女儿? 芷楠看着小朱说今天我的任务是让你开心。 小朱说我已经很开心了。 芷楠说凡事想开些,年轻就是资本,谁年轻谁就赢了。 小朱点点头,说芷楠真的感谢你。 芷楠说女人不帮女人还等着谁来帮我们呢? 小朱想想芷楠肯定牵挂着女儿,便说芷楠我还约了其他朋友,要不我们今天就这样吧,趁着太阳还高,你还可以去接女儿出来玩玩。 芷楠笑着点点头,那也好,有什么事情给我打电话。小朱笑着说会的。她们互道再见后就各自消失在人流涌动的人群中。 第十章 情书被偷 伫倚危楼风细细,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阑意。 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柳永《凤栖梧》 老黄给赵君堂打电话的时候,赵君堂正好在跟周普仁在有凤来仪喝茶呢。 赵君堂一看是老黄的电话就借故离开了包房,他走到大厅后面的一个屏风后面。 赵君堂说老黄,地的事情有进展吗? 老黄说我就是为的这事给你打电话的。 赵君堂说哦,我现在在外面跟人喝茶呢,要不我晚一点跟你联系?咱们再好好地聊? 老黄说好啊。赵君堂接完电话,又顺路去了趟厕所。 周普仁看着他回来了,给他的茶杯里加了茶。 赵君堂看着那细细的毛尖一会儿慢慢地伸展开来,竟然是那么大的一片,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周普仁说人有的时候也跟毛尖一样呀,有的时候需要隐忍,有的时候又需要显要,弥勒乐住于隐处呀。 赵君堂说大哥对于佛教也很有研究呀? 周普仁说我一直信佛,但真正坐下来研究一下佛经也还是最近几年的事情。 君堂说是啊,也该好好地享受一下生活了,大哥已经算很成功了。 周普仁说男人总在路上嘛,生命不息,奋斗不止。 赵君堂说是是,祝福大哥,来以茶代酒,我敬你一杯。 周普仁的嘴角挤出一丝笑容,说小弟此刻正是应该显要的时候,可不是小小毛尖了,该大显身手了。 赵君堂说大哥你太抬举我了,在社会上跌打滚爬这么多年,回过头来一看,自己还是以前的那个样子,还是原地踏步,几乎没有多大长进。 周普仁说这已经做得很不错了,人总要学会慢慢长大的。容颜是一天天变换的,皱纹也不是一下子长出来的。说着他伸手来端茶壶。 君堂发现他的手臂上有一道很深的抓痕,很新鲜,似乎还散发着新鲜的血液味。 周普仁觉察到今天在盯着自己的手看,笑着说昨天晚上洗澡的时候不小心滑倒了,正好碰倒了桌子上放着的一束玫瑰。 赵君堂说那可要找他们酒店了,大哥找过他们吗? 周普仁说区区小事何足挂齿,大男人擦伤点皮算什么呀,必要的时候命都可以豁出去的呀。一离开娘胎,这命就不是自己的了。 赵君堂说是是,大哥真是大人有大量。 周普仁说老黄他们那边有进展吗?什么时候能够拿到地? 赵君堂说再等等看吧,一有进展我马上通知大哥。 周普仁说我们可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他们俩又聊了一会儿。 周普仁说我下午还有事情,我先撤了。 赵君堂说好啊,我公司里还有点事情去看看。 周普仁说一旦有地的消息就提前通知我。 赵君堂说好啊,咱们就动工干起来。 说着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出了会所。 刚要出门的时候不知道从哪里钻出几个女人,穿着一样的服装,但是,脸上再厚的脂粉也遮掩不住每个毛孔散发出来的青涩的气息。 周普仁和君堂的胳膊都被拉住了。 大约三个小时后,赵君堂从会所出来后就直接打电话给老黄。老黄说我现在在外面,晚上见个面吧。 赵君堂说要不晚上一起吃晚饭吧? 老黄说恭敬不如从命了。 赵君堂说那我们就去hq会馆吧,那里比较安静一点。 老黄说好啊。 赵君堂说六点钟我在那里等你。 老黄说好啊。 赵君堂说老崔那里呢?你给他打个招呼叫他一下。 老黄说嗯,我们俩向来是双出双入的。 赵君堂说是呀,烂韭菜不拆把。 老黄说你这个小子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不然就不是你了。说着,笑呵呵地挂断了电话。 但是他们六点钟在hq会馆里谈正经事的时候却一点儿也不嬉皮笑脸。 赵君堂到的时候老黄和老崔还没有来呢。等到六点半左右这二位才慢悠悠地走进来。 赵君堂说你们俩从来不迟到呀,今天又被谁给耽搁了。 老黄说约了你又后悔了。 赵君堂说这是什么意思?地的事情没有谈成? 老黄说你以为这是在菜场买菜呀?一手交钱,一手交菜。给钱拿着菜就走。这是买地! 老崔说别听他胡咧咧。 赵君堂对着老崔说怎么了?出差错了? 老崔说没有,那是老黄老毛病又犯了。 赵君堂说什么老毛病? 老崔说你小子是真的不知道呢?还是跟我故意装蒜? 赵君堂说真的不知道。老崔说产前忧郁症你听说过吧? 一听这话,赵君堂呵呵地笑了起来,说我懂了了,看来八成已经有了。 老崔对赵君堂竖了竖起大拇指,说聪明! 老黄咳嗽了两声说,只是这地现在还没有现成的,要等到人家搬迁走了才成。 赵君堂说也是,现在sh市哪块地上不都挤满了人?能够弄到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老黄说市中心,丝网报业大楼。 一听这话,赵君堂捧在手里的茶杯差点掉下来,里面的茶叶像是长尾巴的鱼一样游来游去。 老崔说没有吓着你吧?那可是你老婆的地盘。 赵君堂说怎么弄那么块地呢?周围连个像样的绿化带都没有。 老黄说你看你看帮你把地要来了你竟然还挑三拣四的,我跟你说就是这样的地也有好多人盯着呢。 赵君堂说地方倒是还可以,修建商住两用的楼盘也不错。要是说到养生的话,那里的空气差了些。 老崔说这也不一定,你完全可以修建成宾馆或者养护中心,把人们集中到一栋楼里不是很好吗?又方便管理,甚至自己办公也可以。省得你把一大堆人拉到外地搞什么养生中心了。 赵君堂说多少钱一亩?老黄说预计起拍价十五万一亩吧,到时候动迁,补助,建造,管理估计都要一条龙交付出去了。 赵君堂说那还要这么高呀? 老黄说你嫌高,人家自然还有喜欢攀高的。我私下里跟刘书记讲好,要给你小子留一手,竞拍价也就走个过场。 赵君堂说那万一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怎么办? 老黄说那你就不用管了,让他哪里来再回到哪里去。 赵君堂说这事情靠谱?别到时候我钱也花了,地也飞了。 老崔说怕什么?我们是白吃饭的?sh滩我们自己还是能够吃的定的。以前我们什么时候开过空头支票? 赵君堂一看老黄和老崔说真格的了,也就赶紧赔笑说有二位大哥,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来喝喝。 老黄说你小子被谁吓着过呀?胆子小子变得这么小?被女人给洗过脑了?说着眯缝着蝗虫一般大小的眼睛看着君堂。 赵君堂说这辈子我赵君堂会听女人的话?你们省省吧,连我娘老子的话我还没有听过呢! 老黄说枕边风吹多了,耳根子就软了。 老崔说小赵是那样的人吗?烂泥扶不上墙?那样的男人就是一滩烂泥!小赵是谁呀?小赵是我们的好兄弟,堂堂的男子汉大丈夫!你就别在这里胡咧咧了。 老崔一席话,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说得老黄的小黄脸一阵阵发白。老黄自己脸上无趣,只有低下头来自斟自饮,倒也得个实惠。 赵君堂说还是崔哥理解小弟。 老崔说咱们多少年的兄弟了,我们不懂得你?来大哥敬你一杯!说着,拿起酒瓶子,赵君堂赶紧端起酒杯站了起来。 老崔说还站起来干嘛?坐下,又不是跟外人? 大家又坐下来吃吃喝喝一直到子夜时分。 赵君堂说我得先撤了,明天还要上班呢。 老黄说你愿意先走你就走吧,我们再玩玩。 赵君堂说可都得悠着点,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老黄说你这个小子有胆量大家一起吃一口。 赵君堂笑着说我还有别的事情呢,我先闪了。说着,把黑色手提包拿过来,从里面取出一个大红色的皮夹子,皮夹子塞满了太多的卡,他随便抽出一张,放到桌子上说这张卡就等于给你们买单了,什么时候想来随便拉一下就行了,密码是123456,到时候你们自己改一下。 老黄说谢了。 赵君堂笑了笑说听起来怎么那么刺耳呀? 老崔说狗嘴里吐象牙了呗。 老黄用筷子敲了一下老崔的脑袋:不当哑巴卖了你!君堂看了看他们俩说我走了,你们这两个老顽童慢慢吃吧,说着拎起包走出了包房。 赵君堂这次没有直接回家,他想到公司取点东西,所以开车直接去徐家汇方向了。 开到办公大楼下面,赵君堂把车子停好,准备上楼去。猛一抬头,发现六楼里面好像有灯光在晃来晃去。 他猛地一惊,这么晚了谁还在上面?他揉了揉眼睛仔细地看了看,灯光又没有了。 赵君堂想可能是自己这几天太疲惫了,看花了眼。但是又一想好像不大对劲儿,自己的眼神一向没有问题,哪怕一只蚊子飞过,他也能够看它个公母。他想会是什么人在自己公司里呢? 他掏出手机一看,马上要一点钟了。他想报警,但一想事情还没有弄清楚就报警,到时候虚惊一场,一个大老爷们反而被人笑话。 想到这里,他把包放到车里锁好,然后从驾驶室坐垫下面拿出一条甩棍,开锁后握在手里。 他又从方向盘下面的小箱子里取出一副黑色的棉布鞋套套在脚上,他又重新把车子锁好,然后轻手轻脚地上台阶,用磁卡开了大楼的门,慢慢地往上走。 为了不打草惊蛇,他连楼道里的灯都没有开。 楼道里暗极了,也静极了,赵君堂屏住了呼吸,机警而紧张。他感到自己的心口嘭嘭地跳着,好像要跳出来的样子。他想今天老子豁出去了,敢到你大爷头上动手脚,龟孙子不想活了。 想是这样想,可是毕竟还是很害怕的。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半夜造访我的办公室,他为的什么呢? 赵君堂想自己的办公室里一分钱都不放的,想偷钱的话去找财务呀,或者去高档小区偷。最近sh的高档小区频繁遭到偷窃的案例实在是太多了。贼们怎么也打起了商务楼的注意? 君赵堂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他已经上到四楼了,再走四个楼梯就要到自己的公司了。 他躲在楼梯间黑暗的角落里停了下来,仔细地听了听上面的动静。听了半天没有任何声音。他又接着往上走,握着甩棍的手都湿了。 五楼到了,马上就到六楼了。他又放慢了脚步。竖起耳朵仔细地听。刷啦刷啦的声音蜂鸣般传来。 他额头上的汗滴答滴答地流了下来。他握甩棍的手加大了力量,小心翼翼地贴着楼梯的扶手慢慢地往上蹭。 声音是从自己的办公室传来的。他站在门口,耳朵贴着门仔细地听了听,刷啦刷啦的声音又没有了。 他推了推门,门锁得好好的。他喘了口气,看来是自己看花眼了?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门开了,他习惯性地伸手摸墙壁上的开关。 就在这一霎那,一个黑影倏地从他腋窝下窜了出去,比四根腿的动物都迅猛利落,速度之快让他都来不及做任何反应。 他妈的,你给我站住!赵君堂啪地一声打开了楼梯的灯。他几乎是跳跃着奔下去的,几个台阶,一个箭步,对于干练的赵君堂来说不是问题,以前在学校读书的时候毕竟很喜欢健身的,几个台阶算什么。 凭着直觉,他感到了那个人的存在,但是看不到人,也听不到声音。等他追到三楼的时候,大楼的电子门吱吱地开了。等到他追到大楼门口,门已经重新锁得好好的了。他开了锁又往外追了几步。 浓重的夜宛然苍茫的大海,黑得深邃而冷峻,刻板而不留情面。不管你想往哪一个方向走动,都有刺骨的寒冷侵入你的心扉。 大楼旁边是一幢蹩脚的居民小区,大门口连个像样的保安室都没有,只有一个四四方方的铅皮小房子,人头高,里面仅仅能够容纳下一把椅子。 赵君堂追到小区门口,敲了敲铅皮房子的门,里面没有任何声音。 一丝月光都没有,路灯也都熄灭了。 他推了一下,门开了。他拍了拍椅子上的人,拍出了一身冷汗,原来椅子背上只是一件破旧的军大衣,连个人毛都摸不到。他的后背一阵冰凉,每个毛孔都因为过度的恐怖而紧张不安。 他重新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抽屉被拉开了,里面的资料被翻得乱七八糟,有的还掉到了地上,他急切地整理着那些纸张,脑子里一时也想不出里面少了什么东西。 等到快整理完了的时候,他才发现少了一份情书,那还是他在追求芷楠的时候芷楠给他回复的信件,他把那些情书打印出来装订成了一本薄薄的小册子,就放在了自己的办公室里。 他没有想到窃贼竟然连人家的情书都偷,他的心里顿时怒火中烧。但同时他也能够理解,毕竟黑灯瞎火的,就是张毛纸估计窃贼都以为是绝密文件呢,想到这里他又释然了。 但一想到自己女人写给自己的情书被人拿走,他的心里还是很难受的,仿佛自己的老婆被掳掠走了似的。 他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快三点钟了。他把房门打开。客厅的灯亮了,芷楠穿着睡衣出现在他面前。 怎么弄到这么晚回来?芷楠用手梳了梳头发说。 赵君堂说喝完了酒,他们又去打牌,我陪他们打了一圈牌。 芷楠说洗漱一下赶紧睡觉吧,不要命了你!说着,走过来在君堂的脸上亲了一口就回房间,把女儿那边的被子拉了拉,关掉灯睡觉了。 赵君堂洗漱后怎么也睡不着,翻来覆去折腾到五点钟的时候才呼呼地睡着了。 凌晨七点钟,一阵刺眼的强光射来,一股海鲜的鲜香味钻进来,他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 房间的窗帘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拉开了。 厨房里,芷楠穿起了君堂的一件黑白格子衬衫,正端出一盘盘清蒸好的美食。 赵君堂伸了伸懒腰,打了个哈欠。女儿淼淼听到了,赶紧跑到他的房间里,说没有想到老爸也会睡懒觉啊? 赵君堂说爸爸就不会睡懒觉了?爸爸其实好想痛痛快快地睡个懒觉呀! 淼淼说那你就睡吧。 赵君堂说爸爸整天睡懒觉,谁来赚钱养活爸爸呢? 淼淼说我有钱,我的储蓄罐里都放满了硬币,大的小的都有。 赵君堂笑着说那也没有几个钱。 淼淼说好多钱呢?赵君堂说一堆硬币能有几个钱,还不够爸爸买一瓶有机酱油的钱呢? 他们父女俩正说着,芷楠在厨房里喊吃饭喽。赵君堂到洗手间洗漱完走到厨房,桌子上摆了三样素菜,一样荤菜,一个汤。 淼淼数了数,说妈妈做的菜里有十种颜色。 赵君堂说嗯,每顿饭最少吃六钟颜色的菜,这样营养就足够了。 淼淼说我早就知道了。 芷楠说昨晚谈得怎么样? 赵君堂说还好吧,只是你们丝网可能保不住了。 芷楠说光动迁就说了四五年了,现在不还没有动静吗?谁都说我们丝网保不住了,可是现在依然矗立在那里,谁也没有动过。难道这次真的要动我们丝网了? 赵君堂说老黄他们说市委副书记批示下来说要丝网搬迁。芷楠说原来老黄他们说给弄块地就弄到我们的地盘呀。 赵君堂说是的,还说动迁,补助,建造等一条龙承包下去。 芷楠说那可是一项大工程,没有个十年八年弄不好。 赵君堂说是呀,我也没有想到会找这么个地方。 芷楠说地方倒是还可以,看你干什么了,修个大的超市,再修建几栋商住两用的高档房还是可以的。 赵君堂说我也是这样想的。 芷楠说跟老周说了吗? 赵君堂说还没有呢,等我想想好再跟他说,这个家伙我还摸不透,万一他玩跳单我不就什么也得不到了。 芷楠说人在做,天在看,到时候还不知道落在谁手里呢? 赵君堂说这话说的也是,还有其他的竞争对手呢。 芷楠说难道没有说定这块地给你们呀? 赵君堂说老黄说了给是给的,但要走走过场,毕竟这是在sh市,一般人不敢明火执仗地乱来,走走过场是必不可少的。 芷楠说那看来还是夜长梦多,你自己可要长个心眼,别到时候钱也花了,地也飞了,赔了夫人又折兵,两边捞不着。 赵君堂说这事情要不说了,不到最后谁也没有把握说输赢,这不像摆葱姜摊的,一手借钱一手给菜,大工程,大事情都不是一开始就能够说定的,夜长梦多也不是没有的。 芷楠说想想你们这种人就累,简简单单的生活多好,非要折腾! 赵君堂说要不说了这就是女人。不过,你要当心点,现在网络发达了,*没有了,腿上长几根毛人们都给你数好了,总觉得哪里都不安全了。 芷楠笑着说刚才还说我是个女人呢?现在自己倒变得比个女人还女人。 赵君堂说提醒你一下,不听也没有办法,你这种女人听过谁的话呀? 芷楠笑着说你这种男人听过谁的话呀?说完,招呼了女儿背着包上班去了。 第十一章 求心不求佛 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李清照《一剪梅》 车子里的人实在是太多了,芷楠在车子里差点就晕厥了,她想赶紧拉住旁边的拉杆。可是,拉杆被一坨男人的肥肉几乎箍了一圈。现在肥胖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她看看那个男人,难受。看看那个细长的拉杆,也是难受。 芷楠想这个男人至少比自己还难过,一看这身肉就知道了。胖男人里面穿了一件花格子衬衫,打着猩红色的领带,外面是一件深蓝色的西装,看起来文质彬彬的,可是那身肉却让他的脸变了形,脸上的肉一块块隆起,里面像是填满了数不清的小沙袋,整个人看起来要被挤爆的样子。 她看了他一眼,心里更加难受。 胖男人靠着拉杆岿然不动,栏杆好像长到他的肉里面去了。她一下子想起女儿画的一幅画,叫做《可爱的爸爸》。赵君堂属相狗,女儿就画了一只一脸严肃的狗,但是狗的尾巴上却插着一杆小彩旗。 她的手在他背后试了几次都没有能够拉住拉杆,没有办法,她只能挤到靠近后门的位置,一只手紧紧地抓住后门的拉杆。 芷楠是典型的三低人群:低血压,低血糖,低血脂。每天这样赶来赶去也真令她头疼死了。加上今天早晨又听到君堂说动迁的事情,别看嘴巴上轻描淡写地好像无所谓的样子,可是心里想想也是很难受的。毕竟在丝网做了将近八年了,对丝网,对那栋吱吱呀呀的木地板都产生了浓重的感情。 丝网大楼今天格外地安静,停车场上一片肃穆,豪车宝马沉稳大气,给人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势。 芷楠是一个典型的环保主义者,对汽车一概不感兴趣。她记得赵君堂一开始追她的时候,看着满大街的宝马奔驰,问她喜欢什么车子,她当时不假思索地说就喜欢两个轮子的自行车。 赵君堂在旁边不住地感慨,是自己眼睛亮,找到了一个实惠的女人,在这个七子(妻子、儿子、老子、房子、票子、位子、车子)登科的年代,哪个女人不现实呀! 现在女儿慢慢长大了,女儿在她的教导下也变成了一个小环保主义者,喜欢骑小自行车,喜欢运动和健身。 赵君堂看着她们母女往往会说上一句:两个小白白,一对幸福人呀! 芷楠往往会问那要是三个白痴怎么办呢? 赵君堂说你以为我会跟你们一样白痴呀?省省吧。 芷楠说我就知道你跟我们不是一路人。鱼找鱼,虾找虾,屎壳郎专找癞蛤蟆,你就去找你的癞蛤蟆去吧。 赵君堂恨得上下牙床一个劲儿地打架,嘴里说着你这个女人呀,嘴巴臭得比狗屎还臭。 芷楠跟女儿哈哈地大笑起来。 女儿说正好做肥料上在我们的菜地里,还是有机肥料呢!蔬菜吃起来也香!芷楠跟君堂一听也哈哈大笑起来。君堂说你听听那张嘴,跟你妈一个德行。芷楠说她妈怎么了?要是全世界的女人都跟她妈一样的话,那天下男女就真的幸福了,少了男女鬼混,少了小三上位,也给民政局减轻了负担,可是呀,好女人就只有这么一两个,正能量实在是太少,比稀有金属还宝贵。 女儿说就是嘛,妈妈就是我们家的稀有金属,还是贵的??。一句话,全家三口哈哈大笑起来。 一想到这些,芷楠的心里有的是满足,有的是幸福,她不由得说做妈妈的感觉真好! 黄梅天到了,整幢楼里飘荡着一股浓重的霉味,把人的心都霉掉了。可是今天,在芷楠看来,有的却是醇香,就像经年的陈酿。 她知道这样的味道或许在不久的将来就消散净尽了,这里将会化作一片废墟,一个瓦砾场。想到这里,她不由得暗自神伤。 楠姐。有人喊她了,她回头一看,原来是小邓。 小邓穿了一件湖蓝色的毛衣,外面罩着一件黑色的羽绒坎肩,脖子里缠着一条浅蓝色的羊毛围巾,下身是一条发白的水洗牛仔,脚上穿着一双大红色的耐克运动鞋。 芷楠说呦,今天很潮的吗? 小邓呵呵地笑着说今天第一次开车过来还真的有点不习惯。 芷楠说你今天开车来的?借的? 小邓说借人家的车上班那怎么好意思?自己的,还是凯迪拉克呢。 看着小邓脸上满脸开花的样子,芷楠说呦,这士还没有别三日呢,就让人刮目相看了。说着两个人一前一后地上了楼。 楼道里静极了,各个办公室的门都关得紧紧的。社长办公室的门虚掩着,从里面飘出来一股股呛人的烟味。芷楠说这个老社长呀,天天架着杆烟枪,这都什么时代了还弄得这样硝烟弥漫的?不为别人也要为自己的身体着想呀。 小邓说你看我多好,三好男人,不打牌,不吸烟,不喝酒。 芷楠说要不说了不知道哪家的女儿有福气能够找到我们小邓这么好的男人。 小邓呵呵地笑着说我已经有女朋友了。 芷楠说开玩笑吧,上周还没有呢?刚过了两天就有了,克隆一个也没有这么快吧? 小邓说你不相信?芷楠说相信不相信的,只是觉得太突然了,一下子给人吃了*汤似的。小邓说也难怪楠姐不相信,想想我自己都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快。喏,车子还是我老婆的呢。 芷楠说什么?你老婆?就两天?就喊老婆了? 小邓说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我们是一见钟情,一见钟情。他说话的底气明显地不足。 芷楠说没有想到哦我们小邓还这么新潮,这么浪漫,一见钟情只是在电影里见过,但大都没有什么好的结局,最后大多是悲剧结束。鲁迅老先生就曾经说过悲剧就是把好的,有价值的东西毁灭了给人看。当时,我看到这一句话的时候,还不太懂得,但是看过《蝴蝶梦》和《魂断蓝桥》以后我就懂了。你现在又来个句一见钟情,太丰富人的想象力了,太富有传奇色彩了。说说看,女方什么条件? 小邓的脸色变得有点拘谨,片刻的犹豫后说我老婆大我十五岁,有房子有车子有公司……芷楠定定地看着小邓说呀,说下去,还有什么呢? 小邓嘴巴嗫嚅了一下……还有两个孩子。说完,小邓的脸有点红,他站起来说楠姐我给你倒杯水吧。 芷楠呵呵地笑着说我还以为你给我倒杯酒呢。小邓说现在倒酒是早了点,等等吧,等着我们筹办婚礼的时候,别人都可以不请,楠姐是一定不能够少的。 芷楠说还等什么呢?老婆都有了,酒还没有喝呢? 小邓说现在大家不都这样吗?人家yn少数民族还背着娃娃谈恋爱呢? 芷楠呵呵地笑着说每个人都有每个人自己的活法,自己想怎么生活就怎么生活吧。 小邓说在sh没有钱可不行,钱少了还不行呢。 芷楠说这才几天呀,腰杆子就这么粗了,就像刘姥姥说王熙凤的话您老拔根汗毛比我们的腰杆子还粗呢!我们还是贫下中农呢。 小邓呵呵地笑了。 芷楠说现在的社会真是包罗万象,人们的整体素质和意识都提高了,大家都回归自我了,社会的包容度也越来越大了,说到这里,芷楠看了小邓一眼,小邓的脸色出奇地红润,简直是饱满莹润,红光扑面,长睫毛下面是一双会说话会笑的大眼睛。 芷楠想这样的眼睛要是长在女人身上该多好,偏偏长在一个男人身上,可惜了。她想类似这样的话是《红楼梦》贾宝玉看见薛宝钗那两个浑厚滚圆白皙的大肩膀说的,还说要是长在林妹妹身上多好,还可以摸一摸,偏偏长在她身上?贾宝玉当时这样说的是心里满是艳羡,满是垂涎,可就是不能够亲近一下,他的心里像是塞进了一颗酸涩的橄榄。 哦,对了,想起来了,她想到了一个人。想到这里,芷楠说小邓我问你一句话? 小邓说有什么你直接说就可以了,还用征求什么意见? 芷楠说我说出来你可不许生气哦。 小邓说我什么时候生过气?特别是生你楠姐的气。 芷楠想了想说你现在还想紫葡萄吗? 小邓说楠姐你就别拿我开心了,人家那是仙女,会看上我这样的穷小子才怪呢?何况人家名花已经有主了。 芷楠说你们男人呀真是想不通,把选老婆弄得跟选美似的。脸蛋上又不长大米? 小邓说为的虚荣和刺激呗。 他们俩正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门被推开了。社长走了进来,说芷楠你过来一下。芷楠赶紧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跟着走了出去。 社长的办公桌子上放着一个信封。他把那个信封递给芷楠说你看看吧。芷楠接过来一看原来是一个红头文件,原来是关于丝网报业集团搬迁的文件,上面压着sh规划局的公章。 社长点燃了另外的一支烟,芷楠偷偷地一看,桌子上的烟灰缸里已经塞满了烟头。社长问你看了后有什么想法? 芷楠想了想,说我们能有什么想法呢?就是有一大箩筐的想法,上面的人只一句话我们就什么想法都没有了。 社长点了点头说是呀,在人屋檐下怎能不低头?我也老了,跟着丝网几十年了,几十年有感情了啊,这要是再换个地方我还真是不习惯。说着,他磕了磕烟灰,把烟继续拿在手上。 芷楠说一开始肯定会不习惯,但是慢慢地大家就都习惯了。树挪死,人挪活,没有过不去的坎。 社长吐了口烟圈说你们年轻人适应得快,我们都一把老骨头了,黄土都埋到脖子了,还怎么去适应新的环境?说着,他把拿烟的那只手放在桌子上,说我打算把社长的头衔辞去让你来做。 芷楠没有想到社长会这样说,一时紧张得有点语无伦次了,社长,这——这怎么能行呢?你再考虑考虑,我恐怕——难当此任呀。 社长说你跟了我八年,我的眼睛是亮的,不会看错人。芷楠呀,这个事情就这样定了,等等我给上面打个电话先说一下我的意思,然后我再交一份报告上去,这事情就算成了。 芷楠说社长你还是再考虑考虑吧,我毕竟还年轻,你看看其他的人选怎么样?老何跟老陈他们不也可以吗?他们能力又强,又有经验,交际应酬都很有一套,我的嘴巴跟锯了嘴子的葫芦似得,你还是再好好考虑一下吧,别让丝网毁在我的手上。 社长想了想说芷楠你是不是还有其它的退路呀?说白里就是想离开丝网?有的话今天就当着我的面直接说出来好了,没有的话这事情就算定了。 芷楠一时什么话也说不上来了。 社长说好了,你先去忙你的事情去吧,前一段时间你做的tf医院的调查情况怎么样了?芷楠说还在做,事情的进展不是很顺利。每到一个环节就会有莫名的人出来拦下说话,就像每过一个路口就被一个交警拦下。事情就调查不下去了。 社长说要是需要我帮忙的尽管提出来,这还是我们报社的大事情呢,不同于一般的新闻报道。现在我们纸质传媒受到的冲击太大了,在时效性上我们跟电子传媒差得太远了。竞争同一个渠道,我们必死无疑,我们只能够换个思维,另辟蹊径,挖出新闻背后的新闻,挖深度,挖广度,挖掘出一个大的专题报道出来。 芷楠说我知道,我也是这么想的。社长说好啊,我看重你的就是一股不怕输不服气坚持到底的精神啊。 芷楠苦笑着点了点头,说我知道,但我怕的是会让你失望的,你太看重我了,把这么重要的一个职位让给我,我实在是难以胜任。我能够做个责任编辑已经很不错了,我已经很知足了,没有想到还有什么上位可以攀,让我当主编,对于我来讲你已经算是拔苗助长了,呵呵。 社长说从一个小记者到小编辑到责任编辑到副主编再到主编,你是一步步,踏踏实实地走上来的,我看得很清楚,把丝网交给你我放心。 芷楠说老社长我怕是不能够胜任啊?你要不再考虑考虑? 社长说还考虑什么?除非你离开报社,不然这个位子非你莫属了。 芷楠说那我也好好想想吧。 社长说可以允许你想,你就好好想想吧。但,只要你在一天,丝网社长的职位就是你的。说着,把烟头拿在手里,又从一包烟里抽出一根烟,用烟头引燃,夹在手上,烟头随即扔到烟灰缸里。 芷楠的眼睛有点模糊,她理解老社长的心意,他是舍不得丝网啊,他在为丝网的命运而担心。芷楠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了,在老社长面前,她有的只是服从,在他面前她只是一员将官,他还是元帅。 想到这里,芷楠慢慢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说社长,我先去忙了。社长点了点头,把手里的烟头扔在了烟灰缸里。 芷楠低着头从社长办公室走了出来,她听到一阵清脆悦耳的手机铃声,那不是自己的手机铃声吗? 小邓说都响了有三四遍了。 芷楠一把抓过手机,一看是宝宝幼儿园老师。 芷楠赶紧走到楼梯口一个透风的地方。 淼淼妈妈,你们的一个朋友来幼儿园要接淼淼,你知道这件事情吗? 芷楠惊得打个寒颤,赶忙说没有,没有的事情!我的女儿呢?被人接走了? 对方说没有,没有家长的同意我们怎么可能把孩子交给别人呢?除非跟你通话后证实了以后孩子才能够被接走。 芷楠说哦,那我女儿还在你们那里? 对方说当然了,我们不会让陌生人把孩子接走的,这一点你放心好了。 芷楠松了一口气,慢慢缓过神来,谢谢!谢谢老师! 对方说来的人被拦截在大门外,来的是个女的,她告诉保安说要接淼淼,保安问她是淼淼的什么人,她回答不出;问她淼淼在几班,她也说不上来,保安就给我打电话了问怎么处理,我下去跟她说明没有家长的同意我们是不会把孩子交给任何人的,除非孩子的父母,我们不会把孩子交给任何人。我让她给你打电话,她说不用了;我们想报警,但是怕把事情弄大,所以还是征求一下你的意见。 芷楠说只要我女儿还好就行了,我们大家都当心点吧。那个女人呢? 对方说一看我们给你打电话就走掉了,不过,我把她的照片拍下来了,到时候你可以看看。 芷楠说嗯,我知道了,谢谢老师!谢谢保安师傅!接完电话,芷楠的身体好像被抽空了一样,轻飘飘的软绵绵的,整个人腾云驾雾一般。 芷楠扶着墙壁定了定神,想只要我女儿没有事情就行,谢天谢地!这是谁呢?我们也没有得罪什么人呀?难道是他?他想以此威胁我?看来我真的该停下来了?她不敢想下去了。 她茫然地看着窗外,窗外是云朵般的楼层,有的只是那么几朵了,像古典小说里的天宫。她的心里顿时迷茫一片。 楠姐,你在这里好半天了。 背后传来小邓的声音,想什么呢? 芷楠头也不回地说:看来要出事了。 小邓吃惊地说出什么事了?芷楠说丝网看来要保不住了。 小邓说原来楠姐在为这个发愁呀。《正在消失的报纸:拯救信息时代的报纸》一书的作者菲利普·梅耶早就说了:如果这种趋势发展下去,2040年4月最后的一位读者将读完最后一份报纸将其丢入垃圾桶。 芷楠说这种趋势是什么趋势? 小邓说是丝网的趋势,也是所有纸质传媒的趋势。 芷楠说我懂了。 小邓说你懂什么了? 芷楠说趋势跟趋势是不一样的。 小邓说你说的我不懂了。 芷楠说:空手把锄头,步行骑水牛。人从桥上过,桥流水不流。有物先天地,无形本寂寥。能为万象主,不逐四时凋。 小邓说那我就更不懂了。 芷楠笑了笑说我懂。 小邓说还很有禅的意味吗? 芷楠说只要自己觉得通了就是禅,圣人还求心不求佛呢。 小邓说那我们这些愚人呢? 芷楠说很简单的,就是求佛不求心呗。 小邓说嗯,长见识了。 芷楠说见识与否,知足就可以了。 小邓说知足什么呀? 芷楠说女朋友有了,车子有了,房子有了,孩子也有了,你还求什么呢? 小邓说楠姐你这是损我吧? 芷楠笑着说我还从来没有损过别人。 小邓说有是有了,可还都是人家的,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芷楠说那就看你自己的修行了,幼吾幼以及人之幼,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圣人早就给你指点迷津了,你怎么还不领悟呢? 小邓说别相信什么圣人的话,那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这样的事情摊在他们头上试试?圣人的话是只能说说的,要是真正实行起来,总觉得不可思议,并且也是实行不下去的,找不到个基点呀?你幼人家的孩子,就有人把你的孩子抛到空中,扔到水里,你还幼人之幼吗? 芷楠说真正修行的人修的是心,而不是心外的物,所以才有四大皆空,物我两忘。他们不开宝马和奔驰,照样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小邓说生活的时代不一样了,哪一个和尚不开宝马?我们生活在一个物质极度丰富的时代,哪里像他们那个时代饿殍遍野。 芷楠说所以才会玩物丧志,现在的菩萨都会赚钱了。小邓说看来这现代人的活法都被古人说穿了。 芷楠说所以说古人智慧,而且是大智慧。现在的人有的只是小聪明。小邓说你又在扬古贬今了? 芷楠说也没有,只是就事论事而已。小邓说看来我中枪了。芷楠笑着说别中枪不中枪的了,活着就好。小邓说对,活着就好。 晚上赵君堂回来的时候,芷楠跟他谈起有人想把女儿从幼儿园接走的事情。 赵君堂说会是谁呢?老周?为的是阻止你继续调查?但是,这事情也不能够乱猜测。 芷楠说我看了宝宝老师拍的照片,并不认识。 赵君堂说让你认识的话不就直接找到那个人了,也就不会有什么周折了。 芷楠说也是。 赵君堂说照片拍得很清楚? 芷楠说这还用说?并且听老师说那个女的并不躲闪还故意摆了个姿势让她拍。 赵君堂说这么明目张胆?把照片发到网上,人肉搜索一下。 芷楠说既然人家那样做就是让你明白的,人家就差自报家门了。兵不厌诈呀。 赵君堂说那我们以后小心点就行了。其实,我也有一件事情可我一直没有跟你说,怕你担心。 芷楠说你这个傻瓜,总是怕我担心,我的心理承受能力其实很强的。 赵君堂说得了吧,就你那几根肠子我还不清楚?也就在个小报社混口饭吃吧,要是换别个单位,还不得被人给吃了? 芷楠说就那么可怕呀?说说看发生了什么呀? 赵君堂就把那天晚上办公室里发生的事情跟芷楠说了,芷楠两眼直直地看着赵君堂,说这样的情景只是在小说里有,没有想到会发生在我们头上。 赵君堂说怎么样?吓着了吧? 芷楠说我承认,我害怕了。 赵君堂说要不说我不跟说了,说了你就会担心。 芷楠说我真的害怕来了,你怎么打算的? 赵君堂说有什么好打算的?自己警觉些,下次再碰到这种情况就直接报警。 芷楠说下次再让你发现的机会实在是太少了,没有内线引不来外贼,你留意一下你身边的人吧。 赵君堂说那也未必,但都要小心点是真的。 芷楠说恐怖的是竟然有人把手伸向宝宝。 赵君堂说醉翁之意不在酒,还不是因为我们孩子才受连累的,下一步该怎么办呢? 芷楠说你说吧,我听你的。 赵君堂说我老婆今天最温柔了,也最有女人味。 芷楠说别开玩笑了,都什么时候了。 赵君堂说什么时候也不怕,这一刻不想下一刻的事情,过好现在就行了,以后再嘱咐一下宝宝的带班老师,有这种情况就直接报警好了,到派出所就什么也讲清楚了,省的我们自己动脑筋想呢? 芷楠说好吧,听你的。说着又嘱咐了淼淼几句。 淼淼说妈妈你胆子也太小了,怪不得属老鼠的,除了你跟爸爸以外,任何人我都不会跟着走的,谁也带不走我的。 芷楠说都是爸爸妈妈不好,说着一把把淼淼搂在怀里,淼淼的小手捧着妈妈的脸说妈妈不怕,有我跟爸爸在你就不要害怕。 芷楠说是啊,有你在,妈妈的生命就会常青;有你爸爸在,妈妈的心里就不会害怕。 赵君堂说好了好了,两个白白别在这里抒情了,赶紧吃饭吧。等等我还要准备一下竞拍的事情呢。 芷楠说拿下来的把握有多少? 赵君堂说定不定的现在谁说了都不算,要看谁笑到最后了。 芷楠说老黄他们的话还算数吗?他们不是打了保票了吗? 赵君堂说就是自己的老子给打保票也不能够全信,这事你就别瞎操心了,早点跟女儿睡觉吧,明天还要上班呢。 芷楠和女儿早早地睡了,芷楠一次次在梦中醒来,死命地喊着女儿的名字。醒来后发现只是个梦,但头发都被汗水打湿了。每一次醒来,她都要给女儿盖一下被子,紧紧地抱抱女儿。那一个晚上,她几乎没有怎么好好地睡觉。 第十二章 丝网拍卖,神秘一男现身 庭院深深深几许,杨柳堆烟,帘幕无重数。玉勒雕鞍游冶处,楼高不见章台路。 雨横风狂三月暮,门掩黄昏,无计留春住。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 欧阳修《蝶恋花》 半个月后,丝网报业大厦要举行公开拍卖了。那一天,是赵君堂和芷楠最为激动的一天。 芷楠早早地把女儿送到幼儿园,幼儿园的老师都非常惊讶,说今天淼淼来得这样早啊?芷楠呵呵地笑着说都是平时我们来得太晚了。 带班老师的年纪跟芷楠差不多大,留着长长的披肩秀发,双眼皮大眼睛像是动过刀的,留下坑坑洼洼的证据,指甲上还涂了紫颜色的指甲油。 她笑着对芷楠说好好培养一下淼淼吧,将来肯定是一个好苗子,比你还要强。 芷楠笑着说小姑娘太强势了也不好,毕竟到时候还要以家庭为主。 带班老师说是呀,我们女人最了解女人了,不过这个孩子真的是很好。 芷楠说谢谢老师夸奖,说着跟女儿和老师打了个招呼就走了。 拍卖现场在保利大厦的会议室,里面可以容纳下几千号人。坐在前面的有很多市地产交易中心的工作人员。丝网代表们坐在第三排的位置。 老社长那天穿了一身灰色的中山装,衣服都水洗过多次了,很多地方都已经发白了。 看见芷楠走了进来,老社长冲芷楠挥了挥手,芷楠会意信步走了过去,老社长拿起了临近座位上的一本书。 芷楠笑了笑说呦,这还是给我留的专座呢。 老社长点了点头。 芷楠这才发现老社长今天戴着一副墨镜,但是边框却是红色的,看起来不是显得年轻,而是添了几分滑稽和古怪。 老社长发现芷楠在研究他的眼镜,便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了,说是出门的时候临时跟儿子借的。 芷楠笑了笑,不再说什么了,猛一抬头看见了周普仁跟赵君堂二人一前一后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老黄和老崔。芷楠站起来冲他们招招手。 周普仁笑了笑对赵君堂说今天弟妹情绪不错呀。 赵君堂说就她那几根肠子?但愿吧。 老黄说现在芷楠是丝网的一把手了,心情当然不错。 老崔说得了吧,你就别以小人之心来度君子之腹了。你以为自己是个官迷,人家就是官迷了?现在像芷楠这样的女人实在是太少了,要是多一点的话男人的世界也不至于乱成这样? 赵君堂说你g嘴里今天吐象牙了,知道说人话了。四个人说笑着坐在后排的座位上。 赵君堂四下打望了一下,说今天来的人还真不少呀,就连走廊里都有人站着,好在让他们先安排了座位,不然我们就要蹲墙根来了。 周普仁说看看吧,来的人当中人物少动物多呀。一句话引得君堂哈哈大笑起来。 一道白光闪过,赵君堂往四周看了一下,原来是会场上的记者已经噼里啪啦开始拍照了。 芷楠顺着笑声回头冲君堂挤了挤眼睛,示意他注意一下自己的形象,在公众场合笑得那么?人干嘛? 赵君堂冲她撇了撇嘴。 芷楠慢慢地回转过身来,她不知道一双眼睛已经紧紧地盯上了她。 那是一双饱经风霜的眼睛,眼睛不大,但目光深邃,像是看不见底的大海。一张国字脸,写满了沧桑。厚厚的嘴唇紧闭着,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都很顺溜地往后抿着。 显然,他看她已经很久了。他坐在靠近窗户的一个位子,是最后排的一个位子。 他看芷楠就像是在欣赏一幅油画,不,确切地讲应该是研究,研究光影,研究视角,研究颜料的深浅。 在他看来,芷楠就是他的一幅作品,是他未完的大作。 市土地交易中心的人走到主席台前开始讲话了,会场上安静极了。 外面的晴空突然打起了一个闷雷,里面的人仿佛点击一般,不由得都张大了嘴巴。湿润的风刮进一股新鲜的空气,似乎还带着纤弱的雨丝。外面开始下起了毛毛细雨,那是春天柔软的发丝。 老社长把眼睛摘下来,芷楠递给他一张餐巾纸,他颤抖着接过来,小声地对芷楠说或许今天我不来就好了。 芷楠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 台上的人报出了起拍价,台下有些许的骚动,一个个的数字如同砂锅里炒焦的黄豆一般冒着烟气爆出来。 赵君堂看了看周普仁,那个意思仿佛在说该轮到我们出场了。 周普仁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说,等着吧,看看谁叫到最后。 坐到最后排靠近窗户的那位已经眯缝起了眼睛,好像要打瞌睡的样子。 一位男记者,瘦瘦小小的,像块干瘪的萝卜干,竟然把镜头对准了他,还故意搞笑似的把聚焦对准他的脸一顿猛烈拍射。 他的眼睛依旧紧闭着。 小萝卜干记者走到他的面前,拍了拍他的肩头。 他猛地伸出手啪地一声回了小萝卜干一巴掌,眼睛依然闭着。 萝卜干握紧了拳头,照着他的脸就想打过去,但手却被一个人捏住了,捏得萝卜干的眼泪都要掉出来了。 那是坐在男人旁边的一个细细长长白白净净的斯文男人,鼻梁上架着一副眼睛,他冲着萝卜干使了个眼色,好像在说识时务者为俊杰,赶紧收拾家伙滚蛋吧,别在这里煞风景了。 萝卜干狠狠地看了看那个闭着眼睛的男人,悻悻地走开了。 报价的声音渐渐得少了,最后如同秋虫的呢喃,慢慢地趋于悄无声息,会场重新恢复了安静。 台上的人举起了锤子,刚准备砸下去,有人报价了,六亿五千七百九十八万九千,芷楠一听声音就听出来了,报价的正是赵君堂。 下面的人一阵唏嘘。 台上的人举起锤子想砸下去,从会场的最后排传来一个声音:六亿五千七百九十九万! 大家的热情来了,都纷纷回头一看,原来是刚才跟萝卜干记者使眼色的那位细细长长的男人。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慢条斯理地说。 他旁边的男人依旧闭着眼睛,但细心地看去,他的嘴唇紧紧地闭着,连唇线上都绷着青筋。 赵君堂回头看了一眼,对身边的周普仁说大哥看来这小子有点来头。 周普仁说有人敢跟我叫板,那大家就好好玩玩吧,小赵继续报价。 会场里鸦雀无声,静得连每个人自己的心跳都能够数得清楚,只有一起一落一起一落报价的声音。 就在小赵报价的瞬间,会场的门开了。押运钞票的武警持枪走了进来,会场里一阵骚动,人们开始交头接耳起来。 随后,六七个武警抬着几个大箱子走了进来,一直走到主席台前。 武警把箱子放好后,持枪站在两旁。 紧接着后面走进来几个男人人,几乎都穿着一样的服装,中间是一个男人,四十多岁,黑色的方脸,粗糙的皮肤,但胡子刮得很干净。 在记者们一顿的聚焦扫描后,男人的皮肤亮得像是一面凸透镜,足以把会场所有的人都容纳进去。 这个时候,坐在后排的那位闭着眼睛的男人和身边细细长长的男人几乎同时走到了前台,跟中间的方脸男人打着招呼,说大哥今天不过来了? 中间男人沉思了一会儿说大哥还有大哥的事情。他毕竟是我们的大哥,考虑得比我们多多了。说着,他吩咐其他人把箱子打开。 这个时候人们的眼睛都盯着台上,就连赵君堂和周普仁也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周普仁推了推赵君堂说继续报价,赵君堂的话音刚落,会场里有一个男人的声音大喊:我们相信自己的眼睛,而不是你们的所谓报出来的数字,我们看到了实实在在的钱,这就是诚信,这就是实力,我们愿意把丝网交给这样的人。 接着有几个人跟着相应,会场里再一次骚动起来,你看我,我看你;你推推我,我搡搡你,继而沸腾得像是一锅粥。 台上的人不停地敲着桌子,说安静,大家安静,竞拍继续。 芷楠紧张得嘴巴张得大大的,她没有想到丝网里还有这样的人才。光凭借声音她听不出是谁,当然了,丝网上上下下有几百号人呢,有的人她根本就不认识。 她的心里像爬进了一只毛毛虫,她已经坐立不安了。她看看身边的老社长,她看不清楚他的眼睛,因为大墨镜把他心灵的窗户关上了,但她看到了他嘴角的一丝悸动。 她又扭回头焦急地看着赵君堂,赵君堂已经是满脸大汗了,就连周普仁也坐不住了,站又不想站起来,只能急得来回地搓着双手,心想烤熟的鸭子要飞了。 赵君堂说大哥我们应该怎么办?周普仁说老黄和老崔呢?他们不说竞拍就是走走过场的吗?怎么会场里会进来这样一群人? 赵君堂回头看了看,老黄和老崔的座位上早就空了。估计连椅子的靠背都冷掉了。 赵君堂的脸色变得铁青。 周普仁说以后记住了吧?靠这样的人是靠不住的,他们只会从你的腰包里掏钱,而等到用到他们的时候,他们就凉锅里贴饼子溜了。 赵君堂说或许还有转机,我们还继续报价吗? 周普仁顿了顿,摇了摇头说报得再高也没有用了,你就是说上几十个亿也没有用了,他们要看的是实实在在的东西。 赵君堂说我们也有啊,而且不比他们少。 周普仁说晚了,不要再争了,我们迟了,那样的话我们会输得更加难看,我们自己也会瞧不起自己的。 这个时候的会场慢慢地安静下来,主席台上工作人员的头上都已经冒白气了,好像刚刚洗了桑拿出来似的。 当最后一锤砸下来的时候,会场里弥漫着一股说不出来的味道,湿湿的,酥酥的,软软的,猛吸一口气,吸进去的是说不出来的甜甜的,咸咸的。 主席台上的人把锤子放在一个袋子里,跟上去的那些男人握手。 老社长摘下眼镜悄声地问芷楠:现在是什么节气了? 芷楠想了想说:应该是谷雨的第三天了。 老社长的嘴唇有一丝颤动,自言自语地说:谷雨前后,栽瓜种豆。 芷楠点了点头说,是啊。芷楠回头一看,再也找不到赵君堂的身影,他跟周普仁在最后一锤还没有落下的时候就已经离开了会场。 赵君堂一走出大厦就拨通了一个人的电话。半个小时后,那个人到了君堂的办公室,这个人正是上次给君堂提供情报的那个小个子小姜。 赵君堂的办公室里弥漫着一股烧焦的味道,让人想到烧烤和骨灰,一个烤焦了但是却有味道;一个烤焦后又蒸发掉了,最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周普仁也在场,他们是出了会场直接开车过来的。 赵君堂见情报小姜走了进来,随手拿起桌子上的一个信封说你要的都在里面,只会多不会少,我要你调查清楚今天保利大厦竞拍最后的赢家的所有信息,越快越好。 小姜说现在还是瞎子抹黑走路,时间方面难以保证。 赵君堂说那就尽快吧。 小姜说好吧,说着把桌子上的信封拿到手里放到一个牛皮纸袋里面。他在转身离开的时候突然又回过头来说我还有一件事情要跟你单独汇报一下。 赵君堂说什么事情。 小姜说既然你自己都已经忘记了,我也就没有谈的必要了,但是钱是要照付的。赵君堂拿笔的那只手一下子僵住了,他随即说现在这件事情最重要,别的事情改日再谈吧。 小姜明白了君堂的意思,看了一眼周普仁说好吧,知道你很忙,我就不打搅了。说着,大踏步走出了办公室。 周普仁说现在做侦探真是一本万利的好生意,社会越是发展,生意就越红火。 赵君堂说是呀,这个社会就是这样,只要脑子足够聪明,做什么都可以赚钱,而且赚什么钱的都有。 周普仁说这就说明社会分工越来越细,文明的程度越来越高了。 看着小姜消失在楼道里,赵君堂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从抽屉里拿出一包烟,从里面抽出一根,点燃了递给周普仁。 周普仁用右手的拇指和食指把那根烟捏住,拿在眼前,细细地打量着那根烟,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前台小王走了进来,把泡好的极品龙井放在他们面前就走开了。 周普仁的眼睛好像失控的飞机,航向又跟着小王的背影走了,直到小王消失在视线里。 他的眼睛又围着赵君堂转了一圈,叹了口气,他又开始审视起赵君堂的办公室。审视完,说小赵呀,你的这间办公室也太过简陋了,想进入一个高档的圈子,自己就首先要做到是一个有钱人的样子,不然会让人一样看穿帮的,亿万的身价要配千万的家具,千万的身价要配百万的家具。 赵君堂说是是,是想再装修一下,买些高档的办公用具。 周普仁说这样吧,我等等叫这边家具行的人给你送一套来吧,我来买单。 赵君堂说不用大哥破费了。 周普仁说都是自己人就别客气了。说着拨通了一个电话,接通后说通知销售部拿一份报价单过来送到龙岗大厦十八楼。 保利大厦会场里静悄悄的,里面只剩下芷楠跟老社长两个人了,其他的人都走了。 芷楠说咱们也回去吧。老社长目无表情,什么话也不说。芷楠拿起手里的一本书看了起来。 老社长说小楠啊,你觉得今天的这次拍卖怎么样? 芷楠说我什么想法都没有,我只觉得脑子里都被清空了,这样的场景在我们编辑部里是万万不会发生的。 老社长说是啊,这就是现实,这就是现代的社会,我们仿佛都成了出土的文物,一下子被人从地下挖出了,一见阳光我们就风化了一样。 芷楠说何尝不是,看来我们也应该转变一下了,哪怕是一小步。 老社长说我的脑筋是僵化不动了,你们年轻还有希望,丝网不能够在现实面前风化呀!我们更不能够被金钱所收买,我们自己要是有那么多钱多好,就谁也买不去了。 芷楠说船到桥头自然直,我们会过这一关的,你就放心好了。 老社长说我的辞职报告已经批下来了,估计你的任职报告也快下来了。 芷楠摇了摇头说我自己还不知道何去何从呢,就让上面看着安排吧,你就不用为我操心了。 老社长说不单单是为你,我是为的整个丝网,丝网不能鱼死网破呀。 芷楠说这可不是由任何人说了算的,这是它自己的运数,有开始就有结束,只不过结束的形式各异罢了。 老社长点点头说是啊,我到现在还是不认命,看来我是太顽固了。 芷楠说哪里的话,是我看事情太消极了,性格决定命运吧。 老社长说今天来竞拍的不是有你老公的公司吗? 芷楠说是的,可是他们竞标失败了。老社长说可是市里的人跟我透露说很看好你老公在做的这个项目,说到时候大家都可以受益。 芷楠说或许是吧,但是现在我是对他看不到什么希望。 老社长说毕竟还年轻,年轻就是资本嘛,来日方长。 芷楠说也不是,大概是隔行如隔山吧,我们毕竟是两条平行线。 老社长说行当可以是平行线,但是夫妻要是平行线的话那一个家就毁了。 芷楠苦笑了一声,说老社长我们聊得又偏题了。 老社长笑了说是啊,世界上的题目还是正题少偏题得多呀。 芷楠笑着说没有想到老社长你这么幽默。 老社长说还有很多含泪的微笑呢,你读过文学,比我知道的多。芷楠说哪里,你们那个时候是行万里路读万卷书,有的是经验的积累,我们是一日日行八万里,连雾里看花都做不到,还谈什么见识和经验? 老社长说时代毕竟进步了,国家一点点地富裕起来了。芷楠说但是我还是很怀念我的童年,我的那个童年时期又穷又破的家。 老社长说这就是你跟他们不一样的地方,有怀念的人心里都有一尊佛,都心存敬畏,没有什么可怀念的人胆大妄为,无所敬畏,也就太可怕了。 芷楠说大概是吧。 老社长说不过人也要学会看开一点,有的时候放放手何尝不是一种收获?在古书上留名百世的人几乎无一不是这样的,他们放弃了很多功名利禄,他们受着世人难以承受的清苦,以此来磨砺自己,而最后终有所成就。 芷楠说那说白了他们还是放不下的,还不如布袋和尚那几口顺口了说得潇洒。 老社长说是嘛,那你说说看。 芷楠说:我有一布袋,虚空无挂碍。展开遍十方,入时观自在。一钵千家饭,孤身万里游。睹人青眼少,问路白云头。你看看何等想得开放得下呀。 老社长呵呵地笑了说是呀,说的我都想做布袋和尚去了。 芷楠说别忘记还有一个女布袋哦。 老社长说你想做布袋也不可能,现在丝网毕竟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时候,你要顶住呀。 芷楠说你这样一说我跳楼的勇气都有了,老社长你真是太自私了,你自己去做布袋去了,把风雨推在了我身上。 老社长笑了说哪里是风雨呀,是磨砺。 芷楠说人有的时候很怪的,有的时候踌躇满志,再大的困难都难不倒;有的时候又畏首畏尾,恨不得脚下有个地缝钻进去躲他个一万年。 老社长说这大概就是焦虑综合症吧,每个人都有的。 芷楠说大概是吧,时间不早了,我们赶紧回去吧,在这里死守也没有任何意义呀,说着从座位上站起来。老社长也慢慢地站了起来。 外面的雨已经停了,但是,地面却被打湿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湿润的气息。 周普仁从椅子上站起来说你忙吧,我也要回去了,你嫂子今天说给我一个惊喜,年轻人喜欢浪漫。 赵君堂说那好啊,正好可以冲冲今天的晦气。 周普仁说别把自己说得那么狼狈,福祸相依,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君堂说想想也是,上帝给你关上一扇门,必将会为你打开一扇窗户。 周普仁说是啊,动动脑筋就有办法了,靠上帝也是靠不住的,不然就不会有那么多灾难发生了。上帝即便本事再大,也不能够一手遮天呀,还得靠咱们自己手拉手拉起来的力量。 君赵堂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吧。 周普仁说你小子也学会超脱了。 赵君堂说那有什么办法呢?一根绳子上吊死? 周普仁说你的那两个朋友连个招呼也不打就走了。 赵君堂说这两个家伙看来是两头都吃了,那我们就让他来个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周普仁说别树敌太多,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君堂说这两个人我已经养了七八年了,没有想到背后给我一脚。 周普仁说别说养了七八年,就是十七八年说变还不是说变就变了,孔子早就说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进之则不孙,远之则怨。 赵君堂说不过这句话被人误读误解的也很多哦。 周普仁说看来还得要讨教一下你那学文学的老婆才对。 赵君堂说讨教她肯定会给你一个否定的答案,她才不会相信一代大教育家会说出污蔑女性的话,她会说现代人读书都读到哪里去了,谁想到了就借来用一下,也不看看时代跟场景,把古人的话当成宝典,一旦变成无所不通的也就无所通了。 周普仁说看来你们经常切磋文学呀,夫妻感情不错呀。赵君堂笑着说夫妻说白了还不是最亲近的朋友,只是朋友不可以*,而夫妻却可以光明正大地公开地做。 周普仁说现代人读书读得越来越浅了呀。赵君堂说大概是吧,深层次的东西谁有心思去折腾呀。 周普仁说可是谁折腾了谁就赢了。今天,我们输就输在我们的浅显上,我们太按照规则出牌了。 赵君堂点点头说没有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把我们的计划全打乱了。 周普仁说现在他们只是在竞拍上占了上风,以后还有很多意想不到的地方呢,到那时候或许就是我们的机会,你可以密切关注丝网的动静,不管怎么说胳膊肘不会往外拧,你老婆现在是主编兼社长,你还是很有机会可趁的,我们还有希望。 赵君堂说你不了解我们家那位,不知道是哪个古墓里爬出来的,死板得跟恐龙时代的化石一般不可变更,靠她估计没有多大戏。 周普仁说那就看我们自己的运气了,这里不行,还有其他地方嘛,总不能够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 赵君堂点了点头,不再说什么。 周普仁站起来要走,赵君堂说大哥等一下。 周普仁说什么事情尽管说。 赵君堂说这事情也很难说的。 周普仁说有事就说,你那么爽快的一个人今天怎么变得婆婆妈妈起来。 赵君堂说这事过去有一段时间了,就是嫂子好像跟我的一个死的病人家属走得很近。 周普仁说有这种事情?你怎么不早跟我说?赵君堂说我怕给你们添麻烦,所以一直没有跟你说,也不想过早地打扰到你们。 周普仁说他们走得很近?什么意思? 赵君堂说上次我这里死了一个病人,他的家属来闹过了,我的一个员工去给死人家属送钱的时候,嫂子跟他们在一起,收不收钱都是嫂子说了算的。我觉得这事情很蹊跷。 周普仁说你说具体点,什么时间? 赵君堂说两个月前吧?我还给你打过电话你说嫂子在酒店陪那些销售商,其实就是那个时候的事情。 周普仁长长地吁了口气,默默地点了点头说这事我知道了,大哥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赵君堂说千万别因此影响到你们之间的感情。 周普仁的脸色变得有点难看了,说我的老婆瞒着我在外面做有损于我兄弟的事情,我还被蒙在鼓里!当时你直接跟我说就好了。咱们兄弟之间还有什么好隐瞒的呢? 赵君堂呵呵地笑了。 周普仁觉得说漏了嘴,感到有点不好意思了,说我当时那么说——你懂得的。君堂点了点头说我懂。 周普仁说要不说了女人和小人最难养了,这事情你老婆知道吗? 赵君堂说她只知道她应该知道的。 周普仁说这就好。 赵君堂说不过小弟的日子现在也不好过,不知道惹到了那尊神,竟然把手伸向了我女儿。 周普仁吃惊地瞪大了眼睛,有这种事情? 赵君堂看着周普仁的眼睛说所以说我现在几乎是四面楚歌了。说完他自己哈哈地大笑起来。 周普仁注视着他的眼睛,说这个社会怕的就是站错了队。 第十三章 曾经沧海难为水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 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辛弃疾《青玉案》 几天后,芷楠在社长办公室里处理一些老旧的文件,值班室的小吕打来电话说是有一位男士要来拜访。 芷楠问是什么人?到这里有什么事情? 小吕问后回答说是中标的那个公司代表,找你谈一些关于动迁和补偿等实际问题。 芷楠说那你就让他登记后进来吧。接完电话,芷楠站起身来亲自冲了一杯茶放在办公桌的对面。 当来人站在芷楠面前的时候,芷楠着实吓了一跳,来的这个男人足足有一米八五的个头,眼睛不大,甚至还有点小,不过,深邃的目光仿佛能够洞穿世间所有的一切,深邃而神秘。 他的两鬓已经有些许的白发,左眼眉宇间有颗褐色的痣,大约有黄豆粒大小。额头上布满皱纹,深深浅浅,错错落落,仿佛遍历人生的起起伏伏。 紧闭的嘴唇让人看起来既性感又神秘,两鬓已经有些许白发,但仍旧梳理得一丝不苟。 芷楠微微起身,请来人坐下。芷楠说贵姓?来人回答免贵姓楚,西楚霸王的楚。 芷楠说很霸气的一个名字,名如其人。 楚先生说哪里哪里,玩笑而已。说着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叠文件放在桌子上,说这是我们公司草拟的一份贵单位动迁和补偿建议,请你过目。 芷楠说好的,到时候我会交给我们单位法务部去办理的,其实你也可以直接去找法务部的人。楚先生说法务部的人我以前没有见过,但是我见过你,跟你就算是旧相识了吧。 芷楠笑了笑,瞪大了眼睛说是吗?我们见过? 楚先生的嘴角动了一下说或许你没有看见我,但是我却认识你。 芷楠说在哪里? 楚先生盯着芷楠的眼睛若有所思地说保利大厦,难道你忘记了? 芷楠哦了一声,说那天来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楚先生说是的,什么人都有,实在是太多了。 我很感谢你们能够不徇私情,把这么好的一个机会给我们。 芷楠说你的意思是?楚先生说你的先生是我们最为强劲的竞拍对手,但结果还是落在了我们手里。 芷楠说这不是你们和我们的问题,是公开竞拍的问题,假如都能够私下交易的话那也就没有必要搞这么大的声势了,这毕竟不是一笔小生意,这也是关系到我们整个土地交易市场的原则问题,我们每一个人都应该维护,而不应该破坏。再说这也关系到丝网的名声问题。 楚先生说芷楠女士真是令人钦佩,怪不得大哥一直念念不忘。 说完后,他的那双深邃的小眼睛闪烁着令人着迷的光彩,他就那么地看了芷楠一眼。芷楠吃惊地看着他,静默了片刻,然后笑了笑说你真会开玩笑,我的名气小得都百度不出一个字,又怎么会让你的大哥念念不忘?初次见面,这样的玩笑还是不开的好。说着,站起来,给楚先生杯子里加了些水,放在他的面前。 楚先生说对不起,很冒昧冒犯了你。我这里有一封信,你不妨有时间看一下。 说着把公文包的一个内侧拉链拉开,从里面拿出一个浅紫色的信封,信封表面已经磨得有点毛,信封上写着芷楠两个字,信封看起来有点厚实,开口封得死死的。 芷楠说给我的?楚先生说是的,只能够交给你本人。 芷楠点了点头,把信接过来,她感到这个信封实在是太重了,比表面上看起来要重多了。信封上只写了芷楠亲启四个字。 芷楠说你大哥是谁?楚先生说是给你写信的这个人。 芷楠说我从来不拆不认识的人的信,否则你就带回去转告他好了。 楚先生说写信的人你认识,还很熟悉,不然他也不会把这封信看得这样重。你知道吗这封信在他的抽屉里足足呆了十几年,当他一个人的时候往往会把这封信拿出来看看,往往是看了又写,写了又写。 芷楠说你越说我越不懂了,不过,还是要谢谢你。要不这样,我看完后请你再把这封信交给他,告诉他以后就不要写了。 楚先生的嘴唇动了动,目光更加深邃,声音有点沉重地说你的意思是要把这封信再退还给我大哥? 芷楠看出了他的不满,甚至是愠怒,淡淡地点了点头,说是的,我的生活现在很平静,我不想我平静的生活起波澜。假如他那么看重这封信,我希望你把这句话带给他,希望他好好地想一想我所说的话。 说着,当着楚先生的面,芷楠把信封打开了。里面塞了足足有十几张信纸,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蝇头小楷,没有称谓,没有落款,有的只是同样的一个字,那就是爱,是繁体字有心的那个爱。 写字的时间是分开的,这从字迹的颜色深浅上就能够看得出,但认真的程度是一样的。 芷楠看着看着仿佛遭到了电击似的,人,直直地定在了那里。她被面前的一切吓到了。 当芷楠打开信的时候,楚先生是背过身去的。当他感觉到有什么不大对劲儿的时候,他的身子回转过来。 芷楠面不改色地把信封重新装好,从抽屉里拿出胶带,重新把信封封好,然后交给楚先生说,谢谢,辛苦你了。 楚先生的感觉明显地不对了,他没有想到芷楠是这样的神清气闲,他想看来自己的感觉错了。 楚先生把信封接在手里,放进公文包的最里层,然后说了声打搅了就大踏步地离开了。 芷楠没有站起来,也没有说再见,她只是给了他一个浅浅的微笑,目送着他的背影消失。 她想大笑,想大哭,但哭跟笑都没有了声音,她就那么哭一阵,笑一阵,又哭一阵地跟自己开着玩笑,她觉得这个世界真是太不可思议了,想到这里,她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破旧的文具盒,轻轻地打开了,最里层的最底下是一张揉皱了的破旧的小纸条,里面清楚有力地写着一个大大的爱字,只不过是用简体字写的——少了那个原本繁体字里面的心。 她反复地看着,用手轻轻地抚摸着那个已经尘封了多年的字条,她知道在她的心里一直有着它的位置,不然她也不会珍藏它到现在。 在她读书的时候,纸条的位置没有变化过,一直放在她的文具盒最下面,外面她用一张粉红色的纸包好,上面画上一朵带着露珠的玫瑰。 等到她不用文具盒了,她就把它珍藏在一本书里,那是她一生最喜欢看的书,她曾经把它尘封在封面的后面,双面胶一贴就把它贴在了里面,外面也是一张粉红色的纸,只不过上面是画了一朵蔷薇,那是她出生时候的月花。 她曾经把那本书作为枕边书一度摆放在床头柜上,有的时候还压在枕头下面。 前一段时间,因为丝网面临着动迁和拍卖,她的心里有着说不出的滋味,所以就把这本书带出来,放在了办公室的抽屉里,偶尔心情烦躁或者太劳累的时候,她就拿出这本书来看上一遍,至于那个藏在封面后面的破旧的纸条,她是很多年都没有展开看了,说是淡忘或许是不可能的,但是翻书看看是一种习惯,可要是拿出来捧在心里当成宝贝一样这样的时刻还真的几乎没有,除了今天的这次。 捧在手里,就像捧着一颗火热的跳动的心,她似乎可以听到里面的心动和呼唤,源于亘古,由来于一段未了的情,那是少女时代一段青涩的回忆,她以为那已经成为了过去,永远不会再来的,可是她没有想到的是现在——此刻,一个楚先生却为她撕开尘封的面纱,久远的记忆重新回到她的面前,她不知道是逃避还是面对?要是真的面对,她又该如何面对?她的脑子一片空白。 外面马路上热闹起来,拎着包背着包的上班族纷纷走出了写字楼,走着的,打车的,坐公交,乘地铁的,都各就各位迈向自己回家的路。 此时,手机响了,芷楠一看来电,是淼淼幼儿园的老师。还没有等对方说什么,芷楠说啊,我的女儿!说完啪地一声把手机摔在包里,匆匆抓了桌子上的几张资料,飞奔似得下楼去了。 丝网大楼的楼梯吱吱呀呀得响个不停,像是一个风烛残年耄耋老人久久的抱怨,那声音如游丝般,来回回荡在丝网大厦的上空。 芷楠跑到大街上,挥手招了辆出租车,一路扬尘而去。 而她办公室里那个揉皱了的爱字的纸条落寞地躺在桌子上,离那本书的封面还有几公分,忽然一阵风刮来,不知从哪里卷来一片紫荆的叶子,正好压在那个爱字上面。 周普仁回到宾馆的时候,正好是日近黄昏,屋外的世界像是一幅巨型油画,屋内的世界仿佛浅淡的水彩,透出的是模糊的乳白。 他推门进去,小朱穿着性感的黑色睡衣斜躺在猩红的沙发上。 周普仁脸上泛起红晕,醉意阑珊地说你已经很性感了,用不着穿什么黑色的睡衣? 小朱冲他笑了笑,别过脸去。 周普仁说这就是你给我的意想不到的惊喜吗? 小朱又转过身来看着他只是笑,不说什么。 周普仁说看你今天这个样子是没有惊喜给我了? 小朱说我说过的话怎么好收回呢?当然有了。 周普仁说没有也没有关系,看到你还在房间里就是我的惊喜了。 小朱说我还会插上翅膀飞了? 周普仁一脸阴沉地说差不多吧,不插翅膀飞走的也是有的。 小朱说这话怎么讲?她的脸色一下子变了,她听出了周普仁的弦外之音。 周普仁说这话应该你自己跟我讲。 小朱说莫名其妙。 周普仁说这话应该我讲才对。 小朱有点不耐烦了,说别闷葫芦了,有话你直说就好了,我没有那么多胡思乱想的歪脑筋。 周普仁说说呢,也不好,不说呢更不好。 小朱说那就不说吧。周普仁说可是到最后我们还得说。 小朱说说与不说随便你了,累不累呀? 周普仁说这话应该问你,整天瞒着自己的老公跟外面的人打得火热,你倒是我不知道?善意提醒你一句,你站错队了。 小朱的脸一红,你把话说清楚!谁跟外面的人打得火热?谁又站错队了? 周普仁说三个月前你说去bj市同学会去了? 小朱说不错。 周普仁逼视着她那张水润光泽的脸,说结果你来sh了! 小朱说不错,我是来sh市了。 周普仁说那你为什么要骗我。 小朱说我只骗了你一次你就受不了了,你骗了我整整十年了,说到这里,她轻蔑地看了他一眼,说但是我很坦然,我知道骗人就是你们的宗旨,就是你们的家常便饭,我已经习惯了。 周普仁走进小朱几乎要贴着她的脸说告诉我是谁指使你做的? 小朱冷冷地说做什么? 周普仁啪地一个耳光打过去,小朱一个趔趄摔倒在地板上,她发现地上一片银白,像刚刚下了一场大雪,屋外的太阳是落下去了,可是屋内的太阳又升起了,在阳光的照射下,一个个彩色的五角星闪现在她的眼前。 她的眼睛一阵剧痛,像是被盐腌过的一样,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周普仁上前一步,蹲下来伸出一只手把她拉起来,摇着头说你不该隐瞒我!你——应该跟我站在一起。你知道你这样做将会给我带来多大的损失!小赵会怎么看我?他又会怎么想? 小朱摸了摸发烧的脸膛一字一顿地说不——干——你的——事,那是小赵应该承担的! 周普仁说不干我的事?那么你告诉我是谁指使你做的。 小朱说没有谁指使我,是我自己愿意做的。 周普仁说你跟了我十年了,十年的情谊难道说就换不来你一句坦诚的话? 小朱说情谊?有的是利益吧?要是你对我真的有什么情谊的话那也不会为了一句谎言就给我这一巴掌了。 说着,小朱看着周普仁苦笑了一声,走到洗手间去了。 这个时候,小朱手提包里的手机响了,周普仁走过去打开了手提包,他刚把手机拿出来还没有来得及看上面的来电,小朱出现在他的面前,一把抢过手机,说了句做人要君子一点。 周普仁悻悻地看了小朱一眼。从通话的声音来看,来电的是个女人,声音很细软温柔。 周普仁松了口气,小朱说了简单的几句:我到家了……我在准备吃饭……我很好……我明天早上给你回电等等。 挂了电话,小朱甩了甩头发,高昂着头大踏步地走进了洗手间,那一刻,天地之间,最美的只有她,她本来就很美。 周普仁眯缝着砂泥蜂一般的眼睛考量着面前的一切,他看到的却是一只羽翼不曾丰满的白鹤,腾空而起,而他却想用一粒沙子,一颗小石子,用一把儿时的弹弓把她打下来,把她圈养在龙虾横行的肮脏的烂泥塘。 周普仁一走,赵君堂就给小姜打了个电话,问他什么时间有空。 小姜说先听听他的安排,赵君堂说那就安排在明天中午十二点的m名湖吧,小姜说可以的,只是时间安排不要超过二十分钟,十二点半他还要赶到另外一个地方去。赵君堂说知道。 第二天,他们如约而至。他们选了一个湖畔的躺椅,跟所有电视剧里所写的侦探不一样,小姜没有戴墨镜,也没有拿遮住半边脸的老旧报纸,相反,他却穿了一件白色的风衣,下身蓝色的水洗牛仔,脚上蹬一双名牌旅游鞋,把春天的景致衬托得更加春意阑珊。 中午时间,上有太阳朗照,下有湖光碧波粼粼,湖上几只黑色的天鹅引颈高歌,远处有几艘红色的游船,像是盛开的一朵婀娜的荷花。 看着碧波起伏的湖面,赵君堂从口袋里拿出一根烟,自己叼了一根,又拿出另外一根给小姜,拿出打火机先给小姜点着,然后又给自己点,不一会儿就喷云吐雾起来。 小姜从黑色的手提包里拿出一大叠资料,都用黑色牛皮纸封着递给君堂说,你要的东西都在里面呢,你看看还有什么要我们办的。 赵君堂说把那些东西拿在手里,撕开了牛皮纸的封口。里面的东西实在是不少,还有一张张的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高高壮壮的男人,满脸的皱纹,满脸的沧桑,鼻梁高挺,眼睛却不大。 小姜说查到的结果就是这个男人,姓楚,楚荆,hb人。 赵君堂说哦,还是只九头鸟啊! 小姜说你看看,还有哪些需要我们做的。 赵君堂说等等我看下。他把那些资料看了个遍,说但是我想要你调查一下这个姓楚的跟孙洪或者孙庆有什么关系。 小姜说我们已经查过了,他们之间根本就不认识,就像上次查过的朱女士跟孙庆等人在这之前也没有任何交往记录。 赵君堂说那姓楚的跟朱女士呢? 小姜说他们俩有一段时间通话特别多,有的时候半夜还在聊天,但是最近他们没有什么联系。 赵君堂看来下一步我们还要查一下姓楚的到底是为谁干事的? 小姜说那就是我们下一步要做的事情了,费用比上一笔提高百分之二十。 赵君堂说怎么费用一次次地提高呀?敲竹杠? 小姜板着那张春秋不变的脸说上面怎么定价位,我们就怎么收,费用的提高是跟调查难度成正比的。 赵君堂说好吧,只要事情调查得彻底,钱我不会少你一分。 小姜说我要的是你现在就付,现钞最好。 赵君堂说等等下午我打到你以前的账号上去吧。 小姜说那好吧。说完,小姜提着包就走开了。没有走出几米远,小姜又返回来,那个时候君堂正好在收拾资料准备放到包里去。 赵君堂说怎么了?有事? 小姜说相处这么久了,作为朋友我提醒你一句,有人也在调查你。 赵君堂说你怎么知道的?他一下子想起了那个晚上,他的办公室里发生的事情。 小姜说我只是提醒你一句,别的无可奉告,说完大步走开了。 赵君堂看着他慢慢地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摇了摇头自言自语:信息时代实在是太可怕!整个世界都没有*了。 第十四章 好了,了了,终未了 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 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 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李清照《一剪梅》 几天后,周普仁跟赵君堂签订了合作合同,赵君堂出技术,周普仁提供资金,场地,病院,至于收入分配方面,他们俩三七分成,赵君堂三,周普仁七。 二人谈妥后爽快地在合作协议上签了字。 周普仁说这次算是我们输了,吃一堑长一智吧,只要你的项目好不怕没有钱赚的,死了人算我的,医院本来就是死人的地方。今天站着进去的人明天躺着出来,他们家属也没有怨言。 赵君堂说是啊,我这里死上一个就够我关门的了,工商税务卫生公安这几家查也把我查封掉了。以后有大哥扶持,我就可以安心做我的事了。 周普仁说我这次回g州看看那边的情况,实在不行你就去g州开了分公司,在那里出了什么问题我都好解决,g州我还是能够吃得定的。 赵君堂说也可以,我考虑一下。 赵君堂开车把周普仁送到了飞机场,小朱并没有跟着回去。 赵君堂说嫂子呢? 周普仁说暂时不回g州。 赵君堂说sh市这里还有安排? 周普仁说她还想在sh市玩几天。 赵君堂点了点头说毕竟年轻啊,现在我们连玩的心思都没有了。 周普仁说我们一直在路上忙忙碌碌,她们却是一路边走边玩,可是目的地还是一样的,到了那个点就都得到阎王爷那里去报到,晚一步都不行。 赵君堂说是啊,在死亡面前一律平等,没有后门可进呀。 周普仁说我们这一辈子从一出生那天起就在折腾着怎么死了,死得风光也好狼狈也罢,都是赤条条一身无牵挂,钱财都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适可而止吧。我们也要学会调节自己呀。 赵君堂说咱们上了贼船了,上去容易下来难。 周普仁说这也不能那么说,想下来的时候谁也拦不住我们,放下屠刀,回头是岸呀。 赵君堂点点头。周普仁又嘱咐了赵君堂几句,赵君堂不住地点头。 飞机开始滑翔攀升,瞬间窜入云端,冲破云层,留给下面人的只是一条巨蟒一般跳腾翻滚的白烟,而且这道白烟绵延不绝,如影随形,小时候农村的孩子喜欢管这道白烟叫飞机拉线。 其实小朱在周普仁还没有离开的时候就搬离了他们所住的宾馆。 周普仁问她搬到哪里去? 她说搬到一个朋友那里。 周普仁说没有听说你在sh市还有朋友呀? 小朱说那是因为你不知道的时候我的朋友还没有出生呢。 周普仁说什么话? 小朱说火星人的话。 周普仁说都是乱糟糟的韩剧把你们这帮年轻人给误导坏了,动不动就火星,叫兽,我们这辈人只知道脚踏实地干实业。 小朱说你不知道我们之间隔了一条鸿沟,我这边的人渴望的是自由——金钱买不来的自由;你那边的人渴望的是权谋,被金钱和**捆绑住的权谋,你们就慢慢地作死吧,不作死就不会死。 周普仁说胡说八道,真真的一个神经病! 小朱也不辩解,收拾好自己的行李,准备出门。 周普仁一把抓住她的手,那个时候,小朱感觉到周普仁的手是那样的有力,但一看他的神情,却是落魄到了极点。 周普仁激动得有点口吃了,你就这样走了,咱们的夫妻之情就这样断了? 小朱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夫妻之情?你给过我吗?结婚证有吗?名分有吗?爱——有吗? 周普仁的眼睛里几乎含着泪了,但是他没有低下头,他只嗫嚅着说我给了你感情,感情是不用注册的。 小朱的眼睛也红了,她痛苦地看着周普仁,说那个时候你知道除了感情这张牌你根本就没有征服我的武器,所以你暂时慷慨了一时。 她用手捋了捋额头上的头发,慢慢地说可惜你的感情注册错了地址,那里的主人已经死了。 说着,她掰开他的手,执拗地拉着行李箱,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房间。 周普仁一脸落寞,满腹痛苦地站在那里。 一道阳光照射进来,在他眼前出现一道白光,那是炽烈燃烧后的灰烬。 他想捧住那道白光,可是当他伸出手去,却发现满房间里都是白光,哪怕他走到洗手间里,也是白光一片。 他颓然摔坐在沙发上,眼前出现的是小朱那甜甜的笑影,那是十年前她初次见他的一幕。 十年前,一个名叫朱冉的女生走进了周普仁的办公室,我是新来的助理,请问有什么可以做的? 周普仁一下子被女孩的落落大方,彬彬有礼,文静贤淑所吸引,朱冉长着一张*十年代港台女星清纯的脸,长长的睫毛忽闪着,据说这样长睫毛的人心地是很柔软很善良的。一双桃核般的大眼睛里涌动着青春的热情和未经世事的单纯。 在周普仁看来,朱冉就像是一株刚刚破土而出的幼苗,浑身充溢着勃然的生机,在这样的人面前哪怕是喘口气都觉得神清气闲,舒服极了。 当他把眼睛慢慢地从脸移到胸,再接着往下移,他被那种浑身散发的美所吸引,所窒息。 她的美是纯然的,是跟他平时所见的那些交际场里的女人是截然不同的,她有着干净女人独特的体香,这种自然的味道随着岁月的流逝是会自然发酵的,发酵成一种天然的酵母,到那个时候,任何陈年美酒都难以匹敌。 他记起来了,那天,朱冉穿着一件湖蓝色的手编毛衣,一条同样颜色的水洗牛仔,脚上穿着一双几乎同样颜色的松糕鞋。站在他面前亭亭玉立,玉树临风,仙气飘飘。 在以前的岁月里他阅女人无数,打发一个女人就像现在的人们删除一条短信那么容易,可是他却从来没有遇见这样的女人。 他问她,你喜欢美术吗? 朱冉淡淡地笑了,说怎么这样问? 周普仁说因为你通体散发出来的就是一种美,一种艺术的唯美。 朱冉呵呵一笑,说我脑子太笨,没有灵气的细胞。 周普仁说哪里,你本身就是一幅清淡朦胧的水彩呀,不过你长着一幅油画的身材。 朱冉拘谨地笑了说,周总真是博学,不但生意做得很好,还有艺术细胞,真可谓一个儒雅的商人了。 周普仁说商人是商人,儒雅是儒雅,它们两者最好不要碰在一起。 朱冉笑着说我听不懂了。 周普仁呵呵地笑着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呀。 朱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周普仁为自己的酸腐口气也笑了。 十年间,弹指而过,白驹过隙。 可是,这样的一个尤物,陪伴了他整整十年。最后,却在他眼前蒸发了。想到这里,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了。 他知道她这一走他们就当是永别了,他将不会再次见到她了。她是一个决绝的人,但她却是个有女人。 此刻的朱冉正约了芷楠在昭熙轩喝茶呢。 芷楠穿了一件白底碎花的旗袍,长款及膝。小朱穿了一件蓝色的旗袍,中长款,长度到膝盖略微靠下一点。 芷楠说怎么没有跟周总回去?自己留在sh多没有意思? 小朱说我们已经分了。 芷楠看着她那一本正经的样子,笑了,你开玩笑吧?你是不是学过表演?说得跟真的似得。前一段时间开新闻发布会的时候两个人还在镁光镜前大秀恩爱呢,现在却说分了,谁会相信呢? 小朱把手里的茶杯放下,说真的分了,我们这辈子不会再见了。 芷楠说你看现在说话还我们我们呢,还是很难放下吧。 小朱苦笑了一声,说我在慢慢学会放下。 芷楠说是呀,我们女人真的要学会慢慢放下,哪怕是自己养的一只狗儿猫儿的时间久了也有感情了,何况是这样的一个大男人呢?一时半时怎么能够放得下? 小朱说来我们喝茶。 芷楠说你是想以茶代酒吧?小朱点了点头。 芷楠说很多女人都是在找到了下一个男人以后,才跟现在的男人分的,你呢? 小朱说我没有。 芷楠说你上次不是说有一个男人嘛?长得跟上个世纪的高仓健似的,你不是对那个男人很有意思的吗? 小朱说人家没有看上我。 芷楠说说看不上你?那肯定是假话。 小朱说你以为所有的人都跟你一样觉得我美呀?审美观不一样的。 芷楠说不是审美观的问题,是取舍观的问题。 小朱说不谈男人了,谈我们女人吧。 芷楠说张爱玲早在上个世纪二三十年代就说女人在背后谈的永远是男人,还永远永远呢。 小朱说要是谈起男人来让我们开心,我们就谈,但是要是破坏了我们谈话的兴趣那还不如不谈的好,要不你谈谈你们家小赵吧。 芷楠说我还真想谈他,不过你跟周总刚刚闹了别扭,我觉得不是很合适吧。 小朱说要是能够让你开心的话,那么我也会同样开心的,你就说吧。 芷楠说看你说的让我好感动,那我就说了。 昨天晚上我把女儿从幼儿园接回来后就在小区花园里跟小朋友玩了一会儿,正好宝宝的自行车脚踏板坏了一个,那还是三四年前让她去掉辅助轮的时候摔坏的,从那以后,宝宝就再也不敢骑两个轮子的车子了。 昨天我让她鼓足勇气学着骑两轮车,可是现在的宝宝自行车去掉辅助轮后还差个脚撑,我就带着女儿去了修车的地方换了个脚踏板,又安装了个脚撑,又在外面广场上学了一会儿,我们就准备回家了。 正好在小区大门口碰见我们家那位回来。他便一路指导女儿怎么骑车。到家后,他洗菜做饭,我在客厅跟女儿一起画画。 等到他做好了饭走到客厅,来个个九十度的鞠躬,谦卑地喊了声太太小姐吃饭了,当时就把我笑死了,跟了他这么多年,这个死鬼还是第一次这么喊我。他自己也开心得不得了。 我们女儿见我这样也说爸爸你还是第一次喊我小姐,我们家死鬼说爸爸不是每天早上都喊小姐起床了。 昨天那顿饭我吃得特别香。说到这里,芷楠仿佛还带着昨天的兴奋和激动。 小朱说听下来你们的感情还是很好的。 芷楠说自家冷暖自己知道,谁家没有个马勺碰锅台的时候?相互包涵一下就海阔天空了。 小朱说我们却没有。 芷楠说你们比起我们就差一个孩子了,要是有一个孩子的话或许会好一点。 小朱说孩子是爱的结晶呀,没有爱,怎么会有结果? 芷楠说我不跟你讲了嘛,跟一个人呆得时间长了,管他什么样的人都会有感情的。 小朱说可他不想要孩子。 芷楠说但是,我觉得咱们女人最好要个孩子,有了孩子看人的目光都不一样。 小朱苦笑了一下说是啊,看看你自己吧,一提到孩子和老公,眼睛像长了翅膀一样都要飞了。 芷楠说是啊,我的心思全都在女儿和家身上了,我自己的却消失了。 小朱说你自己都融化在家里面了。 芷楠说是的,小朱呀,趁年轻赶紧要个孩子吧,不管是跟谁的。丈夫丈夫一丈之内是丈夫,出了一丈就不用在乎他了。可是孩子不管走到天涯海角,永远都是自己的,为了孩子做任何牺牲都是值得的。 小朱看着芷楠的眼睛说,芷楠,你真的是为了这个家牺牲了自己,可是男人却未必会领这个情。 芷楠沉默了片刻后看了小朱一眼说,咱们是无话不谈的朋友了,有什么话你就尽快说吧?我任何事情都能够承受,不管是什么问题。 小朱说那我就说了,小赵在外面是不是有别的女人? 芷楠说你既然这样问了,那自然就是有的了。 小朱说要不要找人调查一下。 芷楠的脸色有点阴沉,不用找人调查我们就已经知道了结果,还要那些恼人的证据有什么用呢? 离婚又离不得,不离又心里闹的慌,这不是自己折磨自己吗? 家庭散了,财产分了,劳燕分飞,但是孩子呢? 孩子是很难分割的,在我们还没有分割孩子以前,孩子的心就已经碎了。 爱情的结晶最后却要为失败的婚姻买单,这对于一个孩子来讲,公平吗? 为了孩子,我这辈子不会离婚。不然,孩子心灵的创伤用多少金钱都是买不来的。 因为,钱,毕竟不是肉做的,肉做的都应该是有爱的。 我刚才不是跟你说了一丈之内是我的地盘,一丈之外随他去吧,眼不见,心不烦,别把女人带到家里来就可以了。 小朱差点笑出声来,芷楠呀芷楠,没有想到你还有这样的肚量? 芷楠苦笑了一声,不是做妻子的肚量大,世界上没有一个不吃醋的妻子,但是却有不吃醋的母亲,母亲的肚量不大,还有谁的肚量大呢? 父亲犯错了,没有给孩子树立一个好的榜样,假如母亲再不给孩子树立个正面形象的话,那这个孩子对未来还有什么期盼?他的未来又怎么会幸福呢?为了孩子,为了孩子的未来,我觉得夫妻间的一切不快都是浮云。想想三生石畔那五百次的回首,有缘分结合,为什么就没有勇气走下去呢? 孩子不能够离开父母,营造一个健康快乐的家庭氛围是给孩子最好的养分。 小朱说我懂了。 芷楠说懂了的话,那就赶紧做妈妈吧。小朱说恰恰相反,我这辈子不想要孩子了。有了孩子,女人要牺牲掉很多自己的东西,我觉得一时还难以接受。 芷楠说大家都是这么一步步走过来的,哪一家不都一样?假如都跟你的想法一样的话,那还有什么人类? 芷楠停顿了一下,接着说不要受社会上个别的家庭的影响,好的家庭,好的夫妻到处都有,只是没有曝光而已。 小朱说看看老周接触的人我就知道了幸福的概率实在是太低了。 芷楠说放眼看看其他人群,好的男人还是有的。老周的圈子毕竟只是很小的一部分,怎么能够代表全部? 小朱低着头说不看了,看了再后悔就来不及了。 说着她盯着芷楠问了一句:芷楠,我跟你说一个秘密,你可不要瞧不起我呀? 芷楠说你想到哪里去了?男人的缺点和错误我都能够包容,别说你的什么小秘密了,既然把秘密告诉了我,那我就是你最可靠的人,我想保护你还来不及呢?怎么谈到瞧不起? 小朱说不过我跟你说了以后,大概你就不会这样想了。 芷楠说说吧,我会证明给你看的。 小朱说那我们拉钩。芷楠笑着说都这么大了,可有的时候却还像个孩子,说着把手伸给小朱。 小朱说只要小手指就可以了。 芷楠说让你看看我的肚量,说着,芷楠双手伸出了大拇指。 小朱笑着说好吧,那我们就勾大拇指了,不过我还是不敢跟你说。 芷楠说假如你不说能够使你更安心的话,那就继续保留你的秘密;假如你说出来能够使你更加放松的话,我希望你说出来。当然,说与不说是你的权力。 小朱想了想说,我还是跟你说吧,我……爱上了一个女人。 说着,小朱故意停顿下来看了看芷楠的表情,芷楠面不改色地看着她,说,说下去。 小朱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一口气说了很多。 听完小朱的讲述,芷楠说我祝福你!跟谁在一起并不重要,开心幸福就好。我们女人应该追寻我们自己的幸福。 小朱说你也可以呀?芷楠笑着说为了女儿我就牺牲这一回吧。 小朱说这一回可是要用一生来计算的。 芷楠说为了女儿,就是三生也值得的。孩子的天空比我们的还高远,要多为孩子着想。对男人要学会放下,看男人要像看家里的一把断了把的拖把那样。 小朱说你这样一说我明白了。 芷楠说明白什么了。 小朱说看来你生活得并不幸福。芷楠说我或许有点完美主义者的倾向,对别人要求太高了,不容许人家犯一点儿的错误,其实,偶尔犯一下错误对于男人来说可能也不是一件坏事,只要以后不犯就行了,一个朋友曾经跟我说过要允许自己的男人犯错误,要给他一个改正的机会,这样的话男人就会感恩似得回报你一辈子。 小朱笑着摇了摇头说:这样的话你也相信,这样说的肯定是一个男人。 芷楠说不错,就是个男人。 小朱说我说嘛,男人犯了错总有人为他开脱,找理由,找借口,可是咱们女人呢?一时失足铸成千古恨。 芷楠说也未必是那样的,现在时代不一样了,结局也就不一样了。 小朱想想说也是,毕竟时代不一样了。 芷楠说不管时代怎么变迁,女人的心都一样柔软仁慈,只要女儿快乐,我就幸福,没有比女儿带给我的幸福更好的了。 小朱说我要学会慢慢地理解你所说的一切。 芷楠说我们办公室的小邓,以前一直把你当女神的那个。 小朱说哪一个呀,我怎么没有印象? 芷楠说就是前一段时间开新闻发布会的时候站在你面前,拿着话筒什么也说不出来的那位。 小朱说嗯,有点印象了,他怎么了? 芷楠说找个个富婆,车子房子连孩子一下子什么都有了,就连工作也解决掉了,等等公司动迁了,他就不来我们这里上班了。你看,自己不费自己半点力气,一切搞定。 小朱说好事呀,那女人比他大吗?芷楠说大个二十来岁吧。 小朱笑了,说这是咱们女人的胜利,男人有钱可以玩女人,女人有钱了照样可以玩男人,这样才是真正意义上的男女平等。 芷楠说呦,没有想到我们小朱还是一个女权主义者吗? 小朱说只是我比她们还进一步,我还是个女同性恋。 芷楠说这有什么了,上个世纪二三十年代西方的女性文学作家几乎都是同性恋,不也很好吗? 小朱说是呀,哪一个时代都有同性恋。芷楠说可是话说回来,那你要想好,真的爱那个女人的话你能够坚持多久?爱情可以穿越时空,不分男女,但是女人生孩子的年龄却有个终了,到时候月经断了,你想要也没有了。你可要想清楚。 小朱说我早就想过了,但我还是很羡慕你有个女儿,羡慕你的女儿有你这样的好妈妈。 芷楠说都是女人就不要说什么羡慕了,跟男跟女都一样,但是不要迷失了自己,自己也要保持经济和人格方面的独立。 小朱说我会的,你这是没有见过她,见了她你也会爱上她的。她真的很好。 芷楠说咱们女人看女人怎么看怎么顺眼,有时间约出来大家一起喝喝茶,聊聊天。 小朱说我跟她说起过你,她也很想见见你。 芷楠说那好啊,你就看着定个时间好了。小朱说好啊。 就在这时,芷楠的手机响了。芷楠一看是楚荆的,楚先生你好,找我有事? 对方说想约个时间大家坐下来谈谈。 芷楠说谈什么? 楚荆说那要等坐下来再说了。 芷楠说想谈什么直接说就可以了,遮遮掩掩的这可不是你一贯的作风哦? 对方说关键不是我跟你谈,而是我大哥想跟你谈谈。 芷楠拿着手机的手像是触电般悬在半空不动了。 对方继续说具体时间看看你来定就好了。 挂断电话,芷楠呆愣了一会儿,整个场景小朱尽收眼底。 她给芷楠倒了一杯茶,说刚才是姓楚的电话? 芷楠点了点头。 小朱说是楚荆吗? 芷楠说你们认识? 小朱说岂止认识,他就是我以前跟你说起过的高仓健。 芷楠哦了一声,原来如此,眼力不错。 小朱说看你的脸色不大对劲儿,怎么了? 芷楠有气无力地说没有什么,说说你跟楚荆的事情吧。 小朱淡淡一笑,摇了摇头说我们都成为过去时了,没有什么好谈的了,只是知道他是个好人——真的是个好人,为人坦诚,有担当,义字当头,是个男人,别的事情我知道的还真是太少了,不过,听说他们公司竞拍成功了。 芷楠说是啊,所以他才跟我联系的。 小朱说那你刚才的脸色看起来实在是太难看了,到底是为什么? 芷楠说没有什么,只是突然头觉得有点疼。 小朱说那我给你按摩一下耳朵吧,耳朵上有通全身的神经,哪里痛就按摩哪里,等到耳朵不痛了,那你的头痛也就消失了。 芷楠说真的,那你按摩一下吧,真的疼得我难受死了,说着,芷楠坐到了小朱那边,就势躺在小朱的怀里。 小朱扳着她的脑袋,给她按摩起了耳朵,每按到一个部位就会问一句疼不疼。等到芷楠喊疼并且疼得直咬牙的时候,小朱就松开了手,说你的痛处不在头,而是在zg,得了zg肌瘤的人都是这个部位疼的。 芷楠瞪大了眼睛说你确定?小朱说这有什么不确定的?老周身边那么多老中医呢,这点功夫我要是还学不会的话那就白活这三十年了。 芷楠点了点头,说我相信你了,怀着淼淼的时候我有卵巢囊肿的毛病,生的时候医生一刀下去解决了两个问题,没有想到现在又添了这个毛病。 小朱说别沮丧,很多女人都有这个毛病,只是她们自己不知道罢了。 芷楠说人过四十天过午,女人开始走下坡路了。 小朱说这个过程大家都要走的,谁也逃不过,好好保重吧。 芷楠说是呀,女人要学会自己疼自己,要想等着男人来疼那就是痴心妄想了。 小朱说也不是,小赵不也很疼你吗? 芷楠说算了,不提这些臭男人了,一提到男人我的心里就添堵。 小朱说干脆跟我一样找个女人做老婆得了,这样咱们就更有共同语言了。 芷楠说现在我们不就有共同语言吗? 小朱笑了说,知道开导你也是白费功夫,头现在还疼吗? 芷楠说不疼了。 小朱说芷楠,其实我做过对不起你们的事情,说着她自己低下了头。 芷楠满头雾水,你说的什么话呀,我听不懂。 小朱说今天楚荆打电话给你我想起来了,不,其实那件事情一直压在我的心里,我为楚荆他们做过事情,并且是对不起小赵的事情。 芷楠说说下去,他在外面的事情我从不过问。 小朱说他们曾经给一个叫孙洪的人治病调理,可是不到一个月孙洪就死亡了,孙洪的家属找到了楚荆他们的大哥,那个时候我跟楚荆彼此都有点意思,所以就来sh帮他们照料一下孙洪的家属,那个时候他的家属到小赵的公司里闹过,小赵给了些抚恤金。 芷楠说哦,我理解,老周知道吗? 小朱说一开始他不知道,但是慢慢地……也就知道了。 芷楠说你们就是因为这件事情分手的? 小朱说哪里呀?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芷楠说那也是我们的不对,说抱歉的应该是我们,肯定是我们家那个死鬼跟老周说了。 小朱说说不说都一样,纸里包不住火。孙洪的家里人其实是很老实本分的。 芷楠说那他们跟楚荆是什么关系呢?为什么楚荆他们要出手相助呢? 小朱说这背后的事情我也不是很清楚,楚荆他们也是为别人做事的,估计他们背后还有高人吧,或者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或许他们令有别的打算,那也说不清的。 芷楠说男人的世界呀,就是复杂,这也是我不想让我老公继续在这个圈子里混的原因。 小朱说你不说看他跟看一个断了把的拖把那样了吗?怎么又管起人家的事了,看来呀你宿缘未了。 芷楠说好了才算了,了就是好,所以现在你尘缘了了,就是好了;我没有了,所以我就没有好。 小朱说这都是什么呀,好了,了了的,我的头都要爆炸了。 第十五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霖铃终不怨。 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纳兰性德《木兰花》 赵君堂这一段时间又开始了空中飞行的日子,今天bj,明天g州,忙得连身上的每个毛孔都紧张不安。他时不时打电话回家,问一问家里的情况。芷楠一看来电显示,往往会让女儿去接。 女儿跟爸爸电话里嗲得让人的心酥酥的,女儿跟爸爸说完后往往叫妈妈来接,芷楠有的时候直接挂断,有的时候说上两句,无非是那边天气凉吧,记得换衣服,别把袜子当手套用哦。 赵君堂在那边嘿嘿地笑着,说等我做完这单生意就收山不做了。 芷楠说你就是山上的那只最傻的猴子,等别的猴子都跑光的时候你还在那山上站着望风呢! 赵君堂说这次是真的,看看吃老本也够我们全家吃一辈子的了。 芷楠说你就做梦吧。 晚上,她早早地跟女儿把饭吃了,吃完饭休息上半个小时看看书画画画什么的就差不多该放热水洗澡了。洗好了澡,母女俩钻到被窝里再看上半个小时的书就都哈欠连天了。 她给女儿脱去衣服,让她睡觉。小家伙歪着头看着妈妈,不一会儿长睫毛就停止了闪动,整个人呼呼地睡着了。 芷楠也关了灯准备睡觉了。 就在这个时候,芷楠包里的手机响了。她以为是老公打来的,但是一看手机上显示的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她习惯性地喂了一声,说你好。 对方一开始没有声音。 芷楠又喂了一声。 对方说是我。 芷楠说你是? 对方沉重地说道:方圃。 芷楠哦了一声。 方圃说没有打扰到你吧。 芷楠说还好,没有。 方圃说你还好吗? 芷楠说还好,你呢?此时芷楠的心里风起云涌,波澜起伏,可是她的声音却出奇地平静。 方圃的声音浑厚低沉,他说听到你的声音真好,还是以前的声音——没有变。 芷楠苦笑着说你的也是——没有变。 方圃说我一直没有勇气拨打你的电话。 芷楠说谢谢,不过,你今天终于有勇气了。 方圃说是你给了我一个机会。 芷楠说知道你现在做得很大,很为你高兴。 方圃说我是把事业当成爱情去经营的,能做不好吗? 芷楠笑着说是呀,事业爱情双丰收,你做到了很多人做不到的事情。 方圃说也没有吧,我只是许多年前在海边嬉戏的一个小屁孩,偶然把一粒沙子放到了贝壳里,等待着多年以后珍珠的出现。 芷楠说你真会讲,还说得这样有诗意。 方圃说你本身就是一首诗。 芷楠说都四十多岁的人了玩不起浪漫了,说正经的吧。 方圃说我本身就没有开玩笑。 芷楠说好多年老家都没有你的消息,这些年你都去了哪里? 方圃说鲁滨逊漂流记里的事情我都经历过了,我是一个野人。游走在文明边缘的野人。 芷楠笑了,野人? 方圃说你想听我的故事吗?我的故事比现在上演的电视剧都精彩。 芷楠说我从来不看电视剧的。 方圃说真的?一个女人竟然不看电视剧? 芷楠说这有什么奇怪的?社会百态远比电视剧精彩。 方圃说也是,不过听到你竟然不看电视剧确实让我吃了一惊。 芷楠说别说电视剧,我连电视都不看的。 方圃说这是真的吗? 芷楠说是的,是真的,我没有必要骗你。 方圃说我相信你,那你闲着没有事情的时候做什么? 芷楠说我似乎每一分钟都很充实,几乎没有觉得无聊的时候。 方圃说那你打游戏吗? 芷楠一听噗嗤笑出了声,说我连电视都不会看,又怎么会去打游戏呢?长这么大我还一次都没有打过。 方圃说那你下班后最想做的是什么? 芷楠说照顾女儿,写东西,看书。 方圃说哦,那我的故事你想听吗? 芷楠说想听,只是不知道你想不想说?刚才你倒是一股脑地把我的*都打探去了。 方圃呵呵一笑,说哪里的话?接着他沉默了一会儿,我的故事就是你听了,或许也不会懂。 芷楠说你看还没有说就后悔了。 方圃说也不是,我不是一个讲故事的高手。 芷楠说我很久以来都没有听过故事了,我也担心自己是不是还有那个评判的眼光。 电话的那端一片静默。 芷楠听了听并没有什么动静了,说时间不早了,我先挂了。说着她把电话挂断了。 挂断电话,芷楠的心里久久难以平静,整个晚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睡。 她脑子里想的最多的还是方圃,是小时候的方圃,高高的个子,细长的腿,穿一件白得发黄的汗衫,一条满是补丁的裤子。 但是,他的脖颈挺得很直,他的骨头很硬。两只大眼睛流露出的是对生活的渴望和憧憬。 想着想着她的眼睛里一片模糊。她关了灯,拉上被子闭上了眼睛,可是,他的影像还是挥之不去。 她试着不去想他,她试着去想白天发生的一切,想想小朱那么美的一个女人,竟然厌倦了约定俗成的男婚女嫁,找了一个女人做老婆;想想小邓,那么年富力强的一个刚刚大学毕业的学生竟然吃起了软饭,找了个妈妈级别的已婚女友,孩子都有两个。 这个社会到底怎么了,一步步挑战人们的承受底线,照这样发展下去,不知道还有什么样的奇葩出现? 想到这里,她再也睡不着了,拧开床头柜上的灯,拿起《红楼梦》看了起来。这本书,她看了不知道多少遍来了,但是每次翻看的时候都有不同的感受,她觉得人生就跟翻书一样,每一分每一秒给人的感受都是如此不同,书还是那本书,一点儿都没有变,但是翻书的人却变了,每时每刻都在变化。 几天后,芷楠跟方圃在市区一个名叫旦夕元的茶馆见了面。 芷楠穿着一件紫罗兰的长款旗袍,脖子里缠着一件白色的真丝长款围巾,脚上穿着一双深蓝色的方口皮鞋,臂弯里斜跨着一个黑色的真皮皮包,头发挽起,梳了个鸡窝头,别了一个大的蓝色水晶夹子。 整个人通体散发着一种优雅高贵的书卷气。 芷楠往往不会提前到场,但也不会迟到,她几乎总是踩着那个约定的时间点来到。 不过,她刚一下车就进入了一个男人的视线。 这是一个黑色脸膛的男子,脸膛长得像一块大土豆,而且脸色土黑土黑的,好像永远也洗不干净似的。脸上坑坑洼洼的,像是早年的青春痘的余孽。 双眼皮双得有点离谱,像是两条永远也不会相交的平行线。粗看起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人工加工过的。 眉毛又粗又黑,上面还有几根不安分的长长的眉毛,像是岗楼的哨兵般打望着远方。 直挺挺的鼻梁平滑地拉下来,嘴巴却很小巧,但是却有着性感的厚嘴唇,就连女人也望尘莫及。 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按照同一个方向向后面抿着。上身穿了一件黑白格子西装,里面穿着浅蓝色的衬衫,但是没有扎领带。 他就是方圃。方圃早就在那里等着她了。他坐在靠窗的一个位子上,旁边的位子上放着一款黑色的男人皮包。 从她下车的那一瞬间,他就看到她了。他摘下了墨镜,擦了下眼镜,放在桌子上。他的身后放着两根不锈钢的双拐。他招呼了一个男服务员过来把双拐拿走了。 芷楠刚走到门口,就有一个身材苗条的年轻女服务员过来打招呼,问她是不是找一个姓方的朋友。 芷楠点了点头,服务员说跟我来吧,说着在前面走,把芷楠带到方圃的面前,然后走开了。 芷楠微笑着冲方圃点了点头,然后坐了下来。 方圃说过来还方便吗? 芷楠说还好。 方圃说要喝点什么? 芷楠说一杯绿茶就可以了。 方圃说喜欢喝什么牌子的? 芷楠说随便好了。 方圃说难就难在随便二字,其实是最难让人伺候的。 芷楠说是吗?老同学了就不要客气了。 方圃说来sh后看到你混得还不错,我着实为你感到高兴。 芷楠说那么多年没有你的消息,现在你一下子出现在我的面前,真的让我很感到很意外,也很激动。 方圃说是吗?其实我很早就知道了你的消息。 芷楠说我一直生活在大众的眼皮底下,倒是你跟我们玩起了捉迷藏,说说你那些鲁滨逊的故事吧,我可是冲着那些故事来的。 方圃笑了笑,我记得我们小的时候你最喜欢读《儿童诗》和《小溪流》。 芷楠说是呀,读着读着不知不觉之间就流进大海了。 方圃说真是世事难料呀!现在生活得还开心吗? 芷楠点了点头,说还好吧,一想到女儿就什么烦恼都忘记了。 方圃说女儿长得很像你吧? 芷楠说怎么说呢,看到他爸爸的说像他爸爸,看到我的说像我,要是我们三个一起出去,那人们就会说你看这一家三口长得可真像。说到这里,芷楠掩口而笑。 方圃的嘴角掠过一丝笑意,说看得出你生活得是很不错的。 芷楠说还好,她看了一眼方圃,微笑着说你呢?孩子多大了? 方圃停顿了一下,说你是想听真话呢,还是假话? 芷楠说你想说真话呢,还是想说假话? 方圃哈哈大笑起来,说真话呢,会让你听起来不舒服;说假话呢,就等于是欺骗了你,让我感到不舒服。 芷楠说那你没有说,怎么就知道我听了后会不舒服呢? 方圃说那我就说给你听听,他沉思了片刻,说我还没有结婚呢。当然了——更没有孩子,不像你,有那么一个幸福的家庭。 芷楠哦了一声,说这话听起来确实让我感到不舒服了。她抬起头来注视着方圃的眼睛,说为什么不成个家呢? 方圃说一天到晚在外面跑,最好还是不成家的好,男人成家也是需要资本的,要到有那个能力的时候,不然也会害了人家。家,是需要守护的,不是吗?不能说扔给女人大把的钞票,扔给她一台电脑就是爱了。 芷楠说不错,家是需要守护的,不然也就不成其为家了。 方圃说守护一个家,一个女人,我现在似乎做不到,所以还是没有的好。 芷楠说你是太理性了,也太为别人着想了,有很多跟你一样的人不还都成了家,你也可以的。 方圃想了想,说人跟人的想法还是不同的吧。更多地为别人着想,别人才能更多地为你着想,大家都是相互的。 芷楠说但是爱情要真的来到的时候,是不允许你去理性思考的。 方圃说就是因为我太相信爱情了,所以一直不敢触碰这一方面,也怕万一爱上了别人,或者被被人爱上了,那麻烦就来了。 芷楠苦笑了一声说不知道谁家的女儿有福气,能够做你的老婆。 方圃呵呵一笑,你太抬举我了,我有什么呢?我又能够给人家什么呢? 芷楠说给安全感就行了,女人其实最想跟男人要的就是这三个字:安全感。豪车宝马,海滨别墅里未必就有。 方圃苦笑了一声说或许是吧,其实男人问女人要的也是这三个字。 芷楠说是吗? 方圃笑了笑说大多数男人是这样的,当然了也有个别例外。 芷楠点了点头,说你一直忙着做生意?方圃说除了做生意,我找不到更好的适合我的生活。 芷楠说我觉得四十多岁的男人应该要多为自己以后着想了,四十岁应该慢慢学着回归家庭了,不是二三十岁懵懂莽撞的时候了。 方圃说对于有家庭的人来说应该是吧。不过,对于一个没有成家的人来说走到哪里哪里就是家,四海为家。 芷楠说你看来真的应该成家了,说着她低下头想了一想,说这么多年就真的没有碰到合适的?我觉得不会吧? 方圃说说没有碰到是假的,可是接触下来,还是一个人确是真的,不是每一个陌路男女最后都会擦出火花。 芷楠说但是你不想去擦的话,那就想也不用想了。 方圃说人真是很怪的,一段时间就像冬眠的蛇一样,什么也不去想,只是保持一种状态;而有的时候,却又突然想改变一下,体验一下别样的生活。 芷楠说那岂不是太单调了,生活是需要色彩的,每一种颜色都不是纯粹的一种,而是不同颜色的合体,甚至就是合体本身。 方圃呵呵地笑了起来,说大概是吧,不过,我想改变的时候却发现已经没人给我机会了。说着,他半是认真,半是调侃地看着芷楠。 芷楠明白了他说的意思,笑着说看来最好的方式还是冬眠的好,因为我觉得我给不了你想要的。 方圃书说想不想是一回事,给不给是另外一码事。 芷楠说思想跟行动是一致的,不会分开,要是分开来讲的话那就都没有意义了,很抱歉。 方圃说是我的不对了,我不该打扰到你。 芷楠说不用说打扰,大家都有一颗平常心去对待就好了,生活是生活,很现实,很实际,甚至也有点单调,有点枯燥,有点不尽人意。生活不是电视剧,没有那么复杂的情节,那么纠缠不清的关系。所以,看电视的时候,千万不要对号入座,要把它当成别人的生活,跟自己没有任何关系。分也好,合也好,一场游戏,一场闹剧而已。自己生活中的烦恼尽量不要去想,假如一定要去想的话,那就等于是想别人的事情好了,这样的话,什么心结都打开了。所以,看自己也要客观一点,旁观者清。 方圃说你说了这么多的话,我懂了。不过,我问你,假如一个人对另一个要是心一直不死呢?他还一直忘不了另外的一个人,那怎么办呢? 芷楠说那样也好,保有一段美好的回忆是永远的精神蛋糕,没有人与你分享,只有你自己懂得,不也很好吗? 方圃点了点头,有点失落,说是不是我来得太晚了? 芷楠说也没有吧,感情这条路上没有早晚,只有偶然和恰到好处。经过那么多年,我们彼此都变了,我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我了,可我们的回忆中彼此还是以前的模样,哪怕现在的我们有一天真的走在一起跟两个陌生人的偶遇有什么不一样呢? 方圃笑了笑,两个陌生人?我们? 芷楠说是的,过了这么多年,对于彼此来讲真的是很陌生了,这是岁月对于我们的戏弄。 方圃说要是我们真的还有那个心的话,就谁也戏弄不了我们。 芷楠说我们有那个心,可是,我们又能够怎么样呢? 方圃说离开,我们可以一起离开。我这些年一直在等你,只是你飞得太高太远了,你走得是阳光大道,我走的是荆棘险滩。 芷楠的眼圈一下子红了,她激动地说那你为什么不跟我联系?我问过老家的很多同学,甚至包括你们家的人,可是,他们都不知道你的消息,你为什么跟我玩起了失踪?哪怕你还是在家里种地我也不会嫌弃你,是你自己太懦弱太自卑了!现在我的生活已经很平静很平静了,你却出现在我面前,送来了你那似乎永远也写不完的情书,你以为我会开心吗?你以为的我的心里很好受吗?你以为推掉一个人就跟推掉一笔生意那么容易吗?藕断,丝还连啊! 方圃的眼睛有点湿润,他沉默了一会儿,说但是你把情书——给我退回来了? 芷楠眼前已经是模糊一片了,她哽咽着说难道那不是最好的处理方式吗?你就继续冬眠好了,我——早就醒了,我是女人,不能够为一个空洞的爱字守护一生,我需要的是实实在在的保护我的爱我的男人。我没有等到你的出现,请你原谅我。我来到sh的时候,举目无亲,想找个人哭,想找个人笑,可是又能够找谁?我需要一个肩膀,宽厚而踏实,让我哭个够,也笑个够的肩膀。 方圃把桌子上的墨镜拿起来,戴上了,但眼泪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这个时候,一位女服务员走了过来,给他们的茶壶里添了些热水,然后就走开了。 方圃从身边的包里拿出一包餐巾纸,他轻轻地从里面抽取出了一张递给了芷楠,芷楠说了声谢谢,我们谈点别的吧,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哪怕过不去了,我们就让它顺其自然好了。我一向不会轻易放弃缘分,也不会拒绝缘分,我是一个随遇而安的人,随缘而定的人,我听天由命。 方圃说好吧,但是我要让你知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的你。 芷楠说情歌里总会出现这样的歌词,但是唱者心里最清楚。 方圃说你在怀疑我对你的心? 芷楠说也不是,我现在对任何人都不想去怀疑,更不想去否定,大家都是各个不同的射线,有的平行,有的相交后又继续前行,人生就是这样,碰见了是缘分,牵手了是情分。 方圃说我没有你那么会说,我有的还是以前的固执和不达目的不罢休。 芷楠冷冷地一笑,说别太执着,否则人活得太累了,真的要学会放松和放下,现在都四十多岁的人了,更要懂得取舍。 方圃说你让我看到的是淡定和达观,但是男人却做不到,包括你那个赵君堂。 芷楠的脸一下子红了,她静默了一会儿说今天能不提他吗?我想让事情变得简单一点。方圃没有说什么。 门口又进来了一对男女,男的起码有五六十岁,头发已经掉了大半,女的看起来也就二十多点,长着一双猫眼,像是炫耀,又像是示威。 男人搂着女人的腰,二人袅袅婷婷地走了进来。这二位走进来后扫视了一下房间里的情况,就直接走到里面,他们在方圃对面的桌子上坐了下来,服务员走了过来,询问他们要点什么。 芷楠看了一眼手表,说不早了,今天就到这里吧,我单位里还有事呢。 方圃说哦,公司里有什么要求尽管跟小楚提,我们会全力配合的。 芷楠说谢谢你想得那么周到。 方圃说或许等等我会跟你赵君堂见一面。芷楠有点警觉地正视着他,你找他有什么事情吗? 方圃的嘴角露出一丝难得的微笑,是男人之间的事情,不关女人,放心好了。 芷楠说公是公,私是私,我们向来分得很清楚。 方圃说我知道,你还是以前的老样子。 芷楠说谢谢你还一直记得我以前的样子。说着站起来,拉了拉衣服顺便把皮包挎在手上,看了方圃一眼,说我先回去了。 方圃点了点头,说下一次我还可以约你出来吗? 芷楠扭过头来冲着他莞尔一笑,为什么不可以呢?我们还是很要好的朋友。 方圃苦笑了一声,说什么现在都晚了,我没有想到那么快你就把我判了死刑。 芷楠摇了摇头说命运的捉弄吧,其实,我早就把自己判了死刑。至于以后的日子谁也说不清楚,我听从命运的安排。但是,现在,我想的只是现在,请原谅。 她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方圃望着她慢慢消失的背影,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刚才领芷楠进来的那个女服务员走了过来说先生刚才陪你来的那位先生刚才来过电话,问要不要来接你? 方圃摇了摇头说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好了,说着回过头看了看旁边站着的男服务员,把我的拐拿来吧。 男子把双拐拿过来,递给了方圃。方圃戴上了墨镜,抓起椅子旁边的黑色皮包,拄着双拐一步步地往外走。大堂里几乎所有的人都停下来看着他,有的忧郁,有的怜悯,有的嬉笑,有的默然。同时,张宇的一首《曲终人散》响起: 你让他用戒指把你套上的时候 我察觉到你脸上复杂的笑容 那原本该是我付予你的承诺 现在我只能隐身热闹中 我跟着所有人向你祝贺的时候 只有你知道我多喝了几杯酒 我不能再看你多一眼都是痛 即使知道暗地里你又回头 我终于知道曲终人散的寂寞 只有伤心人才有 你最后一身红残留在我眼中 我没有再依恋的借口 原来这就是曲终人散的寂寞 我还想等你什么 你紧紧拉住我衣袖 又放开让我走 这一次跟我彻底分手 ---music--- 我跟着所有人向你祝贺的时候 只有你知道我多喝了几杯酒 我不能再看你 多一眼都是痛 即使知道暗地里你又回头 我终于知道曲终人散的寂寞 只有伤心人才有 你最后一身红残留在我眼中 我没有再依恋的借口 原来这就是曲终人散的寂寞 我还想等你什么 你紧紧拉住我衣袖 又放开让我走 这一次跟我彻底分手 我终于知道曲终人散的寂寞 只有伤心人才有 你最后一身红残留在我眼中 我没有再依恋的借口 原来这就是曲终人散的寂寞 我还想等你什么 你紧紧拉住我衣袖 又放开让我走 这一次跟我彻底分手 你紧紧拉住我衣袖 又放开让我走 这一次跟我彻底分手 你紧紧拉住我衣袖 又放开让我走 这一次跟我彻底分手 方圃背负着这沉重的歌曲一步步往外走去。 第十六章 双拐出现了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秦观《鹊桥仙》 几天来,芷楠一直想把方圃忘记,她在走出旦夕元茶室的时候就做好了忘记的准备,她实在不想把自己现在的生活搞得那么复杂。 她常常听到一些女人cg或者男人cg的事情,有些甚至就发生在自己身边,同事们跟她讨论这个话题的时候,她发表意见说自己智商不高,不足以驾驭两个或者多个男人,有身边的这一个男人就够她费心的了。 当时同事们都笑她太自谦了,有的直接说她是m型的女人,嘴巴上一套,可要是真的出现了喜欢的男人,也会不顾一切飞蛾扑火的,可是现在那个男人出现了,还是青梅竹马的初恋,她的心里却是无比的平静,虽然在上次见方圃的时候她的情绪有所失控,可是过后,她像个没事人一样不再去多想方圃一点。 她把工作安排得紧紧得,不给自己一点儿遐想的空间,可是有时候人真的很怪,你越是想要忘记什么,什么就越是跳出来,站在你面前,直面着你,让你感觉到他的存在,感觉到他的魅力和力量,这是最让人头疼的。 芷楠再怎么坚持那些原则性的问题,可是芷楠毕竟也是个女人,而且七情六欲一应俱全,某些方面的细腻和敏感并不输给任何别的女人。 何况,她的心地是如此地善良和柔软,在赵君堂出现以后还有很多的男人给她写信,虽然她并不是那种绝色美女,甚至自认为连美女都算不上。 芷楠想还是多想想自己的女儿吧,那才是最关键的,父母当中至少有一个人要给孩子做表率,树立一个正面的榜样,不然,孩子的心理就会出问题,就会在成长的道路上有所迷惘或者迷失,孩子以后也要成立个家,最起码让孩子能够感受到有个家真好。 这一招还真管用,一想到女儿,她的大脑顿时清醒了许多,也没有那么乱七八糟的事情塞进来了,什么方圃,园圃的统统都消失了。 芷楠自己也笑了,想想看女人呀,看来还真得生个孩子,孩子可以让一个女人的母性复苏,让妈妈觉得世间的一切都染上了一层粉红色,看任何人都像是看一朵花一样,哪怕他是一个残疾的乞丐。 孩子还是妈妈贴心的小棉袄,有了她哪怕是严寒的冬天,妈妈也觉得温暖呀,芷楠想啊想,慢慢地就把方圃淡忘掉了,甚至在整个脑海里找不到影踪,但是她的心思是乱了套的,她的心里刮起了一阵莫名的暖风。 小邓看着她心绪不宁的状态,笑着说楠姐,怎么了? 芷楠说没有什么,总觉得心里堵得慌。 小邓能说那你就多煲汤喝喝,多放点枸杞,红枣什么的,枸杞能够让长生不老,红枣呢,活血养颜,是女人的第一补品。 芷楠说小邓现在有了女朋友就是不一样了,连女人养生的知识都能够说得一套一套的。 小邓呵呵地笑着说我每次都给我老婆煲汤的,这两样食材是一定要放的。芷楠说哦,看来男人真的还不能够离开女人,有了女人的男人才更像个男人。 说完这句,芷楠潜意识里想到了方圃,想想他一个大男人都四十多岁了,还没有成个家,他就不像个男人了? 想到这里,她的心里一阵阵地冒酸水,不知道是出于怜悯呢,还是内疚。 小邓这些日子则沉浸在幸福的漩涡里,从一个没有房子,没有车子的单身汉,摇身一变,身价倍增,就连随便穿的一件马甲也要上万。 身上有了钱,他看别人,看世界的眼光也就变了,物质决定精神,一点儿也不错的。就连喝水的杯子上面都涂了一层所谓的土豪金。 芷楠跟他开玩笑的时候,他笑着解释说这不是真的,哪里有把真金往上贴的。芷楠说有什么不可能的,黄金跑车都出来了,何况一个杯子,放心好了,我不会偷窃,更不会不小心给你打破的。 小邓说就是打破了也没有关系,家里还有一大箱子呢,你看人家根本就不在乎。 芷楠大张着嘴巴,两只大眼睛瞪得跟灯泡似的,她听得都没有了方向感,恍恍惚惚中又想到朱冉,想想一个好好的姑娘,放着那么多正常的男人不爱,偏偏爱上个同性的女人,口口声声还要保护好老婆,这八零后和九零后到底怎么了? 忽然一下子又想到了自己的女儿淼淼,到时候这批可爱的零零后长大后又会是怎么样呢?是不是连同性都感到没有兴趣,转而喜欢上了其他的动物,那也说不定,现在国外就有跟自己的猫儿狗儿结婚的先锋人物,别说几十年之后了。 时间真是一个奇妙的东西呀。只可惜自己这种七零后却连一点叛逆的心理都没有。看着小邓,想想小朱,又想想方圃,芷楠的心里像开了个杂货铺,红的绿的黄的黑的白的,酸甜苦辣咸一应俱全。 小邓说楠姐咱们打算往哪里搬呢?地址选好了吗? 芷楠说还没有定呢,前几天市里开会,大家七嘴八舌地发了一大通看法,但是正事却没有解决。 小邓说那你还真想在这里继续干下去了,就不曾想过要自己干点什么? 芷楠苦笑了一声,说我还能够干什么?我觉得自己除了看看书,打打字,还真不知道自己能够干点什么?要不你开了公司,我给你去打工吧? 小邓说我哪里用得起哦。 芷楠说我又不会跟你要高工资,只要四金交交,剩下点零花钱够我女儿买身衣服的就可以了。 小邓说别开玩笑了,你们家里又不缺钱,很多女人不都回家了,楠姐其实你也可以回家做全职太太呀? 芷楠说只是我担心老公养不起我。 小邓说你不过,楠姐你是喜欢花钱的那个类型呀? 芷楠说现在的钱也不是那么好赚的,看看他赚钱也很辛苦,进来的少,出去得多,不忍心再多一个白吃饭的。女人虽然有这样的一条退路,但还是尽量跟男人分担一些吧,毕竟大家都不容易。 小邓点了点头,不说什么了。 赵君堂这次出差回来跟前些次有点不一样。他回到家,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芷楠看着他那个样子,想不出该跟他说点什么。 君堂说什么也别说了,你先看看这个吧,说着从袋子里拿出一个牛皮纸袋, 芷楠说你想让我看什么?你公司的事情我从不参与的。 君堂说不是想让你参与什么,是关于你的。 芷楠一下子愣住了。她小心翼翼地把那个纸袋打开,从里面稀里哗啦倒出了很多的照片,其中有一张的上面还有自己。 芷楠把那张照片拿过来,怒视着君堂说你在跟踪我? 赵君堂说跟踪你?我吃饱了撑的?就你那点智商,还用我动脑筋吗?你好好地看看下面的照片吧。 芷楠又低下头,继续看,看着看着,她的瞳孔猛然放大了,那是一张方圃的照片,不同的场合,同样的衣服,同样的双拐。 芷楠说这是怎么回事?跟我拍的那张他没有柱双拐吗? 赵君堂从鼻子里哼出几个字:心疼你呗! 芷楠说你这是什么话?哦,我懂了。她想起那一天她离开的时候,方圃的身子连动也不动,甚至都没有站起来跟她道别。当时她的心情很糟糕,也就顾不上细想那么多的细节了。 她把每一张照片细细地看了一遍。说你在调查方圃? 赵君堂说一开始我想都没有想到这么个人,只是后来在调查别人的时候,没有想到幕后的操盘手就是他。 芷楠说既然连我都在里面了,那我就关注一下,你都在调查谁? 赵君堂说老爷们的事情跟你有关系吗? 芷楠说没有关系你让我看这些有什么用呢? 赵君堂说我找了侦探去侦查别人的事情,最后我的老婆却跟我调查的人在茶室喝茶?你让我怎么想? 芷楠说我们喝茶又关你什么事情呢?跟你调查的事情有关系吗?不应该吗?他是我的小学同学,又是一个村的。 赵君堂恨恨地说还是曾经的初恋? 芷楠说我觉得你今天的表现真是出乎我的意料,难怪有人说最小鸡肚肠的不是女人,而是男人,今天我算是领教了。 赵君堂说你们谈了些什么?想重续旧情? 芷楠气得脸色苍白,她愤怒地点了点头,这还用说吗? 赵君堂一看芷楠的表情猛地一个转身,抬起脚把身边一个特大的花瓶踢得粉碎。吓得女儿从书房里跑出来紧紧抱住芷楠的腿。 赵君堂一看女儿,当时的反应就是冲了过来,抱起女儿,把女儿高高地举在了半空,说了句——一起死吧! 这个突然的动作把芷楠吓呆了,这个男人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是很理智的,今天却做出了这样离奇的动作。芷楠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女儿妈妈妈妈地叫个不停。赵君堂的那双大手紧紧地抓抱着女儿,慢慢地那双手放下来了。女儿的脚着地了。女儿跑到芷楠的身边紧紧地抱着她的大腿,哭个不停。 就在这时,赵君堂的手机响了。他一动不动地站着,任凭那清脆的铃声在整个房间里回响。 此时此刻,这样的声音响起在这样的房间,听起来仿佛是警钟,也像是对当事者的冷嘲热讽,让人听来是如此地刺耳,简直就像是一群蓄势进攻的马蜂。 女儿跑过去把手机拿起来,放在爸爸手里,说爸爸,你的电话。 赵君堂眼里含着愤怒的泪花接过女儿递过来的手机,喂了一声。 对方说赵总你好,我是博宇公司的楚荆,我们方总希望约个时间跟你单独谈谈。赵君堂一听你们方总,就是那个方圃吗? 对方说是的,就是我们大哥。赵君堂说好啊,那就明天晚上好了。对方说好的。说着,挂断了电话。 赵君堂冲着芷楠说呦,胆子不小呀,竟然自己找上门来了。 芷楠轻蔑地瞥了他一眼,没有说什么。晚上,芷楠跟女儿钻一个被窝,女儿的小手一直紧紧地抱着妈妈。 夜里,女儿的身体猛地一个抽搐,芷楠赶紧拍了拍女儿身上的被子,说宝宝,妈妈在,妈妈在,然后俯下身子,在女儿的脸上亲了几口,放下女儿,芷楠的脑海里出现的是方圃那张一丝不苟的脸。 赵君堂那晚也没有睡好,开始的愤怒被愧疚取代,他觉得自己的言行举止实在是不上档次,自己的老婆就跟以前的初恋见个面自己就气成这个样子,要是哪一天老婆跟别的男人跑了,那还不得拿把砍刀追上去? 想想芷楠也不会是那样的女人,她跟了自己这么多年,主动承担起了带孩子的义务,为了孩子牺牲了好多次出国进修的机会,把自己圈在一个半死不活的报社,一呆就是几年,报社里的时间有伸缩性,就是为的能够腾出时间接送孩子。 对于自己外面的事情几乎从来不参与,但是自己却会主动跟她讲,今天见了这个,明天会个那个,今天出差到哪里,工作怎么安排,自己像个忠实的员工一样,跟上司老婆汇报着日程和公司的安排。 那是因为他想跟她说,就像是心里压力大了希望找个倾诉的对象,老婆就是自己最好的倾诉渠道,安全保险,让人心里感到踏实可信。看到自己心理压了大了,老婆还会主动过来,她不会直接问他什么,但是她聪明,会曲线救国,最后直达要害。 这样的老婆还哪里去找呢?赵君堂越想越难受,越想越觉得自己太鲁莽,他恨的是芷楠你自己去会旧qr,为什么就不告诉我一声呢? 想到这里他的脸红了,自己在外面七荤八素的,跟属下打情骂俏,什么时候告诉过老婆了? 他又想到偏偏在这个时候姓楚的打电话过来,姓方的要跟自己见面,他不知道姓方的要跟他谈些什么?按照芷楠一贯的处事风格来说,不到一定的程度,她是不会做出对不起自己的事情的。 以前他还笑话她不知道是从哪个古墓里爬出来的。但是姓方的找他谈事情确实令人不可思议。 想来想去,就是这么两三个人,但事情呢?自己也是满头雾水,翻来覆去睡不着,他自己翻身下床打算去书房找几本书看看,顺便可以看看老婆的动静。 想到这里,他蹑手蹑脚地下了床,踮着脚尖走出了卧室。芷楠房间里关了灯,传出呼吸均匀的细微鼾声。 其实,芷楠早就听到他的动静了。自己带孩子这些年,什么时候睡过一个安稳觉?别说赵君堂下床的声音,就是外面紫藤花的花瓣掉下来一瓣,她也能够听得清清楚楚。 她听着他下了床,几乎毫无声息地走到了洗手间,然后又出来,芷楠想这家伙今晚小便也女性化了,怕是站着小便弄出声音来吧,亏他还有这个心? 赵君堂从洗手间出来,又到芷楠的卧室门口,站了一会儿,看看没有什么动静,自己知趣地离开了。 其实,芷楠那个时候脑子比任何时候都清醒,她一直想着方圃拄着双拐的样子,上次见面的时候他一直坐在椅子上,就连他的双拐她也没有看见一根。 可是小姜拍的照片上却有,甚至,方圃一拐一拐地走出茶室的每一个动作都拍到了,从照片上就能够想到他每走一步是多么地艰难。 想到这里,她的心里一阵阵地心痛,她为他而感动了,他是怕吓着她,或者是怕她担心才故意不让她知道他已经残疾了。 残疾就残疾吧,这是上天给完美男人或者女人的一点小小的败笔,不然,十全十美这个词语一定会用到那些残疾的人身上。 从方圃,她又想到了其他的残疾人,她的心里同情他们,也佩服他们直面人生的勇气,她觉得那些身残志坚的残疾人是骨气和志气的代表,没有他们,人性也就不完美了。 正如她在跟朱冉谈同性恋话题的时候所说的,因为人性的复杂所以才有了同性恋这个现象,男人既可以找个女人结婚,也可以找个男人,反过来,女人也是。这样才能够体现完美的人性和伟大的博爱精神。 现在呢,方圃残疾了,她的残疾理论还是一样,充满了同情和爱怜,她的心里不能够不想他,她甚至都想立刻就见到他,亲手为他擦拭一下他的拐杖。 但是,她知道,她有的只是同情,至于奢侈的爱情,因为时间的久远已经与他们再见了。 要是心里还有彼此的话,那只能希望三生石畔他们五百次的回首了。 毕竟,她抓握的只是现在,只是身边这个人——女儿的爸爸。直到凌晨三点钟左右,她才迷迷糊糊地睡去。 等她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大把大把的阳光照射进来,她的眼睛都被刺痛了。 女儿见她醒了,扳着她的头说妈妈,今天我五点钟就醒了。芷楠说胡说八道,五点钟的时候天还没有亮呢,就连小鸟都还没有起来呢。 女儿说起来了,她们早就起来了,我醒来后就听到了小鸟的叫声,爸爸早就跟我说过早起的鸟儿有虫吃。 芷楠说对呀,早起的鸟儿是有虫吃,我们家那只鸟儿呢? 女儿嘿嘿地笑着说去给我们弄东西去了,他说我们俩真懒,早起一分钟都不情愿。妈妈你说爸爸不就是一只早起的鸟儿吗? 芷楠笑了,昨天晚上的心头的阴云一下子散掉了,今天的天气真好。 想到这里,她伸了个懒腰,拉起了女儿。这个时候,房门响了,赵君堂已经买菜回来了。 第十七章 丝网如诗 黄昏又听城头角,病起心情恶。药炉初沸短檠青,无那残香半缕恼多情。 多情自古原多病,清镜怜清影。一声弹指泪如丝,央及东风休遣玉人知。 纳兰性德《虞美人》 方圃跟赵君堂在田道阁见了面,老天作美,天气不冷不热,就像一杯搁置已久的温开水。 方圃是从来不会迟到的,他早早地等在那里了。他选的是一个靠窗的位子,黑皮包放在挨着的位置上,墨镜摘下来放在桌子上靠着窗户的位置。他的双拐就靠着他的椅子。 赵君堂一进来就注意到了方圃,因为这个时候的田道阁门前冷落,大堂里几乎没有什么客人,所以赵君堂一眼就注意上了靠窗的这个男人。 他们几乎同时冲对方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方圃冲旁边的一个女服务员打了个招呼,对方立刻拿着价目表走了过来,他们点了一壶铁观音,一盘菠萝,一盘金桔,一盘红提。 赵君堂注视着面前的这个男人,心里五味杂陈,想想看这就是自己老婆的初恋,还是个残废,而今天对方约自己到底是为什么呢? 别看平时赵君堂一副嬉皮笑脸,快人快语的样子,今天他可是惜字如金啊,这就叫君子相时而动。 方圃本来就是一个不苟言笑的人,面对自己当年初恋的现任老公,他的心里出奇地平静:宠辱不惊,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望天空云卷云舒。 他们俩就这样互相看了一眼,方圃开口了,他说我这次约你来是想谈谈我们合作的事情。说着,他看了看赵君堂。 赵君堂说什么也没有想到方圃跟他说的第一句话会是这个样子,他接着方圃的话说了一句说说看,我们怎么合作? 方圃说关于丝网的事情,这么一大块蛋糕摆放在我的面前我怕是消受不起,所以我想到了你。赵君堂呵呵一笑,随即又摇了摇头,心里一万个不相信。他想起了保利大厦竞拍会上的那一幕。 方圃看出了赵君堂的意思,他的脸色有点沉重,他给赵君堂倒了杯茶。赵君堂条件反射般赶紧站起来接着方圃端过来的茶壶,方圃说投标丝网这个项目耗资巨大,我们虽然拿到了这个项目,但是你也清楚要是按照合同的要求一项项地做下去没有上百个亿是拿不下来的,说到这里方圃伸手把椅子上的黑皮包拿了出来,从里面拿了一些资料出来,递给赵君堂。 但是君堂并没有伸手去接,方圃的手悬在了空中。显然,方圃觉得有点尴尬了,他把手缩了回来说,或许我这样做有点突然,我应该先跟你沟通下再谈的。 君堂说只要时间对头,没有突然不突然的,只是我觉得要是合作的话首先的一个前提就是大家互相信任,你以为我们彼此能够做到吗? 这样的回答是方圃始料未及的,他愣了一下,随即拿起身边的茶杯呷了一口说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赵君堂说也难怪,有人早就从我办公室里把我公司的一些内部资料拿走了,说到这里君堂不屑地看了对方一眼,一股热潮涌向方圃的面颊,他知道在这个男人面前他的胜算好像不大了,他低着头说我曾经派人到过你的办公室,就是从那些资料里我知道了芷楠的下落,说到这里,方圃从包里拿出一个文件夹,里面是一叠情书,他把这些东西郑重地交给方圃,说很抱歉。 方圃很小心地接过来,迅速看了一眼,那一瞬间,他的心里说不出来的难受……还没有等方圃说完,君堂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转身就走。 方圃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君堂径直走出了田道阁,头也不曾摇一下,他的背影是坚挺的,他的脊椎真的很直,从身形上看,君堂的体型是很美的,他没有一般男人常有的那种一块块凸起的肥肉,他的肌肉匀称,两条腿笔直,这样的美腿在后身看起来很健美。 方圃看着赵君堂的身影慢慢地消失了,他拿起手机,拨通了芷楠的电话。 是我,他的语气平和舒缓,像是一首舒适宜人的小夜曲。 芷楠听出了他的声音,顿了一下说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方圃说没有事情就不能够给你打电话了吗? 芷楠静默了一会儿,没有说什么。 方圃说看来需要你帮忙了。 芷楠说我还能够帮上你什么? 方圃说今天我跟赵总见面了。 芷楠哼了一声。方圃说我本来打算跟他谈谈合作的事情,可是我还没有来得及说他人就走了。 芷楠笑了笑说你们男人的事情我向来是不会参与的,我可以明白地告诉你我帮不上忙。 方圃说要是你帮不上的话,那就谁也帮不上了,他沉思了一会儿说,不过话又说回来,帮别人就等于是帮自己,我们大家其实都在同一条船上。 芷楠说是吗?我还有那么大的本事,跟你们男人们同上一条船?真是抬举我了。 方圃说你还是重中之重呢。 芷楠说那我就更不明白了。 方圃说说白了吧,是关于丝网动迁和补助的一系列问题,我一个人的力量毕竟有限。 芷楠沉默了,她心里想既然你竞标成功就应该有把握把这些事情都解决掉,现在什么都还没有做你就说实力不够了,这不明摆着是打肿脸装胖子吗?守着多大个碗吃多少饭呀!想是这样想,可是她在电话里什么也不想跟方圃说,不知道是为什么,她一接到他的电话,心里就莫名地不想说话,什么也不想说,只想听他说,或者双方谁也不说。 方圃似乎猜透了她的心思,他说这样吧,你什么时间有空,要不到我办公室来一趟吧。 芷楠想了一想说那样也好。 方圃说今天有时间吗? 芷楠说今天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估计没有什么时间了,等等看看吧,有时间我们再谈吧。 方圃说好吧,等等我给你电话。 芷楠挂断了电话。 老社长办公室的门敞开着,芷楠拿着一些资料过来看了看,见屋子里没有人,小邓走了过来说老社长是不是又去触景生情了,他这几天就一直在大楼外面的躺椅上坐着一个人抽闷烟。芷楠说我倒是没有注意到嘛。小邓说都是因为你这些天都太忙了,芷楠说大概是吧,说着,她拿着一叠资料走下楼梯。楼梯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这样的声音假如放在以前,芷楠会觉得让人听起来真是难受又难听,想着什么时候把木地板拆除了,换成水泥钢筋的多好,走起来又稳当又不会发出声音,到时候听到的就只有高跟鞋敲打楼梯的声音,像是跳踢踏舞的声音,而不是楼梯难以承重的吱呀声了。可是,现在,所有的感觉都颠倒了,在她看来,吱吱呀呀的木制楼梯的声音是最接近艺术的了,让人一听就不想放弃,这是一种品位,经年的品位,只有阅历丰富,品德高尚的人才能够欣赏和理解。 古老的楼梯就是一首站立起来的诗篇呀! 丝网大厦前面是一个很大的广场,后面有一个小花园,里面种着几棵参天的古树,有的要五六个人环抱才能够搂过来,可见年代的久远。 里面还有一种很稀有的数,就是松抱槐,松树的中间长出一棵槐树,并且随着时间的发展槐树越长越高,而松树则极力环抱着参天的古槐,让人看后为松树捏了一把汗,因为那槐树越长越旺,而松树则走的是下坡路,体力难以支撑,给人一种撒手尘寰的感觉。 老社长就坐在树下的一个躺椅上。他的手里拿着一张发黄的报纸,旁边还放着一摞同样发黄的报纸,而且第一次他戴起了眼睛,给这个年近花甲的老人增添了几分儒雅。 芷楠轻轻地走了过来,站在老社长的旁边。他感觉到有人来了,赶忙摘下眼镜。 芷楠冲他笑了笑,说老社长你真会找地方,这个地方风景又好,又安静,很少有人过来打扰,我还是第一次来这里。 老社长说你们年轻人的眼睛都被电子产品给挖去了,哪里还有空闲到这里来? 芷楠说也是,现在网络的侵蚀性确实很厉害,几乎无所不在了,所以人们的眼睛都看坏了。老社长说眼睛看坏了,不可怕,还可以纠正,要是心眼看坏了,那就很难纠正了。 芷楠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老社长说小楠你不要笑,多少人都是被网络,被游戏给害了,网络上什么最火,就是游戏,害人的也是游戏,一着迷,就六亲不认了,什么都没有心思干了,你说这样下去,那还不全都得毁到游戏上面。 芷楠看他说得一本正经,振振有词的样子,说你就别杞人忧天了,年轻人是喜欢玩游戏,不过,话又得说过来,推动社会发展的还不是年轻人? 老社长摇了摇头,心里仿佛在说不是,不是这样的年轻人,是那种要求上进的年轻人。芷楠微微一笑,说老社长,游戏不游戏的咱不谈了,只要我们不游戏就行了,先看看这些资料吧。 说着,她把手上的资料拿给他。他很随意地翻了翻,说这些事情你自己看着办吧。 芷楠说这么大的事情我怕是难以担当啊。 他苦笑了一声,小楠啊,对于这个网络时代来说,我算是落伍了,别的报业改版的改版,改制的改制,人家毕竟还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我们呢?我们面临的是动迁,是离开自己的地盘,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去。 芷楠说再陌生,不还是在sh吗?这也不会跑到msk去呀? 老社长叹息了一声说小楠你不懂呀,树挪活,人挪死呀。 芷楠笑了,说你说反了吧,应该是人挪活,树挪死。 老社长说不管是什么,挪动一下总归不如不挪的好呀,我也老了,跟不上时代了,网络是你们年轻人的,时代也是你们的。关于咱们丝网咱们改版改制你跟几个部门的同志一起商量着来吧。说着,拿起了躺椅上的报纸。 芷楠知道老社长的倔脾气,也就不再说什么了,她看着那一摞发黄的报纸说老社长,什么时候也借我看一下这些报纸?说不定还能够找到很多有用的东西呢。 老社长摇了摇头没有说什么,戴上老花镜又看起了那些发黄的报纸。芷楠看了看这个样子,自己没趣地走开了。 她刚走了几步,听到后面有人叫她小楠。她一听是老社长的声音赶紧回过身来,老社长已经摘掉了眼镜,说小楠你回来。 芷楠笑了笑,说老社长有什么吩咐?老社长指着身边的这棵大树说你认得这棵树吗? 芷楠摇了摇头说不认识。 老社长说你再走近点看看。 芷楠仔细地看着头上的这棵参天大树,外围是一棵柏树,树干都已经裂开了,露出斑驳的纤维,在柏树的第一个分叉赫然而出一棵茂盛的槐树,柏树因为其生长得慢而尽显老态,而槐树则是霸气十足,凌驾于柏树之上,出尽了风头。 老社长说别光顾着看上面,你看看下面这个牌子,芷楠这才发现树下有一个牌子,上面写着: 柏抱槐,人称“兄弟树”。这株千年古柏怀中生长着一棵百余岁的古槐,两树相互拥抱依存,生长健壮,使人产生友情、互助、团结的联想。槐柏合抱是鸟类无意中将槐树种子播入柏树的树洞,萌发、生长自然形成的。柏抱槐本来是bj市的“市树”,1990年3月12日,移到sh。 看完这个牌子,芷楠的心里涌动着激动的喜悦,大自然真是太神奇了,两个截然不同的物种竟然能够生长在一起,同呼吸,共命运,一起吞吐云雾,一起吟咏大千世界。 老社长说怎么样?小楠,以前从来没有注意过吗? 芷楠说别说注意到了,就是看到了也想不到呀。 老社长说是呀,世界上的事物就是这样,有的你看到了却想不到,有的想到了却看不到,自古而然呀。 芷楠说我懂了。老社长笑着说你懂得什么了?我活了快六十岁了却像个孩子,对什么都感兴趣,可是对什么又都不懂。 芷楠一听这话笑了说,老社长你成了当代的毕加索了。 老社长的眼镜架在鼻梁上,瞪大了浑浊的眼睛,怎么讲?我成了一把锁了? 芷楠哈哈地笑了起来,说毕加索曾经说过自己学了四年的绘画,画得才像拉斐尔;学了一辈子,画得才像个孩子。这跟你刚才的说法不是一样的吗? 听她这样一说,老社长也笑了,并且呵呵地笑出了声,远远听来,那不就是个孩子在笑吗?哪里还像个老人? 芷楠也呵呵地笑了起来。多少天都没有开心地笑过了?一天到晚地忙,忙工作,忙孩子,忙老公,忙自己,忙来忙去,岁月就这样悄然而去,留给人们的是脸上的皱纹,心里的创伤,但又有谁会有时间去回忆呢?最后还是被岁月这只无形的手被动地推着走向懵懂的前方,直到闭合了双眼,跟这个世界说再见的时候,一个人似乎还有很多未完的事情,但是属于自己的时间却结束了,这就是人生,有点残酷,但对谁都一样,不偏不倚,没有后路可退,没有后门可进。 晚上,芷楠回到家的时候,赵君堂已经在家里了,他今天回来得出奇地早,估计从田道阁出来后就直接回家了。 见芷楠带着女儿回来,他也没有像往常一样拉过女儿来抱一抱亲一亲,今天他把自己关进了书房,门关得紧紧得。 芷楠见家里这样的状态,什么也不说,把冰箱里的菜拿出来泡在水斗里,就拉着女儿到小花园去玩了。 小花园里只有几个两三岁的小孩,大一点的孩子一个也没有,估计都去外面上课去了。 芷楠说淼淼你看,跟你一般大的孩子都去学习去了,就是你一天到晚想着玩、玩、玩! 淼淼说我就是想玩。 几个看孩子的老太太一起在旁边谈天说地,东家长西家短的,芷楠跟她们都还不熟悉,也就没有什么话说。 过了一会儿几个背书包的小学生走过去了,聊天的老太太当中有一个又矮又胖的大眼睛的说现在的小孩子苦哦,一天到晚作业不断。 一个穿着时髦,卷着红色头发的中年外婆说是呀,不要输在起跑线上呀。 芷楠听到这里随口说了一句,这都是所谓的jy机构忽悠人的幌子,什么别输在起跑线上,有的人一出娘胎就输了。 她的声音不大,可是那些老太太都听见了,有的附和着笑笑,有的皱皱眉,有的瞪着眼睛一个劲儿地发呆,还有的张大了嘴巴表示无比的吃惊。 芷楠觉得自己说话也太冒失了,太狂妄了,可是既然说了就说了。正好,有淼淼的一个好朋友水水走了过来,旁边是水水的奶奶,一个脸上永远挂着笑的和蔼的老太太。 淼淼跟水水打着招呼,芷楠跟水水奶奶打个招呼,说水水没有去学习呀? 水水奶奶说这么小,学什么呀?他愿意玩就玩吧。 芷楠说是呀,现在学的到以后都给我们这些不学的打工。 水水奶奶呵呵地笑着,芷楠也笑了。淼淼跟水水两个小孩子听不懂,但看着大人笑他们也呵呵地笑了起来。 晚上,芷楠服侍好女儿睡着后,自己从书房拿过一本书来随便翻着,可是心总也静不下来。看看书房里的灯一直亮着,她知道赵君堂肯定有什么烦心的事情,不然,他今天不会这样一反常态的。 想到这里,芷楠穿上拖鞋,打开了书房的门。 赵君堂没有想到芷楠会突然打开门,手中的手机那边传来一个女人娇滴滴的声音:为了你,我又牺牲了。 他把手机赶紧挂断了。芷楠没有想到会撞见这样的场面。赵君堂的头低着,看他桌子上的一本有关疾病疗法的书。 芷楠说不用挂断,你们继续聊吧,我不会在意的。 赵君堂什么话也不说。 芷楠说打呀,怎么不打了?我进来就挂断,还真的怕我呀? 赵君堂还是一声不吭。 芷楠说又是那个打来的。 赵君堂还是什么都不说。 芷楠说既然那么喜欢那么离不开为什么不各自离婚在一起呢?那样不更好吗? 赵君堂还是什么都不说。 芷楠说也难怪,做了错事,死不认账的是你;睡女人的证据摆在面前,硬是抵赖的也是你,你还算个男人嘛?还算个人吗?不跟外面的女人搞am,不睡外面的女人会死吗?女人的那个东西在你眼里真的就不一样吗?有胆量做就应该有胆量承认啊!这样的人还做什么生意?做皮肉生意呀?那个也是个二货,什么事情都喜欢冲在前面?两个狗男女还互相夸得像朵花似得,什么聪明呀,智慧了,要是真的聪明智慧的话会把婚姻搞成现在这个样子吗?母鸡司晨还祸国殃民呢?天天让一个女人牵着鼻子走,你的尊严去哪里了? 芷楠气得脸色都变了,可是赵君堂还是一声不吭。她知道他的心里放不下她跟孩子,可是生意场上他又离不开那个肉蛋。 想到这里,她的声音有点嘶哑地说不嫖不赌难道就做不成生意吗?做生意的难道都是这样的吗?没有听说李嘉诚在外面搞过什么女人嘛?所以人家做的生意最大。比尔盖茨用的还是年老的女秘书呢?生意场上也没有用女人的肥肉开道吗?你用的是什么女人呀?不卖那身肥肉就觉得不爽是吧?你用的时候也不嫌脏吗?那可是你们男人的公共厕所呀!我这些年一直排解自己,不管你外面的事情,相信你能够把持得住,可是到底怎么样你自己心理清楚!以后这样的话我再也不想说第二次,希望你自己好好考虑一下,说着芷楠嘭地一声把房门带上了。 芷楠刚走到洗手间,书房的门哐当一声开了,赵君堂气势汹汹地走了出来, 他直接来到洗手间指着芷楠的鼻子说你还好意思说我,你呢?你那个一根半腿的方圃不是一直在你的脑子里吗?现在好了,出现了,对你还念念不忘,你们不正好再续前缘吗? 芷楠说你吃醋了,我告诉你别看他残疾了,他是个男人,而且是真正的男人。但是,我们不会再续前缘的,我们是什么人呀?我们是真正的人,跟你们那些吃喝嫖赌的混账男女是不一样的。我们不为自己考虑,我们为别人考虑,我们为下一代考虑。自私与不自私的区别就在于做一件事情的时候是为自己考虑得多,还是为别人考虑得多,人还是要有点敬畏的,好不好?不然看着个女人就上,看着男人就脱裤子,那还叫人吗?畜生都不如的东西!。赵君堂一时接不上什么话了,愣在那里,什么也说不上来。 芷楠看了看他那个狼狈的熊样,心里又气又恨,可是自己一顿连珠炮的炮击以后她的火气降了下来,方圃找你谈话了? 赵君堂这才反应过来,点了点头,气鼓鼓地说是呀,我看出他对你还是很有意思的。 芷楠说别说一个方圃对你老婆有意思,就是十个八个,成百上千个,你也不用担心,搞am需要邪气,我的身上没有;需要缺阴丧德外加作孽,我不会,放心了吗?可是你自己呢?天天有肉蛋在身边,是戒不了荤的,我能够理解,但是我不能够接受!但是,人家方圃找你不是谈我的,你放清楚一点,人家是跟你谈你们男人的事情的,你要明白。跟这样的男人相处,你才能够长点出息,也才能够做出点事情,也才能够像个男人。 方圃一听冷笑了一声,他在你心里就这样高大?那我告诉你一件事情好吧?他还找侦探半夜窜到我的办公室翻资料呢,把你写给我的情书都翻去了。 芷楠一愣:真的?他会做这样的事情? 赵君堂说这还是假的,那些情书我今天才从他那里拿到。 芷楠想了想说那也很正常,商场如战场,你能够保证你没有侦探过别人? 芷楠这样一说,赵君堂的脸刷地一下红了。芷楠说你们商场上的男女呀,我真是服了你们?但凡不做点偷鸡摸狗的事情就手痒,这还真是一种心理上的毛病,好像身体里有那么一种虫似的,不偷不摸日子就过不去。 赵君堂说你呢?不也是一个神经病吗?说发就发。 芷楠说都是被你逼的,你少做点偷鸡摸狗的事情,我会生这么大气吗? 赵君堂说哪个男人在外面不搞女人,除非他是个傻瓜! 芷楠说别一块臭肉搅得满锅腥啊!好的男人多着呢?方圃就不会搞女人! 赵君堂说你看看,左一个方圃,右一个方圃,方圃在你脑子里扎了根了? 芷楠说扎根又怎么样?这是全世界的女人不知道有这样的好男人,知道的话还在全世界的女人心里扎根呢!别看人家现在是一根半腿,就有这样的魅力,你呢?你可是长得体格健全,可是却没有人家的本事。 赵君堂说既然人家有本事那你就跟人家去算了,这个日子我们就不要过了。说着气急败坏地把一本书就势摔到地板上。 芷楠说有本事你把整个房子烧了,算你英雄好汉,摔一本书算什么本事!院子里还有锄头呢,把家具全砸了,我绝不会阻拦,一把火烧了更干净! 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喘了口气说我跟你说句实话,我跟方圃曾经的感情很醇很美,比跟你的美多了,她故意把多这个字拉长了很多,但那毕竟是过去。不过,我对你的感情只能说很成熟,我看重的是现在,因为我不想毁掉一个刚刚睁开眼睛看世界的孩子,她要走的路才刚刚开始,我不想让她承受太多她不能够承受的东西。为了孩子,我什么都可以忍受,但是,你也不要做得太过分,人在做,天在看,《诗经》里早就说了别以为在屋子里做的事情别人不知道,还有天地看着呢,老天爷会把这笔账给你记上,不作死就不会死。赵君堂什么也说不上来了。 书房里一片死寂。外面的月亮升起来了,慢慢地从别人家的楼顶溜过来,忽闪着朦胧的光,还是满月呢。 第十八章 一生一代一双人 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 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 浆向蓝桥易乞,药成碧海难奔。 若容相访饮牛津,相对忘贫。纳兰性德《画堂春》 第二天中午,芷楠接到了方圃的一个电话,问她今天有没有时间过来一趟。 芷楠说我过来倒是可以,但是能不能够帮上你的忙那还说不定呢。 方圃说只要你肯过来,那么事情就好办了。 芷楠说这下我的身价可是体现出来了。 方圃说你说个时间我派个兄弟过去接你。 芷楠说没有那个必要吧?我自己打个车过去就可以了,你把地址发到我的手机上吧。 方圃说好的,你还是以前的那个脾气,一点儿也没有变。 芷楠笑了,我都忘了自己以前是什么脾气了,没有想到你还记得? 方圃说那是因为你一直在变,而我记得的只是你以前的样子。 芷楠说我现在的样子可能会让你失望的。方圃说我有充分的思想准备,放心好了。接完方圃的电话,芷楠跟办公室的其他人交代了一下工作,从抽屉里拿出一本书(她有在车上看书的习惯),放在了随身携带的手提包里就打车离开了。 坐在出租车里,她的心嘭嘭直跳,她想自己心里并没有想什么呀,怎么心跳得这样厉害。她做了几次深呼吸,算是给心理排了排毒,她的心慢慢地平静了下来。按照手机上的地址,她找到了方圃的办公大楼。 那是一栋六层的独体楼,外围镶着深蓝色的玻璃幕墙,远远看去就像是一大块璀璨的蓝色水晶。 两个大块头的年轻保安站在大门两侧,身体挺得笔直,见芷楠进来,其中的一个保安走上前询问了一些情况后说请左边登记。 芷楠按照他指的方向找到了服务台,说明了来意,值班的小姐拿出一个蓝色的记录本,芷楠写上了自己的名字和手机号码。然后值班小姐给她指示了具体要到的楼层和房间号码。 芷楠说了声谢谢就走了上去。值班小姐喊住了芷楠说电梯在右侧转弯的地方。芷楠冲值班小姐笑了笑,说我想自己走上去。对方也笑着点了点头。 芷楠每迈一步,都觉得异常沉重,三四十年的记忆毕竟分量不轻. 每迈一步,她都觉得自己的心被揪紧一下,甚至有点让她喘不过气来,她停了下来,站在台阶上,做两次深呼吸。 她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等略微好一点儿了,她又继续往前走,就这样走走停停停停走走,不知不觉也就到了方圃的办公室。 方圃的办公室在六楼靠近左边的一个房间,进了房间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组松竹梅兰四君子的屏风,屏风后是几株娇贵的盆栽,红得发黑,绿得发亮,紫得梦幻,蓝得迷离。 再往里走是一张红木的会议桌,估计能够做几十几个人的样子,桌子上摆着白色的茶杯和托盘,旁边还插着一束新鲜莹润的玫瑰。再往里走就是方圃的办公室了。 办公室的门敞开着,芷楠轻轻地走了过去。她站在门口,想敲敲门引起屋内人的注意,可是什么也看不见. 一张硕大的屏风遮挡住了她的视线,屏风上雕刻的图案一下子把她震慑住了,没有花鸟,没有山水,没有人物,有的只是一个字——爱,用繁体写成,为的是突出那个不曾被遗忘的心字。红木架构,再加上猩红璀璨的爱字的渲染,整个屏风散发出来的暖意足够一个人温暖一辈子的了。 正当她在门口感慨徘徊的时候,一阵嘟嘟嘟的敲打声远远地传来,芷楠回头一看,来的正是方圃,他拄着双拐一拐一拐地从外面走了进来。 方圃并没有意识到房间里多了一个人,可是芷楠却是完完全全地把他尽收眼底了,她还是第一次看见他拄双拐的样子,一霎那,芷楠的眼睛模糊了,记忆中高大帅气得让人喘不过起来的方圃竟然变成了一个残废。 这就是现实,她想不通,可是她也只能接受。 方圃也注意到了芷楠的存在,他怔了一下,笑着说我没有吓着你吧? 芷楠苦笑了一声,看着方圃的眼睛,说你确实吓着我了。 方圃说我第一次在镜子里看到自己这个样子的时候,我也被自己吓了一跳,晚上还做了噩梦,梦见自己变成了一个怪兽。 芷楠说我也做过一个关于你的梦,应该是有一段时间了。说到这里,芷楠突然停了下来,不说了。 方圃瞪大了好奇的眼睛说,说下去呀,我很想听听下面的内容。 芷楠说梦里的事情谁还会放在心上,都是不着天际云里雾里的,不听也罢。 方圃说说不说是你,听不听是我。进去坐下来说吧,说着他一拐一拐地走在前面,芷楠跟在后面,二人一前一后走进了方圃的办公室。 但是芷楠的眼睛像是被什么东西黏住了似得,不停地回头看那张爱字屏风。 方圃让芷楠坐在办公桌前面的红色真皮沙发上,他自己熟练地把拐放好后就坐在办公桌前的老板椅上,身子旋转了一下,视线正好对着芷楠,而芷楠的眼睛却还是不忘门口的那张爱字屏风。 方圃注意到了芷楠的这个小动作,就随口说了一句:这张屏风是我托人专门定制的,木料是缅甸的花梨木,书法是现在zg书法协会的一位朋友帮忙写的,我当时也想不到让他写什么好了,就随口说了这个字,还特别关照一定要有心的那个爱字,不要简体的没有心的爱字,都没有心了你说还能够有爱吗? 说着,他定定地看了芷楠一眼,芷楠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方圃见她不接着自己的话说下去,自己也就打住不说了,他仔细地搜索着芷楠脸上的表情,想从里面找到一点儿别样的东西,可是除了平静的平静以外,什么也没有发现。 真的像极了一棵楠木。他似乎在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芷楠听。 芷楠愣了一下,不好意思地笑着说我是在想现在的人们心里是否还真的有爱? 方圃说这话什么意思呢? 芷楠说我昨天晚上看了黄仁宇先生的一本书,上面提到了阮玲玉的死,就是一句流言蜚语,就是一句人言可畏,却把她年轻的生命和才华给葬送了。可是假如放在现在的话,别说一句流言蜚语,就是十句百句,有的人不但不觉得羞耻,反而觉得是炒作自己的猛料,你说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想法呢?这也就罢了,竟然还有一个qs不如的母亲逼着自己未成年的女儿——,我想到了老舍先生曾经写过的《月牙儿》,那个时候我都不忍卒读,可是现在这样的视频却是出了又出,当然,我还是不忍心看。我想不通,这些人到底怎么了? 方圃听后呵呵地一笑,说要不说你还是没有变吗?这样的事情天天都在发生,别人都觉得很正常了,你却觉得不正常,你还是生活在书本里,而不是现实里。 芷楠说看来在那些觉得正常的人眼里,我就是不正常的了。 方圃呵呵地一笑,什么也没有说。 芷楠说是你的那面屏风让我想起了这些。 方圃看着她的眼睛问:就想起这些吗? 芷楠说是的,也就这些了。 方圃有点失落地哦了一声。 芷楠的眼睛有点红了。她咬了要嘴唇,说今天你要我来是想要我怎么做呢? 方圃咳嗽了两声,说上次我跟赵总还没有谈到正题他就走了,或许是我说话不到位吧? 芷楠没有说什么。 方圃接着说我很想跟赵总合作,我虽然竞标成功,拿下了丝网,但是后面的一系列工作还很棘手,就我个人的力量我觉得有点身单力薄。赵总毕竟做了这么多年的生意了,实力雄厚,又有那么多的关系,我觉得想请他帮忙,大家合作,责任利益分清,事情就好做了。 芷楠说找一个合作伙伴或许并不这样简单,你们以前都互不认识,更谈不上有什么交往,我觉得你一下子就想跟他谈合作,确实有点太突然了,我估计他还没有做好充分的思想准备。 方圃呵呵地一笑,说:准备?商场如战场,机会抓住了,钱就到手了,谁会去理会这个钱是谁给的呢?做生意,也要讲究出其不意呀? 芷楠说生意上的事情我不懂,不过好像你们上次见面的时候大家都不很开心,我想知道是什么原因? 方圃楞了一下,点了点头,说咱们都是自家人,我也就直说了,我曾经派私家侦探到过赵总的办公室,没有想到拿到的文件中有你写给他的一些信件,从那个时候起我就有了你的消息。 芷楠哦了一声,方圃接着说你知道自从我离开老家后就跟家里所有人失去了联系,最近一段时间我才跟他们联系。 芷楠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使得你这样做呢? 方圃淡淡地一笑,说老天的安排,谁知道呢? 芷楠说看来你的心里压着很多的事情,难道跟我也不能够说吗?说完这句话,芷楠的脸有点红了,她觉得后面的话太欠考虑了。 方圃很认真地看了她一眼,然后语气沉重地说可以跟你说,但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芷楠信口哦了一声,不再说什么。 方圃说假如赵总因为这件事情跟我过不去的话,说明他还是很在乎你的,不过,他在外面确实也不是怎么很检点…… 还没有等他的话说完,芷楠打断了他:能够不谈这个话题吗?这个话题跟今天我们要谈的有关系吗? 方圃觉得说得有点过了,感到很不好意思,说了声抱歉,我不该这样说的。 芷楠说你们要谈生意上的事情,那是你们的事,再说我对生意一窍不通。 方圃说但是我需要你的帮忙。 芷楠说这个忙我会帮的,不用你讲,就像你所说的只要有钱赚还问来路干嘛呢?说着芷楠冷笑了一声。 方圃听出了芷楠话里的意思,低垂着头说请你不要误解了我的意思,我还没有堕落到那个程度。 芷楠淡淡地说三十多年了,大家都变了,说没有变是不可能的,大家都一样,五十步笑百步罢了,谁还笑话谁呢?都是为了生活。她故意把生活两个字加了很长的尾音。 方圃说可是你真的没有变,我觉得。 芷楠说那是因为我一直坐在办公室里不出去,思想僵化落伍了,而你们却一直在路上,一路走来见多识广,该看的都看到了,不该看的也看了,所以想法就多了。 方圃听出了芷楠话里讽刺的意味,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 芷楠说你的这个忙我会帮的,而且可能会帮忙到底,到时候你可别嫌我是个多余的人哦?说着俏皮地瞟了方圃一眼。 方圃笑着抬起了头说有你加入我什么就都放心了。 芷楠说你太高估我的感染力了,没有谁都一样,地球照样转。 方圃呵呵一笑,说但我觉得赵总离了你不行。 芷楠笑着说离不离是我说了算,行不行是他自己的造化,谁离了谁都一样。 方圃说芷楠啊,这么多年大家都经历了很多意想不到的事情,我们现在见面了,也是我们的造化和缘分,有一句话我想问你一下,你在感情上受到过什么伤害吗?你的话听起来让我感到你好像受到过什么伤害。 芷楠淡淡一笑,说现在觉得伤害这个词太悲摧了,自从我把不正当的男女关系看成是狗跟肉包子的关系后,我就不把那样的男人当人看了,也就没有什么伤害了。 方圃呵呵地苦笑了几声,芷楠,看起来,你还真的是一点儿都没有变。 芷楠说不,我变了,我以前爱别人胜过爱我自己,但是,现在,我要多爱我自己一点,一个连自己都不爱的女人,谁还会爱呢?呵呵。说到这里,芷楠也俏皮地笑了起来。 方圃说好男人还是有的。 芷楠说呵呵,比如你。 方圃一本正经地说是啊,但说过之后,他看了看自己的下半身,说,但是,我现在——已经配不上你了。 芷楠说咱们说着说着又跑题了,说着站起来走到书橱那边,问我可以看看那些书吗? 方圃说当然可以,你就直接打开橱门看吧。芷楠说不必了,我在外面看看就可以了。 方圃说这有什么好看的,来,我给你打开。说着,方圃从椅子上艰难地站起来,把拐夹在腋窝下一拐一拐地走了过来。 芷楠不忍心看他走路的样子,自己别过脸去了。其实,自从一进方圃的办公室,她的眼睛就没有干过。 方圃为她打开一个个书橱的门,说这是你最喜欢的文学的书,这是法律方面的,这是历史地理方面的,这是金融财会方面的,这是建筑方面的,这是百科杂谈方面的。 芷楠吃惊地瞪大了眼睛,她没有想到方圃竟然收藏了那么多的书,种类还那么繁多,想到这里,她对身边的这个男人充满了钦佩。 她有点激动地说这么多的书,你都看过了。 方圃说看过了。 芷楠问你还有时间看这些书? 方圃说鲁迅老先生早就说过了时间是海绵里的水,只要挤还是会有的。 芷楠说那你还有其他的爱好吗?除了看书。 方圃摇了摇头说:我现在这个样子还能够做什么?以前没有出事的时候我喜欢运动,打球游泳什么的,现在这个样子了,每走一步都离不开双拐,我还能够拄着拐打球吗?说到这里,自己豪放地哈哈大笑起来。 芷楠听着他爽朗的笑声,鼻子一酸,眼泪流了出来,她赶紧折回身走到椅子跟前,打开随身带的小包,从里面抽出了一张纸巾。 但是,一张揉皱了的纸条也随着被抽了出来,掉在了地上,芷楠当时只顾赶紧找张纸擦眼泪了,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包里还掉出了什么。 方圃一回头看见芷楠在擦眼泪,他的眼睛也湿润了,但他别过头去继续高谈阔论,就当什么也没有看见。 芷楠擦干了眼泪把纸头扔在了桌子下面的垃圾桶里,她没有看方圃,也没有接着他的高谈阔论说下去,她甚至是打断了方圃,说你觉得真的有必要跟我老公合作吗? 方圃一听这话,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嗫嚅着说为什么这样说呢? 芷楠说那次竞标拍卖我也参加的,当时你们双方的竞争我也看到了,你能够竞标成功确实不容易,但这也说明你的智慧确实高过别人,别人想到的你都想到了,别人想不到的你也想到了,所以你赢了,你赢得很实在,因为我们大家就是要看到切实的利益,而不是一味的喊高价空谈。 方圃点了点头,说但是我当时在办公室里确实捏了一把汗,当我的兄弟们告诉我进展的情况时,特别是说了强劲的对手时,我没有别的办法了,我只能出这一招了,不然,我们是竞争不过别人的。 芷楠说所以说你智慧就在这里。你既然赢了,丝网这块蛋糕不小,我觉得你自己还是好好享用吧,没有必要跟别人分享你的胜利果实,谁愿意从自己腰包里掏钱给别人呀? 方圃的脸色变得有点严肃,芷楠,对于我的生意,你可以说不懂;但是,对于我这个人,我觉得你应该懂。 芷楠没有想方圃会这样说,一时也找不到什么词接下去,就一个人呆呆地站在那里发呆。 方圃说很多的事你不会明白,也不需要你明白,至少是现在;但是,你要知道,我是个讲原则的人,该是谁的就是谁的,我的心里有杆秤。我不会把事业跟感情夹杂在一起,请你明白。我是个商人,我也很精明,一分一毫我都会算进去的。 芷楠在旁边静静地听着,她还能够说些什么呢? 房间里一片静默。外面的喧嚣一点儿也影响不到这里。阳光一丝一缕地射进来,温暖着所到之处。 片刻过后,方圃坐回到了自己的办公桌前,芷楠没有坐下来,她拎起了自己的皮包,说我也该走了。 方圃说大家一起吃个饭吧,我们还没有一起吃个饭呢? 芷楠说以后吃饭的机会多着呢,又何必在乎这一次两次? 方圃的嘴动了一下,没有说什么。芷楠拎起皮包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方圃的办公室。 方圃在后面着急地站了起来,说我送送你。 芷楠回过头来说不必了,你自己当心点。方圃说我已经很习惯了。 芷楠走过了屏风就消失在方圃的视线里了,方圃无力地坐了下来,额头上都出汗了,不知道是累的,还是急的。 他低头一看,地板上有一张揉皱了的纸条,他转动着椅子移到纸条旁边伸手把纸条捡了起来。 他的眼睛湿润了,那是他三十年前写给芷楠的一字情书:爱,繁体的,有心的那个爱字。 他抓起桌子上的手机,想打电话,但是把手机拿在手里的那个瞬间,他又改变主意了,他把那张揉皱的纸条铺平在桌子上,仔细地研究起来,像是在鉴定一件刚出土的古董。 第十九章 尘缘难却 风絮飘残已化萍,莲泥刚倩藕丝萦,珍重别拈香一瓣,记前生。 情到浓时情转薄,而今真个悔多情,又到断肠回首处,泪偷零。纳兰性德《山花子》 朱冉跟楚荆打算在一家名叫y湖的茶室见面。朱冉先到的,她坐着觉得有点无聊,于是跟茶室的一个女服务员聊了起来,得知茶室的老板是bj人,所以茶室的名字取得也很bj的。 朱冉说怎么叫y湖呢? 女服务员嫣然一笑,说你到过bj吗? 朱冉说到过的。 那你到过x山吗?女服务员又接着问。 朱冉说到过呀。 服务员说那你没有看到x山的y湖吗? 朱冉说没有呀? 女服务员又一笑,说难怪呢?y湖就在x山,一座桥架起两个湖,可不是像人戴在鼻梁上的眼镜一样吗? 朱冉说这么有意思的地方我错过了。 女服务员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朱冉说也难怪,那次我是直接坐的吊椅,几乎把好的景致都错过了。 女服务员笑着说,其实y湖也不怎么好看,就是两个小得不能够再小的湖,只是比起别的湖来很特别,与众不同罢了。 朱冉说是呀,只要与众不同就有看头,大小并不重要。 女服务员又嫣然一笑,说大概是吧,所以我们茶室也就与众不同了。 朱冉说你们可是真会推销自己呀。 女服务员又一笑,说大家都一样,只要能够给别人带来快乐,再怎么与众不同也不过分呀,现在网络上什么另类的事情没有,就连同性恋都可以结婚了。 朱冉听到这里,心里咯噔一下子,脸上的微笑立刻冻结了。 但是,对方好像要卖弄一下自己知道的多似得,左一个同性恋,又一个同性恋的说个不停,朱冉实在听不下去了,说小姐你们的茶室是不是要改个名字了? 对方没有领会朱冉的意思,顺口说了一句,改什么名字?朱冉说同性恋,想必你们的生意会更好。 对方听后大张着嘴巴,好半天没有闭上。 朱冉看着她那个样子,心想同性恋又怎么了?世界上别的与众不同的事物人们会觉得好玩,有意思,有情趣,为什么一到同性恋就不行了呢? 一想到这里,她想到了芷楠,想想看还是芷楠理解自己,理解这个特殊的人群。可是自己鬼使神差地约楚荆到底是哪根神经作祟呢?连她自己都想不通。 但是,现在都过了约定的时间了,楚荆连个影子还没有呢? 要是放在以前,朱冉或许会生气,甚至打过电话去问问他到哪里来了,但是,这次,对于楚荆迟迟地不出现,她的心里没有任何反应,相反,还出奇地平静。 她默然地盯着桌子上的那个白色的小花瓶,还有那枝新鲜的玫瑰花,就连楚荆到的时候,她也没有注意到。 楚荆坐到了她的对面,她打了个寒颤。 楚荆说没有吓到你吧? 朱冉说没有。 楚荆说我想出门的时候,正好发现我大哥出了点状况,所以就来迟了。 朱冉说什么状况?楚荆说也没有什么,只是摔了一跤,把额头都搓破了。 朱冉说严重吗? 楚荆说还好了,反正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不过要是照这样下去还真是让人担心。 朱冉说你对你大哥可真是不错。 楚荆说你应该说我大哥对我不错才对。 朱冉说我又不了解你大哥,我只是了解你,不过,也就是熟悉罢了,真正的了解也谈不上。 楚荆说要是你了解了我大哥,相信你会喜欢上他的。 朱冉摇了摇头说不会的,但是她嘴巴上这么说,可是心里却想起了芷楠跟她说过的只要接触长了,哪怕是对阿猫阿狗都会有感情的,想到这里,她噗嗤笑出了声。 楚荆说你笑什么? 朱冉说我想起了芷楠说过的一句话,说着她把芷楠说过的话又跟楚荆学说了一遍,楚荆的脸立刻变得严肃起来,说你们女人真是右半脑发达,人怎么能够跟阿猫阿狗相提并论? 朱冉说你是没有跟芷楠聊过,聊过后你就知道她说的多有意思了。 楚荆的脸一沉,说你今天约我来就是想谈谈芷楠的吗? 朱冉说怎么会呢?只是想到了就说一下。 楚荆说以后最好连想都不要想到她。 朱冉吃惊地说怎么了?她惹到你了? 楚荆说在招惹她干嘛?她惹到我大哥了。 朱冉的眼睛瞪瞪得跟个枇杷似的,说怎么会呢? 楚荆说我大哥这一段时间总摔跤估计就是因为她——一个让他走路都不能够不想的女人。 朱冉听后,呵呵地一笑说,看来芷楠是你大哥的梦中qr了。 楚荆说岂止是梦中qr,实话跟你讲吧,她是我大哥一直找的女人,他们曾经是青梅竹马的恋人,当然是很早很早的事情了。 朱冉听到这里张大了嘴巴说,我以前跟芷楠谈话的时候还说她可能是你喜欢的女人呢。 楚荆的脸一下子又变得很严肃,他看了朱冉一眼,说乱讲什么?这还能够开玩笑呀! 朱冉有点委屈地说谁叫你那个时候不怎么理我? 楚荆说我哪里还有心思谈个人的事情?公司里的事情还不够我忙的? 朱冉说谈恋爱跟工作并不冲突呀?楚荆说但是我希望看到我大哥幸福以后我才考虑个人问题。说完这句话,他把头低下了。 朱冉的眼圈有点红了,她直直地盯着楚荆那张沉郁的脸,说难道你大哥的事情比你自己的事情都重要? 楚荆默默地点了点头。 朱冉说那你以前为什么要对我好?我被那几个坏蛋骗了,他们想qb我把我卖到山里去,是你救了我,给了我生活下去的勇气,难道你都忘记了? 楚荆的头依然低垂着说:我救了你,但是并不代表我…… 朱冉说不代表你就爱我,是吗? 楚荆痛苦地点了点头。 朱冉说我没有想到你竟然这么冷血! 楚荆说我的命,也是我大哥救的,我不能够撇下我大哥不管。 朱冉说我真搞不懂你的心里到底怎么想的? 楚荆说其实我很简单,大哥的幸福就是我的幸福,我要先看到他过上幸福的日子。 朱冉说他现在还不幸福吗?不就是缺少个女人嘛?你给他多弄几个不就行了?哪个男人会拒绝送上门来的女人? 楚荆的脸色变得铁青,他啪地一下子拍了桌子一下,茶壶里的茶震出了一些,在桌子上兀自地留着。 朱冉有点不知所措了,她嘴里说着抱歉。 楚荆瞪大了细长的眼睛说你不要认为天下所有的男人都一样! 朱冉点了点头,不说话了。 楚荆说我大哥是个真男人,他从十八岁就离开了家,先是在部队里干,等等复员了,他就一个人给别人跑业务,然后觉得时机成熟了自己就挑摊子干了,他什么苦没有吃过?什么女人没有见过?但是他的心里就是忘不了那个女人? 朱冉说他对别的女人真的就不曾动过心? 楚荆说别说动心了,他都不会碰一下! 朱冉感概地说这样的男人实在是太少了,要是芷楠不结婚该多好?他们俩是多么地般配呀! 楚荆说但是,她早就把他给忘记了,可惜我大哥一心想着她。 朱冉说话也不要那么说,感情的事情只有他们俩自己知道,别人是无从知晓的。 楚荆说大概是吧,看着我大哥痛苦的那个样子,我真不知道怎么去劝他。 朱冉说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事情咱们谁说都没有用的,只有他们俩人知道。不过,芷楠大概不会再回到你大哥身边了。 楚荆说我也是这么想的。 朱冉说给你大哥一点儿时间,他慢慢会忘记芷楠的。 楚荆说忘记是忘不了的,都过去三十多年了他都没有忘记。不过,只要他能够过上正常人的生活就好了。 朱冉说芷楠不是一个薄情的人,她人很正直,很善良,也很倔强,但也不乏情趣和女人味。你大哥当年没有选错她。 楚荆说要不我大哥至今还念念不忘她。 朱冉说既然这样,早干嘛去了?为什么不早联系呢?人家孩子这么大了,你大哥也想起来了! 楚荆沉默了片刻,说我大哥那些年一直身无居所,他摊上了点事情,ga局一直在抓他。你可别到外面乱讲哦。 朱冉说他做了杀人放火的坏事了? 楚荆听到这里,脸一下子红了,说杀人放火的是我,不是他。他都是为了我,我不是个好人,是我连累了大哥,没有想到会害他一辈子。哪里想到他又那么重感情,非那个女人不要!看到人家一家人乐融融的样子,我估计他也该放下了。 说到这里,楚荆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 朱冉说你杀过人放过火? 楚荆说我走私过一批货,那跟杀人放火又有什么区别呢? 朱冉说你们哥儿俩呀,别看都是大老爷们,可是心肠软的比个女人还女人。 楚荆说所以我现在不能够给你什么承诺。 朱冉的眼睛也有点红,她故作坚强地说不过,我不像你大哥,心里容不下别的女人,我要抓紧现在的幸福,你能够给我我就接受你;你犹豫不决,我就把自己的幸福给别人,而且毫不犹豫,我不像你们七零后那么重感情。 楚荆咬着牙,什么也没有说。 朱冉接着说曾经沧海难为水,我其实已经不再爱男人了。 楚荆抬起头说,这话怎么讲? 朱冉说实话跟你讲吧,我爱上了一个女人。 楚荆眨了眨细长的眼睛,说真想不通你心里怎么想的? 朱冉说我也不是一开始就是个同性恋者的,都是因为男人太让我伤心了,在男人那里我找不到真爱,好在还有女人,还有好的女人能够给我带来安慰,上天给你关上了一扇门,必然会为你打开一扇窗。女人当中还有很多值得爱的。 楚荆一本正经地说你该不会是爱上芷楠了吧? 朱冉呵呵地笑着说你大哥看上的女人并不是所有人心中的qr,这就是萝卜白菜各有所爱,芷楠是个好女人,但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或者我喜欢她,爱她,可是她却不能够付给我同等的爱,那样的爱情对于我来讲也是苍白的,不对等的爱就不是爱。 楚荆试探性地问那你说芷楠会爱谁呢? 朱冉不假思索地说那还用问,她爱她的家,爱她的孩子和老公,而且我觉得她爱她老公胜过爱她的孩子。 楚荆说为什么这么讲? 朱冉说有一次我们俩聊天的时候她讲起了她经常说孩子的一句话。 楚荆说什么话? 她借孩子的口说宝宝只爱爱妈妈的爸爸,宝宝只爱爱爸爸的妈妈,从这句话看来,他们夫妻的和谐指数还是很高的。 楚荆说不过,他的老公在外面未必检点? 朱冉说芷楠早就说过了,丈夫,丈夫,一丈之内是她的地盘,超过了一丈,就随他去了。再说赵君堂那个人应该不会坏到哪里去。 楚荆说难怪我大哥念念不忘,确实是一个难得的女人,有涵养,理解男人,懂得男人,也知道如何去包容男人。 朱冉说是呀,见过她的人都会被她感染和打动,她的身上有一种独特的魅力。朱冉说着说着整个人有点飘飘然了。 楚荆说都说女人善妒,但是,你却在她人背后这样赞美一个女人,看来也是很难得的。 朱冉说她真的是一个博爱主义者,她很能够理解我们这些同性恋的人,她说同性恋是爱的一种延伸,也是人性的一种复杂性,假如只有异性恋的话那人性就不完美了,你听听这样的话我们听着多么舒服。 楚荆的脸上露出难得的笑容。他笑着说不过,你觉得你们能够长久吗? 朱冉说不在乎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拥有。 楚荆说你们女人的脑子里都进水了。 朱冉说你们男人也是。说着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看了对方一样,就都又低下头什么也不说了。 过了一会儿,楚荆慢慢地抬起头,试探性地问朱冉:假如,我说的是假如…… 朱冉听出了他后面的意思,说没有假如,我要的是现实——实实在在的生活,搞科研可以说假如,但是生活来不得半点假如,除非一个人异想天开想挑战现实生活了,但是我不想做那样的挑战者,我是一个实用主义者,我没有任何的虚妄,我的生活中也没有假设,爱就爱了,不爱就不爱,双方都是平等的,给对方的付出都是同等的,那才有爱,爱才能够延续下去。那也才是我想过的生活。爱情和婚姻不就是搭伙过日子,你添一把,我添一把,日子就好过了。 楚荆说别看你年纪小,可是见解却一点儿也不肤浅吗?朱冉说感谢你们男人,让我变得成熟了,也看透了生活的真面目。楚荆说既然这样,就找一个男人凑合着过吧,别人还不都是这样过来的。 朱冉说但我不想把这个机会给男人了,我的身边已经容不下半个男人了。楚荆说好像你受过多大的伤害似得,找个女人假如再受伤害你怎么办呢?朱冉不假思索地说那我就出家做尼姑去。 楚荆唏嘘不止,年纪轻轻的你就做尼姑,你觉得你对得起生养你的父母吗? 朱冉说我都不知道他们现在在哪里?说着她的眼睛湿润了。 楚荆说你没有他们的消息? 朱冉擦了擦脸上的眼泪说:这些年我一直在寻找他们,可是有什么用呢?哪怕大街上撞见了,也是谁也不认识谁,我连他们长什么样都不记得。 楚荆说为什么会这样? 朱冉苦笑了一声说大概在我三四岁的时候,我的舅舅把我送到了g州的一家福利院,我是在那里长大的。 荆楚着急地问那你舅舅呢?去看过你吗? 朱冉摇了摇头说我连他长什么样子也不记得,一位好心的院长告诉我我舅舅把我送来后就走了,一直没有来看过我,我——成了孤儿。 说到这里,朱冉的眼泪又来了,但是,她扬了扬头发说,我很想找到他们,哪怕找到的是他们的坟墓也好,不过要是找不到也没有关系,反正大家最后都会死,死了就找到了。 楚荆说什么意思?你没有发烧吧?说着他做另一个摸的动作。 朱冉说死了的人不是都要见面的吗?到那个时候我的父母就会来认我的,说不定我快死的时候他们就来领我走了,你看,死对我来讲其实也是一件好事。 楚荆说你的脑子真的进水了,谁说的死了的人能够见面,都烧成一把灰了还见面呢?说过后,楚荆就后悔了,他真想打自己的嘴巴。 朱冉托起下巴,默默地望着窗外,不说一句话。 外面马路上的车辆多了起来,人行道上来来往往的人也多了起来,一个年轻的妈妈,穿着很是朴实素雅,一袭七分袖的蓝色旗袍,一个斜跨的黑色皮包,右手牵着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小女孩也穿着一件蓝色的七分袖的小旗袍,跟妈妈的衣服是一个版型,女人牵着女儿的小手,女儿牵着妈妈的大手,安安静静地走在妈妈的右边。 朱冉看着看着,眼泪不自觉地流了下来。 楚荆顺着朱冉的眼睛看出去,他看看外面穿行而过的母女,又看看朱冉的表情,他懂了,从裤袋里拿出一包餐巾纸,从里面抽出一张来放在朱冉的手里。 朱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没有什么,总觉得自己的生活里少了点什么。 楚荆说孩子是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一个点缀,少了她生活就逊色很多。 朱冉说为什么自己选择一种生活方式就这么难呢?好男人找不到,找个女人却又将面对没有孩子的遗憾。难道这就是生活? 楚荆说我没有经历过爱情和婚姻,我不懂得生活。 朱冉半嗔半怨地说你只懂得你的生活中少不了你的大哥? 楚荆苦笑了一声,其实我们男人的日子也不好过,只是我们男人很少抱怨罢了。 朱冉的凤眼圆睁,说说说看。 楚荆说说什么呀,不好的话都被你们这些女人给说光了,我们男人还说什么呀?打落牙齿咽到肚子里算了。 朱冉说男人受伤的只会伤到皮毛,而女人受伤的话则是直接伤到心。 楚荆说这话听起来,好像受伤的总是你们女人,其实男人受伤的或许更多,现在的女人都太强势了,不但气度上是这样,就连本事方面也不输给男人,不过女人依靠男人求上位的也实在是太多了,这个世界毕竟还是男人的天下,女人充其量就是个陪衬而已。 朱冉说女人只想借力男人,求得一杯羹,也不算什么坏事,只是为此付出的代价也不小,别的不说,光是别人的有色眼镜就够这些女人受的了,好在这样的女人也豁出去了,什么名节什么唾骂,都不在乎了。 楚荆说在乎的就只有男人手中的权力和金钱了。 朱冉呵呵地一笑说你以为女人真的很傻呀,她是先把自己卖了,然后再把借位的男人卖了,然后跟下一家的男人一起开心地数钱。 楚荆说然后再把下一家男人卖给再下一家的男人,然后再帮着下一家的男人一起数钱。 朱冉哈哈地笑了起来,楚荆也笑了。笑着笑着他们的眼里都不约而同地流出了眼泪。 外面的太阳升得很高了,不过一幢幢的高楼阻挡住了他的身影,但是,人们还是会不由自主地说今天的太阳真好, 第二十章 田道阁,方圃会君堂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 我离君天涯,君隔我海角。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 化蝶去寻花,夜夜栖芳草。唐代歌谣《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今天是赵君堂跟方圃第二次会谈的日子,芷楠的心七上八下的,她不知道这次这两个人能否心平气和地达成协议。虽然在赵君堂出门前她还反复地叮嘱他一定要君子一点,别动不动就拍拍屁股走人,人都是需要了解的,谈的多了不也就了解了吗? 但是,赵君堂说你以为这是在谈恋爱呀,多了解少了解的,这是谈判,行就行,不行就拉倒! 芷楠说看看你自己的火药味就知道自己的斤两了,你这样的人呀怪不得一辈子做不成什么大事,好事也被你这毛毛躁躁的脾气给吓跑了。 赵君堂说都是因为有你这么个女人,我这辈子就别想发大财了。 芷楠说你纯粹是想跟我过不去了,我怎么了?我不想跟你翻旧账哦,自己还大男人呢,比个小气的女人还小气!说着,拉起女儿就出了门。 可是还没有走多远就收到了赵君堂的短信:老婆,你放心好了,我不会给你丢脸的。看看这个人呀!芷楠又是气又是笑,想想这样下去自己不变个神经病才怪呢。 小邓从外面走了进来说你最近发现老社长有什么异常没有? 芷楠看了他一眼,说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上了年纪的人不喜欢挪动地方这不是很正常吗?你想呀他在这里工作了大半辈子,这说搬就搬了,放谁身上能够好过? 小邓说我的心里怎么一点感受都没有,好像不关我什么事情一样? 芷楠说你?你还巴不得快点动迁呢,好回到老婆的公司里去上班。一听这话,小邓的脸开始泛红。 芷楠说我这个人就是心直口快,没有个心机,同样的话从我嘴里说出来的就不好听。 小邓呵呵地笑着说,天下吃软饭的男人多的是,我小邓就算一个! 芷楠说这有什么,自己觉得过得去就成,还有多少想吃这碗饭的人在旁边看着眼馋呢! 小邓沉默了一下,说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选择了这样的一种生活,你说女人找个男人养着,那是天经地义,可我一个大老爷们却也……这样的话也就跟你说说吧,跟别人我还真没有说过。 芷楠说男人也是人,谁不想过上好日子,既然选择了就别乱想了,好好享受现在的生活吧,没有人会在旁边嚼舌头的。现在的人都忙着房子车子和孩子,谁还有那个闲心呀? 小邓说也是,只是,她提出一个要求……说到这里,小邓不说下去了。 芷楠说什么要求?说说看?我帮你参谋一下。 小邓的脸色变得有点苍白,嘴巴也变得有点结巴了,她说我不能够有自己的孩子。 芷楠一听这话,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好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小邓说但是,我很想要个自己的小孩,看着她的那两个小孩的时候我就想要是是我的多好呀! 芷楠一听这话,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打开了,她笑着说看来我们小邓还有一颗纯真的心。 小邓说是你自己太纯真了吧? 芷楠说纯真有什么不好呢?新华字典里最珍贵的两个字就只纯真二字。她想了想后,又接着说小邓呀,有一句话我想跟你说,你别往心里去。 小邓说楠姐我从来就没有把你当成外人,所以把自己的心里话跟你讲,有什么话你还不能够跟我说的,在sh我又没有什么好朋友? 芷楠说那我就说了,我觉得一个女人要是真的爱一个男人的话就很愿意为他生一个孩子,把爱延续下去,可是你老婆却不愿意为你生孩子,你觉得她很爱你吗? 小邓说跟她在一起,我总是有压力,我的一切想法都逃不过她的眼睛,无论走到哪里,我总觉得某一个角落里有一双监视的眼睛似得,但是我又不想离开她,因为在我看来她确实很美,人也聪明,成熟又大方,还很会关心人,也知道心疼我。 芷楠听到这里,笑了,说小邓啊,听起来你很有恋母情结哎,这就是姐弟恋的根源所在了。 小邓一本正经地反问说那反过来就是恋父情结了。 芷楠说也不全是吧,什么意图的都有,萝卜白菜各有所爱吧。他们俩正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恋父恋母情结,楼下响起了沉闷的咚咚的声音。 小邓嘘了一声,说肯定是老社长走上来了,一听这声音就是他。 芷楠说人老了,步伐也沉重了,再加上丝网现在这个样子,他的心情能够轻松吗?哪里像咱们年轻人,随便搬到哪里去都没有任何留恋的,心像浮萍一般漂到哪里就是哪里了。 上楼的声音越来越近了了,他们俩都不约而同地停止了说话。脚步声越来越近,楼梯上的声音消失了,楼道里又响起,而且比在远处的时候更加沉闷。 芷楠和小邓都拿过身旁的一摞资料看起来。但是,外面的声音慢慢地消失了。小邓指了指对面的办公室,芷楠会意地点了点头。 赵君堂跟方圃见面的地点还是老地方——田道阁。方圃还是选了以前的那个位子,他习惯性地把墨镜摘下来放在一边的桌子上。赵君堂脱掉外面的灰色风衣,放在旁边的座位上。然后把戴着的格子口罩摘了下来,说今天的雾霾真大呀。 方圃一本正经地说是呀,雾霾严重也不是一个城市,两个城市的问题,几乎是全球的问题了。 赵君堂说是呀,但凡人们的环境意识强一些也不至于到现在这种程度。 方圃说每个人都是站在自己的角度谋划自己现在的生活,谁也没有想到有一天大家都这样了,环境就破坏掉了,想找找小时候的蓝色都很难了。 赵君堂说现在的晚上都看不到星星了。 方圃说小时候,北斗七星可是比现在的gps都实用,现在有的地方已经看不到北斗七星了。 赵君堂点了点头,说要是人们都换一种思路考虑一下问题就好了。 方圃说大家都认识到了这一点,可是大家都想等着别人先改变,而自己却享受他人改变后的成果。大家都这样想的话,那问题只会更加严重,而不会有什么改变。 赵君堂说是呀,谁也不想带头改变,那就没有办法了。 方圃说一想到大家都有着共同的生活环境,共同的利益的话,那大家就应该一起改变,不是吗? 赵君堂微笑着点了点头。 方圃说那我们就携手一起干吧。 赵君堂伸过手来,方圃也伸出手来,两只手紧紧地握在一起,好久二人才慢慢地松开。 方圃说了声谢谢。 赵君堂点了点头,说谈谈你的看法吧。 方圃说丝网所处的位置市面价值一直在攀升,前景不错。我想把丝网保留下来。 赵君堂怎么也没有想到方圃会这样说,他不解地问,那丝网的搬迁工作就不进行了。 方圃说搬迁还是要搬的,这都是市里审批过的,丝网搬走后这里就跟丝网报社没有任何关系了,至于保留下来具体要做什么,这是我今天找你谈的主要问题。 赵君堂说据我所知,丝网大厦的修建年代已经很早了,并且年久失修,木制地板很多地方都被蛀虫蛀掉了。 方圃说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只要我们修整一下估计问题不大。 赵君堂说但是修整这栋老建筑的造价估计比再修一栋也不会少花多少。 方圃说钱不是太大的问题,维修的成本我也考虑过,我只是觉得咱们现在拆得多,保护得少,丝网毕竟是有一定的历史价值的,可是说是跟新zg一起成长的,我想把这份宝贵的文化遗产保留下来。 赵君堂说你的想法是很不错,但是在商言商,丝网大厦能够给我们带来多大的好处呢?你计算过吗? 方圃说维修后我们还是可以继续利用的,对我们来说也是很实用的,对于外界来说我们就等于保存了一份文化遗产,它的文化价值也保住了,就凭借这一点相信丝网会给我们一个不错的回报的。我们要充分发掘每一栋建筑,甚至每一个角落的经济价值。你现在不是在搞一个医疗养生方面的项目吗? 赵君堂点点头说不错。 方圃说老年人的养生意识一般比年轻人要强一些,老年人又比较怀旧,对过往的事情喜欢回忆,假如把丝网大厦搞成一个养生中心的话我觉得前景还是不错的。老的文化人应该更会看重这里。现在民间还有很多的养生讲座,甚至文化交流之类的活动,都可以到我们这里来,我们在养生的同时,还可以为民间文化的交流和传承做出一定的贡献,那我们这块地方的价值不就更大了,你说呢? 赵君堂一听,方圃的话说得很有道理,他点了点头说这样做很不错。 方圃说就现在的状况,我想到的只是这一点,你呢?说说你的想法。 赵君堂说办养生中心的话,我觉得绿化一定要跟上,但是就目前大厦的周边环境看不是很好。首先一点,外围的绿化空间比较小,就是后面有一个小花园,但是据说平时连点人气都没有,几把躺椅因为没有人坐,上面都要长草了。 方圃说会到这种程度?不也有一些古树吗?再说,花花草草应该都有的。 赵君堂说怎么不会?古树也没有几棵,有的话因为光照不足,也没有多少生命的迹象了。花花草草,现在哪里没有?一般的居民小区都有的。 方圃说那怎么办?赵君堂说只能向天空要地盘了。 方圃说你想搞个空中绿化? 赵君堂说为什么不行?每一个楼层的外面都可以开辟出一块来。 方圃想了想,说估计行不通,那样做的话,有人要讲话的,估计不到两天就有人上门来找我们让我们拆除,影响市容呀。 赵君堂说那你说怎么办? 方圃说等有时间咱们实地考察一下,看看丝网的内部空间能不能够开辟出一条绿化带来,人员进去就等于是进入了天然氧吧了,不是更好吗? 赵君堂说想法倒是不错,那就等查看完了再定吧。 方圃说也好,丝网下一步就面临着动迁了,估计人员的心情也是不一样的。 赵君堂说年轻人都没有什么?还巴不得快点迁走呢,都嫌这栋老房子太破旧了,采光又不好。 方圃说据说他们的那个老社长倒是心里有些想不通。 赵君堂说要不说这就是老人呢?恋旧怀旧心理重一点,可是谁又能够挡得住不动迁呢? 方圃说一想到老人的心理,我就犹豫了,这也是我考虑的重心。 赵君堂说他人还是很不错的,耿直得要命,活了大半辈子了,腰杆子一直挺得直直的。 方圃说现在这样的人太少了。 赵君堂说是呀,正直的人往往容易得罪人。 方圃说得罪人是小事,丝网的前途才是大事,有这样的人在,丝网就有灵魂,没有这样的人丝网的前途真是未卜呀,好在有芷楠接着。 一提芷楠,方圃的心里咯噔一下,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了。赵君堂的心里酸酸的,有股液体几乎要喷口而出了,他咽了口唾沫说,估计芷楠难当此任,看看她自己想干呢,就继续让她干下去,不想干的话就回家,或者改行算了,薪水又不多,事情倒是不少,整个一清水衙门。弄不好,还会惹麻烦上身。 方圃说芷楠的脾气我很清楚,她有的时候也太直。 赵君堂说是的,她是一条道跑到黑的那种,不撞南墙不回头。 方圃说这样的性格也不错,只不过现在人们的棱角都被磨平了,反而不是很好。 赵君堂说也是,说完,他想自己竟然跟方圃谈起芷楠的时候心情是这样地平静,是共同的利益让他们的心如止水?还是?他想到这里不再往下想下去了。 方圃说芷楠对于搬迁什么想法呢? 赵君堂说她心里能有什么想法,上面怎么指示,她就怎么做好了,说到底她的心地是很单纯的。 方圃说所以说她还没有变,还是以前那个样子。 赵君堂说芷楠小的时候因为这个脾气没有少闹过什么笑话吧? 方圃一听,嘴角露出一丝微笑说笑话倒是没有闹过,只是一直被老师表扬的。我记得读初一的时候,年底考完试,公布完成绩,开全校大会的时候,我们校长在大会上说考试的时候,这个偷看,那个偷看,写小抄,翻课本,我告诉你们就是把书放在芷楠的面前,她也不会看一眼的,你们跟人家芷楠学学,成绩不就都上去了?这是我们校长的原话,芷楠可一直是我们学校学习的榜样,就是因为有了她我们学校在乡里的排名一下子上去了,以前都是托后退的。这就是芷楠带给我们学校的正面力量。 赵君堂说没有想到她还这么厉害? 方圃说那个时候芷楠可是我们学习的好榜样,现在有的同学说有的老师还对她念念不忘呢。 赵君堂说她就是脾气有的时候不好,除此之外一切都好。 方圃说是啊,要不说人没有十全十美的了,不过,芷楠真的是很不错的女人,我祝福你们。 说着,方圃端起茶杯来,赵君堂也赶紧把茶杯端了起来,两个大男人以茶代酒,互相说着祝福的话。 正当二人谈得起劲的时候,赵君堂的手机响了,是芷楠打来的。芷楠说现在在哪里? 赵君堂说还在田道阁呢。 有什么事情吗? 芷楠说没有什么事情,就是想问一下,我担心你那个臭脾气。 赵君堂说别让我为你担心就行了。 芷楠说我的心里总也不是个滋味,你知道吗刚才老社长的心脏病又犯了,我们都被吓坏了。 赵君堂说人老了,各个脏器都老化了,心脏当然也不例外。我们也有老的那天。 芷楠嗯了一声,说你们谈吧,我就不打扰你们了。挂断电话,赵君堂说他们老社长心脏病犯了。 方圃说估计以后犯的次数会更多。 赵君堂说看来老人真的经不起时事的变化呀。 方圃说以前动迁的时候,多少老年人都死在这一遭上,人老了,心理的承受能力真的要打个问号了,我们老了大概也会这样的。 赵君堂说未必,要看什么人了,性格不一样,遇到问题的时候反应就不一样。 方圃说是呀,因人而异吧。说到这里,方圃的电话又响起,他看了一下来电号码,直接挂断了。 赵君堂说你有事,那我们今天就谈在这里吧。 方圃想了想说也好,我们大家都回去想一下,有什么好的想法我们再见面聊。 赵君堂说好啊。说着,拿起风衣,戴上口罩,跟方圃打了个招呼就走出了田道阁。 方圃看着赵君堂渐渐地走远,把手机拿在手里,拨通了一个电话,楚荆,有什么急事吗? 对方回答说:大哥,刚才市里有人来过了,说要跟你谈点事情。 方圃说来的是谁?我们认识吗? 对方说不认识,不过,总觉得有点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样。 方圃说哦?仔细想想,看看能不能够回忆起来。来人口气怎么样? 对方说还算是很客气的,但是看看来头不小呀。 方圃说我知道了,我马上回去。他们还在吗? 对方说来人见你不在这里,就出去了,说再跟你约一个时间谈。 方圃说谈什么呀?他们找我还有什么好谈的?无非是投资什么进行不下去了,让我赞助一下罢了。 对方冷笑了一声,说我估计也差不多是这样的事情。 方圃说等等我马上回去。 对方说我派人去接你吧? 方圃说不用了,我自己还行。 说完,方圃就挂断了电话。他挥了挥手,服务员过来,他从黑色手提包里拿出一张卡,说结账。 第二十一章 他山之石,难以攻玉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元稹《离思》 赵君堂到家后,芷楠问他跟方圃谈得怎么样,赵君堂点了点头,说还不错。 芷楠说我跟你说过了,他做人真的很好。 赵君堂说这个人不是做人好不好的问题,是他的心腹实在太深了,简直是深藏不露啊,真不知道他瓶子里装的什么药? 芷楠说别把人总是想得这样坏,有心机也并不是坏事呀?做生意就是要跟聪明的有心机的人做,跟一个傻瓜合作的话还能够做成什么呀,等着给他堵窟窿? 赵君堂点了点头,说也是,为了共同的利益嘛。不过,方圃这个人总叫我有点无所适从,我还没有开口,他就已经知道我想说什么了,又不是多年的老朋友,他竟然能够把我看得这样透,神仙呀!他实在是太高明了,我心里都有点发怵了。 芷楠笑了,说我还是第一次听你说怕一个人哦,我的老公以前可一直是老子天下第一的。 赵君堂说也难怪你当初会看上他。 芷楠说你看又要吃醋了。 赵君堂笑了笑说,我吃什么醋呀?我是守着老婆,看别的男人吃醋,让他们嫉妒去吧!说着,他做出了一个要拥抱的动作。 芷楠故意往旁边一躲,闪开了。他扑了个空,身子一倾,差点摔倒。芷楠在旁边呵呵地笑着。 赵君堂说你也就是故意耍耍我吧,这要是换成一根半腿的方圃的话那还不得要了他的命。 芷楠听着这话,觉得心好像被针扎了一下似得,她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 赵君堂注意到了这一点,自己也感到说得太冒失了,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再怎么表白也收不回来了,他低下头来,咬着嘴唇什么话也没有说。 芷楠说你嘴巴上说不吃醋,可是你三句话不离方圃,你就那么把他放在心上?我还不没有把他念念不忘呢!我都能够放得下他,你就不能?你这个男人呀,真是小气。就凭你这个小气的样子,换成别的女人早就跟人家跑了,也就是我太重感情了,不会轻易地离开这个家吧。 赵君堂说男人的心理你不懂,半路上杀出这么一个人物,而且跟我老婆以前还有过一段纠缠,换成谁能够放得下? 芷楠听到这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说我都放下了,你却拾起来,你这不是自寻烦恼吗? 赵君堂的脸红了,他不好意思地看了芷楠一眼,说谁知道你的心理是怎么想的? 芷楠说怎么想也不会离开这个家,我的女儿的幸福最重要,我不想因为自己一时的糊涂毁掉孩子美好的一生,就是这么想的,不然,要是看你的话,我早就跟了他去了,还会等到现在跟你磨嘴皮子,你想得美!现在知道了吧,我就是这样想的。非要逼着我说真话,我说出来了,你好受了吧? 赵君堂气嘟嘟地说好受多了。说完,觉得不过瘾,又补充上一句,说你犯了很多女人最容易犯的错误,你知道吗? 芷楠瞥了他一眼,说不知道,我只知道男人最容易犯的错误,从来还没有听说过女人也会容易犯错误。 赵君堂有点恨恨地说那就是有了女儿后,一心都在孩子身上,忽略了自己的老公。芷楠说因为我的忽略,才给了别的女人可乘的机会,不正好成全你们的好事吗? 赵君堂听后恨得牙齿咬得嘎嘣嘣响,拳头攥得紧紧的,说我真想…… 芷楠不屑地看了他一眼说,看来生活中谎言多一点更好,善意的谎言或许比真话更能够维系一个和睦的家庭,看来,人还是要学着说点假话才行。守着个假话篓子,你冒出句真话来,那假话篓子也就不消停了,就好比好好的胃里吃进了一只活的苍蝇,不难受才怪呢? 赵君堂说谁听得懂你这样的屁话!芷楠说对牛弹琴呗,说着呵呵地笑了起来,赵君堂的脸色变得青紫一片,像是秋天遭霜打过的茄子。 方圃坐在办公室的转椅上,楚荆拉了把椅子坐在他的对面,方圃问来的人你觉得面熟? 楚荆说是有点面熟,但是忘记在哪里见过了。 方圃说来了几个? 楚荆说就两个人,都是六十岁以上的年纪了,头发都没有几根了。 方圃说他们来的意图是什么。 楚荆说说了一大堆的废话,无非是想把方的说圆,黑的洗白,推销自己罢了。 方圃冷笑了一声,看来是要做我们的护身符了,不知道是泥做的呢?还是金做的? 楚荆说听着来头是不小,要不抽个时间约他见见? 方圃说是金子做的咱们就去拜访一下,是泥巴做的就是咱们不去找他们,他们自然会来找我们的,等等看看吧。这就是zg的官僚体系呀,怪不得有人说想要彻底地了解现在的zg,最少也要把历史的基点推后四百年。 楚荆说好在现在的gj领导人意识到了这一点,拼命在这这一块上动刀,看来还真是找准地方了。 方圃说是啊,这一方面咱们就不细谈了,不然的话也要从政去了。还是谈谈咱们跟赵君堂合作的事情吧。 楚荆说凭赵君堂现在的资金和实力,我们可以先跟他做第一步的合作,那就是动迁,看看在这次动迁中他能够占多大的份额,我们也根据我们的实力做一个大概的评估。 方圃说好啊,在跟他的合作中我们要注意两点,第一,我们先就动迁方面跟他做一次合作,以后的后续合同等动迁完成后再考虑,这也可以给我们的资金紧张做一下缓冲;第二,在合作中,我们该独立的部分还是要独立完成的,他那边也是这样,我们两方是既独立又合作的,保持各自的独立性,减少一些没有必要的纠纷和麻烦,也省得伤了彼此的和气。 楚荆说那我就请我们法务部的人过来研究一下合作事宜。 方圃说大概就是这样吧,具体事情你跟他们商量一下吧。我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处理一下。 楚荆一听这话,赶紧站了起来,说了声大哥也要注意身体呀。 方圃点了点头,说我知道了,可能很多事情并不像我们所想的那么简单,想想是一套,可是要真的做起来又是另外的一套,世事无常啊,但愿能够跟他合作愉快。 楚荆说是是,我也是这样想的,说着从桌子上拿了一份资料就走开了。 他还没有走到门口,就被方圃叫了回来,方圃说据说赵君堂不是有一个做医疗器械的朋友吗? 楚荆回过头来说,是呀,那个人在g州,据说还做得不错,上次竞标丝网的时候他也来了。 方圃点了点头。 楚荆说对了,我想起来了,昨天到我们公司来的那两个人就是在那次碰见的,他们就坐在赵君堂和那个g州人的后面,他们一开始还不住地议论着什么,但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两个人就溜掉了。 方圃的嘴角掠过一丝不屑和讥讽,我就说嘛,看来这两个人是想两边通吃呀,一开始为那边办事,事情没有办好,就又跑到我们这里来买好了,这种人不见也罢,对于我们是没有什么价值的。赵君堂在上海都混了这么多年了,都没有喂饱他们,别说我们刚来了,他们又能够给我们带来多大的好处!他们的胃口要么太大,要么肚子里根本就没有什么货好出。 楚荆说大哥说得对,我一看到这两个人就觉得不舒服,看来第六感觉真的很灵验的。他们跟我们绝对不是一类人。 方圃说商场上不讲究类别,只讲究利益,有共同利益大家就可以一起做事,但是要做朋友的话,是要讲究类别的,看看这个人的朋友,也就摸清了这个人的斤两。 楚荆点了点头,说大哥说得有道理,我先去找法务部的人了。 方圃说你去吧,告诉他们眼睛擦亮一点,别在合同上载了跟斗。 楚荆说我会嘱咐他们的。 楚荆刚想走,方圃又叫住了他,我跟你讲,假如那两个人要来电话的话要注意说话的口气,宁可得罪君子,也不能够得罪小人,历史上很多的大事往往不是功臣名将铸就的,而是小人——那些不起眼的小人的一喜一怒促成的,太监都可以把皇帝灭掉,最卑贱的灭掉了最尊贵的,别说其他人了,切记,切记。 楚荆想了一想,说我明白了,大哥放心好了,你也要注意休息,不要太操劳了。 方圃说我知道的,你先去吧。 楚荆走了,方圃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精致的笔记本,他一张一张地翻过去,是一张张发黄的老照片,照片的旁边都用黑色的钢笔写的娟秀的小楷。他的手在一张发黄的照片处停了下来,那是一张小学时候的毕业照,他直直地盯着里面的一个穿花布衬衫的一个小姑娘,她就是芷楠。 他的眼睛里流露出温情的笑容,嘴里哼哼唧唧地唱着儿时的小调,继而一颗晶莹的泪珠滚落下来就落在芷楠的花衬衫上,他赶紧抓起旁边的纸巾,一点点地擦拭着,像是擦拭一件经年的美玉。 擦着擦着,他忽然停下来,拿起放在旁边的手机,在联系人一栏中找到了芷楠的名字,然后,时间停止了,一切都停止了,他的手有点颤抖,他知道只要轻轻一点,那边就会传来轻柔的声音,可是他的手却一直没有勇气点那么一下。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他拿起来一看,是个陌生的号码。他习惯性地喂了一声,对方说方圃,是我——玉阶呀。 方圃说玉阶?没有想到是你啊! 玉阶说你这个人啊,竟然不声不响地跟我们玩起了失踪,让我们这些老同学都担心死了。 方圃说对不住朋友了。 玉阶说过来一起喝酒吧。 方圃说你现在在哪里呀? 玉阶说就在sh市。 方圃吃惊地张大了嘴巴,说你——你什么时候到的? 玉阶说昨天刚到,来的时候问你家里人要了你的手机号码,这不就给你打电话了。 方圃说哦,打算呆几天? 玉阶说办完事情就走人,正好跟一个客户谈谈生意。 方圃说你一直在做生意?了不起呀! 玉阶呵呵地笑着说跟你比可是差远了。对了,芷楠不是在sh吗?让她一起来吃个饭吧。 方圃说好啊,我等会儿就通知她。 玉阶说你们——多好的一对呀! 方圃说别乱讲,人家现在都有孩子了,别有的没的胡说了。 玉阶笑了,说我知道了,见了面再聊吧。 挂断电话,方圃长长地吁了口气。他坐在椅子上发了一会儿呆,然后拨通了芷楠的电话。 芷楠一听是玉阶来了,开始是很兴奋的,她几乎尖叫起来,说真的,他来了,做梦也不会想到的呀。他以前可喜欢捉弄人了,老师都拿他没有办法。 方圃说他还有这本事?芷楠说你没有跟他在一个班级里,你不知道,他都能够把英语老师给气哭。 方圃听到这里哈哈地大笑起来,芷楠说当心,别让他把你给气得哇哇叫哦。 方圃说你以为我的肚量就这么小啊?到时候还不知道谁把谁给气得哇哇叫呢? 芷楠说晚上到哪里吃饭?定下来了吗? 方圃说就去吃一下sh市的本帮菜吧。芷楠说好啊。 晚上,他们三个人在靠近南j路的一家不起眼的饭店里坐了下来,按照方圃的话说大饭店的菜千篇一律,都是一个味道,走到哪里都一样,要吃本帮菜的话那就得穿街走巷,找犄角旮旯,或许更能够吃到特色菜。 芷楠不住地点头。 玉阶说我初来乍到的,两眼一抹黑,什么都是你们说了算吧。你们二字一出,方圃跟芷楠的心头都感到一阵暖意。 方圃说到sh市来谈什么生意呢? 玉阶说还谈什么生意呢?瞎混混呗。我这样的人还适合做什么生意呢? 方圃说我们都没有黑你,你自己倒先把自己给黑了。 玉阶说你倒是块做生意的料,二十年了连个影子让人也看不见,去哪儿吃独食去了? 方圃说好在芷楠提前给我打了预防针,说你最喜欢捉弄人了,现在刚一见面就捉弄起我来了。 玉阶笑了说芷楠说的就全对吗?你可不能只听她的。说着,看了一眼芷楠,说芷楠你说是不是? 芷楠说要不说了你们男人真让人信不过,说真话吧,很快就被人给出卖了,我还能够说什么呀?只听你们俩说得了。 玉阶说得了吧,以前你们俩谈恋爱的时候,可是不会给其他人机会的。 芷楠一听这话,脸色一下子变得通红。方圃觉得脸上也很过意不去。玉阶也觉得这话说得有失分寸了,不住地摇了摇头,说芷楠啊,你们别往心里去呀,我这张嘴一张开就没有把门的了,说多了你们多担待呀。 芷楠说你呀,都四十多岁的人了,还是那么个脾气,你忘记上学的时候都把英语老师给气得直哭,谁也拿你没有办法。 说到这里,芷楠脸上的红云慢慢都褪去了。她给玉阶碗里夹了一大筷子菜,说多吃点菜堵堵嘴巴,说话的时候注意点就行了。 玉阶哦哦地点着头,接住了芷楠夹过来的菜。方圃在一边看着,不住地点了点头,什么话也没有说。三个人又一起谈起了读书时候的事情,这个老师,那个老师的,絮叨了一遍。 玉阶说教咱们的那些上了点年纪的老师活着的几乎没有了。 芷楠感慨地说这才二三十年的时间啊!你看人家上海,女人的寿命平均都八十岁以上了,男的也快到八十岁了,咱们农村的人就是不知道好好保养自己,按说吃得相对也干净,空气也好,可是寿命就是活不过人家城里人。 玉阶说咱们农村人累呀,哪一个年轻的时候累得没有伤?到老了,一有点小毛病,身体就吃不消了,也就一起算账了。 方圃说农村的养生观念实在是太差了。 玉阶说还有什么养生观念?以前那都穷得吃不饱饭,现在条件好了,大鱼大肉地吃个没有节制,多好的胃口也受不了胡吃海塞地折腾呀。 芷楠说也是,就凭着自己的嘴巴来,香的酥的就是好吃的,不知道里面都是添加剂,哪里还有什么好东西,身体不是加工厂,只有有机的好的东西身体才能够吸收,化学的东西身体就吸收不了,日积月累就都堆积在身体里,肿瘤啊,癌症什么的都来了,不早死才怪呢? 玉阶说芷楠说得很对,咱们村里的人一到查出得了癌症什么的,子女们就赶紧买来烧鸡烤鸭什么的,赶紧给老人吃,吃一口,少一口了,别看平时不给买,人快死了的时候,孝顺也来了,要是早一点给老人吃点有营养的东西,他们的身体也不至于到七十多岁就出毛病。现在咱们村里过八十岁的只有一两个,过了这个岁数的人每天都活得提心吊胆的,还不知道哪一天就见阎王去了。 玉阶说到这里,三个人都沉默了。过了一会儿,方圃拿起酒瓶,说来再喝杯黄酒吧。玉阶说不喝了,黄酒一点儿度数都没有,喝了没有味道,哪里比得上咱们那里的酒劲足,怪不得南方的男人都一股娘们气呢。 方圃说别乱说呀,芷楠的老公就是南方人。 芷楠说说了也没有关系,本来就是嘛,我看了他也是一包气。 玉阶说芷楠啊,我不是说你了,你说你们那个时候的事情,哪个不知道?哪个不看好?怎么你就…… 玉阶的话还没有说完,方圃伸出那根好腿就给了玉阶一跤,玉阶的话戛然而止。 芷楠苦笑着,什么也说不出来。玉阶看看方圃,又看看芷楠,不住地摇头。 方圃说大家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谁跟谁也不是你我说了算的,这是命中注定的,谁也改变不了。庆幸的是,我跟芷楠还能够再见面,这也说明我们的缘分没有尽,我们还是好朋友,而且是最要好的朋友,对吧芷楠? 芷楠点了点头,说对的,我们还是好朋友。说着说着,芷楠的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方圃推了一下玉阶,你这个家伙实在是太坏了,看来老酒喝得太多了。 玉阶说那我就不说了,芷楠多多担待啊。 芷楠说谁跟谁了,我不会放在心上的,就像方圃说的这是命,大家从一出生就注定的,谁也改变不了。 玉阶问现在老公做什么? 芷楠说无业流民,瞎混混罢了。 玉阶说不会吧。 方圃说现在正在跟我们合作,是做生意的,而且是老江湖了。 玉阶说呦,不错啊,芷楠的眼睛还是很亮的。 芷楠说别瞎说了,生活就是这样吧,简简单单,快快乐乐,什么也别想得太复杂了,复杂两个字一看就让人不舒服,本来好的事情一旦复杂起来也就不好了。 玉阶说是呀。 方圃说你老婆换过吗? 玉阶嘿嘿地笑了说还换呢?咱们乡下人哪里能够跟城里人比,一有个不开心就折腾着离婚,咱们农村的婚姻还是老样子,只是现在的年轻人也跟城里人学坏了,没有结婚就住在一起,不像话。 方圃说观念不同了,随他们去吧。 芷楠说看不惯的事情多着呢。都说十几岁的孩子才会叛逆,我们家女儿刚刚会跑的时候就叛逆得很厉害,所以你们看婴幼儿都有叛逆期了,以前咱们这一代人哪里有什么叛逆期呀? 方圃说还叛逆呢?说话稍有不周,大人的巴掌就到了,打得我们都向内转了。 玉阶一听说可不是,哪里还敢说个不字。 芷楠说看看现在的孩子,跟我们那个时代相比真的是造反了。 玉阶说都是这些手机呀,电脑什么的教坏了孩子。 方圃摇了摇头说,也未必吧,怎么还有好的呢?还是看大人的教育了。好孩子毕竟还是占多数,有主见,叛逆性并不代表那个孩子就很差。 芷楠说是呀,现在的孩子接受的信息比我们那个时代多多了,对什么事情,他们都有自己独到的见识,这样还是一件好事情呢。哪里像我们那个时候,家长和老师怎么说我们就怎么相信了,结果没有了自己的判断力,从这一点上看来,一代还是比一代强的。 方圃和玉阶也不住点头。 芷楠说你儿子也不小了吧? 玉阶说都上初中了,个头都跟我一般高了。 芷楠说现在的孩子营养上都不缺,个子长得就是高。 玉阶转身看着方圃说你也该考虑一下自己的大事了,兜里又不是没有钱,长得又一脸正气,多少女人愿意跟着你呀?赶紧成个家,省得我们惦记着你呢? 方圃呵呵地笑着说你以为找老婆跟去菜场买菜那么容易呀?这可是一辈子的大事,稍有不慎,就会害人害己,耽搁了一辈子。 玉阶说也是,不过你总是这样想的话那就很难碰到合适的,考虑太多了也不好,是吧芷楠? 芷楠蓦然地点头说是呀,确实如此,太理性了就没有婚姻了,结婚都是因为女人昏了头。 玉阶呵呵地笑了起来,说怎么这么说呢? 芷楠说婚姻的婚字不就是一个女字,一个黄昏的昏字吗,可不是女人昏了头才有婚姻的。两个男人听懂了,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第二十二章 丝网丝断,魂不断 缀玉联珠六十年,谁教冥路作诗仙。浮云不系名居易,造化无为字乐天。 童子解吟长恨曲,胡儿能唱琵琶篇。文章已满行人耳,一度思卿一怆然。 李忱《吊白居易》 第二天,天气格外地好,市区的天空罕见地出现了几朵白云,像是漂浮在水上的水银一般,在浩渺的苍穹荡来荡去。 丝网大厦后面的小花园里聚集了很多人,警车和救护车都开来了。松抱槐树下的椅子上瘫坐着面容慈祥的老社长,他的眼睛微闭着,似乎留有一丝残存的微笑。身边是一摞发黄的报纸,有一张还在他的手里被紧紧地捏着。老花眼镜斜挎在鼻梁上。 人们把手指放在他的人中处,他已经没有了呼吸,医护人员赶紧把他抬上担架,据说当时他的身体还有一丝暖意。 这是早上七点钟的时候发生的事情。老社长是被清晨的一个清洁工发现的,该人员正好过来打扫卫生,一开始以为老人在休息,再细看还真是把她吓了一跳,她赶紧掏出手机报警。 警察来了以后,迅速拉起了警戒线,其实最后证实了老人不是死于非命,而是死于心脏病。 过后,那位清洁工说这个小花园平时是看不见一个人的,最近却总是发现这位老人在这里坐着,而且一坐就是几个小时。不过,今天早晨他来的实在是太早了,平时都是过了九点以后才来的。 清洁工絮絮叨叨地跟周围的人们呢诉说着。人群中大多数的人是沉默的,因为他们根本就不认识这样的一位老人,更不知道他的身份。 丝网的员工大多数是八点半以后才来上班的。大家知道了老社长的消息后脸上是不同程度的痛苦的表情,特别是芷楠,她可是老社长一手栽培出来的,她最了解老社长,老社长也最了解她,他们两人可以算是忘年交了。 芷楠一个人默默地走进了老社长的办公室,在这里留下了太多的关于他的回忆,而且就是在中间办公室里她亲自聆听老社长的教诲,他给她讲授如何做报纸,如何成为一个称职的报人。 她的脑子里像是放电影一样频频出现一组组镜头。在她的印象中老社长一直就是这个样子的:微秃的头顶,刻板的表情,一双几乎每天都会布满血丝的眼睛,还是个层次分明的双眼皮,可见他年轻时候的刚毅和英俊。 他的书橱里摆满了书籍和报纸,整整齐齐,一丝不苟。书橱中间那一栏,摆放着一张老旧的照片,颜色都发黄了,镶在一个木头镜框里,那是一张合影,是他跟太太的合影,那个时候的他们还很年轻,他留着当时很流行的中分发型,穿着长衫;她则是一副学院派打扮,齐耳的学生头,中长款的旗袍;他们脸上的笑容是一样的:恬淡,静穆,平和。芷楠看着看着,眼泪不自觉地流了下来。 楼梯里传来沉闷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开始的时候细若游丝,进而越来越大。办公室的门被轻轻地推开了,从外面走进来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 芷楠怔了一下,她刚想开口问你是谁。男人说我是来整理我父亲的遗物的。 芷楠的心一下子放下了,她说我正好可以帮你。 男人话语不多,他把抽屉一个个地打开,又关上,书橱的门一扇扇打开,又合拢。芷楠帮他一件件地整理打包。 男人的目光由桌子转移到书橱,在书橱的第二栏,他的目光凝固了,他看见了那个相镜,手颤抖着伸了出去,一把抱在怀里,泪水模糊了他的双眼。 芷楠注意到了他的微妙变化,她为了缓解一下气氛,也是为了减轻他内心的痛苦,说他们的爱情肯定是很让人羡慕的。 男人缓了口气,说其实,我的母亲早在我出生几个月就过世了,是我的父亲把我一手带大的,我的上面还有两个姐姐,一个哥哥,我的父亲这一生实在是太辛苦了。 芷楠点了点头,说以前老社长从来也没有跟我们说起过家里的事情,我们原来还以为他的家庭很美满呢,可是没有想到…… 男人说他是把工作当成家庭婚姻来经营的,他的工作就是他的爱情和婚姻,所以他能够始终如一,一丝不苟。 芷楠是啊,他是我们社里的脊梁和灵魂,没有他,我们丝网不会有今天的成就。 男人默不出声了。 芷楠停顿了一会儿说他以后就没有再找吗? 男人摇了摇头说我们曾经为他操劳过这个事情,可是他不想考虑这个问题,他说他的心里已经容不下别的女人,他的心里只有我的母亲,并且死后还可以跟母亲聚首,要是再找别的女人的话,到了死后上了天堂他们就会纠缠不清的,他有他自己的想法。 芷楠说他真是太伟大了,不管什么方面都替我们树立榜样。 男人说只是他给自己的时间太少了,他不该走得这样早。 芷楠心有感触地说是啊,我们都没有想到他会走,前一段时间他们还一直探讨动迁的事情呢,他还说自己回家休养去了,没有想到他却…… 说到这里芷楠说不下去了。男人也哽咽了,他用手擦了擦眼睛说,他走了也放心不下这里,这里才是他的家,他太爱这份事业了。 芷楠说他一直担心丝网被改制,或者动迁以后变了味,其实,这块地方我们还是可以保留下来的,只是我还没有来得及跟他说,他走得太仓促了。 男人一开始有点惊讶,继而平静地说人员都搬走了,留下个空壳有什么用呢?就像一个人,五脏六腑都被摘掉了,躯壳又能够保存多久,他是看不到保存的希望后才决定走的。平时,他的口袋里都装着救心丸,可是今天他的口袋里却是空的,我知道他是决意要走了。 芷楠的眼前一片模糊,好久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男人收拾好东西就走了,走的时候只带走了那个相镜。 楼道里沉闷的声音越来越远了,芷楠的心却一点点地沉重起来。她关上了社长办公室的门,走到楼道的尽头,在那里可以清楚地看见后面的那个小花园,那个松抱槐下的躺椅。 有的时候她就是在那里跟楼下的老社长打个招呼,告诉他吃午饭的时间到了,要不要她帮他带一份饭过来。 他会仰头望着她,说好啊。 可是,今天,楼下的躺椅上却空寂一片,就连下面的地面几乎也是寂寞的,但是,树上的叶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却落了一地,清洁工不是早晨刚刚扫过吗?怎么短短半天不到的时间,叶子就落了一地? 芷楠愕然地想到,万物有灵呀!跟树呆久了,树也会对人产生感情的,何况人呢? 芷楠正在望着下面的叶子出神,小邓走了过来,说楠姐一个人又发呆了? 芷楠打了个冷颤,回头看了小邓一眼,说饭吃过了? 小邓说都什么时间了还不吃饭?你还没有吃呢? 芷楠叹了口气,说肚子一点儿也不觉得饿。 小邓说那都是因为你思虑过重,心里有事情堵着。 芷楠说现在社里出了这样的事情,我能够轻松吗? 小邓说人死不能够复活,把心放开,让死者也早早地安息。 芷楠说是啊,活着的时候不知道珍惜,到那个人没有了,才知道失去得太多。 小邓说说文学的就是多情善感,死人不是很正常的,何况还有心脏病? 芷楠说他原本可以不死的。 小邓说怎么讲? 芷楠说他今天的口袋里是空的,平时他都装着药的。 小邓说那看来他是故意的了。 芷楠咬着牙齿,痛苦地点了点头。 小邓说这老人的心理也实在是太难捉摸了,不就是挪动一下地方嘛,至于把自己的老命赔上? 芷楠说这就是他跟我们不一样的地方,我们有时候还巴不得挪动一下呢? 小邓说就是嘛,每天一走进丝网就像是走进一活棺材似得,光是走那个楼梯就够让人心里翻腾的了,吱吱呀呀的,真让人受不了。 芷楠说习惯了就好了。 小邓说习惯这样的环境我有病呀?芷楠说那是你对它还没有感情?老社长早就习惯了这样的声音,所以他把生命留下来了。他是把这里当成家的,把工作当成爱情和婚姻经营的。 小邓说呵呵,有老婆才有家,好吧? 芷楠平静地说他老婆早就死了。 小邓说早就死了? 芷楠说是的,是他的小儿子说的,他在很小的时候他的母亲就去世了,老社长再也没有找过别的女人,他忘不了自己的老婆,还说要是再找的话那等到大家都死了以后到那边就纠缠不清了。 小邓说这都什么逻辑呀!人家那些找了三四个的都没有什么吗? 芷楠说这就是人跟人不一样了。老社长是真正重感情的人,是真正懂得女人的人,他的老婆别看死得早,我觉得她哪怕在地下也是一个幸福的女人。 小邓说楠姐,看你说得,难道你的心里还真的羡慕起人家来了? 芷楠说羡慕归羡慕,可还得面对现实,还得艰难地生活下去,不是吗? 小邓说你又触景生情了。 芷楠说难道你的心里不也是吗? 小邓的脸上微微一热,说我的心里怎么说呢?很平静,很平静。我们有一天或许也会这样死去,有人叹息,有人扼腕,有人——也很平静地看待我们。 芷楠说我们看到过太多的死亡案例,我们的心已经慢慢平静了,平静到了冰冷的程度,可是老社长的离去却让我们的心慢慢复苏了,他选择离去的地点很好,一把躺椅,旁边是他心爱的一摞报纸,也是他为之付出一生的事业所在,一棵松抱槐,象征着团结友爱的另类树种,但是你发现没有?下面已经是落叶满地了。 小邓说这有什么,这几天一直刮大风,树叶当然很容易被吹落了。 芷楠说是吗?一直在刮风?我怎么没有感觉到。 小邓说那是因为你把生活都当成文学了,照这样下去你会走火入魔的。说到这里,小邓呵呵地笑了起来,芷楠听后也觉得头脑一下子清醒了很多,脸上不由得也露出几丝苦笑。 他们两个正在为老社长的死而感概的时候,小邓的手机响了,里面传来一个女人娇滴滴的声音,老公,今天冰箱里的菜没有了,你下班的时候顺便去超市买点菜吧。 小邓一看是老婆的电话,唉唉地说个不停。 对方说老公,别忘了我最爱吃的甜点,还有宝宝们最喜欢吃的意大利披萨。 小邓又是一阵的唉唉。 芷楠在旁边听着,心里想笑,可是又笑不出来,她忽然想起走掉的老社长,心里又一阵难过。 小邓接完电话,脸上像是开了朵花。 晚上回到家里,芷楠跟赵君堂说起老社长的死,赵君堂轻描淡写地说这有什么了?人都要死的,死了他就不难受了,不然,看着丝网被清空的话,那他的心里肯定比死还要难受。 芷楠说你什么逻辑呀?你以为你嘴巴里吐出来的是擦屁股的纸呀,那么不值钱!你就这样评论人家的! 赵君堂说这事跟你有关系吗?没有关系的事情就不要讲。有人早就说了现代人最好什么都不要看,连电视也不要看,生活就太平了。 芷楠说跟我肯定有关系的,毕竟是我的上司和导师呀。 赵君堂有点鄙夷地说说是上司还差不多,导师你也说得出?你未必太敬重你们社长了。 芷楠说你再也没有机会跟他哪怕是说上一句话了,你看看人家对老婆的情谊,一辈子不变,并且死了以后还要在一起,人家儿女主动给他找女人,老社长都不要,你看看现在你们这些男人呢,巴不得天下所有女人都为自己所有所用,恨不得天下的孩子都是你们的种才好呢! 赵君堂嘿嘿地笑着说这老头死就死了吧,不然他活着也是让我们这些男人难堪。 芷楠说你看说真话了吧,承认就是了。 赵君堂说承认什么了? 芷楠说你自己知道呀。 赵君堂说还不都是那些那些烂女人先gy我们男人的,不然男人怎么会变坏呢? 芷楠说你呀,真的是让我怎么说你呢,堕落到了极点了。 赵君堂说堕落什么呀?你放心,你老公绝对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情的。 芷楠冷笑了一声,刚才还大言不惭呢,现在又一套托词,真佩服你的大脑,瞬间急转弯呀,你这还算正常吗? 赵君堂说有什么不正常了,是你自己不正常,不知道是哪个古墓里钻出来的。 芷楠说我告诉你,我爱老社长这样的男人,这才是真正的男人——重情,守信用,尽职守,老成持重,一丝不苟。 赵君堂说你爱就去找呀?没有人会挡着你。 芷楠说你想挡也挡不住。 赵君堂说说着说着还真来劲儿了,怎么咱们就不能够好好地交流一下呢? 芷楠说道德观价值观都不一样,看来该分了。我看电视节目,看到比咱们关系好得多的夫妻都分了。 赵君堂说要不说了女人不能够看电视,看多了脑子就乱套了,一胡思乱想就要犯神经病了,男人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芷楠说说得好像你还是一个受害者似得。 赵君堂说怎么不是? 芷楠说不跟你说了,对牛弹琴!看来真该换一个了。 赵君堂说好啊,不是有现成的等着你吗?你就去吧。 芷楠说你还算人吗? 赵君堂把旁边的椅子一推,说你以为你给我的生活很舒服?我是在受罪!你的心里想得是谁你以为我不知道呀! 芷楠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说既然大家都挑开了,那就不用打哑谜了,我问你,你以为你给我的生活舒服吗?你以为你跟你单位里那个胖子的事情我不知道呀?男人外面有了花头你以为做老婆的会不知道?除非她故意装傻! 赵君堂喘了口气,很平静地说我要是喜欢她的话不早就娶她了,还用等到找你吗?一个女人有什么好的?何况还是一个胖女人! 赵君堂的话一下子把芷楠给气乐了,她坏坏地笑着说你不就喜欢又白又胖的女人嘛? 赵君堂也被芷楠的话给气乐了,他攥着拳头走到芷楠的面前,挥了挥拳头说你再乱说小心我真的揍你! 芷楠说来呀,以前也不是没有打过?不还是为了狗跟肉包子的事情! 赵君堂恨恨地说你这个女人呀,这张嘴巴真的是臭。 芷楠说不是臭,是我能够说到你们这类人的心里去,击中了你们的要害。 赵君堂说我呢,一拳就能够击中你的要害,说着挥拳过来,猛地把芷楠抱在怀里,芷楠说就知道你这几下子。 赵君堂说知道又怎么样?你不还是我的老婆?谁也抢不去。 芷楠仰着脸看着他说那可不一定哦,说不定什么时候我就跟别人走了。 赵君堂说你跟了别人,我跟谁呀? 芷楠说跟你们公司里的那个胖子吧。 赵君堂说那么胖的一个人,我的口味又不重的。 芷楠说你们不也是有一腿的吗? 赵君堂说那都是在你之前发生的好吧?谁在结婚前没有故事呀。 芷楠说我就没有。 赵君堂说所以说你这个人是张白纸呀。 他们俩正在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芷楠手提包里的电话响了。她一看是方圃来的,她拿着手机往君堂的眼前一晃,君堂的脸一下子阴沉下来,她冲他扮个鬼脸,吐了吐舌头,接通了电话。 第二十三章 爱情路上的平行线 伫倚危楼风细细,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栏意。 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柳永《蝶恋花》 芷楠跟方圃在zs公园的一块草坪上坐了下来。 芷楠说已经好多年没有接触点地气了。 方圃说我何尝不是,心都悬在空中了,别说脚了。 芷楠说这次约我出来有什么大事? 方圃低着头想了想,说大事倒也没有,只是心里一直很堵得慌,可是自从前几天得知老社长走掉了,我的心里就豁然开朗了。 芷楠不解地看着他,心里在想你的脑子是不是出问题了,但是她只是看着他,嘴上什么也没有说。 方圃说这些年来,我的心里一直放不下过去的记忆,我常常回忆我的童年,我的少年时代,在那些日子里发生的点点滴滴高兴的事,伤心的事情。别看离家那么多年,可是心里却一直没有忘记老家的样子,没有忘记见过的人,发生过的事情。哪怕是梦里也不会错过。 芷楠说你的心思太重了,都被过去的一切压住了,心一直伸张不开,让别人看了也有压力。 方圃的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芷楠说这样下去,自己活得也不开心。 方圃说是啊,我一直想让自己活得轻松一点,可是根本就办不到。有的时候,我怀疑我的命运就是这样的,就是上辈子不知道是欠谁的,所以这一辈子活得这样不开心。 芷楠听到这里,笑了,说我以为只有我们女人会相信命运呢,没有想到你一个大男人竟然也有这样的心思? 方圃说男人跟女人还不是一样?只不过,男人的心事不轻易外露罢了。其实,男人有的时候比起女人来更加脆弱。 芷楠说也是,絮絮叨叨的总是女人,小鸡肚肠的也是女人,看来,这些不好的词语也都是在说男人的,以前一直以为是我们女人的专属名词呢。 方圃笑了笑,并没有说什么。 芷楠说那你现在呢?想开了。 方圃深深地呼了一口气,说,想开了,要是再不想开的话,那就得步老社长的后尘了。 一提到老社长,芷楠的眼圈有点红了。她默默地说老社长真的是太傻了。 方圃听到了说不是他太傻了,是他太执著了,佛家讲贪嗔痴慢是影响人修行的大敌,人应该抛弃,人应该慢慢地学会放下,这样一来,对于自己,对于别人都是一种解脱,这个世界上放不下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芷楠说你呢?真的能够放得下吗?方圃说想放下自然而然地也就放下了,不想放下的话,放下多少次还得拾起来,就看自己的修行了。 芷楠一听有点愕然了,她试探性地问你是不是想出家当和尚去? 方圃的脸色出奇地平静,他说当和尚又怎么样呢?人,还不是好好的一个人。只是我那么多的兄弟们可怎么让我能够安心?不像二十年前自己孤身一人闯天下,我现在已经不是一个人了。 芷楠说刚才本来是跟你开个玩笑的,你还真当真了? 方圃说我还真有那个心。 芷楠的心开始慢慢地往下沉,她有点伤感地说你真的忍心放下现有的一切? 方圃淡淡地一笑,说放下什么都不重要,放下信仰才是最不忍心的事情,我在过去的所有日子里,昏天黑地地工作,赚钱,忙得像个陀螺一样。 那个时候,我的心里想的就是如何忘掉过去,忘掉你。我一遍一遍地写着爱字,为的是有一天能够遇见你,让我们重新回到过去。 可是,一旦见到你,我知道我们已经不可能在一起了,我们都变了,我才发现执著于过去的一切对于我来讲是多么地幼稚可笑,一个人的等待是痛苦,两个人的等待才是幸福。 所以我学会了放下,放下你——放下我们曾经所有的一切,你还是你,我还是我,只是我们两个成了爱情跑道上的两条平行线。 没有见到你以前,我抱着很大的希望,见到你以后,我尝到了失望的滋味。我为自己画地为牢这么多年,今天我终于有勇气跟你吐露我的心声,我自己也解脱了。 我很羡慕那些出家人,托钵行乞,无牵无挂,但是,现在的我还是有点放不下,至少是现在放不下。 或许未来的某一天,我离开了,或许是奔向山林,细听流水吟咏;或许会长眠地下,开始我的第二个人生的轮回,对于这一切,我充满了期待,没有丝毫的恐惧。我有太多的爱做依托,相信我的后半生不会凄凉。 芷楠说你今天没有发烧吧,怎么说了这么多不着边际的话?你变得实在是太陌生了。现在大家各方面的压力都很大,适当地禅修一下,超脱一下是可以的,但是要真正地走火入魔的话,那就没有多大的必要了,毕竟,现实需要的是实干,而不是说教。 方圃笑了笑说,我没有变,只是你变了。天堂有一把钥匙,可以打开地狱之门,解救出那些已经死亡的人们,让他们免受地狱的折磨,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候说过的话吗? 芷楠的心里一阵翻腾。她点了点头,说怎么不记得?我曾经做过一个梦,就是梦见你的那一次。 方圃说能够说说嘛?上次你没有跟我细说。 芷楠说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就是你半夜来到我的床前,把我拉起就往外走,最后你自己却纵身一跳,成就了一串天堂的钥匙。 方圃听完,默默地点了点头,说小时候的梦也该醒一醒了,看来你跟我一样,也不曾忘却过去的一切,其实,成就天堂的那把钥匙的不是我,也不是你,而是像老社长这样的人。 芷楠有点伤感地说怎么能够忘却呢?只是,现实有很多的事情牵绊着,不容许人有太多的胡思乱想罢了,老社长可以成就天堂的钥匙,我们也一样能够。 方圃说我其实是个很自私很自私的人,有的时候,我都不认识我自己了。 芷楠说不止是你,大家都在变。人从一落生,就在开始变化,慢慢长大,慢慢衰老,慢慢抖落以前的善良和纯真,慢慢给自己披上一件迷人的虚假的外衣,死之将近,又慢慢现出原形,可是除了一具干瘪的尸体,似乎找不到什么值得让人留恋的地方。生死真的是个谜,刚出生时候的那个水润光泽的婴儿哪里去了?我一生都在寻觅那个曾经的自己,可是,我发现她已经慢慢地死去了,活着的或许是另外的一个自己,我有时候这样想。 方圃说你想得可是真不少。 芷楠说想来想去,我手里握着的只是一小把的现实——自私而喧嚣的现实。 方圃说我何尝不是,那一年我从老家出来的时候就再也没有想到有一天要回去。 芷楠说所以你玩起了失踪,让我们大家都找不到你。 方圃沉思了一下,说也不全是,我那个时候想的就是一定要混出个样子来,否则的话怎么又脸面回家呢?男子汉大丈夫,要顶天立地的。就是为了这一句空洞的豪言,赔上了我大好的青春,甚至是我一辈子的幸福。说着,他略带伤感地看了芷楠一眼。 芷楠说在那些日子里你到底做了哪些事情?能够跟我说说吗?方 圃笑了笑说,有什么好说的呢?有好事,也有坏事,为别人排忧解难,也为别人添尽麻烦,大善大恶都谈不上,也就是在每一个适当的时刻,做了一些应该做的事情罢了。 芷楠说人生何尝不是这样?有大善者,那是圣人,不是凡人俗人;有大恶者,那也不是凡人俗人,更多的是跟我们一样的大众:忙忙碌碌之中有那么一丝渴望和追求,慢慢地等着希望的出现,慢慢地承受着失望的煎熬,慢慢地走向人生的终点,有遗憾,因为还有没有做完的事情;没有希望,因为自己已经走到了人生的尽头。方圃默默地点了点头。 公园里的人慢慢地多了起来,大手牵着小手,笑着,走着。偶尔妈妈跟孩子摆个姿势,拿着相机或者手机的爸爸咔嚓一声记录下人生的美好瞬间,那一刻就定格在了咔嚓的刹那。 芷楠说公司的事情进展得怎么样? 方圃说进行得还可以,我打算跟君堂先进行部分合作,等到两方磨合好了再进行下一步。 芷楠说这样也好。 方圃说你有没有打算跟他一起做呢? 芷楠摇了摇头说没有考虑过。 方圃说我希望退出的时候你能够照管一下我的公司。 芷楠很吃惊地看着他,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会这样说。她看着他的眼睛说,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方圃说我什么时候跟你开过玩笑?人都不知道下一刻的命运,何况换一下工作这种小事情呢? 芷楠说除了跟文字打交道,我还真想不出我能够干什么? 方圃说能够把文字做好的人大概做什么事情都能够做好,这是思路的问题,不是能力与否的问题,谁的思维清晰,谁的思维与众不同,谁就是赢家,你有那个本事。 芷楠呵呵一笑,说我有什么本事我自己很清楚,不过隔行如隔山,商场上自有商场的规则,我驾驭不了,也不想驾驭。 方圃看了看芷楠,眼睛又转移到了别处,说你还是那么清高,你不想跟钱打交道,你只想活在你的文字当中。 芷楠点了点头,说你太了解我了。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定位,也有自己的世俗追求,我不求别的,只求一只笔,一张纸,有闲情的时候写下我一时的琐碎的感想,算是对我人生的一个极好的交代了。 方圃说你知道我最向往的是什么? 芷楠看着他,摇了摇头,说不知道。 方圃说不妨说说看。 芷楠说雁过留声,你总会留下你最好的声音的。 方圃说说下去,接着我会怎么做呢? 芷楠说接着就会来无影去无踪,给他人留下一个大大的叹号的同时又有一连串的问号:这个人去哪里了?他又在做什么? 听到这里,方圃禁不住要笑出生声来了:你的想象力真丰富,我其实对于自己的下一步根本就没有思路呢,你却一路为我铺展下去,看来我只能听命了。 芷楠说或许这条路不是你要走的,而是我,或者是别人的路。人生就是这样,你认准的东西你并没有坚持,而别人却实践了。 正在这时,方圃的手机骤然响起,一个惊恐的声音传来:丝网着火了!顿时,芷楠跟方圃一下子惊呆了。 火是从三楼的办公间烧起来的,有人说是从三楼的中间部分烧起,也有的人具体说是从老社长的办公室开始烧起来的。 因为是木制结构,火苗很快就窜到四楼,五楼。 等到消防人员赶到的时候,火势已经很难控制,整栋大楼烧为灰烬。 烧得是那样彻底,那样干净,没有给人们留下一点点可以挽救的东西。 现场聚集了很多人,密密麻麻得,一丝风都没有。 炽烈的火焰像一面火镜,人们的眼睛都睁不开来了。 人们小声地议论着这火起得真是莫名其妙,开始并没有一丝动静,等到人们发现的时候,却很难控制了,消防人员还得灭火,可是水泼溅到火上仿佛火浇到油上。 当时的天空白云万里,罕见的好天气。火也烧得安静平和,但是火势却很大,这着实让人们难以理解。 有人说不是前些日子这里的一个老社长刚刚死去吗,看来跟这火有点关联。有的说都什么时候了,还这么迷信? 有的说楼房跟人一样,也是有灵魂的,也有自己的运数,跟人一样,该走的时候就得走。 离人群不远的地方是拄着双拐的方圃,芷楠就站在他的旁边。他们是刚刚从zs公园那边赶过来的。 他们看着翻滚的黑色的烟雾慢慢地蒸腾而上,紧接着下面是暗红色的烟雾紧紧缠绕,再下面是猩红的火焰熊熊燃烧。下面的废墟已经没有了踪影,看到的只是一层层的烈焰,像是一个硕大的汉堡,又像是一张巨大的油画。 芷楠看着看着眼泪不由得潸然而下。方圃也在一旁唏嘘不止。 芷楠说我只想得到凤凰涅??,在烈火中重生,假如老社长地下有知,也来一次凤凰涅??该多好呀,佛家不是讲轮回的吗?以前我不相信这种观念,但是,现在,此时此刻,我宁愿相信,而且对这种信仰顶礼膜拜我也愿意。 方圃说你读了那么多的书,怎么习惯了开倒车?人死不能够复活,哪里还有什么轮回? 芷楠说在我的心里,老社长已经羽化成仙,或者驾鹤西去,好在他没有看到这一切,不然的话他又如何能够安心? 方圃说你说来说去,心里还是放不下老社长?也难怪?凭你的性格脾气,你应该是这样的。芷楠说你的心里呢?你在想什么? 方圃说一把大火把所有的东西都烧毁了,没有给我们留下任何东西,就连消防员都无能为力,可见这个地方还是有点灵性的,我损失了大笔钱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以后人们对于丝网的痕迹都找寻不到,这才是最可怕的。 芷楠说你本想留下丝网做一件善事,为的是留下一个历史的印记,可是历史有它本身的书写方式,它把这一笔给抹去了,让你的善心也没有了着落和寄托,我为你痛心大过对于丝网的追忆。过往的都已经过去,人力难以挽回,可是活着的应该勉励,更多的历史等待我们去书写,丝网就此搁笔吧,历史上已经有它的记忆了。 火势终于被扑灭了,没有一个人员伤亡,因为是双休日值班的人员比较少,再说了木结构的房子,一见火星人就怕了,逃跑得速度简直是光速。 令人不可思议的是,平时吱吱呀呀的木地板,那天在人们往外逃跑的时候表现得无比坚强,人们几乎感受不到它的任何声响,只有人们急匆匆杂乱而疯狂的脚步声。 冥冥之中,人们仿佛听到了一个嘶哑的声音喊着:快跑!当时人们只顾保命了,也就顾不上这些了。 可是,当人们惊魂落定后,一想起这一幕来心就咚咚地跳个不停。假如真的有所谓的灵魂的话,那就说是灵魂出窍一点儿也不为过。 可是那些不会跑的,该烧的都烧完了,连块完整的木块都没有给这栋大楼留下,可是人们在却在烧毁的废墟里发现了部分保存完好的报纸,这实在太出乎人们的意料了。这大概就是佛家所谓的灵魂了。丝网的灵魂。人们都在默默地不同程度地猜疑着。 丝网消失了,干净而彻底地消失了,瘫倒在地上的只是一堆散发真浓重烟雾的砖头瓦块。 旁边的步行街上依旧是来来往往的穿梭的人群,男的,女的,老的,小的,时髦的,寒酸的,每一个人的身上,嘴巴里都散发着不同的味道,吃大蒜的,喝咖啡的,涂香水的。 不用凭穿衣打扮,单凭人身体里飘散出来的味道就能够评判一个人的生活水准了。 身披皮草大衣的淑女贵妇与蓬头垢面,提篮卖花的流浪女郎;西装革履,燕尾翩翩的绅士新贵与破洞牛仔;裘皮大衣裹着的香闺小姐与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瘦弱孤儿;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流浪汉与他的黑得让人透不过气来的黑狗…… 丝网消失了,就像一滩水慢慢地蒸发掉了,等过上个半月十天,不哪怕就是几天的时间,人们就再也找不到丝网的痕迹,这里会兴起另外的一栋建筑,或者是一个大型的超市,或者公园。 这个地方的绿化面积实在是太少了,人们呼吸的都是汽车的尾气——严重的被污染了的空气。这里确实该改变一下了。 芷楠问方圃现在有什么打算吗? 方圃叹了口气,说还没有,本来想留下丝网大楼,里面略微装修一下就派上其他的用场,可是现在看来,一切都化为泡影。想重新修建其他的楼盘,但是这里的空间毕竟已经很逼仄了,人们连个喘气的地方都没有了,还是空上一段时间,等等看吧。 芷楠说sh多的是新建的千篇一律的高楼大厦,其实我们向往的还是那些散发着历史和文化气息的古董式的建筑,哪怕是只鳞片甲也让人欣慰,到以后我们的子孙可以炫耀地跟人家讲:看!这就是我们先辈曾经呆过的地方。 方圃呵呵一笑,说你的想象力确实够丰富的。 芷楠说你不会说我的脑子里除了想象力之外什么也没有吧。 方圃说我并没有那么说,是你自己那么想了。 芷楠说人生真是很奇妙的东西,你损失了那么多的钱财,你的心里就不心痛吗? 方圃说我刚才就说过,我对于损失的钱财的心痛小于对于丝网的毁灭的心痛,丝网的毁灭才是最令我心痛的,你呢? 芷楠说对于我来讲,我没有损失什么钱财,我损失的是最宝贵的记忆,我的记忆已经被清空了,这是最令我心痛的。 方圃说没有人的记忆能够被清空,除非他是一个极度自私的超人,不然总会有残存的。 芷楠说你就是我残存的记忆,我以前有过你,现在还是有你,只不过是我记忆中的一部分而已。 她的话语平静到了极点,而她的眼睛则迷茫地望着烟雾缭绕的天空。 方圃有点释然地说,我知道你的心中不会没有我的,但是我也知道我永远也代替不了赵君堂。 芷楠说他是我世俗中的爱人,是我女儿的父亲,这一点这一生都不会改变,他生活在我的现实中,而你却生活在我的记忆里。 方圃点了点头,说存放在你的记忆中是我的幸运,平静地伴随你的一生。 芷楠说俗世里的生活只是填饱肚子而已,为此的奔波和操劳毁损了太多的灵气,而记忆中的那一部分才是人生的精华,它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贬值,相反,它有升值的空间。 方圃说你确实长大了。 芷楠说也还没有,人生的阅历我差得实在是太少了,什么时候当我看破人生看破红尘的时候我就真的长大了,现在我还在不断地吸取养分。 方圃说等到看破红尘的那天,估计人类世界就不存在了。每一个人都在红尘中踯躅而行,大家都不问前路。这样的人生或许才真的有意义。 芷楠说人生的意义是在一个三叉路口该转身就转身,毫不犹豫,谁犹豫了谁就输了。 方圃说照你这样说我就输了。 芷楠说并没有呀,你还没有转身呢。 方圃说再说下去我可就真的一点儿也不懂了。 芷楠说不懂就不懂吧,真的懂的的话,那大家都去烧香拜佛去了,也就没有人在红尘中踯躅了。 方圃默默地点点头,脸上露出超然的微笑。 半个月后,芷楠搬进了新的办公楼。 第二十四章 千里之外 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 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 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 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李之仪《卜算子》 半个月后,芷楠在新的办公室收到了小朱的一封邮件。 楠姐你好: 很久没有给你写信了,知道你很忙,不方便打扰。但是,想了又想,决定还是跟你说说我的情况。 我跟老周已经彻底地分手了,除了我穿着的一身衣服,那个黑色的手提包,我没有拿走其他任何别的东西。 我跟我喜欢的那个女孩子住在了一起。但是,你知道我们有的时候还是会争吵,并且有的时候我发现她也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好。当然,我的身上也有很多缺点。 从十六七岁,我就一个人到社会上混了,混到现在我还是两手空空,甚至连个像样的家都没有。 虽然阅人无数,可是真正能够走到我心里去的几乎没有,我怀疑我的心理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我不像你有那么大的承受力,隐忍力,为了孩子牺牲自己的爱情,我没有孩子,体会不到孩子对于一个家庭的重要。 我是一个走到哪里哪里就是家的一个人。这些年来,我一直在寻找我的家,寻找生养我的父母,哪怕是他们坟前的一?g黄土,可是,一点儿消息都没有。 我知道我生来就是一个人的命,要么是我的命太硬,把他们都克死了也说不定。就是那个当年曾经把我送到福利院的那个所谓的舅舅也在人间蒸发了。 现在,我什么也不寻找了。对于过去,我的心已经冰封了;对于现在,我只能说我还活着,但是至于幸福与否,那只有自己知道了。 每个人都有不同的幸福观,当然有的人是把幸福建立在别人痛苦之上的,这种人现在社会上越来越多,就像茅草房里的蟑螂一样有着超强的繁殖力。 我在男人圈里游走了这么多年,算下来跟老周的时间最久。说我们之间没有一点儿感情是不可能的,但是,感情在现在的社会还有几分价值? 女人一开始接触男人,跟他搞am也好,睡觉也罢,无疑就是想在男人这里找寻点自己没有的东西:借力男人,或者找一点动物性的本能,以满足与生俱来的生理需求,或者干脆也是为了寻找一点儿刺激。 一个女人假如没有一个男人喜欢的话,那可真是太失败了。大概就为了不使自己失败,为了在别的女人或者男人面前展示一下自己的魅力,她需要一个男人,或者一个qr。这一点儿跟男人找女人的出发点是差不多的。 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找个男人,或者找个女人的性质跟刚开始的时候是不一样的,其结果也截然不同。 一开始想借力男人的女人,在把男人玩弄于股掌之中以后,她就感到了生理上的乏味,但她还依然会跟他保持am,但是性关系已经不是他们的全部了,权谋才是真正的目的,她要的不是男人的身体,而是男人手中可以利用的权利,有权力,也有利益。 当这些目的没有达到的时候,女人,特别是聪明一点儿的女人会选择寻找机会抽身,继续寻找下一个目标。稍微保守一点儿的女人则会继续跟他鬼混,甚至难以自拔,或者会以身相许,也是有的,但那就等于中了男人的圈套,陷自己于被动的地位,而不是掌控男人,最终难逃作茧自缚的悲剧。 我在一开始的时候,我承认我的心地是很不纯洁的,说白了我就是想借力于男人,然后开始我自己的事业。 我在出卖自己的身体的同时,也利用了老周。一开始,他还是对我不错的,他交际应酬的很多场合都带上我。慢慢地,他的那些关系很多都成了我自己的关系,而且还为我办了不少事情。 在跟老周的这场博弈中,我觉得我没有全盘皆输,从另一方面讲,我也是赢家。只是,在我们的关系出现裂痕以后,他似乎发现了我内心里的一些东西,他对我提高戒备了,就连他的电脑他都设置了密码,甚至他浏览的网页都加了保险。 我就是要让他害怕我,防备我,这样我才能够安全地从他身边脱身。 他曾经是我身边的一条蟒蛇,一不小心就会被他吸入口中。当他发现即使吞食我以后也很难消化我的事实以后,他选择了放弃。 这是老周最聪明的地方。他永远都在保护他自己,哪怕有毫发的损失,他都不愿意去冒险。他永远都是利益先行,无利而不往。 跟老男人的恋爱是一场冒险,很多人最后弄得身心疲惫,头破血流。幸运的是我已经及时逃离了。 我不知道在女人这里我能够得到什么样的爱情? 跟男女之爱不一样,女人跟女人的恋爱就像是自己跟自己的恋爱一样,摸着对方的手就像是自己的左手摸右手,一样的丝滑,一样的纤细。 跟男人的恋爱就像登山,一步一个风景;跟女人的恋爱就像划船,不管划到哪里,感觉都是一样的,而且岸永远在自己的前面。 跟男人的恋爱登山过后,还要下山,就像是向空中划了一道抛物线,有绝顶也有低谷。 跟女人的恋爱是在一开始就决定了的,要么快乐到底,要么平淡无奇,要么乏味到底。 快乐的或许能够持久,但乏味的终究会劳燕分飞。跟与男人的恋爱一样,更多的还是平淡无奇。不偏不倚谓之中,现在多的是这样的状态。 但是,快乐得过了头,跟乏味又有什么区别呢? 一想到这里,心里就莫名地难过,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么多的烦恼? 有人说过,外表有多么强大,内心就有多么脆弱。这在我看来只对了一半。 动物都有自我保护的意识,别看没有练过跆拳道,可是应付突发事件的机敏果敢一点儿也不输给人类。 每一个人都有自我保护的意识,为了这一点,他就要把坚强贴在脸上。女人也一样。 但是,我觉得这是在一个女人的心还没有受伤,或者哪怕受伤了也没有心碎,或者心碎了还没有冰冷的时候才有的一种意识。 当她的心完全冰封以后,你看看她的脸上,那就只有坚强,她的心里有的也是坚强,那她就是真的坚强。 但是,这一点对于女人来说既是幸运,也是不幸,她的命运算是到头了。 没有眼泪的人生是苍白的人生,眼泪流干的人生是苦命的人生,苦尽甘来,或许幸福就在下一站等待。 爱对她来说跟恨没有什么区别。 一切语言在她面前都失去了意义,她只是一个躯体,她的表情仿佛克隆过的一样,那就是淡薄和冷漠,除此再找不到其他有温度的话语。 我的眼泪曾经为男人流过,但是没有流干,我会继续为女人而流。 假如哪天我的眼泪干涸了,我知道我该怎么办。我或许会放下心中的一切身边的一切出家当和尚去。而且这是我能够继续生活下去的唯一理由,除此,别无其他。 上次你给我推荐的那几本禅修方面的书我觉得不是简单的好与不好能够评定的。 我读了以后,我的心窗一下子敞开了,尘封多年的往事一下子找到了出口。多少想不通看不懂的问题都有了答案。 我知道我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需要这样的营养。这样的书多读一点对于调理人的内心来讲还是很不错的,以后有时间我还会多看这方面的书籍的。 扪心自问一下自己,这许多年的奔波劳碌换来的是什么? 我想了很多,也有了很多不同的答案。 我不想在这一问一答中苟且地度过。人生总得有点什么留下来,为自己,也为了别人。 但要留下些什么呢?我现在还是没有一个准确的答案。 得之我幸,不得我命。 絮絮叨叨说了这么多,说得再多,也比不上跟你的一见。 期待跟你下一次的相见。 朱冉2014-5-7 小朱: 我现在给你写信不是以一位大姐的身份,而是以一个qr,甚至爱人的身份。 我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我相信qr和爱人之间还有爱,不管是什么样的爱,只要有爱就是人间四月天。 虽然在很多人的爱情和婚姻生活中我已经找不到爱的影子,有的只是凭借初恋时候的假想或者沿袭以后共同生活的习惯。 一个男人曾经为我写下一生的情书。他是我曾经的初恋,也是最早走进我心里的男人,虽然那个时候我们还是个孩子。 但是,我们还不知道让我们在大家面前脸红的其实就是现在被很多家长和老师三令五申的所谓早恋。 我觉得早恋也没有什么不好,只是爱来得太早了而已,假如能够修成正果的话那岂不是一件最幸福不过的好事。 他有空的时候就写,但就只有一个字——爱——有心的那个爱。 现在还在继续为我所写。 可是,他却始终没有勇气和力量把我带走。 对于我来讲,他已经不是一个男人,而是我记忆中的一个影像,一段遥远的尘封的回忆,甚至是一个自恋的证据——这一切都有可能。 他,对于我来讲,实在是有点苍白。 他是把我放在心里呵护的,爱的,甚至是膜拜的。 一旦我出现在他的生活中,那他很有可能会不习惯。 他爱的是以前的我,那个梳着两根小辫子的邻家女孩,未必是现在的我。 即使我们勉强走在一起,凭借以前的爱的温度,但是谁又知道关起门后的真实生活呢? 那时只有我们自己能够体会了,但是幸福的概率又能够有多少呢? 所以,还不如留存下一个陈年的念想,来慰藉一下落寞时候的身心,相见不如回忆呀。 同样地,赵君堂在我心里其实也很苍白,甚至还没有那个写爱的男人给我印象深刻。 我看他的时候,要么他的身上笼着一层银纱,让我看不清楚;要么就是一个空洞的影像,一个无物之物。 所以,有的时候,我看他的时候,他是一棵参天的松柏;有的时候简直就是院子里一把可以随手一扔的破旧的拖把——一文不值,一无是处。 其实,自己何尝不也是如此? 人,都有两面性,天使和魔鬼本来就是在不同的时间换张不同的脸谱而已。 我们虽然一直生活在一起,但是表象本身也许就是骗人的。*还在那里,而灵魂脱壳的时候也不是没有。 你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你听到的不一定是真的,你想的做的不一定是对的。 因为你在太执着太在意的时候,你的感官会欺骗你。就像你在太阳底下戴上一副太阳镜,镜片下的物象都是同一个颜色。 赵君堂,只是年轻时候的一个周普仁。 现在他还比较年轻,等到老了,估计跟周普仁没有什么不同。 这样性格和秉性的男人和女人几乎都是同一个脸谱,他们的个性化区别实在是不大,所以才有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在他们看来,别人永远比不上他们聪明,可是他们却忘记了天空的高远和大地的厚重。 远大的目光和容人的胸怀他们实在是没有,有的只是精明的算计,尔虞我诈和勾心斗角的倾轧,除此别无其他。 但是,国民生产总值,国家税收里面却有他们的贡献。 这样的人其实内心是很空虚很脆弱的,因为一心算计利害的人最终也会因利害的得失失去自己的本心、本性、甚至本身。 得失之间有一笔账,但是又有谁能够算得清楚? 但是,钱,是个好东西,有很多的用处。 数钱的时候是多么地开心,可是赚钱的时候又是多么地辛苦。 钱多了,喜欢到了极点也就变得跟废纸没有什么区别了。 人们喜欢回忆的还是赚钱的过程,就像人们都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可是,又有谁品评过爱情的孰是孰非? 人,都有神经不正常的时候。 爱,也是这样。爱得太少,没有人爱; 爱得过了头,变成了伤害; 爱得方式不对,不如不爱。 现在,我在爱的道路上一直处于迷惘的状态,但也一直前行,从来没有停止过爱的能力和动力。 我爱我的父母,他们辛苦了一辈子,我想给他们多一点儿的钱,好让他们吃得好一点儿。 对于老年人来讲,穿得好远不如吃得好,但是他们却喜欢把钱放进银行。 儿女到五十岁还会变心呢! 这是我的一位外婆告诫我母亲的话,我的母亲也把这份告诫分享给我们。 或许儿女有一天,还会变心,变得对他们冷漠,但是,钱不会。 对于老年人来讲,钱就是一种保障。 但是,他们忽略了自己的身体,吃进去的才是有用的,多吃一点儿有营养的东西,更是对身体有好处。 所以,现在我宁愿给他们买一些有营养的好吃的东西,虽然花不了几个钱,但是他们的胃已经知道。 所以,我觉得我以前爱父母的方式错了。 我爱我的哥哥,我的姐姐,是他们一路陪我走来,让我体会到了亲情的力量,在面对突发的社会问题时把握好了方向。 但是,有的时候我的较真和自以为是会让他们产生误会,会让他们伤心。 其实,我是爱他们的,只是他们觉得我变了,但是他们觉得他们自己还是小时候的样子。 其实,我并没有变,只是观念跟地域方面与他们隔开了。 我爱我的家庭,爱我的丈夫。 但是,有的时候爱过了头,以为他只是我的,应该全部属于我所有。 但是我忘记了,他的身份并不只有一个,他还有其他的家庭身份和社会职位。 他还要跟太多的男人女人打交道,我不能够独自分享他的睿智他的温情。 并非所有的男女都喜欢游戏爱情,玩弄婚姻。 他们假如真的那样做了,那跟他们的关系其实是最好处理的,一个家庭中跟你最没有血缘关系的其实就是那个人——就是那个跟你曾经山盟海誓,同床共枕的男人或者女人。 可以选择离开;可以选择留下,爱不爱只是一个人的愿望,但要是付诸实施,其实需要两个人的努力。 剃头挑子一头热,时间是不会长久的,谁的心里都有一杆秤,亏得太多定盘星就不准了。 人,可以头脑发热,但是秤杆不会动情。 我爱我的女儿,女儿刚出生的时候一开始我体会不到自己角色的变换。 面对身边这个咿咿呀呀的婴儿感到很茫然:这就是我的女儿吗? 随着时间的流逝,我才明白,她才是世界上跟我最亲近的人,在遗传基因上她有我的一半。 我的身上也有父母的一半,才知道爱女儿跟爱自己的父母是一样的。 并且还要多爱父母一点,毕竟他们已经走了很长的一段路,都走得太累太辛苦,他们应该好好休息一下,享受一下新的生活了。 女儿刚刚开始新的人生,她要走的路还很长,她要看的风景毕竟还很多,以后,我们可以慢慢地陪着她走,陪着她看。 现在,我们有时间,还是多陪陪自己的父母吧,毕竟那才是我们生命的源头。 我爱女儿,会陪伴她,把她当成我的良师益友,当成我最亲密的闺蜜,最好的知己。 我知道有的时候她就是小时候的一个我,一样的人性,一样的搞笑,一样的迷迷糊糊。 我爱她就等于是回爱曾经幼小的自己。 我明白一个孩子的成长离不开父母的言传身教,所以我拼命地学习新的东西,试着去跟我最小的老师——我的女儿学习。 在我的生活当中,我经常喊她赵老师,或者赵先生。 孩子是父母的学生,有样学样,她的每一步都是跟父母学的。 父母是孩子的第一个老师,但是孩子也是父母最小的老师。 他们这么小的年纪就已经知道了那么多的东西,接触到了那么多的信息。有的时候对于他们提出的问题,我们大人都茫然无知。 我看到了新生的力量,我要为新生的力量铺平前行的道路,为的是让她体会到: 人生真的有爱,人生真的很美。 我知道你的选择,你想打算永远放弃做母亲的权利。 作为女人,我理解你; 作为qr,我懂你; 作为爱人,我劝你。 女人,还是做母亲的好。 男人如天,父性使然; 女人如地,母性使然。 一切的痛苦,都不过是过眼烟云,终有消散的时候,别去折磨自己,也放过别人。 人生短暂,什么也不要想,好好享受当下的生活。 你曾经跟我说过如果跟女人过不下去了,就去当和尚。 中国多的是庙宇,哪里都可以找到一个安身立命之所。 但,那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家。 那是研习修行,普度众生的地方,类似于工作办公的地方。 真正意义上的家是春天里的一滴雨水, 夏天里的一把雨伞, 秋天里一个烂漫的微笑, 冬天里一个温暖的眼神。 家,是一个四季休养生息的地方。 但是,有的人却只拥有三季,甚至二季的家。 拥有一季的也有,那实在是人间最令人伤感的一道风景。 禅修可以麻醉,可以导引,可以教授,可以修行。 但是,实业毕竟要有人去做,不是天天念佛讲经就能够赈济天下的。 禅修之外还要面对纷纭的现时,还要还俗,还要活在当下。 我是一个俗人,并不聪明。 甚至有的时候还很愚蠢,甚至有点自以为是,自作聪明——但,那是我的内核。 我还有外核,我的家庭,我的工作,我的爱好,我的遐想——我不会放弃,我也不会出家。 我知道像我这样的人实在是放不下俗世的一切。 不过,在家里偶尔参参禅是会的,作为调剂人的一种精神食粮,我相信宗教的力量远远胜过。 但,它不能够成为我的全部。 不然,人生短暂,一不小心就会错过太多的好人,太美的风景。 且行且看,一路风景不断。 有三五友人,且行且聊,乐趣无限。 有爱有家,有一脉基因的承袭,可以无憾天地父母。 佛家讲放下,我们每一个人都可以讲放下,也都要放下,这样一个有心的大爱哪里会没有呢? 给你写信,如同写给qr,写给爱人,写给自己,也写给千千万万的芸芸众生。 有人的地方,就有爱。 人生苦短,好好珍惜吧。 芷楠2014-5-9 芷楠写完信,手指停止了触动。她呆呆地望着电脑屏幕发呆。猛然一个身影,悄然走来。影像的模糊使她看不清楚他是谁,但是轮廓的高大使她明白:是他,是他,他来了。 不知谁的手机铃声响了,铃声音乐正是费玉清的《千里之外》 屋檐如悬崖 风铃如沧海 我等燕归来 时间被安排 演一场意外 你悄然走开 故事在城外 浓雾散不开 看不清对白 你听不出来 风声不存在 是我在感慨 梦醒来是谁在窗台 把结局打开 那薄如蝉翼的未来 经不起谁来拆 我送你离开 千里之外 你无声黑白 沉默年代 或许不该 太遥远的相爱 我送你离开 天涯之外 你是否还在 琴声何来 生死难猜 用一生去等待 一身琉璃白 透明着尘埃 你无瑕的爱 你从雨中来 诗化了悲哀 我淋湿现在 芙蓉水面采 船行影犹在 你却不回来 被岁月覆盖 你说的花开 过去成空白 梦醒来 是谁在窗台 把结局打开 那薄如蝉翼的未来 经不起谁来拆 我送你离开 千里之外 你无声黑白 沉默年代 或许不该 太遥远的相爱 我送你离开 天涯之外 你是否还在 琴声何来 生死难猜 用一生 我送你离开 千里之外 你无声黑白 沉默年代 或许不该 太遥远的相爱 我送你离开 天涯之外 你是否还在 琴声何来 生死难猜 用一生去等待 凄美的铃声一直响个不停,就是没有人去接。 (完) 第一章 编织的天空 槛菊愁烟兰泣露,罗幕轻寒,燕子双飞去。明月不谙离别苦,斜光到晓穿朱户。 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欲寄彩笺兼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 晏殊《蝶恋花》 梅雨天到了,天空中弥漫着一股青涩濡湿的气息,喘口气都觉得有点沉重。 芷楠坐在客厅里望着窗外的紫藤,在地灯的映衬下发出黑亮的光泽,天天雨水滋润着,有的藤蔓已经伸到窗台下,有的简直要登堂入室了。 芷楠喜欢院子里的这棵将近五十年的紫藤,这还是她刚刚搬进来的那一年,赵君堂为她种下的,是他托别人专门从山里挖来的,挖的人说这棵藤已经快四十年了。他又找木匠做了个大木架,为的是让紫藤顺着架子往上爬。 十年过去了,这棵藤长得出奇地好,这还是每年修剪,不然真的要把木架压断了。紫藤的下面放着一把摇摇椅,藤条编织的,空闲下来的时候,芷楠会坐在下面看书。抬头望天,不见天,有的是缠绕的藤蔓,盘旋的苍龙。芷楠亲切管它们叫编织的天空。 今晚,看着这片编织的墨绿色的天空,芷楠的心莫名地不安。她想着白天方圃给她的那个电话,想着即将离开的方圃到底要何去何从?为什么刚刚联系上,而今又要分离?她的心里说不出来的滋味。她想到他说话的语气,沉郁得仿佛面前的世界是一个无底的黑洞……她不敢想他的言语,不敢想他说话时候的眼神,好在她不在他的面前,她想要是她真的在他面前的话,也许,她的眼前会出现一片编织的天空,而不是他迷惘沉郁的眼神。 他走了,他留给她的是一把钥匙——他办公室的钥匙。这把钥匙还是楚荆专门送过来的。楚荆来到芷楠的办公室,点头冲芷楠笑了笑,然后递给她一个信封,信封里只有这把钥匙。 芷楠当着楚荆的面,把信封打开,她想让他知道她跟方圃的一切交往都是透明的。他站在她的面前,看着她慢慢地把信封打开。他的表情是跟他的五官一样大气,是单色调的冷。 她撕开信封,看了看,里面躺着的就是一把钥匙,只是一把,不是一串。 她看了看他,他点了点头。 她走了?她问他。 是的,走了。 他说过到哪里去吗?她希望得到一个答案。 他摇了摇头,大哥做事向来这样。 她点了点头,她知道他还是以前的老样子,外貌拘谨,内心坚定,一旦认定了的事情,就是剖肚割肠也不会吐露半个字。 她喜欢他的这个样子,或者说这个味道。不但小的时候喜欢,就是现在,她——也喜欢。 以后怎么跟他联系呢?他的手机号会换吗?她试探性地问。 只要我们的手机号不换,他就一定会联系到我们。他的回到出乎她的意料。她想在这一点上楚荆跟方圃是一样的,他不想说的,或者说他不想让你知道的,你使劲各种办法都没有用。要是,天下男人都这样的话,那世界会是什么样子呢?她不敢往下想了。 他一个转身就回去了,利落得像是不经意的一丝风。 黄梅天少的就是这样的一股风啊! 看着手里的这把钥匙,芷楠苦笑着说。她说给谁听呢?偌大的房子里除了她没有别人。赵君堂出差去了,他在她眼里,就像是一个搭载在飞机上的风筝,手中的那根线吧在她手里,她知道,那根线在云端。 女儿跟她睡在一个房间,她舍不得女儿自己睡一个房间,女儿也舍不得跟妈妈分开。有一次,她问女儿要跟妈妈到多大,女儿脱口而出要睡到做新娘的前一天,她笑了,女儿也笑了。 一想到女儿,她的心就莫名地轻松,她曾经用莲花来形容自己的心,她说心如莲花,莲花似心。 她想起南朝时候萧衍的一首诗:江南莲花开,红花覆碧水。色同心复同,藕异心无异。没有想到的是女儿也非常喜欢莲花,喜欢看,也喜欢画。有一次,她带着女儿到一个亲戚家,亲戚家里供奉着观世音。女儿抬头一看,说妈妈你看,那个戴着释迦帽子的人也喜欢莲花……还没有等女儿说完,她走过去赶紧捂住了女儿的嘴巴,而她自己的嘴巴则好久都没有合上。 想到这里,她摇了摇头,随后,她把阳台上的门关掉,拉上两层窗帘:一层薄如蝉翼,华顺如天丝,捧在手里感觉不到它的重量,闻起来却有一股香气;一层呢?厚得如同铜钱,镂空编织缝隙里偶尔会投进些许的阳光,但是经过这一层窗帘的过滤,也已经气数如残阳了。厚的这一层是淡淡的鹅黄色,薄的那一层是淡绿,是“草色遥看近却无”的那种绿意。 房间里女儿的呼吸细微到若有若无,她静静地躺下来,拉了一件毛巾被盖在自己身上,又给女儿拉了拉盖在身上的被子。她给女儿盖好被子后喜欢摸一摸女儿的额头,用手指梳理一下女儿额前的头发,据说这样的话,孩子会睡得很踏实,不会做什么噩梦,更不会梦中惊悸而醒。 听着女儿细微的呼吸,她觉得是一种享受,她心里不由得想做妈妈的感觉真好。好在当时留下了这个孩子没有做什么丁克! 一想到这里,她忽然又想到了朱冉,想到她竟然连丁克都没有福气享用,竟然直接找了个同性的伴侣?人各有志,不可强求。她能够理解也能够接受,但是要是换成她自己的话,她是万万不能够接受的。她有的时候总是自嘲自己脑子不够用,什么问题只有一个答案就行了,太多的思路的话,她自己就会被搞得没有思路了。 外面的很多灯都已经灭了,四周出奇地宁静,静得连地上掉根绣花针都能够听见。 赵君堂不在的日子也往往是她失眠的日子。她细听着外面的动静,楼道里几点几点有人走动她都能够记得清清楚楚,比如整个晚上又三次开电子门的声音:一次是晚上十二点钟,门开了,有开了门直接走上楼梯,电子门自己无趣地关上了。等到三点钟的时候,门又被打开了,咚咚咚上楼的声音过后没有几分钟就又会听到门被从里面打开了,但是并没有听到什么人下楼,她一度曾觉得这一次声音的怪异。第三次就是大概六点钟的时候,她听到的是楼上咚咚咚急促的脚步声,估计是上早班的人急着赶时间。 她曾经就第二次门响的声音展开了丰富的联想,她以为是出现了什么灵异的现象。 她曾经就这个问题跟赵君堂讨论过,讨论的结果是这个地方曾经是个花鸟市场,没有埋葬过什么人,死几只鸟很可能,但是鸟是不会有什么灵异的,按照一般人的理解,弄死一只鸟算什么?不跟踩死一只蚂蚁一样?但是,芷楠却不那样认为,她觉得再小的生物都有灵魂,都有性情,哪怕是一只蚂蚁,一只蝴蝶,甚至一片树叶,一根小草,一段残缺的蚯蚓。 赵君堂说你就发神经吧,有灵异的现象,怎么没有听人说撞上? 芷楠说人家谁撞上了会跟你说? 赵君堂说那就等于没有。 芷楠说你不要以为你自己没有撞上你就认为没有。这样的事情在偏远的山区农村,多着呢! 赵君堂说满脑子的封建迷信,亏你自己读了这么多年的书! 芷楠说这种现象不是迷信,是一种不能够用科学解释的科学,早晚有一天人类会破解灵异之谜。 赵君堂说你等着吧,我这辈子等不到了。 芷楠说你死的那天,我会拿根绳子一头拴在你身上,一头拴在我身上,让你走了也不等我,我要把你的魂魄抓回来。 赵君堂说你就不怕我变成了厉鬼吓死你? 芷楠一听这话整个身子噗通一声倒在赵君堂怀里,赵君堂说你看一说自己就吓个半死,还抓我的魂魄呢?自己倒先把魂魄弄丢了。唉唉,楠子,你在哪个犄角旮旯黑暗地带躲着呢,走啦,跟我回家吧。 芷楠啪地一声打在赵君堂的后背上,他笑着说我这不是学你妈给你叫魂了吗?就差弄个你的一件衣服挑着了,那样叫魂会更灵的。 想到这里,芷楠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 窗外的紫藤没有夜灯的陪伴显得异常阴暗,看不到一丝绿意,更不用说美丽了。高高的紫藤架子上架着的不是别的,是一团团的乌云,拨不开,扯不断的缠绕的云。 窗户只开了一条细长的缝,既可以透气,夜里又不至于受了寒气。 一条条伸过来伸到窗前的藤蔓,就像是溺水的人伸过来的寻求救命的手,虽然瘦弱纤细,但是力气大得足够把半个地球吊起,那是怎样的一种力量呀? 芷楠走下床来,走到窗前,她想伸手把那些藤蔓推开,让它们走开,安静地走开,别来打扰屋子里的安宁,因为女儿还在呼呼地做着好梦,女儿正是睡得最香的时候。 她走过来推开窗户,想把那几根不安分的藤条扯开,但是,她的手却被藤条抓住了。藤蔓缠绕的速度快极了,宛然一条体型细长,表面婀娜,但是意志坚定,目光阴险狡猾的毒蛇——竹叶青。 她感到一股异样的液体缓缓地流进了她的手臂,她的胳膊,她的脖颈,她的喉咙……一股恶心粘稠的腥臭袭来,她差一点晕眩过去。她的眼前出现了各种肤色的人——黄色的,黑色的,白色的,棕色的,红色的,栗子色的…… 黑色的奥巴马来了,白色的只是他的两排牙齿;白色的克林顿来了,五官依旧帅气得让人窒息;头上缠着格子围巾的阿拉伯酋长来了,笑容可掬地伸出手来,像是跟她握手的样子…… 她努力地笑笑,装出很正常的样子,可她知道,她的双手就像是汤锅里的两根面条——一点儿力度都没有了。 我们自己的国歌声想起了,她也跟着唱了起来。美国的国歌声响起了,她闭上了嘴巴,那不是自己国家的,我又何必唱呢?她的心里倒是明白得很。乌克兰的国歌响起来了,她想唱,因为她想祝福这个国家这个民族尽快结束动乱,她跟着唱了起来,但是唱着唱着,她却哭了,她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了,她哭得像个孤儿,呜呜咽咽的,大悲无声呀,她心里这样想着。 哭着哭着,朱冉来了,她说楠姐你在这里干嘛呢?笑得那样灿烂?有什么高兴的事情跟我说说。 芷楠抬头一看是朱冉,一下子破涕为笑,朱冉却忽地从她身边跑开了。 朱冉说你怎么一下子又哭了?刚才不还好好的吗? 芷楠说我哪里是哭啊,我是笑啊!谁哭了? 朱冉说你明明是在哭吗?你却说自己在笑?我什么时候跟你开过玩笑? 朱冉在前面跑,芷楠在后面追。她在前面跑,她在后面追。追的跑到前面去了,刚才跑的反而变成了追的。 朱冉说你等等我,我跟你说一件事情,说完了我就做尼姑去。 芷楠一下子站住了,说你做尼姑,我也跟你一起去。我早就想出家了。 朱冉说你确实该做尼姑了,你的心态最适合做尼姑了。 芷楠一下子怔住了:我做尼姑?我女儿怎么办?也跟着我去做尼姑?赵君堂怎么办?让他去做和尚?还有个剪不断理还乱的方圃呢?他也去做和尚? 朱冉说你就别在牵着这个挂着那个了,你的女儿还小,她的生活还长着呢。你的赵君堂早就掉在海里被鱼吃掉了,你的方圃已经在高老庄做了上门女婿了! 芷楠说你胡说!你胡说!赵君堂没有掉在海里,他水性不好从来不敢下水,他很小心的,怎么会掉在海里,是你掉在海里了吧?你才淹死了呢? 朱冉说没有灵魂的东西,你要他还有什么用呢? 芷楠说你自己就有灵魂了?还不是个游荡在两性中间的落魄鬼,没有灵魂的是你。 朱冉一听这话,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她说楠姐我真是白认识你了,你竟然这样说我,看来以前你说的那些话都是哄我的。 芷楠一听吓坏了,赶紧说:以前那些话不是哄你的,我说的是真的,不是哄你的。 朱冉一下子抬起头来,眼睛里放射出蓝色的光芒,她直视着芷楠说我是有灵魂的,你才是没有灵魂的呢。 芷楠像个认错的孩子一样低下了头,嘴里念念有声地说我是个没有灵魂的,我是没有灵魂的,我没有灵魂,我没灵魂……念着念着她忽然抬起头来怒视着朱冉:你刚才说方圃在高老庄当了上门女婿?那方圃不就成了猪八戒了。 朱冉呵呵地一笑:说你才知道呀?还有你不知道的呢? 芷楠说我还不知道什么?你快告诉我! 朱冉说我就是高老庄高老头的女儿高翠兰。 芷楠说那方圃就是猪八戒了。 朱冉说是的,他就是猪八戒。 芷楠说那你跟着方圃了…… 朱冉赫然打断了芷楠的话:我就是高翠兰,方圃就是猪八戒,我们曾经是一对好鸳鸯,都怪那个薄情寡义,臭名昭著的孙猴子…… 芷楠说这样一来,方圃写的那个一字情书是写给你的? 朱冉说对的,是写给我的,你是谁?他早就把你忘记了,是你自己自作多情!赵君堂才是你的呢! 芷楠说我记得你以前喜欢的是楚荆呀?不是方圃!方圃残疾了,他断了一根腿,他没有喜欢过什么女人?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弱弱地说了三个字:除了我。 朱冉说楚荆那个猴孙子,长得满脸的猴气,哪个女人会喜欢?我看着他就来气! 芷楠低下头,说我呢?我是谁? 朱冉说你嘛,就是天上的指南针——北斗七星了,你是那七颗星中最亮的那一颗,现在空气污染得严重,臭氧层都被破坏了,就连gps导航都受到了影响,你还不赶紧回到天上去? 芷楠一听,头脑顿时清醒了,她一咕噜从地上爬起来,身子飘飘忽忽地飞了起来。她看着下面碧绿的森林,丝带一般的江河溪流,身边成群结队的摆成人字的大雁……忽然一声轰隆声划过天空,一架喷气式飞机从头上飞过,忽然她想起那个拴在飞机上的风筝的比喻,那不是赵君堂吗?他不就是那脱了线的整天拴在飞机上的风筝吗? 她大喊赵君堂,君堂…… 赵君堂坐在驾驶室里听到了,他一个跟斗翻出了机舱,他想拽住飞升的芷楠,没有想到一把没有拉住,人一下子摔了个跟斗,一个跟斗翻到了地上。 地上趴着一头老牛,正在悠闲地吃草,一看赵君堂,那牛立刻变成了方圃的模样。赵君堂跟方圃打着哑语,方圃明白了,立刻用一把雪亮的钢锯把牛角锯下,双手托在手里,赵君堂看着那血淋淋的牛角心里百感交集,说老牛啊老牛,我没有白养你啊,你可帮了我的大忙了,这下我的芷楠有救了,淼淼啊,快来跟爸爸一起找妈妈去呀…… 妈妈!妈妈! 芷楠听到了女儿的呼喊,睁开了眼睛,天已经大亮了。窗外的藤蔓伸进来的更加多了。 第二章 相见欢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 胭脂泪,留人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 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李煜《相见欢》 方圃把装着钥匙的信封交给楚荆后,就关上了办公室的门,独自一个人坐在椅子上。 他拉开抽屉,把里面的东西一件件地拿出来。里面有一个沉甸甸的信封,那是他曾经让楚荆交给芷楠的,但是,她却没有收,而让楚荆又带回来的。 他把它拿出来,又往里面加了些纸张,他拿出胶带,把信封封好,摆放在抽屉的最里面。 正当他的手往里面放的时候,一个东西让他的手猛地一抖动,他的手触碰到了一个镜框。他有点激动地把它拿出来,原来是一个年轻女人的照片。 他用手擦拭着上面的灰尘,其实上面也许根本就没有灰尘,他心里明白,那是他的一个习惯动作,但是也只有在拿起那个镜框的时候才有的一个习惯动作。 里面的女人长着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目光柔和得像是四月的阳光,她的鼻梁有些许的坚挺,略带个性而又不失温婉。披肩长发散金碎玉般散落在肩头,那种特有的光泽中透露出的是年轻和健康。脖颈里是一串黑亮的珍珠,黑得太纯粹了,哪怕是有点瑕疵也被它遮蔽。她穿着一件蓝色的连衣裙,是湖蓝色的,蓝得让人心动。她就那样地莞尔一笑,看着镜框外的他。 他的嘴角漾起一丝微笑,仿佛是回报她的真,她的善,她的美。在他看来,她是美的,更是善的和真的。在他看来,与其说她生活在镜框里,还不如说她就生活在水晶里——晶莹剔透,珠圆玉润,而又个性十足。 他像皮革马利翁一样爱着他手里的这件作品,只是他或许没有皮革马利翁的幸运,因为后者的作品最后却变成了真正的美女——其实,也未必是美女,只是皮革马利翁觉得她美,那就可以了。 而他捧在手里的只是一个锁在镜框里的女人的照片。 他拿着这个镜框反复地看了几分钟后,就把它又重新放进了抽屉里。然后,他关上了抽屉。在关抽屉的刹那,他知道他跟那个镜框,那个镜框中的她暂时分别了,或许也是永别了,以后会发生什么事情谁还会说得清呢? 他没有把它放进行李箱,他把它锁在了抽屉里,然后随手扔掉了那把钥匙。 做完这个举动,他的心力明显地匮乏,他像是被抽筋剥皮一样地难受,他想暂时的痛或许是暂时的,这点痛算什么?他还完全能够忍受。 他是一个把大事化小的人,疼痛对于他来也是一样,相对他受过的苦,这点痛或许真的不算什么。 有人敲门了,他说了声进来。 进来的是楚荆。 方圃关切地看了他一眼,楚荆会意了,说送到了。 她说什么了吗?方圃脸上的表情和缓下来。 她问你要到哪里去,还有手机号换了没有。 哦,还有别的吗——就这些?他似乎有点不相信,试探性地问楚荆。 是的,就这些。 你告诉她了?方圃的神情有点紧张,他极力舒缓自己的情绪。楚荆看得出他那根压抑的神经。 我……没有。楚荆说这话的时候故意中间停顿了一下,他不知道这样的回答会带来什么样的反应,他有点紧张地看着方圃。平时虽然他大哥大哥地叫着,但是今天面对这样的情况,楚荆的神经明显地颤动起来。 方圃点了点头,他似乎在微笑,但是楚荆却看出了他微笑中的苦涩。随后,方圃把眼睛沉重地闭上,他摆了摆手,楚荆明白,赶紧退了出来。他把门给他带好。他在门前站了站,稍作停留后,大踏步地离开了。 方圃估摸着楚荆已经走远,他拿起桌子上的手机,手机显示屏上是一张女人的照片,而那个女人正是刚才那个镜框里的女人。 他滑动手指,拨通了一个号码,里面传来一阵阵嘟嘟嘟的忙音。过了几分钟,他又打了一遍,依旧是嘟嘟嘟的忙音。 他拿过椅子后面的双拐,先用力地撑起一根,身体半个身体基本上悬浮在空中了。他一拐一拐地走到窗户前面,打开窗户,一丝透彻心扉的清凉如同蚯蚓一样滑入心底。 他凝视着灰蒙蒙的天空下迷茫的摩天大楼,每一栋大楼都几乎是同一个模样,同样的高度,同样的结构,耸入云端又怎么样呢?千篇一律的建筑给人的感受只是压力,没有新鲜的活力,更没有动力。他在想丝网大楼那块地盘建成后也是这样没有个性的一堆东西吗? 他不敢往下想,但是他还是禁不住地要想。 他记得上次跟赵君堂在田道阁会谈的时候,赵君堂曾经踌躇满志地说我们要造就要造全球首屈一指的大楼,我们要请我们自己国家最好的建筑设计师,首先要大气,要有自己的特色,不跟风,不走欧美路线,走我们自己的路线,要有传统的内涵,但又不失我们现代的风格。 方圃当时是一个劲儿地点头。他知道他想的,赵君堂已经说出来了,他们要走的是民族路线,有我们的民族文化在里面,传统的东西中有很多好的精华的东西,我们不能够丢。 上次田道阁的会谈,他们都谈得很投机。在赵君堂看来,方圃做什么事情有自己的思路,哪怕是绝壁险滩,他也能够峰回路转,柳暗花明。 在方圃看来,赵君堂也有跟一般的商人不一样的地方。他浑浊的瞳孔中自有清新明澈的眸子,在方圃看来,这才是最珍贵的,也是人跟人不一样的地方,同样的人老珠黄,不一样的清新明澈。 当第二次有人来敲门的时候,方圃知道呆在这个房间里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他想最后一次拉开那个抽屉,但是钥匙呢?他刚才不是随手扔掉了吗? 他一拐一拐地撑过去,寻找那把可以打开那个抽屉的钥匙,可是桌子上没有,地板上没有,他翻遍了垃圾桶——也没有。他甚至想艰难地俯下身子,看看沙发底下有没有,可是他努力了半天,最后一个跟头重重地摔在了地板上。 他的那半根残腿,像是断尾的壁虎刷锅一般地在地板上打转。这个小时候的恶作剧现在还历历在目。 小时候,农村的墙壁上一到天气热的时候多的是壁虎——粗糙的皮肤,鼓鼓的眼睛,略带狡猾傲慢的眼神,一根小尾巴不安地扭来扭去。 他记得芷楠一见到壁虎就浑身起鸡皮疙瘩。每到他看到这种情况,他就会大义凛然地走过去,用手扭住壁虎的后背,把它死死地抵在墙上,然后从破旧的衣服口袋里拿出一把削铅笔的小刀,庖丁解牛般熟练地先把它的小尾巴割下来,小尾巴掉在了地上,他的另一只手把它捡起,放在手心里,喊过芷楠来看。 芷楠一看吓得差点哭出来。 方圃说你先别哭,你看小壁虎的尾巴在我的手心里刷锅呢,所以农村的很多淘气的孩子都喜欢做这个小壁虎刷锅的恶作剧。 芷楠当时止住了哭,她紧紧地盯着他手心里的那根小壁虎的断尾,等到她看得眼睛觉得疲惫得有点疼的时候,她会气鼓鼓地说都是你,为什么要把小壁虎的尾巴割下来,简直太残忍了,你长大了肯定也不会是一个好人,我不想跟你玩了。 这个时候往往是方圃最害怕的时候,别的什么他都不怕,就怕芷楠生气不跟他玩。他赶忙央求说就是我不把它的尾巴割掉,它自己也会断掉的,不信我再抓一条试试。 还没有等芷楠反应过来,他大手一伸,不知从什么地方又抓到一只壁虎,这一只跟刚才的那只相比还要大很多。跟对付刚才的那只一样,方圃紧紧地按压住壁虎的后背,或许是方圃用力太大了,壁虎的嘴巴一张一张的,好像是呼吸困难的样子,尾巴不停地扭动着。 方圃说你看着啊,等一会儿它的尾巴就会自己断掉的,你看好,我并没有拿刀子割它。说到这里,方圃把刀子啪地往地上一扔,一下子扔在了芷楠的脚下,吓得芷楠猛地一跳。方圃看了看芷楠这个猝然的动作,憨厚的一笑。 你弄痛它了!芷楠大声地抗议着。 不弄痛它,它的尾巴会掉吗?方圃依旧紧紧地按压住那只肥硕的壁虎。 壁虎的尾巴掉小来的时候,芷楠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方圃看到芷楠笑了,自己也笑了。他说别担心,过不了一两天,它又会有一条新的尾巴长出来的。 想到这里,方圃苦笑了一声,是啊,壁虎的尾巴断了可以再长,可是自己的腿断了,什么时候能够再长呢?看来只有寄希望于来生了,但是来生真的有吗?他是一个唯物论者,不过在这一点上他真的希望有来生,还他一副健全的体魄,健全的人怎么能够体会一个残疾人的苦痛呢? 他拿着拐杖,在沙发底下一通乱敲,每一次敲敲打打,他都抱着一丝希望,可是最后扒拉出来的除了几小撮灰尘意外似乎什么也没有。 他头上的汗水滴滴答答地落下来。黑白格子衫的后背濡湿了一大片。 他拿起手机,想拨打电话,但是他的手僵在了半空。他重新把手机把玩在手上,仔细地端详着那张熟悉得不能够再熟悉的屏幕。片刻过后,他打开手机后盖,把芯片从里面取出来,扔到了垃圾桶里。 第三次敲门声响起的时候,他已经端坐在椅子上了。 进来的是楚荆。 大哥,时间不多了,我们该去机场了。楚荆定定地看着方圃说。 方圃点了点头,这里有什么问题你可以先跟赵君堂商量一下,把商量的结果报给我就可以了。 大哥?这怎么行?肯定要先跟您商量一下的。你这样说的话,我可能做不到。楚荆满脸的疑问,满头的雾水,他那双细长的眼睛一下子拉长了很多。那张方脸显得更加周正。他把头低得很低。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然跟人家合作,大家就是一家人,事事让人一码,不会吃亏的,吃亏的往往是那些从来不肯吃亏的人。方圃语重心长地说。 楚荆点了点头,那芷楠那边呢?他抬起头来看着方圃的眼睛。 她嘛……方圃停顿了一下,就顺其自然吧,那把钥匙不是给她了吗?她有那个心的话她应该知道怎么办的,在这一点上我不会强求她,但是我会一直按照我的思路做下去,我会祝福她,包括她的孩子和家庭。就是等不到那一天,我也知足了,相见不如思念,这次我是真的懂了。 楚荆点了点头。他下意识地看了看沙发底下新翻出来的灰尘,又看了看方圃满脸的汗水和后背濡湿的那一大片。 大哥,你还有什么放心不下的尽管跟我说……后面的文字他没有说出来,不是不敢,是不想。 跟了方圃这么多年,他已经习惯了他们相处的方式和说话的习惯。 方圃摇了摇头,说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刚才是不小心一只圆珠笔滚落到沙发底下了…… 哦。楚荆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一只圆珠笔也不值得你自己动手去找呀,叫一下外面的人再多送些来就可以了。 哦,不是那样的,那支笔我用习惯用顺手了,别的笔我还不习惯。 楚荆知道继续纠缠下去大家就很满意意思了,也就什么话也不说了。 去飞机场的路上车子黑压压一片,后面的车子顶着前面的,前面的顶着更加前面的,一长串车水马龙。 楚荆把方圃直接送到了登机处,方圃冲他摆摆手,说就到这里吧。 楚荆的眼里湿润了,大哥都是我连累了你,害了你的一生…… 方圃的眼睛也红了,他没有直视楚荆而是把眼睛从楚荆的身上挪开了。 好好经营好博宇,到时候跟我多报几个好消息就行了。 楚荆说大哥,那边的水土不服的话,你就告诉我一声,我会再把你接回来的。 方圃嘴角挤出一丝苦笑,到了那里还有什么水土不服的,我本来就是一个农村的苦孩子,去那里就跟回老家没有什么区别,你放心好了。有时间替我多关照关照……芷楠。 楚荆看着方圃的眼睛说大哥放心好了,我一定会记住的,大哥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 方圃苦笑了一下,小时候,我就想保护她,现在还是这样,只是我连自己都保护不了,又能够保护得了谁呢?大家都各自保重吧。 楚荆的眼泪实在是忍不住了,他用手抹了一把脸。这个时候,安检的人员提醒说时间已经不多了。方圃挪出一只手来,拍了拍楚荆的肩膀,兄弟,保重!说着,艰难地扭过身子,走到了安检处。 楚荆呆呆地看着,直到安检的闸门关上。 在这个城市的另一侧,一个女人,身着蓝色的碧根纱长裙,头发盘起,别了一个海蓝色的大发夹,正端坐在办公室里,望着面前的手机发呆。她就是芷楠。 芷楠现在还不习惯一个人一间独立的办公室,她这两天不知道什么原因总是丢三落四的,一会儿翻翻抽屉,一会儿摸摸文件夹,一会儿又给某某打个电话。 才四十岁刚过,应该不会提前进入更年期呀?她甚至都有点怀疑自己的身体哪里出现了什么状况。 她拿起手机拨了一次次的电话,但是电话那头传来的是嘟嘟嘟的忙音。 今天的电话这是怎么了,连磁场都没有?她觉得这么这两天总是莫名地心烦意乱。晚上连个囫囵觉都没有睡过,而旁边的女儿倒是倒头就呼呼大睡,她则是翻来覆去地折腾。 想到这里,她想看来还真得去看看中医,让中医把一下脉相,看看哪里出了问题。 手机出问题是很正常的,座机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吧?想到这里,她拿起座机拨通了一个号码,话筒那边传来一句“对不起,你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隔了几分钟,她又拨打了同样的电话,但是传来的依旧是同样的你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她颓然地坐在椅子上,心里五味杂陈。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个电话才能够打通,或者才能够收到对方的电话,或许一天,或许一年,或许十年二十年,甚至是…… 她不敢往下想,就像站在高处她不敢往下跳一样,其实有的时候,一天跟一年又有什么区别呢?一天跟十年二十年甚至一百年又有什么区别的? 一旦尘封的东西,是没有年龄的,只有当时,只有现在,没有一个具体的时间上的概念,没有让人回旋的余地。 芷楠呆呆地端坐在办公桌前,好久都没有什么反应,猛然,她好像是想起了什么,她下意识地打开抽屉,取出了一个信封。她的脸上略过一丝凄惨的苦笑,或许这把尘封的钥匙能够打开横陈在他们之间的那扇门。 第三章 远离的远离,痴癫的痴癫 若耶溪边鹤发叟,流落一生端坐口。 如今不怕桃李嗔,更因竹君得梅友。 岭头羁旅万里愁,江上凄凉一杯酒。 枝横澹月影在地,蕊插乌巾香馥手。 交情岁晚金石坚,孤操凛然真耐久。 荒山野水终自得,银烛金壶亦何有? 梦魂不接庄周蝶,心事肯付张绪柳? 晚来画角动高城,起舞聊为放翁寿。陆游《小园竹间得梅一枝》 正当芷楠在左思右想,坐立不安的时候,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她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一把抓起电话,可是还没有等她说什么,甚至连个喂都没有来得及说,对方就把电话挂断了。 她看了一下,这是个陌生的手机号码,她的眼里闪烁着异样的光芒,会不会是——他? 她刚想把电话回拨过去,电话那头传来沉闷的喂喂声。 她条件反射般地也喂了一句,你是哪位? 是我,你老公!对方不耐烦地吼了一嗓子,没有想到这一嗓子传来,芷楠顿时感到清醒多了。 你这个死鬼,我还以为你这辈子也没有声音了呢,害得我晚上一直没有睡好!她没有好气地说数落着。 他听后呵呵一笑,还不知道你的心里在想谁呢?在想隔壁张木匠吧! 他跟她几乎从来没有不开心过,也不知道为什么,有的时候,芷楠一肚子的气,可是一听到赵君堂的声音也就没有气了。 赵君堂也是这样,哪怕在外面被债主追得跟丧家犬一样,可是一听到,一看到芷楠,就什么烦心的事情也忘了。 别看他们俩有的时候吵起架来不亚于两只公鸡决斗,可是一旦静下来,理性地一想,两个人也就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没有几分钟又哈哈大笑起来,他们呀,真是一对欢喜冤家! 死鬼,别开玩笑了,说正经的,谈的事情有进展吗?芷楠关切地问。 没有进展?你以为你老公是白痴呀!赵君堂在电话的那头有点不服气也没有好气地说。 芷楠呵呵一笑,那有进展是好事情呀,数钱的时候跟我打个招呼,可别背着我跟别人数钱让别人拿着钱跑了。 赵君堂苦笑了一声,还数钱呢?命都差一点丢了。 怎么了?芷楠急得心都要跳出来了,别吓我,你知道我胆子很小的,连一只小壁虎都害怕的,快告诉我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现在不告诉你,回去再跟你讲吧,一句两句也说不清楚。赵君堂在电话的那头不紧不慢地说,仿佛一架老旧的弹棉花的机器,慢悠悠地说。 现在就告诉我,不然我真的要崩溃了,我打开窗户了,我一只腿已经伸出去了……芷楠想吓唬吓唬他,也是跟他开开玩笑,没有想到电话那头的他一点儿也不紧张,他有点幸灾乐祸地说还有呢?说吧,伸完了一只腿了,不还有一只吗?还有两只胳膊一个脑袋呢?都伸出去了吗? 芷楠气得笑了出来,死鬼,我死了对你有什么好处呢? 死是需要勇气的,你天天活得有滋有味地,还舍得死?想死的人都是对自己对他人对生活彻底失望才会死的。我每天让你生活得这么舒服,你会舍得死? 芷楠说别胡说了,谁让谁生活得这样舒服了?是我让你吧! 赵君堂说是你让我怎么样?所以我又从死亡线上跑回来了。 芷楠说别胡咧咧,谁有心思听你的八卦! 赵君堂说我跟你讲啊,我真的不是八卦,我跟你实话说了吧,你在那头可得给我挺住啊?你要是有个好歹这不害了我一辈子嘛! 芷楠说你说吧,我能够挺得住。 赵君堂说你挺得住就好,我不说了,行不? 芷楠说你这个……再也不说你死鬼了,说多了真的被鬼捉走了,可不就苦了我了! 赵君堂说放心,死不了的,死了咱也死在一起,省的到那头孤单。 芷楠说真的是一天不骂你你还真说不上姓什么来了。说吧,我挺得住。 赵君堂说那我可真的说了。 芷楠说今天怎么让你说个事情比女人生孩子都难! 赵君堂说反正我还活着,我就是说了我老婆也不会怎么样! 一句话把芷楠逗得差点笑得背过气去,快说吧,再不说黄花菜都凉了。 赵君堂说其实很简单,就是一出宾馆门沿着马路向左拐,跟正常行驶的一辆兰博撞了,等我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一个人躺在兰博的车顶上,一摸屁股下一片粘稠,我一摸自己的人中都凉了。 芷楠说你这个家伙真的会编故事,要是人中都冷的话人早就去见马克思了,还用你自己去摸一下才知道? 赵君堂说你看跟你说真话你还不相信,我出门左拐,沿着马路边想自己一个人走走,猛然见发现前面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扑过来,然后自己就什么也不知道了。恍惚间有个青面獠牙穿黑色囚衣的小鬼举着个破旧的灯笼来拽我,说我该去阎王那里报到了,我跟他讲我是个穷得连条短裤都没有的人,凑不足阎王的一包烟钱,我跟他讲等我做成了这笔买卖一定给阎王爷送上几口袋的美元过去,让他老爷子也见识见识真正的洋钱。 芷楠说你就编吧——你! 赵君堂不紧不慢地说你听我讲呀,谁也没有想到我这样一讲,这家伙还真的是听懂了,立马松开了揪住我的手,说只是到时候别忘了……他冲我伸了伸三个手指头,我一看就懂了,我说您老就放心吧,到时候少不了你的,他一听这话,把我往下面一腿,我的脚底一滑,就从云端掉了下来,没有想到正好摔在撞我的,或者说我撞的车上…… 还没有等赵君堂讲完,芷楠已经笑得站不住了,她打断了他说不要讲了,再讲下去,我的命要没了。 赵君堂呵呵地笑着说要不说我老婆单纯了,没有影子的事情,她还真的当真了?这样的事情糊弄糊弄三岁的孩子都未必会相信。 芷楠说那你是说我连三岁的孩子都不如了?赵君堂说是你自己说的,我可没有这么说。 芷楠说好了,谁愿意跟你废话了,说什么时候回来吧? 赵君堂想了想,还真是不好说,今天少了这个,明天少了那个,离了哪个都不行。 芷楠说我还以为你今天给我打电话是要回来了呢?没有想到让我空欢喜一场。 赵君堂说空欢喜什么呀?不正好可以找找别人聊聊嘛! 芷楠知道他说的是谁,便就势顺着说下去,也是啊,你这一句倒是提醒我了,要是现在不找的话,那不就错过了人生第一件美事了,嗯,赶紧给他打个电话,约个时间,好好地聊聊,聊着聊着就有感觉了呀! 赵君堂说你省省吧,人家早就飞走了。 芷楠说谁说的,我怎么不知道? 赵君堂说你不知道?你就给我装吧,看你能够装到什么时候?好了,你去给人家打电话吧,我就不打扰你了。 芷楠说打个魂呀,多谢你提醒,早就打了,但是没有通的时候。 赵君堂说估计现在他还在天空中飞呢,你要是追的话还来得及,只可惜没有董永的那头老黄牛的犄角用用,不然的话追上他还是来得及的,我说得不错吧,啊? 芷楠的表情像是脱了水的青菜叶子,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喂,芷楠,喂!老婆!老婆!赵君堂在电话的那头不安地大叫着,可是,电话这头的芷楠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赵君堂在电话的那头空喊了半天,听不到一点儿反应,他知道芷楠的痴病又犯了,讨了这么个情感细腻的老婆,赵君堂说不出来的苦于乐。 其实,芷楠在电话的这头,很正常。她已经忘记了电话那头的赵君堂,她脑子里想的或许还是那个已经登机的方圃。她拿过手机来,翻看着通话记录,一个个的未接电话令她触目惊心,一连串六个未接电话,都是方圃打来的。 看着屏幕上的那两个再简单不过的字眼,她的心里却纠结得如同缜密的蛛网。刚才是谁打来的电话?我刚才跟谁通话了?方圃?可我明明是在跟赵君堂说话啊?怎么又仿佛听到了黑暗角落里方圃的哀叹? 芷楠的思绪彻底地乱了。 她不是一个迷信的人,她从来不相信鬼神,但是,今天,她的手机所出现的突发状况,使得她的心思有点迷乱了。恍惚中她仿佛听到了空中有个声音在呼唤她,她迷迷糊糊地跟着那个声音就飘了起来。 她心里默默地想,我一定要找到赵君堂,我要看看他到底有没有受伤?假如真的受伤的话,我怎么跟女儿说呢?女儿跟爸爸可也是很贴心的。 她脚底的云层越积越厚,她自己有点迷惘了,我本来是架飞机,我要在平流层飞行的,怎么会有那么厚的云层?那是只有在对流层才有的现象呀?我这是到底在哪里呀? 她用力揉了揉眼睛,可是面前却什么东西也没有,只是黑漆漆的一片。 不知不觉,她来到了一幢办公楼前,门前的保安把她拦住了。 她挥了挥自己手里的那串钥匙说你们难道不认识我吗?我拿的可是一把开启天堂的钥匙。 保安把她一把推开,走走,走远点,神经病也想进办公楼。 神经病?芷楠默默地咀嚼着这三个字的味道,猛然间她扬起手掌冲着保安打去。保安没有防备,啪地一声脸上挨了一巴掌。 芷楠觉得自己的左脸火辣辣地疼,才知道原来刚才是自己不小心打在自己的脸上,她感觉到脸上好像飞上了什么东西,一伸手打过去,没有想到打空了,蚊子苍蝇没有打着,反而自己把自己给打了。 刚才这是怎么了?脑子里混沌一片,照这样下去,哪怕是阴阳两界都要混淆了。唉唉,自己今天到底怎么了? 她站起身,走到饮水机前,接了一杯开水,把花茶泡上。 隔壁办公室的值班编辑韩梅走到社长办公室的门口,轻轻地敲了敲门,她的怀里抱着一摞资料。 芷楠喊了声请进。 韩梅一进来就发觉屋子里的气场不对,但是她又讲不出哪里出现了问题。 她把那摞资料放在芷楠的办公桌上,关切地说芷楠,你身体没有什么不舒服吧? 芷楠凄惨地一笑,还故意反问了一句:难道我有哪里不正常吗? 韩梅虽然跟芷楠是老同事了,可是现在芷楠升任社长了,不管怎么讲也是报社的一把金交椅,韩梅虽然心里想说,可是嘴唇像是用玻璃胶封住了,嘴巴张了几下,愣是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 芷楠看出了她的顾虑,自我解嘲地说大概是我昨晚没有休息好,总觉得不在状态。 韩梅赶紧点头说是呀,我一进门就感觉到了,只是你年龄也不小了,要注意保重身体,四十岁的女人,已经不比年轻时候了。 芷楠说是啊,还觉得自己是个小孩子呢,没有想到已经到了四十岁的坎上。韩梅说大家都一样,都要经历这么个阶段。 芷楠说是啊,你还比我大几岁,你更要注意身体。 韩梅说我倒是没有什么,等几年就退休了,有的我休息腻烦的时候,倒是你要当心,咱们报社就看你的了。 芷楠苦笑着摇了摇头,哪里呀?现在是九零后的世界,我们这些七零后都落伍了。别的不看,专看走路的样子,我们都是被生活挖空的一代,身子都是虚的,哪里比得上那些生龙活虎一般的九零后?他们才是未来真正的主人,我们也就是替他们暂时过度一下罢了。 韩梅说也不是吧,我们的时代其实远没有过去,现在还是我七零后的时代,很多的社会精英还是我们的同龄人,我们一点儿也没有落伍。 芷楠说怎么最近一段时间以来,我总觉得自己老了,莫名其妙地老了。 韩梅听她这样一说,有点释然了,说我知道了,大概是因为你接任的是老社长的位子,感到有压力了,就自己觉得莫名地老了,其实在我们看来,你还是以前的芷楠。 说到这里,韩梅好像觉得说得有点不对劲儿了,她不好意思地看了看芷楠。 芷楠会意地一笑,说我知道,我懂你说的意思。也不是莫名的压力,这几天就总觉得力不从心,有的时候还很容易胡思乱想,身体虚弱,睡不好觉。 韩梅说听你说来,好像更年期的征兆嘛,不过话又说回来,你的年龄还不到那个时候吧?你才刚到四十岁呀,我比你大八岁,都没有你那么严重吗?抽时间你去医院看看,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有问题的话也是亚健康,不会有什么实质性的毛病。 芷楠想了想说也许是吧,就连我自己也搞不清楚了。 韩梅说既然搞不清楚也就不用想这个事情了,放宽心就什么也没有了。 没有想到韩梅不经意的一句话还真说对了地方,芷楠知道她的身体真的有什么毛病的话也是在意的太多,心里放的人和事情太多造成的,不然好好的一个人,营养又不缺乏,哪里来得不舒服呢?想到这里,她在心里暗暗地挖苦了自己一番,想想自己什么时候也变得小鸡肚肠儿女情长起来了,这可真的不是自己的风格啊! 想到这里,她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摸了摸韩梅送进来的那一摞资料。说是资料,其实是很多张报纸,有的还带着浓重的油墨香呢。 芷楠说上周去开会有什么收获吗? 韩梅说有收获是肯定的,可是对于我们这样的报纸来说收获毕竟不大。很多的报纸都在做转型的筹备。 芷楠说我们不也一直在做这方面的工作吗? 韩梅说可是与那些早报晚报相比,我们还是竞争力小了一些,从这一点看来,我们落伍了。 芷楠说问题大概也不在这里,按照办报历史来说我们的报纸的资格还是很老的。 韩梅说资格是比人家老,可是现在是市场经济了,与以前大不相同了。 芷楠说是啊,一切都推向市场了,人才早就市场化了,我们报业的步伐慢了一拍,迎头赶上的就赢了,死抱着老祖宗的衣钵不放的反而输了。看来,社会法则一直没有改变,还是法布尔的自然法则:适者生存。 韩梅说是啊,哪行哪业不是这个法则呢? 芷楠说那么熟悉的东西,有的时候我们反而会忘记。 韩梅说就是因为太熟悉了,没有把它放在心上当回事,还是不用心的缘故。 芷楠点了点头。 韩梅又跟芷楠说了几句就借故离开了。偌大的办公室又剩下了芷楠一个人。 她走到窗前。窗外的天还是水??鞯模?蔚未鸫鸬拿酚昶1刮蘖β?跛估淼叵伦拧1鹂凑庋??跛估淼挠辏?亲钅芄簧?附?叵氯チ恕k?吹氖悄土Γ?窍杆?ち鳎??皇且皇钡牡缟晾酌??p>  天气跟人是何等的相似呀! 想到这里,芷楠默然地望着灰色的窗外。 手机兀然响起,倒是把芷楠吓了一跳。她的脚步顿时变得轻便起来。 第四章 面包和lace 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罗衾不耐五更寒,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李煜《浪淘沙》 电话是朱冉打来的,她自从上次给芷楠写过一封信后,这还是她们之间的第一次通话。 朱冉告诉芷楠后天她就要离开这座城市了,希望能抽时间跟芷楠见个面聚聚。 芷楠爽快地答应了,她现在迫切地希望面前有那么一个人,可以听她倾诉,听她发泄,听她唠叨,朱冉或许是再好不过的人选了。 别的人,不该走的已经走了,该回来的还没有来,朱冉的电话来的正是时候,不早也不晚,来得恰到好处。 这样一想,芷楠的心里敞快多了。她是一个情绪化的人,给点阳光就灿烂,梅雨一下就情绪低落到仿佛到了世界末日。 此时此刻,芷楠才感觉到自己的内心其实一点儿也不坚强,但又不能够说自己脆弱,只能说自己某一方面非常具有依赖性,但是自己的内心到底最需要的是谁呢?自己最想依赖的又会是谁呢? 梅雨天气下,自己情感的天空又是怎样的呢?恐怕她自己都没有一个明确的答案。她口口声声坚持她专一的爱情和婚姻,可是她的心里为什么像梅雨天一样地粘稠呢?有的时候,她也在问自己。 其实,她也知道,很多的问题永远只是问题,没有答案,也不需要答案。因为即便是有答案,有的时候它也是苍白无力的,就像是梅雨季节的天空。 芷楠跟朱冉在一家小的咖啡厅坐下来,朱冉点了一杯咖啡,芷楠要了一杯绿茶。朱冉打趣地说看来咱们今天的区别就是咖啡跟绿茶的区别了。 芷楠说不是咖啡跟绿茶的区别,是咖啡跟大蒜的区别,我是吃大蒜长大的。朱冉呵呵一笑,我很少问别人为什么,今天我破例问你一次,你怎么就不喝咖啡呢? 芷楠眉毛一扬,谁说我不喝咖啡?我只是省给我的肠子喝罢了。 朱冉不解地说肠子怎么喝咖啡呀?你用来灌肠? 芷楠笑了笑,我的肠子在家里喝咖啡,我的嘴巴在外面喝绿茶,我在家里只喝白开水。它们各司其职,已经习惯了我的安排,调换一下就整个身体都觉得不舒服,好比是被医生开错了处方一样。 朱冉说我已经习惯喝咖啡了,每天晚上都要喝上一杯,否则就睡不好觉。 芷楠说怪了,人家都是喝了咖啡睡不着觉,你却不喝睡不着,你的肠胃看来实在是太特别了。 朱冉笑着说有什么特别的,还不跟你的一样,只不过,习惯而已。时间久了,再难适应的也习惯了,还有什么不能够适应的。 芷楠有气无力地说是啊,习惯而已。 朱冉说芷楠你今天怎么了?好像变了一个人,搞得自己好像失恋了似的。 芷楠呵呵一笑,就当是失恋吧。 朱冉说得了吧,就你那几根肠子,我还不清楚,我还盼着你来一次恋爱呢。 芷楠抬头望了望窗外,窗外是一片水洗过的天空,但是并不纯净,好像是一大块老旧的粗布,因为年代的久远,它的底色已经模糊不清了。她若有所思地说咱们算是想到一起去了,我也盼望着有那么一天。 朱冉看芷楠说得有几分当真,心里反而恐慌起来。 芷楠,我觉得这次你真的变了,跟以前很不一样。以前你简直就是我的人生导师,我真佩服你那三寸不烂之舌,不管什么事情经过你那么一说,再不透脱的也明白了。今天,你这是怎么了?告诉我好吗? 芷楠摇了摇头,说真话,还真是没有什么问题,不过,我最近这两天确实有点反常。 朱冉定定地看了芷楠一眼,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芷楠想了想,大概是自己的心思太敏感,太细腻了。 朱冉一听,呵呵地笑了起来,就你那心思还叫敏感?还叫细腻,你以为你自己是谁呀?林黛玉呀?你们之间还差得远呢,你做薛宝钗还差不多,只可惜这个世间还差个混迹于女人圈子里的宝二爷。 芷楠说看你没有读过多少书,倒还很会讲的嘛。 朱冉说这有什么费解的,甄英莲从小被人拐卖,一旦遇到林黛玉和薛宝钗就舞文弄墨做起诗歌来,关键看遇到什么老师了。所以嘛,我自从遇到你,也算是遇到老师了。 芷楠说得了吧,谁是你的老师?你还是我的老师呢,你社会经验多,见多识广,我跟你相比,不过多读了几本没有的书罢了,又有什么用呢?百无一用是书生。 朱冉说你说得不错,我觉得有的时候你就是读书太多了,所以才很容易上别人的当的。 芷楠一听她这么说,觉得太不着边际,这都谁呀?上别人的当?想到这里,她说我上过谁的当了?我自己怎么都不知道。 朱冉说你就自己骗自己吧,上过男人的当呗,还有谁的? 芷楠说你这张嘴巴呀,真真佩服!你确实太聪明了,聪明得让我五体投地。 朱冉说我知道你在贬损我,我一点儿也不生气,但是我告诉你,你所念念不忘的方圃其实未必如同你所想象的那样好。 芷楠一听这话有点急了,谁念念不忘谁了?我还没有胡思乱想呢,你就开始云里雾里了,这都是哪里跟哪里呀? 朱冉低下头,禁不住地偷乐。 芷楠说哦,我知道了,兵不厌诈,你这是在诈我呢? 朱冉说我还讹你呢?你相信吗? 芷楠说今天倒是怪了,咱们俩这么长时间没有见面了,怎么一见面反而斗起嘴来了,看来都是梅雨天在作怪? 朱冉说得了吧,不跟你开玩笑了,说点正经的吧。方圃走了? 芷楠点了点头。 朱冉说走吧走吧,等等我也要走了。 芷楠说你这是开玩笑呢?还是当真呢? 朱冉说当然是当真了,这里又不是我的家,我是四海为家。 芷楠说你就忍心舍得女朋友?还是你们一起走? 朱冉说我要承担起男人的责任,爱情不是面包。 芷楠说这话也不能那么说,以前农村的爱情就是面包,有了爱情,就有人给口饭吃,女孩子就饿不死,很多嫁女儿的人家几乎都是这么想的。不像现代的城市里,很多人把爱情当ce花边,耐看不耐用的东西,又有什么价值呢? 朱冉说你不是一直追求真善美吗,其实美也是具有价值的,只不过那种价值是不能够用金钱衡量的罢了。 芷楠说,你说得有道理。 朱冉说就是嘛,比如你自己的爱情,你说它是面包呢,还ce花边?你自己说说看。 芷楠一听,低下头来想了想,说也是呀,我自己都说不清楚了。 朱冉说要不二者都有? 芷楠点点头,纯粹的爱情大概是没有的,爱情是个复合体,就看面包ce各占多大的比例了。 朱冉说是啊,不管面包还ce,先拿过来用了再说。 芷楠说拿过来可以,但是消化不了心里难受怎么办? 朱冉说那就看你自己了,下猛药也可以,顺其自然也罢,条条大路通罗马,总能够找到适合自己的办法的。 芷楠说你也就是说说吧,自己不也是一路哭着过来的,现在找到适合自己的人了,过去受的苦难道一下子都忘了? 芷楠本来只想给朱冉发热的大脑泼点冷水,没有想到触碰到朱冉敏感的神经,朱冉的眼圈一下子红了。芷楠知道说错话了,可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想收回,那怎么可能呢?她只能怯怯地看着朱冉默默地伤感。 其实,想让朱冉大哭上一场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她不会跟自己过不去的,片刻的感伤过后,她用餐巾纸擦了擦自己美得让人心疼的大眼睛,呵呵一笑,说,看来我们最近都不正常了,本来见面是好好的事情,你看看弄得你哭我哭的,倒像是舞台上的苦情戏。 芷楠说因为理解,所以才会感同身受,惺惺相惜罢了。 朱冉说对呀,方圃离开了,我知道你心里肯定不好受,我这样说并不是说你对他怎样怎样,人大概都喜欢迎来新人,不辞旧人的。 芷楠说是呀,别说是个人,就是自己养了一段时间的狗啊猫啊的,一旦离开,都不舍得的。以前,我们家养了很多只羊,我是我们家出了名的不做事情只读书的人,给羊拔草喂养的事情都是哥哥姐姐们做的,可是一旦父母决定第二天要到集市上去卖了,我的眼泪来了,甚至抱住羊不放。但这也没有阻止父母卖羊的决心,因为家里毕竟要等着钱用,大姐批评我说平时你不管喂养,现在卖了你的仁慈心来了,光有仁慈心不做事有什么用呢? 朱冉说是呀,我理解你的心情。 芷楠说只是这次方圃的离开让我想起了小时候我们家养在那群可爱的小羊。不过,我总觉得他这次的离开有点不寻常,好像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似得。他一向是个光明磊落的人,但他也是一个低调得不能够再低调的人,可是总不至于不见面,不直接打个招呼就一走了之了吧?何况我们还是小学时候的同学呢! 朱冉说对呀,你说得有道理,我估计这里面或许真的有什么问题。 芷楠说你以前跟楚荆在一起的时候听没有听到过有关方圃的什么事情? 朱冉说怎么那个时候其实还真的不算什么恋爱,更别说什么在一起了,那个时候倒是我一直倒追人家的,我们几乎很少谈论方圃,偶尔说起,他的嘴巴里似乎总是充满了感激,一口一个大哥,比自己的亲大哥都亲。 芷楠说就没有透露过什么事情? 朱冉想了想说,他只是说方圃是因为他而受到连累的,是他害了方圃。 芷楠听到这里,心里咯噔一下,说下去,朱冉,说下去。她急切地催促着。 朱冉说还想听什么呀,根本就没有什么下文了。 芷楠的心因为刚才的急切和现在的想听下去而不可得,心里一阵堵塞,就连喘气都觉得有点困难了。 朱冉关切地看着芷楠的脸色说芷楠你的脸色很难看,你呀,你也未必是太在乎那个男人了,折磨得自己都没有个好人样了。 芷楠摆摆手,说你不懂…… 还没有等芷楠说完,朱冉说我还有什么不懂的?我看你纯粹一个林黛玉,林黛玉死就死在太痴情,太容易相信别人了,一点辨别力都没有,一遇到点芝麻粒大的事情就折腾个半天,最后把自己的小命都折腾没了,人家别人都看得懂的事情,她偏偏纠结在里面,你说她是聪明还是愚蠢? 芷楠说她既不聪明也不愚蠢,她是犯了一个痴病,她有她自己的世界。 朱冉说你呢?现在你是不是也犯了一个痴病?痴来痴去,最后受伤的还是自己,你可要想开些,现在这个社会还有多少为别人着想的? 芷楠听到这里噗嗤一声笑了,我有什么想不开的呢?不就是一个方圃的离开吗?跟我又有多大的关系呢?他不就是我曾经的一个同学吗? 朱冉说他不也是你曾经的初恋吗? 芷楠说谁会相信那个时候十来岁的孩子的初恋呢?只不过是后来根据回忆和杜撰强加上去的,你也会相信?连我自己都不会相信。 朱冉说还是你以前跟我说的呢?现在又不承认了? 芷楠说承认与否还有什么意义呢?谁也不能够开倒车回到那个时候?跟谁都一样。 朱冉说也未必是吧? 芷楠说我们以前不是谈论过这个话题吗?一个乐观开朗的人跟谁都幸福,一个处处机关算尽,斤斤计较的人跟谁也不会幸福,不但不幸福还会影响到别人,伤害到别人,搞得别人最后也不幸福了。 朱冉点了点头想了想,然后又把头抬起,芷楠让我们来假设一下,假如方圃真的跟了别人,你的心里会怎么想? 芷楠被朱冉突如其来的说法给怔住了,方圃?——跟了别人?哦,他不会,哦,不我不会……我会祝福他们。 朱冉专注地研究着芷楠脸上的瞬息万变的表情,说你今天讲话好像着了魔唉? 芷楠说我?我怎么了?着了魔?你这样说好像是真有那么回事似的。 朱冉一副天机不可泄露的样子。 芷楠说说吧,有什么你就说什么吧?你知道些什么就都说出来好了,卖得什么关子?就别在这里空呦呵! 朱冉说我知道的跟你知道的一样多。 芷楠说那你还卖什么关子呢?咱们这么投缘的朋友,这样一说倒反而显得很疏远似的。 朱冉说方圃是不是去外面避难去了? 芷楠的眼睛一下子睁得很大,你说,他有什么难要避? 朱冉说外面只是猜测一下啊,是不是楚荆以前的事情又犯了,方圃因此又受到了牵连? 芷楠哦了一声,好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朱冉说楚荆以前一直跟我讲是他害了方圃,看来当年楚荆摊上的事情不小,据说方圃的腿也是在那段时间失去的。 芷楠啊了一声,真的? 朱冉说你没有问过方圃? 芷楠说我问过,但是他从来也不说,他说还不到时候,到时候他再跟我讲。 朱冉说哦,原来是这样呀,他走前也没有跟你打个招呼,或者留下什么给你? 芷楠说招呼没有打,只是给我打过电话,可是我的手机那个时候却一度没有信号,他打过来六七个电话,是分不同的时间段打的,但是我一个也没有接到。 朱冉说在这之前,你没有发现一点他要离开的迹象?哪怕是一点点蛛丝马迹? 芷楠摇了摇头,说不过,他走之前让楚荆给我送了一个信封。 朱冉说又是那个一字情书?他可真是可爱极了! 芷楠说你这个急性子,人家还没有说呢,你就噼里啪啦说了一通,结果却一点儿也没有说对。 朱冉说那不是情书是什么? 芷楠看了一眼朱冉,沉思了片刻,说是一把钥匙。 朱冉说哪里的钥匙? 芷楠说我也不知道。 朱冉说你什么也不知道的话,那拿在手里还有什么用呢?你没有问问楚荆? 芷楠摇了摇头,说没有问过。 朱冉说我建议你还是抽个时间好好地问一下楚荆,方圃的很多事情他都知道,他们是很要好的兄弟,有的时候简直可以说是生死之交。 芷楠说你问他?他又能够告诉你什么? 朱冉说关键是你问过没有? 芷楠说我问过了。 朱冉说你问过什么了? 芷楠说我问过方圃要去哪里?他说不知道。我问他他会换手机吗?他说只要我们不换手机,你看这样的回答对于我们来讲还有什么意义呢?问了等于没有问,还白白地添了一块心病,还真的不如不问的好。我们不谈这个恼人的话题了,谈谈你自己吧,你刚才说你也要离开? 朱冉点了点头,说是的。 芷楠说什么时候? 朱冉说具体还没有定下来,看看那边的情况了,我从来不打没有准备的仗。 芷楠说女朋友也一起去? 朱冉摇了摇头说她呆在这边,我自己过去。冲锋在前的事情,怎么能够让她跟着受苦呢? 芷楠说下辈子投胎,咱们做夫妻啊,还真的比个爷们还爷们,只可惜这么美的一张脸,偏偏喜欢做男人,实在是让人想不通。 朱冉说等着吧,让人想不通的事情多着呢。 她们又聊了一会儿就各自散开了,临分手前,芷楠说什么时候走等定下来跟我打个招呼,我好好地为你饯行。朱冉笑着点了点头。 一出店门,依然是满眼的粘稠和濡湿。天空格外地低,好像就罩在每一个人的头上,每一个人走起来好像都顶着一顶草帽——天空的草帽——梅雨天灰色的天空的草帽。 第五章 一把钥匙一把锁 今年花落颜色改,明年花开复谁在。已见松柏摧为薪,更闻桑田变成海。 古人无复洛城东,今人还对落花风。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刘希夷《代悲白头翁》 飞机穿过云层,速度渐渐地慢了下来进入了跑道。跑道上的飞机像极了一只巨型的蜻蜓,伸展着两只硕大的翅膀。 方圃一下飞机,机场上早就有人在等着了,他们看见方圃一拐一拐地艰难地走下,紧走了几步。大家寒暄了一通后,方圃冲他们一摆手,让我自己来吧。 方圃带得行李并不多,只有一个拉杆箱。就是这么一个箱子,楚荆还不想让他带,因为考虑到他自己走路都不方便,别说再拉着个箱子了,这还是方圃当时坚持要带才带上的。这里面的东西对于方圃来讲实在是太重要了。楚荆考虑了一下,或许猜到了其中的意思,也就没有坚持。 方圃说这里面的东西,跟了我半辈子了,就让我带着吧。这样说的时候,方圃的脸色极度地消沉。 来的人中有一个上了年纪的人,大大的酒糟鼻子上好像很多年前被划了一刀,经年的疤痕留下了尘封的记忆。他嘴里不住地念叨着,恩人啊,我们一直盼着你来啊。 方圃笑了笑,说都是自家人就不用客气了。 他们一行人雇了辆红色的出租车,车门打开,他们先把方圃搀扶着进了车子,方圃说我想喜欢做车窗的位置。 上了年纪的人点头说好好。大家一一落座。副驾驶座位上坐了一位中年男人,红脸膛,满脸的络腮胡子,皮肤粗得像纱布一样,男人说了个地址,出租车司机一按油门车子扬尘而去。 车子里的人安静下来,他们只是互相点头笑笑。方圃的眼睛望着窗外。 随着车子的疾驶,天空越来越高远,蓝天白云,小溪流水,草长莺飞,远处偶然可见几只低头吃草的牛,可是却缺少了牛背上牧童的短笛。 这样的景致只是梦里有,小时候的记忆力有,而今真的又来到了眼前,很多逝去的回忆也来到了面前。 方圃看着窗外的情景,心里浮想联翩。 车子最后在一家农舍前停了下来。大家又一起前呼后拥地把方圃拥进了院子。看家的有两只狗凑了上来,一只黑色,一只灰色,都长得毛发发亮,两只耳朵机敏地竖了起来,冲着方圃汪汪地叫着,仿佛暮鼓晨钟一般。 刚才坐在副驾驶座上的男人抬起腿来一脚把两只狗踢开,叫什么叫,也不看看是谁!两只狗呜呜地叫着往后退去。方圃的脸上现出一丝微笑,他看了看那两只呜呜的狗,对着大家说我以前最喜欢养狗了。 屋子里的人一听到大门响就都跑出来了,首先走出来的是一位中年妇女,也就四十岁的年纪,上身穿着一件白色的t恤衫,下身穿着一件水洗色的牛仔裤,脚上穿着一双黑色的平底凉鞋,头发高高地挽起个发髻,用一根簪子别着,有几缕头发掉了下来,贴在脸颊上,增添了几分妩媚。 但是,女人的脸是苍白的,白的里面的毛细血管几乎都能够看出来。眼睛是典型的双眼皮,但是眼袋明显地耷拉在眼皮下面。左脸靠近鼻梁的部分有一个大大的褐色的斑点。 女人或许是瘦的原因,整个人看起来像是一具快要散了架的石膏模特。 跟着中年女人后面的是一个小女孩,也就是十来岁的样子,扎了根羊角辫,上面系了条黄色的丝带。小女孩因为怕生的原因,紧紧地跟在中年女人后面,一副想看又不敢看的神态。 方圃冲小女孩笑了笑,说读几年级了。小女孩怯怯地说三年级了。说完这句话,小女孩就把头垂下来了。 方圃一抬头,看见扶着门框站着一位头发全白的老妇人,方圃紧紧地走了几步,喊了声伯母。老太太的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伸出手来紧紧地握住了方圃的手,激动地说你可来啦,我们一家都盼着你来啊! 方圃被人搀扶着走到里屋,屋子里一张看不出颜色的圆桌上早就摆放好了茶水。一只胖胖的虎皮色的猫咪在人们的脚下穿梭。 农村的人大部分很憨实,见了面后恨不得把对方的好处都一一再讲述一遍,好像不讲就觉得热情不够似得。这一家人见了方圃后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把方圃的好处数说了一遍,弄得方圃自己都很不好意思了。他一个劲儿地说咱们都是自家人就不要再说客气话了,说得太多了反而觉得疏远了,大家才慢慢地停下来,述说写别的事情。 几天后,赵君堂从g州回来了。他刚打开房门,女儿淼淼就从书房里冲出来,抱着爸爸一通狂亲,赵君堂乐得嘴里不住地说还是我女儿最好,知道想着爸爸。 芷楠正在厨房里收拾着什么,听见门响了,手在衣服上抹了两下子就走了出来。她看了看赵君堂,什么也没有说。君堂冲她笑笑,也没有说什么。 女儿拽过了爸爸的行李箱,帮着爸爸一件件地把里面的东西往外拿。赵君堂一件件地说着,女儿一件件地往厨房里送,还不住地说妈妈你还说爸爸坏,你看爸爸给我们带回来多少好吃的。 芷楠说你就是属猪八戒的,只要有好吃的就行。 赵君堂说怎么了?小孩子不要吃要什么?我们现在就是吃和玩! 芷楠说天天就知道玩,也不知道好好学习。淼淼我告诉你你现在在吃老本你知道吗? 淼淼不解地说,什么是吃老本呀? 芷楠说就是把以前学的东西卖出去,现在什么也没有学到,或者说什么也不学。 淼淼说哦,我以前都学什么了?我怎么都不知道呀? 芷楠说在娘胎里的事情你不知道很正常,但是我跟你讲的是现在,现在要多学点东西,知不知道? 赵君堂说学什么呀,学来学去人都傻掉了,我们什么也不学,现在就要玩。 芷楠说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两个人一个味道! 赵君堂说你不是一直不要女儿学什么的吗?怎么现在反而要她学了?脑子里哪根筋动了? 芷楠说马上要上小学了,最起码的规矩总要有吧?一天到晚,不知道自己在做点什么,好好的时间全都浪费掉,不可惜吗?时间最宝贵啊! 赵君堂说这倒是真的。说到这里,赵君堂仔细地想了想说,我好像记得有个事情想跟你说,怎么一下子想不起来了。 芷楠说这就叫老了,什么事情? 赵君堂说我一下子忘了,知道什么事情的话不就直接讲出来了。 芷楠说现在想不起来就不用想了,到时候不想的时候反而跳出来了,连想都不用你想。 赵君堂说也是啊。 一家人围坐着吃饭,女儿夹一块黄瓜先给妈妈,然后又夹一块给爸爸,三个人其乐融融。 吃着吃着,赵君堂一拍脑袋,我想起来了。 芷楠说你这个人呀,到四十大几了,还跟个孩子似得一惊一乍的,诈尸啊! 赵君堂说我在上飞机以前,好像看到以前周普仁的老婆小朱了。 芷楠猛地一怔,抬起头定定地看了赵君堂一眼,说你就做梦吧,前几天,她还跟我一起吃饭呢,我还跟她讲要是走的话一定要跟我打个招呼,我还要为她饯行呢?这怎么说走就走了,连个招呼也不打?这不是小朱的做派。 赵君堂说你以为每一个人说话都跟你一样,言必行,行必果呀。你说给人家饯行,人家还当你说的是客气话呢,人家会当真呀! 芷楠说你是不是看花了眼睛,认错了人? 赵君堂说就她那样子,还有复制品呀?谁有那么高的整容技术呀!绝对是她!我不会看错的。 芷楠说看看你眼圈上的年轮吧,老花眼了! 赵君堂说最让人费解的是小朱的旁边还有一个男的。 芷楠说有什么不正常吗?男的女的不都一样? 赵君堂摇了摇头说,好像不大对劲,他们俩很亲密的样子,男人三十多岁,刚刚下飞机的模样,托着一个亮得能够把人的眼睛亮瞎的拉杆箱,小朱手上挎着一个玫红色的小手提包,一看就不是便宜货。 芷楠说你既然看得这样仔细,为什么不走上前去跟她打个招呼? 赵君堂说跟她打招呼?我有病呀!躲还来不及呢! 芷楠说人家跟你怎么了?跟你又没有什么事情的。 赵君堂说别忘了她曾经可是老周的老婆。 芷楠说对啊,以前你还一口一个嫂子地叫着,现在看了人家,招呼都不敢打一个? 赵君堂说大家还有什么意思呢?又不是跟她撞个面对面,只不过在旁边瞥见了罢了。 芷楠说哦,那就另当别论。 赵君堂说要是她自己一个人的话,或许还好意思,人家旁边有一个那样的男人,我凑上去说什么呢?还想叫嫂子呀?我有病呀我! 芷楠呵呵一笑,说你是没有病找病呗。你说这事情真也凑巧,人家同处一个弄堂里,一辈子有的也见不到几次面,你说你跟小朱却大千世界下在机场碰见了,也是个缘分了。 赵君堂说跟她有什么缘分呀!看见她只会倒霉,这样的一个女人,有什么好看的!我们载就载在她的手上。 芷楠说你别胡说,小朱人还是很不错的。 赵君堂说人不是坏不坏的问题,是站错队的问题。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她跟方圃楚荆可是走得很近的,你忘了? 芷楠说她跟楚荆有一段时间走得近是真的,她跟方圃走得近,还是第一次听到。你个大男人,少来这些胡思乱想的功夫,女人都被你搞烦了,我都不想听了。 赵君堂说要不说你这个人一根筋了,你也就在个半死不活的报社混混吧,要是到社会上还不定什么时候就被人给吃了呢! 芷楠说让你这么一说,小朱还有很大的嫌疑了? 赵君堂说嫌疑大着呢,不信等着瞧吧。 芷楠低下头,想了一想,说,看来在社会上要找到一个交心的朋友,还真是不容易啊! 赵君堂说哪里还有什么友谊,有的只是利益了。 芷楠不屑地说,这是对你们这些人来讲的,真正的好人还是有的,真正的友谊也不少,只不过被世俗的灰尘给遮蔽了。 赵君堂说,那你就去找吧,看你不碰一鼻子灰才怪? 一家人边吃边聊,时间很快就过去了。饭后,芷楠洗刷完锅碗瓢盆后就到书房里看了一会儿书。赵君堂也来到书房放资料。 芷楠看了看赵君堂,嘴巴张了张又闭上。 赵君堂一开始只顾着收拾书,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芷楠微妙的表情。他边整理资料边说,方圃离开了? 芷楠点了点头,说是呀,是离开了,你怎么知道? 赵君堂说我早就告诉过你现在谁还会有*? 芷楠说你又做那种事情了? 赵君堂说现在不比以前,我们已经是合作伙伴了,私家侦探的事情早就成历史了,历史崭新的一页已经开始了。 芷楠沉默了一会儿,什么也没有说。 赵君堂看了芷楠一眼,说你没有去送送人家? 芷楠说你盼着吧!连个电话我都没有接到,还去送人家呢,送个魂呀! 赵君堂说方圃这个人来头不小,他这边的事情全权交给楚荆办理了,楚荆这个人也让人摸不清。 芷楠说你摸清人家干吗?好好做你的生意就可以了,别把做生意搞得跟侦探片里的就行了,踏踏实实地做人做事吧,少动些不该动的脑筋。 赵君堂没有说什么,收拾完手头的资料,又站着理了理桌子上的资料,便走开了。 芷楠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嘴巴又张了张,可是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赵君堂把书房的门带上,房间里只剩下芷楠一个,女儿已经在卧室里睡着了。芷楠走到卧室,拉开蚊帐,给女儿盖了盖被子,又重新回到书房坐下。 本来刚才她还在看一本纳兰性德的诗集,可是现在她什么也看不下去了。其实,刚才她也什么都没有看下去,装装样子罢了。人,有的时候还是需要伪装和面具的,芷楠一点儿也不例外。 她把书慢慢地合上,掏出口袋里的手机轻轻滴拨打着一个号码,可是传来的是嘟嘟嘟的声音,没有任何连线的希望。 她的脸色慢慢阴沉下来,她想起了楚荆前些天对她说的话:只要我们不换手机。现在,不,此刻,芷楠在静静地想着楚荆的这一句再简单不过的话。可是光想又有什么用呢?她嘲笑着自己的迂和傻,还当自己是十八岁呀!她嘲讽着自己,也提醒着自己。 人有的时候,把讽刺别人,挖苦别人当成家常便饭,可往往忘记的是自己有的时候也需要适当地嘲讽一下的,学会自嘲,才会少做傻事,不是吗? 她把跟楚荆的简单的那几句对话有重新想了一遍,又想了想楚荆当时说话的表情,她知道她问的那个问题,其实是没有答案的。她的脑子里一遍遍地播放着跟方圃的一幕一幕想,小时候的画面实在是太纯真,太温馨了,就像一朵含苞待放的玫瑰的花蕾,带着清晨的晨露,带着初绽的芳菲,带着婀娜的淡淡的清香。 她知道那个玫瑰的花蕾里藏着的是一颗明镜透彻的少女的心,怦然心动,又懵懂无知。 最后,她想到了那把钥匙,那是怎样的一把钥匙呢?跟她书房抽屉里随便的哪一把没有任何区别。她把它拿在手里,跟别的钥匙比较着——真的一点儿区别都没有。 可是,它们之间的分量却是不一样的。这是一把怎样的钥匙呢?她像是问自己,又像是问别人,可是书房里除了她自己,还真的没有别人。 门外响起了走路的声音,是赵君堂的脚步。门轻轻地被推开了,赵君堂从外面走了进来。 这么晚了快去睡吧。他们俩几乎同时说着同样的话,他们几乎同时都被逗乐了。 看这么多钥匙干嘛?赵君堂不解地问。 你能够看出它们有什么不同吗?芷楠调皮地说。 你脑子正常吗?几个破钥匙有什么好比的,一把钥匙开一把锁,再简单不过了,连想都不要想。 芷楠说那要是开不开怎么办? 赵君堂不假思索地说,撬锁呗,不然那么多开锁的人不都饿死了! 芷楠看了看赵君堂一眼说,有一把是方圃留给我的,你能够看出来吗? 赵君堂的脸色一沉,留给你一把钥匙干嘛?就一把钥匙? 芷楠定定地看着他,点了点头说,对就一把。 赵君堂说没有说哪里的钥匙?他自己给你的? 芷楠摇了摇头说,是让楚荆送来的。 赵君堂哦了一声,好半天没有说什么。 芷楠说我问他方圃去哪里,他也不说。我问他他会换手机吗…… 还没有等芷楠说完,赵君堂打断她说,他怎么说? 芷楠说他只说只要我们不换。 赵君堂说看来,方圃这次走是有问题的走,他想了想,又说看来里面肯定有问题……但又是什么问题呢? 芷楠说我也是这样想的,可是却想不出什么? 赵君堂说你上次跟小朱见面,小朱没有透露点。 芷楠说你别把小朱想得跟侦探似得,说着,芷楠白了赵君堂一眼,说小朱只是说到以前方圃曾经因为救楚荆而受到连累,说他的那根腿就是那个时候断掉的…… 还没有等芷楠说完,赵君堂又打断了芷楠说问题大概就出在这里。 第六章 羁绊的现实,脱缰的黑马 雾失楼台,月迷津渡,桃源望断无寻处。 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里斜阳暮。 驿寄梅花,鱼传尺素,砌成此恨无重数。 郴江幸自绕郴山,为谁流下潇湘去。秦观《踏莎行》 一把钥匙把芷楠折磨得好像着了魔,连上班都打不起精神。在家里唯一能够让她真心笑一笑的大概也就是她的宝贝女儿淼淼了。但是笑过之后,她的那张脸还是霜打的秋叶,筋道虽在,可是颜色顿改。 楚荆的电话来了,说是方圃以前的办公室要重新装修一下,里面的东西需要及时清理,问芷楠有没有时间过去一趟。 芷楠说你们清理他的东西就清理吧,不必征求我的意见。 楚荆说但是有一个抽屉大哥是专门留给你的。 芷楠一下子想起来了,刚才自己条件反射般的回答是怎样的一种逻辑呢?手里握着人家办公室的一把钥匙,还不让人家征求自己的意见?自己的脑子真的进水了! 想到这里,她哦了一声,说好的,我抽时间去看看。 楚荆说一开始我也把那把钥匙给忘记,是在往外搬东西的时候,一个搬运工发现的。这些天忙着跟赵总他们谈工程上的事情,把这么大的事情都给忘了。 要是放在平时,楚荆这样说的话,芷楠肯定会反问一句,多大的事情呀?不就是一把钥匙吗?可是现在,芷楠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楚荆说你看看什么时间过来一趟,最好是这两天就过来,因为装修人员马上就要来了。 芷楠说好啊,我看看今天下了班后就过去一趟。 楚荆停顿了一下,那你女儿怎么办呢?谁去接? 芷楠一听,有所感动,她没有想到楚荆有这样细腻的心肠,竟然还能够想到她的女儿? 她说谢谢你!谢谢你还关心着我的女儿!我会找人帮我代接一下的。 楚荆说好吧,到时候你自己过来呢?还是我开车去接你? 芷楠不假思索地说你那么忙的一个人还有时间跟我客气,我自己坐公交过去就可以了。 挂了楚荆的电话,芷楠又给一个小朋友的妈妈打电话,说了自己的情况,对方一个劲儿地说好的,放心好了,接两个孩子跟接一个孩子有什么区别呢?就当我又白捡了一个女儿吧。 芷楠说好啊,就当是你收了个干女儿好了。 把接女儿的问题解决掉,芷楠略微松了一口气。 桌子上摆放着的还是韩梅前几天送过来的资料,她几乎从没有动过一张。作为新任的社长来说,自己是多么失职呀!想到这里,她内心一阵愧疚,一股酸性的液体不住地往上涌。她走到洗手间吐了几口唾沫,洗了洗手,然后回到办公桌前重新坐下来。片刻的思索过后,她抓起桌子上的固定电话,给韩梅打了个电话让她到社长办公室来一趟。 没有二分钟的时间,韩梅到了。 芷楠说目前我们丝网跟其他媒体相比较,虽然有我们自己独特的优势,但是我们却明显地落在了别的媒体的后面,你看看,我们什么时候召开一次紧急会议商讨一下我们目前的状况和出路问题。大家可以群计群策,只要对丝网有利的我们都可以采用,哪怕是独辟蹊径到了极点的,我们都可以接受。我们要的就是这份冒险的精神,这个时代再不冒险,大家就跟迷惘的鱼群一样等着一起搁浅海滩吧。你可以先把大概的意思传达给各个部门,到时候我们开一个丝网报业大会,哪怕是后勤部门的人员也要参加。 韩梅说这倒是个好主意,关键是你自己现在有什么想法了吗?我们要先有个想法,到时候大家万一没有什么好主意的时候,我们可以拿出我们自己预先准备的一套来讨论一下,你觉得呢? 芷楠点了点头,说想法倒是有,只是也就灵感一现的东西,还没有形成系统。 韩梅说能够说出来听听吗? 芷楠说我是从农村走出来的,其实农村里比我优秀的人大有人在,读书考大学只是其中的一个出路。他们有的能歌善舞,有的能够做出很优美很复杂的手工,有的能够画出巧夺天工的画作,有的能够诊治大都市里专家教授都不能够医治的不治之症,可是,他们的出名,有名,也仅仅局限在一个狭小的范围,甚至是一个很蹩脚的犄角旮旯。在人类大写的历史中他们没有名字,没有声音,他们就像是曾经的一部女性的历史一样,但是,我个人觉得真正的大师在民间。我很想发掘一下这方面的题材,给我们气数如同游丝一般的丝网充充新鲜的血液。木乃伊还需要保养呢,何况我们丝网呢? 芷楠说到这里,不说了。韩梅听得有点意犹未尽,她不住地对芷楠说接着说呀,接着说下去。 芷楠说你还想听什么?我其实真的还想说,我想说我们农村的孩子读好书真是太不容易了,条件也不允许,虽然我觉得我是非常幸运的,因为我有一个比较开明的家庭,我的父母大力支持我们读书,我很小的时候,我的哥哥就给了订了《儿童诗》、《小溪流》、《儿童时代》、《少年文艺》、《幽默大师》、《智慧树》、《诗潮》、《诗刊》、《人民文学》、《文学报》、《青年文学》、《台港文学选刊》等等等等期刊杂志,可是我们那里也就我们幸运,所以也就是我们最早从农村里走了出来,可是那些别的孩子呢?他们不是不聪明,只是他们没有太多的机会让别人发现他们,展示他们,其实每一个人都是一匹黑马,关键就看有没有慧眼的伯乐了。 芷楠停顿了一下,接过韩梅端过来的一杯水。 韩梅笑眯眯地看着芷楠,继续说呀,口渴了就喝,喝了再接着说。 这半是调侃半当真的话其实是真的,芷楠自己也笑了,说我还真想说,总觉得这些年被什么东西压抑着,今天倒出来给你听听,我心里也就痛快多了。 韩梅依旧笑眯眯地说,你说吧,我听着呢。 芷楠说还有一个空巢老人问题,现在我们很多的媒体已经关注到了留守儿童的问题,觉得孩子们应该得到父母的关爱,得到社会的关注和救助,其实空巢老人的问题才是最为紧迫的问题,不管怎么样,孩子还有明天,可是老人的日子已经是接近黄昏了。像我们这种孩子们都考上大学的家庭都深有感触,现在的村风民风冷得淡得比冬天里水泥管地下井里面新提出来的水还刺激人,不是一般的冷漠呀,动不动就吵架打架,甚至动刀子动锄头的,打死了一个还不行,还得再带着几个去见阎王,你说说看那些空巢老人的日子能够好过吗?家里要人没有人,要力气没有力气,现在不管家里地里都是现代化的东西,电一触碰得不对就会要一条命,就是一瞬间,一刹那的事情。老人自己敢碰吗?手还没有触碰到呢,就已经在哆嗦了。以前出来个长辈,大家都很敬重,现在出来个长辈,别说敬重,有谁会理呀!就是因为你老了,谁还求得着你呀!没有用了,靠边站吧,不管他以前沾过长辈的多少光,现在都忘了!不知道感恩,没有一点敬畏,你说可怕不可怕! 说到这里,芷楠停顿了一下,韩梅说你说的问题我能够理解,但是没有真正感受过,因为我是从小在这个城市长大的,我们祖上迁到这里已经有二百年的历史了,我们以前也是农村过来的,可是我们对于农村没有什么印象,就只觉得是很脏很累很穷的地方,其他的没有什么概念。 芷楠说这是因为你还不了解农村,其实淳朴的人还大有人在,只不过被几个不学好的人给带坏了。网络的普及是件好事,现在农村的哪个犄角旮旯都可以互联网了,可是网络上好的东西不知道学,偏偏学那些不好的东西,你说这还能够有个底线吗?网络上的坏东西不用学,一看就会。年轻的一代对这种东西又缺乏辨别力和自制力,一下子栽进去了,淹死在网络上的人难道还少吗?所以这方面的问题我觉得我们也要讨论一下。 还有农村的残疾人问题,假如一个家庭出了一个残疾人的话,那他的全家几乎都抬不起头来,因为有人动不动就会指桑骂槐地对着人家骂上一通,有的时候也许并没有有什么过节和矛盾,但是大家一有不快,或者自卑的时候,想找个出气筒的话,我觉得很多人都会想到那些最为弱势的残疾人,或者乞丐,这也是很严重的一个问题。现在弱势群体的命都没有城市里一只狗命值钱,城市里养一条狗都要到派出所登记报个户口什么的,还要定期地检查体检,洗浴,吃完东西还有人陪着下楼走走,看见块光滑的石头就两腿扒开,撒尿,主人还美滋滋地看着,大便了还有人拿张报纸餐巾纸给捡起来处理掉,现在城市里一个家庭养一只狗的成本足以养活农村里一家人了。 韩梅听到这里,不住地偷偷地乐。 芷楠说你以为我说笑话呢,是真的呀! 韩梅说我知道你说得是真的,这种现象哪个小区里没有?我想说的是你说了也不少了,总结概括一下的话,基本上就是针对着我们社会上的弱势群体的,不过,对于这些问题你有什么大概的应对措施吗? 芷楠想了想说,初步觉得是不是在全国发布一个招聘信息,外派,或者下放记者到农村,到基层去,挖掘一下我们农村中的正能量,这是我们丝网最需要做的。现在的城市,媒体基本上都已经饱和了,题材也被挖掘得下面形成一个空洞了,我觉得应该是向农村进发的时候了,就当是来一次诺曼底登陆吧。 韩梅想了想,点了点头,说,芷楠你想得是很不错,可是要是真正实行起来,也是很费脑筋的,那么穷,那么差的地方谁愿意去呀?一条新闻,一个纪实片出来,我们的成本费要计算的吧?这都不是我们脑筋一动就能够做到的。再说,去农村就代表着一定的风险性,投资物力需要冒险,投资人力资本更需要冒险,谁又肯愿意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呢? 芷楠点了点头,说是呀,我也是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可是答案想出来了,可是又跟实际产生了距离,这些问题为什么总是这么麻烦呢?想想胡适老先生以前教导我们的大胆假设,虚心求证的理论,可是,假设求证过后又能够怎么样呢?还是有现实的问题羁绊着,什么时候现实的问题才能够变成一匹脱缰的黑马呢? 韩梅也想了想说,看来这个问题还是留到我们全社讨论的时候再说吧,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估计大家会想出一个好的办法的。 芷楠说好啊,到时候大家多提提建议,我们选择一两个可行的方案再集中研究一下,等等该调研的调研,该下基层的下基层,实在没有人愿意下去的话,我先下去踩踩点也是可以的。 韩梅说你疯了,你走了,社里那么多杂七杂八的事情怎么办?问谁去呀? 芷楠说这有什么?现在通讯手段那么多,你还怕找不到我?人家有的人还真的就怕被人从哪个洞穴里挖出来呢!古代的竹林七贤再次现身的话,我估计每一个人手里都配备了几部现代化的通讯设备,甚至比我们的都多,因为他们的学习量和作业量比我们大多了,要不怎么能够称呼他们贤人呢? 韩梅说你这样一说,可不就是有点玄幻色彩了? 芷楠说古为今用吧,哪里还得那么多的玄幻,只不过是脑子里忽然飘来了一片彩色的祥云而已,其实神仙和俗人大概也就一步之遥,一个住在草棚里,一个连草棚也没得住,干脆直接升到天空,拣一片好看的云彩坐坐,其实那个没有草棚住的人过得比有草棚的人更加逍遥——那就是神仙!我真想有一天我是不是…… 还没有等芷楠说完,韩梅说你也想借片云彩坐坐去? 一句话把两个人都逗乐了,芷楠笑着说我想住住草棚倒还是真的。我记得小的时候,我们家养了很多只猪,母猪生下了很多的小猪仔,我的父亲一边给母猪接生,一边拿劈开的木头生火,为的是让冬天的猪窝里暖和一点,同时还拿了一把熬草药的砂勺,里面是香喷喷的烩饼子,别看没有加什么油,锅里就会自然地飘出一股香味,大家都说砂勺里不管做什么都很香,那个时候的我是很享受的,站在猪窝的外面,或者走进猪窝里面,守着正在生产的母猪,看着一只只滚落下来的小猪仔,心里真是高兴极了,因为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够吃上这样香的烩饼子的。那个时候的我,要起很早,到十来里地的别的村子去上学,所以才有这样打牙祭的机会。那个时候的我,不盼着过年,也盼着母猪生产,不但是能够吃到香喷喷的砂勺烩饼子,而且能够跟大猪小猪一起住在我父亲给猪搭起的草棚里,那样的日子真是刺激呀。 韩梅在旁边听得眼睛都直了,她定定地直直地看了芷楠一眼,说芷楠,你不会是真的想去住草棚吧,你们家那么大的房子谁住呢? 芷楠也被自己刚才的话给逗乐了,说其实说说罢了,以前小的时候,什么稀奇古怪的想法都有,现在年龄大了,偶尔放纵一下,就被认为是不正常了,这大概就是成长的烦恼吧? 韩梅说真羡慕你,有那么多可以回忆的东西。 芷楠说所以我觉得城市里的孩子在这一点上不比农村的好,农村的孩子长大了可以来城市里定居生活,但是要是让城市里的孩子去农村定居,哪怕一段时间,估计都不愿意,因为长大了,对地域都抱着一定的成见的话,还怎么能够用心去体会,去体验一个地方的美呢?其实,跟大师在民间一样的道理,真正美的地方不在城市,而在荒郊野外,在人迹罕至,鸟不拉屎的地方。 韩梅说你这么一说,我还真的对农村的印象要改变了。 芷楠说你改不改的问题不大,关键是现在的农村跟以前的农村相比变化实在是太大了,就像城市跟城市一样,大家不管走到哪里,下了火车,下了飞机一看,这跟自己家门口那旮旯不是一样的吗?城市都脸谱化了,农村也一样。 韩梅说谈得好好的问题,本以为被你洗脑成功了,没有想到一瓢冷水又把我浇清醒了。 芷楠呵呵一笑说这大概就是生活中的悖论吧。 韩梅说我没有你那么会说,我也不懂那么多高深的理论,我只知道上级领导说什么我就照着做什么,以前跟着老社长的时候听社长的,现在你当了社长了,我就听你的了。 芷楠一听,笑得差点呛了水,因为她说得口渴了,正在喝,没有想到一听韩梅的话,水流错了地方,到气嗓子里去了。 别看那个小小的红红的滑滑的坏坏的小舌头,后面藏着的可是一个一粒米饭就能够要人命的生命的黑洞。 其实,她想说的话只是韩梅你怎么变成大观园里的花袭人了,以前跟着老太太的时候一心在老太太身上,等等跟着贾宝玉的时候,一心又在贾宝玉身上。 这大概也是人性中的一种美德吧? 笑着笑着,芷楠想了那把钥匙的问题,她脸上的笑容不由得一下子僵住了,脸上的那朵笑容也遭了霜打似得——蔫了。 第七章 二分尘土,一分流水 似花还似非花,也无人惜从教坠。抛家傍路,思量却是,无情有思。 萦损柔肠,困酣娇眼,欲开还闭。梦随风万里,寻郎去处,又还被、莺呼起。 不恨此花飞尽,恨西园、落红难缀。晓来雨过,遗踪何在,一池萍碎。 chunse三分,二分尘土,一分流水。细看来,不是杨花,点点是离人泪。苏轼《水龙吟》 晚上,芷楠走在霓虹闪烁的大街上,身前身后都是急速行驶的车辆,别看是下班的高峰时候,交通有点堵,可是人们回家的心却像是搭在弓弦上的箭。 这次,她既没有乘公交,也没有打出租。 她知道自己的神智有点不清,她怕乘公交坐过了站,打出租说不清地址被人送错了地方,或者是被司机看出这个女人有点……招来不测。其实,别看她走路像是多喝了几杯的样子,可是她的神智还是出奇地清醒。 她是一步步数着星星,追着月亮往回走的。 她的步伐很慢,步履沉重,她是一步步看着前面自己的影子走下去的。她觉得人真是怪了,影子就在眼前,可就是追不上,似乎永远都追不上。 近在咫尺,又远在天涯。 她的头脑中闪现的已经不只是那个爱字了,而是一个年轻女人的照片——一张镶在镜框里的好像还很有品位的女人的照片。 清扬的秀发飘散在肩头,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里满是自信和对他人的嘲讽,芷楠就感觉到了被她嘲讽的滋味;目光犀利如同晴天霹雳,芷楠一看到照片中的女人就被深深地震撼了一下;脖颈里黑亮的珍珠项链,黑得纯粹而恐怖,像是恐怖片里穿帮的一个失败的镜头;一件湖蓝色的连衣裙,仙是仙得让人窒息,可是在芷楠看来这蓝色的妖姬不亚于尼斯湖里传说的水怪;她就那样地莞尔一笑,镜框外的她顷刻间已经是魂飞魄散,体无完肤了。 她已经不记得是谁把她带到那个像是遭了劫匪一般的凌乱不堪的办公室,她的第一感觉就是这里一进门不是有一架爱字的屏风吗?后面分明还有松竹梅兰四君子,怎么现在…… 它们都到哪里去了呢?难道说走了一个方圃,其它的他随身携带的东西都跟着去了?我为什么没有跟了去?我跟他还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呢?我们曾经还有那么一段……说不清道不明的你知我知大家都知的所谓的关系…… 抽屉不情愿地开了,她累得手腕都有点酸了,好像听到了什么好听的别样的音乐一样。人家别人听音乐会听得陶醉,而芷楠却会陶醉到仿佛掉到了醋缸里,浸泡得每根神经每个血脉松脆得咯嘣咯嘣响了。 她记得每年的夏天,赵君堂都会买上几个泡菜坛子拎回家,为的是自己亲手做有机醋,院子里有现成的紫藤花。每到紫藤花开的时候,他们一家人三员将官齐上阵。 女儿踩到爸爸的脖子上;爸爸的脖子上挂个大口袋,里面装满了采摘的紫藤花;妈妈的眼神比较好,指挥着哪里有新开的花,哪里有马蜂在行动,哪里有斑斓的蝴蝶,哪里飞进了玲珑的蜂鸟…… 她看着女儿跟爸爸一瓶瓶地往头小肚大的泡菜汤子里倒着老陈醋,再往里面塞紫藤花,然后再加点益生菌,好了要加的材料也就这些,剩下的就是盖好上面的那个玻璃碗,外面用水封好。为的是夏天这里不至于成了蚊子的繁殖地,他们不会只加生水封住空气,而是加过滤过的纯净水,然后再在水里滴上几滴双氧水,呵呵,一坛子新鲜的有机的美味好吃的紫藤花醋就这样做成了。 芷楠觉得自己此刻就像是泡菜坛子里新鲜的紫藤花,慢慢地等待着被浸泡被酿造的过程,想到这里,她的心里不由得一股股地冒着酸气。 她记得她的手慢慢地慢慢地往里面摸呀摸,没有想到摸到的就是这个镜框。 尝到了被浸泡被酿造的滋味,她没有心思继续寻找什么意外的发现了,她也不抱着什么希望了,还能够有什么希望?简直是白日做梦,异想天开,黄粱一梦! 她知道摆在她面前的不是一张桌子,也不是一个抽屉一把锁,而是一个黑洞——记忆的黑洞,这个黑洞里,有现实,也有记忆,有男人,也有女人。 可是,那个镜框里的女人到底是谁呢?她从来也没有见过,也几乎没有听方圃谈论过什么女人,甚至连个女人的影子都没有谈论过。 这不是方圃喜欢的女人,或者说是喜欢过的女人。他要是真喜欢这个女人的话,他为什么自己不随身带走?反而留下来让我知道?或者说就是送给我呢? 这是方圃喜欢的女人,或者说是他喜欢过的女人,甚至要准备着跟他结婚的女人,他为什么自己不随身带走?反而留下来让我知道?或者说就是送给我呢? 我知道了唯一能够解释的答案就是:他是用她来报复我的,报复我对他的负情,报复我对他的清醒的理性,报复我没有给他一个可以重新再来的机会,报复我对他的…… 她边走边想,边想边走,想想走走,走走想想。 她走着走着,看到机动车道上一辆红色的小轿车猛地一个狐步舞,转了一圈后,倏然停止,好在前面是红灯,排着火车虫般蠕动的队形,不然的话倒霉的大概不只是一两个人,或者一两辆车吧? 看着看着,她笑了,自己一笑,身体也好像是接通了电源,不停地扭动起来,仿佛自己也变成了火车虫中的一小节。 路上的行人越来越少了,太阳早就挂在西方的树枝上了,也可以说是藏在密密麻麻的黑亮的叶子中间,总之,是看不见了,也感受不到了它的温度了。 她的目光发出如同白炽灯的光芒,热量不大,但是密集,假如面前放着一张白纸的话,她知道她会把它点着的,就凭借她自己的那点温度,那点能量。 她很希望她的面前,眨眼的功夫就会出现一个他,她想看到他猥琐狼狈的模样,最好把他曾经失去的那半根腿也找来,她可以抱着那半根腿哭上个两天两夜,但她就是不看他一眼。 她希望看着他的眼睛慢慢地慢慢地往下面凹陷,直到陷进地球的黑洞,那个常年刮着龙旋风的地方,据说曾经的一个月亮就是被这个黑洞吞食掉的,所以后来月亮害怕了,也就臣服了地球,围着地球转了。 人们都把男人比作太阳,女人比作月亮,此刻的芷楠想那是不对的,男人应该是月亮,女人应该是地球。 地球孕育出苍生万物,吸附住江河湖海,托起珠穆朗玛,腰缠青藏高原,那都是母性的本能和魅力所在,作为男性的月亮只不过守家卫国的一颗巡逻星而已。 在家里家外,男人不也要承担起这样的责任吗? 《易·系辞传》曰:古者包?奘现?跆煜乱玻?鲈蚬巯笥谔欤?┰蚬鄯ㄓ诘亍9勰袷拗?挠氲刂?耍??≈钌恚?度≈钗铮?谑亲靼素裕?酝ㄉ衩髦?拢?岳嗤蛭镏?椤?p>  有了天地,有了乾坤,有了阴阳,有了男女。 芷楠的脑子现在出奇地灵活,可是想法都是稀奇古怪,不着边际。她沉浸在她自己的一个世界里,茫然不知在她的后面,一个男人颀长的身影,他一直尾随芷楠而来。他不是别人,正是楚荆。 他一步步地紧跟着芷楠,芷楠的每一个迷离的眼神他都看在眼里。他是从芷楠把办公室的门猛地一甩那个动作中领悟到了个中缘由,当时的他正在指挥着别的部门的人搬运东西,因为是整栋大楼都要重新装修一下。 芷楠上去的时候,他是看在眼里的,他还跟她打了个招呼,可是也就十分钟的功夫,芷楠就摔门而出,这一点是他一点儿也没有料到的。他看着她有点跌跌撞撞地下楼,一路小跑着奔出办公楼,他赶紧跟旁边的人交代了几句就追过来了。 令他想不到的是,芷楠既没有乘公交,也没有打出租,她竟然是一个人慢慢地静静地走在人行道上,具体说是踩着盲道而走的。 看到这一幕的第一反应是他想回去开车子送她一程,可是因为摸不清芷楠心里的想法,他也不敢贸然行动,一是怕打扰到芷楠,他知道芷楠不是一个没有头脑的女人,只是这一次的反应却是出乎他的意料,没有想到平时那么理性的一个女人,那么波澜不惊,宠辱皆忘的一个静如处子的一个女人却也有情绪失控的时候;二是他要给远在他乡的方圃一个交代,毕竟方圃跟芷楠的关系不一般,再说方圃还是自己的大哥,方圃的事情就是楚荆自己的事情,方圃放不下的人也就是楚荆想要关心保护的人,何况芷楠还是自己生意上的搭档赵君堂的老婆,这样的裙带关系可也不比寻常。 总之,不管从哪一个方面讲,芷楠的问题一定意义上讲,也就成了楚荆必须履行的责任和义务,她的安全问题现在看来是最大的问题。 就这样,他们一前一后地走着,芷楠在前面像团立秋以后的柳絮,轻飘飘地左右游移;而楚荆则是谨小慎微,步步为营,像是准备着应对一场没有硝烟的高科技的战争。 芷楠的手机响了,她狂乱地拉开挎包的拉链,一通歇斯底里的乱翻后把手机放到耳边。里面传来女儿妈妈妈妈的哭叫声,芷楠的神经一下子清醒了, 淼淼,妈妈回来了,妈妈回来了,妈妈马上就到家了,你等着啊! 为了缓解女儿焦急哭闹的情绪,芷楠做了一下深呼吸,告诉妈妈你在做什么呀?晚饭吃得什么呀?爸爸在做什么呢?他没有陪你玩儿吗…… 楚荆一听这样的声音,放心了,但是,他没有停下跟踪的脚步,他想看着芷楠走进她的小区,走进她的家门,走进……他才能够走开,不然他知道他没有办法跟方圃交代,虽然他并没有指示他这样做,但是他知道只要做有利于芷楠的事情,应该都是对的。 芷楠还没有走到门口,女儿已经在那里等着了,看见妈妈回来了,女儿伸展着小胳膊呼啦呼啦地跑过来,这样的镜头对芷楠来讲真的很美。 看见孩子,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她像是说自己,也像是说给我们所有的人。 楚荆目送着芷楠走进了小区,走进了她的家门,然后,楚荆默默地离开了。他走到马路口,拦了一辆出租车,一路绝尘而去。 半个小时后,车子在办公楼前面停了下来,楚荆下了车直奔方圃的办公室而去。办公室里只剩下一只孤零零的桌子,半开的抽屉,似乎还在摇摆的一把钥匙,倒扣着的镜框,摆放整齐的深藏在抽屉里面的一个厚厚的信封——似乎没有受到任何的打扰。 楚荆审视了一下抽屉里的东西,然后拨通了一个电话。电话那头传来方圃暮鼓晨钟般的声音:东西她都拿走了? 不,她没有拿——一样都没有拿,东西还都在。楚荆汇报着结果。 对方沉思了一会儿,今天就整理好,找个快递直接送到她的家里。 楚荆有点吃惊,他想了想说这样做好像不大好吧? 方圃坚定地说:有什么不好的,这样做大概是最好的处理方式。这两样东西已经陪伴了我这么多年了,我不想拿这些东西来折磨我自己,这些东西都是写给她的,也是为她制作的,她愿意收下就收下,不愿意收下就直接扔到垃圾箱里去,那是她的选择。在我这里,我就像扔掉了一个陈年的捆缚在我身上的包裹,我不想再继续背负下去,否则对于我,或者对于她,都没有好处。这些年,我已经被这些东西压得够累的了,我应该有我新的生活了。她也有她自己的生活,她的生活稳定而平静,没有人能够打扰到她的安宁。我已经很累了,我也要开始我新的生活了,不然一个大男人太儿女情长了,那还有个什么出息! 楚荆听后,心里一阵轻松,他不由自主地说大哥你在那边还好吗?这句再普通不过的话。 没有什么不好,一切都是新的,一切都是纯净的,包括天空中的蓝天白云,多少年都没有好好地看看蓝天了,真高远啊!是这里的一切让我幡然醒悟,失去的毕竟失去了,找回来的已经不再是从前。脑子里残存的大概也就是破碎朦胧的记忆了,可是时间,我们过的每一个分钟才是最宝贵的,我们每一个人都不应该浪费。 方圃干净明澈的语言像是九月的天空,让楚荆深受感动,他还想听些什么,可是电话那头的却没有声音了。他喂喂了几声,电话那头传来嘟嘟嘟的声音。对方已经挂断了。 赵君堂看着老婆孩子亲热的样子,也走过来凑凑热闹。 来得这样晚,饭都冷掉了,还一个劲儿地抱怨自己的身体不好,这样不按照时间吃饭身体会好吗?小孩子要是被你这样养的话,早就养死了。 说到这里,他走到厨房,从蒸锅里端出热腾腾的饭菜。 女儿说爸爸做得可好吃了,满满的一大碗我都吃下去了。 芷楠一看,还有自己最喜欢的炒米粉,里面加了青豆、牛肉粒、胡萝卜、香干、香菇、秋葵、茭白等东西,调味品就是赵君堂亲自做的番茄酱了。 女儿说妈妈,爸爸做得这个番茄酱可好吃了,比外面卖得好吃多了。 还没有等芷楠开口,赵君堂说当然好吃了,成本多高啊,光是橄榄油就加了好几两。 芷楠说只要对我们的身体有好处,加再多也没有关系,花钱吃个放心,这个钱花得值得。 现在的芷楠跟刚才人行道上的芷楠简直是判若两人。她似乎忘记了在方圃办公室里发生的一切,更不会想到自己在人行道上的夸张的行为。 吃完饭后,赵君堂说等等我可能就忙起来了。 芷楠说怎么了?项目谈下来了? 赵君堂说别的地方的项目还好说,先把这里的项目做好。我跟楚荆也谈过几次,觉得应该先把新的楼盘建起来。 芷楠的眼睛里闪现出一股异样的光芒,那样的光芒慢慢地爬上赵君堂的脸,他的脖颈,他的胳膊,他的肚子,他的…… 赵君堂被她看得有点不自在了,他定定地看着芷楠说这样看着老公干嘛? 芷楠说没有什么,就是想这样看你一样,怎么受不了了? 赵君堂说我会受不了吗?我什么都能够承受!老婆别说看一眼,就是砍一刀,又算什么呢?我让你知道这才是真正的男人,真正的老公。 芷楠一听,苦笑了一声,说你就别吹牛了。 不知什么时候,女儿跑到院子里去了,爸爸妈妈快来看啊,月亮弯弯得,真的像眉毛哎! 厨房里的芷楠跟赵君堂一听女儿的喊叫,芷楠说你快去跟女儿看看,我来洗碗,别忘了多给她讲点有关月亮的知识。 赵君堂说讲什么讲,你还怕她到时候不知道啊?是块读书的料,什么都不需要大人讲,也能够读好;不是那块料的话,大人就是磨破了嘴唇,费劲了心血,她也读不好。我们读书的那个时候,有哪个家长天天盯着的?不也都成才了吗?现在的孩子就是欠立规矩,说白了就是欠打! 芷楠说你别忘了,咱们可是女儿哦,女儿要富养的,穷养儿子,富养女嘛! 赵君堂说不管儿子女儿都要穷养,太宠了别说以后,现在就会出问题! 芷楠说我们宝贝现在不是没有出问题吗?你未雨绸缪呀! 赵君堂说什么事情不需要未雨绸缪啊?还不都得提前做好准备?不然突发事情一下子来到眼前的时候就一切都来不及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芷楠的心咯噔一下翻了个个,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酸甜苦辣咸,样样都不缺。 第八章 镜框中的女人 一曲新词酒一杯,去年天气旧池台。夕阳西下几时回? 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小园香径独徘徊。晏殊《浣溪沙》 九月的g州,天空蓝得有点白而且亮,几朵浮云漫无目的地游荡着,像是几只离群索居,无家可归的羔羊。 蓝天下的海滩像是天工铺展开的碧绿的地毯,地毯上的人们有的走着,有的坐着,有的躺着,海水像是胆小的绿色的兔子,伸出前爪试探着前面的状况,可是后腿却已经准备着抽身了。 一个女人,光着脚,湖蓝色的吊带裙把一张白皙的脸衬托得更加白皙。她正在低着头,不,准确地讲应该是弯着腰,仔细地寻找着贝壳。她每一次的发现都会发出哦哦惊喜的尖叫。 她的后面是一个长头发的男人,头发卷曲着,看起来又脏又乱,像是一个没有人给打理的绵羊的尾巴。他的鼻子出奇地长,眼睛是很内双的那种,看起来深邃而迷人,五官周正而有个性,身材不是很高,但是长得却很匀称,像是某部电视剧里的帅气的男主角。他的手里拎着一个红色的塑料袋。塑料袋里是一些散乱的贝壳,有的细长,有的粗壮,有的像蜷曲的耳朵,有的又像小喇叭…… 汉斯,你看这里有一个小洞,不知道里面住着什么东西?万一是条蛇该怎么办? 光脚女人亲切地称呼着后面的长发男人。男人走上前去,弯下腰,看了看,说这样的小洞在海滩上不只一个吧,大概里面是什么贝类吧?你伸手去掏一下就知道了。 我不敢,我害怕,万一蹿出条蛇来可怎么办?女人还是不敢。 万一出来条蛇不是更好吗?我们直接在沙滩上把它烤熟了吃掉,蛇肉很好吃的。你没有吃过? 女人顿时感到一股恶心,她拼命地摇了摇头说,我没有吃过,哪里像你们gd人,竟然连穿山甲都敢吃,真是重口味! 男人嘿嘿地一笑,说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是勇敢的,也是智慧的,第一个吃穿山甲的人同样也是勇敢而智慧的,难道你不这样认为吗?就像以前没有人喊你朱丽叶,我是第一个喊你朱丽叶的人,所以我就是最…… 还没有等男人说完,女人抢着说你就是最勇敢而智慧的! 男人摇了摇头,说,你说错了,我想说的是我就是第一个爱你的人,而且是全心全意。 女人摇了摇头说,假如这话放在十年前,我会相信,可是现在,谁还会相信呢?别忘了我们以前的约定,我们是不追求世俗的恋爱的,我们追求的是柏拉图的精神之恋,这才是恋爱的最高境界。 男人点了点头,说我赞同你的意见。 女人说你把我们的关系跟你的父母说了吗? 男人说我还没有跟他们说,在美国这些年,我已经习惯了独立。我的父亲在国内,有什么事情他根本就帮不上忙,我的母亲和妹妹一直在我身边,但是她们是女的,自己都保护不了自己,还需要我的保护,很多问题她们都听我的,我是她们的保护伞。所以你看,我的事情只有我自己做主了。 女人说看来我也像这脚底下的沙滩,沙滩上的贝壳一样,有的时候被陈埋于地下,有的时候被人翻出地面,成为人们手上把玩的小玩意儿。 男人有点不服气地说,你为什么总是觉得作为女人来讲好像很委屈很吃亏呢?好像你以前受过男人多少委屈一样。在美国的女人很少你这个样子的。她们很阳光,很干练,有很多时候,比男人还能干。 女人说那是因为在美国,国内就不一样了? 男人说就是因为现在国内的情况跟国外差不多了,所以我才回来,不然的话我就不回来了。 女人说这样一说好像你很了解一样? 男人挺直了脖颈,往后用力地甩了甩额头前的头发说,不了解我会回来吗? 女人说是你父亲让你回来的? 男人有点不屑地说要是那样的话,我还不回来呢,我回来是因为我自己想回来,我就回来了,不是谁谁让我回来,我刚才就跟你说了我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主,谁也左右不了我的意志,我都三十七岁了。 女人说那你刚回国你能做什么样的工作呢? 男人说这还用说吗?zg人去国外能够做什么工作我就能够做什么工作? 女人说端盘子洗碗的工作你能够做得来? 男人不服气地说那有什么不能呢?这是在我自己的国家,我为什么不能够做呢?可以给外国人端盘子洗碗,给自己的同胞就不能了? 女人竖起大拇指说说得好。 男人说不过,这样的工作大概也就只能够是临时的,我还想做我自己喜欢的事情。 女人说什么事情呢?你是学艺术的,搞几个画展还是去哪里拜师学艺? 男人摇了摇头说都不是,我想做的是电子商务,或者是生物科技。乔布斯在活着的时候就曾经预言过,二十一世纪是电子商务和生物科技的时代,我看看想从这两点入手,切实地做一些事情。 女人的眼睛睁得很大,汉斯,做这些事情不像你绘画那么简单,这是实实在在的事业呀,是要投资的,你……有那个实力吗? 男人呵呵一笑,说我有信心就行了。何况,我的父亲也是做这个行当的,到时候,他可以帮我一下,我就不至于到处碰壁了。 女人一听有点诧异,汉斯你的中文名字是什么?你姓什么? 男人神秘地一笑,说我的中文名字叫淘气,姓吴,口天吴。 女人故作生气地说,人家跟你说正事呢,你却耍人家? 男人呵呵一笑说,我告诉你我的正文名字叫吴小淘。 女人送了一大口气,哦了一声。 男人哈哈大笑起来,姓名都是父母给取的一个代号,那么在意干嘛?就是叫阿狗阿猫不也一样吗? 女人说当然不一样了,不然怎么区分呢? 男人说那我给你取个名字吧?你姓朱,那就叫朱丽叶吧,很好听的名字,朱丽叶可是很多男人心中的女神哦。 女人说去你的吧,我是zg人取个外国名字干嘛?我的名字多有讲究,一轮红日冉冉升起,挂在东方的天空,东方从此一片通红。 男人说名字是很好,就是我觉得你有的时候太消沉了,不像你的名字那么阳光,那么健康。 女人呵呵一笑,说咱们快去挖挖看那个小洞里有什么吧?说着,拉起男人弯下了腰。 男人说不用挖,到时候就是没有人挖它也会出来的,它喜欢潜伏就让它潜伏吧,时候到了,它会出来的,不要打扰它,哪怕是睡在地下的一个贝壳。 女人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沙滩上的人慢慢地往回走了,西方的天空出现了一片美丽的火烧云,沙滩上一片火红的银光。 芷楠到家的时候已经有点晚了,这一天她忙着开会商谈媒体下乡的事情,把接女儿的事情都要忘了,还是女儿的老师打电话来,她才意识到时间已经晚了。无奈之下,芷楠给一个小朋友的妈妈打了电话,让她帮忙把孩子领回去。 芷楠一到家,女儿就表现得很不满,质问妈妈只顾着忙工作,连自己的女儿都忘了,等你老了,我也把你忘了,行吗? 芷楠说行,有本事你现在把妈妈忘了都没有关系。我忙里忙外的,回到家里还要受你这窝囊气,你爸爸还不敢这样对我呢?你就想造反了! 母女俩正在斗气,咚咚咚有人敲门了。芷楠打开门一看是隔壁邻居王阿姨,她的手里还拿着一个包裹,芷楠一看明白了,说谢谢啊! 王阿姨说谢什么呀,大家都是好邻居,这点子事情算什么呀!芷楠笑了笑说还是要谢的。 两个人一个说着谢谢,一个说着不客气,两个人几乎同时把门关上。 一开始芷楠以为是淘宝上买的东西,这几天她确实在网上买了些东西。她粗粗地扫描了一下包裹单,没有发货的地址,只是一个联系电话。 这个时候女儿跑了过来,说妈妈你又给我买的什么好吃的呀? 芷楠说打开看看就知道了,说着走到厨房拿了把剪鱼的大剪刀剪开了黑色的塑料包装袋,里面还是一个塑料袋,她又剪开里面的那一层,一个厚厚的大信封和一个木制的相镜展现在眼前了。她的眼睛一阵白光的过滤后,就什么也看不清了,女儿却不解地拿起了那个镜框,说妈妈,这个漂亮阿姨是谁呀? 芷楠一把夺过女儿手中的相镜说是谁跟你有关吗?小孩子问这么多干嘛! 赵君堂听到芷楠呵斥女儿的声音,从书房里走出来说,对孩子该发火的时候发火,不该发火的时候也发火,这样教育小孩还能够教育得好吗? 芷楠说我管女儿关你什么事?女儿是我一手拉扯大的,我怎么管是我的事,你都没有权利管她!还有权利来教训我?省省吧! 赵君堂知道理亏,是啊,自从女儿出生到现在,芷楠为了女儿几乎牺牲掉了自己的工作,自己这个当爸爸的只知道忙工作,天天飞来飞去的,陪伴女儿的时间都很少。 想到这里,他为了缓和一下气氛,说研究什么呀,不就是一……说到这里,他的眼睛直直地愣住了,他打量着镜框中的女人,里面的女人长着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目光柔和得像是四月的阳光,她的鼻梁有些许的坚挺,略带个性而又不失温婉。披肩长发散金碎玉般散落在肩头,那种特有的光泽中透露出的是年轻和健康。脖颈里是一串黑亮的珍珠,黑得太纯粹了,哪怕是有点瑕疵也被它遮蔽。她穿着一件蓝色的连衣裙,是湖蓝色的,蓝得让人心动。她就那样地莞尔一笑,看着镜框外的他。 看一眼镜框中的女人,看一眼身边自己的女人,他问这是谁送来的?那个信封里装着的是什么? 芷楠说关你什么事情!你也有权利问! 赵君堂走过去,一把夺过信封,因为用力太猛,里面的东西天女散花般地散落了一地,芷楠像是一头发疯的母狮子扑上去就要捶打赵君堂,赵君堂一挥手把她的双手抓住了,说我今天不想跟你吵架,你自己跟我说清楚!在外面背着我还做了些什么! 芷楠说你让我说清楚什么呀?你想看的话都给你你去看吧,说着挣脱了赵君堂的钳制,抓起地板上的纸张猛地摔在赵君堂的脸上,又拿起那个镜框,说这个也给你,好好地研究去吧,我的事情全在上面写着呢! 女儿一看这个阵势,知道家庭风暴来了,她拉了拉妈妈的衣服,妈妈,妈妈地叫着。 赵君堂拿起一张纸一看,满纸的爱字,还是繁体有心的那个爱字。他又抓起别的纸一看,也是同样的一个字。 他质问芷楠,这都是谁写的?你写的? 芷楠说不错,是我写的,又怎么样? 赵君堂说我问你话呢,到底是不是你写的?是你写的你今天给我滚出去! 芷楠说姓赵的,你给我放明白一点,你睁大你那两个天坑看看上面的字体,我会写这样的字吗? 赵君堂仔细一看,摇了摇头说不像,自己老婆写的字独成一体,在高中读书的时候,芷楠写的字就曾经被全班学生公认的楠体字,比庞氏的瘦削,比顾氏的飘逸,比柳氏的刚毅。 看看这张纸上的字,虽然遒劲有力,但是美观上确实大打折扣,看起来是出自一个男性的手。 赵君堂忽地一下子明白了。 赵君堂是明白了,芷楠是更加地明白。 她看着他的眼睛,说姓赵的,这个家是你把我请进来的,请神容易送神难,这个家我想走就走,我不想走,谁也拉不走我,赶不动我,走不走,在我不在你,你放明白点。 赵君堂知道刚才那句话说得太急了,自己也有点后悔,又碰上芷楠那副得理不饶人,铁嘴钢牙人,他只有接受,没有选择。 芷楠看着他那副样子,气也就消了一半,她没有好气地说你想研究就好好好地研究一下那张照片吧,我都看不出是谁?实话告诉你,方圃走的时候给我一把钥匙,因为他们办公室要装修,楚荆给我打电话让我过去看看东西,我就去了,哪里想到会是这样的东西?以前他也让楚荆给我送过一次,我没有收下,让楚荆又给他带回去了,没有想到这次直接送到家里来了?还有这个镜框,我都不知道这个女人是谁?我还想找个人问问呢! 赵君堂一听全明白了。 芷楠说姓赵的,我芷楠做事情,向来光明磊落,不像你窝三窝四躲着藏着瞒着的专门做那种下作的事情,夫妻是平等的,夫妻之间还讲什么尊严?你有错了给我认个错,我哪里出问题了,给你认个错,什么事情大家不好商量?不好解决?我的问题就是这些了,谈谈你的问题吧,等会儿看看今天晚上是你滚还是我滚! 赵君堂一听,脸刷地一下红了,好半天没有说出什么话来。 他一张张地把纸张捡了起来,重新塞进那个信封,不知道那些纸张是见了光就膨胀呢,还是怎么的,赵君堂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它们塞进去。 芷楠说这些东西我都不想要的你干吗还要收起来,你想要呀? 赵君堂什么话也不说他把纸张塞进去,然后又用胶水重新黏好,这才抬起头来说你真的不想要了? 芷楠看他一副认真到家的样子,一时还真想不出下面该说些什么。 拿着,放好吧,这是他的一个心愿。男人不像你们女人,情绪跟一阵风似得,来得快,去得也快,男人的情绪如同水,他知道随时随地而流动,随时随地而冷凝结冰,我劝你好好保留着吧。 芷楠没有想到赵君堂会说出这样的话,她定定地看着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赵君堂又拿起地上的那个相镜,仔细地看了看,说这个女人还能够是谁?傻瓜笨蛋都能够看得出的,她还能够是谁?她是你啊! 芷楠指着自己的鼻子说是我? 赵君堂说你给他发过照片吗? 芷楠说发什么照片,自从我出来读书,我们就失去联系了,还想发照片?做梦啊! 赵君堂说我明白了,这是他克隆出来的或者ps合成的一张照片,别说还真有点像你哦! 听他这样一说,芷楠心里的怨气顿时消散开了,浮云终不能够蔽日呀! 她仔细地把照片中的女人研究了一番,确实有几分像自己。 赵君堂说这东西还值得浪费脑细胞啊,一想就能够想通的事情,你却想不通,白痴到家了。 芷楠想了想,赵君堂说得有道理,是啊,方圃的心里还能够容得下谁呢?想到这里,她为自己以前的不冷静不理性深深地后悔了,还总是调侃别人愚蠢,这下好了自己反而被自己愚弄了一把。 想到这里,她把用手背把相镜擦了擦,放到书房里的一个书橱里。她又把赵君堂手里的信封拿过来。 赵君堂开玩笑地说,你不是不想要了吗?怎么现在这么快就改变主意了?事情还没有搞清楚呢?照片里的女人或许就是他的相好也说不定哦! 芷楠知道他跟自己开玩笑,便没有好气地说你以为方圃跟你一样垃圾呀,人家那才是真正的好男人! 她把信封拿过来,放在了那个相镜的后面。 书橱的门关上了,一阵恍惚隔世的感觉一下子涌上心头。书橱的玻璃处擦得光亮照人,那个镜框里的女人冲着她莞尔一笑,目光柔和得像是四月的阳光。 第九章 九月天 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 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 苏轼《蝶恋花》 赵君堂最近一段时间以来,一直忙着丝网重建以及跟周普仁合作的事情。楚荆也一度成为了他办公室的座上客。 其实,就丝网重建的问题他们一直意见不一。楚荆执行的是方圃的建议,那就是重建丝网,按照丝网没有焚毁以前的设想来建设,建成后还可以做一个养生中心,或者丝网博物馆之类的都可以。为的是留一个历史的见证,让后人想起丝网来有一个回忆的参照,一把火可以烧光丝网,但是却烧不完人们对丝网的记忆。 赵君堂虽然一度也赞成这个建议,不过,在商言商,他还希望得到更多的商业利益。 今天,他们两个在赵君堂的办公室里就这一问题探讨着。 赵君堂说趁着现在施工单位正在清理和整顿期间,咱们再研究一下工程的设计方案。 楚荆说重建丝网,也是方圃大哥的一个心愿,他在丝网还没有被烧毁以前就有这样的想法。丝网后来焚毁了,他的这种重建的想法就更加强烈了。我想我还是尊重大哥的建议。 赵君堂说重建是一件好事,对于丝网的现在和未来,甚至对于其他媒体,对于我们大家来说都是一件好事,不是坏事。可是我们现在做的不是慈善,我们是企业,企业要盈利,不然我们怎么生存?厂里那么多的人要我们养活,我们怎么跟他们交代? 楚荆说这个问题我也想过,也私下试探着跟方圃大哥谈过,他的建议是先一步步地来,走一步算一步,丝网的重建是首要的任务。把丝网先建起来,以后的问题可以再商量,或许意想不到的收获就会来的。 赵君堂说这样说来,丝网重建是板上钉钉的了? 楚荆点了点头,想了想说大哥考虑的思路跟我们是不一样的,他悲天悯地,更多地为弱势群体考虑,最后受益的肯定不只是那一个群体。 赵君堂说丝网的重建跟弱势群体有关系吗? 楚荆说怎么没有呢?丝网在媒体圈里算是一个老者了,虽然步履蹒跚,可是毕竟资历深厚,有着它与生俱来的优势。对丝网拥有深厚感情的人也是大有人在,当然了,很多也是一群上了年纪的老人。老人最容易怀旧了。其实,我们心里也有这样的情怀,只不过没有老人那样强烈罢了。一把火,丝网变成了灰烬。我们为丝网送行的时候,送走的不是一个客人,客人可以再来,而丝网却永远不会再来了。添一个人,大家都高兴,可走掉一个,几乎没有一个人会高兴起来。我们这样做也是重建一个历史的记忆吧。 赵君堂说我还是有点想不通,重建丝网能够有多大的意义呢?要是重建都能够有意义的话,那ymy不也可以重建了,那重建的意义才大呢! 楚荆的脸色一沉,说未必!ymy是被八国联军烧掉的,是我们历史的屈辱,让子孙后代铭记这个历史的耻辱远比再重建一个新的对我们的意义大。面对耻辱,需要勇气,更主要的是要把这种历史的耻辱转换成今天的动力,时刻警醒我们落后就要挨打,奋起直追甚至超越才是我们应该走的方向。但是,丝网不同,那把火来得不清不白,至今警方都没有给个定论,丝网不会背负沉重的历史负担,历史耻辱,它只不过是走得有点匆忙,走得有点让人不可思议罢了。重建一个丝网还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请呢。 赵君堂想了想说,这样说来丝网的重建不可变更了? 楚荆默默地点了点头说就按照我们的原计划执行吧。 赵君堂说执行倒是不难,可是预算那边进行得怎么样了?结果出来了吗? 楚荆说这几天我正在让他们做呢。 赵君堂说我们自己也要心里有个数,或者说是亲自算算,毕竟出钱的是我们,不是他们。 楚荆抬起头看了看赵君堂,心想怪不得大哥跟赵君堂合作,这个人的头脑看来确实不简单呀! 赵君堂说到这里好像想起了什么事情,他的嘴巴张了张又合上了。别看这个大嘴巴,有的时候还是惜语如金的。其实,也就是芷楠一直在嘴上批评他,笑话他是个大嘴巴吧,这个所谓的大嘴巴有的时候也懂得三缄其口。 其实,赵君堂想说的是有关方圃的问题,不知道楚荆是看透了他呢,还是二人心有灵犀,楚荆不待赵君堂问竟然自己谈起了方圃的事情,这还是赵君堂始料不及的。 楚荆说大哥这一段时间在忙他自己的事情,可能等过一段时间,他那边的事情处理完了,估计会到这边跟大家见面的,毕竟他对这个城市还是很有感情的。 赵君堂听后心里一愣,低着头默不出声。 楚荆见他这样,也就不说什么了。 赵君堂说等过一段时间,我可能还要到g州去一趟,毕竟那里也铺了个摊子,我还要去看看。 楚荆说那可真辛苦芷楠了,又要上班,还要带孩子。 赵君堂苦笑了一声,说是呀,是苦了她了,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我也没有分身术,要是有孙悟空那个本事就好了,只可惜啊,现在我还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呢! 楚荆听出了赵君堂话里的弦外之音,他似懂非懂地说,也是,干我们这行的,有哪一个是在岸上呢?还不都在水里泅着。 二人又谈了些其他的事情,楚荆一看时间快十一点了,说我那边还有事情,我先告辞了。 赵君堂也没有挽留,因为他自己还有一大摊子事情要做呢。 此刻的方圃可是一点儿也没有闲着,别看他拄着双拐,可是脑子好用,他即便做不了将军,他还可以做元帅。他确实是一个好元帅。 九月的天空是高远的。 在这个有山有水,躺着就可以吃到野果子的地方,人们的生活却是贫寒窘迫的。很多的孩子都没有机会上学,不是不想读书,是整个村子里几乎都是目不识丁的文盲,谈笑无鸿儒,往来有白丁。他们很多人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认识,更不要说书写了。他们在大山里默默地过着无名无声的日子,倒也落得安宁。 方圃坐在树下的一个木墩子上,他的周围是七八个眼睛不小,但是目光呆滞,充满期盼的,渴求知识的灰头土脸的孩子。 孩子们有的坐在地上,有的趴在树上一个枝桠间,有的躺在地上,头上枕着一块狗狗撒过尿的石头,有的脸上盖着几片树叶,好像是睡着了。 方圃把孩子们一个个地看过去,他沉思了一会儿,说这样吧,我来教你们写一个字。孩子们一听要学写字,都觉得很新鲜。 以前还从来没有人跟他们说过写字的事情。他们一个个地从地上坐起来,爬起来,从树上爬下来,躺在地上脸上盖了几片叶子的也把叶子拿开一咕噜一个鲤鱼打挺爬了起来。 因为那半根腿是悬空的,方圃还是要借助一根拐杖撑着身体,孩子们中间有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方圃就是寄住在她家的。 她亲切地喊方圃叔叔,她说叔叔我帮你吧,说着她走上来扶住了方圃的肩头,方圃冲她笑了笑说叔叔自己能行,放心吧,小云。 但是,小女孩好像还是不放心的样子,不肯离开方圃半步,她的手依旧扶住方圃的肩头。 方圃拿过旁边不用的那根拐杖,找了一块比较平整的地面,用力地写下了一个爱字——有心的繁体的爱字。 写完后,他对孩子们说,这个字是爱字,我们每一个人都应该拥有,我们要懂得爱我们的爸爸妈妈,爱我们的爷爷奶奶,爱我们的外公外婆,爱我们周围所有的人。爱人,是需要用心的,所以你们看中间的这个像小砂锅一样的字就是心,小时候老师是这样教我们这个心字的:炒一锅豆子,蹦出去三颗,这不就是心吗?说到这里,他用那双粗糙的大手做了一个爱心的形状。 孩子们一看这个手势好玩又好看,大家就跟着一起做起来。 方圃一个个地检查着孩子们的手势,有的做得很好,基本上都不需要做任何纠正。 小云就做得很好,方圃冲她笑笑,竖起了大拇指。有几个男孩子做得不好,方圃需要手把手地教他们。 当每一个孩子的手上都有一个比较标准的爱心的时候,方圃说现在你们每一个人都在地上写一下这个字,写几个没有限制,但是一定要写到会写了为止。于是,孩子们又都蹲在地上写了起来。 方圃看着孩子们写得那个认真的样子说你们要用心地去写,也要用心地去爱,爱我们身边的每一个人,爱我们的家,爱我们这里的一草一木,爱我们这里的山山水水,更要爱我们伟大的祖国,爱我们祖国五千年的古老文化,有了爱,还有什么我们做不到呢? 孩子们似懂非懂地听着,有的默默地低头思考着看着自己脚下那几个歪歪扭扭的爱字,有的抬起头来直直地看着方圃,有的盯着方圃胳膊下的拐杖默默出神,有的则仰头望天,好像天空中有什么东西吸引了他,你们看,要下雨了,一个孩子叫起来。 紧接着,天空乌云翻滚,乌云就像一条条发疯的巨蟒不停地扭动着笨拙的身躯。 要下雨了! 另一个男孩喊了起来。 轰隆!轰隆! 天空响起了几声闷雷。 有的小孩子已经准备着跑了,有的瞪着惊恐的眼睛望着方圃,好像在听从指挥接受命令似得。 方圃看看周围也没有什么可以避雨的地方,说大家还是各自回家吧。 几个性子急想跑的孩子,一溜烟的功夫就消失在大家的视野中了。其他的孩子看着那几个孩子的背影,什么也没有说,只是茫然地看着,看着他们一点点地消失——先是变成条细长的线,接着变成一个个蝌蚪似得的点,再后来连小蝌蚪也看不见的时候,就看见了一缕烟,缓缓地升腾到天空,跟刚才的乌云衔接在一处。 小云依旧紧紧地抱着方圃的胳膊,她似乎有点害怕,她抱着方圃的手在明显地用力。还有几个小孩子也围拢在方圃的身边。方圃看看大家,又抬头看看墨染的天空,说你们为什么不走?你们走吧,我在后面慢慢地走就行了,我能够跟得上的。 说着,方圃慢慢地抬起身子,拄着双拐站了起来,孩子们也跟着站了起来。 方圃跟孩子们缓慢地走着,他几次叫孩子们赶紧跑回家去,可是一个孩子也没有跑。 他赶得他们有点紧了,其中一个大一点儿的满脸脏兮兮的男孩子说你刚才不是教给我们一个爱字吗?你不是要我们学会爱吗?爱我们自己身边的每一个人,难道你自己忘记了?你就是我们身边最需要爱的那个人,我们不能够撇下你不管,不然光学不用那我们还不如不学呢! 男孩子一字一顿地说着,其他的孩子也跟着鸡啄米似得点头,方圃的眼前顿时一片模糊,他知道他已经被这群孩子接纳了,被这里的一草一木接纳了。 小男孩又接着说你教给了我们认字,你就是我们的第一个先生,先生,你以后教我们认字吧,我们还想学更多的字。说 到这里,男孩子抬起头直直地盯着方圃黑亮的眼睛,现在看来,方圃的眼睫毛出奇地长。方圃不住地点头说以后我就每天都教你们认字,怎么样? 孩子们一听高兴极了,有的都跳了起来,有的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有的哼唱起了白云悠悠的小调。雨点打湿了孩子们脏兮兮的头发,灰头土脸的面容,长长的细针似得黑睫毛,身上破旧的衣服,还有脚下那一双双底下有洞的破鞋子。 方圃把剩下的每一个孩子都送回了家,最后他的身边只剩下了小云。小云扶着残疾的方圃一步步地往回走,他们身上的衣服都被打湿了,他们每走一步都要付出艰辛的努力,因为他们的鞋底上都沾了一层厚厚的泥巴,泥巴穿过鞋底上的破洞,有的直接从脚背上钻了出来,孩子们的就像踩在了藕塘里。 小云的妈妈早就在门口等着了,她看见远处一大一小两个影子慢慢地蠕动着,没有片刻的思索,她一下子冲进了雨中,她的手里还抓着两个塑料袋子,是装化肥用的那种。 雨帘中,方圃看见一个女人疯狂地跑向自己,高挑的身材,细长的瓜子脸,因为奔跑而散乱的满头秀发。 芷楠,是你吗?他在心里默默地念着。远处的女人越跑越近,小云一句妈妈把方圃拉回现实中去,他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摇了摇头,又苦笑了一声,算是跟雨中的芷楠道别了。 小云的妈妈展开手中的一个塑料袋,先给方圃搭在头上,方圃拒绝着说先给孩子,别把孩子淋坏了。 小云额头上的水滴滴嗒嗒地淌着,小云的妈妈亲切地给孩子抹了两把脸上的水,小云觉得那种感觉真是太美了,有妈妈的身上的味道,有想象中的奶油蛋糕的香醇和丝滑。 方圃还是第一次那么近地靠近一个女人,女人身上特有的味道在雨水的调和下显得特别浓,特别醇。 他想这种久别的味道可能以前只是在母亲的身上才能够闻得到,而现在,他的身边就有这样的一个女人,只是她是小云的母亲,而方圃自己的母亲早就在两年前去世了,而老人去世的时候,方圃还远在天涯。 想到这里,方圃潸然泪下,好在有雨水融合了一下,其实,方圃脸上的泪水多于雨水,这倒是真的。 雨帘中,又有一个身影跑来了,黑黑的脸膛,有点赤红,满脸的络腮胡子,在雨中每跑一步,腿上的肉就条件反射似得反弹一下。他跑上前来,一把抱住了方圃,几乎是抱着方圃往前走。 方圃有点不好意思了,说孙庆兄弟,让我自己来吧,我能行的。 哈哈,我写到这里,细心的读者肯定会想原来把方圃从机场接到家里来的就是孙庆啊,现在我告诉你,就是孙庆和他爸爸。还记得孙庆吗?就是在第一卷中前面几章中出现过的,也就是死去的孙洪的弟弟。 孙庆几乎是一路把方圃抱回了家,身大力不亏呀,方圃心里想自己年轻的时候,不,自己腿还没有残疾的时候,力气大概跟孙庆也不相上下,谁知道造化弄人,老天爷跟自己开了个大大的玩笑,把自己的半根腿给收回去了。 想到这里,方圃不停地苦笑,泪水和雨水一起淌下来,一滴滴地滴在孙庆的肩头。假如孙庆的触觉敏感而细腻的话,我估计肯定会感觉到肩头一滴滴泪水的热量,而不是雨水的丝丝冰凉。 小云的爷爷奶奶也在家里焦急地等着了,奶奶给每一个人分发着各自的衣服,方圃因为来得比较匆忙,没有带什么衣服,奶奶干脆就让他穿孙庆或是孙洪的衣服。 这还是我们老大的衣服,你要是不嫌弃你就穿穿看。小云的奶奶说着,眼圈有点红。 不嫌弃!我怎么会嫌弃呢!要不是孙洪大哥把我从泥塘里背回去,别说保住一条腿,就是我整个的命都没了。我感激还来不及呢,哪里会嫌弃呢!方圃激动地说着,结过小云奶奶手里递过来的衣服。 小云和妈妈去房间里面换衣服了,方圃跟孙庆就在外面找了个避人的地方,孙庆先是帮着方圃把衣服脱下来,然后拿过一条干净的毛巾给他擦了擦,然后又帮着他换上干净的衣服。把方圃打理完了,孙庆又自己换好。 这个时候,小云的爷爷已经把茶水泡上了,茶还是今年春天,山茶刚刚开始往外钻的时候采的,小云奶奶亲自炒的。 一股股自然的醇香充溢着整个房间。 换好衣服的小云从里间走了出来,跑到奶奶的怀里说今天方叔叔教我们认字了。 大家的眼睛一下子亮了,爷爷迫不及待地说小云快说说方叔叔教你们认什么字了? 小云笑了笑,两只手做了一个爱心的形状,说就教我们这个字了。 孙庆一拍脑袋说,是个心字? 小云笑着不回答。 小云的妈妈从里间走了出来,说我知道了,是一个爱心? 小云笑着说你们都猜对了一半,方叔叔教我们一个有心的爱字,还是繁体字呢! 大家的目光又一起转向方圃,方圃笑了笑,说孩子们愿意学,我也愿意教,就教他们认识了这一个字。 小云的爷爷敲着烟袋锅子,沉思了一下说这一个字要是真正学会的话就够一辈子用的呀! 小云说方叔叔我还想认识其它的字,你能够教我吗? 方圃用力地点了点头,说只要你们愿意学,我就愿意教,我虽然没有读过几年书,但是现在教教你们大概还是可以的。 孙庆说方大哥,有时间你也教教我吧,我也想跟你学。 方圃笑着说好啊,大家一起学吧。只是,我们要找一个固定的地点,最好能够遮风挡雨的地方,不能够一下雨就把大家都淋跑了,那就不好了。 孙庆说干脆咱们盖一间新房子吧,我召集村里的人开个会,大家讨论一下这个问题。 方圃说好啊,教材方面我找人去买。 孙庆说那实在是太辛苦你了,你的身体又不好。 方圃说我也就剩下这颗脑袋还在动了,教教孩子们也算是回报大家了。其实,自己小的时候,也是太调皮了,出去以后才尝到了没有文化的苦,不能够让这些孩子再走我们那个时候的老路了。 大家一致点头,默不作声了。 屋外的雨哗哗地下着,像是鼓掌,又像是嘲讽——一个出自真心,一个也是出自真心,只不过走到了问题的反面。 第十章 写满密码的脸 槛菊愁烟兰泣露,罗幕轻寒,燕子双飞去。明月不谙离恨苦,斜光到晓穿朱户。 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欲寄彩笺兼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 晏殊《蝶恋花》 吴小淘本来是几年前朱冉在网上认识的朋友。偶然的一次点击,不经意间的一次回眸铸就了他们的网上缘分。 网上的缘分来得是这样容易,也是这样的千载难逢,为什么那么多的人,却偏偏遇见了他,或者她。看来,这一切都还有因缘的。 他们不是宗教信徒,没有这样那样执着的信仰,但是他们却有一颗真实坦诚的心,仿佛从一见面的那一刻起,他们就对对方没有什么隐瞒,甚至包括个人的一些*,他们对对方都毫不避讳。 朱冉的坦诚和直白对于学艺术的吴小淘来讲是很有吸引力的。 这个心地纯净得眼里只有蓝天和白云,画笔和水彩的三十七岁的男人,某一方面来讲确实是人间罕见的一块宝石,可是再好的宝贝也经不起空气的氧化,要是不加以正确和及时保养的话,那再璀璨的美玉也终究落得黯然无光的结局。 朱冉凭借着自以为略微丰富的社会经验来烛照吴小淘的时候,她为他身上那种纯净的美所吸引。 她曾经惊叹人世间竟然还有这样的男人——白皙的面孔,微笑的面容,纯净的心,唯美的艺术追求,不谙世事,也不想被世俗所左右的偏执的个性。不管从哪个角度看。这个男人的身上总有一种让别人容易接近和接触的介质——不可言说的,无以言表的亲切感。 回到宾馆的朱冉站在洗手间的镜子前面默默地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同时也回忆着跟吴小淘交往的一幕一幕。过去像是一本书打开了尘封的日记,她细细搜索着每一条有用的信息。 当她的回忆即将结束,当尘封的日记即将翻过最后的一页,她的表情刻板而麻木,不知道是被回忆中的往事击中呢?还是在那些尘封的日子里发现了什么新的秘密。 依旧是美丽的黑亮的葡萄般的眼睛。可是双眼皮的美也及早地带来了它的副产品——眼袋的提前到来。 她用右手的中指轻轻地触摸着那两道岁月的暗道。 以前的水润光泽去哪儿了呢?时间赋予人们的难道除了改变就没有别的了吗? 在时间这面镜子面前,人都有迷乱的时候;在时间这面镜子面前,人都有被捉弄的时候;在时间这面镜子面前,人们很难再回到从前。镜子,某种意义上讲就是时间最好的代言人。 镜子里的女人,皮肤已经开始松弛,就像是一根过度使用的橡皮筋,总有失去弹性的那一天。 这张脸上承载了太多的欢乐和心酸,岁月的沧桑和人事的蹉跎虽然没有给它带来多少瘢痕。但是心里的瘢痕谁又能够看得见,数得清呢? 朱冉默默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有一种恍惚隔世的感觉,那还是自己吗? 她痴痴地看着,看着,镜子里忽然出现了芷楠的身影。芷楠笑呵呵地看着她。说朱冉啊朱冉,你可把我蒙蔽了,我自以为你是绝美的化身。只不过,来到世上一遭,遭受了本不该承受的苦难,哪里会想到你却是个极品玩家,受到了男人伤害的是你,反过来伤害自己的姐妹的也是你,你怎么又跑到队伍的那边去了?现在又怎么会跟一个底细不清,外表混血,不男不女的一个人在一起?你呀!让我怎么说你呢?我跟你都没有什么话好说了。 芷楠说到这里,扬起手来。说那我们就再见吧。 朱冉听得有点呆了,看得也有点呆了。她一看见芷楠要走,真的有点急了。她语无伦次地说。你……等等,我……不是……那样的……人! 芷楠呵呵地一笑,一阵风似得飘走了。偌大的镜子里又只剩下了朱冉自己的身影:依旧美丽,依旧高雅,依旧不染尘埃,依旧把美丽来诠释。 她走到床前,拿起手提包,拉开拉链,取出自己红色的朱染般的手机。 芷楠,是我! 芷楠说,啊,小朱!你换手机号了? 朱冉说哦,我才换了几天吧。 芷楠说哦,你现在在哪儿呢?不会还在sh吧? 其实,芷楠说这句话的时候就猜到了朱冉肯定是离开sh了,再加上赵君堂从g州回来后跟自己谈起的,好像在机场看见朱冉跟一个男人的话,就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看来赵君堂并没有看错,更没有说错。 朱冉嘿嘿一笑,说就当是吧。 芷楠说好的,什么时候走别忘记告诉我,我还欠你一顿饯行饭呢!她故意把“饯行”两个字说得重了二两。 朱冉说就不麻烦你了,我……我前几天……不,就是跟你见面后的第二天我就离开了,因为……有个……朋友刚刚从m国回来。 芷楠故意装出很惊讶的样子说,你竟然离开sh了?没有跟我打招呼?她又故意停顿了一下说那你现在在哪里? 朱冉不好意思地说我在g州。 芷楠说就跟那个朋友在一起?现在?就在你身边? 朱冉羞愧得直摆手,她忘记芷楠是在电话的那头,两人隔着将近四千里地呢。她的嘴里不停地说着不是你想象的那种关系,我们……只是……朋友。 芷楠听着朱冉那种手足无措,语无伦次的样子,笑着说谁就那样认为了呢?我不也没有说什么吗?你自己解释什么呢?本来没有鬼,你越是解释倒是给人看来好像真的有鬼了,还不如不解释的好。 朱冉一听,脸一下子红得像是五月的樱桃。 芷楠说你不用解释,我懂。 朱冉说你懂什么? 芷楠说我懂你这个人。 朱冉说我这个人怎么样? 芷楠说你真的想听吗? 朱冉说我真的想听,你知道旧地重游。我的心里是什么滋味。一个人是孤独,两个人是寂寞。 芷楠说看你说得好可怜啊,那干嘛还要到那里去呢?还舍下自己的女朋友? 一听到芷楠提到自己的女朋友,朱冉的心里翻个个,心里还真是不是滋味呀!她静默了片刻,芷楠也没有再说什么,仿佛是故意给她这样一个沉思默想的机会似得。过了一会儿。朱冉说有舍必有得吧,我也是迫不得已的,毕竟人还要生活,还要赚钱,靠我一个女人,怎么能够养得活一个家庭呀?说到这里,她好像觉得自己好像说得不合适了,又赶紧改口说,哦。哪怕是两个人,也是一个家呀。 芷楠说小朱,我们这是隔着几千里通话,我们没有面对面,我希望我们都能够剖开真心,讲肺腑之言。这才是真的朋友,你说是不是? 朱冉赶紧说是的是的,是这样的。 芷楠说既然这样。我们就没有必要讲一些为自己开脱的话,那样听起来好像很假,那样的话不应该在我们这样的朋友之间讲的,你说是不是呢? 朱冉知道芷楠已经料到点什么了,她没有必要再隐瞒下去,可是要她直面芷楠,直接讲给她听,说实话,她没有这样大的勇气,因为她面对的是芷楠。不是其他的人。何况,她们以前曾经有那么开诚布公,剖析肝胆的倾心交谈。她们之间的关系可不是一般啊! 朱冉想到这里,决定跟芷楠说出事实的真相,或者说是她自己心中真实的想法。她刚说了句芷楠你听我说……没有想到的是就在这个时候,有人按响了门铃。 朱冉说芷楠你等等,有人敲门,你先别挂,我看看是谁,然后再跟你讲。 说到这里,朱冉拿着手机走到门前,她轻轻地问了一声谁呀? 是我,小淘。朱冉的手一哆嗦,她下意识地看了看手机,也就是几秒钟的功夫,手机里的声音消失了。朱冉知道芷楠已经挂断了电话,她把手机握在手里,打开了房门。 吴小淘一进来就说跟谁通话呢?我拨了好多次都没有拨通,一直占线。 朱冉说跟老qr,满意了吧? 吴小淘点点头,满意,满意,太满意了,这只说明你太招人喜欢了,是个有魅力的女人。 朱冉说得了吧,就是吃醋,也还轮不到你来吃,我们只是朋友,我们早就说过了哪怕我们对彼此都有那份情,那也不过是柏拉图的精神之恋。我不可能跟你有什么进一步的发展的。 吴小淘说我也没有那个意思,在遵守规则这个方面我相信男人比女人更加可靠。都是你自己太敏感,太在意了,太把自己当回事了,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 吴小淘本来想说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的想法呀,没有想到朱冉却理解错了,她没有好气地说跟我一样又怎么样? 吴小淘吃惊地看着朱冉,想不出该怎么回答,他的脑海中一片迷惘。他走到窗前先是往外看了一眼,然后慢慢地打开了紧闭的窗户。一阵海风吹来,带着海水的咸和鲜。 朱冉也想不出再说些什么,她也走到窗前,挨着吴小淘站着。大概是她意识到了刚才说话的鲁莽,脸上带着讪讪的表情。 为了打破僵局,也是为了对自己刚才说话的语气向吴小淘表示一下歉意,朱冉轻声地问:刚才那么急着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吴小淘看了她一眼,说我刚才接到我爸爸的一个电话,他很想让我见识一下他的朋友,也算是为我接风了。 朱冉说好事情呀?这还有什么犹豫的呢?去吧。 吴小淘想了想说你知道,他的朋友圈子都是做生意的,大多数商人未免太务实,太实际了,即便是所谓的儒商,也不过是附庸风雅,故作清高罢了。我是学艺术的,艺术需要的是过滤和净化,心里最好是纤尘不染,眼睛也才能够洞悉和捕捉一切的美好。一个人心里有什么。他的眼里就会有什么,他的手就会干什么。人的躯体是一个系统,系统讲究的是个体的分工,整体的协调。其中有一个环节出问题,也就意味着全盘皆输。人们需要分工,更需要协调。 朱冉说艺术家也并不是不食人间烟火呀,毕竟生活在家庭里。社会中,要接触到各种各样的人,要学会跟各种不同的人打交道,这样一来,艺术才是有生命的。艺术并不是固步自封,自娱自乐的,要真的是那样的话,那还不如没有艺术。 吴小淘转过头来直直地看着朱冉,说你的意思是我要去参加他们的聚会。甚至是要我跟他们同流合污? 朱冉摇了摇头,不解地说参加一个聚会就意味着同流合污?这是你在国外学的理念吗?你也未免太偏激了吧? 吴小淘低头想了想说,你不知道,我从小就不喜欢我的父亲,跟他们的朋友们我接触得也少。要是跟这些人见面,一时半时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说。或者是说些什么。 朱冉说到时候有你爸爸呢,你发的什么愁呀?难不成他们还吃了你?说着,朱冉做了一个夸张的动作。把吴小淘一下子给逗乐了。 吴小淘说那到时候你跟我一起去,好吗?到时候你还可以帮我。 这样的话在吴小淘刚一进门的时候,朱冉就预料到了,虽然当时具体什么事情她猜不到,但是,她知道他这次来肯定是有备而来的。现在听他这么一说,朱冉心里有谱了。 她指着自己的鼻子说你让——我去? 吴小淘点了点头,说是的。 朱冉说但是好像好少点什么吧? 吴小淘说你缺什么,尽管跟我讲,我们马上就下去买。反正还有几天的准备时间呢,一切都还来得及。 朱冉听后呵呵一笑,说你知道我缺什么呀? 吴小淘的眼睛立刻紧张起来。那个高挑的鼻梁一下子拉长了好多,缺什么?他既像是在问朱冉,又像是在问自己。 朱冉说缺少一个身份,一个明确的名正言顺的身份。到了那里,你怎么介绍我呢? 吴小淘说朋友呀?我们不是朋友吗? 朱冉说朋友跟朋友是不一样的,你有那么多的朋友,为什么不带他们去,反而带我去呢? 吴小淘一拍脑袋说怎么这么麻烦呢?本来很简单的一个事情,这么一弄也就复杂了。 朱冉说本来就不是一个很简单的事情,是你自己把它想得简单了。 吴小淘说我的头脑中只有简单二字,而你们脑子里有的只有复杂,我不知道是你们的脑子出问题了?还是我的脑子出问题了。你直接说吧,是去?还是不去? 朱冉说去也行,不去也行,你说吧。 吴小淘说你这话跟没有说没有什么区别,怎么你一说话就好像处处有机关一样,告诉我你以前在qbj工作过? 朱冉一听,笑了,说要是交往前拿出qbj的功夫来的话,我估计大家要么是一开始就不会交往下去,要么是一旦交往下去就不会有什么矛盾纠纷。 吴小淘也笑了,说好在你不是搞艺术的,不然艺术的神秘也都被你交代了,那艺术也就是一杯白开水了。 朱冉笑着说那说不定还是艺术的最高境界呢?大道至简,从老辈子就崇尚简单。 吴小淘说你还大道至简呢,刚才你跟我说得哪一句话不都是暗藏机关的? 朱冉笑了笑说,我们握过手吗? 吴小淘一愣,说什么意思? 朱冉说以前古人双方谈判前都要握握手的,就为的是让对方相信自己没有带什么暗器来。 吴小淘说原来是这样呀,我们现在握手还来得及吗? 朱冉呵呵一笑说好像来不及了,因为我们错过了最好的时机,你都已经进到我的房间里来了。 吴小淘一听爽朗地一笑,说登堂不如入室,看来我是捷足先登了,我赢了。 朱冉看着他得意的爽朗的灿烂的一尘不染的天真的笑容,自己不由得也哈哈大笑起来。 是啊,多少时间已经不笑了。她担心的是自己好像把笑淡忘了,自己都不会笑,不知道怎么笑了。可是今天,此时此刻此地,她却笑得弯下了腰。 笑,可以让人笑得肚子痛,但是,笑,不也可以止痛? 朱冉说我总觉得你像混血儿,你真的是混血儿吗?我很早就想问你这个问题了。 吴小淘微微一笑,说既然你觉得像,那就算是吧。每一个人都可以假想别人,我也一样,有的时候,我还怀疑你是传说中的仙女呢。 朱冉狡黠地一笑,说看来你并没有我想象中那么纯洁。 吴小淘也狡黠地冲她扮个鬼脸,我都三十七岁了,再怎么纯洁,在别人眼里我都是一个大叔级别的——人物了,谁还会相信一个三十七岁男人的纯洁? 朱冉呵呵地一笑说,还好,这张脸还可以混混,还可以骗骗单纯的小姑娘。 吴小淘冲着朱冉酣然一笑,能够骗得了你吗? 朱冉故作老练地说,我们都是过来人了,好像不那么容易被骗吧? 吴小淘紧接着说看来,遇见了你,只有我被你骗的份了。 朱冉故作神秘地一笑,友情提示,请你要小心了。 吴小淘也故作深沉地说,大概说小心的应该是我吧? 朱冉没有想到吴小淘会这样说,她的心里还真是咯噔一下,你说得是真的?说着,她认真地看着吴小淘,仿佛他的那张帅气的脸上写满了密码。 吴小淘看着窗外飞过的一群大鸟,吹起了快乐的口哨。可是那悠扬欢快的旋律在朱冉听来,不亚于一声进军的号角,在这悠扬的口哨声中,她仿佛看见了吴小淘扭曲变形的脸,而有一只长着毛的黑手递给他一根香烟,细看一下,过滤嘴是用黄金做的——足够分量也足够纯的黄金。 ps: 朱冉和身份不明的吴小淘本来是在网上相识的,可是他们却从网上走到现实中来。吴小淘以一个艺术的眼光来审视这个世界,甚至是这个世界上跟他最为亲近的——他的父亲,以及他父亲的朋友。 朱冉,曾经是周普仁没有名分的妻子,在经历了痛苦的抉择后跟周普仁分手了,并在同性身上找到了久已失去的安全感。可是,在这一章里却跟刚刚回国的吴小淘聚在了一起,继续着他们网上的来的缘分。 吴小淘的父亲想给儿子接风,也想让儿子见识一下他的这个朋友圈子,吴小淘因为这个事情来到宾馆找朱冉想听听她的建议,或者说想带着朱冉去参见父亲为自己举办的酒会。朱冉会去吗? 朱冉的一再犹豫彷徨和动摇,加上恍惚中芷楠的影像的再现,使得她的内心极度地不安,她想跟芷楠吐露衷肠,可是吴小淘的意外到来终止了朱冉跟芷楠的会谈,朱冉还会跟芷楠吐露心扉吗? 第十一章 三十七岁男人 帘卷西风随雁到。秋色西来,残卷回归报。半亩方塘囚碧草,西风怨来东风老。 塞外边城风沙啸。大漠孤烟,苦恨绛珠草。扈特西来君王笑,归迟却怨秋来早。 兰灵《蝶恋花》 时间像车轮,对于每一个人来讲有的时候转得快一点儿,有的时候转得慢一点儿,不过,总也没有个停止的时候。哪怕到时候,人的生命画上了句号,可是 它还是不紧不慢地向前走着,一刻也不停。 这看起来未免有点冷漠,有点残酷,可它却是公平的,对于每一个人来讲都是如此。 时间到底是什么? 芷楠望着墙壁上挂着的时钟细想着时间的奥秘。是啊,这个世界充满了解不开的谜,岂止时间这一个方面呢? 揭开谜底,需要智慧,更需要勇气,不是吗? 想到这里,她又望着桌子上银白色的手机陷入了沉思。 赵君堂又出差了,这个男人对于自己来讲难道真的是拴在飞机上的风筝吗?她笑了笑,点了点头,又不住地摇了摇头。她记得赵君堂拉着箱子出门的那个早晨,她跟女儿都还没有起床。他先是走到芷楠的身边,俯下身,轻声说了三个字:我走了。 芷楠本来还在熟睡,熟睡得口水都流出来了。可是一听到这三个字,大脑如同醍醐灌顶,猛然清醒了。她一咕噜从床上爬起来,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说大概什么时候回来? 赵君堂说也就十来天吧?不过也说不定,事情办完我就会回来的。 别看他们平时会开几句轻松的玩笑,或者说上几句不痛不痒无聊的话语调节一下气氛。甚至是激烈地争吵,吵得天翻地覆,四邻不安,可是今天面临着赵君堂真的要出门了,芷楠的心里还真不是滋味。 她下了床,像是赵君堂平时出门一样,她踮起脚尖。扳过他的头来,用她细长的手指为他梳理着其实已经很平整的头发,可是在她看来,她觉得他的头发梳理得还不完美。 其实,哪怕是梳理得在其他人看来已经很完美了,可是在芷楠看来,还是不行。不是不完美,是缺少了她那一双手的梳理。 赵君堂也好像很享受似得接受着芷楠的打理。她从他的头开始,又到他的脖颈。 他衬衫的纽扣还有一颗没有系好。她伸出手又给他系好。别看赵君堂平时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可是一旦要出门了,心里也是有些不舍。 他默默地享受着芷楠的温情。 此时此刻的芷楠仿佛一位母亲放不下就要远行的孩子似得。她一直送他到门口,又伸开胳膊抱住了赵君堂的脖子,赵君堂也紧紧地yb了自己的妻子。他说你再去睡会儿吧,现在还早呢! 芷楠目送着赵君堂离开。直到看不见他的身影了自己才折回来往回走。 偌大的房间里,醒着的只有她一个,难舍又不得不舍的也只有她一个。女儿淼淼还在床上酣睡着呢。小家伙把被子都踢到一边去了。芷楠走过来,拉过被子给女儿盖好。 想到这里,那种失落落空荡荡的孤寂感似乎还围绕着自己。偌大的办公室里只有她一个人。 她想着电话里,朱冉跟她说起的一个人的孤独,两个人的寂寞。她想,这种感觉自己也不是没有过,可是一般来讲也就几分钟的时间,看上几页书这种感觉就过去了。 她想不通年纪比自己小一轮的朱冉怎么会有这样的感觉。红颜多薄命啊!她现在只能够这样想,可是反过来又一想,比朱冉美的人不在少数。难道说那些人也是这样的薄命?应该不会吧。 朱冉现在又去接什么从m国回来的什么朋友?还是个男的。难道朱冉又梅开二度了?她不敢往下想了。 每一个人都有每一个人的生活方式吧,在她看来,只有尊重和祝福。没有其他。 韩梅走了进来,说前几天的回忆总结已经做好了,你可以看一下。 芷楠点了点头,看着韩梅新烫染的栗色发型说换个发型,换个心情,发型不错哦。 韩梅笑了,不错又怎么样?一把年纪了,换得了皮,换不了骨头,还不是老太婆一个。 芷楠说别那样讲,人总有老的那一天,谁都有的,在这一点上,老天爷绝对公平。 韩梅呵呵一笑,说哪怕是不公平,谁又能够把老天怎么样呢? 芷楠说韩梅我们不感慨老天了,我们说说心里话吧。 韩梅说怎么了?是不是你们家那位又走了? 芷楠点了点头,说是的。 韩梅说你呀,年龄也不小了,怎么弄得跟刚结婚似得,男人一走,脸就耷拉下来,还做社长呢?社长,社长,要舍得才行,你看你这个样子呀! 韩梅看似挖苦嘲笑的样子,芷楠看在眼里,可是她的心里平静得很,她并没有按照韩梅的思路继续说下去,而是按照自己的思路说,告诉我你有没有孤独和寂寞的时候? 韩梅瞪大了眼睛,很吃惊地说这还用问吗?谁没有过呢? 芷楠点了点头,说那怎么排解呢? 韩梅不解地问,芷楠你是不是又不正常了,你感到孤独和寂寞了? 芷楠摇了摇头,说我才不会呢,你看我像那个样子吗? 韩梅说既然你没有那个感觉,为什么总是问我呢?好像我脸上贴着孤独和寂寞的标签似得。 芷楠说不是你想的这样,是我的一个朋友,年龄不到三十岁,上次电话里跟我说起一个人的寂寞,两个人的孤独,你说现在的年轻人怎么了,真的有那么寂寞吗? 韩梅一听,把眼眉一挑,说芷楠我敢肯定你这个朋友跟咱们这类人不一样。一个有事业心热爱工作爱学习的人谁会有这样无聊的想法呢?她未免也太矫揉造作了,看来是被男人宠惯了。 芷楠一听韩梅这样说,赶忙说不,不是这样的,她其实是被男人伤害过的。说完,芷楠又觉得说得不妥当,不住地摇头说。伤害大概也是相互的吧? 韩梅一听,更是来劲儿了,芷楠换成你这样的人,男人会伤害到你吗?你不给男人伤害的机会,男人会伤害到你吗?你那个朋友也真是太抬举男人了,男人是什么?他是天啊!这种人就是闲得没有事情做,天天男人女人的,孤独寂寞的,你让她到农村去。去上山采药,下水捉鱼,你看看她还寂寞吗?都是闲出来的毛病! 芷楠点了点头,说我觉得也是。 韩梅说所以现在看来,芷楠你的那个想法真的是很好,真该让这些在城市长大的孩子都去农村体验一下。看看每天吃的粮食是怎么种出来的,她就知道该珍惜现在的好生活了。 芷楠说嗯,是啊。何况有这种想法的人很多还是农村出来的,看来就更不应该了。 韩梅说是啊,农村的孩子从小条件差一点儿,一旦到城市,应该更加努力才对,想想自己受苦受累的父母,也应该好好地生活呀。 芷楠说是啊,可是我这个朋友却不知道父母是谁,她从小是被人送到福利院的。 韩梅一听,直直地看着芷楠。半天没有说出什么。 芷楠说不谈孤独寂寞了,谈谈我们的丝网的事情吧。 韩梅说总结报告都在这里呢,你先看看再说吧。 芷楠粗粗地看了一下。说网上招聘工作进行得怎么样了?有没有觉得合适的人选? 韩梅说有是肯定有的,可就是工资待遇具体怎么给他们定呢? 芷楠说你觉得呢?大体数目怎么样? 韩梅说我在网上写的是三千到五千的工资,具体多少再定。不管怎么样,下派的也就是通讯员级别的,工资不高是能够理解的。 芷楠摇了摇头,说通讯员的工作往往是比我们现在的大牌记者和编辑更重要,他们的工资待遇应该得到相应的提高才好。基层是很磨练人的,这就意味着他们或许要吃更多的苦,有的甚至冒着一定的风险。 韩梅看芷楠说得这样真切,也点了点头。 芷楠说你看看这些人选当中再具体选出几个来,你看好的就直接定好了,工资待遇你跟人事和财务那边商量一下,能够提高的就提高,这也是我们的一点诚意。 韩梅点了点头,说不过,咱们的日子一直不好过,你是知道的,很多收入的来源也就是靠广告了,现在媒体又多,电子媒体的数量每天都在增加,对我们这些传统报业来讲,冲击实在是太大了。现在都已经是僧多粥少,寅吃卯粮了。 芷楠点了点头,说是啊,看来真的要动大手术了,不然,我们的生存就成问题了,光靠着资格老是不行的,现在的人谁还看你的资格呀? 韩梅说是呀,说到这里,她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来,芷楠我跟你讲,在招聘的人员中有一个m籍h人,是个男的,年龄三十七岁。 芷楠说哦,看来国外的日子也不好混啊,走到哪里也不如自己的国家好,叶落归根,到时候还是回来的。 韩梅说关键是这男人还不老啊,才三十七岁算老了吗? 芷楠笑了笑说当然不是了,他是学什么的? 韩梅说好像是学美术的。 芷楠的眼睛一亮,说学美术的? 韩梅说对,应该是的。 芷楠说学美术的人应该都有一双明亮而清澈的眼睛,他看你的时候就好像有一股新鲜的风吹过一样,让你感到自然而舒畅。 韩梅说好了芷楠,你就别抒情了,我听得骨头都要酥了。 芷楠呵呵一笑说,嗯,我不说了,省得你酥在我这里,我还要救你。她想了想说,这也难怪了,一个加入m国籍的,学美术的,三十七岁男人,嗯,正是时候呀! 韩梅说什么正是时候呀?我听不懂你说的了。 芷楠呵呵一笑。说我自己也搞不懂自己说了些什么。海归都加入了,看来我们丝网有希望了。不过,他应聘的岗位是什么? 韩梅说就是驻地记者呀,说白了就是一个通讯员。 芷楠说他愿意? 韩梅说他自己应聘的,又没有谁拿着枪顶着他的脑袋。 芷楠说你把他的材料打印一份给我拿来。 韩梅说可以的,我在网上直接发给你不就可以了,也省了打印的费用的了。 芷楠一笑。点了点头。 韩梅走出了芷楠的办公室。过了没有几分钟,芷楠聊天的头像闪烁了,她点开一看是韩梅发过来的一份文件。芷楠点开了。原来是三十七岁男人的履历表。芷楠不看还好,一看,简直吓一跳,这个男人实在是太优秀了,假如每一项内容各打一百分的话,那么这个男人就可以拿到一百二十分了。 芷楠看着这个男人的简历,看得她鸡皮疙瘩都出来了。这么优秀的一个男人为什么要加入丝网这么一个气数将近,毫无市场竞争力的老态龙钟的报业呢?芷楠想不通了。她的身体因为刚才极度的兴奋而发冷。 情到多时情转薄,热到极致热转凉啊!芷楠的身体不由得哆嗦起来。 过后冷静下来,她想不就是一个海归吗?不就是一个学艺术的吗?不就是一个m籍h人吗?不就是一个三十七岁的男人吗? 其实,后半部分大概才是最为让人不可理解的。那么好的年龄,那么好的专业和教育背景。却选择了一个通讯员的岗位,还是远在偏远山区的一个岗位。 几天后的一天,芷楠正在办公室里审查报表的情况。前几天报社刚刚签约了几个招聘的人员,韩梅一大早就跟她说了签约的事情,芷楠一个劲儿地点头说只要有你把关我就放心了。 桌子上的手机响了,芷楠抓起来一看是赵君堂打来的。 电话里的他是哭笑不得,芷楠说有什么事情你就好好说还不行吗? 赵君堂说我能够好好说嘛?我问你,你是不是新招聘了一个人? 芷楠说新招聘的人多着呢?你说具体一点儿。 赵君堂说我问你有没有一个刚从m国回来的,三四十岁的一个男人,扎着长头发,学美术的? 芷楠说有啊,怎么了?而且还不止一个呢?请教一下。你问的是哪一位? 赵君堂说就是叫什么小淘的那一个。 芷楠说怎么了?小淘怎么了? 赵君堂说你赶紧把他删掉。 芷楠说删掉一个新招聘的人员,你以为是删掉一个字啊!开什么玩笑?我招聘的人跟你有什么关系? 芷楠对赵君堂说话的语气和态度简直是莫名其妙,她想不通自己刚刚招聘的一个人怎么一下子赵君堂就知道了。还让自己不假思索地删掉,你赵君堂以为自己是谁呀?就是天下老子第一的人也不能够那样做啊?刚刚签订的合同,说撤销就撤销,你以为是擦pg的毛纸啊! 芷楠越想越生气。 赵君堂说你现在也不用问我为什么,我叫你删除,你就必须给我删除! 芷楠说我不想跟你斗气,我告诉你我已经跟那个人签订了用工合同了,不能够说解除就解除的。再说了这个人看起来很是一个人才,人家有着那么好的条件反而来应聘我们这样的报业,人家本来就是弃明投暗了,是人家吃亏了,我们捡到皮夹子了,我们还能够把这样好的一个人给解聘掉?我的脑子还没有进水啊?我的年龄还没有老到得老年痴呆症的时候,我的事情还用不着你来说三道四,指手画脚! 赵君堂说我跟你讲,你知道这个人是谁吗? 芷楠说是谁管你什么事,我只知道他是我新招聘的一个驻地记者,或者说就是一个通讯员。 赵君堂说我告诉你,他是老周的儿子!你眼睛看仔细一点! 芷楠说老周的儿子?芷楠猛地一愣,他可是姓吴的,口天吴,不是姓周的,你也看仔细一点儿!你以为老周是谁呀?他也未免太贪婪了吧,现在人家一个姓吴的又成了他姓周的儿子? 赵君堂说不管怎么说他是老周的儿子,这是铁定的事实。 芷楠说老周的儿子又怎么了?怎么一碰到老周的事情你就让我绕开走?以前我调查tf医院的时候,调查到了老周那里,你出来阻拦我,让我停下来不要再继续了,我为了你,为了你的所谓的面子,所谓的关系,我停了下来,因为不停,我们就有麻烦,就有人来捣乱,来骚扰我们,我听你的,停下来了。你知道,那个项目我可是费了很长时间才做起来的——说停就停了,我都没有办法跟老社长交代,跟报业交代。 一想到老社长,芷楠的眼泪要掉出来了,她激动地说我芷楠是那样的人吗?可是你却让我做了那样的人!现在有一个新人来招聘了,老周又出现了,什么老周的儿子,就是老周的老子,我这次也用定了!别说人家没有跟我解约,就是他提出解约,我还不罢休呢?有本事让老周自己来跟我讲!有本事让老周来让他儿子解约! 赵君堂那边没有声音了,芷楠听了听,里面传出乱糟糟一片嘈杂的声音。 赵君堂的电话刚挂断,过了也就十来分钟的时间,芷楠的电话又响了,芷楠想肯定是赵君堂又来下圣旨了,她懒得再跟他争,跟他吵, 毕竟这是在办公室里,万一让走过的人听见,一个堂堂的丝网报业的社长竟然在办公室里跟远在外地出差的老公大吼大叫,这样的事要是传出去,芷楠的管理工作可怎么做呀,毕竟人,都是要面子的。想到这里,芷楠空听着来电的旋律,身子一动也不动。好在来电的音乐是h创作的一首通俗管弦乐小曲《口哨与小狗》,不然真的是烦死人了。 芷楠想这样也好,不想接听别人的电话了,就听来电的旋律,也未尝不是一件快意的事情。 可是,芷楠不知道的是,这次的电话根本就不是赵君堂打来的,这次是朱冉打来的。 朱冉一看芷楠不接电话,就发了一条消息给芷楠,上面写着:请解聘吴小淘。 芷楠听到了嘟嘟嘟的短信提醒的声音,更加确定是赵君堂了。 一开始,她的身子依旧连动也不动。可是当她想到自己还有女儿的时候,电话也许是女儿的老师打来的呢?她实在是再也坐不住了,一下子抓起手机。打开信息一看,原来是朱冉发来的,而朱冉说的话跟赵君堂说得一模一样。 芷楠看着那命令式的几个字眼,心里极度不是滋味,她默默地想,这些人今天是怎么了?朱冉怎么也掺和进去了?她说得怎么跟赵君堂说得一模一样? 今天,这些人都怎么了? ps: 赵君堂的离开,拨乱了芷楠的思绪,可以看出他们平时的感情还是不错的。夫妻是冤家,儿女的债,吵吵闹闹或许会更久远。 一个三十七岁男人应聘,招来轩然大波。芷楠所代表的丝网觉得一个年轻优秀的海归人士的到来,给气数不多的丝网带来了一线生机。 就在芷楠沉浸在这一欣喜中的时候,赵君堂的一个电话,打乱了芷楠的思绪。赵君堂要求芷楠立刻解聘吴小淘,芷楠会这样做吗? 就在芷楠余气未消的时候,朱冉又打电话发消息让芷楠解聘吴小淘。 芷楠陷入了沉思:今天,这些人到底怎么了? 第十二章 黑天鹅大酒店 独倚危楼风细细,望极离愁,黯黯生天际。草色山光残照里,无人会得凭阑意。 也拟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饮还无味。衣带渐宽都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欧阳修《蝶恋花》 g州,黑天鹅大酒店内高朋满座,觥筹交错,西装革履的翩翩绅士,金丝银缕的跹跹女郎,大家齐聚一堂。 酒会的筹办人,也就是东道主周普仁正在被一群男男女女簇拥包围着,可是周普仁的眼里却写满了焦急和不安,他不住地向着门口张望着,好像在等待什么人似得。 几位上了年纪的男人在旁边一个僻静的角落里小声地说着什么。 一位五十岁上下,身穿长款银灰色中式旗袍的一个女人走了过来。女人的脸上扑了一层薄薄的粉,因为粉施得比较淡,比较恰到好处,所以女人的五官看起来还是比较自然的,人看起来也比较舒服的那种。尽管霸道的鱼尾纹早就侵蚀了的眼,她的脸。 她的眼睛虽然不大,但是紧致的单眼皮下面是一双会说话会笑的杏核眼。加上一件中式旗袍,中年人的优雅大方自不必言了。 美人的迟暮也是美的,不是吗? 女人冲着那几个正在小声交谈的男人招了招手,其中一位上了年纪的男人赶紧走了过来,说今天大嫂能够来,可真是我们大家的荣幸啊。 女人微笑着看着说话的男人,说大家都是老朋友了,还客气什么?如今阿周的儿子回来了,我们大家替他一起高兴高兴。 大家一起点点头,说是啊说啊。 大家正在这边说着话。周普仁端着一杯酒水走了过来,说大家都站在那里干嘛,来这边坐啊,坐坐。 刚才说话的女人也招呼着大家,说大家来坐坐,就别站着啦,都是上了点年纪的人。站久了可是有伤身体的。 话虽然是对着那几个站着的男人讲的,可是脸却朝着周普仁,她皱了皱眉头,好像想说什么。周普仁感觉到了,自动地走到女人的身边,看着女人的眼睛,说小文,有什么事吗? 被称作小文的女人的脸上掠过一片乌云,阿周。小淘怎么到现在还没有来?大家都来了,可就缺他了。说着,女人的眼睛里显出一丝焦急和不安。 周普仁一脸的阴沉,我早就跟他打好招呼了,让他早点过来,可这个小子实在是不像话。说是去接一个什么朋友去了,可能要晚一点。 女人一脸的不屑,不知道接的是哪路神仙?竟然比我们这些人还重要!现在已经不早了啊。客人们都要等急了,让大家心里会怎么想。 周普仁的嘴巴动了动,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正在这个时候,外面有人进来了,大家的眼睛不约而同地齐刷刷地看过去。周普仁眼睛最尖了,外面的门一开,他的眼睛立刻望过去。可是让大家感到失望的是进来的不是要等的人,而是赵君堂。 赵君堂迈着急促的脚步,从外面走了进来。他的心里看来有点着急,但是脸上却是一脸的平静。 周普仁一眼就看到他了。赶紧上前走了几步,说来来,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就是我跟大家经常提到的sh的赵总,在生物科学技术方面很有研究和造诣的。 赵君堂冲大家抱了抱拳,说过奖了过奖了,大哥很抱歉啊,我来得有点迟了,路上车子有点堵。 周普仁一听,点了点头,故意提高了嗓门了说不晚,不晚,车子堵很正常,很正常,估计小淘现在也被堵在路上了。 赵君堂一听,小淘?小淘是谁? 周普仁满脸的笑容,满脸的灿烂,说是我的儿子,最近刚刚从m国回来的,我忘记提前跟你说了。 赵君堂一听,眼睛都亮了,连连说大哥,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这么好的事情你反而瞒着兄弟? 周普仁满脸堆笑,皱纹都叠了几层了,像是千年古树的皱巴巴的老根。他又往前走了几步,来到赵君堂的身边,拍着赵君堂的肩膀说,这次你侄子回来,你可要多提携提携他啊! 赵君堂说大哥你说哪里的话,到时候还不知道谁提携谁呢?小淘出过国门的人,见多识广,我们还指望着他呢。 周普仁讪讪地一笑,说孺子不可教啊!我让他学金融管理,他却选了个什么美术,一天到晚神魂颠倒的,不知道画些什么东西?哪里比得上实业来得实惠,也正经呀! 赵君堂说人各有志吧。 周普仁说这次我就想召集大家一起聚聚,顺便你们这些做伯伯叔叔的也开导一下逆子。 说着,周普仁招呼大家落座,又招手把服务员喊过来,说可以上菜了。 人们心里虽然有点不悦,但是冲着周普仁的那张脸,什么事情还过不去呢? 大家推推搡搡地依次落座了。刚才那个被周普仁唤作小文的女人紧挨着周普仁坐了下来,周普仁的旁边就是赵君堂。周普仁给大家一一引荐着,大家彼此点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一盘盘颜色各异,飘着香味的菜陆续被端上来了。周普仁转身对赵君堂说你看看,还需要哪些,你就直接点好了,今天你可是我们的营养专家啊! 赵君堂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守着那么多的行家,怎么轮得到小弟说三道四,你太折损小弟了。 周普仁呵呵一笑,可是慢慢地他的笑容僵住了。 酒店外面的门开了,从外面走进了一男一女。 男的一米八几的个头,一头黑色的卷发自然地披散在肩头,额头的黑发挑染出几根红色的发丝,很顺溜地搭在额前。 男人的五官清秀,粗一看比个女人还要美上三分。他的双眼皮是很内双的那种,看起来深邃不见底。里面好像盛满了玄幻和神奇。高而挺的鼻头,显示着他凛然的个性和不一般的品位,只有这一点是女人所望尘莫及的。 他的旁边站着一个女人,一袭白色的长裙,一双晶莹剔透,顾盼神飞的会说话的大眼睛,眼皮双得好像是分了叉的叶脉——合又不是。分也不好。女人的皮肤跟她的裙子一样,白皙得像是透明的丝绸,还没有摸呢,让人看上一眼,好像就要散掉碎掉似得。 周普仁的眼睛呆滞了,他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小文和赵君堂的眼睛也同样休克了,但是身子也慢慢地离开了座位。其他人的眼睛也一样地定格在来的这两个人身上,好像是商量好了似得,大家都一起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 片刻过后。大家似乎看清了什么,也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都把眼睛齐刷刷地投射到周普仁的身上。大家的眼睛里充满了迷惑,充满了太多的不可思议,也充满了太多的不可预期的期待。 那两个人慢慢地走进了人群,他们年轻而高傲的头高高地挺起。他们的肩膀宽阔而有韧性,显示着他们年轻的朝气。他们的目光一样地清纯恬淡,好像里面装满了很多美好的向往和憧憬。他们缓缓地慢慢地走了进来。 男人牵着女人的手走近周普仁。周普仁直直地盯着来的男人,周普仁的神智似乎有点恍惚。 人们有的在小声地议论着。叫做小文的女人跟赵君堂的眼睛依然瞪得大大的,他们在这一点上步调倒是出奇地一致。 小淘,你不说去接朱丽叶吗? 吴小淘欣慰地看着身边的女人,说爸爸我还没有告诉你,她就是朱丽叶啊! 啊,她就是朱丽叶?周普仁说到这里,整个大厅安静下来,没有人再小声说话了,大厅里静得就连人们的呼吸和心跳都能够清晰地数清楚。 周普仁伸出手去。朱丽叶你好,很高兴见到你。 被叫做朱丽叶的女人被眼前的一幕吓呆了,她一开始进门的时候的优雅自信现在一扫而光。她的脸上写满了震惊,震惊,还是震惊!她不敢相信面前的一切。 为了打破僵局,也是为了转换人们的注意力,周普仁做了一次深呼吸,故作镇静地说,朱丽叶,你倒是让我想起了一个人,你知道吗? 女人的脸有点抽搐,甚至,她的整个身体都在发抖,她像极了自然传奇里面播放的在狮子老虎面前整儿身子都要散架的羔羊。 我跟你打听一个人,朱冉,你认识吗? 还没有等女人回答,吴小淘在旁边看得有点不自在了,不耐烦地说她就是朱冉! 周普仁嘿嘿地苦笑了一声,她是朱丽叶,你不是早就跟我说过了吗?她只是朱丽叶,说着他又转过身来看着颤抖的女人说你是朱丽叶,不是吗?你只是朱丽叶,朱冉或许是你的一个姐妹,告诉我这是真的——你们姐们长得真是太像了,一开始我还以为朱冉来了呢? 周普仁把后面的话提高了分贝,他的目的就是要让全大厅,甚至整个酒店的人都听清楚:朱丽叶跟朱冉是姐妹,她们俩长得实在是太像了,像到可以以假乱真,互相取代的程度。 随着周普仁声音的落下,大厅里一片喧哗,人们纷纷议论着,竟然有这样像的姐妹!可是大家又都彼此使个眼色,好像在说你懂得,我懂得,咱们大家都懂得。 就在大家不再唏嘘,一片点头认可的气氛中,吴小淘的心里极度地不自在了,他突然一下子站了起来,同时把身边那个跟他一起的女人也拉了起来,我告诉你们,她就是朱冉,她没有什么姐妹,没有什么朱丽叶,朱丽叶的名字是我给她取的,她就是朱……! 还没有等他把话说完,他的脸上已经重重地挨了一巴掌。 旁边的女人,不,我们应该称呼她朱冉,她的脸上已经丝毫不见恐怖和颤抖的气息,相反地她的脸上写满了羞愧和愤怒。她猛地站了起来,片刻的思索过后,她步态悠然,举止高雅地缓慢地走出了大厅。大厅里的人们再一次惊呆了。 吴小淘想追上去,可是被周普仁死死地拉住了。别看周普仁已经是将近六十岁的人了。可是在三十七岁的吴小淘面前,毕竟他还是座大山。 吴小淘的手被重重地拉回来,老老实实地放在了吴小淘自己的大腿上。 周普仁凑近了吴小淘的耳朵,悄悄地对吴小淘说,让她走吧!她本来就不该来的。 吴小淘一时也搞不清楚什么是什么了,他就像一个被放了蛊的人,整个灵魂都出卖给对方了。 周普仁身边的那个女人小文大大地吁了一口气。赵君堂也是。他们俩互相看了一眼,大家都懂了。 周普仁站了起来,同时把吴小淘也拉了起来。大厅里的气氛又恢复了正常。 服务员把该上的菜几乎都上齐了。赵君堂看了看菜谱,又悄悄地跟身边的人商量了一下,说也就这些吧,差不多也就够了。旁边的人点点头。 周普仁说今天是小淘回来后跟大家第一次见面,谢谢大家的赏光。小淘今年已经三十七岁了,可是在大家眼里还是个孩子,希望在座的各位以后多多帮衬提携一下逆子。普仁在这里先谢谢大家了!说着,端起酒杯跟各位敬酒,吴小淘也跟着周普仁做着相同的事情。 有的人问小淘在m国这些年学的专业是什么? 吴小淘略带谦虚地说学的是美术专业。 大家一片唏嘘声后,又是一阵静默。静默过后,有的人小声地说学美术好啊,现在需要的就是真正能够静得下心里搞艺术的人。不然。艺术品就跟地摊货没有什么两样了?现在还有几个真正搞艺术的人呢?都浮躁得不得了,还谈什么艺术呢? 周普仁一听,心里也明白了八成。他再次举起了酒杯。说我现在正在跟sh的赵总合作,想在生物科技这一方面有所建树和成就,我也很想小淘这次回国能够帮我一把,毕竟我也上了点年纪。 在座的人当中有一位上了年纪的人说,虎父无犬子呀,想必小淘以后比你还要有作为啊!长江后浪推前浪,一浪更比一浪强啊! 谁知道吴小淘竟然说出了一句让全场震惊的话,那就是:我已经跟丝网签约了,等等就要到一个偏远的山区做通讯员了。 吴小淘平静地说着,脸上掠过一丝难得的微笑。 丝网?丝网在哪里?大家小声地议论着。 有的说就做个通讯员之类的。也未免太糟蹋自己了吧? 有的说做媒体?天大的笑话,现在还有几个人会看什么报纸? 有的说你这个选择欠考虑,媒体本来就是清水衙门。有几个钱啊?还不都靠企业帮衬着,不然的话还不都倒闭了? 有的说小淘是学美术的,先去山区体验一下生活对他的专业来说未免不是一件好事。人各有志嘛! 有的说周家要是再出一个艺术家的话,那就是真正的儒商了,商业跟艺术的融合塑造得毕竟不是一般的商业文化呀!我们还是多多鼓励他吧。 赵君堂默默地听着人们的议论,什么也没有说,他本来一开始还坐得住,可是当他听到吴小淘说跟丝网签约的事情,他再也坐不住了,他看了一眼周普仁,周普仁的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 赵君堂默默地站了起来,走向了外面。 周普仁看了一眼赵君堂离去的背影,他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他一边不露声色地劝慰着大家喝酒吃菜,一边审视着吴小淘脸上的表情。在儿子的脸上,他几乎看不出哪怕是一点点的浮躁和彷徨,他看到的是一张年轻刚毅决绝的脸。 周普仁的嘴角露出一丝笑容,可是也就几秒钟的功夫,他的笑容就冷凝住了。因为他看到儿子吴小淘的脸上几乎没有任何表情,完全一副木然的样子。他的心里一片冰凉。 他很清楚自己跟儿子的心理隔着多远的距离。近在咫尺,可是却远在天涯呀! 在座的人看出了今晚的气氛实在是太不寻常了,很多人也看出了点门道,虽然大家都没有说破,可是今晚来的都是周普仁多年的好朋友,有的已经算是世交了。大家谁还不了解谁呢? 为了调节一下气氛,也是为了替周普仁解解围,大家不约而同地把气氛调整到一个高度,大家说着,笑着,还不时走到周普仁跟吴小淘这里陪着说上几句话,或者是有的没的乱侃上一顿。哪怕是出点小丑那又算什么呢?大家谁跟谁呀!谁又不知道谁呢? 大厅里重新恢复了热闹嘈杂的景象。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大家吃好喝好后,有的也就打道回府了,周普仁也不勉强,只是不住客气上几句。 最后,大厅里的人几乎全都走了,只有那个叫做小文的女人还有赵君堂两个人陪着周普仁父子俩了。 赵君堂一直默默地吃着喝着,他什么也不说。在这样的场合,这样的情景下,他还能够说得出什么呢?他是最了解周普仁的人,他自己的老婆芷楠跟朱冉又是很好的朋友,今晚朱冉一下子出现在大家面前,大家还以为是时光穿梭了呢?人怎么一下子又回到过去了? 周普仁看看人走得只剩下小文和赵君堂了。自己也就没有什么避讳的了。他哀叹了一声,作孽呀!家门不幸,怎么出了这么一个逆子呀! 吴小淘一脸的迷惘。他不解地问,今晚到底怎么了?我做错了什么? 周普仁一巴掌打过去,你还用问?我还问你呢?你说,你怎么跟这么一个女人gd上的? 吴小淘一手捂住被打的那半边脸,一边委屈地说你为什么总是打我?你以为你是谁呀?我现在已经是成年人了。要是在m国,我完全可以去法庭起诉你了? 周普仁一听,对小文说你看看,这个逆子现在变成什么样了? 小文一看这种情况,她一边安慰着吴小淘,一边说阿周啊。现在打孩子就是你的不对了。小淘从小跟兰姐在m国,你过去关心过他们娘儿俩吗?现在孩子大了,自己想回来了。你却给他这样的一个见面会,孩子的心里会怎么想?说到这里,小文又停顿了一下看了看吴小淘说,其实,孩子今晚真的是无辜的,孩子又懂什么呢?他又了解什么呢?你也未免太急躁了,应该给孩子一点时间,让他好好地想一想。 听小文这样说,赵君堂也跟着补充上几句,周普仁的火气慢慢地消掉了。吴小淘说要是没有别的什么事情,那我就先回去了。 周普仁一听火气又来了,叔叔阿姨还没有说回去呢,你就想走了?你想去哪儿?去找那个女人吗? 小文一听,用脚狠命地踩了周普仁的脚几下,小声地说让他去吧。 周普仁看着吴小淘离去的背影,一阵地唉声叹气。 吴小淘出来后就去找朱冉了。 此刻的朱冉并没有回宾馆,她找了一间僻静的咖啡店,一个人要了一杯咖啡,独自喝着。她的脸上有一道很明显的泪痕。 过了不知多长时间,她的手机响了,她一看是吴小淘的。她接起电话,说的第一句话是你姓吴,为什么你的父亲会姓周? 吴小淘略带歉意地说我是跟我母亲的姓的,我的母亲姓吴。 听到这里,朱冉把电话挂断了,她不想继续听下去了。她觉得后面的内容也没有必要再听了。 一阵上夜的凉风袭来,带着新鲜的海水的气息。 咖啡店也准备打烊了,朱冉无奈而无力地站了起来,她飘飘忽忽地出了门,就像是一片秋后的落叶——看不清前面的方向,也把握不住等待自己的命运。 或许,她只是一片落叶? ps: 周普仁为儿子吴小淘回国接风,大宴宾朋。 吴小淘带着朱冉出现在大家的面前,真可谓一石激起千层浪。 周普仁本能地想压下这一幕丑剧,可是无奈吴小淘对以前朱冉跟周普仁的事情茫然不知,所以他的当庭不配合,一次次地激怒了周普仁。 不堪羞辱的朱冉一怒之下走出了酒店,在一家咖啡店里虚度时光。 吴小淘的来电让她明白了事实的真相,原来吴小淘是跟母亲姓的。 朱冉又将何去何从?她还能够跟吴小淘在一起吗?她跟吴小淘交往的真实目的又是什么呢? 精彩继续,请待下一章。 第十三章 改变,从心开始 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谁见幽人独往来,缥缈孤鸿影。 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苏轼《卜算子》 芷楠在接听了赵君堂那命令式的电话后,心里很是不爽,可是,没有过几分钟却又收到了朱冉的短信,让她解除跟吴小淘的合同。 一时间,芷楠还真是摸不着头脑。要是说赵君堂这样讲,还能够说得过去,毕竟赵君堂跟周普仁存在着利益上的纠纷,可是你朱冉却为什么也来凑这个热闹呢?你跟周普仁不是早就断绝关系了吗?怎么现在又管起人家儿子的事情了? 这些人到底怎么了?朱冉到底怎么想的? 芷楠一次次陷入迷惘之中。她想起朱冉走得实在是太匆忙,怎么接到那个从m国来的朋友的电话,说走就走了呢?难道说朱冉又……她再一次把这个话题想起,可是她实在没有继续思考下去的勇气。她要是按照这样的逻辑继续思考下去的话,她觉得对于朱冉的女朋友来讲实在是太不公平了。不确定的事情,还是不要去想的好。 可是,朱冉,你这是在玩一场什么样的游戏呢?怎么总是不按照规则出牌呢? 正在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韩梅推门进来了。 韩梅的怀里抱着一摞资料。她先把资料放在芷楠面前,然后把墙边的一把椅子拉过来,说这几天实在是要忙死了,没有想到来应聘的竟然这么多。 芷楠点了点头,说是啊,现在工作毕竟不是很好找。哪里都存在着用工过度的问题,很多单位都存在着僧多粥少的问题,这都已经是不争的事实了。 韩梅点了点头,说,也是啊,所以咱们这一次的报业改革其实风险还是很大的。 芷楠无奈地看了韩梅一眼,说那又能够怎么办呢?要么迎头赶上。铺开一条新路子,要么就束手待毙,等待着历史的审判和尘封的命运,除此,别无选择。 韩梅苦笑了一声,好在走上这条绝路的也不只是我们一家,很多家报社也都面临着几乎同样的命运。但是,在版面方面做大动作的我估计还真是不多。 芷楠说咱们就先走一步看一步吧,农村包围城市不是没有道理的。 韩梅也点了点头。说是啊! 就在这时,韩梅口袋里的手机响了,韩梅拿出来一看是个陌生号码,并且是外地的号码。韩梅有点犹豫,自言自语地说陌生的号码有的太可怕了,手机诈骗的情况太多了。看见陌生的号码都不敢接,现在的安全感都到哪里去了? 芷楠端过一杯水,放在韩梅的跟前。说不过,你的工作性质就是要接触陌生人的。 韩梅芷楠这么一说,赶紧接通了电话。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韩老师,我想这几天就过去上班,你看可以吗? 韩梅本能地问了一声,请问你是哪位? 对方很抱歉地一笑,说,哦,忘记自报家门了。我是吴小淘。 韩梅一听说,哦,是吴小淘啊?那个m国回来的……好啊。好啊。 韩梅脸上的皱纹顿时舒展开了,她看了芷楠一眼,可是芷楠的脸色却显得有点紧张。 芷楠冲韩梅使个眼色,那个意思是别答应得那么快啊,但是韩梅想我早就跟你说了这个吴小淘的事情了,想必你也不会不同意的,何况我是负责总务方面的,我还有这个权力。所以,芷楠的表情她虽然看到了,可是说实在的,她还真的没有放在心上。 韩梅接完了电话,身体上的每一块肌肉都得到了暂时的放松,她情不自禁地对芷楠说,芷楠我看咱们这次招聘,最为成功的大概就是招到了吴小淘这样的人选,你想那么好的教育背景,那么高的艺术修养,竟然来应聘我们那么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岗位,薪水又不高,这样的人现在真的很难得。 芷楠看了韩梅一眼,低下头,说是啊,现在这样的人确实不多,很多海外留学回来的,哪怕是在外国一个三线城市读的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所谓大学,他们回国后都觉得自己什么人似得,其实,现在我们国内的教育水平跟很多国家相比,一点儿也不差,只是远来的和尚会念经,实在是把他们看得有点高了。这是一个人的眼光问题,不是别人的水平问题。我们选人,一不看他的家谱,而不看他手里拿的那些所谓的证书,我们要看的是他这个人怎么样,他的人品是第一位的,手里的证书说白了就是块敲门砖,进得门来,我们要看的是他的真功夫,真本事,光有几张纸也说明不了什么问题。那么多名校毕业的大学生,研究生,不是照样找不到工作吗?这不是学历问题,是一个人做人的问题。在这一点看来,情商确实要比智商重要。 韩梅说对呀,前几天还不是到我们这里来的一个,也是名牌大学毕业的,来了没有几天,走人了,走的原因听他们讲大概是人事那边说了一句什么话,他就受不了了。气得人事那边的人说,你以为你是金枝玉叶,皇子皇孙啊?你就真的是金枝玉叶,皇子皇孙,到了我这里也得听从我的安排。 芷楠说是不是被被的单位挖走了? 韩梅说,听有知道的人说,并没有去其他的地方,还在出租屋里呆着呢,你看人家资格老本事大吧?哪怕呆在出租屋里吃泡面,也不到我们单位来。 芷楠听到这里嘴角露出一丝微笑,这也算是人各有志吧,宁肯饿死,也不能够听得一句不中听的话,这算什么骨气?大概是在家里太宠了。 韩梅说大概是吧,老家好像是在很穷的一个山沟里,一大家人就出来这么一只金凤凰,在家里受宠是一定的了,只是宠得自己都找不到方向了。那就可悲了。性格决定命运呀! 芷楠说是呀,说到这里,她不经意地问韩梅:吴小淘的事情就算定下了? 韩梅随口回答,人家等等就要上班了,怎么还不算定下呢?这样的人才来找我们,我们还把人家拒之门外? 芷楠默默地点了点头。 韩梅说这些材料都是等着你来签字的。说着,把那些资料一份份地打开了。 芷楠粗略地扫面了一下那些文字。在落款的地方,很优雅地签上了自己的大名。签完名后,她习惯性地再欣赏一下自己洒脱俊逸的笔迹,然后满意地笑一笑。 韩梅知道芷楠有练字的癖好,也写得一手好字。想到这里,她说要是有一天退休了,靠卖自己的字画不也可以养老吗?省得再给国家增加负担呢。 芷楠说好啊,承蒙你看得起,到时候。我来写,你来推销,咱们再次合作,怎么样? 一句话把韩梅给逗乐了,韩梅笑着说,你还别说。咱们合作肯定能行,咱们可是老搭档了。 芷楠说是啊,一想到退休。就想到了年龄,到那个时候大概我们真的老了。 韩梅说那也未必吧?生理年龄跟心理年龄是不成正比的。心里一直保持着开心和快乐,哪里还有什么老了,病了,死了的感觉?开心还来不及呢! 芷楠说是啊,看来现在的疾病问题很多都是心理问题造成的。 韩梅说谁说不是呢?心里没有病,自然而然地身体就不会生什么毛病了;心里有病,哪怕是再年轻再好的身体也经不起天天心烦意乱的折腾,要不说了,要想改变。还是要从心开始呀! 芷楠默默地念叨着,是啊,要改变。就要改变心理。 韩梅说看你念叨得认真的样子,好像你自己的心理出了什么问题似得? 芷楠摇了摇头说,瞪大了那一双会说话的眼睛说,你看我?怎么会呢? 韩梅说我看你,我就放心了,我还有其他事情,我先走了。 这个时候,芷楠已经把她抱过来的那些资料都签完了。韩梅把那些资料又重新抱在怀里,走出了芷楠的办公室。 韩梅刚转身离开,芷楠就拨通了朱冉的电话,可是电话那头却没有人接。 芷楠的心头猛地一紧,难道说朱冉…… 九月的g州,是多变的,多变的天气带来多变的心情。 时而响晴的天,可是一声闷雷过后,就是哗哗的暴风骤雨,把人们那份悠然的思绪打得一团乱麻。好在现在是九月,天气在做着秋天的过度,虽然气温降不了几度,但是天气毕竟是凉爽得多,给人的感觉也舒服多了。 赵君堂望着窗外雨蒙蒙的天空,心里着实不是滋味。他的心里更多想着生意上的事情,他不知道自己这次来能不能够达到预想的目的,而最关键的就是跟周普仁的合作了。 就在他七想八想的时候,门铃响了,他走了过去,原来来的是周普仁。 周普仁一进来,就跟赵君堂倒苦水,说你看昨天晚上那个阵势,我的老脸都丢尽了啊! 赵君堂说世事难料啊,谁能够想到小淘跟朱冉走在一起了呢?其实,这事……他刚刚想说其实这事我是看见过的,就在上次回sh的时候,在机场大厅,我看见了你们家公子跟朱冉在一起,可是关键是那个时候自己并不知道跟朱冉在一起的就是吴小淘——周普仁的儿子啊! 周普仁今天看来是明显地老了,他的步履已经不再轻便,目光也不再炯炯有神,他看赵君堂的眼神分明是在求得理解,就像是一个做了错事的孩子哭丧着脸看着老师,等着批评,等着惩罚的那种让人可怜又让人恨的眼神。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呀! 赵君堂说,凡事想开些,人生如戏,这大概就是人们常说的所谓巧合吧。 周普仁说老天爷这不是在跟我一个老头子开玩笑吗?我曾经的女人又跟我的亲生儿子走在一起,让谁听了谁不会笑话!这还算是正经人家吗?我们祖上虽然没有出过什么高官显贵,但生活也还算是殷实,也没有出过什么大逆不道的不肖儿孙,你说到我这一代就怎么丢人了呢?这样的事情等我死了。可怎么到那边跟祖宗交代?真是祖宗蒙羞,丢死人了。 赵君堂听着周普仁絮絮叨叨的话语,心里也不是滋味,将心比心,要是昨天晚上换了自己,可能还没有周普仁这两把刷子呢?不用等人家往自己身上吐吐沫,自己嘴里泛出来的唾沫就把自己给淹死了。 想到这里。他故意找个话题想把这个问题绕开,他说我们合作的事情你跟小淘讲过吗? 周普仁一听到生意上的问题,精神状态立刻就改变了,他看了一眼赵君堂说,从他回来的那一天我就在给他洗脑,我希望他能够跟我一起做生意,等我老了做不动了,正好他自己也能够独自承担这份事业了。可是,你跟他讲。他听得下去吗?这不又去应聘了什么丝网的通讯员的岗位?人家都是人往高处走,他呢?走下坡路了。说到这里,周普仁看了一眼赵君堂,有点不好意思地又接着说,我这样说并不是说丝网不好什么的。 赵君堂赶紧点点头说我能理解,我都一直劝芷楠最好不要在那里做了。忙活一整年,钱也没有看见,人可是瘦了很多。清水衙门都算不上啊! 周普仁说隔行如隔山吧,谁知道这小子偏偏喜欢上了这样的工作? 赵君堂赶紧说,我昨天就给芷楠打过电话了,让她不要跟小淘签约。 周普仁说咱们管得了吗?这不这小子等两天就要上班去了,谁还赶得走他?说到这里,周普仁低头想了一想,说就别让芷楠跟着为难了,路是他自己选的,到时候吃苦享福是他一个人的。都是这些年舒兰一个人带他,没有把他管好啊!唉。我也有责任呀。 赵君堂知道周普仁嘴里的舒兰肯定就是吴小淘的妈妈了,便趁机说这些年也辛苦大嫂了,一个女人。带着个孩子在国外,不好混啊! 周普仁说是呀,是辛苦她了。 赵君堂不清楚周普仁的家事,在说话上也就不敢冒昧。男人都是讲究面子的,一旦说得多了,或者是说走了嘴,那后果,谁承担得起呢?大家以后还怎么相处呀?想到这里,赵君堂也就不说什么了。 周普仁的眼睛突然一亮,说小赵呀,我有个办法不知道行不行? 赵君堂难得看见周普仁眼睛一亮的时候,便随口说什么办法,尽管讲吧! 周普仁说解铃还得系铃人,找到朱冉,让她来劝说一下小淘,我估计这样的话可能还有转机。 赵君堂一听,脑子一转,想了想,点了点头,说这个办法不错,不过得先找到朱冉才行。 周普仁说我给她打打电话,不知道她还接不接? 赵君堂说不妨先试一试,或许会的。 周普仁于是拨通了朱冉的电话,可是传来嘟嘟嘟的声音。他把电话挂断,再次拨过去,传来的是对不起,你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周普仁两手摊开,难道说她换手机号了? 赵君堂摇了摇头,说不知道啊。 周普仁说在这之前,听她一直说起芷楠的种种好处,要不你给芷楠打一个电话,问问她朱冉的电话? 赵君堂本来很不高兴芷楠跟朱冉接触,因为在他的眼里,这个女人肯定是有点来头的,别看从小是个孤儿,一个人在福利院长大,这样的人一旦到社会上去,绝对不会是单枪匹马闯天下的,再加上朱冉以前跟孙洪的家属走在一起,还替他们出谋划策,赵君堂一想到这些心里就说不出的郁闷和愤恨,他早就劝过芷楠最好不要跟这样的人在一起,说不上哪一天就会给自己惹麻烦上身的。 今天,看见了吧,周普仁一想到朱冉就想到了芷楠,看来想撇清关系也难啊! 想到这里,赵君堂说好的,我来给芷楠打个电话问她一下。 周普仁满含着真诚的期待,期待着芷楠能够说出朱冉新的电话,或者能够联系到朱冉。此刻,在周普仁的概念里,朱冉已经换了电话了。 芷楠的电话很快就拨通了,赵君堂很明确地问她朱冉的电话换了吗? 芷楠说还没有换,我一直打她以前的电话的。 听到这里,赵君堂放心了,周普仁也舒了一口气。 芷楠问你找朱冉有什么事情吗? 赵君堂说什么事情也不关你的事情,你就别瞎操心了,说着挂断了电话。 周普仁一听朱冉没有换电话,精神头来了,他再一次拨打了朱冉的电话,可是电话那头这次直接传来了:对不起,你拨打的电话现在无法接通。 周普仁颓然坐在红色的单人沙发上,沙发背上就放着他那部红色的手机。 其实,他的手机的屏幕是一个女人的头像,那个女人一脸的灿烂,大眼睛顾盼神飞,仿佛在跟他做最为亲密的交谈。 赵君堂一看周普仁这个状况,心里想老周啊,看来你也没有把朱冉放下呀?不然的话怎么手机上还摆放着人家的照片呢? 就在这个时候,周普仁的手机响了,周普仁赶紧接了起来,是吴小淘打来的,他说爸爸,我今天晚上大概就要出发了,是晚上九点钟的火车? 周普仁还没有弄明白怎么回事呢,不过,他一听是出发,坐火车的事情,嘴里便条件反射似得说为什么不坐飞机呢?飞机又快又舒服。 吴小淘淡淡地说可是那边根本就没有飞机场的。 周普仁一下子清醒过来了,他说小淘你本来可以不走的,你刚刚回国,你怎么又要离开爸爸呢?爸爸老了,需要你啊! 吴小淘又是淡淡的一句,我这次不是去国外,我是去咱们国内的一个山区小镇。 周普仁一听,说这样的话,我宁可你去国外。 可是,这句话也就是周普仁自己能够听得到了,哦,不,忘记了他的身边还有一个赵君堂了,电话那头早已经挂断了。 周普仁把手机啪地扔出很远,他颓然倒卧在沙发里,好半天没有说出一句话。 九月的g州,天气怎么说变就变呢? 赵君堂站在窗前,呆呆地望着雨蒙蒙的天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ps: 赵君堂跟朱冉在对吴小淘应聘丝网通讯员一事上态度出奇地一致,让芷楠陷入了深深的迷惘之中。 吴小淘给韩梅的电话中又急切地想去山区工作,令韩梅很感动。 但是在芷楠看来却是心里五味杂陈。可是她这次的反应却是不动声色的,或许她的心里也默许了吴小淘的选择,毕竟他们之间只是上司跟员工的关系。 一纸合同,说白了就是一种关系。 周普仁因为昨晚的事情而大发感慨,在祖宗蒙羞的羞愧忏悔中很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够留下来跟自己一起经营商业上的事务。 他很想找到朱冉,让朱冉劝说吴小淘改变主意,可是朱冉的电话没有打通,等来的却是吴小淘今晚出发的消息。 周普仁的精神彻底崩溃了,他的手腕再高明,权谋再睿智,可是面对自己的儿子,他有的也不过是一声叹息。 吴小淘此去情况如何?他能够适应那里清苦的条件吗?朱冉还能再次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中吗? 精彩待续,敬请期待下一章。 第十四章 草堂一梦 燎沉香,消溽暑。鸟雀呼晴,侵晓窥檐语。叶上初阳干宿雨、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 故乡遥,何日去。家住吴门,久作长安旅。五月渔郎相忆否。小楫轻舟,梦入芙蓉浦。 周邦彦《苏幕遮》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有山有水的地方,哪怕是再贫穷,再落后,可是一大早起来,推开柴门,也就打开了一副大自然的精美画卷,哪怕再糟糕的心情,假如他的心里还有一丝温情的话,他也会放下心头的一切,转而欣赏起眼前的美景。 只要是不加雕饰,自然大方的景致,哪怕在有的人看来是不美的,可是我们也觉得它们很美,不是吗? 美,在于天然,在于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同样的景致,不同的人看便有了不同的内涵。 方圃就是以这种心态来审视这里所谓的穷山,俯视所谓的恶水的。 山里多雨,几乎每一片乌云都会带来一阵降雨。山里的雨的脾气急躁得很,又反复无常,防不胜防。 雨水不大,可是有的时候却很急,噼里啪啦打在人的脸上就好像是被人射过来的弹珠似得,一阵阵地疼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昨天晚上,他就跟孩子们商量好了,今天一定要为他们自己搭建一座读书用的草堂,省得大家学习兴致很高的时候,天工闭着眼睛浇下一盆污水,把大家的心思给喷洒得无依无靠,还有什么心思学下去呢?只有打道回府,破帽遮颜往家奔了。 孩子们很快就被召集到了一起。小云依旧扶着方圃的胳膊,方圃的旁边还有一个个子比较小。估计年龄也是最小的一个男孩子,有样学样,他也学着小云的姿势,从另一侧扶着方圃。在孩子们的眼里,方圃已经成了他们的老师,他们最贴心的朋友。 柴草都是提前备好的,都是大人孩子齐动手。一起到山里割下,然后提早运来的。本来大人们的意思是要给方圃他们盖一间砖瓦房的,村里人虽然很穷,但是只要大家勒紧裤腰带,凑凑份子,这几个钱还是出得起的。 可是方圃在征求孩子们的建议后,还是决定就盖一间草房吧,只要搭建得好,一样可以遮风挡雨。砖瓦房又怎么样呢?古人读书的时候,很多不就在草堂吗?这样一想,方圃更加坚定了盖草房的决心。他想跟孩子们一起搭建,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于是,他谢绝了很多家长想帮忙的好意。孩子们也愿意自己动手搭建一间属于他们自己的草房,他们很想展示一下他们的实力,自己盖房子。自己享用,这是多年美好的一件事情啊! 方圃成了草房的理所当然的设计师。四十年的履历,四十年的风风雨雨,四十年的颠沛流离,四十年的脚踏实地……四十年,时间不长,可是对于方圃来讲,他的四十年抵得过别人的四个世纪。 可见,时间,对于不同的人来讲。也就有了不同的长度。就像是某某人在九十年代所讲的,钱,在不同的人手上就会有不同的价值一样。 建一间草堂对于在房地产叱咤风云近二十年的方圃来讲。简直是小菜一碟。别看他拄着双拐,可是检查起修建的质量来丝毫不含糊。有的孩子泥巴和得稀了也不行,稠了也不行。柴草铺得多一根也得往外拿,少一根必须添上去。他边指挥便给孩子们传授一定的道理,说这样做就叫恰到好处,你们懂吗?不懂也要懂,今天我们一定要记住这四个字:恰到好处! 在方圃严格的监控下,孩子们的心里都有些许的紧张,有的孩子的眼泪都要流出来了,他们没有想到平时对他们一直笑呵呵,连个大嗓门都不会吼上一嗓子的方圃叔叔,怎么一下子变得这样严厉起来,甚至他拄着的拐杖好像随时要跳起来打在自己身上一样。 小云也加入了修建的队伍,方圃的旁边只剩下那个个头最小的男孩。小云的脸上,身上都是星星点点的泥巴了,她的眼皮上甚至都被抹了一把。但是,她依然没有停下手头的活。 孩子们中间有几个十几岁的,个头都跟大人差不多高的大孩子成了修建过程中主要的劳动力。他们的脸上身上,跟小云一样都沾满了泥巴,可是他们的眼里却只有手头的工作。他们认真地听取了方圃的建议,可以说方圃怎么指挥他们就怎么干。 时间,在一分一秒都走着,方圃脸上的汗水也滴滴答答地流了下来。眼前别看是一群孩子,可是方圃并没有把他们当孩子看待,在他的眼里,他们只是他的同伴,他的战友,他的好兄弟——只是一群地地道道正儿八经的泥瓦匠。 太阳已经挂得很高了,瓦蓝的天空纯净得像是传说中的仙女织出的蓝色的锦缎。偶尔几只悠闲的山鸟略过,在他们的头上盘旋上几圈,便闪电似得飞走了,快得连眨眼的功夫都不到,就化作了天空一个远去的黑点。 小云的奶奶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她径直走到方圃的跟前,小声地说他方叔叔,饭都准备好了,回去吃一点吧? 方圃回头一看,是小云的奶奶,嘴里连说,大娘,你们先吃吧,我再等等看看。 小云看见奶奶走过来了,眼睛本能地放射出几缕阳光,眼睛里充满了渴盼,她求救似地看了奶奶一眼又赶紧回转过去了,装作什么都没有看见的样子。 小云是奶奶唯一的孙女,加上孙洪走掉了,孙庆还没有娶媳妇,小云便成了孙家唯一的香火。 虽然是个女孩子,可是奶奶却没有那样的老偏见,什么灰打不了墙,闺女养不了娘?这都是老辈子太不把女儿当人看了,忘记自己都是女人生出来的了?反过来又糟蹋起女人来了! 小云的奶奶是过来人。过的桥比比人走得路都多,她在这条路上铁打滚爬过,可是她的眼里,只要是她老孙家的,就是她的掌上明珠,哪怕是在别人眼里不值钱的闺女,她也一样宝贝。 小云的奶奶一看孙女脸上身上的这些泥巴。心里泛起一股酸水,她的心里好像猛地被谁扭了一下,或者是踢了一脚似得,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她默默地站在方圃的跟前,看着这群忙活得小泥巴人一样的孩子们,她点了点头,自言自语地说孩子们真的长大了,你看一个个的都成大小伙子,大姑娘了。 方圃说是啊。可是他们却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都不认识,实在是太可怜了。 小云的奶奶点点头,说是啊,跟城里人差了几代人呢? 方圃说也不要那样想,大家虽然在不同的起跑线。可是什么事情,什么东西,只要学起来就有希望。然后他的眼睛直直地盯着那间逐渐升起在地平线上的草堂,说大概希望就在这里吧。 小云的奶奶说前几年有一个支教的女大学生来了,还给孩子们带了几本书过来,孩子们可喜欢那位小老师了,整天小蝴蝶般地围着老师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可是过了没有多久,连个老师的影子都看不见了,人都不知道去哪里了。说到这里,老人无奈的摇了摇头,不说话了。 方圃艰难地看了老人一眼。说只要草堂在,我就在,我是不会离开这里的。要走,我也要带着孩子们一起走出去。 小云的奶奶苦笑了一声,笑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她抬头看了看头上的天空,瓦蓝色的天空似乎就在头上。天空有的时候实在是太低了,低得让人都明显地感觉到了压力,低得把人的身体都压扁了。所以,每一个山里人的背上都背着一片天。他们的后背,也被不同程度低压得弯弯的。只有他们的双手和胳膊是粗壮有力的。 小云的奶奶苦笑了一声,说不知道我还能不能等到那一天。 方圃憨厚地看着老人说,怎么不能够等到?现在五六十岁的人在城市里的话,还算是中青年呢?人家有的城市平均寿命都超过八十几岁了,就连百岁老人都不在少数,就连什么长寿村都不止一个呢,你这点年纪还算什么? 小云的奶奶说人家城里人有劳保,有钱,吃得也好,年轻的时候又没有遭过什么罪,落下什么伤,到老了,身体也就结实。哪里像咱们山里人,天天跟g一样地上山找食吃,年轻时候都累得满身的伤,一上个五六十岁,好了,毛病找上门了,你说说看还能够过几天清静的日子? 方圃一听,说是啊,这一点我是深有体会的,我也是农村长大的,我的父母跟你们一样,也是苦了一辈子的人。说到这里,方圃的眼圈红了。 远远地一个女人出现了,高挑的身材,白皙的皮肤,些许苍白的嘴唇,灵动的杏核眼仿佛时刻在听你诉说似的。她远远地走来,像是一片滚动的云,落在方圃的身边。 他方叔叔,赶紧回去吃吧,饭都要冷了。 小云的奶奶一看自己的儿媳妇又来了,一时哭不得笑不得,说你看我这是来叫吃饭的,自己却在这里耽搁住了。他方叔叔呀,快回去吧,饭都冷掉了,吃了也生毛病的。这里的活等吃好了饭不也一样干吗? 小云的妈妈也在旁边说着几乎同样的话,方圃想了想,他抬头看了看天,太阳已经偏离正南方了,正往西边倾斜呢。他想到了孩子们干了半天多了,肚子肯定早就饿了,想到这里,他说大家都停下手头的活,回家吃饭吧,吃好饭后休息上个半小时,咱们再接着干。 孩子们听到指挥,有的停下了手中的活,呆呆地望着面前的几个大人,有的就像没有停见方圃说的一样,仍然在继续干着。 小云已经走了过来,她的妈妈一看孩子满脸的泥巴,想笑又不好意思笑出声,一把拉过小云搂在怀里。小云笑眯眯地看着妈妈,调皮地做个鬼脸,两只泥巴手在妈妈面前晃了晃。 小云的妈妈说你赶紧把手去洗干净。不然怎么回家呀? 小云一溜烟似得跑到那边提前挖的一个大水坑,坑里的水其实已经很浑浊了。小云用力地搓着手上的泥巴,看看洗得差不多了,顺手往上衣两个口袋的位置一抹,好了,又是一双白净的小手。 小云的妈妈看着她那个样子,走过来伸出手来刮了她两下鼻子。说你呀,你这个丫头可真脏! 小云的奶奶一直跟方圃说着什么,倒也没有注意小云的举动。她商量似得对方圃说,咱们往回走吧。 方圃看了一眼还在干活的几个孩子,说你们几个也下来吧,下午休息好了咱们再接着干,你们可不能够把我们大家的活全干了,干得少要受罚,同样自己抢着干。干得太多也一样要受罚。 几个干活的孩子一听,眨巴了几下眼睛,互相使了个眼色,那样子好像在说,干得少受罚是应该的,可是没有听说干得多也要受罚。这事情新鲜! 想到这里几个孩子停下了手中的活,眨巴着眼睛看了看方圃,方圃也微笑着看了他们几眼。说回去吧,磨刀不误砍柴工,吃饱了接着干,一样的。 几个孩子从所谓的工地上走了下来。其他腿快的孩子有的已经跑远了,有的还在后面磨蹭。那几个大一点的孩子招呼着后面的孩子说你们快点不行吗?干活不像个干活的,走路又不好好走,这样下去,你们还能够做得了什么?什么事情也做不好的! 方圃回头一听孩子说的这些话,心里一阵暖风吹来,把刚才的疲惫全部吹走了。 小云依偎着妈妈。妈妈爱怜地说你不去扶着你方叔叔了,你可是他的拐杖啊,你自己不是早就说过了吗? 小云不好意思地走到方圃面前。搀扶着方圃的胳膊。 方圃微笑着说不用了,方叔叔自己还能够走得动,什么时候我走不动的时候小云再来搀着我走吧。 小云犹豫着到底要不要搀扶这个面前的方叔叔,可是心里又很想跟妈妈手牵着手走。 小云的奶奶一看这个情况,心里明白了,说我们小云是个懂事的姑娘,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些什么,不是吗? 小云一听奶奶的话,赶紧跑到方圃的跟前,搀扶起了方圃。 方圃跟小云在前面走,小云的奶奶跟妈妈走在他们俩的后面。 小云的妈妈望着前面一大一小两个人的背影,眼前一片模糊。 她想起就在几个月前,不,大概是一年以前的一天,孙洪最后一次走出大山的那一天,天上飘着几片白云,瓦蓝瓦蓝的天空下几乎没有一丝风,小云挽着爸爸的手一步步地往前走,小云的妈妈手里抱着几个大包裹在后面艰难地跟着,心里沉重得像是坠了块石头…… 想到这里,她下意识地看了看前面的两个身影,心里想他爹啊他爹,哪怕你落下个残废呢,我也愿意照顾你一辈子,你怎么说走就走了呢?你走得实在是太快了,连个招呼都没有跟我打,你就闭上了眼睛,撇下这老的小的可怎么过呀…… 小云的奶奶看出了儿媳妇恍惚的神情,知道她肯定又在胡思乱想了,她用手轻轻地触碰了一下小云妈妈的胳膊。小云的妈妈反映过来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其实,大颗的眼泪已经顺着她的眼角流了下来。 小云的奶奶的眼圈也红了。突然,她的眼睛一亮,她下意识地看了看走在前面的方圃和小云,又扭过头来看了看自己身边的儿媳妇,一个奇妙的想法涌上她的心头,嘴角上的皱纹不由得抽搐了一下,不知道是激动呢,还是高兴的。 其实,方圃的心里也是一样地翻腾,小云搀扶着他的胳膊,时不时还抓握一下自己的手。小云的手柔柔的软软的,握上一下,就好像是抓握住一团棉花。 每当小云这样做的时候,他的心里就会涌起一股莫名的激动和感慨。他有的时候甚至在想假如自己正常结婚生子的话,估计孩子也跟小云差不多大了,甚至还可能更大一点儿呢,可是看看现在自己的情况,别说孩子了,连个安身立命的窝都没有,像是丧家犬一样从繁华的都市蜷缩到一个偏僻得鸟不拉屎的地方。这一切难道说都是命吗?想到这里,他不有得又想到了远在sh的芷楠,芷楠的一笑一颦,一言一语仿佛就在眼前。 难道是命运的捉弄吗? 活了四十几年的方圃第一次对自己的命运发出了质问。 他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那根空荡荡的裤管以及腋窝下这两根磨得程亮的拐杖,每迈出一步,他的心就轻微地一颤抖,不知道那两根冷硬的不锈钢管子在这崎岖的山里能不能找到一方平整的土地,让他安全地着地。 其实,在g州的一个偏僻的角落里,还有一个人也对自己的命运发出了同样的质疑,这就是朱冉。 朱冉一只手里拎着一个红色的手提包,另一只手上拉着一个黑色的拉杆箱,箱子上几乎贴满了机场安检过的白色的纸条。 她的手机响了,可以说一直响个不停,几乎像个定时炸弹,时刻要爆炸式地逃离那个束缚住它的红色的小包。 她没有去打开,甚至连想都没有想。她的目光宁静而平和,平和得让人想到死亡和寂灭。 她的眼神是灰色的,灰白得就像是她脚下这条坑坑洼洼的巷路。 ps: 远在偏远山区的方圃领着孩子们开始盖一间可以读书学习的草堂。 小云的奶奶看后并没有对此给予多大的希望,在她的眼里,方圃跟曾经来过的一个支教的女大学生没有什么两样,可能过不了多久也就走了。 方圃信誓旦旦地坦言,自己不会离开这里,即便是以后要离开,也要带着孩子们一起走出去。 方圃的这种誓言能够实现吗? 小云的妈妈看着前面方圃跟小云的背影想到了逝去的丈夫,心里哀伤不已。 可是小云的奶奶却从一前一后的景象中看到了一丝希望,小云奶奶的希望又是什么呢? 心情灰色到极点的朱冉拉着贴满安检标签的黑色拉杆箱,走在一条灰色的巷路上,她又要走向何方? 精彩待续,请待下一章 第十五章 隐形的翅膀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辛弃疾《青玉案》 经过方圃跟孩子们几天的辛苦劳动,一间茅草屋赫然矗立在人们面前。 对于草屋,大山里的人们并不陌生,可是对于艺术却是陌生的。矗立在他们面前的这间草屋与其说是草屋,倒不如说是一件粗中有精,耐人寻味的艺术品,虽然说过于粗糙,但是谁能够贬低一群孩子辛苦的劳动呢?在这一点上,孩子跟所谓艺术家的价值有着同等的意义。 他们不敢相信这样的作品竟然是一个拄着双拐的残疾设计师跟一群拖鼻涕孩子的作品。 心形的外观设计,像是冉冉绽开的两瓣荷花,两扇柴门像是打开一双合十的纤纤素手。草屋的两侧靠近中间的地方各有一扇小窗,小窗户开启的时候粗看就像是一双灵动的耳朵,可是每当微风徐徐的时候,又像是一双隐形的翅膀。 因为整个草屋是用新鲜的草来搭建的,草还带着原本的绿色和晨露的芬芳,在这一片蓝天白云的映衬下绿色的草屋像是一朵初绽的蓓蕾,仿佛瞬间就会绽放它的芬芳,它的妖娆;同时,它又像是一艘满载希望的生命小船,时刻准备着驶向遥不可及的某一个方向。 草屋的落成在这个只有几十户的偏远小山村来说不亚于世界杯的开幕。人们一大早就赶过来帮忙了,那个时候草屋只剩下扫尾的一点儿工作了。方圃谢绝了人们的好意,他对准备帮忙的人们说还是让孩子们自己来吧,这里的一根草。一把泥都是他们亲自搭上去,糊上去的,他们对这个草屋是有感情的,这样一来在以后的日子里他们才能够好好珍惜读书的时光,好好地爱护这间简陋的小屋。很多事情,只有自己经历过了,才知道珍惜。 围观的人们一听方圃这样说。也就不再勉强了。他们都三五一群地站在旁边看着。孩子们在方圃的指挥下很快就把剩下的工作做完了,但是他们的脸上已经满是泥巴了,几个小家伙还互相追逐着嬉闹着,吓得几个胆子小的女孩子赶紧往大人的身后钻。 人群里有个上了年纪的身材矮胖的老人看后感慨地说,我们祖祖辈辈在这里居住,我们住的房子似乎从来就没有改变过。草屋,我们的祖辈都住过,现在我们有的人也在住着,跟这间草屋粗看起来也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可是细看起来却有天壤之别呀。我们的草屋只是一间茅草盖的简陋的房间,可是这一间草屋给人的感觉就不一样,我估计大概就是因为草屋两边的那两个天窗吧,像是耳朵,又像是翅膀,有耳朵有翅膀的房子我们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房子还能够算是房子吗?这分明就是一条卧着的盘龙呀,传说中的龙不也是有耳朵有翅膀的吗?龙大家都没有见过,可是这样有灵性的房子我们今天算是开眼了。 另外一个上了年纪的瘦小老头也凑过来说你看这间草屋的风水多好啊。依山傍水,前面一条崎岖的山路,直接通到山外,这哪里是造了一间草屋啊,分明是开辟了一条路啊。 小云的爷爷听到了,知道人们讲的有点过了,可是大家也是替孩子们高兴,毕竟这里已经有好多年没有听到读书声了。一个有山有水的地方,草长莺飞,飞瀑流响。要是再有几许朗朗的读书声,那该是一种多么美好的境界呀! 想到这里,小云的爷爷说这些天可辛苦方圃了。他一个残疾人带着一群不大不小的孩子们搭建这间草屋,我们想帮忙他都不让,他说要让孩子们在劳动中懂得学习的乐趣,什么有字的书要读,没有字的书更要读,每做一件事情就是在写一本书,也是在读一本书呀!你们听听这样的话,我们谁能够听得懂? 刚才那位矮胖的老人说,他说的话我们是不懂,可是听着就是舒服,好像一个多年不洗澡的人突然一下子掉到了温泉里,那个舒服呀真的是说不出呀!方圃这个年轻人可真是不错呀,只可惜呀是个残废,不然的话前途无量呀! 小云的爷爷一听这话,叹息了一声,说人没有十全十美的呀,天妒英才,越是这样的人越是有出息,这可真是怪了。那些好腿好脚的人也没有看见比他走得路多,比他干得事多,人,关键还是要脑子好啊! 刚才那个瘦小的老头也接着说是啊,咱们山里人不缺力气,缺的就是头脑啊!我们比城里人少吃苦受累了吗?没有啊!我们缺的就是头脑呀!现在来了一个方圃,希望能够好好地教一教我们的下一代,也让他们走出大山,见识见识外面的世界。 人群里一个看上去年龄也就三十几岁的男人说,见识什么呀,大城市里夏天的大街上根本就让人睁不开呀,那女人穿得实在是太少了,还都尽是透明的…… 小云的爷爷说我也到大城市去过,我怎么就没有看见你说的这些,你小子心里没有鬼,会看见鬼吗?年纪轻轻的看点好东西,学点好事情,尽看那些下三滥的东西干嘛!都老大不小的了,你以为自己还是十八岁呀,女人,女人的,还有点男子汉的样子吗? 三十岁的男人没有想到挨了小云爷爷几句抢白,弄了个大红脸,自己主动往后面站了站。 其他上了年纪的也跟着说,是呀,一样的东西,一样的事情,不同的人看见的就不一样啊! 小云的爷爷说是啊,就咱们这样的穷山恶水,我们看到的是没有希望了,可是人家方圃却还能够看到希望,你们说这人跟人他能够一样吗?这不就是明摆着的例子吗? 有一个中年模样。脸上长着络腮胡子,脸型瘦削的驼背男人走了过来,说听说人家还是大老板呢,在大城市里开着好几家公司,别说修个草屋,就是修一栋楼房也用不完的用啊! 听他这样一说,大家把眼光都集中到小云爷爷的身上。是啊,方圃不是在你们家住吗?你应该最清楚呀? 大家的想法小云的爷爷很清楚,他笑呵呵地说是不是大老板我还真的不清楚,有没有钱我也没有看到,再说人家有钱那是人家的事情,要是真的有的话也是人家辛辛苦苦靠血汗换来的。 刚才的驼背好像有点不以为然了,把嘴巴撅得足以挂住一百斤稻草说现在哪个有钱的会是好东西,不坑人,不害人会发横财!谁会相信? 小云的爷爷一听驼背讲话的语气本来就有点不舒服。可是这今天什么日子呀?大家来的目的是什么呀?替方圃跟孩子们高兴还来不及呢? 想到这里,他说不看别的,就看他那个身板,带着一群睁眼瞎的孩子搭建这么一个简陋的茅草屋,你就知道他是什么人了?这样简陋得房子,谁会愿意呆在里面呢?这都是多少年以前的事情了?老辈子的事情了。可他还能够想到。并能够亲自带孩子们搭建,他这不是在搭建一间房子,他是在做一项工程。一项希望的工程呀!比他有钱的人多了,可是谁又见过他们来过了?我们这地方是什么地方呀?穷山恶水,鸟不拉屎的地方呀?谁会想得到?人家怕都要怕死了!别说亲自来到这里,就是听到我们这里的情况,跑还来不及呢? 大家一听小云爷爷说得有理有据,心里更加豁然开朗了,只有驼背还是一脸不服气的样子。 人群中有一个个头不小,但是一看还是满脸孩子气的人走到驼背的身边,拍了拍他后背上那个凸起的大包袱说,你是不是想找个出钱的下家把你的老驼背给你修理一下? 大家一听都哈哈大笑起来。 驼背狠狠地看了一眼说话的年轻人。撅着黑红色的嘴唇嘴里骂骂咧咧地走开了。一路走,还一路踢着脚下娇嫩婀娜的小花小草,在他的身后。是一条歪歪斜斜的被践踏过的绿色小道。 驼背一走,人们冲着他离去的背影投以轻蔑的一笑,有的还摇了摇头,他们一齐把目光投射在方圃的身上。 有几个人已经凑在方圃的跟前跟方圃聊了起来。方圃本来不是一个健谈的人,看见别人主动走过来跟自己聊天,也就一句半句地聊了起来。 小云的爷爷看了两眼那些走过去跟方圃说话的人知道他们无非是说些巴结奉承好听的话,也就没有在意,也可以说他是故意站得离方圃远一点,为的就是给别人制造一个主动接近方圃的机会。看方圃那个样子是点头的时间远远超过说话的时间,小云的爷爷点点头,心里想抬头子老婆低头子汉,这才像个真正的爷们! 此刻的孙庆看见别人跟方圃说话聊天,便走到草屋跟前,指挥着孩子们把善后的工作做好,该收拾的工具收拾好,该清洗的清洗。 山里的孩子淳朴老实,只要是有个大人出头说话,哪怕心里有再大的不愿意,嘴巴上也会听的。孙庆又带着几个大一点儿的孩子往草屋的里面走。他的个头跟草屋的柴门相比实在是有点高了,他不得不弯着腰小心地俯下身子,他钻进去看了看里面的情况,又用脚迈了迈大概的尺寸,心里算计着应该搬进多少张桌子凳子的事情。 小云的妈妈跟奶奶也过来了,他们拿着扫把把草屋的里里外外统统打扫了一遍,小云也跟着妈妈忙前忙后的,跟着一起帮忙的还有几个年轻的女人。小云的妈妈脸上的汗水都流下来了,她的脖子里缠了一条白色的毛巾,她不时拿毛巾擦拭着额头和脸颊上的汗水,并且不时地抬起头来看看四周,脸上露出了淡淡的从没有有过的笑容。 有几个年龄也就二十几岁模样的年轻人凑在一起,小声地议论着,他们有时抬起头来看看蓝天白云,像是在思索的样子,有时又指着新建的草屋。品评着建造的所谓艺术性。不过,他们谈论的艺术性跟我们学院派的艺术性是不一样的。但是,他们眼中的艺术性却具有超强的生命力,某一方面来讲是生命的艺术。 几个年轻的女人站在离男人比较远一点的地方,指指点点地说着什么,不时发出一阵阵参差不齐忽高忽低的笑声。因为她们谈话的对象好像已经不是草屋了,而是站在草屋前面门口的拄着双拐的方圃。还有那一群大大小小破衣烂衫蓬头垢面的孩子。 女人,谈的好像永远是男人,哪怕是像方圃这样的残疾人她们也能够聊上半天。她们谈着谈着就把话题扩大化了,她们谈到了小云的妈妈,谈到了小云还没有结婚的叔叔孙庆。 一谈到男人和女人,特别是前面再加上几个有颜色的字眼,这一点话题不管在哪里都能够引起人们谈论的兴趣,其实,又有多少是靠谱的呢?可是。人们偏偏喜欢那些捕风捉影,莫须有或许有的所谓话题,不管在哪里都能够找到这样的一群人,不管是皇城根下,还是鸟不拉屎的蛮荒之地。 寡妇门前是非多,寡妇本来就是很不幸的一个群体了。可是更加不幸的是却成了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听说,孙洪媳妇跟新来的这个姓方的残废两个人都很有那个意思的。一个眼睛长得像青蛙,鼻子像壁虎的中年女人故作神秘地说。 可不是嘛。年纪轻轻的可怎么守得住? 你们别瞎说了,人家孙庆早就跟他嫂子……听说孙庆早就看上他嫂子了? 是吗?还有这样的事情?你可别给人家瞎说啊? 怎么会没有呢?只不过那个时候是有他哥哥,他怎么好下手呢?现在好了他哥哥刚刚过世不久,还没有等到他下手,却又来了一个残废,你说小云她妈到底跟哪个好呢?这女人总得再找个人家不是? 你别有的没有的胡说,当心让孙庆那个二愣子听到了揍你一顿,你还不是自找的? 他还想揍我,上次见到我他讨好我还来不及呢? 其他的女人一听有故事都呵呵地笑着围拢来,说。讨好你?怕不是要跟你…… 去你们的,说话的是一个长着草莓鼻子的肉滚滚的女人,脖子上的皱着可以编一个草席坐垫了。你们瞎说什么呀? 别的女人哈哈地笑了起来,说是你自己在瞎说,还说我们瞎说? 胖女人有点不服气,说你们知道什么呀?他那个意思是想让我跟他嫂子说说……捅破他们之间的那层纸 其他几个女人一听有故事,又都把脖子转过来,一张张黑黄的脸像是铁锅上烧焦的玉米面饼子,眼睛都睁得像秋后晒爆的黄豆一般,瞬间的呆滞后又赶着下一个话题的盛宴,大小不一的头又重新凑在一起,在蓝天白云下画下了一个个鸵鸟蛋似得形状。 孙庆喜欢他嫂子,这个咱们大家都看得清楚,不然怎么这个年纪了还不讨个媳妇?又不比别人矮半头,也不缺胳膊少腿的?那是因为他的心里只有他嫂子。 你别看新来的这个残废,据说家里可有钱了,在大城市里开了几家公司呢? 这样的人家里会没有老婆,别看腿断了,可是那个东西没有断啊,哪个男人能够守得住? 听说他还没有成家啊,更别说什么老婆了? 那也该有个相好的什么的?你没有看见咱们这里挑担子的扁担老李外面都养了个相好的,是山窝子那头的。别说人家做大老板的了? 不过,远水解不了近渴啊!小云她妈一看就是个狐媚子,可惜呀,长了一张苦瓜脸,年纪轻轻就做了寡妇。 别看人家残疾了,说不定人家根本就没有看上她,倒是她自己剃头挑子一头热。 看着吧,他老孙家这下子要热闹了,刚刚死了大儿子,现在又来了一个,两个男人守着一个女人,这日子以后可怎么过呀! 一个上了点年纪右眼眼皮底下长了一颗朱砂痣的女人听不下去了,她说好像你们是人家肚子里的蛔虫似得,人家谁看上谁跟你们说了?你看哦,说得比唱的还好听,人家家里的事情让你们说了算的。少操那份闲心吧。我看新来的那个人别看残废,人家心里亮得很,不像你们所说的那样邪乎。 几个女人一听群里出现了异样的声音,又一同把唇舌对准长着朱砂痣的女人。叽叽喳喳地说着难听的不堪入耳的话,朱砂痣女人跳起来笑着,骂着。 女人的一张嘴巴,在谈论这个事情上真的可以写一部汉书了。其实。人家的事情又何必嚼舌根呢?不当吃不当喝的。不过,话又说回来,人们有的时候还就喜欢这样,把别人的事情当成故事来讲,而把自己的事情当成传奇来说。人跟人,怎么会一样呢? 几天的劳累,确实把方圃累得够呛。指挥着一群不大不小的孩子盖房子,那需要多大的耐心和智慧呀! 中午吃饭的时候,小云的奶奶专门给方圃多荷包了两个鸡蛋。 小云的爷爷说打算什么时候开学? 方圃说看看明后天就开学。我让他们回家跟父母商量一下,有没有多余的桌子凳子,等等搬到草堂里去。 小云的爷爷一皱眉,说我估计家里多余的可能不多。 孙庆说我迈了迈那个房间的大小,估计能够摆的开二十几张桌子,要是再多的话就不好说了。 方圃说现在村里有多少该读书的孩子? 小云的爷爷说按说该读书的孩子不少。可是大人想不想要他们读书那还真是个问题,你没有听见他们说读书有什么用,还不如上山割草来得实在。还可以多喂几只羊到年底还可以卖几个钱呢。 方圃听后,眉头一皱,默不作声了。 孙庆接着说,是啊,现在你说人们的头脑比以前活便了,可都想着该怎么赚钱了,他们宁可孩子外出做童工多赚上几十块钱也舍不得让孩子读书。 方圃一听这话,说这倒是我没有想到的,我看那些孩子有的还是很喜欢读书的嘛,我跟他们说咱们搭建一个草堂就是读书用的。他们就很积极的跟着干了起来。 孙庆说跟着你干活的不一定会跟你学知识,他们的父母或许有他们自己的考虑。 方圃不解地问他们能有什么考虑? 孙庆看了一眼他爸爸,小云的爷爷摇了摇头。 孙庆不好意思地说可能大家都认为你是从大城市里来的。是个做老板的,可能想到以后或许能够…… 方圃一听这话,把头低得更低了。过了好半天,他把头抬起来说,其实我也是个农村长大的苦孩子,老板不老板的对于我来讲已经没有多大的意义了,我比他们所想的要落魄得多,可能我都比不过这里的任何一个人…… 小云的爷爷一听这话赶紧给方圃的碗里夹了一块新鲜的鱼肉,说赶紧吃,赶紧吃,鱼要趁热吃,冷了就不好吃了。 老孙家的女人只要有外面的男人在,是不能够上得台面的。多少年的老规矩了,也不是在他们这一辈上改的。小云跟妈妈和奶奶就在外间的简易桌子上吃起来。所谓简易的桌子,也不过是用几块弃置不用的木板外加几个大长钉子铆合在一起的。小云的奶奶不停地给小云的碗里夹着菜,还不住地提醒着,多吃一点多吃一点啊! 小云的妈妈吃一口饭,看一眼女儿,眼睛里放射出来的光芒跟小云奶奶的几乎没有任何区别。 两个女人的眼睛里除了孩子,还有什么呢? 大概也只有她们自己心里才清楚。 小云的脸上则是满脸的稚气和兴奋,她时不时地说着搭建草屋时候发生的小小的故事,这个怎么样了,那个又出什么问题了,兴奋得脸上的水都要冒出来了,不知道是汗水呢?还是吃进去的油水? 头上的天空依旧蓝的让人把梦想放飞,白云依旧白得让我们想到纯真和善良。地下是一张天然的绿色的草坪,草坪上是刚刚站立起来的一个长着翅膀的心形的草堂,像是一朵蓓蕾,又像是一艘小船的草屋。 ps: 方圃带着孩子们把草屋搭建起来了。面对着这样的一间房子,人们有着不同的声音。 声音的背后似乎已经不是房子的问题了,而是方圃的故事。 女人的喜欢嚼舌似乎也不是一天两天的历史了,可是男人假如嚼起舌头来大概一点儿也不比女人逊色,只不过嚼舌的话题不一样了。 人们从草屋谈到方圃,他们极力挖掘方圃背后的故事,甚至把孙家叔嫂也强行搬过来作为他们饭后的谈资。 但是白驹过隙,蓝天白云下的草屋如同初绽的花蕾,待放着它的芬芳和妖娆;如同一艘绿色的小船,时刻准备着驶向不可知的远方。 精彩待续,敬请期待下一章 第十六章 手掌上的青山 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关那畔行,夜深千帐灯。 风一更,雪一更,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纳兰性德《长相思》 芷楠在很小的时候,就有一个蓝天白云的梦,她记得小的时候,很多的小朋友跑到村子后面的小河里去捉鱼,挖泥鳅,找蛤蜊了。 她会坐在小河边一边看着他们在水里忙活,一边想入非非。她的心早就随着蓝天上的白云游来游去了。她给见到的每一片云彩都写了编号,她在想象着不知道那片云彩会飘到哪里,那里的天空会是怎么样的呢?是不是跟我们这里一样的高远?到时候还能不能够见到同一片云彩,在不同的天空下。 贫困的小村子,加上一个贫困的家庭带给芷楠的是对城市生活的向往,她想象着的城里人都是高挑身材,白皙的皮肤(因为他们大都不会在烈日下劳动,所以皮肤会显得白皙很多),好看的衣服,而且都是崭新的,没有修补过的补丁,不会像爸爸的裤子那样,前面膝盖上是两块黑色的圆形的补丁,屁股上也是同样的两块,在那个时候的她看来,爸爸的屁股上长眼睛了,而且是黑亮滚圆的双眼皮大眼睛。 那个时候的她常常这样想。 城里人还会有好吃的糖果,是不是也是二分钱一块的那种呢?她记得读书时候喜欢逃学的她经常骗老师说肚子疼或者头疼,老师说那你就回家吧。 于是她会偷偷地笑上几声,自己的小小的计划成功了。得意的她把书桌上纷乱的笔和课本以及滚到三八线那边去的橡皮小刀一股脑儿地装进那个曾经被哥哥用过,又给姐姐用,姐姐们用完了又轮到自己用的破旧但是干净的书包。 家门口一会儿的功夫就到了。妈妈正在忙着手头的活。回家来的她又用同样的歪脑筋来骗骗正在织布机上织布的妈妈。 妈妈一听,有时会皱皱眉头,狐疑地看上她几眼,有时根本连看都不会看她哪怕只是——一眼,然后从破旧的花布口袋里摸索出一毛钱,说自己去代销店买几块糖吃吧。 于是,她又一溜烟小跑着去代销店买糖。 那个时候糖果的价格是一毛钱五块。比现在的零头的零头还零头。 店员是一个胖胖的脸上总是贴满笑容的疤脸阿姨,估计小时候被什么猫儿狗儿的给侵略过。她记得最喜欢的就是她那双手了,白皙,厚实,像极了层层叠叠的白色的豆腐干,或者卷起来的豆腐皮也是可以的。 豆腐干一般的白皙的手先是把装糖的塑料袋拿出来放到柜台上,然后又从来里面抓出一把糖。 那个时候的芷楠,大家可以想象出她是什么样子的吗?嗯,我告诉你吧。她的舌头已经在嘴巴里转圈圈了,嘴唇都被她舔破几层皮了。 她的眼睛盯着的不是糖果,而是店员那双白皙的手——多么像层叠的豆腐干啊! 她很希望店员今天心情不好,或者是刚刚跟老公吵过架,最好是大打出手,把脑细胞打坏一大包。搞得她记性不好,数错块数,把十五块。或者二十五块当成五块,那该有多好啊! 可是白皙的豆腐干轻轻地手一扬,多余的糖果像是长了翅膀,一下子飞回到装糖的塑料袋里去了,而留下来的只是五块——一块也不多,一块也不少。 她伸出好像永远也洗不干净的像是小土豆一般的小手,有点激动地接过了豆腐干递过来的糖果。 那是多么好看好闻好吃的糖果呀!包装纸摸上去油油的,滑滑的,似乎还透着甜甜的香味。她早就迫不及待了,一出店门赶紧剥了一块放到嘴巴里。那种感觉真是说不出的美,按照那个时候的说法就好像是掉到了蜜罐里。 可是也有让她想把糖吐出来的时候,那就是她的前脚刚迈出店门。猛一抬头,呀!自己的老师就站在面前! 老师的脸上有一层怎么掩盖都抹杀不了的微笑,似乎在说你不是说肚子疼吗?不能够在学校里上课听讲,反而能够跑到代销店里买糖吃? 当时她的反应就是赶紧站好,一个趔趄,一个立正,一个敬礼地向老师坦白报告:老师,我的肚子还疼呢! 其实,谁知道真实的成分有多少呢?不过芷楠那种一本正经的样子竟然把自己也搞迷糊了,自己的肚子到底疼过没有呢?她一时也搞不清楚了。 这样的场景芷楠只要一想起来就会笑破肚皮,那种淘气的感觉仿佛就在昨天。 可是,最后为逃学买单的还是芷楠,老师微笑着走进了她们家那所风雨飘摇破败不堪的房子,跟芷楠的父母说了句:大叔大婶(其实,老师的年龄比自己的父母还大呢,只不过按照辈分来讲老师应该这样称呼)你们家芷楠还太小,还不知道读书呢,就让她留一级吧。她的父母虽然有点不情愿,但是那个时候谁敢得跟老师说个不字? 于是,她羡慕的目光送走了曾经跟她一起上学的听老师话的老实巴交的同学。而她,却被留了下来,迎接着比自己还小的一批。 她的第一年的读书生活的前面加上了一个幼儿园小朋友的称号,其实,那个时候落后的农村哪里有什么幼儿园啊?十几岁的孩子才上一年级一点儿也不稀奇! 那个唯一一个让她留级,唯一一个拉过她的耳朵,把她的脸按在课本上,唯一一个放学的时候往她的腿上用粉笔划上几道杠杠(怕的是她放学去戏水)的老师大概以后怎么也想不到她的成绩以后是一路飙升,直到考上研究生。 那位老师早已作古,大概在九天之上她还是想不通那个喜欢逃学的孩子竟然有一天也知道读书? 曾经逃学的孩子脑子里想着的是吃,吃,吃。那个时候的孩子实在是太饥饿了。可是,每当她饿得有点找不准方向的时候就会想城里的孩子一定没有这种感觉吧? 最重要的是城里人还会吃一些她从来没有见过的好吃的,比如一块豆腐干,一张豆腐皮……还有什么呢? 她记得她的一个不出五服的大伯带着他的老婆孩子从城里回来了,他们吃的东西中竟然有白色的豆腐皮,她还记得那个大伯家的姐姐隔着那面破壁残垣给她夹了一块豆腐皮,味道好吃得不得了。她现在想来真是比鲍鱼燕窝鱼翅还好吃呢! 从此以后,一个瘦弱的身影常常站在那面矮墙那里等着堂姐的出现,等着哪怕是黄豆粒大小的一块豆腐干。 可是大伯一家没过多少天就走了,走的时候,那位年轻漂亮的堂姐给了她一个甜美的微笑,在她看来,那个微笑里满是豆腐干的香甜。堂姐走了,带走了美味的豆腐皮,带走了一个孩子的遥不可及的梦想。 而今。吃过玩过享受过很多城里人都享受不到的美味和幸福后,芷楠的脑子里却只有一片空白,没有什么能够让她回忆的。 儿时的豆腐皮早就变成了遥远的过去,可是现在她最爱吃的还是那一张张压着网文纱布,白白的豆腐皮。咀嚼着这样的东西,好像咀嚼着过去曾经的一切。 坐在办公室里的芷楠望着窗外难得一见的蓝天。遥想着曾经儿时的一切,嘴角的微笑是苦涩的。她的命运在每一个转角都会发生一次改变,幸运的是她及时抓住了。她知道她的命运之所以会改变。以及让她的命运发生改变的动力竟然来自那张破壁残垣下的豆腐皮。 想起豆腐皮,她就想起了小时候的一切,想起小时候,她自然而然地不能不想到方圃。 方圃自从走后就没有给她来过一个电话,或者发过一条短信。当然,她也没有给他打过电话,发过短信。其实,哪怕是芷楠想打电话,想发短信给方圃,可是又往哪里打?哪里发呢? 他连个新近的联系方式都没有给她。她知道楚荆是知道方圃的一切的。当然了他也有方圃新的联系方式。 想让芷楠问楚荆要?那除非地球倒转,山河变色!芷楠还从来没有跟哪一个人,或者哪一个男人主动要过什么东西。就包括她那个挂在飞机上的风筝老公赵君堂——她也没有开口要过什么,姑且不说别的什么男人了。 不过,芷楠倒是做过一个有关方圃的梦。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其实,芷楠平时的时间安排得紧紧的,哪里还有时间胡思乱想? 可是,她还是梦见了他。 梦与现实毕竟只有一步之遥,甚至是闭眼睁眼的瞬间,谁能够说得清它们之间的区别? 不过,梦与现实有的时候还真的是有区别的,甚至是天壤之别。 梦中的方圃是苍白的,苍白得就像是一张浸在水里的白纸——看得见的颜色,看不见的湿度。 虽然是过去几天了,但是梦中的一切她仍然记得清清楚楚,就像是出门向左走向右走一样。而且这个梦一直跟随着她,追逐着她,如影随形,想把它从脑子里除去,可是伤害的却是自己的脑细胞,而不是记忆。 那是一个漆黑得窒息得心都要碎掉的夜晚。 芷楠的手里拿着一本足足有十斤重的厚厚的词典式的书,估计是从乾隆爷的三希堂书房里淘来的宝贝。上面写着人类的过去和未来,写着普天之下万物苍生沧海桑田的轮回更迭,字迹清秀隽永,值得收藏,值得推荐啊! 看着看着,芷楠的眼睛慢慢地闭合上了。 在那样的晚上,听不到一丝风声,可是却能够感受到自己嘭嘭的心跳。 芷楠觉得一切的物象都在朝着自己压下来,她的双手不知道压在了哪里,她已经感觉不到它们的存在了,或者说它们根本就已经不存在了。 一个没有双手的人,她的思维还是健全的吗?她的思路还清晰敏捷吗? 答案是肯定的。 身体的残缺并不会带来大脑的故障,相反,大脑会出奇地灵活,这大概就是为什么某些残疾人士他们却有着我们常人难以想象的某一方面超人的天赋。 老天为你关上一扇门。他必会为你打开一扇窗。 芷楠的双手没有了,她急切地想,我可怎么办?游泳,我还没有完全学会呢?我还准备今年的暑假跟女儿一起学呢。可是双手没有了。她还有腿。 没有了双手的帮助,她的腿感受到了异常大的压力。她把重心几乎都放在了她的腿上。有一双健全的腿是多么重要,多么幸福的事情啊在! 这样想着,她想到了方圃。想到了他那一根断掉的腿,想到了他每走一步的时候,那个空荡荡的裤管会发出一阵阵紧似一阵的颤栗,不知道是方圃太过用力,太过紧张呢?还是裤管里的那根腿本来就不曾失去? 在这个时候,方圃出现了。 他的眼前是一个残疾的芷楠。他看见她像根木桩一般地挪移过来。他不由得笑了起来。 他的笑,还是以前的笑——纯真而善良,满含着谦虚谨慎。可是这样的笑在残疾的芷楠看来,他的笑却是有点邪恶。有点阴险。 难道说人一残疾,想法就变得残疾了吗?方圃像是问芷楠,又像是问自己。 他知道,现在他的脑子里同时出现了两个自己,两个芷楠。就像是一个硬币的两面一样。 他笑着说,芷楠。你是怎么变成这个样子的?怎么跟我一样,变成了一个残废? 芷楠迎着他的坏笑,昂起了高傲的头。她看都不想看他一眼,她觉得要是那样的话,那真是太浪费她纯真的眼神了。 她的头高高地昂起,她想寻觅蓝天,还有蓝天上游动的白云——儿时的那片家乡的白云是不是跟着她翻越了几千里来到了这里?她曾经给每一片白云都添加了页码——是的,在她看来,每一片白云都是一张崭新的书页。 她是一个嗜书如命的人,她翻看书页的时候,看见的是生命的颜色,她翻越的每一章节都是生命的乐章。 人生。就是一本厚实的书,有的人翻得快一些,还没有翻到最后。人就先走掉了;有的人翻得慢一点,也就走得晚一点。其实,早一点也好,晚一点也罢,人生就是这样的一本书。 芷楠想我的怀里不是抱着一本这样的书吗?我找找人生的答案吧,我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呢? 于是,她低下高傲的头颅来仔细地翻阅着那一张一张的人生。刷拉刷拉,书页一张张地快速地后退,就像是坐在疾驰的车上看到的景象一样——向后倒去,再次倒去。 可是答案在哪里?她的眼睛里没有任何内容。 站在眼前的方圃看着她那个认真的样子,说没有想到曾经调皮得天天让老师头疼的楠大小姐也金盆洗手,看起书来了? 芷楠把头抬起来,正视着他说,难道你忘了,本姑娘读的书比你走的路都多? 方圃听后呵呵一笑说,读的书多又怎么样?研究生又怎么样?在我手下给我打工的还都是qh、bd的博士、博士后呢?又怎么样?别忘记我可是初中都没有读到毕业哦!我跟人家相比那连文盲都算不上,简直可以说是睁眼瞎了,可是这又能怎么样呢?学历高的反而过来给文盲打工,你不觉得这种事情很值得你去思考吗? 芷楠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她给他的只有冷笑,只有冷酷,冷到他的每一根神经,她很想让他清醒一下,别赚了几个钱就说不上姓什么了,钱是身外之物,而学识和修养,聪明和智慧才是自己真正的财富。她想让他明白。 她冷冷地对他说,我早就看穿你了。 方圃一听这话有点意外,说你看穿我什么了? 芷楠说你说呢?我今天可并不想把压了几十年的话说出来。说着,她轻蔑地看了他一眼,她觉得面前的方圃一下子萎缩成了一株蔫耷耷的狗尾巴草。 但是,方圃的眼睛里放射出一条蓝色的射线,那条射线直奔芷楠而来。一道强光来到了芷楠的面前,芷楠的眼睛猛地一闭,那道射线瞬间转化成一双光滑的手指。 芷楠感受到了抚摸的力量。猛地睁开眼睛,哦,那不是自己的手指吗?十指尖尖,而且是越到指尖越尖的那种。 有的人说这种手是苦命之手,什么样的地方都能够伸得进去,也就会干尽世间所有的活计。而大多数的人都认为这样的手是心灵手巧的。 芷楠最喜欢的还是后一种说法。 小时候怎么洗也洗不干净的小土豆如今白皙得如同蜡烛的光芒。 那不是我的手吗?她不由得冲口而出。 方圃坏坏地笑着,是你的手又怎么样?现在它们在我这里收着。我没有腿。你没有手,我们正好可以取长补短了。 芷楠本能地回过身去,她不想看见他那种坏坏的笑。 方圃好象想起了什么,说你说呀?压了你几十年的话是什么?你说吧!我还真想好好地听听呢! 芷楠说我本来还以为你是个男人,真正的男人,在我的心里还给你留了一块地方,可是没有想到的是你跟我想象中的那些男人没有什么区别! 方圃有点吃惊地说那些男人——哪些男人?什么男人? 芷楠锐利的目光像是一把刮皮刀,剥开他层层的外皮,直到火红的心脏。她几乎一字一顿地说就是那些一提起裤子就装人的人!刚刚下山就放火烧山的人! 方圃一听这话。那根本来还立着的腿一下子扑倒了,双拐被摔出去几米远,嘡啷一声不知道是敲击到什么东西。 芷楠本能地一愣,她没有想到自己的一句话有这样大的威力,能够把一个骄傲得天下老子第一的人给放倒。 她放下了高傲,放下了锐利的刮皮刀。下意识地俯下身来想搀扶一下倒在地上的方圃,转念一想,自己的双手都没有了。还怎么去搀扶别人呢? 想到这里,她暗自掉了几滴眼泪。可是没有想到泪水却从脸颊顺着脖颈流下来,一直流到胳膊,流到自己的手臂…… 她惊讶于自己的手臂竟然还在身上。 但是,面前的方圃却是扑倒在地了,几乎化成了一滩扶不上墙的烂泥。 芷楠,快来拉我一把,我是被人害的,你知道,我是一个好人。一个做梦都会做好事的好人,你忘了吗?请你相信我,相信你自己的直觉!刚才你的想法是被俗世蒙蔽了。那样的人到处都有。但是你知道我不是那样的人,那句压了你几十年的话你就扔掉吧!你读得书太多了,你又没有学会辨别,所以你无论看任何人都跟小说中一样,其实小说是小说,人生是人生,它们本来就是两个不同的世界,是有想象力的人把它们硬性地嫁接在了一起,你是研究文学的,你最清楚两者的关系。 芷楠听后,默默地点了点头。她伸出了纤纤素手,拉起了躺在地上的方圃。方圃的手紧紧地抓着芷楠的手。她感觉他的手很纤细,很弱小,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小时候。 她把他拉了起来,奇怪的是,方圃那根失去的腿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回来了。他依旧高大,依旧帅气得让人窒息,依旧是那样的侠肝义胆,依旧是那样的与众不同。 他高高地站立在芷楠的面前,但是他的手上却托起了一座青山。 芷楠吃惊地看着他那张巨大的手掌,这样的手掌只是在开天辟地的神话里出现过。她吃惊地看着,而他的脸上却带着平静的笑容。现在的芷楠看来,那种微笑一点儿也不阴险,一点儿也不邪恶,相反,她从他刚毅的面容上读出了真诚、善良以及无私的爱。 他的眼睛并没有看芷楠,而是看着他手上的这座青山,此时的他的身份已经不是企业家的方圃了,而是一个导游了。 他指给芷楠看,说你看,这里是一条进山的通道,道的两旁是壁立的高山,山上不时可以传来猴子的嬉闹、争吵、打斗和惊骇。山上还有一座传说中的花果山,但是猴王早就跟着唐僧去西天取经去了。但是山上的那棵花果树却是留了下来,并且现在已经长得穿过了云层,进入到了平流层,一架架的飞机去哪儿了?其实,都被挂在树梢上了。不信,你看看,残骸都在这里呢,你看这里还有飞机的型号呢? 山下是一片碧绿的草地,草绿得神秘,绿得醉人,只有星星才能够看清楚它们的绿色里到底包含着什么。与草坪紧紧地相连的是一望无际的青绿色的水。每当太阳升起的时候,就会先在里面沐浴,所以我们看到的太阳每天都是崭新的,干净的。 青山倒影在湖水里面,山里的鸟儿也在里面照个影儿,顺便哼唱几句采药人的小调,水里的游鱼听到歌声会悄悄地把头伸出来,可是鸟儿却不会啄食它们的头,相反地它们骑在鱼儿的背上,让它们驮着自由地游来游去。 这个时候一群孩子出现了,他们会拿出崭新的书包,从里面翻出一本本几乎要翻烂的书本,他们就坐在湖边安静地读书。 因为书本不够,有时几个孩子的头会紧靠在一起,像是一朵盛开的莲花。而他们的老师,则站在一间茅草屋前,时而望望蓝天,时而低头沉思,他在等待着他儿时的伙伴——芷楠的到来。 芷楠听到这里,说了一句,你等一下。 方圃的声音停了下来,芷楠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到了一间绿意盎然的茅草屋,草还带着清晨的第一滴晨露,以及晨露的芬芳。再看看草屋的四面,她发现了那两只隐形的翅膀——草屋的敞开的窗户。 方圃?你在哪里? 她的面前已经没有了方圃的身影,可是有的却是一只庞然大手,还有手上托着的那一抹青山。青山掩映之中,湖水环抱之下,碧波荡漾的涟漪里是一所简陋的茅草屋。方圃正站在门口微笑着向她招手。 慢慢地,她向着方圃奔去。 一时间,她觉得她的身体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她的两侧好像是长了什么东西,皮肉绷得紧紧的,还伴随着轻微的阵痛。她伸出手去,往后轻轻地一摸,原来是两只柔中有刚的坚韧的翅膀。 她仿佛听到一个声音在轻轻地呼唤:芷楠,你来吧,这里才有最值得你读的书——人生的大书。纸上得来终觉浅啊! 芷楠说好的,我也很想知道你的消息,也很想跟你在一起,很想跟你一起把人生的大书读完,你告诉我你到哪里去了?我好去找你!我现在有翅膀了,不管你在哪里,我都能够找得到你! 方圃呵呵地笑着消失了。 芷楠急得眼睛都要跳出来了,她急切地说快告诉我!快告诉我!快告诉我呀! 妈妈!告诉你什么呀! 女儿淼淼的小手轻轻地抚摸着芷楠的脸颊。 芷楠一下子醒来,嘴里仿佛还带着晨露的芬芳。 太阳已经升起来了,清晨的阳光是柔情的,内敛的,可是对于刚睡醒的人来说,还是有一点点刺眼。 她知道,她的眼睛被深深地刺着了。 ps: 方圃的离去并没有给芷楠任何新的消息,芷楠知道一时是联系不到他的了。在这个问题上,她也不愿意求助于楚荆。 好在人还有思维,还有梦想。 一个离奇的梦想,一个梦想中芷楠跟方圃离奇的相见。 梦与现实很切近,甚至是一步之遥,可是它们却有着天壤之别。 无意识的梦境,怎么去解释呢? 按照弗洛伊德的解释那就不是一般的梦境,而是一部传奇的书了。 爱读书,嗜书如命的芷楠在情感的道路上该是何去何从呢? 九月的天空下,哪里是晴空? 他们还会再次聚首吗? 精彩继续,静待下一章。 第十七章 远去的马车(一)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 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 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断肠处,明月夜,短松冈。 苏轼《江城子》 黑天鹅大酒店的一间豪华套房里,周普仁一袭橘黄色的睡衣坐在红色真皮沙发上,他的拇指和食指之间架着一根高级的过滤嘴香烟。 说架着大概是一个习惯的说法,可是对于周普仁来说,用这个字眼还真有点言不符实。拇指和食指以及它们之间的一根烟,说架着实在是太不合适了,怎么想怎么也架不起来的感觉。 确切地讲应该说是捏,就像是盔甲满身的大闸蟹之于小龙虾,膀阔腰圆但是腿细的蜘蛛对于飞蛾,发现目标后,出击——夹住,或者捏住,或者抱住,一副生怕它溜掉跑掉的样子。 周普仁现在捏着香烟的姿态,也可以说是怕它跑掉了,可是香烟本来就没有腿,还往哪里跑呢?看来,这只能归根于他吸烟的一个习惯了。 他的一只脚有节奏地颤动着,这样的举止在孩子中间是很普遍的,可是在六十多岁的周普仁来讲,实在是有点小儿科,可能这也是多年间形成的一个习惯吧,要么是内心太紧张了,内分泌失调? 坐在周普仁面前的赵君堂仔细地观察着周普仁微妙的举止。 赵君堂是学技术出身的,技术上的精益求精不知不觉地也应用到了人际关系,应用都了观察人上来了。 一定意义上讲,他还有点小完美。这也难怪了,处女座的男人难免有这方面的问题。赵君堂就是一个典型的处女座的男人 此刻的周普仁正坐在赵君堂对面的一张沙发椅上。红色的真皮沙发,时刻点燃着生活的热情和豪华的霸气,再加上身处这样的豪华套房,怎么看怎么讲这里的整体环境都应该是前卫的,高雅的,阔绰的,来不得半点的吹毛求疵。 面前的周普仁在赵君堂看来威风扫地。颜面丢尽,整体价值也就是那一根香烟还上点档次。 但是,周普仁丝毫也没有想到赵君堂会拿这样的眼光看他。他可一直自认为老子天下第一的主儿。别人想挑战他的权威,他的势力,那只能够等待下辈子投胎塑个金身再说吧。在他的眼中,哪怕他周普仁躺下去了,可是也比很多人站着高啊! 赵君堂心里虽然这样看,但是想在面皮上带出半点内心的小九九,那他就不是赵君堂了。 他心里打着小算盘。可是嘴巴上却会说着*人的好听的话语,他的手里仿佛拿着一根麻醉针,让几乎每一个见到他的人都能够为之倾倒,甚至是顶礼膜拜。 赵君堂有那样的功夫,但是在金钱面前,毕竟还是矮了周普仁那么一小截。至于多大的尺寸。还是我们大家自己去想吧。 因为衡量财富和金钱的标准向来没有一个固定的定盘的星。 门铃响了,赵君堂跟周普仁交换了一下眼色,周普仁捏着香烟的手指暂时悬浮在空中。也就几秒钟的时间。 门开了,进来了一位身材婀娜的女服务员,她的手上还端着一个足足有三四十公分的水果盘。上面摆放着各种新鲜的时令水果。 赵君堂让她把东西放在大厅的桌子上,她微笑着照办了。 进来的女人别看年龄不大,但是做事干净利落,放好水果后,她细声细语地说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拨打前台的服务电话。 赵君堂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女人的脸上露出职业训练过的刻板的微笑,她谦卑的头似乎从一进门开始就没有怎么挺直过。 赵君堂习惯性地把门关好,然后走到饮水机处倒了一杯开水。杯子里早就有放好的茶叶在里面了。 周普仁把香烟使劲儿地在烟灰缸里一拧,一根烟就此结束了它的服务历程。 周普仁看了看赵君堂端过来的茶水,淡淡地说:g州这边的市场虽然很大。但是受国外的冲击也大。就咱们现在的技术水平看,虽然硬件上跟国外的几乎不相上下,但是在技术操作方面,在人员的素质水平,或者说在一些软件方面,我们还存在着一定的不足。 赵君堂说这一点是不容置疑的,大家也是很清楚的,我们应该加大这一方面的培训力度,让员工既具有一定的职业素养,同时还要有良好的技术水平。 周普仁说我也是这样考虑的,说到这里他故意停顿了一下说你看看你那边有没有合适的人选,可以推荐一下,现在的员工培训刻不容缓呀,谁拥有一批高素质的员工,谁就拥有了竞争的优势,比拥有多少台先进的机器都重要。我们想打造我们自己的企业文化,没有一批强大的员工是不行的。我们的中上层管理干部虽然能够跟得上我们的思路,但是后面还有一根肥硕的大尾巴,需要我们拖拉着走,那我们不是太累了? 赵君堂点了点头说是啊,这些天我也在考虑这个问题,我们的很多资料都是国外来的,这就需要我们的培训人员首先具有良好的英语水平,说到这里,他也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现在会英语的人很多,但是讲得好,讲得标准的人不多,大多都是方言式的英语。咱们国家有多少个地区,就有多少种方言英语,每说一个词都带着很重的地方音,讲起来自己人听着都笑话,让老外听,老外又听不懂。 周普仁叹了口气,说我知道你的意思最好是用外国人,或者海外留学回来的? 赵君堂说也不是说一定要用外国人,外国人也不是一刀切的,他们国家有多少个地区也就有多少种方言,跟咱们国家一样。 周普仁说照你说的那我们就找不到一个讲得标准的人了? 赵君堂说怎么会找不到呢?找一些首都级别的城市里来的外国人。就像在咱们国家找说普通话比较标准的地区一样。因为到我们国家来的的老外,好的当然也有,但是很多也是在他们国家根本就混不下去的,到我们国家来了,有的机构还把这些人当成了宝贝,讲的英文都是很蹩脚的,并且语法错误一大堆。这样的现象实在是太多了。 周普仁的嘴巴一裂,像是只熟得自然裂开的番茄。远来的和尚会念经啊! 赵君堂说可不是吗?这些人在选人的时候为什么不动动脑筋呢?略微用一下脑子情况就会不一样了。 周普仁说你敢说他们在选人的时候没有动过脑筋?说到这里,他冲着赵君堂使个眼色。 赵君堂会意了,说是啊,一分价钱一分货,成本这本账算得很精啊!但是,我们的这本账也要算,但是我们要算得更精,我们要从长远和大处考虑。想省钱的最后可能钱都打了水漂,可是不想省钱的,小钱到最后都生了大钱。 周普仁说你说得有道理,这方面的事情你就看着去找人安排吧,用多少钱我来听着,到时候去找财务开票就可以了。 赵君堂的嘴角露出一丝微笑。不知道是出自真心呢?还是刚才喝水的时候水沾在嘴唇上了需要伸出舌头来那么一舔,微笑自然而然地就出炉了。 周普仁叹息了一声说都是小淘不争气,不然的话让他来给培训一下不就行了。省得我们再去外面找人了,花钱多少是小事情。 赵君堂其实早就想说这句话了,可是他不想冒这个险。 吴小淘人都不在这里,去了一个什么鸟不拉屎的地方做他的创业大梦去了,现在守着人家的亲爸爸你把这事情给抖落出来,这样不长眼睛的事情,是轮不到赵君堂来做的。 何况去的还是芷楠的报社,做了一个小得不能够再小的所谓的驻地小记者。这样的事情,赵君堂避之都嫌不及呀,哪里还有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勇气。 做大事需要勇气。做这种事情同样需要勇气。只不过,一个勇气连着的是鲜花美酒外加祝福,而一个勇气连着的是鄙夷不屑外加咒骂。甚至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赵君堂商海沉浮几十年,深知个中滋味。他想了想说,小淘说走就真的走了?说话的同时,他看了看周普仁那张春秋不变的脸又接着说,孩子是不是在跟你开玩笑?这也说不定的。 周普仁从沙发上欠了欠身子,说走了,我的儿子虽然没有在我身边长大,但是他的个性脾气我很清楚。儿子像娘,像极了他妈妈。不管什么问题,完全凭着自己的性子来,说走就走,走了也不回头,连个机会都不会给你,这样的老婆,这样的儿子我都摊上了。再说又去了那么一个没有大没有小的国家,你说他能有个什么出息?在国外那些日子天天喊叫着自由,可是你我都知道自由过了头就是灾难——大家的灾难啊!想想还是咱们这里的一亩三分地的好。很怀念过去的日子呀! 在赵君堂看来,这是周普仁第一次自己主动谈老婆孩子。他看了看周普仁,说是啊,什么都要有个度,过了头就不好了。 周普仁说是啊,这样的话我跟他讲了不止一次了,可是他会听吗?说出来的话比你讲的道理都多,出国留学这些年,好的没有学会,学会了回家批评自己的老子了,唉,真是冤家啊! 赵君堂呵呵一笑,毕竟还年轻,上点年纪就会好的。谁年轻的时候没有点火气呀?大哥,你忘记咱们年轻的时候了? 周普仁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说咱们年轻的时候……小赵,一个人老了的时候是不是很怀念过去的事情? 赵君堂点了点头,说大概是吧。 周普仁也点了点头,说看来我老了——真的老了。 赵君堂没有想到周普仁会说出这样的话,他赶紧插嘴说,你看看,怎么说着说着就说到自己身上去了呢?这才多大年纪就敢说老? 周普仁说我的父母早已经过世了,我现在敢说老了。不然他们要是还健在的话,这样的话是万万不能说的。 赵君堂说其实,现在人们的生活水平提高了,人们的气色和精神看上去普遍年轻多了,五六十岁的还算是中青年呢,那要是放在古代的话,好了。都成一群老头老太太了,花白的头发,走路一摇三摆踉踉跄跄的样子,呵呵,那就是自己不说老可是人家外人一看也会觉得你老了。现在什么条件了,五六十岁,正好是最有经验,阅历最丰富的时候,按说这样的人对社会的用处才大呢?现在退休的年龄普遍偏年轻。要么就改变一下工作的年限,让人们在三十岁到四十岁之间可以先在家里休息,把孩子,把家养好,一旦出来工作了,就工作到七八十岁不是很好吗?人在工作的时候才会年轻。也不会感觉到自己老了啊,这样的话,老有所养。老有所乐,是多么好的事情啊!于家于国,都有好处! 周普仁听到这里呵呵一笑,说小赵啊,你不愧有个搞文字的老婆,想象力还很丰富嘛! 赵君堂也呵呵一笑,说大哥,你这是在夸我?还是在贬我? 周普仁说不管怎么说,现在是老了呀!在生意场上不管有多累也累不倒我,打不垮我。可是小淘就那么一个动作,那么一个决定,好了。他一走了之,我呢?不行了,被他击垮了。你说人,有的时候怎么就那么脆弱呢?想想以前我跟着我爹他们下g的那个时候,什么苦没有吃过?什么罪没有受过?可不也都挺过来了。 赵君堂一听这话,说你下过g? 周普仁摇了摇头,说怎么没有下过呢?我那个时候才七八岁,我老婆比我还小一岁。 赵君堂说你那个时候就有老婆了? 周普仁苦笑了一声,说有老婆不是很正常?只是那个时候还小,舒兰比我还小一岁呢。 赵君堂说舒兰? 周普仁说对舒兰——也就是小淘的妈妈。 赵君堂说那你们算是青梅竹马了? 周普仁说都是年轻人会讲话,什么青梅竹马,就是一起光屁股长大的小屁孩吧。 说到这里,周普仁拿过桌子上的香烟盒,从里面抽出来一根。赵君堂赶紧走过来,拿起桌子上的打火机帮周普仁点着了。周普仁依旧是用右手的拇指和食指紧紧地捏着那根香烟的过滤嘴,吧嗒吧嗒吸了两口,借着悠悠的云烟,他讲述了以前的故事,他跟舒兰,以及那辆马车的故事。 原来,周普仁小的时候,家里很穷,舒兰是他爸爸的好朋友的女儿。舒兰的母亲早就过世了,在生下舒兰没有几天就死了,舒兰一直跟着爸爸生活。可是有一天,舒兰的爸爸去外地做点小生意,可没有想到的是被当地的土匪给盯上了,生意没有做成,连命都搭上了。六七岁的舒兰成了孤儿。是周普仁的爸爸妈妈收养了舒兰,待她就像亲闺女一样。 可是,天有不测风云,没有想到周普仁的妈妈有一年不幸得了一种怪病,浑身长满了铜钱大小的疙瘩,整天用手抓个不停,身上很多皮都被抓破了,接着的是化脓,感染,可怜的妈妈,没有过多久就去世了。 周普仁的爸爸,一个单身汉照顾两个未成年的孩子,别的不说,就是抱柴火烧火这样的事情他也做不来,以前的男人哪里会做这种老娘们的事情? 但是,他却要承担这所有的一切。 以后的日子,不但周普仁家里不好过,对于那个时候的人们来讲,甚至全国各地的人们来讲,几乎都不好过。没有办法,很多人为了混口饱饭,披星戴月,携老带少地离开了自己的家乡,下g去了。 那个时候,周普仁的爸爸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辆马车。周普仁清楚地记得那匹马长得真是威猛帅气,马鬃长得都可以编起来做根腰带了。车子虽然有点破,但是拉上两个孩子以及常用的家什什么的,还是很轻便的事情。于是,在一个月黑星稀的夜晚,他们看了最后一眼自己的家园。把一把没有钥匙的破锁头搭在门上,他们出发了。 周普仁的爸爸一记响鞭过后,马车轰隆隆地启动了,那种感觉比现在做飞机都爽。 可是,走了不知道有多少条小路,马车上的人都要睡着了。可是,马车突然停了下来。底下好像是被什么东西绊住了,马因为向前的惯性,还想往前走,可是又猛地被什么东西往回一拉。 车上的人都醒了,周普仁跟舒兰是抱着睡在一起的,两个孩子还以为是在做梦呢! 周普仁的爸爸眼睛一闭,他知道是遇见劫道的了——也就是人们常说的土匪。 其中的一个土匪拉住了受到惊吓的马匹,给马的头上搭了一块油乎乎的破布,为的是防止它再次受到惊吓。 一个上了年纪的土匪看了看惊慌失措。面无人色的三个大大小小的人挥了挥手说你们滚吧。 其中的一个年轻一点儿的疤瘌眼土匪不干了,说那不行,让那一大一小的男人走,留下那个小丫头! 上了年纪的土匪一听,呵斥了一声:混账!这个毛病怎么就不能够改一改呢?再这样下去,小心你的另一只眼睛! 周普仁的爸爸紧紧地抱着两个可怜的孩子。斗胆睁开眼睛一看,原来说话的疤瘌眼是个独眼龙。 上了年纪的土匪叹了口气,说这兵荒马乱的活下去不容易。你们就逃命去吧。你们的马我留下,车子我也拉回去,你们看看车上的东西能够带走的你们就带走吧。 于是,周普仁的爸爸一听这话,赶紧爬到车上拿了一袋子干粮和几件孩子们的衣服。 上了年纪的土匪说你自己的衣服呢?怎么不拿了? 周普仁的爸爸吓得一个劲儿地打哆嗦,说只要孩子们冻不着就行了。 上了年纪的土匪说你们想去哪儿?去闯g吗? 周普仁的爸爸流着泪,点了点头。 没有想到的是上了年纪的土匪低下头来想了一想,顺手把自己身上的一件羊皮大衣脱下来扔了过来,说穿上吧,别还没有到g呢。你先冻死了,只要你不冻死,你的孩子也就不会死! 周普仁的爸爸一听这话。一看这个情况,一下子呆立在那里了,半天没有反应过来。而周普仁却听到了疤瘌眼的年轻土匪不愿意的嘟囔声,以及上了年纪的土匪不停的叫骂的声音。而那辆唯一的宝贝马车却成了别人的东西。 赵君堂听到这里,说我的祖上也曾经带着我的父亲下过g,那个时候那里也是很苦的,只不过比我们内地还好一点,最起码可以有点东西吃,不至于饿死。 周普仁说是呀,我的童年的记忆就是从那里开始的,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记忆中总是有那辆马车的影子,怎么挥都挥不去。 赵君堂说大概也是小男孩子的缘故吧?女孩子也许就没有这么强烈的印象。 周普仁摇了摇头说也不是,我问过舒兰,她说她的脑子里也总是有那辆马车的影子。不怕你笑话,我妈妈去世以后我都没有这么强烈的感情,可是那辆马车却…… 赵君堂呵呵一笑说,也许一辆马车那个时候对一个家庭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 周普仁说那个时候我听我爸爸说赶脚的人宁可自己饿肚子,也绝对不会让拉扯的牲口饿着,哪怕有一口水,他们也会先想到自己的牲口。 赵君堂说那个时候的人实在是太朴实了,心地太善良了。让现在的年轻人听听的话都不以为是真实的事情,都以为老辈子人喜欢讲故事,其实这些故事都是真的呀! 周普仁说是啊,是真的,不是传奇呀! 赵君堂说你们最后都走到那里了? 周普仁说怎么办呢?马车没有了,家里还有什么?开弓没有回头箭呀!我们最后走到了那里,哎呀,一路上的故事呀!我估计讲的话三天三夜都讲不完。 赵君堂说是呀,有时间给我讲讲,我可是很喜欢听故事的。 周普仁说你们祖上不也去过那里吗?故事多吧? 赵君堂说幸福的故事都是同样的一个结局,皆大欢喜。不幸的故事,各有各自的不幸,没有一个完整的结局,甚至连个完整的片段都没有。 周普仁呵呵一笑,说总结的好,确实是这样的。 赵君堂说我听去的人讲,很多的女孩子都聘在那里了……话说到这里,赵君堂真想抽自己几个嘴巴子,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呢! 周普仁看出了赵君堂的窘态,知道他是说漏嘴了,连忙说这没有什么,没有什么。其实,我们回来后,很多人都很惊讶,有的跟我们家关系特别好的人跟我爸爸说怎么没有把舒兰聘在那里呢?人家有的自己的亲闺女都聘在那里了。我爸爸跟他们讲,不做那样的事情!孩子少爹没娘就已经很不幸了,我就是讨饭也要带着她回来,这样我才对得起她地下的爹娘! 说到这里,周普仁的眼睛有点红了,他默默地说舒兰实在是太可怜了,是个可怜人啊!是我辜负了她,对不起她,我这辈子唯一对不起的就是她了。 赵君堂听着周普仁的忏悔,看着他那张泪痕纵横的脸,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默默地走到窗前,把黄色的提花窗帘又往两边拉了拉,打开了那扇关闭已久的窗户。 顿时,一阵裹挟着花香的清风迎面拂来,把房间的每一个角落都吹得香了。 ps: 吴小淘的离去给周普仁以致命的打击,这个在商场上叱咤风云多少年的老江湖,却也禁不起亲情的疏远。 在黑天鹅酒店的豪华套房,他坐在红色的真皮沙发里,手上捏着一根高级香烟,跟赵君堂讲起了自己以前的故事,这个故事里有一辆马车,有吴小淘的妈妈——也就是周普仁结发妻子舒兰。 每一个人都有一段难忘的故事,都是一段不朽的传奇。 远去的马车到底带给我们一个什么样的故事呢? 小淘的妈妈舒兰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呢? 精彩继续,静待下一章 第十八章 远去的马车(二)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晚来风急!雁过也,正伤心,却是旧时相识。 满地黄花堆积,憔悴损,如今有谁堪摘?守著窗儿,独自怎生得黑!梧桐更兼细雨, 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 李清照《声声慢》 当周普仁讲起自己的妻子舒兰的时候,他的姿态跟这个房间的氛围是很般配的,一样的大气,一样的高雅。 捏着的香烟早就被扔到烟灰缸里去了,他的烟已经吸得够多了。现在全球的空气污染问题都很严重,车屁股里每天都把过量的尾气排放到碧蓝的天空,把本来的蓝色染成了灰蒙蒙的土灰色。哪怕再白皙的一张脸,可是在这张灰色的胶片下冲洗出来的照片,大家说说看还能够白吗? 但是,房间里的周普仁脸色是红润的。谈起结发的妻子,他的心血是沸腾的,他的思维是敏捷的,他看起来仿佛年轻了几十岁。 几十岁的光阴一眨吧眼睛就过去了,可是雁过留声,几十年的回忆却是永远也挥之不去,就像是衣服上一块经年的黄斑,越洗越鲜亮,越洗越刺眼,越洗越不掉。 周普仁娓娓道来一个有关舒兰,有关那辆远去的马车的故事,而赵君堂则全神贯注地听着,今天在这间豪华的套房,在周普仁的面前,赵君堂知道他只是一个听者——虔诚的敬业的听者,因为周普仁讲的故事实在是太让他动容了,他没有想到一把子年纪的周普仁的内心竟然还有这样未泯的一丝情意。这对于周普仁来讲实在是太宝贵了。这就好比风化的木乃伊的身上又重新流动着新鲜的血液,秦始皇兵马俑的大坑里跳出来无数披挂整齐,待命出击的士兵。 周普仁说舒兰是一个长得很美的女人,美得让人动容,让人心疼。 赵君堂说那是当然,大哥的女人还用说吗? 周普仁说也不能够那样说,很多的女人一眼看去。美,可是经不起端详,也就是不耐看。舒兰是那种耐看的女人,也就让我一直想着她。可她的脾气从小就很倔强,从小就这样,我父亲活着的时候常常说这孩子倔强,像他爹,但是个好人,实诚的好人。我们小的时候在一起玩的时候。我会时不时地让着她,但是也有不让的时候。不管你让着她也好,不让着她也罢,她脸上的表情你几乎看不出有什么变化,我知道她的内心深得跟千年的古井一样。我跟我爸爸说起这件事情的时候,我爸爸的反应是你以为所有的人都跟你一个德行。人家这孩子心里有城府,到时候长大了不会动不动就乱发脾气,也不会动不动就跟着不三不四的人学坏。更别说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了,这样的女孩子哪里去找?是她爹娘死得早让我们家拣了个大便宜,你小子福气好,摊上了一个好媳妇。 那个时候,我们一村子的小孩子都知道她是我媳妇,说到这里,周普仁憨实地一笑,好像真的沾了多大的便宜似的。 那个时候村子里的小孩子没有别的好玩的,即便是有,也是我们自己做出来的。找块巴掌大的木头,用小刀子一刀一刀地挖掉多余的地方,然后用颗黄豆粒大小的滚珠镶嵌在底部。底部要挖得跟橄榄核的两头那样尖尖的,再把木头的上围用刀子挖出一道凹槽,用根绳子一拴,绳子的那头系在一根小木棍上,好了一个山寨版的陀螺就做成了,哪里像现在的小孩子那么笨的,什么东西都要去 买,东西还贵得要命。那个时候我们自己还做冰车和冰刀,做起来不要太简单!四个大号或者中号的轴承,一块平滑一点儿的木板,几个钉子一钉,好了,一个简单的冰车就做成了,那个时候我做什么东西都会想到舒兰,做的东西也首先是我们俩先享受一番,然后才轮到别的孩子去玩。这样一来,村子里有的孩子心里不舒服了,他们看着舒兰坐在后面抱着我的腰,就动起了坏脑筋,什么下作的话都能够讲得出来,哈哈…… 讲到开心的地方,周普仁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赵君堂说看大哥说得那样开心,真是羡慕呀!我要是跟芷楠这样的话该多好啊!只可惜,我们两家那个时候还隔着十万八千里呢! 对于赵君堂所说的,周普仁可以说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他满门子心思都在那个远去的舒兰的身上,回忆真的是一件多么美妙的事情啊! 我父亲活着的时候常常说舒兰是咱们家的贵人,很多人都说这孩子命硬,克死了她的父母,去g那段时间也有的人说干脆把她聘在那里算了,人家很多亲生的闺女都聘在那里了,可是我父亲没有那样做,他想聘在那里,可以是可以,也许比跟着我们好多了,最起码那里还有口饭吃,不至于饿死,可是孩子身边别说是亲人,就连个认识的人都没有,这样的日子孩子可怎么熬过来呀?哪怕熬过去了,可是孩子的心里会怎么样呢?心里会别扭出毛病来的,人家家里会要一个有毛病的媳妇,还不就跟疯子一样处理掉,要么赶出家门,那个时候,正常的人还吃不上饭呢,别说一个疯子了,人们宁愿把多余的粮食喂狗,也不愿意拿来喂一个疯子,狗还可以看家呢,疯子除了糟蹋粮食,除了糟蹋东西,她还能够做什么?一想到这里,我父亲就打定了主意,舒兰已经没有家了,我们就是她最亲的人,到时候长大了看看有合适的给她找个婆家,没有合适的就养在家里当闺女。可是没有想到最后却慢慢地给我当了媳妇。 赵君堂说是你家老爷子内定的?还是你们两个心里有那个意思?说着,赵君堂有点坏坏地看着周普仁。 周普仁笑着说两方面的因素都有吧。 赵君堂说好事呀!以前不有很多的童养媳的。 周普仁一听这话,赶紧说哎哎,这跟童养媳可不一样。 赵君堂说知道不一样。不也是养在家里的? 周普仁说童养媳一般是家里穷,养不起女儿了,就用女儿换一点儿口粮,小姑娘呢就养在人家家里,等到长大了就给人家做媳妇。很多童养媳很早就来女人的东西了,不过,来得早。走得也早,很多女人还不到四十岁,可是下面已经都干掉了,害人哪! 赵君堂说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女人早晚还不得嫁人?早来晚来还不是一回事。 周普仁看了一眼赵君堂说小赵啊,我看你跟芷楠的夫妻感情还不错,也很为你们高兴,不过你刚才这样说话,我觉得你还是不了解女人。不知道心疼女人。 赵君堂点了点头,说是是。 周普仁说女人跟了一个男人是让你来疼的,宝贝的,我跟舒兰,别看天天在一起,但是我们直到她十八岁才在一起的。太小了糟蹋人啊!自己的身体也要当心的呀,哪里像现在很多的畜生动不动就来强奸什么幼女,就连那些做校长做主任的也来糟蹋自己学校里的小学生。tm得你糟蹋几个女老师就可以了,还把手伸得这样长,伸向不懂事的孩子,你说这还是人吗?畜生还知道个羞耻了,这些人真的是畜生都不如呀! 赵君堂说是啊,我们生养的是女儿,女儿教育起来要比男孩子费心多了呀! 周普仁说嗯,要让孩子多个心眼,别上当受骗了。 赵君堂说这是一定的,芷楠在家里一直教育女儿的安全问题的。还是说说你跟大嫂的事情吧,我觉得你们以前是很幸福的。 周普仁说谁说不是呢!我们那么早就结婚了,她十八。我十九,婚后的第二年就生了小淘。 赵君堂说你们给孩子取的名字也很有意思。 周普仁说是有意思呀,那个时候我是很调皮的一个,我父亲的皮带都抽断了几根,扁担抡起来没有几下子就断了,可是我还是那样,借用我父亲的话说狗改得了吃屎那还叫狗吗?呵呵,说到这里,周普仁摇了摇头,眯缝着眼睛,好像很得意的样子。 小淘的出生着实让我们家老爷子高兴得不得了,农村里的人,第一胎又是个儿子,就连亲戚邻居都替你高兴啊!但是我们家老爷子看一眼我儿子,又看一眼我,他嘴里念念叨叨地说孙子啊,好孙子,你长大了可得有出息,别像你爹那个德行,天天不干好事。旁边的人说看着这个大胖孙子多高兴啊,就别想他那个淘气的爹了,赶紧给孩子起个名字吧。我们老爷子一听,是啊,孩子都生下来几天了,可连个名字都还没有呢?听别人这样一讲,我父亲看了看我说就叫他小淘吧!别人一听,有的说你儿子一个人淘你还嫌不够,还想让孙子也淘啊!我父亲呵呵一笑说我们老周家从此就没有淘气的了,他爸爸淘气,生个儿子还叫他淘气,这是以邪压邪呀,负负得正,这不就不会有淘气的了!别人一听都哈哈大笑起来,可是我父亲的脸色突然一沉,说叫这个名字也是提醒孩子,别像他那个淘气的父亲那样,一辈子淘气,当心把自己都淘进去。老爷子说这话的时候,说得真是狠呀,每一个字像是钉子一样钉进了我的肉里,一想起来心里就痛啊! 赵君堂呵呵一笑,说没见得大哥有什么这方面的癖好呀! 周普仁也笑了,说你说怪不够,自从给儿子起了这个名字后,我还真就一点儿也不淘了,就像换了个人似的,所以很多人说你看看,孩子的爸爸不淘气了,就看看以后这个孩子淘气不淘气了。 赵君堂说小淘应该还可以吧,看起来你斯文得很。 周普仁说怎么说呢?这小子是蔫坏,坏到心里的那种,坏起来不给任何人留一点儿面子。 赵君堂说啊?还有这两下子,真是虎父无犬子呀! 周普仁说得了吧,什么虎父无犬子?小的时候他几乎从来不招惹别人的,可是人家别的孩子一旦招惹了他。他会把人家往死里整,心狠手辣呀! 赵君堂听得眼睛都亮了,说还有这样的本事,说说看! 周普仁说有一次,一个小孩子把他的铅笔给弄折了,他不干了,人家说我再给你买一支不行吗?他说不行。非要以前的那一支。人家说那怎么办呢?原来的那一支断掉了呀?他说那不行,还得赔原样的铅笔。人家孩子没有办法,回到家把双方的大人给叫来了,舒兰一看这阵势就说有什么赔不赔的,断了就断了,回头我再给你买一支新的不行吗? 赵君堂说对啊,买一支新的,可以了。 周普仁说大人说的没有用,可是后来你猜这小东西怎么跟人家了结的这件事情? 赵君堂说怎么了结的?大不了赔两支好啦? 周普仁说谁都没有想到的办法。他竟然让那孩子当着一大群孩子舔癞蛤蟆!你说这小子损不损? 赵君堂一听不由得点头说损,真损啊!癞蛤蟆有毒的,弄不好会中毒的。 周普仁说这小东西知道的,他本来是想让人家吃的,可是后来听人说癞蛤蟆有毒,他怕毒死了那个小伙伴就说那就舔几口吧。你几岁就舔几口,好了那孩子七八口舔下去,浑身都起鸡皮疙瘩。是连吐带泄折腾了几天,害得舒兰每天都去人家家里照顾一下,让人家一家人没吓死啊!怎么办呢?摊上这样的儿子! 说到这里,周普仁叹了口气,他似乎不知道下面该怎么说自己的儿子,他喝了一口赵君堂端过来的茶水,润了润喉咙,说舒兰在小淘的身上费劲了心思,可这小子小的时候脾气拧得跟拴牛的缰绳似的,跟我的父亲一样。小淘小的时候没有少挨我的打。你说怪了吧,每当我的皮带或者鞭子举起来的时候我父亲就会过来说话,他往往会一把夺下我手里的鞭子说你小的时候那么淘气。我打过你吗?你看看,你看看,对待孙子就不一样了! 赵君堂听到这里,说那是孙子呀!隔辈疼!别看看自己的儿子满身的不是,要是看孙子的话就看不见什么不是了,都是这样的。 周普仁说是啊,自从有了小淘,跟舒兰一样,我父亲几乎所有的心思都花在这小东西身上了,想想看那个时候的日子真是热闹啊!又简单,又热闹,一家三代,有滋有味的,多好啊! 赵君堂说儿孙绕膝,子孙满堂,老辈子传下来的了,能不美吗?不管你怎么个活法,怎么个折腾,但是总归还是因袭着传统的东西,这一点别说你不想抖落掉,就是想抖落掉,也是很难的,这东西就跟你的血液一样,渗透进基因里面去了,基因这东西,你说谁能够真正研究透? 周普仁说是啊,没有人能够研究透!你别说以前,就是现在我还没有研究透我们家小淘到底什么人呢?我给他找相面的算卦的算过,说得都是你喜欢听的话,又听说外国人比较迷信星座,小淘是一月份生的,典型的水瓶座,看看上面说的倒是有点靠谱,可是一想那么多这个星座的人,都一个性格?看来还是不怎么靠谱。我本来不迷信这一套,那一套的,可是现在把我弄得都很累了,我都有点迷信了。我想想看自己也没有作过什么孽,缺过什么德,可这小子怎么就这么一个德行呢? 赵君堂听到这里,呵呵一笑,怎么说呢?又说些什么呢?你老周以前做的事情里就没有一两样坏事?鬼才会相信你说的话!只不过现在你老婆在外,儿子回来了又走了,去了那么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你老了,怕孤独了,知道反思自己了。可是反思的还是不彻底呀,要反思要多做自我批评,多检讨一下自己的错误,那才是真的反思了,不然的话,说这些不痛不痒的,谁能够看出反思的真诚来呢?在朱冉的身上,你老周能说没有做过孽?你能够说对得起人家一个女孩子! 这些话,赵君堂是说不出口的,他只是想想罢了。 此刻的周普仁也沉思了片刻,忽然他猛地抬起头来,说现在知道朱冉的下落吗? 赵君堂一愣,说朱冉?我——怎么会知道…… 周普仁似乎一下子意识到了什么,说哦,你看我,大概真的是老了,怎么说着说着这里,又想到了那里?嗯,都是说迷信说得想到了朱冉,那个时候她还在我身边的时候,她的心情很低落,她迷信这些东西,大概我也就受她传染了。 赵君堂说其实这也不一定说是什么迷信不迷信的,关键是看自己的心情了,就像人一样,你不可能一直很明白,总有一个糊涂,或者不明白的时候,有这样的想法是很正常的,人人都有的。 周普仁说是啊,是很正常,但是未必人人都有啊! 说到这里,他意味深长地抬起头望了望外面的天空,不知道从哪一间房子里传出一声清脆的小孩子的哭声。那节奏感密集的咿咿呀呀的哭声,对于此刻的周普仁跟赵君堂来讲,远比听流行音乐来得舒畅啊! ps: 远去的马车,远走的女人,远离的儿子带给周普仁的是无穷的怅惘与回忆。 在黑天鹅酒店的豪华套房里,他还能够跟赵君堂说些什么? 在这些刻骨铭心的回忆背后,老谋深算的周普仁到底想说些什么呢? 远走的女人还会回来吗?他的儿子吴小淘还会回来吗? 这一切都是一个问号。 精彩继续,静待下一章 第十九章 不是人间富贵花 非关癖爱轻模样,冷处偏佳。别有根芽,不是人间富贵花。 谢娘别后谁能惜,飘泊天涯。寒月悲笳,万里西风瀚海沙。 纳兰性德《采桑子》 年轻的男人看女人往往是从上往下看,而上了点年纪的男人看女人却是从下往上看,这样的说法在我的头脑里留存了好多年。 可是在黑天鹅大酒店里的周普仁与赵君堂,这两个男人都已经不再年轻,或者是不再那么年轻,充其量可是说是中青年以上级别的男人了。而这种年龄的男人在当今的90后来讲就已经老了,因为他们觉得现在的世界是他们的。 两个男人在谈论女人的时候他们的面前一个女人也没有。 他们看不见女人,也就说不上是先从上还是下的问题。 但是,这两个男人的心里却都有女人,这大概就是年龄和阅历的关系吧。 心里装着女人,总比轻飘飘地瞟上一眼要实在的多,其实多看两眼又有什么关系呢? 可是要是心里有女人的话,看不看都已经不成为问题了。 周普仁一个老土的捏着香烟的姿势,在赵君堂看来是很别扭的,可是周普仁自己却不觉得。 此刻,他的心里仍然装着那架远去的马车,装着马车上曾经惊恐万分的舒兰。 赵君堂从周普仁的每根神经的颤动上读出了他微妙的心理变化。 正在这时,赵君堂的电话响了。 他拿起来一看是公司里打来的,对方客气地嘘寒问暖过后问起了业务上的问题,并说sh这边有很多的事情要等着赵君堂回来以后处理。 赵君堂说让他们再拖一拖吧,我这边的事情落实好了就回去。我比他们不着急!出钱的是我,他们算什么?不就是想等着收钱,或者从我口袋里掏钱吗?让他们再等等吧!等不耐烦就换个道场!别处化缘去得了! 挂完电话,赵君堂重重地喘了口气。 周普仁说那边来人催了? 赵君堂说哪里是催人,纯粹是催钱!催命啊! 周普仁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干我们这行的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被咬一口,要是身后再长双眼睛就好了。看了前面。看不到后面,而后背受伤的可能性又大。现在谁还会直接冲着你吐唾沫呀,都是在背后放冷箭,等你感觉到了,一切也就晚了,晚了还有什么呢?不也就完了!商场如战场啊!开开张吃三年,赔上一单买卖就可能让我们倾家荡产!风险实在是太大了! 赵君堂说是啊,现在的国内市场这么狭窄,钻到哪里似乎都是条死胡同。科技更新得又快,前几年刚引进的机器,现在看看都堆在仓库里准备着报废了。 周普仁说哪里不是这样?当务之急是赶紧把培训这块搞定,不然新的机器,新的材料,对于懂得的人来讲是个宝贝。对于门外还来讲还不如废品来的实惠。 赵君堂说选人这关一定要把好。 周普仁点了点头,可是随即又摇了摇头。 赵君堂一看周普仁那个表情就知道,他肯定是又想到了吴小淘。他似乎又想起了什么。我觉得一个人肯定行。赵君堂不由得说出了口。 周普仁的手猛地一颤,眼睛也随着一亮,说下去——谁? 赵君堂说我说了你可别生气啊,要是你真的生气的话就当兄弟没说。 周普仁说自家兄弟,还有什么生分的呢? 赵君堂说我觉得要是嫂子能够回来帮我们一把,事情就好办多了。 说到这里,赵君堂正眼都不敢看周普仁一眼,他只是用眼角的余光扫描了一眼周普仁那张春秋不变的黑脸。 没有想到的是周普仁一点儿没有生气,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哈哈大笑起来了。笑得赵君堂的每根汗腺都张开着像是小蝌蚪的嘴。 周普仁笑过后,走过来拍着赵君堂的肩膀说,小赵啊。不怕你笑话,你算是说到我的心坎里去了。你说这人也怪了,年轻的时候就是看着人家的老婆好,做梦都歪七扭八地跟人家滚在一起,把自己的女人往外推,恨不得她赶快离开腾出个地方,甚至自己的女人去自杀,去跳楼,眼睛都不会眨一眨。可到了老了,想的却又总是自己的女人,外面那些曾经上过身的女人想都不会想,偶尔碰一下就碰一下,甩出几张就甩出几张。就等于是买了一顿便宜的大餐。可这自己的老婆就像钉子一样钉住了自己的心,你说这事怪不怪? 赵君堂说有什么怪不怪的?大家都一样。年轻的时候贪玩一点就贪玩一点,哪个男人在年轻的时候没有犯过错误。可要是把自己的老婆玩没有了,那就该收手了。 周普仁说可是正在热乎劲儿上收的了手啊?你想收手,可是女人干吗?所以外面的女人最好还是不要沾的好!要不是我那个时候贪玩,舒兰也不会一气之下就带着孩子离开,让我过着这人畜不分的生活。 赵君堂一听周普仁这话说得有点过了,他赶紧说话不要这么讲,不要这么讲。 周普仁说舒兰,哦哦,对了,你是没有见过你嫂子,她没有别的缺点,我是这样看的哦,说实在的就是太倔了点。平时低眉顺眼老老实实的一个人,我说东,她不会往西。怎么那倔脾气一上来谁的账都不买! 赵君堂说没有人能够劝得了? 周普仁摇了摇头想了想说还真是没有人能够说得了她,除非她死去的爹妈!就是这么一个倔人!我父亲活着的时候曾经跟我讲过,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呢?你别把舒兰给惹急了,到时候,你小子就是蜕下一层皮来,舒兰也不会回头!你看,还真是让我父亲给说着了。 赵君堂说嫂子离开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周普仁痛苦地摇了摇头。沉默不语。 过了好半天,周普仁把头抬起来,说她能够回来,木乃伊也能够站起来说话了! 赵君堂说别那么讲,大家都会变的,说不定她现在上了点年纪,心里也就宽敞多了。毕竟是老夫老妻了,孩子都三十几岁了,过去的那点小事情算什么! 周普仁说要不说了,女人跟咱们男人是不一样的,男人做了就做了,忘了就忘了,可是女人却不是这样。她们是你没有做的时候,说你做了,当你真的做了的时候。她们就把你从心里枪毙了,让你永远出局,再不会给你机会了。 赵君堂说动物都有自我保护的意识,何况人呢?她们其实也是为了自我保护吧?不过,没有你想象的那么悲观,其实女人有的时候是很依赖我们男人的。 周普仁一听哈哈大笑。所以男人往往是带着侥幸做坏事,等收不了场的时候,也就自己等着收尸吧。 赵君堂听着听着周普仁的话。总觉得有的时候很别扭,把一个过去的事情扯起来没完没了,心里想既然你那个时候有本事把自己的女人给气跑,那就有本事把她找回来,那才是真正的男人,光在这里发牢骚有什么用呀,要拿出行动来呀!什么时候变得跟个老娘们一样唠叨起来了。 看来,周普仁真的老了。 在一列西去的列车上,吴小淘的车票本来是靠着过道的,但是他的眼睛却一直望着窗外。 靠窗户坐着的是一位农民工模样的人。脸好像都没怎么洗干净的样子。 他看看坐着过道座位上的一个年轻人一直往窗外看,脖子一直像拧麻花那样拧着,他有点看不下去了。便主动提出要跟吴小淘换一个位子,吴小淘的脸上觉得很过意不去,因为毕竟靠着车窗的位子舒服一点,既可以看看窗外的风景也可以靠着睡一个舒服的觉。 吴小淘一开始是真诚地拒绝着好心的农民工,但是心里是很急切地希望坐到里面去。 农民工别看脸没有一般人长得白皙,嘴巴也不会多讲什么好听的漂亮的话,但是有行动。 他抬起屁股,主动走了出来。吴小淘不得已也抬起身子,看来这个座位不换也得换了。 窗外的风景急速地向后方倒去,速度之快让人连思索的余地都没有。 就在这个时候,吴小淘的手机响了,他一看,原来是妈妈舒兰的电话。 他赶紧接起来。 小淘,你还好吗?母亲的声音轻柔温暖得像是儿时的催眠曲。 吴小淘的心激动得几乎要跳出来。 他急切地说着,我很好,妈妈,我很好,妈妈,你呢? 对方嗯了一声后说你很好就行,妈妈就放心了。那里的生活还习惯吗?有没有不舒服的感觉? 吴小淘说没有,一点儿也没有,妈妈你就放心好了。 对方轻声地说了一句,放心,妈妈放心,我的小淘已经长大了,妈妈放心了。 沉默了一会儿,对方问吴小淘,你这是在哪里呀?怎么听起来这么吵? 吴小淘定了定神,说妈妈,我……我……在菜场……买菜呢?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女列车员正推着满满一车的水果饮料什么的过来,列车员还不停地吆喝着:水果饮料矿泉水了!有买的吗? 吴小淘一看这个样子,急的直冲着列车员摆手,那个意思不要她吆喝了。但是列车员误解了吴小淘的意思,她还以为他摆手是要什么东西呢,就直接说唉,里面的小伙子,你想要什么呀?直接说就好了,摆的哪门子的手啊! 电话里传来急切的声音,小淘你这是在菜场吗?你是不是在火车上?快告诉妈妈,妈妈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你不能够让妈妈担心啊!你以前可是从来没有跟妈妈撒过谎的! 吴小淘知道已经隐瞒不住妈妈了,就直接说妈妈,我是要去一个地方。 去哪里?对方急切地逼问着。 去一个很远的地方……去……吴小淘说话明摆着底气不足。 对方叹了口气,说小淘你到哪里去这么简单的一个事情就不能够跟妈妈说吗?我在m国,你在zh国,不管你走到哪里,对于我来讲距离都是一样的。都是远的呀!你就不能够跟妈妈说具体一点儿,也让我放心。不然,妈妈不知道你去哪里,妈妈的心会一直吊着放不下来的呀! 吴小淘知道继续隐瞒下去好像对于妈妈来讲太不应该了,就直接说妈妈,我要去泽川的一个小镇。 对方沉思了一会儿,接着说你去哪里打算做什么呢?你准备好了吗?听说那个地方是很苦的。我们还在国内的时候,那里就是出了名的穷地方。 吴小淘一看妈妈并没有激烈地反对自己,只是担心自己去了那里受苦,心里舒服多了。 他说妈妈你放心好了,现在一切都变好了,据说国家一直往那边投资搞建设呢,很多的志愿者都积极地支援那边了,去的都是有文化的大学生! 对方轻轻地舒了一口气,说。所以现在你这个留学生也要去啦? 吴小淘说妈妈,你不愿意我去吗?你不支持我去吗? 对方叹了口气,说谁不愿意自己的孩子呆在好的地方,那个时候我带你出去就是想让你过上好日子,享受好的教育条件。没有想到你这刚刚回国就去了这么样的一个地方,我觉得太出乎我的意料了。 吴小淘听出了妈妈哀怨的语气。他的声音明显地低沉下来,说妈妈,我让你担心了。 对方沉默了一下。说我的儿子已经长大了,你都三十几岁的人了,又在国外那么多年,你应该有你自己的判断,妈妈虽然有点舍不得你去受苦,但是妈妈……还是支持你的选择。 吴小淘听到这里,眼眶明显地红润了,他极力地掩饰着自己的感情,故作镇静地说,妈妈。你什么时间也回来一趟吧?现在的一切真的好多了。 没有想到的是对方轻轻地挂断了电话。 吴小淘拿着手机,头脑中一片迷茫。 过了也就几秒钟的时间,吴小淘的手机响了。这次不是电话,而是一条短消息。 他打开短息,一看是妈妈发来的。 小淘,你去吧,妈妈知道你已经真的长大了,到那里后经常跟妈妈联系。祝福你!我的小淘! 放下手中的手机,吴小淘的心情陡然如同大海的波涛,久久难以平息。 此刻的车厢内,正好是吃中饭的时候,各种饭菜的气味混合着人体的汗臭,脚臭一起袭来。 这个车厢里的好多人都是从大城市返回家乡的。 有的说家乡的稻子熟了等着我回去收呢! 有的说我母亲生病了,家里等着用钱!我得回去看看! 有的说我老婆又给我生个个女儿,我得回去看看! 有人开玩笑说生个女儿还回去看?直接带个生儿子的女人回去得了! 人们一听哈哈大笑起来。 那个回家要看老婆孩子的男人也跟着憨厚地笑起来。 吴小淘打量着这群嘻嘻哈哈,不修边幅的庄稼汉子。他们生活水平低得可能一年的花费都比不上有钱人一天的开销。 但是,他们乐观,可以说是天生的乐观。不等着别人笑话,他们自己就自嘲起来,说自己是穷乐呵。 是啊,穷人要是连乐呵也没有的话,那人还有什么活下去的勇气呢? 人穷的时候,确实需要多笑。人富有的时候,确实需要多想想曾经穷的时候是怎么笑着过来的。 旁边一个端着陶瓷缸子的男人看了看吴小淘斯文的模样,一开始他的心里或许是有点发怵,怎么这样的车厢里,竟然还有这样一位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样的人物。 但是,当他仿佛戴着显微镜的眼睛细细地把吴小淘观察一遍后,他悬浮着的心落了下来。 他端着一碗热腾腾的泡面主动跟吴小淘打着招呼。 吴小淘一看有人主动跟自己打招呼,心里感到一阵阵地暖和。但是,对方叽里呱啦的方言让吴小淘的眉毛皱成了疙瘩。 对方一看吴小淘听不懂自己的话,便想用普通话来表达,但是因为年龄的关系,也因为接触的人群里好像没有什么人讲普通话,所以他的普通话说出来比印度语都难以让人听明白。 他的伙伴一开始都认真地看着他讲,等到看到他所讲的话,吴小淘还是听不懂,一筹莫展的时候,他们又拿他开起了玩笑。 吴小淘的身边又响起了嘻嘻哈哈吵吵闹闹的声音。这些打闹声中夹杂着骂人的粗话,甚至很多不堪入耳的难听到极点的地方方言。对于那些人来讲,这或许是一种发泄,甚至是一种宣泄,可是对于不懂地方方言的刚刚留学回来的吴小淘来讲只是一种好听的噪音。 因为,他实在是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是看看他们脸上的表情,大概因为是笑得太过了,每一个人的脸上都笼上了一层红晕。 吴小淘就是在这一片打闹声中,嬉笑声中知道了他们那最容易的满足是多么地微不足道。 他不知道,他所要去的正是这样一群人的家乡,甚至连他们的家乡都不如的一个落后到极点的地方。 这一切,他都不知道。 但是,他终将要知道。 现在,他听到他们这样讲话,是笑着的,因为他还听不懂。 等到哪一天,他们再这样讲话的时候,那个时候,他已经听得懂了,他还会笑吗? ps: 赵君堂跟周普仁在黑天鹅大酒店谈话的时候,把自己曾经的一个想法说了出来,那就是请周普仁的结发妻子舒兰回来,帮他们一把。 周普仁对此哈哈大笑。 他记忆中的舒兰是一位除了倔强,哪里都好的传统女人,只不过忍受不了自己年轻时候的不检点,才愤然带着孩子离开的。 舒兰还会回来吗?她能够原谅周普仁以前所做的一切吗? 舒兰跟儿子的谈话中流露出的信息又表明了什么? 西去的列车里几乎都是在外打工返乡的农民工,吴小淘就是坐着这样的车奔向他的希望之地的。 语言的不懂,以及由此而带来的嘲笑讥讽,让那位跟吴小淘想主动交谈的人受尽了奚落,但他的脸上是笑着的。 穷人的笑也是一种满足。 这样的满足虽然太微不足道,但是在现在的吴小淘看来也是一种享受。 只不过,不知道以后的吴小淘在面对这样的情况时,还笑得出来吗? 第二十章 小国寡民 楚天千里清秋,水随天去秋无际。遥岑远目,献愁供恨,玉簪螺髻。落日楼头,断鸿声里,江南游子。把吴钩看了,栏杆拍遍,无人会,登临意。 休说鲈鱼堪脍,尽西风、季鹰归未?求田问舍,怕应羞见,刘郎才气。可惜流年,忧愁风雨,树犹如此!倩何人唤取,红巾翠袖,揾英雄泪? 辛弃疾《水龙吟》 初升的太阳的第一缕光辉普撒着慵懒的一草一木,它们扭动着身躯,似乎在伸个懒腰,醒醒盹。 草坪上,孩子们已经在晨读了。他们有的站着,有的蹲着,有的找块石头来坐在屁股下面。 他们拿出一本本翻得皱巴巴得所谓的课本,有的一个人看一本,有的几个人凑在一起看。 而他们的老师——方圃就站在湖边。 早晨的湖水是安静的,水平如镜。安静得让你的心都会停止了跳动,安静得里面的游鱼毛虾都不忍心吐出哪怕一个泡泡。 方圃看着认真读书的孩子们,他们年龄不一,大小的个头也相差得很大。 他们的脸色也是不一样的,有的脸色微黄,有的脸色略微红润,有的脸上还戴着没有洗下去的昨天的灰尘。 他把那个没有洗好脸的孩子叫到身边,别的孩子都睁大了眼睛,有点惊讶,有点紧张。 在他们幼小而纯真的心灵里,老师叫谁了,谁就是犯了错误或者是哪一方面出了什么问题,不然为什么不叫别的孩子呢? 其实,真的没有什么大的问题,就是一个没有洗脸的问题。 方圃把那个孩子叫到跟前。说你看看湖里自己的影子。 孩子照办了。他蹲下来仔细地看了看湖里自己的影子。 但是,他并没有看出什么。 他有点惊恐地看着方圃,好像在说并没有什么呀! 方圃笑了笑,说湖水里照出的影子是模糊的,不是吗? 孩子点了点头,说是的。 方圃说但是我们大家都能够看得出的,我们的眼睛看得出的东西。湖里不一定能够看得出。你的脸早上洗过吗? 孩子一听有点难为情地摇了摇头,说没有洗过。 别的孩子一听这话就放心了,他们把眼睛从方圃跟没有洗脸的孩子身上转移开,又重新看起了架在膝盖上的书。 那个没有洗脸的孩子走到湖边,用小手捧着清澈的湖水洗了起来。 因为有方圃和小伙伴在旁边,他觉得很不好意思了。但是,他还是一把一把地很认真地洗着自己的小脸。 他的脸洗好了,又重新走到方圃的跟前,说老师你看我洗得怎么样? 方圃很认真地看了看。点了点头,说很好,很好,洗得很认真。希望你以后做任何事情都要跟洗脸一样,洗得干净,做得彻底。每天都要坚持,一天都不能够落下。书本是很神圣的东西,上面凝结了很多人的汗水和血水。都是一代一代流传下来的知识的精华和人生的经典篇章,我们要懂得好好爱惜我们的书籍。 孩子们都似懂非懂地看着方圃。大一点的孩子默默地点了点头,小一点的似乎还没有明白他所说的话。 其实,方圃讲的话中他们很多都是不懂的,不明白的。 他们身边的父母和亲戚邻居跟他们讲的只是千年万辈子流传下来的一成不变的发言。方圃嘴巴里讲出来的这种文绉绉的语言,在他们听来就是天书,就是神仙一般的字眼。 他们不懂,但是他们认真地听着,装出一副懂得的样子。 这个时候的样子其实真的很可爱,不是吗? 等到孩子们读书读得都差不多的时候。方圃又把孩子们带到草屋后面的山坡上,这里种着时令的庄稼和蔬菜,野果子当然就更不用说了。 这里有着更美丽的风景。各种颜色的小花,各种形状的果子,各种不同果实的香味。 孩子们不知道从哪里拿来了农具,几乎每个人手里都有一把。 地块几乎也是分开的,每个人一块,像是以前历史课本里出现过的井田。 太阳已经很高了,从山里看太阳跟在平原地带似乎有所不同。 平原地带的太阳似乎挂得很高,没有什么能够触及得到。 可是在山区,很多的大山的尖顶宛然古代的长矛,时刻准备着刺杀的动作。 想想以前后羿射日的故事,看来是在平原地带发生的。 假如在这高耸的山林地带的话,我觉得大概他就是现代第一个攀登珠穆朗玛峰的第一人,而且甚至会亲手把太阳摘下来,那也是说不定的。这里的地形确实有点太高了。 山一高,就觉得天变得低了,天一低下来,人自然而然地就觉得自己也高大了。虽然山里的人普遍的个头比较矮一点,身子也比平原地带的结实一点。 劳动在人类的进化中起着决定性的作用,书本上一直这样说的。 天气变得热起来,太阳像是一只长着无数条腿的长长的蜈蚣,在孩子们的身上爬来爬去。 他们脸颊上的汗水滴滴答答像是下雨了。 方圃说你们还记得我前几天教你们读的那首诗吗?谁还记得? 小云一听方圃说前几天教的诗,她心里一乐,那首诗她可是很熟悉的。她冲着方圃笑了笑,那个意思她想说。 但是,方圃却冲她摆摆手,那个意思叫她先不要说,看看其他的孩子们怎么样。 小云领会了方圃的意思,也就有点失望地低下了头。 在小云旁边的孩子看见了小云的这个情况,他们不约而同地看了看方圃,也就低下头不说什么了。 方圃是个聪明人,一看孩子的表情,也就清楚了他们到底还记不记得。 最后看下来,十八个孩子中只有四五个没有记住。 当方圃询问他们的原因的时候得到的几乎是一样的回答。 父母说了,读几本破书有什么用?学会赚钱才是真的本事,并且有的家长直接把书给撕烂了。 方圃听后,一阵心痛。那些书可是跟着他走了几千里才到这里的。 想过,痛过后的方圃这才发现,原来这几个孩子都是跟别人合用一本书的。 方圃说那你们的父母告诉你们怎么赚钱了吗? 孩子们摇了摇头说没有告诉,甚至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去赚钱,又怎么告诉孩子呢? 方圃说你们现在正好是读书的时候,认真读书的时间可能就是这十几年,但是钱,可以一辈子赚下去。我们一定要把书读好,书到用时方恨少啊,到时候你们就知道读书跟不读书是不是不一样了。 孩子们又是一幅似懂非懂的表情。 方圃说,来孩子们干累了吧?来我们大家一起背一背那首诗好不好? 大家异口同声地说好啊! 方圃说小云,你来给大家起个头。 小云早就等着方圃这句话了,她挺直了脖颈,头也高高地昂起,说古风二首?悯农二首,作者唐朝李坤,春种一粒粟预备开始…… 春种一粒粟,秋成万颗子。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孩子们的声音虽然不一,声调也有很大的区别,但是他们的心情几乎是一样的。 有的孩子脖子上的汗水都黄豆粒大小了,可是他们的表情是严肃的,不可亵渎的。 珍惜粮食,节约粮食,不是我们一代人的美德,是老辈子就传下来的,是对我们吃苦耐劳的广大农民的尊重。 令方圃跟这群孩子没有想到的是,他们的这些言行,都被躲在山路旁边高大的桑树上的一个人给录了下来。 可是就在孩子们准备返回草屋继续读书的时候,却听到远处噗通一声,很多孩子吓得脸色都变了? 是狼吗?或者是熊吗?要不就是野猪? 掉下来的到底是什么呢? ps: 方圃在偏远的山区跟孩子们一起搭建了一间草堂。 草堂的后面他带着孩子们开辟出很多的地块,一块块每个孩子都分好,就像是古代的井田。 孩子们读书之余就来这里劳动。 一个小国寡民的世界就此形成了。 是理想,也是现实的梦想。 但愿我们的孩子在读书之余能够劳作一番,大概他们就知道珍惜每一粒粮食,珍惜美好生活的重要了。 可是方圃的这种理想能够找到一个切实的落脚点吗? 后面的故事又是怎么样的呢? 第二十一章 异类的下场 旧时月色,算几番照我,梅边吹笛?唤起玉人,不管清寒与攀摘。何逊而今渐老,都忘却、春风词笔。但怪得、竹外疏花,香冷入瑶席。 江国,正寂寂。叹寄与路遥,夜雪初积。翠尊易泣,红萼无言耿相忆。长记曾携手处,千树压、西湖寒碧。又片片吹尽也,几时见得? 姜夔《暗香》 火车在一个不起眼的小镇停了下来。车厢里顿时乱哄哄一片。 下车的跟继续呆在车上的打着招呼,然后把大大小小的行李肩挑背抗地收拾到自己身上。 在身前身后的人看来,是只见行李不见人啦。 吴小淘就是被这样的一群人簇拥着传输到站台的。他们腥臭的气味几乎把吴小淘给熏个跟斗。 看似很不起眼的一个小镇,在当地人看来就已经是都市级别的大城市了。 就像前些年,当纵清市被特设立自治区以后,大山里的人们就把那里看成了天堂。这确实让本来就生活在天堂的人们觉得很是不可思议。 就那么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还天堂呢? 一山有四季,十里不同天。 同样的,同一个省区,落后地区跟先进地区相比也是有天壤之别的。 有的时候,一座不起眼的大山就把两个世界给隔开了。 沿海地区也并非放眼哪里都会闪光。 造化弄人啊! 做了三十几个小时的火车,让吴小淘有着跟其他人一样的疲惫。 一座青山,一洼绿水,一棵遒劲沧桑的古树都会让这个有着海外生活经历的年轻人都颇感新鲜。 他拉着一个几十斤重的大拉杆箱,一步一步地走着。他不知道自己要走向哪里。更不知道此刻这个时候去找谁。 一个丝网报社的所谓驻地记者,跟一个山区的志愿者几乎没有什么区别。 可是他毕竟来了。 山区,对于陌生人来讲,有着一种独特的魅力。 仁者乐山,智者乐水。人们往往对山和水寄托了太多的遐想。他们觉得那么很美,很豁达也很幽闭。一个人可以放歌山林,又可以隐身于峡谷险滩之间。 他看了看周围的人。没有想到的是周围的人几乎都要把他围困住了。 人们看他的眼神好像是要吃掉他的样子。 车上有十来个跟他一起下车的,也就是他们有意无意地推搡着把他传输到站台的。 别看在车上的时候大家都不好意思跟他说话,以为他是哪里的神仙,可是下车了,到了他们的一亩三分地,他们的地盘他们做主了。 他们看他的目光开始发生了变化。 吴小淘的心地哪怕再单纯,他那双用来寻找美,发现美的眼睛哪怕再善良,可是他是一个有着自己独特思维的人。 他是聪明的。但不是一个聪明的傻瓜。 他发现了他身处的境况,瞬间的扫描过后,他知道他是这里的一个异类。 异类的下场他也很清楚,当年的异类,历史上的异类,人类史上的所谓异类不都是被铲除了吗?宗教稳坐第一把金交椅的时候对付异类手段不知道要凶残多少?哥白尼不就被活活烧死了吗? 真理。科学,和自由,是用鲜血换来的。 每一场革命都会有牺牲。 现在。封闭的落后的大山里出现了他——这样的一个异类,而且这个异类的心底出奇地明白。 他的智商是一流的,情商应该也差不到哪里去。 每一个看他的人都带着一分好奇,一分邪恶,一分杀气。他们的眼睛就像是一把剔骨头的刀子。 此刻的人们几乎都变成了一个屠宰场的老手,他们的目光所到之处,不用量尺去衡量一下,他们就能够准确无误地置他于死地, 在这一点上,他们熟悉他的身体。胜过医学院里的每一位教授。 但他们,只是山里的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农民。 吴小淘感觉到了他们身上的这股气息。一开始他的心里是害怕的。他想起了以前妈妈给他讲过的《智取威虎山》里杨子荣的故事,他们老家的一面大镜子上面还镶嵌过一张巨幅的杨子荣智斗土匪的照片。 现在。在那张记忆中的照片上,他找到了相同的感觉。 这种感觉当年的杨子荣心里也是有的,别看他一脸的正气,其实内心里都有一个小小的颤抖的我。 吴小淘感觉到了,他看了看这些弯腰驼背的山里人。他想他一米八几的个头要是跟他们单挑的话,他一定会赢的。再加上,他在m国的时候还学习过咏春拳和八卦掌。 这样的一群瘦得跟猿猴一样的人怎么会是他的对手。 他释然了。 他们也就退却了。 人,往往是这样。 人战胜对方,有的时候凭借的不是力量,而是气场,一个眼神就可以赢得一场对决。 前面走过来几个女人,嘻嘻哈哈地打闹着,互相开着下作的玩笑。 她们看见了前面不远处的吴小淘。 一个长着一对凤眼的女孩子立刻不笑了,她定定地看了看前面的这个高大帅气的男人。 那些打闹的女人们也停了下来,顺着凤眼女孩子的眼光看过去。 她们不看还好,看后,每一个人的身子几乎都被钉住了。 这是哪里来的神仙哥哥?天下还有长得这样帅气的男子? 可这里不是竖店的拍摄现场啊,哪里来得这么帅气的演员? 女人们一时都懵了。 吴小淘在年轻的女人呆滞艳羡的眼神里获得了稍许的安慰。 八山熟水,养女不养儿的说法实在是太对了。 山里,不管哪里的山,相比一般的地方来说,女人总是要比男人好看一些,耐看一些。 年轻的女人们走过来了,她们中有的把头抬得高高的,直视着吴小淘。有的还在笑嘻嘻地取笑着其她的女孩子,依旧打闹不止。 吴小淘友善地冲她们笑了笑。 她们回敬他的是呲牙咧嘴的,挤眉弄眼的怪相。 一个个的美女瞬间就变成了卡通片里的怪物。 其中一个爽脆得跟夏季的黄瓜似的声音传来,小凤,你这样喜欢这个男人,还不如跟他走呢?让他把你带出咱们…… 还没有等这个声音落下,那个被叫做小凤的人就立刻还击了,说话人的后背上重重地挨了几下子。 嘻嘻哈哈的打闹声再次狂风般扫过。 几个男人跟在女人们后面走了上来,他们看见了女人们的这个动作,又看看旁边这位高大帅气的异类,心里着实不舒服。 他们当中有的攥紧了拳头。 这就是自己一心向往的新生活吗? 吴小淘的心里开始不平衡了,他几乎听到了心底的抱怨,几乎听到了父亲周普仁电话里的叫骂,几乎看到了朱冉满是怨恨和无奈的眼神,还有母亲远在异国他乡,身边落寞无人的苦寂。 拉着行李箱的手慢慢地不那么有力量了,他的脚步也明显地放慢了下来。 不知道走了多少路,也不知道还有多少路要走。 不知道往哪个方向走,也不知道走错了多少个方向。 在这座陌生的大山里他迷路了。 初次到大山的外面的人,能够清楚地记得回去的路的几乎没有。 吴小淘走到一块大石头前面,他实在是有点累了。 他从背上的旅行包里拿出一瓶矿泉水,一看,几乎没有多少水了。 人在赶路的时候可以不带干粮,但是不可以没有水。这一点,三十几岁的吴小淘实在是太熟悉了。 看着所剩无几的塑料瓶,他的心里一阵难过。 但是,瞬间的荷尔蒙过后,他的心里又一下子畅快起来。 走在大山里,还拿只外面带进来的矿泉水,这也太不明智了!就地取材呀!这不是明白着的吗? 他开始留意起周围的环境来了。 有山必有水,有水定时矿泉水。 这样一想,他的心里比喝了矿泉水还舒畅。整个人也变得轻松多了。 ps: 吴小淘带着满腔的热血和希望坐了三十几个小时的火车来到了他心中的所谓“圣地”,也是他的梦想之地。 迎接他的是什么呢? 人们的围观——好奇,邪恶,杀气。 他成了这里的一个异类。 异类的下场是什么? 谁都很清楚。 吴小淘在这里能够实践他的梦想吗? 他的选择是不是真的错了? 精彩继续,静待下一章 第二十二章 放下你手中的相机 风老莺雏,雨肥梅子,午阴佳树清园。 地卑山近,衣润费炉烟。 人静鸟鸢自乐,小桥外、新渌溅溅。 凭阑久,黄芦苦竹,疑泛九江船。 年年,如社燕,漂流翰海,来寄修椽。 且莫思身外,长近尊前。 憔悴江南倦客,不堪听、急管繁弦。 歌筵畔,先安簟枕,容我醉时眠。 周邦彦《满庭芳》 当方圃跟孩子们正想返回草屋的时候,听到不远的地方噗通一声。他们都停下了脚步,愣在那里。 在距离他们大约三百米左右的地方,有一棵遒劲沧桑的桑树。谁也说不清树的年龄,但是谁都能够感觉到它的沧桑和厚重。 一棵树就是一本自然传奇,就是一本自然的历史。 掉到树下的不是别的,是一个人。因为距离比较远,方圃跟孩子们还看不清楚他长得什么模样。但是,就大体看来,这个人的个头是很高的。 掉下来的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吴小淘。 下了火车的吴小淘漫无目的地走着,又累又饿,带的水喝光了,偶尔他侧耳听听,哪里有流水的声音,他就好找到真正的矿泉水了。 事情也是碰巧。方圃跟孩子们建造的草堂正好是依山傍水的,后面的山上就有一条玉带似的泉水,顺着山坡缓缓地流下来。 假如把这座山比作一个风姿绰约的女人的话,那么这条从上而下的溪流就像是她的一条长长的麻花辫子。 吴小淘就是顺着这一条辫子发出的汩汩的声音奔过来的。 这样的声音在他看来,这不是就是传说中俞伯牙的高山流水吗? 单纯的心,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都是晶莹剔透的。 他很快就走到了泉水边。真的是渴死了! 他拿出那个空的矿泉水瓶子,想满满地灌上一瓶子,可是不知怎么回事,任凭他怎么努力,手中的瓶子就是灌不满。 欲速则不达呀! 眼睛可以把一条泉水尽情摄入眼底,但是一个瓶子却装不下半条泉水。 他叹了口气,接了多半瓶子的水。一仰脖子,咕咚咕咚地喝了起来。 泉水并没有像商人做的广告上说的有那么好喝,但在此刻的吴小淘喝起来,泉水确实很甜,很美。 他那几乎干涸的肠道,几乎干得冒烟的喉咙一经水的润泽,仿佛一切都变得美好起来。没滋没味的水顷刻间变成了一杯杯浓情的红葡萄酒。 酒能醉人,人自醉。 吴小淘陶醉在这一眼清泉碧水之中。哪怕是这玉带似的一条,在他看来。已经犹如汪洋大海了。 对于饥渴的人来讲,一滴水就能够救命。 而对于溺水的人来讲,一口水就足以致命。 一滴水跟一口水,到底有多大区别呢? 泉水的旁边就是一棵高大的桑树。他仰起头向上看了看,看到只是茂密如织的小扇子似的叶子,看不见一点儿的蓝天白云。哪怕是钥匙孔大小的也没有。 在这绿意朦胧的树下,要是做个好梦,或者说弹上一首优美的曲子。哦,最好是高山流水,那该是多么惬意的事情啊! 但是,此刻的吴小淘想的是休息上一会儿。 他想起了小时候在老家,跟那些一起光屁股长大的小伙伴们兴致上来的时候,经常会去上树掏鸟窝,或者在树上睡觉的事情来了。 可是掏出来的往往不是鸟窝,而是一条数蛇,那种带来的震撼真的是撼天动地呀! 在这美好的山水之间,白云之下。桑树之巅,他儿时的梦想复苏了——他真的想到树上睡上一觉。 想到就要做到。 他找了块光滑一点儿的石头,把行李箱放在石头上。拉开拉链,从里面取出一块白色的毛巾,顺手就缠在了脖子上。 他脱掉了脚上的那双穿了几年的耐磨牌的运动鞋,鞋子穿在脚上的时候,还闻不到多大的气味,没有想到鞋子跟脚刚刚分离,好了,味道大爆炸了。 脚臭引发的鞋子臭一起往外窜出来——呛鼻子的浓重的味道。 吴小淘是个干净惯了的人,平时连一只脏袜子都怕的人,闻到自己脚臭的味道都要被晕倒了。 他光着脚丫一步步地往上爬,背上的小包一直没有取下来,还背在他的身上。 远远看去,他的身影像极了一只巨大的蜗牛,就差两根长长的蜷曲的触须了。 但是当他爬到树上,找了块平滑的地方准备闭上眼睛的时候,他用眼角的余光看见了这样的一幕: 十几个孩子,大的小的都有,在离自己大约两百米远的地方劳作着,他们手里拿的农具有的是一样的,有的是不一样的。 但是,她们认真劳作的表情是一样的,几乎每个人都低下头来,认认真真地做着他们手头的活。 在他们的旁边,还有一个拄着双拐的男人,高高的个子,魁伟的身材。 吴小淘虽然因为距离的关系看不清楚那个男人的五官,但是,他却被他给震慑住了。 吴小淘在m国是专修美术的,对于雕塑,他是再熟悉不过了。 在他看来,拄着双拐的男人就像是一尊雕塑。 出于好奇,他取下了背上的背包,从里面拿出一个相机。 设定好一定的角度后,他按下了快门。 两百米远的男人跟那些劳作的孩子们就定格在了吴小淘手中的相机上。 啪啪啪,一连串的拍摄过后,吴小淘又按动了摄像快门,很快,定格的那些人开始动起来了。 吴小淘兴奋极了,也高兴极了,高兴得想大喊大叫了。 要是在山里大喊一声,是多么刺激的事情啊,还没有等你回过神来,同样的回声就会不知道从哪里蹿出来, 但是,此刻的吴小淘却不能叫出声,否则的话就会打扰到远处的那些人。 看着手掌上蠕动的人影,吴小淘的心咚咚地跳了起来,这还是他下了火车后拍摄的第一组照片。 一路上的美景不少,但是真正走到他心里去的几乎没有。 学美术的人一般而言都具有美学的眼光,哪怕路边的一块不起眼的石头,经过他们眼睛的雕凿都具有了美学价值。 何况,他发现的并不是一块石头,而是有着石头一样意志的一群人,他们虽然有大小之分,但是他们身上散发出的气场是一样的坚不可摧。 令吴小淘感到失望的是,那些人收拾好农具准备往回走了,他一着急想喊,可是身子下的大树却跟他开了个大大的玩笑,他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大树卸下了一个人肉包袱。 但是,掉在地上的吴小淘的手里还紧紧地抓着他的相机,相机上的小人已经看不见了,看见的只是他身边那块光滑的石头,还有石头上的一个沉闷疲惫的行李箱。 吴小淘眼前的景致旋转起来了。他所见的一草一木上面都冒着金星,甚至自己的行李箱也披金戴银起来。 他被摔晕了。 他摸了摸自己的头,后脑勺上已经有馒头大小的一个包了。 好了,现在脑袋上又多了一个包袱。 那些远远的人影突然都愣住了,但是他们的眼睛都不约而同地看过来。 吴小淘落在了他们视野内,成了他们眼睛的一个聚焦点。 那个拄着双拐的雕塑一般的男人开始往自己身边走了,虽然他走得很慢,每挪动一步,都要付出很大的努力。 他的后面跟着那些惊讶的孩子们。 在吴小淘看来,他们就像是天际边的一颗颗星星,有着他们各自的轨道,但是他们却又都有一个旋转的中心,也是他们的重心,就是那个拄着拐杖的人。 他们走得近了,更近了。 吴小淘的手里还高高举着自己照相机。 放下你手中的相机! 一个声音传来,像是来自地壳的回声。 大山是有灵性的,同样的一个声音传回来: 放下你手中的相机! ps: 疲惫不堪的吴小淘因为口渴的原因找到了一条泉水。 可是没有想到的是方圃正好带着孩子们离他两百米的地方劳动。 好奇而贪玩的吴小淘复苏了儿时的记忆想到树上去睡觉,可是无意中却发现了方圃跟孩子们。 他拿起了手中的相机。 可是他不经意的一个动作使得自己从树上掉了下来。 同时,一个声音也跟着传来: 放下你手中的相机! 后面的故事会怎么样呢? 方圃跟吴小淘的初次会面会有什么样的故事呢? 精彩继续,静待下一章。 第二十三章 照片全被删除了 西城杨柳弄春柔。动离忧,泪难收。 犹记多情,曾为系归舟。 碧野朱桥当日事,人不见,水空流。 韶华不为少年留。恨悠悠,几时休。 飞絮落花时候、一登楼。 便作春江都是泪,流不尽,许多愁。 秦观《江城子》 吴小淘从树上掉下来的声音惊动了正想返回草堂的方圃跟孩子们。 他们发现了这个闯入他们领地的所谓的异类。 方圃拄着双拐艰难地走到吴小淘的面前。 吴小淘手中的相机定格在那个固定的空间,他一时摸不清头脑了。刚才那个粗重的声音就是从这位拄着双拐的男人口中喊出来的吗? 此刻,那个雕塑般的男人已经矗立在了他的面前,令他有点兴奋和紧张的是他的后面还带着一群大大小小的孩子,而且每个孩子的手中都拿着一把农具。 吴小淘意识到了什么,他把手中的相机关上电源。他摆了摆手做了一个什么都没有做,或者无所谓的动作,或者是让站在自己面前的人们都明白他没有哪怕是一丝的恶意。 但是,方圃犀利的眼光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细节的,别看他少了一根腿。 方圃找了一个有点凹陷的地方,把自己的双拐放好。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平衡多了,也安全多了。 他虎目炯炯地直视着面前的陌生人,你拍下了我们的照片? 吴小淘不好意思地笑笑,是的,我拍下了——在没有征得你们同意的情况下——很不好意思。 吴小淘的话语谦虚而平和,这让站在他面前的人听来很舒服。 不过。方圃丝毫没有放松任何警惕。他的心里很清楚,自己就是这个山村的异类,他来这里其实是有很深的原因的,也是出于不得已才来的。 自己本身就是个异类的方圃,是不会放松对任何一个所谓的异类的警惕的,哪怕就像是吴小淘这样一看就不是什么坏人的人。 以前的老电影里,坏人一出场的时候不是歪戴着帽子就是趿拉着鞋子。或者是弯腰曲背,一副鬼鬼祟祟偷偷摸摸不三不四的样子,可是现在不同了,这哪怕是坏到骨头里的超级坏蛋,有很多时候都是一副善人的面孔,让人根本就很难辨别。 你拍下这些照片或者录像有什么用处吗? 方圃开门见山,丝毫没有任何遮掩。他或许觉得跟面前的这个人根本就不需要什么遮掩。 吴小淘被方圃这样一问,他一时还没有想好该怎么回答。是啊,自己本来是想趴在树上睡觉的。可是却拍下了人家那么多的照片,自己到底是为什么呢?自己要是抓一个选题,或者写一篇报道的话,要事先跟对方打个招呼的。总也不能够直接说我就是出于好奇,看到了就直接拍下来了,这种回答也可以。可就是不知道对方买账不买账。 吴小淘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可是方圃却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犹豫的片刻和犹豫的人。他的眼睛如同秃鹫般直视着吴小淘。吴小淘显然是被他的眼光给啄疼了,他含含糊糊地说把自己的老底给抖落出来了。 他先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我是新来的驻地记者,我刚刚下火车,想休息一下,可是没有想到看到你们刚才劳动的一幕,所以我就给拍下来了。 方圃一听是驻地记者,他敏感的神经被触动了。说实话,方圃此刻怕的就是见到记者了,哪怕是这样一个职位卑微的所谓小通讯员,他也是心有余悸的。 记者是什么?以前人们常讲的无冕之王啊!既然有这样的头衔,也就意味着这个群体随便找个什么理由就可以无处不到。无孔不入了。 怕什么,来什么,现在的方圃是实实在在地领略到了这句话的厉害。 他几乎不加任何思索地说。我可以看看你拍得照片吗? 吴小淘听了,为了缓解一下气氛,赶紧把相机递给了方圃。 方圃轻轻地接过相机,相机虽然很轻,一点儿也不重,但是在方圃看来,这里面的分量确实不轻啊! 他的手缓缓地接过来,然后打开存储照片的键,他一张张地翻看着,仔细地审视着。接着,他按下了删除的键,一张张地删除了。 吴小淘注意到了方圃的这个动作,一开始他以为他是在认真地翻阅照片,但是没有想到的是他按下的是删除的键。 后来他看到方圃每一次瞬间的停留后都按动同样的一个键,他已经意识到了什么,是的,是对的,自己脑子里的反应是对的,他承认了,但是他什么也没有说,也没有采取任何行动。 他不是不敢,他是尊重对方。谁叫自己刚才很冒昧地拍下了人家那么多张照片呢?现在好了,人家一个键过去,刚才的一切就都白做了。 只是,他的心里有点心痛,毕竟是自己选好的镜头拍摄下来的。 他看着方圃的手的动作,但他自己却没有任何动作的表示。 方圃的手慢慢地滑动着,一张张照片在他的手下牺牲掉了,一段段视频在他的手下消失了,消失得那样彻底,那样干脆,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但是,没有痕迹的痕迹比痕迹会更明显。 当这所有的一切都做得不留丝毫痕迹的时候,方圃把手中的相机重新拿给了吴小淘。 吴小淘接过来的时候无意中发现相机其实重了很多。 方圃冲吴小淘笑了笑,因为他很清楚面前的这个人要么是一个很好对付的人,要么就是一个最不好对付的人。 在这样的情况面前,他宁愿相信前者,而不是后者。没有一个人会故意跟自己过不去,平白无故树立个死对头在面前。 吴小淘很平静地看着方圃轻松地做着这一切。他的眼神是出奇地平静了,可是他的心里却是无比的难受,无比的沉重。 方圃平静地看了吴小淘一眼,很抱歉,我把它们都删除了。 吴小淘无奈地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 方圃平静地又补充上一句,不过,你要是想给我们拍照的话也可以,只要我们还可以做朋友。我是不会慢待任何一位朋友的。 吴小淘深知这几句话的分量,也领教了面前这位雕塑级别的男人的厉害。 他的脸上微微笼上一层红晕,不知道是内心的荷尔蒙加快了运动呢?还是处于劣势的地位自己所感到的羞耻。 他依旧站在原地,默默地注视着面前的拄着双拐的男人。顷刻间,他有一种感觉,面前的这个男人是一座大山。他既可以为自己遮风挡雨,又可以做一座屏障,挡住自己前进的步伐,甚至扼杀了自己此次前来的希望。 吴小淘的思维如同岩浆般活跃。 但是,方圃呢?他依旧很平静地看了看目前的这个脸上已经有点沧桑,可是眼神中却透露出纯真光芒的男人。他的手冲着孩子们一挥,那个意思我们该回去了。 孩子们领悟到了方圃的意思,有的孩子虽然低着头,但是用眼睛狠狠地挖了几眼吴小淘,有的根本就没有把吴小淘放在眼里,一副东道主的坦然和霸气。 不过,他们信服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拄着双拐的男人——方圃。 孩子们都三三两两地离开了,有的脚步快一点,有的慢了一点。 小云是紧紧跟随着方圃的,她的一只手圈着方圃的一个胳膊,方圃的每一次沉重地向前几乎都会对她造成极大的压力,但是她一点儿也不在乎。 吴小淘默默地看着这群人离开了,直到看着他们进入了一个茅草搭建的小屋子,他的眼睛还在看着。 他回转身默默地收拾着东西,就在他准备背起背包拉起拉杆箱离开的时候,一个声音传来,你是哪家媒体的驻地记者? 他猛地一惊,爽快地答道:丝网。 这次吃惊的该轮到方圃了。 ps: 吴小淘从地上摔下来,方圃跟孩子们也走到来了他的身边。 方圃拿过了吴小淘的相机把他所拍摄的照片和录像全部删除了。 方圃做事向来是干脆利落的,他不想留给对方什么的东西。 因为,他还不是朋友。 吴小淘深知这个雕塑级别的男人绝非平庸之辈,出于尊重,也是出于内疚,他默默地注视着面前所发生的一切。 方圃平静地做完这一切就招呼孩子们回去了。 可是等到吴小淘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的时候一个声音却传来: 你是哪家媒体的驻地记者? 丝网。 平静的回答之后会带来什么样的反应? 精彩继续,静待下一章 第二十四章 搞定一个人,真的很容易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 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 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苏轼《定风波》 丝网报业为了摆脱目前的困境,在全国各地招兵买马。可是将近一个月的时间过去了,各地送交上来的材料也已经堆积得小山似的。 其实,在这些材料送交到芷楠的办公室以前,韩梅已经跟各个科室的人精心筛选过好几遍了。他们仔细地审查着发过来的每一份材料,每一份材料上都做着不同的标记,有的还写了几笔,记下了比较有价值的东西。 韩梅抱着那些比较有价值的材料来到了芷楠的办公室。 芷楠这些天因为赵君堂总是在天上飞来飞去的,一个人带孩子的日子真的不好过。自己买菜,自己做饭,自己做家务,还要教孩子一些东西,实在是累坏了。 可是,她是一个很要强的人,哪怕家里的事情再多,她也不会把报社的工作耽搁掉的,也不会流露出丝毫劳累的痕迹。 她不是靠体力在工作,而是靠气力在工作。 人争一口气,佛为一炷香。一点儿也不错。 在这个报社里最了解芷楠的人大概就是韩梅了,也许是业务上的关系,两个人联系得比较多一点;也许是她们从一进报社就彼此对对方没有任何反感的原因,总之,她们的关系一直很不错。 韩梅看了看芷楠黑色的眼圈说,昨晚又没有睡好。 芷楠说别说睡好了,根本就没有睡着。 韩梅说你们家那位又出差去了。 芷楠点了点头。说是的。 韩梅说怎么四十岁的人了,男人一出门就睡不着觉,还真是怪了,旁边不还是有女儿吗? 芷楠说要是这样的事情让人家外人听了,肯定会说我矫情娇气,好像离了男人就怎么样似的。 韩梅说从这点看,你们夫妻的感情还是很不错的。 芷楠笑了笑。说自家冷暖自己知道吧。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一离开家,我觉得就没有安全感。按照我们小区的标准来说,虽然说算不上豪华,但高档总归是可以的。在安全管理方面也是很不错的。按说,哪里还有让我不放心的呢?我自己也搞不清了。 韩梅说要不这就是一种长期的心理问题了,你在你们家里是最小的一个吧? 芷楠点了点头, 韩梅笑着说那我看你对你老公纯粹有一种恋父心理,我说的对不对呀? 芷楠眨巴来了两下眼睛。那个意思似乎在说我对他?有恋父心理?得了吧! 韩梅说别看你不敢承认,但是这个方面的心理肯定是有的。咱们做女人的最了解女人了。 芷楠说咱们恋父,谁来恋母呀? 韩梅说恋母的不也有很多吗? 芷楠说对了,比如以前来我们单位的小邓,以前跟我在一个办公室的? 韩梅说哦,那个身材长得跟绿豆芽似的? 芷楠说是的。他找了一个比他打十五岁的,并且还有两个孩子的老婆。 韩梅说他老婆很有福气。 芷楠说怎么这么讲? 韩梅说找了个老公,赚了个儿子呗!这不是明摆着的事情吗? 芷楠吐了吐舌头。心想,那小邓不就亏大了,把辈分都亏进去了。 韩梅说这个世道也没有办法说,谁有钱,谁就赚了。 芷楠说让你一讲,什么都可以用钱来衡量了,我还没有这么想呢? 韩梅说你不用想,你跟你们家小赵是平局——不赔不赚,暂时看来,你们还没有失衡状态。 芷楠说那就找你看来。我们家什么时候会失衡? 韩梅说等到有一个退下阵来的时候,到那个时候就能够见分晓了。 芷楠说那也就只有我先退下阵来,万一咱们这报社什么时候真的办不下去了。也就等着再分配吧,我想到那个时候我就真的回家去了。 韩梅说你确信自己会回到家庭? 芷楠叹了口气,说其实不瞒你说,我真的很想回到家庭中去了。 韩梅说你们家那位同意? 芷楠说我们家那位早就在我耳边说过了,比你有本事的女人都回家了,你听听这话的言外之意不就是我这个没有本事的还在外面折腾呢? 韩梅沉思了一下,说看来,小赵不是很支持你? 芷楠点了点头,说可能他自己感觉到太累了,想到家里好好享受一下生活,可是有的时候他还要买菜做饭。 韩梅说那也是,像他这个在外面做大老板的有几个还在家里买菜做饭啊?还不都被侍候得跟大老爷一样。 芷楠说也没有办法呀,我也想侍候他,可是哪里还有那么多的精力去照顾家庭?忙上一天,回到家里累得要死,哪里还有一点心思? 韩梅说也是,咱们女人再怎么折腾,家还是第一位的。现在很多的女强人,之所以把家里搞得鸡飞狗跳就是因为把重心都放到外面来了,没有顾及到自己的家庭。男人,有多少忍耐力好的?别看他自己可以车也不回家,但是女人假如有一天晚回家,他就会跳起来的。 芷楠说是啊,所以最为大度的还是我们女人啊! 韩梅点了点头,一时间什么话也不说了。 芷楠看了看她抱进来的一堆材料说都交上来了? 韩梅说我的楠社长,要是都交上来的话那不得整间屋子都堆满啊!你还不嫌累啊?这都是我们选了又选的,觉得有价值的才抱过来的。你要是想看全部的材料,好啊,我的房间里橱子里放不下,都流到地上来了。 芷楠苦笑了一声,说是啊,发现有价值的了吗? 韩梅说我们说了不算呀,得看你的眼光了。 芷楠摇了摇头说,大家还不都一样?在这个房间里还会说这样的话,我真是服了你了! 韩梅说没有办法,官大一级压死人啊! 芷楠说你就自己发泄吧,我来看看。说着,她扒拉开一大堆的资料就看起来。 韩梅也在旁边翻找着有价值的资料。 翻着翻着,芷楠好像想起了一件事情,她抬起头来看了看正在忙活着的韩梅说那个什么小淘的怎么样了? 韩梅一愣,说什么小淘? 芷楠说就是那个从m国回来的热血青年呗。 韩梅哦了一声,说是啊,好像是叫吴小淘的。 芷楠心里想对于这个吴姓我是没有任何印象,我只知道他的父亲是姓周的。 她心里只是这样想,但是这样的话,她是不会说出来的。芷楠好就好在,她知道什么时候守口如瓶,什么时候打开天窗说亮话。 韩梅说好像一直没有看见他呈报上来的材料吗?你不提他,我几乎就要把他忘了。你看我的记性有多糟糕! 芷楠摇了摇头说,也不是。这个人以前不是很热情的吗?他自己坚持要到那边去的,看来是受不了那个罪,自己逃回m国去了? 韩梅说谁知道呢?等等我给他打个电话,问问情况,不行就直接除名了。 芷楠点了点头,说好啊,我们什么事情一定要落实到实处。搞定一个人其实很容易,但是想做成一件事情却是很难的。 韩梅说也是吧。 芷楠说按照我的逻辑,根据一个人的喜好,投其所需,打通他的敏感部位也是他的软肋,直接拿下,但是想做成一件事情,却不容易了了,因为一件事情需要不同的人去做,有人的地方就有矛盾,那里面的问题就多了,也很复杂,很麻烦。 韩梅说,我现在就打打他的电话看看,我的手机上还存着他的手机号码呢。 芷楠点了点头。 韩梅拿出手机拨通了吴小淘的电话。 ps: 赵君堂每天的忙于生意,让芷楠感到生活的重压。 在跟韩梅的聊天中,芷楠第一次提到要是丝网真的没有希望的话,那就不等着分流,而直接回家。 韩梅在震惊之余也能够理解芷楠的选择。毕竟还没有到最后关头,大家也就是说说而已。 在各地记者交上来的材料里,并没有吴小淘的,这令韩梅跟芷楠大感意外。 韩梅拨通了吴小淘的电话。 吴小淘会在电话里说些什么呢? 精彩继续,静待下一章! 希望各位朋友看了本小说后到起点中文网站,抽出时间为我的作品留下你宝贵的意见,求推荐,求收藏,求打赏,求订阅,求月票了。你还可以推荐给你的各位朋友哦。谢谢各位!兰灵 第二十五章 三十七岁男人人间蒸发了吗 润玉笼绡,檀樱倚扇,绣圈犹带脂香浅。榴心空叠舞裙红,艾枝应压愁鬟乱。 午梦千山,窗阴一箭,香瘢新褪红丝腕。隔江人在雨声中,晚风菰叶生秋怨。 吴文英《踏莎行》 韩梅拨通了吴小淘的手机,可是手机的那边传来的却是嘟嘟嘟的声音。 芷楠看了一眼韩梅,那个意思是说再重新拨一次看看。 韩梅又拨了一次,这次传来的是:对不起,你拨打的电话无法接通。 韩梅不死心,她又拨了一次,可是传来的还是你拨打的电话无法接通。 芷楠看了看韩梅,说算了,别打了。 韩梅的双眉间都拧成了一个大疙瘩,她的心里还是没有死心,可是打多少遍后等待的不还是一个同样的结果? 芷楠说别先打了,等过两天再看看吧,说不定我们就联系上他了。 韩梅点了点头,说我当时就想,这么优秀的一个男人,又正好处于人生最好的年龄段,怎么会选择那么差的一个地方呢? 芷楠说有果必有因,这个男人选择我们的丝网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他对于要做的事情有着清醒的认识,他既然选择了,我想也不会那么轻易就放弃,这里面肯定有他的苦衷。我们要有耐心,再给他一点时间吧。 韩梅说是啊,这样好的一个人才,我们打着灯笼找都不知道去哪里找,他自己却主动找上门来了。 芷楠说是啊,所以事情可能没有外面所想的那么简单。 韩梅又帮着芷楠处理一些其他的文件资料。 这个时候,韩梅的电话响了。她还以为是吴小淘打来的,一把抓起桌子上的电话。 可是。来电的并不是吴小淘。韩梅自己都搞迷糊了,吴小淘的电话本来就没有打通,他又怎么可能会回拨自己的电话呢? 电话中韩梅跟对方简单地交谈了几句就挂断了。 韩梅对无关紧要的事情向来是简单明了,三加五除二,让它来得快,回去得也快。 芷楠的心情却是比韩梅更加复杂,她不单单是想着怎么联系到吴小淘的问题。而是如何向周普仁交代的问题。 吴小淘是在到任的地方失去联系的,万一出点什么不测的话,那不就等于摘了周普仁的心肝?何况自己的老公赵君堂跟周普仁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她的头脑中又开始胡思乱想了。 女人就是喜欢这样,不大的一个问题,乐观一点想的话也许就会柳暗花明,可是要是悲观一点的话,那就意味着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芷楠不是一个悲观的人,但是这一定意义上并不代表她不是一个有着悲观想法的人。 女人的思维有的时候是细腻的,有的时候又很悲观。这是由女性荷尔蒙所决定的。 韩梅跟芷楠商量了一些事情后就离开了。 其实,芷楠早就盼着这个时候了。 韩梅前脚还没有迈出芷楠的办公室,芷楠就拨通了赵君堂的电话。 电话中芷楠说话支支吾吾的语气让赵君堂很是不解。 他说你有什么问题直接说好了,听了半天我根本就不知道你想说什么?你这样的人还是搞文字工作的,还是文学专业的研究生毕业的?一个问题都讲不清楚!要不说了,现在高学历。低能力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别人怎么弱智都跟我没有关系,要是我的研究生老婆也这样的话,那我就倒霉了。有什么事情。直接说! 芷楠听得出赵君堂口中的挖苦和不耐烦,她沉思了几秒钟的时间,说你最近老周讲起过他儿子的事情吗? 赵君堂说人家父子俩的事情跟我们的生意有多大关系呢?人家讲不讲跟你有什么关系呢?别咸吃萝卜淡操心了,好不好?太空了是吧?呆在一个半死不活的单位把自己都搞得半死不活了,这样的单位还有什么好呆的,回家去得了。 芷楠说你别三句话离不开回家好不好,我问你正经事呢? 赵君堂说你所谓的正经事就是向我打探人家的个人*是不是?我实话告诉你。干我们这行的你没有研究过,讲的话中要是有一句废话的话,那我就算白在这个圈子里混了。哪怕随便的一个玩笑,都是蓄谋已久的。绝对不是什么空穴来风!你懂不懂!吴小淘不是已经跟你们丝网签订了电子合同了吗?你找不到他的话,谁还能够找到他!问老周也没有用呀! 芷楠说我不想听你的废话,你直接告诉我老周谈没有谈起过他儿子? 赵君堂说我直接告诉你。好啊,谈过!谈的都是一包气!行了吧!我那个时候叫你不要跟吴小淘签订什么用工合同,你可是不听我的?现在打探消息了找到我了?你不是很聪明吗?还有难住你的事情!…… 芷楠气得一下子挂断了电话,她讨厌赵君堂的就是他这张哪壶不开提哪壶的臭嘴。 不过,反过来想想,就是这样的一张嘴就把芷楠给说迷糊了,跟着他了,想想,也是自己上辈子欠他的! 想到这里,芷楠的气慢慢地消掉了很多。 她想起了朱冉,朱冉或许会有吴小淘的消息,她不是也曾经给自己发过短消息不让自己跟吴小淘签合同吗? 她想起了前一段时间,那一天,社里正好有事情,需要她处理一下,她把女儿安排好后就又回到了社里,也就是那天晚上,周普仁见到了自己的亲生儿子跟朱冉在一起,也就是那天晚上,赵君堂跟朱冉先后给自己打电话的打电话,发短信的发短息,但是内容都是一样的,就是让自己不要跟吴小淘签约。 她还记得,当赵君堂从g州回来后的第一句话就是。芷楠你该写一部小说了,在g州见到的一幕,比电视上演得都精彩,人生如戏,戏如人生啊!一点儿也不错。 接着,赵君堂跟自己清清楚楚,原原本本。一字不落地把黑天鹅大酒店里那天晚上上演的好戏自始至终地说了一遍。 芷楠清楚地记得自己听得入了神,眼睛一直圆睁着,就连飞来的一只长脚的花蚊子咬了自己的眼皮一下,自己连眨都没有眨一下。 吴小淘到底去了哪里了呢?朱冉会不会知道呢? 芷楠的心里也一直敲着小鼓。说实话,自己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这么紧张过。可是这次,就为了一个吴小淘却紧张得几乎方寸大乱了。 要知道,芷楠不是一个很感性的人,也不是一个胆子很小的人。但是这一次,她觉得她身上的担子真的很重。 吴小淘暂时的偶尔的一次联系不上就让芷楠这么着急,这在芷楠的工作史上还是第一次,大概也是唯一的一次吧。 朱冉的电话很快就打通了。 芷楠说小朱啊,你最近跟吴小淘联系过吗? 朱冉并没有立刻回答芷楠,她略微沉思了一下。说芷楠,你这样问是想说什么? 芷楠一愣,想今天这些人到底怎么了?刚才的赵君堂连讽带刺地啰嗦了半天。也没有给出一个明确的答案,还让自己碰了一鼻子的灰,现在给朱冉打电话,朱冉又来这样冷冷的狐疑的一句,我芷楠今年到底犯了哪颗彗星了,怎么这么倒霉呢! 芷楠心里虽然这么想,但是嘴上还不能够流露出来,毕竟是你求人家的事情,要是你自己一甩脸,那还想让别人怎么说呢? 想到这里。芷楠说小朱啊,很抱歉,我原不该来打扰你的。 朱冉一听这话。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了,说芷楠你有什么事情就直说好了,我能够帮上忙的肯定会帮的。 芷楠一听有门,赶紧说小朱是这样的,今天我们总务想找吴小淘有点事情,可是打了几次电话都没有打通,吴小淘是不是换了手机号了?就是换了手机号也是能够理解的,毕竟到了一个新的地方了,不然漫游费还不得上千带万的? 朱冉说我也好久没有跟他联系了……出了这样的事情……你知道的。 芷楠能够理解此刻朱冉的心情,她在电话的这头不住地点着头说是啊,我能够理解你的心情。 朱冉说要不你再等等吧,凭我对小淘的了解,我觉得他对自己认定的事情是不会轻易放弃的。那天晚上出了那个事情后,我也曾经在电话里劝说过他,让他不要到那里去,毕竟水土不服,一时很难适应那边的条件的,可他那个时候已经听不进任何人的话了。 芷楠哦了一声,小心翼翼地说,小朱,我问你一句话,吴小淘知道你跟老周以前的事情吗? 朱冉好半天没有说什么,过了大概十几秒钟,她叹了一口气说我估计没有人会跟他讲这样的事情,但是他人很聪明,他或许会意识到什么吧?其实,我对他的了解很多都是根据两年前在网上聊天的内容,但是网上的东西又有多少是真实的呢?我现在连我自己都不了解了。 芷楠能够理解朱冉的心情,也就不想过多地打扰她。 芷楠又问了朱冉一些自身的问题,也就挂断了电话。 ps: 韩梅把驻地记者上交的材料经过筛选送到了芷楠的办公室。 可是材料里并没有吴小淘上交的。 于是,韩梅拨打吴小淘的电话,可是令她们感到失望的是并没有拨通。 芷楠又给赵君堂跟朱冉打了电话,可是得到的几乎是同样的没有结果。 吴小淘真的消失了吗? 他到底在哪里呢? 精彩继续,静待下一章。 第二十六章 心城 野棠花落,又匆匆、过了清明时节。 刬地东风欺客梦,一枕云屏寒怯。 曲岸持觞,垂杨系马,此地曾轻别。 楼空人去,旧游飞燕能说。 闻道绮陌东头,行人长见,帘底纤纤月。 旧恨春江流未断,新恨云山千叠。 料得明朝,尊前重见,镜里花难折。 也应惊问:近来多少华发! 辛弃疾《念奴娇》 当韩梅再次拨打吴小淘的电话后还是打不通。 等韩梅走后,芷楠拨通了赵君堂跟朱冉的电话,可是从他们那里得到的结果几乎就是没有结果。 芷楠的心里又开始纠结起来了,她的心里不停地想着,这个吴小淘难道真的人间蒸发了? 其实,吴小淘根本就没有人间蒸发。 那天,当他所拍摄的一切被方圃毁掉后,他自己一个人拎起地上的背包背在身上,然后又拉起那个躺在大石头上的拉杆箱。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声音传来,你是哪一家媒体的记者? 当吴小淘不由自主地说出丝网两个字的时候,他没有想到的是本来那个就要进入草屋的拄着双拐的男人却冲着他再次走过来。 吴小淘看出了他行走的艰难,但是更看出了他行走的急切。 方圃走到了吴小淘的跟前,说你是……丝网的记者? 吴小淘被对方脸上的表情弄懵了。 他们彼此都挨得很近,方圃几乎是逼视着吴小淘的眼睛了。 吴小淘也感觉到面前的这个男人的眼底有一个大大的溶洞,这个溶洞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可以把任何摄入眼底的东西分解得无处可寻,直到蒸发掉。变成一股水汽。 吴小淘点了点头,说是的。 方圃把逼视吴小淘的眼光转移开来,他望了望远处浩渺的天空,可是眼睛所见几乎都是与天齐平的高山。 吴小淘拉起拉杆箱准备走了。 方圃说你要到哪里去?你住在哪里? 吴小淘会看了方圃一眼,说暂时还不知道,走到哪里哪里就是家吧。 方圃冲着他笑了笑,说你是从大城市来的吧?我看你很像混血儿。 吴小淘冲着他友好地笑了笑说。看到我的每一个人几乎都会这样说,但是我告诉你我是纯正的zg血统,我是zg人。 说着,吴小淘跟很多外国人一样,耸了耸肩,他或许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有了很多不同于国人的肢体语言。 难怪别人说他是混血儿,要是我在现场,面对一个长得这么棱角分明,颇具立体感的帅气的男人。谁不会觉得他是一个混血儿呢? 因为在很多人看来,混血儿比纯种的人种看起来更加好看一些,聪明一些。不知道是出于对于民族融合的赞叹呢?还是混血儿真的就很美? 吴小淘拉着行李走了几步,又回转身来。方圃还是站在老地方,一动也没有动。 这次该轮到吴小淘逼视方圃了,他拉着行李箱又往回走了几步说其实我对你们刚才所做的一切真的很感兴趣。我觉得这才是真正的教育。孩子们既可以进房子学习,学习之余又可以干点农活,锻炼一下身体。养养眼睛,这是多么好的一个设想啊! 说到这里,小淘暂停了一下。方圃依然很平静地看着他,说继续说下去。 吴小淘仿佛是受到了鼓励,他说以前孔子教学的时候还是有教无类,因材施教。无论在随便哪棵树下就可以席地而坐,教授学生知识,其实,那样的绿色课堂对于孩子们来讲或许更有好处。国外还有所谓的大肌肉小肌肉的运动,就是孩子跟大人一起锻炼。一起活动,那种场景看来真的像是恢复了天然的本性,大家的心一下子都放松下来了。 方圃笑了笑。说只是觉得有用,或者好玩,没有想过那么多的理由。 吴小淘说但是你知道吗?我对于你的这种小国寡民很感兴趣。 方圃想了想说,你真的有兴趣吗? 吴小淘点了点头,说是的,真的感兴趣。 方圃赫然一笑,说那好,碰到一个感兴趣的人我觉得也是很开心的事情。 吴小淘说那我可以把你们的情况做一个深度报道吗? 方圃一听,摇了摇头说对不起,这个事情我暂时还不能够答应你。 吴小淘听后有点失望,其实从刚才方圃把他所拍摄的一切都删除的时候就预料到了这个事实,但是他还不想就此罢休,他还想争取,争取,再争取。 可是,看现在这个情况,方圃是不会给自己这个机会了。 吴小淘说能够说说你的情况吗?看你也应该是外面的人吧?不像是本地人。 方圃说是吗?这也能够看得出来? 吴小淘说就跟你看我一样,我们一眼就能够看出对方不是本地人,我们只是这里的异类。我们的到来或许会打破这里固守的一些的东西,甚至包括这里大自然的宁静。 方圃说看你也是很会讲话的一个人,让你这么讲的话,那我们可以说是同类了? 吴小淘说可能有些话也只有我们自己才能够懂,也只能我们自己才能够说的。怎么样?跟我说说你的情况吧? 方圃一听后半句话一下子释然了,他几乎笑出了声,说没有想到你那么快就进入了角色,很抱歉,我无可奉告。 吴小淘再次尝到了失望的滋味。 为了打破沉默,也是为了打破暂时的尴尬,方圃微笑地看着吴小淘说你在国外呆过? 吴小淘点了点头,说是的,我上个月刚刚从国外回来。我从十几岁就出去了,在国外呆了二十多年的时间。 方圃说既然住了那么长的时间……那你还回来干嘛呢?国外生活不是更适应吗? 吴小淘叹了口气,说自己的国家强了。自己的脸上才有尊严,不然的话,尊严碎了一地啊!你赚得钱哪怕比他们当地人再多也没有什么用?人家还是瞧不起你,那种眼神看了真让人难受! 方圃的嘴角露出一丝微笑,他说那你回来后就不打算回去了? 吴小淘摇了摇头说那也不一定,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说我的母亲还在m国,我要看看我母亲的意思了,她要是不愿意回来的话,我还得回去。 方圃说那你在国内就没有什么亲戚了吗? 吴小淘沉默了一会儿说也不是,还有一个父亲。 方圃说你父亲同意你来这样的地方,做这样的事情? 吴小淘听到这里有点不以为然地说他愿意不愿意已经没有多大的关系。 方圃听后有点吃惊。他知道要是再追问下去的话就要涉及到人家的*了,要是吴小淘方便讲或者说愿意讲的话,你不用问他自己就会跟你讲的,看来这里面还有故事啊! 想到这里。方圃就不再问了。 过了一会儿,吴小淘拉起行李箱又要往前走了。吴小淘冲方圃友好地笑了笑。方圃也木然地回敬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小伙子,你是学什么专业的?方圃突然补上了一句。 美术! 吴小淘故意提高了声音大声说。 方圃若有所思地说美术,美术。 等到他再抬起头看的时候,吴小淘早就转过一个山脚,不见了踪影。 方圃这才意识到他或许失去了一个很不错的沟通者。就像刚才吴小淘所说的或许有些话只有他们自己能够懂得,也只有他们自己才会讲。 此刻,该轮到方圃失望了。他想自己竟然没有留下吴小淘的一个电话。有个电话的话那就意味着随便什么时候就可以联系到对方了。 这个男人还是学美术的。美术需要超脱,需要纯净,需要一颗有爱的心啊! 想到这里,方圃感到了一丝错失挚友似的悲哀。 但是,人生就是这样,当机会来临的时候能够抓住就抓住,可是要是抓不住的话那可能就是人生的遗憾了。 他沿着吴小淘走去的方向望了望,叹了口气,然后一步步地往草屋走去。 那个时候的太阳已经要落山了。 山里的太阳很是无情,随便找个山腰就藏起来了。不像平原地带,我们可以看到它落山的每一个微细的镜头。偶尔烧开的一片红彤彤的火烧云更是为蓝天白云涂抹上一层绚烂的画卷。 草堂里已经慢慢暗了下来,当时方圃没有回来。孩子们是不敢随便走动或者出来的。 他们紧紧地抱着手中磨得毛咋咋的课本,大声地读着记着,其实他们的眼睛已经很难看清楚里面比较小的字了。 当方圃出现在草屋门口的时候,孩子们突然一下子不读了,他们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来看着方圃。 他们还从来没有看到自己的老师这么疲惫。 方圃依靠着门站着,他的一根腿已经迈进了屋子里面,可是他的那根拐却还在外面,他的眼睛望着显得高远的天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当他把屋子外面的那根拐小心地挪进来,他看着一张张稚气而单纯的脸,说了一句孩子们,你们想走出大山吗? 孩子们一下子怔住了,他们没有想到他们的老师今天会跟他讲这样的话。 其实,每一个孩子的心里都在做着一个城市的梦,只不过,城市对于他们来讲实在是太遥远了,远得比天上的星星还要遥远。 天上的星星他们还可以看见,可是城市是什么样子的,他们连个影子都没有看到,但是每一个孩子的心里都有一座城市,只不过每一座城市都不不同的模样。 ps: 章节感言: 方圃向着吴小淘走来。 吴小淘从他走来的身影中看到了希望。 可是方圃并没有给他任何机会。 吴小淘失望地走了。当他消失在方圃的视野内的时候,方圃感到了一丝失望。 他慢慢地回到草屋,问了孩子们一个问题:你们想走出大山吗? 其实,每个孩子的心里都有一个这样的梦想,只不过是太遥远了。 他们的这个梦想最终能够实现吗? 精彩继续,静待下一章 第二十七章 冷藏柜里的陋习 香冷金猊,被翻红浪,起来慵自梳头。 任宝奁尘满,日上帘钩。 生怕离怀别苦,多少事、欲说还休。 新来瘦,非干病酒,不是悲秋。 休休,者回去也,千万遍阳关,也则难留。 念武陵人远,烟锁秦楼。 惟有楼前流水,应念我、终日凝眸。 凝眸处,从今又添,一段新愁。 李清照《凤凰台上忆吹箫》 夜幕慢慢地拉起来了,孩子们回家的时间到了。 但是,这次回家跟往常不一样,孩子们的心里都多了一个新的梦想。 在这些孩子们中间有几个年龄比较大一点儿的孩子。他们的父母也觉得他们已经到了可以打工的年龄。 祖祖辈辈的人生活在这个闭塞的大山,对于大山的没一草一木,他们都熟悉得跟自己的鼻子眼睛似的,但是对于外面的世界,他们却是一无所知。 村里偶尔有出去打工的人回来了,把外面的世界说得跟春节的礼花似的,好像外面的一颗鹅卵石,随便捡起来一看也是块金子似的。 在这个村子里真正见识过外面的豪华生活,或者说真正住过豪华的五星级大酒店的是老孙头一家。 他们有着光荣而凄惨的sh之旅。光荣的是他们家,不,他们所在的村子多少年都没有人住过哪怕是个像样的旅馆,可是他们却住进了sh摊有名的通天一柱大酒店,一个晚上的费用就够他们一家人一年的花销了。 凄惨的是他们去的目的不是去体验大都市的豪华生活,或者是开开眼界,而是去讨债——向赵君堂讨个说法。 孙庆死亡的阴影时刻在老孙一家的心头挥之不去。 现在令他们感到欣慰的是他们曾经的恩人方圃来到了他们这里,虽然他们对于方圃的到来感动很是意外。但是家里添个人总比家里去个人要高兴得,也喜气得多。 老孙家的破篱笆院子里开始听到了说笑声。人的心情也像是节日的炮仗一样,一个引擎就飞上了天。 孙庆的年纪比方圃小个十几岁,按照山里人的习惯,他早就该是几个孩子的爹了,但是现在却连个媳妇的影子都看不见。这着实让老孙老两口的心里着急死了。 看着落单的孙庆,想着死去的孙洪。而孙洪生的还是个女儿。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越是贫穷落后的地区,唯一在这一条上却是极端积极维护的。 生个儿子,就连亲戚邻居都跟着高兴;可要是生个女儿,那你的好日子也就来了,好像是脸上贴了一条丢人的标签,无论跟谁站在一起都觉得自己矮人家半截。 儿子就是山里人的天。而女儿,那就是天空中一颗最不起眼的星星,有没有都没有多大关系。有的还甚至出现过为了儿子而活活饿死女儿的事情。 这个故事还是老孙头讲起来的。 事情是这样的,方圃跟小云回来的时候。大家都坐在院子里等他们了。 方圃见大家的脸上都带着不同的表情,一时间,他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孙庆的妈妈一看方圃跟孙女回来了,就赶紧到屋里拿了个小板凳过来,递给他们两个。 小云的妈妈也站起来,走到屋里。准备着把饭菜端出来。 这个季节,房间里的空气闷热得很,别说动一下。就是不动还要出一身的汗呢。 小云的妈妈从屋里端出了热腾腾的饭菜,今天他们特地到别的山上转了转,在路上还顺便买了一只别人家养的兔子,回来孙庆就把兔子杀了,他妈妈直接放到锅里炖了。 一家人很难得吃上一次兔子肉。 老孙头夹了一大块兔子肉放到了方圃的碗里,说吃吧,好吃着呢?都是一块块的蒜瓣子肉。 方圃笑着接纳了说是啊,好多年没有吃到兔子肉了。不过,在山里养兔子的人家肯定很少吧,这要是兔子跑掉的话。连个影子都找不到啊! 老孙头点了点头说是啊,兔子在山里几乎没有人家养,所以很难弄到的。 方圃说以前。我们家也养过兔子,兔子挖洞很厉害的,一不小心就把洞挖到了墙底下,一下子就跑出去了。 老孙头笑了笑说,是呀。 一家人吃着热乎乎的饭菜,随意地聊着天,吃得又快又多,不多时,桌子上就堆满了空的碗和盘子。 老孙把筷子一推,对方圃说来咱们到这边来聊聊,让他们收拾吧。 男人们主动挪了挪位置,离开桌子有一段距离,为的是让女人们来收拾桌子。 写到这里,我想起了动物们进食的等级制。在动物界有很多物种进食的时候,都是严格按照等级来进食的,狼和狮子可以说是这方面的典型代表了。 但是,在我们广大的农村,广大的偏远的地区,依然保持着这样的进食等级。 现在随着各种观念的破除和摈弃,这种情况有了明显的好转,但是在落后的一些地区,别看科学的观念没有多大,但是这种落后的习俗却保持得很好。 女人们洗好碗后也自动加入了聊天的行列。 小云小声地在妈妈的耳边讲着什么。小云妈妈的眼睛都瞪圆了。 她听完女儿的讲述后,扭过头来看了方圃一眼。 方圃因为孙洪过世了,自己又是刚刚过来的,本来就跟小云的妈妈很少交流的,甚至都不会多看小云的妈妈一眼。 寡妇门前是非多啊!能够回避的就尽量回避吧。 老孙头看到孙女跟儿媳妇的这个举动,说小云说的什么呀,能不能跟我们大家都说说听听? 小云的妈妈看了女儿一眼,那个意思是你最好不要讲。 小云领会了妈妈的意思,她一扭头。看了看方圃,又看了看爷爷,有点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 方圃大概猜到了小云的意思,说小云有什么你就说出来吧,让我们大家都听听。 小云是个聪明的孩子,一听方圃这样讲,也就毫无顾忌地讲出来了。说今天方叔叔问我们有没有想过有一天要走出大山。我跟妈妈说的就是这个。 孩子的话音刚落,方圃跟小云的妈妈的脸色倒还好看一点,孙家其余的三位成员的脸上可是真的有看头了。 爷爷的眼睛睁得铃铛似的,说走出大山? 奶奶震惊之余,唠叨着,都多少辈子了,往哪里走呢? 孙庆愕然之后倒是分外的平静,他毕竟见识过了外面的世界。 老孙头望着方圃说,怎么你想带着孩子们走出大山? 他那种急切的眼神仿佛方圃第二天就要带着孩子们走似的。 方圃笑了笑说。暂时还没有那个打算,等等看看有合适的机会的话,或许会带他们出去的,他们应该见识见识外面的世界。 老孙头摇了摇头,说要是这男孩子呢出去闯荡闯荡还好一点儿,可要是这女孩子。那最好还是呆在家里,有几个出去混的在外面混好了?遭罪的多着呢!在咱们这里,虽然吃得喝的住的没有大城市里好。但是毕竟是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孙庆说方哥,你真的打算离开? 方圃叹了口气说我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安排自己呢。说到这里,他把头扭向小云,小云你想没想过有一天要离开这里? 小云羞涩地看了看妈妈,笑着抿着嘴摇了摇头。 孙庆的妈妈一把拉过小云来说,外面再好,我们小云也不离开奶奶,是不是? 小云又看了一眼奶奶,点了点头。 小云的妈妈叹了口气,没有说什么。 小云从妈妈的叹息声里清楚地知道。妈妈的心里跟她一样,有一座幻想的城堡,那里住着自己喜欢的人和爱自己的人。 可是。对于一个山里的寡妇来说,这样的幻想是多么不现实呀! 女人,不管是什么样的女人都有一个粉红色的梦,不是吗? 女人生活在梦幻的气泡里,而男人则生活在钢铁一般的现实里,这样讲对吗? 老孙头知道现在孙女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儿媳妇呢,别看整天木头人儿似得,可是心里那个心思谁还看不出来?她是巴不得早一点离开这个家啊!都是自己的儿子死得太早了,竟然连个儿子都没有给自己留下?现在的二儿子孙庆,更是一绝,竟然连个媳妇的影子还没有看见呢? 孙庆人长得也不错,虎头虎脑的,一身的力气,可就是在相亲这件事情上一再不顺利,不是他看不上人家,就是人家瞧不上他。 现在的女孩子也怪了,这男人还有什么挑剔的呢?男人还不都一样,只要胳膊腿不少一根,眼睛鼻子还算周正不就可以了吗? 老孙头越想心里越气。 偏偏今天小云又把方圃在草堂讲的话又重新说了一遍。 去城里干什么?城里人的心眼不止一个,都是几个。咱们这样实诚的人还不让人给卖了?孙洪不就是上了城里人的当才搞成那个样子的,还多亏了方圃跟楚荆等人才为自己争得一点面子,不然,人还不就等于白走了。 一想到大城市,老孙头的脑子里忽然想起了前几天听大山那边的一个人讲起的一个事情来了,可是那个事情实在是有点残忍,亲生的娘竟然活活饿死了自己的亲生女儿,还不就是为了那一笔钱吗?想想那个城里人真坏,撞了别人非要等人死了才赔钱,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 想到这里,他咳嗽了两声,开始讲述他听到的真实的故事了。 ps: 在这个落后而闭塞的小山村,人们都已经习惯了自己的定位,这种定位绵延了动物界最为原始的家族家规。 科学的暖风吹不到,但是畸形的族规却一直坚不可摧。 方圃看着草堂里的孩子讲了一句话:你们想离开大山吗? 没有想到这样的话触动了每一个孩子的心。 小云守着家里人把这句话说了出来,引发了大家不同的感慨。 老孙头的反应最为强烈,他要讲的真实的故事到底是什么呢? 精彩继续,静待下一章 第二十八章 人不死,我怎么给你钱 我是兰灵,我几乎很少求过别人,哪怕跟我最为亲近的人,我也没有开口求过什么。但是这一次,我却要求读者朋友,希望你来订阅这一章,里面的故事实在是让人震撼到极点,直接挑战了我们的承受底线。一位禽兽不如的生母,竟然为了拿到钱,眼睁睁饿死自己受伤的在外打工的女儿,看着她抓食自己的大便! 清晨帘幕卷轻霜,呵手试梅妆。 都缘自有离恨,故画作,远山长。 思往事,惜流芳。易成伤。 拟歌先敛,欲消还颦,最断人肠。 欧阳修《诉衷情》 城里人真坏!这些孩子们还都梦想着走出大山,他们知道等着他们的是什么吗? 老孙头给自己的故事的开场定下了一个感情的基调,这就好比在人物出场前,人们人都没有看见一个,可是却被骂了一句,而且骂得很实在,就是一个坏字,可故事也就从这一个坏字开始吧。 被当成坏人来骂的是城里人,一个汽车司机,从老孙头说话的语气上看应该是个私家车司机。 那天,这个人正好开车去接在老师家里补习的孩子回家,前面正好是红灯。跟往常一样,他刹车等候。 大约二分钟左右,绿灯亮了,他一踩油门,车子启动了。可是另他感到异样的是,他的车子好像撞上了什么东西,发出嘭的一声巨响。 他赶紧停下车来,往车外看。 不看还好,这一看就看出了一大堆的麻烦:他的车子旁边躺着一个人,看上去年龄不大,还是个女的。 他赶紧掏出手机报了警。五分钟不到。警察和救护车就来了。 警察迅速拉起了警戒线,救护人员把伤者抬上了担架,钻进车里,一阵烟过后,车子已经不见了踪影。 警察拍摄下当时的情况,并把开车的李旺带到了派出所记录下当时事故的详细经过。 被撞的女孩子叫王薇,是后山老王家最小的女儿。老王家有三个女儿。这个最小,也最伶俐。 但凡脑子活络一点儿的人是耐不住寂寞,也不甘于平庸的,总想着折腾点什么出来。 王薇在镇上一个远房亲戚的鼓动下走出了大山,奔赴到一个大城市开始了艰难但不乏刺激的打工生活。 那天晚上她跟往常一样从上班的地方回出租的小区,可是在她过斑马线的时候,大概是累得眼睛看花了,硬是把对面的绿灯看成了红灯,前脚迈过去。后脚就再也没有往前迈哪怕是半步的距离——她被重重地撞倒在李旺的车轮下。 由于双方当时都以为自己的前面是绿灯,所以行动得都有点急速,毕竟天已经很晚了,急着回家的心情人人有之。 李旺摊上这样倒霉的事情,有苦说不出。现在行人都是所谓的弱势群体,哪怕是她闯红灯了。司机也要承担责任。谁叫你是开车的呢?车跟人相撞,不管是谁先撞得谁,人总是弱势群体吧? 派出所的工作人员面对李旺的辩解一步步地耐心地解释着。可是李旺总觉得自己很冤枉。 王薇的家人在接到消息的那天晚上,她的妈妈安顿好家里一家大小的分工就自己去了王薇所在的城市。 躺在床上的王薇看到妈妈来了,激动和委屈一起涌来。 从母亲的口中,她知道自己老大不小的哥哥有了女朋友,估计等等就要结婚了,可是女方家里提出的条件实在是有点高,竟然三金四银的都要买,说现在城里人有的我们也要有。 你看看,你看看! 王薇的妈妈一提到这笔昂贵的聘礼就觉得手足无措。 正好李旺那天有时间,不管怎么样。人家一个二十多点岁的小姑娘被你撞了,不看别的,就冲着人家那个年轻的岁数。你也不能够不去看吧? 李旺是个实在人,脾气有点倔强,但是人还是不错的。毕竟他去看了。 可是没有想到的是当他踏入病房后,王薇妈妈问的第一句话竟然是你撞了我的女儿,你要赔给我多少钱? 当时,李旺想也没有想就随口说了句,你人没有死,我怎么给你钱啊? 他的话刚一出口,自己就后悔了。 其实,就医院的诊断报告上看来,王薇的大脑和上半身基本上是毫发无损,撞坏的就是她的一根右腿,估计想保住小腿的话有点危险,但也并不是完全没有希望。医院里正在为此进行专家会诊,希望能够保住这个花季女青年细长的腿。 人家本来不会死的一个女孩子,我怎么会诅咒人家死呢? 可是就是令李旺懊悔不已的一句话,没有想到却成了王薇母亲的福音。 她从李旺这一句随口而出的话里看到了希望,令自己一筹莫展的未来儿媳妇的聘礼有着落了。 听到这里的人们,包括老孙头的家人就很是不懂了。 方圃听到这里几乎已经想到了结局,他不忍心听下去了。小云的妈妈瞪大了惊恐的眼睛。 身为一个母亲竟然有这样的想法? 后面还有更加离奇和惨不忍睹的呢! 李旺带来了很多的水果和滋补品,不管怎么样,表示一点心意。 李旺前脚刚走,王薇的母亲就把几乎所有的东西放进了自己那个缝补了不知道有多少个窟窿的书包,一点儿也没有给病弱的王薇吃。 平时要是快要吃饭的时候,王薇的妈妈还会问一下王薇要吃点什么,可是这次,没有人会过来问她。 王薇饿啊饿啊,饿得央求她的妈妈,可是妈妈却走出病房,不知道去了哪里。 好心的护士看不下去了,自己掏钱为王薇买了一份盒饭。 王薇,一个二十岁的受伤的女孩,看见饭菜的眼睛都要红了,她几乎顾不得拿那双一次性的筷子了。 她直接用手抓起饭菜就往嘴巴里塞。 可是,这个时候,却过来的一双手,把她的饭菜拿走了。 王薇惊愕了,她发现这个人正好是她的妈妈——亲生的母亲! 站在一旁的护士仿佛遭到电击似,大脑一阵眩晕,差点背过气去。 王薇的伟大的神圣的母亲竟然指着好心的护士的鼻子大骂不止。 后面的故事就是老孙头不讲,我不写,你们也猜得出来了。 王薇最后饿得用瘦得皮包骨头,比草鸡的爪子肥不了多大的手,伸向了自己的肛门……她把自己还没有拉出来的大便吃了。 而她的母亲就在旁边得意地看着她。 李旺接到一个电话后就直接到了医院,他看见了病床上的一幕——瘦得不成人形的一个二十多点岁的花季女孩就这样,慢慢地结束了自己刚刚开始的人生。 确切地讲,李旺到病房的时候,王薇大概还有最后的一口气。哪怕她走掉的话,也是刚刚打开天堂的大门。 李旺赶紧从皮包里拿出一叠叠的崭新的红色的人民币。因为惊恐,因为惊恐到了极点,那些红色的钱币撒了一地。 而那个在地上捡钱的女人脸上却带着意想不到的喜悦。 读者读到这里,或许会说这样的语言是通过一个老孙头的嘴巴讲出来的,还是你作者兰灵直接杜撰出来的? 我可以直接告诉你,这个故事是真实的,真实得让人颤栗。而这样真实的故事几乎每天都在上演,只不过,有的还在彩排阶段,而有的正在上演,有的已经谢幕。 我担心的是我笔下的主人公因为年纪的关系或者记忆力的好坏落下某一个关键的细节,所以我就直接替他说了出来。 故事是一样的,一样的开始,一样的发展,一样的结局,但是就是因为讲故事的人不一样而有了不同的故事。 老孙头把听到的事情讲完了,周围听的人的眼睛都不由得惊呆了。而他还有一个更具有爆炸性的新闻就是老王家的大儿子等过了这个月就要迎娶高价位的商品新娘了。 而王薇用生命换来的赔偿款正好可以派上用场。 ps: 章节感言: 我没有什么感想了,我有的只是震撼和心灵的悸动。 我为我书中的故事而震撼,因为它是真实得,真实得几乎每一个落后的愚昧的地方都有。 我希望看后的朋友多多地推荐给你的朋友看看。 但愿这样的事情不要再发生。 谢谢! 第二十九章 水墨画上的黑点是谁呢 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 山映斜阳天接水。芳草无情,更在斜阳外。 黯乡魂,追旅思。夜夜除非,好梦留人睡。 明月楼高休独倚。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范仲淹《苏幕遮》 一个凄惨的故事,老孙头硬是把它讲成了一杯隔夜的白开水。 不过,听老孙头故事的人还是把故事听懂了,而且知道了故事的女主人公就是后山老王家的小女儿王薇。 把事实当成故事讲,一定意义上抹杀了真相的残酷性。 老孙头,不是小说的作者,而只是一个小说中的人物。 他只是一个事实的讲述者,而我却把这个事实改编成了一个故事梗概,这样的话,降低了悲惨的浓度,我的心里会好受一些。 不过,听老孙头讲完后,心里最不好受的不是方圃,而是小云的妈妈。她的眼圈都红了。 小云还在懵懂阶段,不知道爷爷平静而略带调侃的叙述里夹杂着多少悲剧的成分。 在读研究生以前,对于悲剧,我没有一个很简单很明确的认识,直到读到鲁迅先生的原话:悲剧就是把有价值的东西撕破了给人看! 别的文艺批评理论家,特别是国外的一些人的评论相比鲁迅先生的解释不知道要多多少,但是说实话,随着这些年的世事沉浮,我早就忘得一干二净,唯有鲁迅先生的这句经典解释一直在我的脑海中扎根了。 我知道只要有愚昧存在一天,只要有不公存在一天,只要有卑微的小我存在一天,悲剧迟早都会上演。 到时候,我们大家会成为鲁迅先生笔下麻木的看客,而我们自己却有意无意地成为了悲剧的制造者或者受害者。 只要悲剧存在,人性就会受到伤害。 现在,在老孙头的周围就有这样的看客,甚至就连老孙头自己也只不过是一声叹息后就复归于平静了。 别人家的事情听过。说过,哭过,笑过,跟自己又有多大的关系呢? 老孙头的老婆就已经准备着收拾坐凳,回屋里去了。她的心里或许在想,这样的事情有什么稀奇的呢? 女孩子的命本来就不是自己的! 孙庆,还没有结过婚,没有身为父母的感觉,再加上男人的心本来就粗一些,听过也就一切都过了。 方圃虽然跟孙庆一样。没有结过婚。更别想什么为人父母的感觉了。 但是。他的心却被刺痛了。他在愤慨之约之后眼前突然一亮,这不就是最好的深度报道的材料吗? 那个丝网的记者不是很想挖掘第一手的材料吗?这不就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吗? 想到这里他想到了吴小淘。 可是自己一句话,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动作就把人家给帕斯了,而且摊开双手以后。手上还是干净的,没有沾染一滴鲜血。 他就像一个高明的猎杀者——猛兽中的猛兽一样,看见猎物,直接出手,扼住对方的喉咙,瞬间就让对方毙命。 干净利落得像是一阵凛冽的寒风,寒风过后是淋漓的鲜血。 而自己却是毫发无损。 想到这里,方圃沉重地低下了自己的头,好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以前在中学的课本上只读到过鲁迅的礼教杀人。可是没有想到的是偏见杀起人来更是疯狂——颠覆人性的疯狂! 小云的母亲拼命地咬着自己的舌头,不想让自己的眼泪流下来。 一时间,大家谁也不说什么了。 觉得没有多大意思的已经早就去了屋里去休息了,听过也就听过的其实跟没有听没有多大的区别。 只有听后感到剧痛的才算是真正听得了,别看老孙头没有说透彻。 一个老式的农民。对他的要求还能够有多高呢? 第二天,仿佛照样早早地起来,吃好饭后带着小云去草堂上课劳作。 上课的时候,他看着孩子们翻烂的书本,心里真的不是滋味。 这个年龄的孩子要是投胎在城市的话,大概正穿着干净的校服,从名牌书包里掏出进口的文具在崭新的本子上记下老师新讲的知识,偶尔还会把左手举起来,问一个听不懂的问题。 可是看看自己身边的这群孩子,别说名牌文具,就连一本像样的课本都没有。这些书还是方圃跨越了几千里,从sh带到这里的。 很多孩子的书本都毛得像蒲公英的种子了,稍不留神,就呼呼地飞走了。 在书本这个问题上,楚荆曾经征求过方圃的意见,问他是不是给他邮寄一些。 但是,方圃拒绝了。 虽然他觉得暂时的决定可能对不起孩子们,但是他本身不就是一本很好的教材吗? 他可以把以前老师教自己的很多东西再反刍给孩子们,也可以把这些年的经历编成一步厚厚的人生大辞典随时跟孩子们翻阅。 只要一个老师有思想,有头脑,教材有没有,根本就不重要。 下课的时候,方圃把孩子们带到后面的山坡上,这里有孩子们自己的责任田。 方圃像是一个极有经验的老农,给每一块责任田打着分数。 审视完每一块地后,方圃习惯性地站在坡度比较缓和的一块空地上眺望着远处浩渺的苍穹。 视线中出现了一群群南飞的大雁。大雁让人们记忆最深的就是他们会排成整齐的人字形队列。远远看去像是人的上半身一样,飘飘忽忽地翱翔在高远的天空。 快看,大雁! 不知道谁兴奋地大喊了一声。 快看,还有小雁呢! 大家再次把目光聚集到云巅之上。 是啊,前面是三个大的人字形队伍,后面是两个小的人字形队伍。小的跟大的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而且这个距离是始终一致的。 山里的孩子对大雁是不会陌生的,但是对于方圃来讲,小的时候一样的不陌生,只是后来自己离开家乡后,就对大雁很陌生了,因为他的时间很多都是在办公室里度过的。 天天坐在办公室的人,有几个还能够看见大雁呢?哪怕有幸看到,所见的也只是片红只爪。 一幢幢拔地而起的高楼,遮挡住了人们的视线,很多天空中的美景都遮蔽住了。 想到这里,方圃的心里顿时升起别样的想法。 假如说科技的进步是要带给人这些的话,那还是让它走开的好。任何屏蔽人的眼光的障碍都是多余的。 还天空一片纯净悠闲的白云,还天空中自有翱翔的飞鸟,也还给人类一个丰富的想象。 猛一低头,看见了远处那棵高大的桑树,想起了那个桑树下发生的一切,他加快了脚步向着那里走去。 他也搞不清自己为什么有那么的感觉,冥冥之中仿佛有一只手在牵引着他,就像芷楠跟他讲过的一个梦中的那样。 在梦中,他牵引的是芷楠,而在此刻,在这里,是另一个人在牵引着他。 他不知道到底会发生什么,到底会有谁来。 第六感觉告诉他,他应该往那里走。 走吧,一直走下去,不要回头。 他想起了小时候看过的一部ri本电影《追捕》里的一个镜头:杜秋,跳啊,跳啊!一直往前走,不要回头。 方圃一时间觉得自己的脚步轻快了很多。双拐几乎成为了一个多余的摆设,他真想一甩手,把拐扔到一边去。 但是,他深知这样做的风险指数实在是太高了。 过了没有多久,他来到了那棵大桑树下。他找了块平整一点儿的地方,把一只脚跟站稳。 那个时候的太阳正在头顶火辣辣地扫射着大地上的一切。 天空中的云白得刺眼。 空中没有一只鸟儿飞过。 一切都静得让人的心想打个盹。 就在这个时候,在后山那个方向的山道上,远远地走过来一个人。远远看去,就像是水墨画上的一个小黑点。 ps: 老孙头讲的故事实在是太像一杯白开水了。 但是,一个老农口中的故事想让它精彩也是很难的。 暂时对不住我的读者朋友了,好在在以后的章节中我几乎会对此故事加以艺术化的处理,就让才女芷楠来改写一下吧。 相信芷楠的文笔不会让我们大家失望的。 不过,老孙讲的这个故事对方圃的触动很大,他想到了丝网,想到了吴小淘。 上课劳作之余,方圃来到了那棵曾经的大桑树下,他在等待什么呢? 他的等待有希望吗? 远远走来的那个人到底是谁呢? 精彩继续,静待下一章 第三十章 疯狂的石头 晓阴重,霜凋岸草,雾隐城堞。 南陌脂车待发,动门欲饮乍阕。 正拂面垂杨堪揽结,掩红泪、玉手亲折。 念汉浦离鸿去何许?经时信音绝。 此情切,望中地远天阔。 向露冷风清无人处,耿耿寒漏咽。 嗟万事难忘,唯是轻别。 翠尊未竭,凭断云留取西楼残月。 罗带光销纹衾叠,连环解、旧香顿歇。 怨歌永、琼壶敲尽缺。 恨春去不与人期,弄夜色,空余满地梨花雪。 周邦彦《浪淘沙慢》 芷楠跟韩梅想尽了办法想联系吴小淘,可是,她们听到的都是嘟嘟嘟的声音。 吴小淘呢?真的失踪了吗? 时间还是转移到前几天的那个黄昏吧。 吴小淘一个人拉着行李,背着旅行包,迈着犹疑的步子,迈三步走两步,他实在是不知道自己该走向哪里。 想拦住过往的人问问具体的路线,可是那天也怪了了,路上除了偶尔传来的一声鸟叫,硬是什么人也没有碰到。 他当时后悔得肠子都发青了,早知道问问那个拄着双拐的人多好! 但是,人家都把那你拍摄的照片在没有征求自己意见的情况下直接删除了,你还好意思问人家吗? 脑袋都想找个坑插进去! 太阳已经缓缓地躲到某座山的后面去了,天渐渐暗了下来,月亮慢慢地升起来了。 不,确切地讲应该说是显露出来了,月亮本来就在天空中嘛。 只不过,在强烈的阳光扫射下,它只能像个盘子一般地挂在那里——没有光芒,没有激情,有的只是苍白的瘦削的脸。 现在的吴小淘并不孤单,一轮弯弯的峨眉月牵引着他。他的后面是一条长长的黑色的影子,真是举目望明月,对影成三人啊! 夜里的山是安静的,也是热闹的。 吴小淘听得出脚下簌簌的声响,那会是什么呢?一条夜里游走的蛇吗? 他的记忆中并不怕蛇。但是他有一个比较喜欢占小便宜的同学,这个同学什么便宜都沾,而且男女通吃。 男孩子圈里很讨厌他,但是拿他任何办法都没有。 那个同学有一张会讲会唱的巧嘴巴,一双会变魔术的手。舌头虽然有点长,但是舌头随便翻卷一下。黑白就颠倒了。 并且。他还犯了一个当时的一个大忌:喜欢在老师面前打小报告。 为此。同学们都恨得牙根疼。 可是,有一次,他却尝到了报复的滋味。而那一天的主角就是吴小淘。 那是一个放学的午后,吴小淘跟一群小男孩打打闹闹地跑在前面。他们还不时往后看着,仿佛后面有一块烤得香喷喷的大蛋糕似的。 他们这是放的烟幕,为的是遮掩吴小淘书包里一个翻滚着的东西。 也许是意想不到的一个趔趄,吴小淘重重地摔在地上。他故意做出一副很艰难的样子,像是一把量尺,艰难地从地上折叠着站起来了。 而地上除了多了几把新鲜的手掌印记之外,还有一个长方形的纸板盒,纸板盒的外面用玻璃胶带封着。 大家嘻嘻哈哈地笑着看了看留在地上的纸板盒,都偷偷地转过身去捂住嘴巴大笑起来。 这是一场不懂事的孩子们中间的预谋。可是那个喜欢占便宜的男生并不知道这一切都是为他设置的。 他喜欢低着头走路。为的是可以增加捡东西的机会。 他看见了前面的一个纸板盒,就好像一只饿了一个星期的老虎突然发现了一只肥硕的水牛。 他没有用扑这个动作,但是他的动作甚至比扑还难看。 他看见了前面的猎物,摇晃着比别人大一号的四四方方的南瓜头四下打探一下,看看有没有人注意自己。 前面的同学已经走到前面去了。而后面的同学离得实在是有段距离,就像是断了线的风筝,说什么也拉不上来似的。 他的内心一阵窃喜。一个箭步蹿上去,用两只手抱起了长方形的纸板盒,紧紧地抱在怀里,哈哈,那就等于是自己的了。 他很好奇里面装着什么,怎么好像还有点动静呢?或许是个电动的玩具?或者是…… 他小心翼翼地打开了一个缝隙,木匠吊线一般地看过去。 一条丑陋的,阴险狡诈,同时又带着点邪恶的红色的蛇头出现了,蛇的眼睛里看不见一丝恐惧,在他看来,蛇的眼神里流露出一丝嘲讽的坏笑,它仿佛在说哈哈,你上当了! 他平时是很怕蛇的——谁都知道,就像谁都知道他喜欢占小便宜一样。 他把纸板盒一下子扔出去很远,纸板盒就像是长耳朵的兔子,在落地的瞬间还往前跳跃了几步。 他仔细地搜寻着可能找寻到的武器——一截浑身长满长刺的木头,或者一块沾满牛粪的砖头瓦块,都可以。 最后,他把一块沾满牛粪的砖头握在手里,快步赶了上去。 吴小淘回忆到这里就不想再回忆下去了,在这个远离老家几千里的陌生的山区,在这个苍白的月夜,在这个随时都会有猛禽小兽扑到自己身前的地方,从后面飞来的或许再也不会有沾满牛粪的砖头吧? 但是,沾满牛粪的砖头带给他的只是暂时的头痛,暂时的头破血流,暂时的血流满面,暂时的一照镜子,一看自己的那张扭曲变形的脸而吓得大小便失禁了。 可是他没有想到的是,在今晚这个峨眉月下,群山环抱之中,一只龌龊的肮脏的卑鄙的手已经慢慢向他伸来。 而随着那只手一起来的还有一把比砖头更加砖头的东西——石头。 吴小淘的后脑勺被重重地击中了。 随着这块飞来的疯狂的石头,他的眼前一阵天旋地转,物换星移后,一个倒栽葱,就直接睡着了。 他睡在了一块冰冷的石头上,那条块状的石头像极了小时候那个装蛇的长方形的纸板盒。 只不过,一个大一点,一个小一点,一个硬一点,一个软一点。 石头下没有牛粪,但是谁也不能够保证没有狗尿,或者狗屎。 石头是狗狗最喜欢撒尿的地方,靠近一块石头后,目视前方,一根后腿自然蜷起,那个动作简直太经典了,不是吗? 养狗的人都知道。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他慢慢地醒来了,惺忪的睡眼就像是刚刚开启的山门——他的眼前一片朦胧。 太阳,已经挂在山上的一棵歪脖子树上了,同时挂在树上的还有一个白色的矿泉水瓶子。 不知道是谁这么有水平,直接把它挂在那里。 他没有心思去展开更离奇的想象,他要找的是他的背包,他的行李。 可是,它们在哪里呢?也许只有沉稳的大山可以告诉他答案,但是它又从来不会开口说话。 不像严凤英演的《天仙配》里仙女轻叩古老的大槐树的树干,大槐树就开口唱出动听的山歌。 他也很想敲打一下路边的一棵说不出名字的古树,可是回应他的只是手指的酸痛酸痛——还是酸痛。 一时间,他的头脑中闪现出各种不同的信息,他想极力寻找当时事发时候的感觉,可是想了半天,其他的无关紧要的都想起来了,可就是没有当时相关的任何信息。 比如说那块石头是从哪个方向来的?击中自己的后脑勺后为什么自己还活着?用手随便摸一下,但是却摸不到任何血迹。 难道是晚上自己睡觉的时候哪个渴死鬼把自己的头上的血当成矿泉水给喝了? 虽然人还活着,但是为什么一点活着的征象都没有?当时倒下的情景比任何一部恐怖片里的僵尸还恐怖?自己明明是走着倒下的,可为什么醒来后却在一块大石头上?而自己随身携带的东西都没有了,包括脖子里的一条纯金的项链。 吴小淘在醒来的那块大石头旁边彻底陷入了迷惘,不知道他的心里是不是后悔来到这个地方了。 ps: 章节感言: 吴小淘在跟方圃分别后,没有想到的是意外遭遇了不测。 幸运的是他除了自己随身携带的东西外,毫发无损。 令他吃惊的是他明明感觉到是一块石头击中了自己的后脑勺,可是却没有留下任何血迹。 真是一块让人意想不到,有不可思议的石头啊! 他醒来后还会有什么样的故事发生呢? 精彩继续,静待下一章 第三十一章 狗比人好相处 裁剪冰绡,轻叠数重,淡着燕脂匀注。 新样靓妆,艳溢香融,羞杀蕊珠宫女。 易得凋零,更多少、无情风雨。 愁苦,问院落凄凉,几番春暮? 凭寄离恨重重,者双燕何曾,会人言语? 天遥地远,万水千山,知他故宫何处? 怎不思量?除梦里有时曾去。 无据,和梦也新来不做。 赵佶《宴山亭北行见杏花》 还记得我们小说中的那位朱冉女士吗?那个喜欢穿着蓝色连衣裙身材颀长的魅力女人。 当她再次回到sh约芷楠出来喝茶的时候,芷楠差一点就认不出她来的了。 她的外貌一点儿也没有变,可是她整个的精神状态变化得实在是太大了。 跟以前一样,她还是喜欢穿长裙。 九月的sh热得像一只埋在热带沙滩里的几乎要被蒸熟的鸡蛋,只不过,这只鸡蛋实在是有点大啊! 她们这次见面换了一个地方,约在了湘云阁,据说老板很喜欢看《红楼梦》,很喜欢里面那个男不男女不女的史家大小姐史湘云,再加上自己是hn人,所以就取了这样一个名字。 当芷楠去的时候,朱冉已经等在那里了。 芷楠一出了地铁站就给朱冉打电话,你现在到了吗?我已经出地铁站了。 朱冉有气没力地说到了,我到了有一刻钟了。 芷楠这个人是不喜欢早到,但是她也不喜欢迟到的一个人。 踩着点进办公室永远是她不变的一个准则,对于约会也是这样。 谈恋爱那段时间,没有让赵君堂的额头上等得长绿豆芽就已经很不错了。 芷楠的穿着经常穿的那件紫罗兰色的旗袍,长款的,脖子里挂着一条长长的琥珀石的乳白色的项链,恰到好处地把女人优雅的脖颈装饰得魅力十足,同时把她的身材一下子拉得长了很多。 芷楠放下手提包,朱冉为她倒了一杯绿茶。说知道你不喝咖啡的。 芷楠说绿茶也不喝了,现在只喝白开水了。 朱冉说看来被你们家那位洗脑成功了。 芷楠说也不是,只要对自己的身体好的就执行,不好的尽量节制一下,只不过会用咖啡来灌肠。 朱冉说你们家真是奢侈。 芷楠笑了说,说吧,今天咱们主要谈哪一方面的问题。 朱冉说三句不离本行。 芷楠说直奔主题,总比漫无边际地乱侃要有趣得多。 朱冉点了点头。 芷楠端起一杯水喝了一口,又把杯子放在亮如镜面的桌子上。朱冉还是喝的咖啡,只是这次换了一个牌子的。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朱冉跟芷楠却没有什么话说了。 芷楠刚一进来就发现朱冉这张脸不大对劲。脸上的表情云里雾里的让人真的难以看清楚。 芷楠的那双眼睛看人还是十拿九稳的。毕竟阅人无数,又是思考型的。 她也不想先开口,她想等着朱冉先说。可是,朱冉这次真的有点反常。要是放在以前,她早就大发厥词了,哪里还用芷楠等着催着说呢? 芷楠看看朱冉不想开口,自己也就随便说了一句,今天我看很反常吗?失恋了? 说完了,芷楠又后悔了,真是乌鸦嘴!怎么一开口就说这样的话,多么让人难以承受,要是真的失恋还好。要是没有失恋,那真的是比问你自杀了吗更具有摧毁人的力量。 芷楠有点不好意思了,可是么有想到的是这句话也算是歪打正着,朱冉点了点头,说就算是吧? 芷楠说为什么呢? 朱冉并没有直接回答芷楠的问话。而是换了句话说你觉得我变了吗? 芷楠盯着朱冉的眼睛看了一会儿,说变了。你坐在这里别说话,我还能够认识你。要是你一开口说话,那就不是你朱冉了,像是换了另外的一个人似得。就是这种感觉。 朱冉点了点头,说大概就是因为这一点吧。 芷楠说她也觉得你变了? 朱冉说你都觉得我变了,她能不觉得我变了吗?我刚下了飞机,她就感觉到了。 芷楠不想直接说是因为那个吴小淘吗?她觉得那样说的话对于朱冉来讲有点突然,还是让她自己说出来吧。 朱冉说她感觉到了不对,那只是她的感觉。但是我觉得我对她的感觉没有变化。她说我的身上少了点什么,我问她少了点什么呢?她一时又回答不出来。半天不说话,最后她定定地看着我的眼睛说你瘦了很多。 说到这里,朱冉的眼圈红了。 芷楠从包里拿出一包带着香味的芭比餐巾纸,这可是女儿最喜欢的一款。她抽出一张递给了朱冉。 朱冉苦笑了一下,说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总想着哭。 芷楠说想哭就哭吧,只是不要打扰到人家别人就行了。南靖曾经有人还专门开过一家哭吧呢,生意出奇地火爆,不知道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了?看来咱们sh也要开一家了。在这个城市里想哭的人实在是太多了。男女老少都有想哭的冲动,只是不好意思哭,不敢哭罢了。 朱冉说你想哭吗? 芷楠摇了摇头说我不知道为什么而哭,找到一个借口或者理由的话,我估计也会哭的,只不过我是苦出声音的那种,比汽车发动的声音还要大一点。 朱冉说知道你就不会哭,你的小日子那么舒服还有什么哭的理由。 芷楠说所有的男人都是一样的,只是有不同的女人也就有了不同的家庭。一个家的氛围主要靠着女人去掌控,不过确实要女人费点心思,劳点神才行。 朱冉苦笑了一声,真是不作死就不会死,都是我自己做出来的,把好好的一个女人给气跑了。 芷楠说也别太自责了,缘分吧。说不定事情不像你想象的那样,等过不了多久,她又回来了呢? 朱冉摇了摇头说不会的,她走的时候说我做拉拉或ce的心不坚定。她祝福我找到一个合适自己的男人。 芷楠说你自己觉得呢?你是心里不坚定吗?还是又有什么新的发现? 朱冉说发现了又有什么用?看来我自己从一开始就不是一个彻底ce,怪不得我女朋友总是觉得跟我在一起没有安全感。 芷楠说你实在是太善于变化了,我都觉得你有点变得不可思议了。 朱冉说真的?你都有这样的感觉? 芷楠说是个人都能够看出你的变化,何况跟你最为亲近的人呢? 朱冉说看来我真的变了。 芷楠说每个人都在变,每时每刻都在变。 朱冉说但是我的变化给别人带来了伤害。 芷楠说这种话只是你自己说,我们没有发言权。你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变化呢?上次跟我见面的时候不是很坚定的吗?这么说变又变了。 朱冉说自己也说不上为什么,就是一看见他的第一眼就觉得就是他了,就是这个人了,这个人才是我最想找的人。 芷楠说看你说得这样动情,我都想见见这个男人了。 朱冉说你没有看到过他的照片吗?他不是跟你们签了合同了吗?你人都没有见过? 芷楠摇了摇头说只是看到过他的一张照片,长得跟混血人似的。 朱冉说确实这样,她帅气得真让人窒息。 芷楠说小朱,你多大了还会对一张脸着迷,我们已经到了透过现象看本质的年龄了,不是二八的小姑娘了。 朱冉嫣然一笑,说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喜欢他,比喜欢我们家狗狗都喜欢。 芷楠一听笑了,也就是你这样比较吧,不过有很多人是喜欢狗狗胜过喜欢男人的。 朱冉说是啊,狗确实比人好相处。 芷楠说你不会要跟狗结婚吧? 一句话把朱冉给逗乐了。 ps: 章节感言: 朱冉约芷楠在湘云阁见面。 见面后的芷楠觉得朱冉变了,而且变得很大。 朱冉变成了外表熟悉而内心陌生的一个女人。 朱冉的女朋友离开了朱冉。 朱冉是一个多变的女人吗? 吴小淘在朱冉的眼里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男人。 精彩继续,静待下一章 第三十二章 老天只给我们一把沙子 明月如霜,好风如水,清景无限。曲港跳鱼,圆荷泻露,寂寞无人见。紞如三鼓,铮然一叶,黯黯梦云惊断。夜茫茫,重寻无处,觉来小园行遍。 天涯倦客,山中归路,望断故园心眼。燕子楼空,佳人何在,空锁楼中燕。古今如梦,何曾梦觉,但有旧欢新怨。异时对,黄楼夜景,为余浩叹。苏轼《永遇乐》 朱冉当然不会跟狗结婚了。 芷楠说我就知道你这个人每到人生的一个转角就会出状况的。当人生给你亮起红灯的时候,你却不知道停下来,而且要继续走下去;而每当给你亮绿灯的时候,你就准备着向前冲了。你怎么总是这样呢?我早就想说你了,只是希望你自己能够幡然醒悟,可是看到你现在还是懵懂无知的样子,也就很容易受伤,也很容易伤害到别人。给自己留一点退路吧,不要等到最后,连个藏身的地方都没有了,那可就真的惨了。要是那样的话,还不如跟你们家狗狗结婚呢?毕竟狗狗不会伤害你,她还每天巴不得讨好你呢? 朱冉说你一下子说了那么多,真的让我很难接受,但是我能够理解你的意思。 芷楠说我的意思很简单就是希望你能够幸福,而且是一路幸福地走下去,而不希望看到你的路越走越窄,其实,抽个时间静下心来想想的话,也未必都是别人的错。我觉得你换朋友的时候换得太快了,你倒是不用什么化妆,换件衣服就可以重新开始了。这样对你自己来讲是有点自私,可是对于别人来讲就是极大的不公平。 朱冉说我想抓住每一个可能的机会。 芷楠说可是抓住了又怎么样呢?最后你还不一样地都失去了。老天只给我们一把沙子——唯一的一把,当你手中散落的沙子掉光的时候,你想再抓一把,但是不管你有多么努力,就再也抓不起来。 朱冉说你说得不错,我觉得当我把每一把散落的沙子再重新抓起来的时候却是越抓越少。 芷楠说是啊,到最后你的手中就是空的。而别人手里还是满的。而等到百年之后要上天堂了,老天爷说你们每个人都伸出手来,我以前给你们的沙子呢?我看看都还在吗?哦,朱冉的手伸开让我看看,不看还好,一看——空的…… 朱冉说芷楠你讲得太逗了,怪不得你们家那位离不开你,天天都想把你拴在裤腰带上,我都有点依恋你了。 芷楠笑呵呵地说,想着我的人多着呢。但我知道我手里只有一把沙子。我可不想浪费哪怕半粒的沙子。 朱冉说这样的话等到你上天堂的时候说不定老天爷会再奖励你一把沙子呢? 芷楠说要真是那样的话。我借给你一把,省的你自己孤单呢。 朱冉说到下辈子干脆我们做夫妻怎么样? 芷楠笑得喝进去的水都要吐出来,一激动,一着急。眼泪都要流出来了,她说只可惜,我们家那位早就说好了,下辈子我们还要继续做夫妻呢,聘礼都提前交给我了。 朱冉笑着说你看你看,人家跟你开一句玩笑,你也还真当真了。下辈子说不定投胎什么呢?或许是只阿猫阿狗的呢! 芷楠说下辈子的事情太难预料了,也没有必要费那个神,还是管好自己这一辈子吧。你的脑子应该好好洗洗了。 朱冉点点头。 芷楠说你要是再不改变的话。男人女人都不会要你的,哪怕你长得再漂亮!聪明的男人和女人都知道脸蛋上不长大米,头核好才是真的好! 朱冉低下头来喝了一口咖啡。掏出手机,说你看看我的通讯记录吧。 芷楠一愣,这话题转的角度实在是太大了。 为什么? 朱冉说我让你看。你就看吧。说着,把手机打开,直接翻到通讯记录一栏,然后把手机拿到芷楠面前。 芷楠看到的详细的通讯记录,可是几乎每隔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就有一个沃斯的名字。 芷楠说他是……? 吴小淘! 朱冉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仿佛积聚了很大的能量。 芷楠说我们也在找他。 找到了吗?朱冉急切地问。 芷楠摇了摇头。 朱冉说在他离开的时候,他还给我打过电话,但是,我当时并没有接听。等等想给他电话的时候,却再也找不到他了。 芷楠说我们总务那边也一直在找他,可是都是同样的结果。 朱冉说他会不会出什么问题? 芷楠说这要问你呀,毕竟那个时候你还在g州,你们不是在一起吗? 朱冉一听,脸登时红彤彤一片,像是夕阳的余晖提前撒到她的脸上。 好长时间她并没有说什么,芷楠也没有问她什么,芷楠想给她一点时间,让她整理一下自己的思路,避免说出来的话跨度太大让自己摸不着头脑。 不知道为什么偏偏喜欢他!真的是欠他们的!朱冉发泄着心中莫名的怨气。 芷楠知道她所说的是周普仁和吴小淘,她默默地看着朱冉心里想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一开始的受伤是深了点,可是谁叫你自己最后却走得那么远,绕来绕去又回到周家! 芷楠想都说薄命红颜,红颜薄命,怨的不应该是命,而是自己呀! 掌控住自己,也就掌控住了自己的命运。想到这里,芷楠说小朱啊我给你讲一件事情吧,不知道以前跟你讲过没有? 朱冉说说说看,很多的事情我都忘记了。说着,自己低下了头。 芷楠想是啊,你的心思里填满了不该填充的东西,还能够想起以前我给你讲的什么呢? 但是,想归想,面对这样一个可怜又可恨的朋友,她能够说些什么呢? 朱冉说你说吧,你想讲什么? 芷楠说我记得很久以前,那个时候我们还没有结婚呢,有一次我们去爬山,没有想到遇见了一座寺庙。寺庙的外面的香炉里香烟缭绕,寺庙的台阶上有很多出家人在给每个走上台阶的人散香,我们也接了两把就进去了。跪拜各位神家后,一位出家的僧人走到我的面前对我说请你过来一下,我当时也没有在意,就跟着那个僧人到了另外的一个僧人面前,另一个僧人说你抽个签吧。我说抽签做什么?对方说算命,一根签十块钱。当时赵君堂说抽一根就抽一根吧。我把头一扭说,不用麻烦各位师傅了,我自己的命我知道!说着我拉了赵君堂一把。我们就走开了。但是那些僧人还是不罢休。又对赵君堂说要不你来抽一个。赵君堂笑笑没有说什么,因为当时我已经拉着他往外走了。 朱冉说你不信命? 芷楠说信不信都没有多大关系,关键是我相信我自己,我相信性格决定命运。我同时还相信事在人为,尽力做个好人,尽力多做些事情,多为别人考虑一点,别人也会有什么好事情的时候不会不想到你。自私与否的区别就在于是否为自己想的多一些,没有别的。 朱冉叹了口气说我已经彻底堕落了,已经无药可救了。 芷楠说那个男人对你来讲就那么好吗?男人看女人会随着年龄的变化而变化的。年轻的男人看女人的时候是从上到下看的,而上了年纪的男人看女人的时候是从下往上看的。我们看男人的时候,是不是也应该这样? 朱冉摇了摇头。 芷楠说你找到了吴小淘又怎么样呢?跟他重归于好?你们发展得实在是太快乐了! 朱冉说我们之间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芷楠说那你这个样子是为谁呀? 朱冉说为我自己,我觉得不甘心!我为什么要受这样的侮辱?那天晚上在黑天鹅大酒店那些人有几个我不认识?别人会怎么看我!为什么受伤害的总是女人——总是我!我咽不下这口气! 芷楠哦了一声,说小朱我误解你了,很抱歉! 朱冉的眼圈已经红了,她低低地说没有什么。真的没有什么。 芷楠说小朱,走出来,忘记吧,没有过不去的坎! 朱冉摇了摇头。 芷楠说只是一个巧合——你们之间只是一个巧合!这样的情节可能只在小说中才会出现,但是没有想到却发生在你们身上。 朱冉说是啊,为什么只发生在我身上呢?我实在是想不通。我的命已经够苦的了。我又怎么能不相信命呢? 后半句话好像是她的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芷楠听。 芷楠说你下一步有什么打算? 朱冉叹了口气,还没有什么打算。 芷楠说我替你打算一下吧? 朱冉说说说看。 芷楠说你自己出去走走吧,去一个景色优美又清幽的地方,最好是有山有水的地方。到了那里后,你找个好一点儿的酒店住进去,呆上一个月。这一个月内,你最好把你的手机关掉,但是可以定期地看看有没有人给你电话或者短信什么的。只是不要开机,不然会影响你的思维的。一个月后,你就会把所有的事情都想明白的。 朱冉犹疑地看了芷楠一眼,那个意思好像在说真的管用吗? 芷楠冲着她用力地点了点头。 ps: 章节感言: 朱冉的低迷哀怨让芷楠感到又气又恨。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但是朱冉最后却说出了内心的苦闷:不甘心! 芷楠给朱冉提了个建议让她离开一段时间,好好调理一下自己的心态。 朱冉会去哪里呢? 她跟吴小淘还会再次见面吗? 精彩继续,静待下一章 第三十三章 前事休说 双浆来时,有人似、旧曲桃根桃叶。 歌扇轻约飞花,娥眉正奇绝。 春渐远,汀洲自绿,更添了、几声啼鴂。 十里扬州,三生杜牧,前事休说。 又还是、宫烛分烟,奈愁里匆匆换时节。 都把一襟芳思,与空阶榆荚。 千万缕、藏鸦细柳,为玉尊、起舞回雪。 想见西出阳关,故人初别。姜夔《琵琶仙》 当方圃走到路边的那棵大桑树下,他发现后山的山路上有个人影。 影子飘飘忽忽地像只黑色的蝴蝶,慢慢地往那边走来。可是那个影子又仿佛一直定格在那里,根本就挪不了多少。 山上的云渐渐地散开了,露出湖蓝色的裙边。天空中偶尔飞过的几只小鸟像是蔚蓝天宇中一个黑色的点缀。 山上渐渐出现了人影,有的还背着箩筐,他们或者去打猪草,或者去寻找名贵的中药。 方圃看着眼前的一切,但是他的眼光的聚焦点不是周围的这些人,而是后山走来的那个人影。 他清楚地记得吴小淘就是沿着这条羊肠子山道走到后山去的。 人影渐渐地走近了。像是被显微镜透视过的底片,鼻子眼睛都看得一清二楚了。 来的正是吴小淘。 方圃仔细地打量着离自己一百多米的男人,魁伟的身材,性感的鼻头,混血儿型的一张脸……这不就是前几天趴在树上给自己和孩子们拍摄照片的那个人吗?怎么现在两手空空地走过来了,他的行李呢? 哦,估计是找好了住的地方,空闲之余到处逛逛也是可能的。 吴小淘慢慢地走近了,更加近了。 方圃再次看去,这次他看到的是震惊,看到的是一张疲惫得无以言表的脸。 上次见到的时候,吴小淘的发型梳理得很有型,很亮。现在看去。头发乱得像个鸟窝,仔细看去,还有杂草的痕迹。 有一种草专门喜欢沾在人的身上不下去,有的地方管它叫上身草,而有的地方直接命名为赖马胡子(大概的音调)。吴小淘的身上就沾满了这样的草,头上也沾了很多。 走路的步履沉重得像是脚踝骨拴了两个沙袋,每走一步都要付出巨大的努力。 方圃这下子看准了,来的人正是前几天来过的那个男人。 想到这里,他赶紧往前走了几步,微笑着说你这是要去哪里? 吴小淘的脸上挤出一丝微笑。但那种笑看起来比哭还难看。 我要来你这里。不欢迎吗? 方圃有点吃惊。不过,他的心里一点儿也不排斥这个男人了,相反,他倒是很喜欢这个男人能过来一趟。跟他说说话,聊聊天。 他们在大桑树下停住了。 方圃靠着树站好,吴小淘则一屁股坐在石头上。 这个时候,小云跑了过来,说方叔叔,下堂课我们上什么? 方圃说让同学们把昨天和今天学的复习一下,等等我检查一下,你们的复习效果。 小云听后,看了看方圃。又看了看吴小淘就走开了。 方圃看了看吴小淘说住的地方找好了? 吴小淘苦笑着说找好了。 方圃疑惑地说住在哪里了? 吴小淘说随便那棵树上都可以呆一个晚上。 方圃说你在树上睡的? 吴小淘点了点头,说好在以前爬树的本领没有忘记,不然早就喂了蛇,或者被过路的车给碾死了。 方圃说那你的行李呢? 吴小淘笑了笑,都送给别人了。看来我带的行李很受欢迎的。只是,他们拿走的时候连个招呼也不打,还把我打晕了,太不厚道了! 方圃说大概来这里的人都会遇到这样的情况。被偷,被抢,被骂,被当做猪一般地杀掉。 吴小淘说,你呢?你来这里的时候也遇见了这样的状况了吗? 方圃楞了一下,然后马上点了点头说大家都一样。要不以前皇帝进山的时候要先行祭祀山神,涉水之前祭祀水神水怪,哪怕是以前农夫上山采药的时候都要在自家供奉的天地前行叩拜大礼,这里面看来都有道理的。 吴小淘说你相信这一套? 方圃摇了摇头说信不信自己心里明白,不是嘴巴上说的。说到这里,方圃沉思了一下,说那你打算住到哪里呢? 吴小淘摇了摇头说,不知道。我现在已经一无所有了,连个跟外面联系的方式都没有。我还能够住到哪里呢? 方圃想了想,说我也是住在别人的家里,不然我们就可以住在一起了。 吴小淘凄惨地一笑,说能够理解。 方圃忽然一抬头,说你要是不嫌弃的话就住在这间草堂里吧。里面除了二十张书桌椅,还留下很大的空间呢,你用稻草打个地铺,或者弄张钢丝床放在这里都可以的。 吴小淘一听,眼睛立刻亮起来了,他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真的能够住在这里? 方圃点了点头,说我带你过去看看。 吴小淘兴奋地说那天一看见你跟孩子们我就喜欢上了这里,能够住在这里真是我的福气啊!你看这里的环境多美,依山傍水,绿树红花,地灵人杰之地呀!风水真是太好了! 方圃看了看吴小淘兴奋的样子想,看来还是年轻啊!想到这里,他说听你说得你可真像个诗人。 吴小淘不好意思地一笑,说我们读大学的时候写生的时候,每到一个地方我就会喜欢上那里的一草一木,哪怕有的地方根本看不见一花一草,我就喜欢那里仅有的石头,石头有的时候比花草还耐看呢! 方圃说你大学在哪里读的? 吴小淘说m过基斯顿大学,我修的是油画艺术,但是我很喜欢咱们国家传统的水彩,它们有很多相似的地方。 方圃说我是个粗人,没有一点儿艺术细胞,更没有一点美学眼光。 吴小淘一听谈论艺术,谈论美学,他的兴致来了,对于这些,他实在是太内行了。 他说其实美学是学不来的,有的人学了那么多年的美术,可是自身却是一个没有美学思想和美学眼光的人,所以也就出现不了伟大的震撼人心的美术作品。美术是空灵的,是飘逸的,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它需要灵感,但是灵感却不是美术。 方圃听到这里,说我有一个同学,她不是学美术的,可是她却很有美术的眼光。说到这里,方圃有点后悔了,怎么说着说着说到她身上去了呢? 可是吴小淘听下来却有了兴趣,说是说?在这里吗? 方圃摇了摇头,说不在这里,她在sh。 吴小淘有点失望,他想了想说,她是学什么专业的? 方圃说学文学专业,老牌的研究生了。 吴小淘哦了一声,说是男的还是女的? 方圃一听低下头来思索了一会儿,说是个女的。 吴小淘说哦,是个女的啊,那应该是位很优雅,很美丽的女人。 方圃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点了点头,说是的,她确实很优雅,很高贵,也很美。 吴小淘说一般而言,有美学思想的人心里都是很纯净很单纯的,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她眼神里流露出来的是比宝石还璀璨的光芒。 方圃说确实如此。她是我见过的最美的女人。 吴小淘头偷偷看了一眼方圃,笑着说难不成是你心中的女神?开个玩笑了。 方圃说还是不落的太阳呢?哈哈,不过,看到过她的人都会不知不觉地被她所吸引。她是最为宽容,最为大度,承受能够最大的女人,也是最为善良的女人,所以她最美。 吴小淘说听你这样一说,我都想亲自拜访一下她了。 方圃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来,他的嘴巴嗫嚅了一下,说你不是丝网的记者吗?她就是丝网的社长啊! 吴小淘说啊,是芷楠社长吗? 方圃的头低垂下来,他知道自己说漏嘴了,赶紧说哦,我记错了,她以前倒是在丝网工作过,只不过,她当时还不是社长…… ps: 方圃在路边翘首远望,没有想到却等来了吴小淘。 方圃在得知吴小淘被偷的情况后建议他到自己的草堂来住,吴小淘欣然答应了。 二人在交谈中不知不觉谈到了美术和美学,以及具有美学修养的人跟作品。 方圃不由得想起了芷楠。 更加富有戏剧性的是她忘情地说起了芷楠。 当吴小淘问是不是丝网的社长芷楠的时候。 方圃否认了。 以后的故事会怎么样发展呢? 方圃跟芷楠还能够再次聚首吗? 精彩继续,静待下一章 第三十四章 商人能教会我什么 梦觉、透窗风一线,寒灯吹息。 那堪酒醒,又闻空阶,夜雨频滴。 嗟因循、久作天涯客。 负佳人、几许盟言, 便忍把、从前欢会,陡顿翻成忧戚。 愁极。再三追思,洞庭深处, 几度饮散歌阑,香暖鸳鸯被, 岂暂时疏散,费伊心力。 殢云尤雨,有万般千种,相怜相惜。 恰到如今,天长漏永,无端自家疏隔。 知何时、却拥秦云态, 愿低帏昵枕,轻轻细说与, 江乡夜夜,数寒更思忆。柳永《浪淘沙》 方圃跟吴小淘谈话中无意间谈到了芷楠,但是话一出口,覆水难收。 吴小淘说我还以为你刚才说的是丝网报社的芷楠呢?没有想到不是,要是是的话该有多好,又是我的上司,又是你心仪的女人。 方圃苦笑了一声,说不要那么讲,心仪不心仪的有什么意义呢?又不是自己的女人。 吴小淘说那自己的女人呢?没有跟你一起来吗? 方圃一愣,我的女人——我还有什么女人呢? 吴小淘说看你的五官相貌,精神气度你不是一般的人物,你或许有着很不平凡的经历,我没有说错吧? 说到这里,吴小淘望着方圃等待着答案。 但是,他忘记了很多问题其实是没有答案的。 方圃就没有给他一个答案。 方圃为了避开这个尴尬的问题,转移一下大家的视线,说那我们去草堂看看吧,看看你就在这里住下来吧,回头我看看我所在的那家人家家里还有没有多余的被褥,给你抱一床来。要是吃饭的话也跟着我们一起吃吧,我来请客。 吴小淘说那就太谢谢了! 方圃说你在国内还有什么亲戚吗? 吴小淘说有的,我父亲在g州,北方老家还有一些亲戚。很大的一个家族呢。 方圃说那你可以给他们打一个电话啊,把你的情况跟他们说一下。 吴小淘摇了摇头,说我只想给我妈妈打一个电话,她没有我的消息肯定会很担心的。我能够借你的电话打一下吗?不过,打国际长途还是很贵的。 方圃的心里虽然有点顾虑,但是他看看吴小淘一副坦诚的样子,也就打消了顾虑,何况他打得还是国际长途,又不是在国内,就算是有什么风险,风险的指数也是很小的。 想到这里,他从怀里掏出手机,递给了吴小淘。 但是。吴小淘并没有接过来,他说这样吧,辛苦你一下,我说着你来拨号,这样行吗? 方圃心里默默地想这个小伙子的心倒是很谨慎的。想到这里。方圃把手机递给吴小淘说没有关系的,你自己直接拨吧。 吴小淘一看这个样子,要是自己再继续拒绝的话,反而弄得两个人都不好意思,于是就直接把手机接了过来。 他拨通了妈妈的电话,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吴小淘说妈妈是我。小淘。 啊,是你?你怎么好几天没有给我打电话?你那里发生什么事情了吗?不要瞒着妈妈,妈妈只有你一个孩子,也只有你一个亲人,你要是出个什么差错,那还不等于要了妈妈的命了。 吴小淘的妈妈几乎带着哭腔说。 吴小淘深深地理解妈妈的心。 一个女人从三十几岁就带着儿子独自去了国外。举目无亲,母子俩相依为命,那么多年的心酸非是一般人所能够理解。 像来有伟大的母亲,培养出有出息的孩子。但是很少有人说伟大的父亲,培养出有出息的孩子。 同样的说法还有一个成功的男人背后有一个伟大的女人;一个成功的女人背后有一个失败的男人。 男人。女人,女人,男人,相辅相成相生相克的背后又有着怎样的不同呢? 不同的人会得出不同的答案。 站在旁边的方圃虽然没有听清楚吴小淘母亲所说的话,但是他从吴小淘急切的眼神和快速的语速上能够理解这对母子的感情能有多深。从吴小淘纯净的心地和与众不同的气度以及超出一般人想象的人生抉择上可以看出他的背后有一位伟大的母亲。 一想到吴小淘的母亲,方圃不由得想到自己早就过世的母亲。 子欲孝而亲不在,这是多么沉痛的人生缺憾啊! 接完了母亲的电话,方圃说你不给你父亲打了吗?联系不到你,他肯定也很焦急。 吴小淘笑了笑说,没有关系,只要我母亲知道了就可以了。走,我们去看看你的草堂吧。以前唐朝的大诗人杜甫在cheng都有个草堂,现在在这里大山脚下,你又建了一座草堂,给草堂取名字了吗? 方圃悠然地一笑,说还没有呢?我是个粗人,哪里会想到这一点?你见多识广,又是学美术的,有美学的修养,还是你给取一个吧。 吴小淘想了想,说过奖了,我其实脑子里一片空白,空学了几年的油画和水彩,现在满脑子的颜料了,哪里还能够想起什么考究的名字? 他们说着,不觉已经到了草堂的门口。 孩子们朗朗的读书声立刻停了下来,其实方圃还没有完全走进去呢。 方圃指着吴小淘给孩子们介绍着。 农村的孩子毕竟认生,很多孩子看了吴小淘一眼后就低下头装出看书的样子。而有的则根本连头都没有抬起来。 方圃跟孩子们交代了几句就把吴小淘领进了套间,套间的地方放了一把椅子,椅子上搭着一件藏青色的圆领衬衫。 吴小淘说这就是你的办公室? 方圃笑着说怎么不像吗?我觉得已经够奢侈的了。 吴小淘说也是啊,太豪华了可以说奢侈,简陋得过了度,也可以说奢侈?文字学上有这样解释的吗? 方圃笑着说我没有看过字典,不知道这个词具体该怎么解释。但是对于我来讲,这个地方确实已经可以了。 吴小淘说是啊,乔布斯生前的房间简单得只有一个立式的日光灯,连个家具都没有。大道至简。他算是把我们祖先的东西学到家了。相比他来讲,你的办公室确实是太奢侈了。 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大笑起来。笑过之后,他们才想起外面还有十几个孩子在读书呢。 吴小淘嘘嘘了两声,方圃也止住了笑声。 自从到了这里。方圃还从来没有这么开心地笑过呢。 酒逢知己千杯少啊!不知不觉之间,他们就成了很好的朋友,速度之快连他们自己都感到震惊。他们本来都已经过了冲动的年龄了,怎么还会有这样的冲动呢? 在这间草堂,在这个地带,在这个远离家乡,远离亲人的地方,同是外面来的人不知不觉之间有了一种难以言说的亲近感,是自然常情,也是个性使然吧。 方圃好像想起了一个什么问题。他看了看吴小淘那张帅气的脸,说你的家人没有跟你一起来? 吴小淘说家人?哦,你指的是……我妈妈? 唉,这个单纯的大男人的心里似乎只有他的妈妈,又一个没有断奶的长不大的孩子。 方圃笑了笑没有说什么。吴小淘好像领悟到了什么,一下子幡然醒悟了。 他拍着自己的脑袋说,哦,你说的是我的…… 方圃又是轻微一笑,点了点头。 吴小淘听后一阵沉默,说这些年很多女孩子跟我擦肩而过,有的连我长的什么模样都没有看清楚后就永远错过了。前两年。我在网上认识了一个大陆的女孩子,交往下来还不错,可是没有想到已走入现实,跟我父亲的第一次见面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她,她只是给我打过电话,但是她就是不见我。 说到这里。吴小淘伤感地低下头。 方圃说你们交往跟你父亲有什么关系呢? 吴小淘说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我没有想到她的反应那么强烈,没有说上几句话,她就离开了——大概她不会再见我了。 方圃说谁跟了谁大概是个缘分吧,也不要太悲观。皇帝还轮流做呢?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我记得我们小的时候,老师们经常这样讲。 吴小淘说其实我们之间根本没有发生过什么,见面的时间加起来也没有一个月。 方圃说网恋最后不是闪婚,就是见光死,没有中间道路好走。 吴小淘说你也谈过网恋吗? 方圃笑着说我没有那个闲心,也没有那么好的福气。 吴小淘说还福气呢?其实她是个同性恋,我们之间有的只是假想的柏拉图的精神之恋——我们是不会有结果的。这样大家心里都好受一些。 方圃说哦,现在的人都怎么了动不动就搞同性恋,异性真的那么讨厌吗? 吴小淘说我不是同性恋,我不懂。 方圃说你父亲跟你谈起过这件事情吗? 吴小淘说我都没有时间跟他谈什么,更不知道跟他谈些什么。 这样的回答对于方圃来讲实在是太意外了。他小声地问了一句你父亲是做什么的。 吴小淘说说好听一点是个商人,说不好听一点是个投机家冒险家,跟这些人我不知道自己能够讲些什么,关键是我不知道从他的身上他能够教会我什么。他想给的是我最不想要的,而我想要的他又永远给不了我。事实就是这样。 方圃说你知道我是做什么的吗? 吴小淘愣了愣,摇了摇头说不知道,但是我知道我能够从你身上学到什么。 方圃哈哈大笑起来,笑得读书的孩子们都停下了朗朗的读书声。 ps: 章节感言: 方圃跟吴小淘虽然接触不多,但是他们之间好像有着很深的情谊。 方圃从吴小淘跟母亲的通话中意识到了吴小淘深深的恋母情结。 吴小淘方圃开诚布公地讲了他的很多个人的事情,甚至包括跟朱冉的情感问题以及矛盾纠葛,但是他也很能够排解开,因为朱冉是同性恋。他们的爱情好像永远也不会开花结果。 但是,吴小淘对于父亲的态度却大大出乎方圃的意料。 吴小淘以后还会跟朱冉见面呢? 吴小淘跟周普仁的父子关系应该怎样继续? 精彩继续,静待下一章 第三十五章 连个小的都搞不定,别说搞定人家的娘了 断烟离绪。关心事,斜阳红隐霜树。 半壶秋水荐黄花,香噀[1]西风雨。 纵玉勒,轻飞迅羽。 凄凉谁吊荒台古? 记醉踏南屏,彩扇咽、 寒蝉倦梦,不知蛮素。 聊对旧节传杯, 尘笺蠹管,断阕经岁慵赋。 小蟾斜影转东篱,夜冷残蛩语。 早白发、缘愁万缕。惊飙从乌纱去。 漫细将、茱萸看, 但约明年,翠微高处。 吴文英《霜叶飞 重九》 就像是沉闷的天空刮过一阵凉风,吴小淘的到来着实让沉闷的方圃喘了口气。 方圃把吴小淘带回了小云的家。 山里人不会过分的寒暄,但是却有着过分的热情。他们一看家里来了新的客人,高兴得忙里忙外的。 老孙头从怀里拿出一张崭新的大红钱,吩咐着孙庆去别的邻居家里买只鸡来,大家好做下酒菜,另外看看谁家还有新采的蘑菇顺便买一些,让新来的客人尝一尝咱们这里新鲜的野味。这才是真正纯天然的,有机的食品呢。 孙庆说买什么样的酒呢? 老孙头说看看小卖部里还有存的老酒吧,要价格最贵的那种。 孙庆皱了皱眉头,说估计这些钱不怎么够啊? 孙庆的母亲在旁边看到了,又跑到屋里拿了一把钱跑出来,说这些零钱大概也有几十块了,你看看够不够,不够的话就先赊账,到时候我们再去还不就行了。 孙庆两只手紧紧地握着那一百多块钱往外就走。 小云在后面跑了上来,拉着孙庆的手说叔叔我想跟你一起去,可以吗? 孙庆说好啊,叔叔正发愁路上没有个说话的呢?说着,把钱放在裤兜里,拉起小云的手就走出去了。 临近黄昏的大山有着令人难以想象的美景。 落日的余晖泛着红晕。像是新嫁娘脸上害羞的涟漪,又像是她身上披着的一件红色的披风。 山里现在的风很小,其实山里很少刮风的。往往是风还没有刮起来,就给什么山啊。树啊,石头啊给吸收了。 偶尔水里会跑进一些风去,但是瞬间的游戏过后,还是连个影子都难以追寻了。 孙庆拉着小云的手走在蜿蜒的山路上。 小云说叔叔你什么时候把新婶子给我娶回家呀,我妈妈说你早就到了该结婚的时候了。 孙庆说你妈妈还说我什么了? 小云眨巴着眼睛摇了摇头说,她没有说你什么,就是当我问她叔叔什么时候结婚的时候,她说你早就该结婚了,你看跟你一般大的人,人家的孩子都好几岁了。有的甚至跟我差不多大。 孙庆说他们是他们,叔叔是叔叔,叔叔跟他们不一样。叔叔的孩子到以后,跟他们的孩子也不一样,懂了吗? 小云说好想我妈妈再给我生一个小弟弟或者小妹妹什么的。 孙庆笑了笑说傻丫头。你以为你想要你妈妈就能够生的? 小云说是啊,我不就是因为妈妈想我了,一招手我就来了。 孙庆说这是谁跟你说的? 小云说妈妈跟我说的,她说那个时候我还是个长着翅膀的小天使,天天在天上飞来飞去地找妈妈。找到了,妈妈就会冲着我招招手,我就下来了。 孙庆笑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说你妈妈讲得可真逗,编的跟故事似的。 小云说不是故事,是真的。方叔叔也给我们讲过这样的故事。 孙庆说他也给你讲过这样的故事? 小云点了点头,说是的,只不过他讲的是小蝌蚪找妈妈的故事。他给我们讲的时候,我们每个小朋友都在想自己是不是就是一只小蝌蚪呢。我们觉得自己跟小蝌蚪很像。都是一群小蝌蚪在水里游来游去,做着自己喜欢的游戏,游着游着,看到一只大眼睛的青蛙,大青蛙冲着我们微笑。我们知道她就是我们的妈妈。 孙庆说他给你们讲过小孩子是怎么来的吗? 小云摇了摇头,说我们问过他,我们是从哪里来的。他说他不知道,因为他还没有生过小孩。 孙庆说你问过你妈妈吗?她还想给你生个小弟弟或者小妹妹吗? 小云摇了摇头,说我问过,但是妈妈说不生了,有我一个宝贝就行了。哪怕以后她给我找个新的爸爸,也不会生了。 孙庆说为什么呢?她跟你说过原因吗? 小云说她说了,说生个女孩子还好,要是生个男孩子的话,就是妈妈不偏心多疼爱弟弟,其他人也会这样做的,妈妈不想让我受委屈。你看看后山那个王薇,死得多惨,连自己的大便都没得吃了,自己就饿死了,她妈妈就在身边看着。人家赔的钱正好用来娶媳妇!这样的妈妈真可恶! 孙庆说你也举得她可恶? 小云点了点头,说是的,哪里还像个妈妈的呢?我妈妈可不会像她那个样子。 孙庆说这样的事情在咱们这里并不少见,你知道吗? 小云说真的?那我们还是不要在这里住了,我们搬到外面去,或者搬到以前方叔叔住的地方去吧,那里到处都是高楼,出门还可以坐车,还有很多好看的好玩的好吃的。 孙庆说搬到方叔叔那里?方叔叔现在还住在我们这里呢,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够离开我们这里呢。 小云说方叔叔会离开我们这里的,他还说过要带着我们一起离开呢! 孙庆说他这是跟你们小孩子说着玩的。 小云一本正经地说不会的,方叔叔不是那样的人,他跟我们说过一个人说过什么就要做到什么,不然就是骗人,就是不守信用,大家都不会喜欢他! 孙庆点了点头,说嗯,说都是这么说的,可是做起来就是另一回事了。 他们正在说着,一辆摩托车从前面飞奔而来,猛地在他们前面停了下来。 骑摩托车的男人摘下头盔,说嗨! 孙庆一看是好朋友张平,说怎么这么快就从城里回来了。 张平从后备箱里拿出一个塑料袋,说这个给你带回来了,你给我的一百块钱我还给你剩了十二块。说着,张平就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零钱,数好了递给孙庆十二块。 孙庆寒暄了几句,也就把钱接过来,对小云说给你吧,自己留着买些铅笔橡皮什么的吧。 小云看了看孙庆手里揉得皱巴巴的纸币,摇了摇头说我妈妈跟我说过,不要我要别人的东西。 张平说拿着吧,自己叔叔还客气什么?跟自己的爸爸又有什么区别呢! 张平说完看了看孙庆说小子你可要加油了,连个小的都搞不定,别说搞定人家的娘了,说完嘿嘿地笑着,一加油门,一溜烟似得跑掉了。 孙庆气得跳起脚来冲着张平奔去的方向骂了几句,也就算了。 小云说叔叔里面是什么呀,怎么这么漂亮?我能打开看看吗?你是买给我新婶子的吗? 小云连珠炮似的说了这么多,孙庆说还新婶子呢?我都不知道在哪里呢? 小云说我知道我知道。 孙庆说那你说你新婶子在哪里? 小云说新婶子肯定是在云层里,扇动着翅膀,找你呢! 孙庆一听,眼睛都要斜了,这叫什么逻辑呢! 看着小云想拆开那个塑料袋,孙庆说你现在不要拆,等到晚上我会给你的。 小云说是给我买的? 孙庆神秘地笑了笑,说就当是吧! 小云听后高兴地跳了起来。 孙庆说记住不能够让别人知道,晚上你拿过去交给你娘妈妈就行了。 小云说哦,那我让我妈妈帮我收着吧。 孙庆说不是给你的! 小云说那你是给我妈妈的? 孙庆伸出手一把捂住了小云的嘴巴。 憋得小云唔唔地说不出声音来。 而孙庆则像是卸掉了心头的一个包袱,他松开手,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拉起小云说快走吧,不然晚饭就真的成了晚饭了。 说着,拉起小云在蜿蜒的山道上飞奔起来。远远看去,像是两只断线的风筝——一只大的,一只小一点儿的。 ps: 吴小淘的到来给方圃的生活带来了暂时的生机。 为了迎接客人,老孙头让孙庆去买下酒的菜。 在蜿蜒的山路上,孙庆遇见了好友张平,原来他以前曾经托进城的张平给他带点什么东西。 张平把东西拿给了孙庆。小云一看颜色很漂亮,以为是孙庆买给所谓的新婶子的。没有想到的是,孙庆是买个自己的。 孙庆真的是买给小云的吗? 张平的那一句连个小的都搞不定,别说搞定人家的娘了,到底蕴藏着怎么样的故事呢? 精彩继续,静待下一章 第三十六章 一片痴心在玉壶 一弦弹尽仙韶乐,曾破千金学。 玉楼银烛夜深深, 愁见曲中双泪、落香襟。 从来不奈离声怨,几度朱弦断。 未知谁解赏新音, 长是好风明月、暗知心。 晏几道《虞美人》 晚上,吃好饭后,小云的妈妈给吴小淘找了一床薄一点的被子和一条破旧的毛毯,说你就将就着用吧,等过几天我再给你做一条新被子。 吴小淘感激不尽。 老孙头又给他泡了一壶新茶,说喝点吧,这东西提精神! 小云的奶奶捅了捅老头子的胳膊,说你让他一个孩子住在那里,我总觉得心里过意不去。要不我们那边再给他挤出一个位子来?说到这里她不由得看了看方圃,又看看自己的老头子。 老孙头发现老伴看自己的眼神,他明白了,但是他又不自觉地看了方圃一眼。 方圃发现了老孙夫妻俩的意思,但是他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现。 他走进了自己的房间,那只不过是用帐幔隔开了一个空间,他的隔壁一面住着老孙夫妻俩,一面是孙庆。 因为睡眠习惯,或者生活习惯不一样,他跟孙庆的那间也用帐幔隔开了。 而小云跟妈妈的房间是独立的,孙庆的隔壁就是小云母女俩,他们中间的墙壁是毛坯垒砌的,看上去很结实。但是隔人不隔音,两边有个大的什么动静,两边还是听得一清二楚的。 他的房间里放着一只黑色的真皮拉杆箱。他从床下的一只崭新的黑色皮鞋里拿出一个小的塑料袋,塑料袋里是一枚黑色的钥匙。 他把钥匙拿在手里端详了两眼,好像有点陌生的样子。 拉杆箱被打开了,里面放满了杂七杂八的东西,几个本子,几本发黄的旧书,几支崭新的水笔,还有一包黑色的笔芯。 他从箱子的夹层里取出一个文件夹。打开文件夹是一个黑色的皮夹子——有着多层的结构,但是整个皮夹子看起来磨得有点发亮了。他从皮夹子的外层拿出了一张名片,上面印着方毅之三个字,后面还注明了一个职位——董事长。 皮夹子的里层装了厚厚的一大叠人民币。可能是皮夹子太大的缘故,也可能是里面的人民币实在是有点多了,整个皮夹子看起来都像一只正方形的纸板盒了。本来这个皮夹子是长方形的。 他从里面拿出一叠钱,数了数,大概有十几张的样子。 他把这些钱跟名片放好,接着又从皮夹子的一个夹层里拿出一个小小的芯片。里面放着至少有五六个这样的芯片呢。 他把皮夹子放回了原来的位置,然后又从箱子的一个夹层里拿出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几部手机,同时还有一个小的塑料袋,里面放着几块手机电池。 手机的牌子大都不一样。型号更是各有各的不同。 他挑选了一款屏幕比较大的,然后打开后盖,把刚才拿出的那个芯片放了进去。又从另外的一个小的塑料袋里拿出一块电池,他盖上了后盖。他把手机打开了,里面传出来清晰的开机的声音。 电池还是满格的。 他从拉杆箱里又找出一块白色的毛巾。把这些东西包裹在里面——包裹得严严实实。他又找了一个塑料袋把这条裹着东西的毛巾放了进去。 孙庆已经准备着帮吴小淘搬东西了。 吴小淘也准备着要离开了。 小云跟妈妈站在门口看着孙庆拿过一根绳子把被子跟毛毯捆绑好后放在一个大的水泥袋子里塞,由于用力过猛,袋子的一头都要开线了。 孙庆看了一眼小云的妈妈,小云的妈妈也正好看着孙庆,二人的目光像两条相交的直线。就是那么短短的一霎那,孙庆的心里翻了一个个,嘭嘭地跳个不停。 小云妈妈的脸好像被烫着了。她一下子低下了头,看着地上一条蠕动的小虫。她说小云你看那边是个什么东西在地上爬呢? 小云走进了一看,说妈妈是只蟑螂。 小云妈妈说哦,那就踩死它吧。 小云说妈妈我有点害怕。 小云妈妈走过去,一脚踩了上去。 吴小淘要准备出门了,他在找方圃去哪里了。怎么一会儿的时间就不见了,比个好腿好脚的人还消失得快。 就在他四下张望着找方圃的时候,方圃出现在了里屋的门口,他的怀里夹着一只白色的塑料袋。 方圃走到吴小淘的身边,一只手用力地撑着双拐。一只手拿出了腋下的那只白色的塑料袋递给了吴小淘。 一条毛巾,估计你肯定用得着。方圃定定地看着吴小淘的眼睛说。 吴小淘说着谢谢,就把那个塑料袋接了过来。就在接过塑料袋的那一瞬间,他明白了里面绝对不只是一条毛巾。 孙庆走到吴小淘的身边,说天黑了,我送送你吧,那里的环境你又不熟悉。 吴小淘摆了摆手说不用了,白天我已经进去看过了,再说今天晚上还是个月亮天,外面比里面还亮堂呢! 老孙夫妻俩几乎同时说让老二送送你吧,反正他在家闲着也是闲着。 吴小淘最后坚持不过,孙庆也就顺理成章地去送他了。 吴小淘是个爱清静的人,但是有的时候也很喜欢热闹。一个人的性格脾气总有着两面性。 孙庆是个不怎么喜欢说话的汉子,膀大腰圆的好像有着永远也用不完的力气。 他们俩在路上几乎没有什么话说,再加上吴小淘是刚刚过来的,彼此都还没有打过交道,甚至连多说上几句话的时间都没有。两个人见面的时间加起来还不到三个小时。 他们都想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示给对方,也就尽量保持着矜持,可是越是矜持,那就越是保持沉默。 一条不长的山里,他们走起来却觉得总也走不到头。 一个是土生土长的山里汉子,一个是留洋在外,美术学院的高材生;一个土得老掉牙,一个洋气阳光得像个混血儿。 孙庆的手里拿了一把手电筒。不停地照着脚下的路。 过了一会儿,吴小淘打破了沉默,说不用手电筒也可以,上面有月亮照着呢。 孙庆嗯了一声。说还是照一照吧,山里的路不比大城市里的,稍不小心,一块小石头就会让你栽个跟头,防不胜防啊! 吴小淘说夜里走山路,我还是第一次,觉得跟白天的感觉正好相反。白天觉得很清幽很美,晚上就觉得很恐怖了。 孙庆说是啊,我们已经习惯了,觉得白天晚上山都是一个样子。黑咕隆咚的,白天也没有什么看头,晚上嘛就是一堆睡觉的石头,也没有什么好害怕的。照你这样说你还是不要到那里去住了,不然你晚上害怕怎么办呢? 吴小淘说我都多大了。还害怕? 孙庆说万一有个手闲脑门热不安分的家伙撞上门来你怕不怕? 吴小淘说我身上有的都被人偷走了,他们还能够从我身上偷走什么呢? 孙庆说跟你开个玩笑的。说着,孙庆憨厚地一笑。 晚上的山路,看起来长,可是走起来却很短;白天的山路,看起来短,可是走起来却很长。 草堂就在眼前了。 孙庆背着那个大大的水泥袋走了进去。吴小淘跟在后面也走了进去。 孙庆说这里不能够用电,就把这个手电筒留在你这里吧,有什么事情你也可以用一下。 吴小淘没有推辞,这里确实需要一个照明的东西。不然黑咕隆咚的还真让人觉得有点不习惯。 孙庆又跟吴小淘交代了几句就走了,吴小淘说我不送你了。 孙庆说还送什么呀,你自己照顾好自己就行了。让你住在这么个地方。我们真是过意不去。等等看看适应吗?不适应的话就搬回去跟我挤一挤就行了。 吴小淘说这有什么不适应的。国外的小孩子十几岁都有过到森林里过夜的经历,一到十八岁很多人都离开家去森林里住了。他们家里的床父母都给扔了。 孙庆说外国人就是跟我们不一样,长得跟没有进化好的大猩猩一样,那女的比男的还粗壮,真是让人吃不消啊! 孙庆的一句话把吴小淘给逗乐了。他没有想到这个山里的汉子竟然还有这么的幽默。 吴小淘说一样的,人家一开始看我们的时候也觉得不顺眼,觉得我们皮肤黄黄的跟整天没有吃饱似的。 孙庆说你觉得外国比我们国家好吗? 吴小淘说怎么说呢,一两句话也说不清楚。 孙庆说那你们那个时候还去国外干嘛呢? 孙庆的一句话让吴小淘无言以对。 孙庆一看这个样子,也知道自己说话太直了点,他不住地说我说话太直了,有说错的时候,你还要多担待一点儿啊! 吴小淘笑了笑说,怎么会呢? 孙庆说着几句保重就走出了草堂。 吴小淘也说了几句路上小心点啊,但是估计孙庆早就听不见了。这个山里的汉子,走起路来比猴子跑得还快,不一会儿就到了自己的家。 他偷眼看了看小云跟妈妈的房间,她们的房间的灯都已经熄掉了。 孙庆一个劲儿地后悔,怎么就忘了那么重要的事情了呢! ps: 吴小淘在老孙家吃好饭后就要回到草堂里去了。 老孙夫妻俩心里很是过意不去,他们很希望吴小淘能够住在自己家里,他们甚至希望方圃开口把吴小淘留下来。 但是,方圃没有开口。 他去自己的房间拿出了一部手机,十几张百元大钞,用一条白色的毛巾裹着送给了吴小淘。 去送吴小淘的孙庆回来后发现小云母女的房间已经关灯了,他感到一阵后悔,他把很重要的事情给忘掉了。 他的很重要的事情是什么呢? 他的一切努力换来的会是什么呢? 小云的妈妈到底情感的归依在哪里呢? 精彩继续,静待下一章 第三十七章 人在暮年,其言也善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苏轼《江城子》 远在g州的周普仁有一天心血来潮,想起了自己的儿子。 不知道儿子在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他自己也明显地感觉到老了。 人一老,心地就宽广了,很多不如意的事情也就慢慢地变得不那么不可原谅了。 偏偏g州那边那几天一直在下雨。秋天的雨下起来,带着飒爽,带着清凉,带着一股莫名的寒气。 他走到窗户跟前把关着的另一扇窗户打开。房间里实在是有点闷,就像是被囚禁在一个大葫芦里,略微活动一下就觉得浑身不舒服。 为了做生意,周普仁把自己的几套别墅抵押给了银行,而他自己则包了一个酒店的套房,这样一来,住着舒服,还有人帮着打理房间,省得再雇钟点工了。 再说,生意上的伙伴也很多,今天张三来,明天李四来,这样大家都住在酒店里,谈生意也方便了很多。 有房子有什么用呢?有房子就一定有家吗?家里除了自己连个喘气的人都没有。那里又怎么能够算是家呢? 想到这里,周普仁的心里一阵悲凉。 窗户开了,一股寒气刷地逼来,像是一把冷箭直抵他的喉咙。他猛地打了一个喷嚏,顺便还流出几滴眼泪,这喉咙鼻子跟眼睛实在是连得太近了。就像设计好的机关,牵一发而动全身了。 狗养的狗疼,猫养的猫疼。此刻的周普仁想起了自己的儿子,自己那个傻得不能够再傻的儿子——吴小淘。 不知道他到了那里后会不会水土不服,会不会吃不惯那里的饮食害病呢?会不会遇见小偷。会不会遇见坏人,会不会…… 他不敢往下想了。 他拿起桌子上的手机,找到通讯录一栏儿子的号码,拨了过去。 手机没有接通。回应他的是嘟嘟嘟的声音。 他不甘心,又继续拨打。 同样的操作换来同样的结果。做的人在怀着一个美好的梦想,就是希望想要的马上就能够来到。 可是梦想是美好的,而现实却很残酷。 梦想是想出来的,而现实却是做出来的。二者之间好像隔着一座天桥,一个在这头,一个在那头,可望而不可及。 一个现实版的西西弗斯的神话。 几次的折腾后,周普仁变得焦躁起来,他像一头被阉割的公牛。一时难以接受这不公平的又无法逆转的命运。 小淘出事了?穷山恶水出刁民啊!小淘一定是出什么事情了,不然电话怎么一直打不通呢? 一阵激烈的荷尔蒙过后,他颓然倒在沙发上。 我一把年纪了,我的儿子要是出个什么差错,那可怎么去见祖宗啊? 周普仁思来想去。眼圈都被巨大的内压力压得充血了。 他想起了自己远在国外的妻子——舒兰,就是这个女人二十年前带走了我的儿子,就是她这个女人把儿子培养成了现在的模样,就是这个女人指引着小淘走上了这样的一条不归路! 一时间,舒兰的形象变得陌生,恐怖而残忍起来。 他重新打开手机的翻盖,找到了舒兰的联系方式。在拨打以前他的情绪突然一下子变得缓和起来。刚才的怨气恨气消散了一大半。 一股愧疚袭上心头——一个女人,大字不识三个的女人,拉扯着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去了国外…… 想到这里,周普仁的眼泪再也抑制不住,夺眶而出。 有多少年他没有哭过了,他自己都记不清楚了。 他记得那年。父亲得了喉癌,从确诊到死亡,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一个大活人就这样走掉了。 他哭了,他哭的时候不单单想到了他刚刚去世的父亲。他还想到了他早就睡在地下的母亲。 他为他自己那么早没有了娘而哭,为自己的父亲走掉而哭。 其实,他很清楚父亲之所以能够这么快就走掉,纯粹是被他给气出来的,好端端的一个媳妇,好端端的一个大孙子,好端端的一个家庭就被这个不争气的儿子给毁了! 埋怨外面的女人?纯粹胡扯!人家怎么不找别的男人,偏偏找到你这个下三滥?人家看上你的钱了?比你小子有钱的人大有人在!人家离不开你?你就能够离开舒兰跟小淘?我早就跟你说过,舒兰这个孩子有个倔脾气,别看她平时不声不响老实巴交低眉顺眼的样子,什么时候你把她给惹急了,她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的!兔子急了还要咬人呢! 他记得舒兰带着孩子真的要走的消息传出来后,他的父亲给舒兰跪下了。 一个守寡立地,又当爹又当娘的亲爹给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媳妇跪下了,而且是长跪不起。 作孽啊!作孽啊! 此刻的周普仁似乎还能够听到父亲当时以头撞地的声音,只不过现在听来,同样的声音听起来有点远。 但是舒兰是倔强的,因为她已经给过他好几次机会了,他每次都能够用花言巧语蒙混过去,可是这次,他没有机会了。 她没有给他机会,但是,她给了跪在地上的公爹一个机会,就是等到公爹百年之后,她就带着小淘离开。 她给自己的公爹跪下了,这个公公可不是一般的公公,他真的是自己在世的亲爹呀!自己的爹娘死得早,还不多亏了这个公公把自己接过来,养在自己家里,跟自己的儿子一起疼爱,下g 那么苦的年头都没有把她舍下不管,有多少亲爹亲妈都把自己的亲女儿给聘在那边了,可是他却带着两个孩子——一个也不少地回来了。 那个时候的舒兰跪抱着公公哭得伤心得都背过气去了。她想起了自己过世的爹娘,想起了公公的疼爱,想到小淘还小。想到自己一个女人可往哪里走啊! 电话拨通了,里面传来一个女人轻轻的一声喂。 周普仁用手背抹了抹眼睛,说你还好吗? 对方冷冷地说你有什么事情吗? 儿子——我们的儿子……给你打过电话吗……最近? 打过的。 周普仁一听打过,心里登时高兴起来。他在那边还好吗? 你自己没有问吗?还是你自己问吧。对方冷淡得像是北极的一块化不开的有棱角的寒冰。 周普仁的心一下子又低沉起来。 我打过了,可是没有打通。他坦白交代着。 他遇到了抢劫的人,行李背包都被抢走了。对方平静得说着,像是谈的事情根本就不关自己的事情似的。 但是,这句话对周普仁来说却是致命的,他早就料到了不是吗? 穷山恶水出刁民!自己早就想到这一点了。不过,他并没有在电话里直接说出来。 他做了一次深呼吸,说哦,那他现在的号码是什么?请你告诉我好吗? 他想把话刻意地说得温柔一点,他想化解她语气中的寒冰。 他是用别人的电话打的。 她的语气还是一样的平静。一样的冰冷,并没有任何转暖的迹象。 他说你能够告诉我那个号码是多少吗? 他几乎是在讨好她了。 不过,是别人的电话,你打过去,这样合适吗? 舒兰是个尽量不会给别人添麻烦的人。这么多年,她的性格还是一点儿都没有变。 想到这里,他哦了一声,说最好还是发给我,或者直接告诉我吧,也好有个防备。 她一听,他说得也在理。毕竟还是小淘的爸爸。看来,小淘出事的第一时间还是只想到了她这个妈妈,而那个就在国内的爸爸却没有这样的荣幸。 想到这里,舒兰的心里一阵宽慰,毕竟自己为儿子付出的太多了。付出总有回报。自己的儿子没有白养! 可是,周普仁再有多大的不好。那毕竟也是你的亲爹呀! 想到这里,舒兰的心里一阵忐忑。她翻找号码的动作明显地快了很多。 周普仁一看手机短信到了,赶紧打开看,迅速储存好后,他拨打了这个号码。 手机的屏幕上显示的是sh电信的图像。他的眉头一皱。 电话打通了,对方传来一声低沉的喂声。 周普仁说请问小淘在吗? 对方一听是找小淘的赶紧说你先稍等啊!小淘,小淘! 其实,那个时候,吴小淘正好在老孙的院子里研究一棵奇特的树呢。 听到方圃喊他,他赶紧跑了过来。 吴小淘轻声喂了一声妈妈吗?吴小淘急切的感情让电话那头的周普仁无地自容。 是我——爸爸……小淘。 哦,吴小淘一下子卸了气,说话的热情明显地没有了。这是周普仁主动给他打电话,要是不打的话,估计吴小淘的心里或许根本就没有这么个人了。 你在那边还好吗?吃得惯吗?周普仁的关爱和仁慈一下子爆发了。 可在这边的吴小淘听来确实没有任何感*彩的。 在一旁的方圃默默地走开了,走的时候,他的眉头猛地一皱,不知道他的心里又想到了什么。 ps: 章节感言: 人在暮年,其言也善。 暮年的周普仁想起以前的一切,情难自已。 舒兰的心如寒冰让暮年的周普仁更加伤感。 缅怀以前的种种,想想现在儿子的冷漠和不理性的选择,周普仁的心情可想而知。 他按照舒兰提供的号码拨过去,猛然发现这是个sh电信的号码。 电话那头的方圃同样感觉到了什么? 方圃跟周普仁这两个曾经的对手还会再次过招吗? 精彩继续,静待下一章 第三十八章 草堂第一夜 兰芷满芳洲,游思横路。罗袜尘生步。迎顾。整鬟颦黛,脉脉两情难语。细风吹柳絮。人南渡。 回首旧游,山无重数。花底深朱户。何处。半黄梅子,向晚一帘疏雨。断魂分付与。春将去。 贺铸《人南渡/感皇恩》 孙庆走后,草屋里只剩下吴小淘一个人。 房间里暗极了,也安静极了。只有在靠近门口的地方还亮一些,毕竟外面比里面亮多了。 偶尔的几只山鸟的鸣叫,像是划开的火柴,刺啦一声就钻进黑色的幕布里不见了踪影。 山里的夜静谧得让人陶醉,又让人毛骨悚然。 吴小淘走到门口,把柴门锁上了。 第一次住这样简陋的草屋,第一次自己一个人享受这满眼青草的空间,吴小淘的心里既高兴又害怕。 高兴的是有这么一个刺激亢奋的机会体验一下山区的生活;害怕的是自己人生地不熟的,万一再来个不速之客的话,上次的行李被人抢走了,还砸伤了自己。这次呢?自己连行李都没有了,要是来人的话还会偷什么呢? 一想到这些,他的心里就莫名地感到一阵后怕。 早知道这样,自己当时就不充当什么英雄好汉了,直接跟他们说我害怕不就行了。 但是,来也来了,既来之则安之,一切都听天由命吧。 吴小淘收拾了个干净的地方,地上早就铺了一张草席。由于草席编织的时间不是很久,用鼻子靠近了一闻还能够闻到浓得化不开的青草味。 他把草席铺好,又把带来的一张破旧的毛毯铺在上面。他在上面坐了坐,还是很松软的。 带来的被子虽然有点薄,但是现在这个时候盖大概也正好。山里的气温本来就要比城里要低一些。 方圃给他的那个塑料袋还放在那张简陋的桌子上。桌面上满是灰尘,好像是好长时间都没有人用过了,更不用说打扫了。 吴小淘把那个塑料袋拿过来,里面是一条白色的毛巾。用一根细绳子缠着,解开绳子,里面的东西露了出来。 吴小淘一看东西,眼睛都直了。一部手机。一叠百元大钞。 这两样东西跟这里的环境的反差简直太大了,不亚于刚出土的千年古尸遇见了火辣时尚的街舞表演。 他把手机一把抓在手里,用指甲肚摸了摸守家的屏幕。手机的屏幕亮了,发出蓝色的幻影般的图案。 吴小淘的心里太高兴了,他想先给方圃打个电话,表示一下他的感激之情,可是反念一想,自己连他的电话号码都不知道,又怎么给人家打电话呢? 对了,还有妈妈。要先给妈妈打个电话,虽然现在是晚了点,但是那边估计正好是清晨,妈妈应该早就起来了,或者是因为担心我。她自己一夜都没有合眼。 吴小淘的心里波澜起伏,他的呼吸也急促起来,就要听到妈妈的声音了。 电话接通来了,还没有等对方说话,吴小淘就急切地说妈妈,是我,小淘。 你这又是借了人家的手机打的?妈妈关切地问。 不是。妈妈,是我的朋友给我的一部手机,我先用着,等等我自己买了手机就还给他。 吴小淘因为亢奋说话的语速明显地快来了很多。但是,说也说完了,他也有点后悔了。自己所有的东西都被人家给偷走了。自己还哪里有钱买什么东西呢?要知道,那里面可是他全部的家当啊! 想到这里,吴小淘感到一阵阵的心疼和惋惜,他知道在他回国的前一天,妈妈几乎把所有这些年省吃俭用的钱都拿出来了。 最后。他们母子俩把所有的钱分成两份,一份,吴小淘带走;一份,留给妈妈保管。 吴小淘坚持不接受这样的分配,他都这么大了,自己还养不活自己的话那还有什么用呢? 何况那些钱是妈妈节衣缩食才积攒下来的养老的钱,别看别的国家的社会福利再好,可是每一家有每一家的活法。 但是母亲的原则是穷家富路,说不定会碰到什么事情,到时候远水解不了近渴啊。 最后,争执不过妈妈,吴小淘拿走了那一半之中的一半,剩下的钱任凭妈妈说什么,他都不会多要一点儿了。 吴小淘在国外学会了很多东西,但是唯一的恋母情结这一点却一直保留下来了。他认为自己有的时候太容易忘东西了,特别是对于跟钱财有关的,他对这些东西太不放在心上了,也难怪自己总看不好自己的东西。 还是做母亲的最为了解自己的孩子。 电话那头的妈妈说小淘啊,你等等问你的那个朋友再借点钱,去就近的银行办张卡,我好给你汇点钱去,不然你怎么生活呢? 吴小淘说妈妈,我那个朋友已经给我……说到这里,他警惕地望了望门口。 没有想到妈妈却听懂了他没有说出的话,妈妈说我知道你那个朋友肯定会接济你的,但是不能够靠着别人的接济生活啊,这些钱你早晚要还人家的,而且还要多还一些。你先办张卡吧,办好了就给我打个电话,等等我给你汇过去。 吴小淘说好吧,其实我可以跟单位申请一下情况的,看看单位里能给解决多少。 吴小淘的妈妈在那边说,也可以,你可以先问问那边的情况,看他们是怎么讲的。但是无论如何,银行卡你还是要办的。 吴小淘说嗯,我知道的。 妈妈问还有什么事情吗?跟妈妈说说。 吴小淘说也没有什么事情,就是今天下午我在一个朋友家的时候,我……爸爸给我打了个电话。 妈妈沉默了一下,说是我告诉他的号码。他打电话给我,说是没有打通你的电话,问我你的情况,没有办法我就把你那位好心的朋友的电话告诉他了。他跟你说什么了吗? 吴小淘说也没有说什么。 早点休息吧,注意安全,有什么事情给妈妈打电话。 妈妈的声音在电话里依旧那么好听,吴小淘都要陶醉了。他说妈妈我知道了,你也要保重身体,等等我安顿好了,你也过来看看吧。 等等再说吧。 妈妈的这一句等等好像说得有点太过沉重,使得这最后的几个字听来让吴小淘感到一阵难过。 挂了电话,他看了看那一叠大红钱,赶紧抓在手里,自己把它们放在哪里才会安全呢? 他四下搜寻着可能的地方,但是这只是见草屋,四个空荡荡的角落看得一清二楚,哪里还有个藏钱的地方呢? 忽然他想起了身边的这个手电筒,要不把钱放到手电筒里? 不行,这里连个值钱的东西都没有,手电筒已经算是比较值钱的了。 草席下面?被子里面?毛毯下面? 哪里好像都可以,但是哪里好像又总觉得不是很安全。 他想起在电影里看到有的人会把钱放在鞋子里,他想鞋子里还不如袜子里,干脆塞在袜子里算了,但是袜子走起路来太明显了,看来还是鞋子里比较安全。 最后思来想去,他把一叠钱放在了鞋子的鞋垫底下。 在放进去的时候,他拿出来数了数,正好是十六张。 吴小淘想在这个地方,这些钱可能够一家人一年的开销了。 等到一切安置完毕,最后他拿起那块白色的毛巾想擦一擦脸上因为紧张而冒出来的汗水。 猛一抬头,看到了一张名片还躺在毛巾上呢。 毛巾是白色的,名片也是白色的,难怪自己刚才看不见。名片跟那些大红钱相比颜色实在是太内敛,太苍白了。 大红钱之于吴小淘此刻的价值比起那部手机来,当然手机又占了上风。 想到这里,吴小淘憨实地一笑,他把那张名片拿过来一看,哦,方毅之,董事长! 原来那个拄着双拐的男人还是个公司的董事长啊! 吴小淘的双眼一时间看不清眼前的任何东西了。 ps: 章节感言: 孙庆走后,吴小淘收拾了一下东西。 他的心里既兴奋又害怕,在这个荒山野岭,在这间茅草屋内,他的心里能不害怕吗? 方圃送给他的手机,他派上了用场,给远在国外的妈妈打了电话。 儿行千里母担忧,母亲要他办张银行卡,为的是能够给他汇钱方便。 他没有办法拒绝,只能接受。 但是,方圃早就给他准备好了一千六百块钱,够穷困的山里人一年的开销了。 他最后看到的是方圃给他的那张名片,上面有方毅之,董事长——这样响亮的字眼。 看到这一幕,吴小淘彻底惊呆了。 精彩继续,静待下一章 第三十九张 住在隔壁的春天 一叶扁舟轻帆卷,暂泊楚江南岸。 孤城暮角,引胡笳怨。 水茫茫,平沙雁,旋惊散。 烟敛寒林簇,画屏展。 天际遥山小,黛眉浅。 旧赏轻抛,到此成游宦。 觉客程劳,年光晚。 异乡风物,忍萧索、当愁眼。 帝城赊,秦楼阻,旅魂乱。 芳草连空阔,残照满。 佳人无消息,断云远 柳永《迷神引》 吴小淘在草房里度过了不寻常的一夜。 他没有想到的是那个夜晚几乎所有跟他有点关系的人都没有睡好——他的母亲舒兰,他的父亲周普仁,借给他手机和钱的方圃还有老孙头一家人,特别是孙庆。 孙庆回来后发现小云母女的房间里已经关灯了。他想大概小云把今天路上我跟她讲的话都忘记了,这个丫头平时开起来很伶俐的,今天怎么变得这样忘事起来! 反过来又一想,自己在送吴小淘的时候又没有再次叮嘱一下小云,多大的孩子呀! 这样一想,他的心里仿佛好受多了。 他走进自己的房间,虽然跟方圃的房间只是隔着个帐幔,但是毕竟是自己独立的一个空间,哪怕隔壁房间里一声轻微的咳嗽也能够听得很清楚。 他从床下的木板下面拿出张平给他代买的东西。隔着塑料袋就能够清楚地看到里面的东西。 花色真的很好看。 看上一眼就会让人迷醉。别说打开看了。 孙庆颤抖的手实在按捺不住了,他本来想不拆开找个机会让小云带过去,但是那么美的一个东西就在眼前,想不拆开看看确实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他开始动手了。他的心噗通噗通地跳个不停,喉咙干渴得要冒烟了。 此时,他急切地想喝一杯水,哪怕是杯白开水也可以。一杯水浇下去就会熄灭里面燃烧的火焰,就会平息一下因为激动而忐忑不安的心跳。 对于里面的东西的质地来说,他的大手实在是有点太大。也太粗糙了。 那是一款花色鲜艳的长条丝巾,上面的标牌上清楚地注明了产地和面料成分。面料是百分百的真丝。而且还是桑蚕丝。 但是,他没有读过书,根本就不认识那几个字。他知道这件轻薄的围巾实在是太贵了,花了他将近一张大红钱,那可是他几个月都花不完的开销呀! 他的手轻轻地摩挲着那件东西。他的手太过粗糙了,而那件丝巾又太过细滑。手指所到之处,偶尔会有轻柔的撕拉的声音发出。 每当听到那样的声音,人高马大的孙庆就会触电似的把手缩回。 不知道为什么,每当他的手缩回的同时他又很想再次触摸一下,哪怕里面就是插了线路,他也想冒险一试。 这么个物件对于长了三十多岁的孙庆来说实在是太新鲜,太刺激了。这样的东西只是在电视上看到过,而披着这样东西的女人几乎都一个模样,那就是好看,好看,还是好看。 现在这样的东西就在自己的眼前。就在自己的手里,而且还是自己托人买来的,那不就是自己的东西吗? 不过,明天,不,或许更晚一点的时间,这个东西就会离开自己的房间飞到另外一个房间。 在那里。他孙庆喜欢的女人就会在一面大镜子前面披上这件东西,这件东西上的花花草草仿佛有了生命似的也会紧紧地贴着她柔美的肌肤慢慢地舒展开婀娜的身姿,也顺便在那面大镜子里照一照自己的影子。 如花的人也在镜子里欣赏着自己娇美的面容,她或许还会冲镜子里的自己吃惊地张大了嘴巴——那个镜子里的女人难道就是现实中的自己吗?怎么那么美!那么高贵!虽然她的发饰并不高贵,她的发型也没有盘起如云的发髻,但是她看起来就是那么美。美得像一首诗流响在花草树木丛林之间,流响在蜂鸣蝶舞的百花丛中。 而那个送东西的人,就是他孙庆自己了,则躲在一颗窗户下面的大树下,偷偷地往里面看。 那是一个多么激动人心的时刻! 那个时刻还没有到来。五大三粗,目不识丁的孙庆自己就先陶醉了。 他迷迷糊糊地像多喝了二两老酒,今晚确实他多喝了二两。 人在高兴的时候喝多少也不会醉,哪怕醉了也不会蠢到像李白那样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一邀明月,噗通一声,自己的生命就真的画上了一个句号。 李白呀,是醉到不要命的那种。而他孙庆则是醉到醉了还想醉,最好一直醉下去的那种。 迷迷糊糊地孙庆的面前像是放电影似的出现了一幕幕的真实的画面。 他从第一眼看见他的嫂子兰英就喜欢上了。他记得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兰英。 那个时候,孙洪跟兰英刚刚定亲不久,孙洪有事情外出了,可正好赶上仲秋节。 按照农村的风俗,过节日的时候,只要是定了亲的女孩子一般都要到婆家过的。到了那个时候,婆家里要有人来接的——或者是自己的男朋友,或者是男朋友家的兄弟姐妹,一般而言有妹妹的最好是妹妹去接,没有妹妹的就让弟弟去,让弟弟去是最后的人选,因为实在家里没有什么女性的成员了。 孙洪就兄弟俩,上无姐姐,下无妹妹,孙洪有事外出,那接没有过门的媳妇的好事就落到了孙庆身上。 孙庆记得那一天,自己的母亲早早地把自己叫了起来,说你去你嫂子家(没有过门的时候,人们就这样称呼了)把你嫂子接过来过节吧。 孙庆当时对于嫂子只是个概念性的称呼,因为他毕竟一次也没有看见过那个所谓的嫂子到底长什么模样。 只是听家里人讲,那个女人长得娇小单薄的很好看,皮肤白皙得像是冬瓜瓤一样。 哥哥孙洪跟兰英见面也只是在媒人家里见过一两次,对方留下了见面礼和一个大红包后两个人的亲事就等于是定下来了。好像是双方在订立契约钱先付点押金似的。 这样的一个仪式下来,女人的身份就变了,变成了谁家谁家的未婚妻,变成了谁家谁家即将娶过去的一件活着的商品。 没有买卖就没有商品,没有买卖就没有杀戮。对于有人的社会与自然来说,道理几乎是一样的。 他记得他母亲把他从床上一把拉起的时候,他还有点不情愿地扭动了两下身子,意思是自己才不愿意做这样的事情呢。 他的母亲知道自己儿子的脾气,大儿子孙洪外向一些,活跃一些;二儿子孙庆内敛一些,木讷一些,但是心眼儿不少,就是嘴巴里话不多。 他的母亲对他说你到那里先跟人家的爹妈叫声大伯大妈,然后把你哥哥不在家的事情跟人家说一下。 孙庆说那样的话我都不知道怎么说,或者说些什么? 到那里根本就不用你说什么,咱们家别说派你去,就是派个三岁的孩子,或者是个还不会说话的孩子过去,人家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你过去什么都不说,可以的。但是要是过节了咱们家什么人也没有过去,那就是个毛病,人家就要挑个理了。 听着母亲的唠叨,孙庆听得有点不耐烦,但是又不好说什么,毕竟大过节的,高兴还来不及呢! 他一咕噜从床上爬起来,走到了外间,洗了把脸,随便塞了点饭菜后就带着母亲准备好的礼品上路了。 一路上,他的心里像是潮水一般,起起落落,难以平息。他拎着礼品盒的手都不由得冒汗了,他不知道第一次看到哥哥的女朋友的时候自己会是怎么样的一个反应。 ps: 章节感言: 孙庆迷恋自己的嫂子由来已久,但是潜伏之深又令他身心俱疲。 从这一章开始我们可以读到他那忐忑不安的一段恋情。 大山深处不乏美味的野餐,但是大山深处隐秘的恋情让人读来或许也有着一股难得的野味。 何况孙庆目不识丁,粗蛮有力,而自己的嫂子又是一个娇小瘦弱,弱不禁风的柔弱女子。 寡妇门前是非多,孙庆的这段不了情有没有画上句号的一天呢? 读懂了孙庆,或许你就读懂了沉默的大山;读懂了兰英,或许你就读懂了背负着大山的沉默的女人。 精彩继续,静待下一章 第四十章 住在隔壁的春天(二) 粉靥金裳。映绣屏认得,旧日萧娘。翠微高处,故人帽底,一年最好,偏是重阳。避春祗怕春不远,望幽径、偷理秋妆。殢醉乡。寸心似翦,飘荡愁觞。 潮腮笑入清霜。斗万花样巧,深染蜂黄。露痕千点,自怜旧色,寒泉半掬,百感幽香。雁声不到东篱畔,满城但、风雨凄凉。最断肠。夜深怨蝶飞狂。 吴文英《惜黄花慢?菊》 一路上,孙庆的心跳得很快,这哪里像是去接自己哥哥未来的媳妇,纯粹比接自己的媳妇还激动。 大概用了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孙庆到了兰英家的门口。门口蹲着只大黄狗,着实把孙庆给吓了一跳。他本能地把礼品盒举在前面做挡箭牌。 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这只狗竟然耷拉着尾巴,围着他转了一个圈后,又盘腿坐在他面前,两只前爪着地,一双黑玻璃球般的眼睛友善地看着他,伸出的舌头像是一根颤抖的弹簧,有节奏地抖动着。 清官不打送礼的,看来这狗跟人也差不到哪里去。 兰英的妈妈听到狗叫赶紧跑出门来,她爸爸也出来了。 他们一看是提着礼品盒的一个小男孩,就明白是谁来了。 孙庆赶紧喊伯父伯母。并摆明了自己的身份。 兰英的妈妈一听是孙洪的弟弟,就朝着屋子里喊了一声兰英,快出来,你弟弟来了。 这里还不知道兰英的反应怎么样呢,孙庆的心里却提前涨潮了,一激动,脸红了不算,就连脖颈子上都是通红一片。 门口出现了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细长的瓜子脸,略显苍白的面容,左脸靠近鼻梁的地方有一个大大的褐色的斑点——这一点破坏了整张脸的安宁,但是却给整张脸带来了一点俏皮的颜色。 世界上哪里会有百分百的纯色调呢?更不用说人的一张脸了。 孙庆上去喊了一句。姐姐。(那个时候,对于未过门的嫂子几乎都是这样喊的) 兰英腼腆地点了点头,一个抽身自己走到别的房间里去了。 兰英的妈妈说你弟弟来了,你有什么好躲的。快过来跟你弟弟说说话。 没有办法,兰英重新折回到了孙庆所在的房间。 兰英的爸爸妈妈赶紧泡了一壶新茶,兰英的妈妈又从一个柜子里捧出一把炒熟的花生放在孙庆的面前说吃吧,自己剥着吃,很香的。 兰英就坐在土炕的一个边上,倚靠着墙边的一垛被子,手里拿着几根毛衣针,旁边是一个大的蓝色的毛球。 她的头一直低着,仿佛手里的线永远也抽不完,连暂时停下来的时间都没有。毛线在她的手指间绕来绕去。几个指甲有节奏地按照一定的步调抖动着。 她的脸微微泛着红晕,不知道是过于害羞呢,还是过于忐忑不安。 孙庆剥花生的手有点颤抖,他很想偷偷看看兰英的脸,但是又不好意思。只是不停地剥着手中的花生,但是剥好了一个他并没有直接放进自己的嘴巴,而是全部都积攒在旁边,过了没有多久,他的手边就出现了一座小的花果山。 兰英的妈妈一开始还没有注意到这一点,等到她发现的时候,她急切地说你这个孩子。怎么自己剥了自己不吃呢?快,自己吃吧。 生性不喜欢多说话的孙庆一听到兰英的妈妈这样问自己,赶紧说了句,我是给姐姐剥的。说完后他的那张四四方方的南瓜脸已经红彤彤一大片了。他知道这句话几乎耗尽了他全部的智慧和能量。 孙庆憋足了劲儿说的这句话把屋子里的人都说得有点愣了,兰英则抬起头来快速地看了他一眼,心里想笑。可是没有敢笑出来。 兰英的父母一愣过后,说这孩子可真好,真懂事,有爱心,就冲这个孩子。咱兰英嫁过去后受不了委屈了。孙洪的弟弟都这样知道心疼兰英,更别说孙洪本人了。 他们的推测一点儿也不错。 孙庆清楚地记得哥哥对嫂子的好,哪怕哥哥夹一口菜,也要先检查一下兰英的碗里有没有,要是没有的话,就赶紧夹过去给兰英吃;有的时候,碰到贝壳类的东西,兰英的嘴巴弄不开的时候,他就直接用嘴巴猛吸一口气把肉吸出来放到兰英的碗里;还有一次最为让孙庆难忘的是那一次,妈妈不知道从哪个邻居那里弄来的大田螺,妈妈提前把里面的肉用个钩子勾出来后又加了些新鲜的猪肉一起剁烂后又加了些好闻的调味品后重新把它们塞进田螺壳里,放在锅里煮熟后端到桌子上。 孙洪先夹了一个最大的放在兰英的碗里,说吃吧,很好吃的。 兰英当时的脸一红,用脚踢了踢孙洪的脚,那个意识是说不要这样,多让人难为情啊! 可是,或许是兰英用力实在是太轻柔了,孙洪根本就没有感觉到一点力度;或许是他明明感觉到了,可是故意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 他不但不罢手,还说了一句,好吃吗? 兰英那个时候还以为他不会再继续给自己夹田螺了呢,又听他这样一问,赶紧说好吃。 可是没有想到的是兰英的话刚一出口,孙洪又给兰英的碗里一连夹了几只。 家里其他的人一听兰英这样说,好了,大家都不吃了,兰英觉得好吃,就都给兰英留着吃吧。 孙洪的妈妈一听刚进门的儿媳妇这样说也跟着孙洪一样把田螺不停地往兰英的碗里夹,最后碗里的都要往外流了。 大家这样一来,弄得兰英都不好意思吃了。 孙洪还不住地在旁边说吃啊,吃啊! 这样的一幕,在孙庆看来,只有羡慕的份。他的心里在想唉,要是以后我有个跟嫂子一样好的老婆该有多么好啊!我也会这样疼她的,只是哥哥做得也太过了,让别人可怎么吃呀! 老孙的看法跟孙庆几乎是一样的。 私下里,老孙跟自己的老婆说你看老大这个疼媳妇的样子,真是没有出息! 没有想到孙洪的妈妈立刻反驳说疼老婆就叫没有出息了,这不是没有出息,我看我们老大是太有出息了,比他爹不知道强多少辈!疼老婆的男人实在是太少了!都是我自己命苦,没有摊上个疼我的男人! 老孙头没有想到在自己老婆那里碰了一鼻子的灰。 但是,那一幕一直在孙庆的头脑里闪现,好像装了定时播放器一样,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播放一次,就像事先调整好的闹钟一样准时而有规律。 以后吃饭的时候,孙洪这样的动作有所收敛,孙庆想肯定是私下里嫂子给哥哥上过课了。 那个时候,孙庆的心里很是矛盾,他总觉得哥哥这样做不只是想表明他对嫂子好,他肯定还想在我孙庆面前显摆一下,好像在说老二你看,你有这样的福气吗? 孙庆从那个时候起心里就好像系了个疙瘩,有事没有事的时候,一想起吃饭时候的那一幕总觉得心里有个解不开的扣,他默默地在心里跟哥哥较上了劲儿。 有一次,哥哥又外出了,他想机会来了,这次我看看还有谁给兰英夹菜。 还有谁呢?自然是他孙庆了。 那天,老孙头跟老婆去了一趟后山,从后山带回来一直刚刚抓来的野兔。 凡是带个野字的东西都有一股莫名的蛮力,这只兔子的力气实在是不小,等到老孙准备着要宰杀它的时候,还莫名地喷了老孙一身的兔子尿。 老孙一急一气,拿起刀来冲着兔子的脑袋就猛地敲过去,没有想到因为用力过猛,老孙的脸上又溅了一脸的白色的豆腐脑——兔子的脑浆子喷了老孙一脸。 这样一来,把老孙脸上一脸的麻坑坑给填平了。 ps: 章节感言: 憨实木讷的孙庆奉命去接未过门的嫂子,他的忐忑不安就像是一幅跳荡的心电图。 兰英的姿容并不是绝美的美人,但是她有着一种娴静之美。 孙洪是很爱兰英的,爱得程度超出了孙家人的想象。 这样的爱很让旁边的弟弟孙庆看了既羡慕有嫉妒,甚至还以为是哥哥对自己的炫耀和挑战。 十几岁的孩子的心里还能够想些什么呢? 在接下来的章节中孙庆还会想到什么,或者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吗? 精彩继续,静待下一章 第四十一章 咬人的兔子肉 彭城夜宿燕子楼,梦盼盼,因作此词。 明月如霜,好风如水,清景无限。曲港跳鱼,圆荷泻露,寂寞无人见。紞如三鼓,铿然一叶,黯黯梦云惊断。夜茫茫,重寻无处,觉来小园行遍。 天涯倦客,山中归路,望断故园心眼。燕子楼空,佳人何在,空锁楼中燕。古今如梦,何曾梦觉,但有旧欢新怨。异时对,黄楼夜景,为余浩叹。苏轼《永遇乐?彭城夜宿燕子楼》 热腾腾的兔子肉上桌了。 老孙早就坐在桌子边等着了。看见老伴把肉端上来,就赶紧招呼兰英过来吃。 此刻的兰英哪里好意思坐下来吃啊,自己的婆婆端上端下的,她一屁股坐下来就吃,她可不是那样不长眼睛,不懂规矩的人。此时的她正在忙着做其他事情呢。 婆婆端来了最后一碗汤,一看兰英还没有上桌子跟前来,就喊了声兰英快来吃饭吧。 老二孙庆此刻也坐到桌子跟前了,他一坐下来就赶紧给大家分筷子。他先拿了一双筷子给爸爸,又把一双放在妈妈的位置,他的手里还拿着两双筷子。 他看了一下还站在别的地方做家务的嫂子一眼,手拿着那双筷子迟迟不肯放下。而自己的那双也拿在手里。 两只手,四只筷子,就那么在他的手里张牙舞爪着,活像一只晾干的大章鱼。 他的爸爸看了他一眼,说老二! 孙庆回过神来了,老孙用眼睛狠狠地剜了他几眼,眼睛里充满了鄙夷的神气。 他妈妈一听老头子这样叫,心里想老二又犯什么呆病了? 兰英也听到了,她回过身来坐在婆婆跟小叔子之间。 孙庆手里的那双筷子终于落了地,有了着落。 兰英看了孙庆一眼,笑了笑说二弟你自己吃啊! 孙庆什么话也没有说,把筷子在手里换了换位置。增加了夹菜的长度,一下子就把一大块兔子肉夹住了,然后迅速地放在了兰英的碗里。 他爸爸妈妈看了他一眼,又把眼睛挪开。 在他们看来。自己的儿子从小就有个痴病呆病。小的时候,大人在地里劳作,他就跟在爸爸妈妈身边,人家别的孩子都找个阴凉的地方吃点果子,喝点水呀什么的,他呢就一声不响地跟在父母身边,顶着火辣辣的太阳,什么也不说。 有的时候,太阳的光实在是太强烈了,他会缩一下脖子。咬咬牙。他妈妈看不下去了,心疼地说老二你就去那边阴凉的地方去坐坐,你哥哥在那里,你有什么好害怕的呢?又没有人敢欺负你? 但是孙庆那个时候的心里不是怕离开爸爸妈妈有小朋友欺负自己,更不会担心打起仗来会吃亏。因为他还有个强有力的帮手——大他五岁的哥哥。 他的父母一看说不走他,就直接赶他走了,他们甚至还想用农具打他走了。 但是,最终孙庆还是跟着他们,一步也不离开。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父母眼中的孙庆有点痴,有点呆。 但是别的人却认为这个孩子有点傻。是个沉默的傻瓜,跟他天天乐呵呵说个不停的哥哥截然相反。 但是,今天,孙庆拿筷子的这个举动在老孙看来,确实有点傻了。 孙庆的妈妈也一个劲儿地皱眉头。 孙庆把那块最大的兔子肉夹给了兰英,兰英羞涩地一笑。说老二你自己吃吧,我吃的话,我自己夹就可以了。 老孙头又狠狠地看了儿子一眼,那个意思别再犯傻气了,你这样殷勤的样子让人家看了就恶心! 孙庆大概意识到了爸爸的这个意思。也就闷下头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那一顿饭,孙庆吃得既兴奋又难过,兴奋的是这次哥哥的外出给了自己一个表现的机会,终于给自己的嫂子夹了一块最大的兔子肉;难过的是,他就只能够给她夹一块,要是他再次夹的话,估计他身上的每一块肉都会被他爸爸给一眼一眼地剜走,直到剩下几根有限的大骨头。 那块夹给兰英的兔子肉此刻仿佛长了牙齿,啃食着孙庆的每一根脆弱的神经。 可是,过了几天孙庆发现兰英见了自己不像以前那样自然了,有的时候她甚至是故意躲着他。 有的时候,看他一眼就赶紧把眼睛挪开。 孙庆觉得嫂子是刚进门,可能还太拘谨,又生性羞怯,所以才会有这样的举动。 不幸的是哥哥几天就回来了,打破了孙庆的这个糊涂梦。 糊涂的孙庆大概怎么也没有想到哥哥对这个从小木讷的弟弟开始怀疑了,他像一只好斗的黑猩猩一样固守着自己的领地,不容许任何人侵犯。 兄弟俩的感情曾经一度很紧张,直到小云的出生。 尽管在这期间,兰英私下里给自己的老公做了好多的思想工作,不善言辞的她走到孙庆的身边给他说了好多好听的话,宽心的话,但是兄弟俩的感情已经开始出现了裂痕。 但是,这兄弟俩的性格实在是不一样,一个善于捕猎,一个善于抱窝。 兰英见了孙庆虽然话多了点,但是孙庆感觉到他已经不是兰英想象中的二弟了,而是一个别人家的一个孩子。 以后,小云出生了,给这个家庭带来了极大的欢乐。 老夫妻在欢喜之余还流露出深深的遗憾,那就是要是小云是个男孩子该多好!女儿早晚还不是人家的人,而儿子呢,长大了还可以赚一个人放在家里,生下来的孩子都姓孙——都是自己人。 兰英看出了公公婆婆的意思,别说是她公公婆婆了,就是她娘家的亲爸亲妈都有偏见。 兰英生了个女孩的消息在第一时间通知了兰英的爸爸妈妈,当时,兰英的妈妈正坐在院子里给兰英没有出生的宝宝做一只小老虎鞋,一听是个女孩子,她妈妈的手猛地一颤,好了,一滴鲜红的血一下子流了出来。 而在旁边不远处摆弄农具的爸爸一听是个女孩子,则随口就说了一句,生了个女孩,还给她做鞋! 就连孙洪刚一开始的时候在高兴之余也有深深的郁闷。 兰英听着老公偶尔的唉声叹气,自己的心里也不好受,自己怀孕的时候还以为怀的是个男孩呢? 就连老公偶尔的玩笑里都会出现我儿子的字眼。 但是,只有一个人对这个小生命的到来没有反感,那就是孙庆。 他高兴的样子,让孩子的亲爹都看了嫉妒。 而他的爸爸则在一边敲着烟袋锅子对身边的老伴说,你看老二那个样子,说他不傻,行吗? 一开始大家都以为孙庆喜欢小云只不过出于对小孩子的新鲜感,等过了这两天,新鲜劲儿一过,也就完了。 可是,没有想到的是孙庆还真的是动了真情,对这个小生命喜欢得不得了。 小云慢慢地长大了,有的时候可以跟孙庆做做游戏,躲猫猫了。孙庆更是喜欢得很。 孙洪发现自己的弟弟是真心喜欢自己的女儿,也就把跟弟弟的隔膜慢慢地去除了。 兰英一看他们兄弟俩和好如初的样子,也松了口气。毕竟那样紧张的气氛谁看了都会不舒服。 等生了小云不久,孙洪就跟村里的一个朋友出去合伙做生意去了。 孙庆也慢慢地长大了,那个时候的孙庆觉得哥哥出去了,父母也慢慢地老了,嫂子又是个女人,小云还小,在他的概念里他就要承担起一个当家的责任。 他的年龄越来越大了,很多同龄人的孩子都生出来了,他这里自己的大事连个影子都还没有呢? 村里里专门有一些人,他们游手好闲,无所事事,精力过剩,在这种时候,他们往往会发散一下过剩的精力,编排一些莫须有的鸡鸣狗盗之事来卖弄一下自己口才,说实在的这些人实在是太有才了! 还有的人真的动了孙庆的歪脑筋,编排了一些花花绿绿有滋有味的段子,时不时拿出来翻唱一下,算是对沉默的大山的一种调节。 ps: 章节感言: 木讷的孙庆从小就有一种痴,一种呆的性情。 但是在外人看来就是一种傻。 孙庆趁着哥哥外出的机会对嫂子大献殷勤,没有想到却弄了个无趣收场。 小云的出生考验着人们传统的价值观念。 小云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甚至亲身父母都对她心生偏见。 只有孙庆真心喜欢自己的这个侄女。 所以人们更觉得他傻了。 孙庆以后还会有什么让人瞠目结舌的举动呢? 他的情感归依到底在哪里呢? 精彩继续,静待下一章 第四十二章 不会做演员,那就去做导演 野棠花落,又匆匆、过了清明时节。 刬地东风欺客梦,一枕云屏寒怯。 曲岸持觞,垂杨系马,此地曾轻别。 楼空人去,旧游飞燕能说。 闻道绮陌东头,行人长见,帘底纤纤月。 旧恨春江流未断,新恨云山千叠。 料得明朝,尊前重见,镜里花难折。 也应惊问:近来多少华发!辛弃疾《念奴娇?书东流村壁》 方圃过分的小心使得他看起来似乎有点多疑。风雨沧桑这些年,他不得不小心谨慎。 但是,谨慎过了头,就滑向了多疑。凡事,还是要讲究个度才好。 那个夜晚,方圃跟吴小淘和孙庆一样,他也没有睡好。 对于吴小淘他没有感到有太多的担心和不安,他一眼就看出这个似乎长不大的大男孩身上有很多纯粹的东西,虽然这样的人在现实的人群中看起来是个不折不扣的异类,甚至还有点犯傻。 自己那么好的条件,还留学m国多年,一个正常的人大概谁也没有这样的思维,去选择一个偏远的山区作为历练自己的第一站。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而在一般人看来他正好把方向选错了。 他是一个逆流的弄潮儿。 对于这样的人,方圃虽然没有什么疑心,但是他也不会把他安排在自己身边。 因为一切都不确定,包括自己也是一个不确定的成分。 什么事情什么人一旦确定了,也就失去了大部分的意义了,甚至存在都成为一大问题,不是吗? 是那个来自g州的电话,给他带来了极度的不安。 接电话的是一个上了几分年纪的男人,但是从电话里听得出来,他的声音洪亮,底气十足。精力充沛。别看只是那么简单的一两句话,方圃听得出这个人的声音,几乎也就等于见到了这样的一个人。 几十年的经验使他明白有这样声音的人,不管做什么事情都很有头脑。很有分寸,很能够掌控局面,也很霸气。 无论任何时候,这样的人都不会甘于平庸。 这样的人,做朋友可以让你如虎添翼,可要是成为一个对手,那无异于…… 他不想再往下想了。 别看来这里有几个月了,但是他还一直用着sh的号码。大概也是出于习惯的原因,这部手机虽然用得时间有点长了,但是他已经很习惯了。 而且一抓起这部手机的时候他莫名地还有一种亲切感。因为他的手机屏幕上是一个女人的照片,披肩的长发,秀气的脸庞,柔和的眼神…… 现在的他却是有点想念屏幕里的她了。 可是又有什么用呢?一个住在朦胧的屏幕般的水晶宫里,一个住在穷困的小山沟里。差距实在是太大了。 这才是应了那句话:可望而不可即。 其实,他贮备的手机卡不止一张,备用手机就有几部,并且电几乎都是满格的。随便拿起那一部来都能够很方便地派上用场。 他拿给吴小淘的就是其中的一部。 他想帮一下吴小淘,毕竟一个人离家在外,又遇到了小偷,这样的事情放在谁身上也是不好的。 方圃离家在外这么多年。他深深地知道危难之际,有一只温暖的手伸过来的力量有多大。好比是给一个突发心脏病的人来了一针强心针。 很多事情是不能够预料的,人们往往是会做梦娶媳妇,但是又有谁会做梦出大殡呢? 很多事情也是不能够多想的,一想过了头,伤害的往往是自己——自己的身体。自己的精力。 其实,很多事情大概没有想的那么糟糕。 想,往往会过了头;但是做,永远在后头。 几乎整个夜晚,方圃都不能够好好地入睡。偶尔睡着了。可是隔壁孙庆的房间里传来如雷的呼噜声,一下子又把他给弄醒了。 这个深山的大汉,有着虎豹一般的身躯,有着如雷的声音,不管走到哪里,铁塔似的身躯往那里一站,不亚于一二级的轻微地震啊! 如今这样的大块头就住在自己的隔壁,而且还打起了如歌的呼噜。 其实,孙庆那晚根本就没有睡踏实,呼噜是他打的,他是个一沾枕头就会睡着的人,可是,那一晚,他却好久都没有睡踏实。 但是,呼噜是他打的;方圃,是被他吵的。 方圃的头疼得针扎似的。头皮里好像瞬间长出无数条钢针,一针一针比赛似的扎着他的每根敏感而微弱的神经。 老了?自己真的老了! 一丝老来的落魄的感慨袭上心头。年轻的时候不管外面有多大的动静,哪怕就是周围站满了几十个唱歌的人他能够照睡不误。 是这些年的奔波和操劳把自己的身体搞垮了。不但身体垮了,心也疲惫了,心态也老了。 可是,自己这些年的操劳,收获的又是什么呢? 开了几家像样的公司,养了几千号来自不同地区的人,银行里存的钱比全身的毛孔都多。自己虽然没有腿,但是比人家有腿的跑的路还多。 可是就是没有一个像样的家。 想到这里,他有禁不住打开手机看了看屏幕上的那个女人。 那个女人沉稳恬静地冲他一笑,好像在说都几点钟了,你还不睡? 他冲着里面的女人苦笑了一声,把自己的心思用力地压了压。 脑袋上的头发随便抓一把,每把都会有几根白头发。 人已老,而家未安。 现在还到处飘零呢,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到头? 自己一路从农村到城市,现在又从城市返回农村。 从农村离开的时候,自己年龄还小,但是身体结实得跟个牛犊子似的。 现在从城市回到农村了,年龄一把了,可是身体却几乎要散架了。 空有一个支架的身体还有什么用呢? 唯一好用的就是那个圆圆的脑袋了。 他曾经跟战友们笑谈他的目标就是要农村包围城市,可是没有想到城市还没有包围呢,自己却从城市退了出来。而且退得这样神秘,这样狼狈,这样不光彩。 几乎没有人知道他做错了什么,几乎没有人了解他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包括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犯了多大的错。但是他的身后就是有那么一群人在到处找他,甚至想抓捕他。说他犯了罪——一个无人知晓又无人不晓的罪。 他曾经申辩过,说这样的罪就等于是没有。 他们笑了,说不认罪就等于是有罪。 他说你们纯粹是想编造一个莫须有的罪名来扣在我的头上。 他们狞笑着说莫须有不也是一项罪名吗?还是最高的罪名呢!哈哈! 他知道有些人肯定是疯了,要不然的话就是自己的神经出了什么毛病,为什么总是做一个几乎相同的梦。 而且梦醒后往往是一身的白毛汗,连背心都湿透了,黏贴在身上一阵阵的冰凉——透心的冰凉啊! 想到这里,他猛地打个寒颤,其实。今天他根本就没有做那样的梦,只是他想到了那个曾经的梦。 他的白色的背心一点汗水都没有,但是他却冷得打了个喷嚏。 他记得他刚来这里的时候,老孙头一家把他当伸来供奉,每逢跟人介绍自己的时候都要竖起大拇指再说话。可是他知道自己其实已经什么都不是了。 别人只知道他是一个公司的老板,是一个有着十几个股东的董事长。别人看他的时候眼睛闪着亮光,仿佛看他一眼就会给自己带来喜气,看上一眼就能够把他身上的金子挖下来一块。 在别人的眼里,他已经不是人了,而是一尊神,一尊真金塑身的神人。 这种荣耀是他的父辈想也不敢想的。但是他做到了。 但是,功成名就以后,他跟家乡却一步步地疏远了。 就好像他们之间多了一座莫名的天河水——他们不能够逾越,只能够站在河边眺望。 家里给他寄了封信来,问他什么时候回家,他在回信上只写了几个字:没有时间。 家里给他打电话来了。问他为什么好长时间没有打电话了,他只说了一个字:忙。 家里给他打电话说妈妈可能不行了,妈妈希望他回家看看。 那一次,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他沉默了半天。直接挂断电话——哭了。 家里给他打电话来,说妈妈走了,你还回来吗? 他知道那后半句意味着什么,那就再也不用回来了,再也没有人,再也没有什么理由来央求他回去了。 那次,他沉默了半天,直接挂断了电话,但是他并没有哭。一点儿眼泪都没有。其实,他本来想哭的,但是就是哭不出来。 在这一方面看来,他不适合做演员。 不会教书的就去当校长好了,他想起了以前他们讲着玩的笑话。现在,他想了想,却想起来几乎同样的一句话:不适合做演员就去做导演好了。 于是,他做了一次导演,不但导自己,也导别人,但是他自己觉得自己导演的戏都没有办法收场了,成了一个烂尾片。 以前想回农村老家都抽不出一点时间,现在他却在另一个农村住了下来,而且一住下来就没有了归期。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回去,不管回到哪里都可以。 他知道,时间是最好的解决问题的办法,一遇到没有办法解决的问题,人们往往会说再等等看吧。 可是,人的一生就这样被时间拉扯走,被时间拖着走。 过一天,算一天吧。 他虽然不信命,但是现在他只能听从命运的安排。 他自己觉得自己不适合当演员,更不适合做导演。 ps: 章节感言: 几乎跟吴小淘和孙庆一样,方圃也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 他在回忆过往的一切。 风雨沧桑过后,他收获的是什么呢? 有名望,有头衔,有用不完的金钱,但是就是少了一个女人,少了一个家。 手机屏幕上清秀的女子目光柔和地看着他。 这大概就是他唯一的一点慰藉吧。 一次次的噩梦中醒来,一次次的冰冷到心的凄凉,方圃到底做过什么? 是谁让他走到今天的这个尴尬的处境的? 精彩继续,静待下一章 第四十三章 磨牙的骨头 翦红情,裁绿意,花信上钗股。残日东风,不放岁华去。有人添烛西窗,不眠侵晓,笑声转、新年莺语。 旧尊俎。玉纤曾擘黄柑,柔香系幽素。归梦湖边, 还迷镜中路。可怜千点吴霜,寒销不尽,又相对、落梅如雨。吴文英《祝英台近?除夜立春》 几天后,后山的王家举办了隆重的婚礼。这个消息像是秋后的蚂蚱,早就在山前山后扑腾了好多天了。 新郎正是那个被自己的母亲活活饿死的王薇的哥哥——一个长得一双蛤蟆眼的高大的男人。 那天的清晨,阳光格外地好,做了一个美梦的大山也伸了伸懒腰,打出了清晨的第一个哈欠——喷出了一股新鲜的带着腥味的口气。 王家的婚礼办得很气派,毕竟在一个大山里能够有几十万块的人家几乎没有,王家因为王薇的死一下子变成了这里首屈一指的富裕户。 不过,他们家的变化实在是看起来滑稽,就好像是流浪街头无家可归的乞丐一下子披上了裘皮的外衣,真是里外分明啊! 王薇的妈妈那天也穿上了件从城里买回来的新衣服。为了表示一下,她也进过城,沾了点洋气,她专门买了件旗袍。 今天一大早,她就从放衣服的纸板箱子里翻出了这件她视为宝贝的在她看来很值钱的的东西——花了自己几乎一百块钱呢! 王薇还没有完全断气,那个出事的司机就把钱给她了,但是因为太过紧张,几十万的钱撒了一地。 这使得她兴奋得在地上连跪带爬地忙活了大半天,才把那女儿用命换来的钱捡完。 捡了钱,可就忘了人了。就连医务人员最后把王薇推到太平间她都没有抬头看女儿最后一眼。 钱,实在是太多了。几辈子都赚不来这么多钱啊! 她把那些钱全部拣起来了,全部放在自己的破裤裆里,她不敢站起来数。生怕一站起来,那些好不容易到手的钱会长了翅膀飞了似的。 她吐出一口带着咸痰的唾沫,噗噗,吐在自己右手的指甲肚上。她要开始数钱了。 第一次见到这么多钱。她的心跳到了极点,她害怕人家欺骗她,少给她几张;同时,她又希望人家是个白痴或者弱智,会平白无故地多给她一些钱。 数好了钱,她像是个想不被人发现的小偷一样,把到手的赃物藏在贴身的一个大裤衩里,然后,蹑手蹑脚地溜出了病房,一溜烟的时候就跑到大街上去了。 对面就是一个大商场。 她看了看对面的市场。光灿灿的太阳把商场的名字粉刷得金碧辉煌。 她的心也随着那一片阳光而灿烂起来。她很想到商场里去看看,在她的记忆里,她还从来没有到过商场呢。 但是,她又犹疑了,商场。那可是有钱人进的地方,听人家住院的人说里面随便一件不起眼的衣服就要一千多块! 但是,今天,她的神经好像是搭错位了,心里越是想着不能进,可是腿却不由得往前迈动了。虽然,她知道到里面她根本就睁不开眼。也张不开嘴。 但是,转念一想,我也是有钱人了,有人家给的几十万呢!我怕什么!有钱了,儿子拖了几年的婚事终于有了着落。这不是天大的好事吗?就单单为了这一件好事也应该庆祝一下,不是吗? 而王薇呢?那个最后连自己的大便也吃不上的可怜的女孩子。早就随着二十年前她妈妈那次艰难的带血的大便给冲走了。 要不说了,女儿是站不住脚跟的,指望着灰打不了墙,指望闺女养不了娘!老俗话说的不会错! 有时候,王薇的妈妈会恨恨地想。而且。她知道这句话在王薇还在家的时候,她几乎天天在她耳边说的。 只是,这次女儿的意外车祸和不正常的死亡还带给了她们家一大笔钱,这是她这个当娘的当时生产时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 她一步步地走上了台阶,先是吃了穿着整齐笔挺的保安的一个冷冷的白眼。 有的人看人的时候大都如此,看比自己有钱的人的时候,喜欢抬头仰视;看比自己穷的,喜欢耷拉着眼皮斜视或者无视。 人的眼球好在只能够旋转那么大的角度,不然的话要是来个三百六十度大旋转的话,那眼角膜早晚要报废。 王薇的妈妈刚刚上了商场的台阶,还没有迈到里面。保安就先是给了她一个白眼。 她的心里咯噔一下,心虚了,腿也有点发怵,不自觉地也软了下来。 她往里面走了,最底层的往往是黄金白银的世界,金晃晃银灿灿明晃晃,比大暑天的阳光还来得刺眼。 她眼睛一晃,脚底一划,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人,毕竟是上了点年纪了。 又加上这些日子总担心人家不给钱,所以吃也没有吃好,喝也没有喝好,偏偏那个不争气的躺在床上的死人的女儿还不立刻死,人家不是说过,人死了才给钱的吗?她的心里急啊!急得想直接把女儿掐死的心都有。只不过旁边有那个碍眼的小护士一刻不离开,使得她没有办法下手。 现在好了,人也死了,钱也到手了。钱到手了,儿媳妇也能够娶回家了。 人是孬种,钱是好汉!一点儿也不错的。 她一个趔趄摔在地上,两个屁股蛋子像是分了家,一瓣是酸疼得要里面像是包了把火;一瓣是硬邦邦的疼得里面像是灌进了几斤重的水银,一个劲儿地往下沉,就是抬不起来。 那个白眼的保安远远地看了一眼坐在地上的她,又把眼睛别过去。 靠近她的柜台前的营业员看到了,捂住嘴巴想笑,可是又不敢笑。 其实,这个时候她本来是可以找商场再弄点钱的,但是对于这一点,她是不懂的。 她懂得只是如何敲骨吸髓,丧尽天良地把女儿变成钱。而不知道赚钱的道路其实不止一条。 她现在感到不好意思了,她就跟丧家的狗一样蜷曲着身体缩在那里。这一缩不要紧。一缩就看出了自己丑陋到极点的真面目。 商场的地板原来是能够照出影子的! 她当时的惊讶不亚于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后带给人们的惊讶。 她不知道的是商场的地板不但照出了她丑陋卑鄙的影子,而且也照出了她肮脏丑恶的灵魂。 她还是很聪明的,从这一摔中她总结出了个经验,自己还是就此打住吧。趁着这把骨头还在自己身上赶紧走吧。 保安的白眼没有让她退却,自己的这一摔倒是摔出了她伟大的尊严! 有了钱,有怎么样呢? 她从商场的台阶上一步步地艰难地走下来,因为她的腰也开始疼了。 她不甘心,不甘心这次就这么空着手回去,她也要让村里那些一直不会正眼看她的人看看她有钱了,她进过城了——她变得洋气了。 她进了路边一个蹩脚的小店,上面赫然写着清仓处理两个字。 她虽然不认识字,但她能够分辨出哪些店是高档的,哪些店是低档的。 就像狗一样。狗还是色盲呢?不是照样能够准确无误地分辨谁是主人,谁是陌生人吗? 人也一样,有的靠视觉,有的靠嗅觉。而且,嗅觉有的时候比视觉来得可靠。 她走近那家店里。看见一排排一架架的衣服,眼睛一时半时也找不到合适的衣服。 热情的胖胖的老板娘走了过来,说想买件什么衣服?给自己穿吗? 她点了点头,说想买件旗袍。 胖胖的老板娘说好啊,你是给你女儿买的吧,现在年轻人,特别是身材好的人很喜欢穿旗袍。改良的很时尚,价格也实惠。说说看,你女儿身高多少?胖吗? 老板娘连珠炮似的说了一大串。 王薇的妈妈看着面前的那张胖脸,胆怯得像是个做了错事的孩子。她嗫嚅着说是给我……自己……买的。 现在该轮到店里的老板娘吃惊了,她张大了那双好看的双眼皮大眼睛(胖的人往往双眼皮大眼睛的特别多哦),说哦…… 胖胖的老板娘走到了储藏间。很快地她拿出了一个塑料袋。 塑料袋在她的眼前打开了,原来是一件加肥加大的花色鲜艳的旗袍。 她心底几乎所有的谦卑和客气都出来了,她说着最为亲切可人的话,不用老板娘来添油加醋地夸赞这件再平常不过的旗袍了,她自己就先像得了件宝贝似得。紧紧抱在怀里,像是抱了一件价值连城的出土文物。 她拿着那件旗袍在自己身前比了比,就决定付钱了。 她付了钱,甚至还问了人家一句,这钱够不够啊! 对方呵呵地一笑,等她走出店门,冲着她的后背吐了口唾沫,说了句,就你这张穷b老皮也赔穿旗袍!你配的话,老娘的这身肥肉也赔给你! 其实,坏坏的老板娘从她一进门就发现了她的身价,不用放到电子称上去称,就知道她值几个价钱了。 其实,她还问她多要了二十块钱! 放在储藏室里的其实是一件残品,而王薇的妈妈是靠嗅觉过生活的,她的眼睛甚至比狗还色盲。花花绿绿上的一点残缺她怎么能够看得出呢? 老板娘的屋子里养了一只纯种的大黑狗,老板娘今天运气不错,看来那多出的二十块钱,给狗买根磨牙的骨头是绰绰有余了。 ps: 章节感言: 王薇的死换来了几十万的补偿款。 搁置多年的哥哥的亲事也有了着落。 王薇的妈妈也穿上了从城里买来的花花绿绿的旗袍。 不过,为了一件旗袍,她可是出尽了洋相,丑态百出。 今天,儿子的婚礼就要举行了,王薇的妈妈还有什么好戏要上演吗? 精彩继续,静待下一章 第四十四章 没有春天的女人 一叶扁舟轻帆卷,暂泊楚江南岸。 孤城暮角,引胡笳怨。 水茫茫,平沙雁,旋惊散。 烟敛寒林簇,画屏展。 天际遥山小,黛眉浅。 旧赏轻抛,到此成游宦。 觉客程劳,年光晚。 异乡风物,忍萧索、当愁眼。 帝城赊,秦楼阻,旅魂乱。 芳草连空阔,残照满。 佳人无消息,断云远。柳永《迷神引》 王薇哥哥的婚礼不亚于午夜的一声惊雷,把四邻五乡的都惊动了。 如同百川归海,人们从各个地方涌过来,其实,大家来的目的不只是看结婚的喜庆,图个热闹,闹闹新郎新娘,其实大家倒是很想看看他们家那一张张刚刚翻盖过的脸,特别是王薇的妈妈那张又黄又绿的脸。 孙庆一大早想出去挖蕨菜去了,后山坡上长了一层的野菜,放眼看去,一大片一大片的,像是编织整齐的地毯似的。大家现在却很少挖野菜吃了。 他想再顺便采点蘑菇,刚刚下过两天雨,蘑菇嫩滑得像是表面涂了层油似的,咬到嘴里香香的,滑滑的,比炖了多少肉的都好吃,比吃什么都舒服。 孙庆的妈妈看孙庆要出去,就说今天你不去后山看看玩玩? 他妈妈知道自己的儿子别看五大三粗的,可是心眼细着呢,怕是他心里多心。 看看人家都把媳妇糊弄到家里来了,哪怕像王薇的哥哥那个样子的,眼睛长得像只蛤蟆一样难看的人如今也有了女人,看看自己的儿子,怎么看怎么好看,看哪里都顺眼,都耐看,但是就是还没有个女人看上他,这不得不令做父母的心里着急了。 但是不叫他去又怕冷落了他。大家都去,就他一个人不去,那怎么说好像也过意不去。 孙庆看了看他妈妈说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家里多了个女人嘛! 他爸爸一听他这样说。摔了一下烟袋锅子说有本事你小子也给我们家弄个女人来看看!别说囫囵个的,就是缺胳膊少腿的我们也不嫌弃,你去弄啊! 老孙头,说完了这话又觉得哪里不大对劲儿了。 守着矮人别说矬话,自己家里如今不就住进来一个缺了腿的吗? 覆水难收!老孙头这个后悔劲儿就不用提了,他懊恼后悔得肠子都青了一截了。 孙庆一听这话心里觉得很不舒服,不服气地说是他王蛤蟆有本事?算了吧!是她妹妹会死,死得有本事,给他们家换回来几十万的钱!不然那个女人会跟他? 一句话把两位老人给说愣住了。 正在这个时候,方圃过来了。说今天我也过去看看。 老孙头看了方圃一眼,他担心刚才的话是不是被方圃在里面听到了,要是听到的话,那多没有意思呀!大家同在一个屋檐下啊! 他看了下方圃的脸色,好像跟平时没有任何两样。一颗悬浮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方圃这一说话,大家又都把目光集中到方圃身上。正巧的是,小云的妈妈也出来倒洗脸水,端着一盆子水正准备着往外倒呢,听方圃这样一说,一下子愣在那里,装了半盆子水的洗脸盆悬在空中不动了。 小云也从屋里走了出来。听到方圃说他要去看,便好奇地说方叔叔,那我们今天不上课了吗? 方圃说今天放一天的假,我们大家一起去,一起回来,怎么样?山里人结婚。我还是第一次看见,看后让大家说说感受,也正好作为一次口头作文吧。好长时间没有让你们写点东西了,现在好了,有了新的写的东西了。小云。你可要好好准备一下哦! 小云听后不好意思地笑了,偷偷地看了一眼妈妈。 那个时候小云的妈妈已经把水倒掉了,她正低着头准备着往屋里走。听到方圃说今天大家一起去后山看婚礼去。她的心里猛地一动,她也想去看看,透透气。 自从孙洪过世以后,她还没有好好地凑凑热闹呢。 谁家有个红白喜事的时候,最不能够上台面的就是她——一个寡妇了。 寡妇门前不但是非多,寡妇身上还斑点多呢。 人们往往会在做了寡妇的女人身上找到克夫的蛛丝马迹,哪怕是再端庄稳重无可挑剔的一张脸上,他们也能够找到一两处瑕疵来大做文章。不管寡妇走到哪里,人们的指头就指点到哪里,好像她的身上写满了红字一样。 但是,哪怕她再怎么想去,但是她去没有关系,不过,当大家的眼光一下子聚焦到她身上的时候,估计被汇聚的强光灼烧的肯定会是她。 人们甚至会在婚礼的现场就极力炒作一下这个新闻,竟然一个刚刚失去丈夫没有两年的寡妇也来了! 现场的年轻一点儿的或许会吹起口哨像她挑逗,而上了年纪的则会气嘟嘟地骂上两句,然后急匆匆地走开,怕的是沾染了她身上的晦气。 寡妇只能人前哭丧着脸,那才像个寡妇的样子,不然怎么叫寡妇呢? 想到这里,兰英的脸惨白得像一张浆洗过多年的白布。 但是,她听到了方圃说要去看的话的时候,一开始,她还不相信,一个大男人,还行动不方便,拄着双拐去看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山里人的婚礼? 到时候,人们会因为好奇而把目光全部转移到他的身上,何况她还是个外来的,他的心里就不在意吗? 山里人的眼光可是跟鹰隼一样只要锁定目标,就绝不会中途放弃,直到把猎物撕碎,变成自己的美味大餐。 他就不怕那些人吃了他吗?他们那带着偏见的眼光说白了就是一把利刃,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绝对是不会讲一点客气的。 兰英想到这里,着实地替方圃捏了把汗,但是片刻的犹疑过后,她的这种想法慢慢地消失了。 她叹了口气,心里似乎想通了很多。 社会法则,传统风俗对于男人来讲,总是包容大于谴责,而对于女人来讲则正好相反。 方圃跟大家打了个招呼,说我去草堂里带学生去了,顺便让吴小淘也去看看,他很早就出国了,这样的婚礼大概也是第一次看见,让他也好好地看看咱们这里嫁女儿娶媳妇的过场,要以后他出国了,也可以跟那些蓝眼睛的老外讲一讲咱们这里的故事。 老孙头夫妇互相使了个眼色,点了点头,什么也没有说。 方圃看看孙庆背着个竹筐拎着个尼龙袋就要准备出门了,就说孙庆兄弟,你今天不去凑凑热闹? 孙庆憨实地一笑,摇了摇头说,看一眼也不会多长块肉,我还留着精神去山上采蘑菇挖野菜呢,等等你们回来正好吃。 方圃知道他心里不是滋味,也就没有说什么,他回头问小云说,小云啊,你今天是跟着方叔叔过去看娶媳妇的呢?还是跟着爷爷奶奶去? 他没有好意思说跟着妈妈去,因为他知道兰英根本就不会去。不用去想,只要一看那张苍白的脸就知道答案。 小云笑了笑,看了奶奶一眼,说我还是跟方叔叔去吧。 小云的奶奶满意地看了孙女一眼,其实,她很想拉着孙女去看热闹,但是因为有方圃说话在前,再说方圃跟小云一直一起出门,一起回来的,他们的感情也不一般啊! 所以,奶奶的心里更希望小云能够跟方圃去。 方圃说话的时候,孙庆就已经要出门了。等他话也说完了,再看孙庆,连个影子都看不见了。 老孙头夫妻俩也准备着要走了。 方圃拉着小云回头看了一眼空荡荡的院子,院子里大树下,只有一个颀长的身影在慢慢地做着家务,那些家务似乎永远也做不完。 ps: 王薇哥哥的一场婚礼考验着老孙家的每一个人。 孙庆理所当然地不去了,他早就为自己计划好了今天该做的事情。 小云的妈妈兰英想去,可是不能够去。 因为,她是一个寡妇,寡妇就应该天天哭丧着脸,做出一副哀婉的凄凄惨惨戚戚的模样。 寡妇不应该有春天。 兰英的命运在以后的日子里会逆转吗? 精彩继续,静待下一章 第四十五章 艺术化的处理 凤尾龙香拨,自开元《霓裳》曲罢,几番风月? 最苦浔阳江头客,画舸亭亭待发。 记出塞、黄云堆雪。 马上离愁三万里,望昭阳、宫殿孤鸿没,弦解语,恨难说。 辽阳驿使音尘绝,琐窗寒、轻栊慢捻,泪珠盈睫。 推手含情还却手,一抹《梁州》哀彻。 千古事、云飞烟灭。 贺老定场无消息,想沉香亭北繁华歇。 弹到此,为呜咽。 辛弃疾《贺新郎?赋琵琶》 方圃跟小云到草堂的时候,孩子们大多都来了。这大大出乎方圃的意料。 可是转念一想,可能孩子的父母今天都有什么事情?可也不能够这么巧,一大群孩子的家长都有事情呀? 私下里问了几个同学后才知道,原来孩子的家长今天大多要去后山看娶媳妇的去。 方圃心里一下子明白了。山区跟城市真的不一样。 要是这样的事情放在城市的话,别说后山有人结婚,就是隔壁邻居结婚,也不会放在心上,更不会耽搁自己的事情去凑这样的热闹。 山区里,一户人家的事情,整个山区都会知道,不管山前山后。 农村里是没有*的,一个人家屁大的事情,不出多长时间,全村的人都知道了,想隐瞒也隐瞒不住。 村里专门有一批这样的通讯员时刻关注着每个人家的变化,不管大事小情,全部广播一遍。没有一个角落吹不到的。 而做这样事情的人大多是媒婆。媒婆对每个人家的信息之灵,胜过任何现代的传媒机器。 因为,他们除了按照原有的版本叙述之外,还可以在没有的基础上杜撰出一个个有的故事。 这个世界也引出有了这样的人而色彩缤纷,异彩纷呈,奇闻趣事不断。 王薇哥哥的王亮的婚事也少不了媒婆的功劳,这样的事情就连小孩子们都知道。 还没有走到婚礼的现场。可是现场之前播放的很多花絮就已经在上演了。 一个叫莫男的女孩子走到方圃的跟前说方老师,其实王亮的这个媳妇本来不想跟着王亮的。 方圃一愣,你怎么知道? 莫男说村里人哪个不知道?那个女人的妹妹以前跟我们在一起玩过的,她说她姐姐嫌王亮长得丑。特别是那两只眼睛,凸出得像蛤蟆,所以很多人喊他王蛤蟆。 方圃听到这里憋不住地想笑。 在一旁看书的吴小淘听到这句话也凑了过来。他比划着画了一个蛤蟆的样子,最后把两只手放在眼前,拇指和食指相连凑成了个圆圈,俏皮地眨着眼睛。 他这个动作把在周围的其他同学都给逗乐了。 同学们有的笑得要站不住了,有的也模仿着吴小淘的样子又重新做了一次。小云本来身子弱一点,笑得差点走错了气。 她几乎都站不住了,一个劲儿地咳嗽着。旁边的一个女孩子给她不停地用拳头敲打着后背,好让走错路的气体排出去。 孩子们一看这个阵势。也跟着起哄起来。 有的说王蛤蟆很凶的,以前他妹妹在家的时候就喜欢欺负他妹妹,他爸爸妈妈从来都不管的。 有的说我妈妈说了王蛤蟆他们家有今天都是沾了他那个死妹妹的光。他们家以前有什么呀?连条破裤子还是几个人轮流着穿呢? 有的说王蛤蟆新娶来的媳妇其实就是看到他们有钱了才跟着他的。 有的说其实那个女的在娘家的名声也不好…… 方圃一听后面的话好像不大对劲儿了,冷不防插了一句,人家名声不好。你们怎么知道? 别的同学有的偷偷地笑了起来,有的也跟着问对呀,你怎么知道的? 大家几乎都停止了说笑,就等着那个同学来回答了。 说话的同学是一个左脸靠近眼角的地方长了一块胎记的男生。他发现大家都静下来听他说了,他自己反倒不好意思起来,还有意无意地伸出左手想遮盖一下自己脸上的胎记,小声地说你们不也都知道吗?怎么我说出来就不行了? 方圃一看这个孩子的表情。又看看其他孩子那一双双兴奋而好奇的眼睛,说我没有想到你们知道得这样多。我刚开始的时候,还总以为你们很单纯,还什么都不懂,现在看来,我太低估你们了。 方圃的话有的孩子没有听懂。有的孩子听懂了,他们默默地看了看方圃,有的孩子低下了头。 吴小淘说没有想到山区的孩子还有这样的心思。 方圃说与时俱进吧,我们以前在老家的时候,别说是人家大人的事情。就是自家大人的事情也都不知道,一群光屁股长大的孩子每天就知道上树爬墙,下河打鱼捞虾捉几只蛤蟆玩玩,哪里会关心别人的事情。 说到这里,方圃摇了摇头,不说什么了。 吴小淘说我来到这里也是觉得很好奇,这里的人们跟我以前想的出入实在是太大了。总以为山区里很闭塞,闭塞得连一丝风都吹不尽,我还想做一副深山岁月图呢,看来脑子里构思过的那份安宁都要被破坏了。 方圃听后,抬头望着远方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说很多事情是不能够预料的,眼睛看的永远是前方,哪怕你转个头,可还是前方,只不过是后面的前方罢了。 吴小淘点了点头,说是啊,很多事情都是这样。所以我们画画的时候有的时候根本就不用眼睛,我们往往要靠触觉或者嗅觉,感觉有的时候是可靠的,而眼睛却总是欺骗我们。 方圃点了点头,他虽然没有读过多少年的书,但是他走过的路要比读过的书来的实用一些。 很多孩子的嘴巴大张着,像是一只只呀呀待哺乳的小鸭子,等待着鸭妈妈嘴上叼着的一只虫卵。 有的孩子则是一副大人的气派,好像这些话他们本来就懂得,哪怕是不懂的,他们也对此漠不关心了。 方圃对吴小淘说怎么样今天一起去凑凑热闹去? 吴小淘说去后山看娶媳妇的? 方圃点了点头,说是啊,你到这里来不是有任务的吗?怎么你自己一时倒是忘记了?说着,方圃冲吴小淘笑了笑,不知道那笑里是讽刺呢,挖苦呢,还是善意的提醒? 吴小淘憨厚地一笑,摸了摸自己的脑袋说你看看我,都把这么重要的事情都忘记了。 方圃说我可是没有忘记哦,我毁了你半天辛苦拍摄的照片,总想着怎么补偿你呢?好了,现在机会来了,我陪你一起去现场看看,顺便采访几个村民,写成一篇文章,也好跟你们社里交差啊? 吴小淘听着,一开始他定定地看了方圃一眼,眼睛里似乎充满着不理解和由此带来的几分怨气。 可是慢慢地往后听,他听懂了,也听明白了,原来,方圃是想将功补过,弥补以前删除照片的过失呀! 方圃确实是这样想的,他自己知道那个时候有点鲁莽了,可是那个时候不这样做也不行,他回想一下当时的情景的话,好像冥冥之中有一个声音驱赶着他去做,强迫着他去做。他不去做是不行的,通不过的。 但是,他做了,就那样义无反顾地做了——拿过吴小淘的相机,打开储存的照片,一下子,不,是一张一张地逐次删除了,不费太大的力气,只是轻轻地按动一个滚动键,然后找到删除的标志,一下子就搞定了——刚才的一切只存在了瞬间的时间便烟消云散,回归大自然了。 相机的屏幕上又是崭新的一番景象。 而大自然的面前多了一张吃惊的,惊奇的,不解的,抱怨的,甚至愤怒的脸。 但是,这一切都被他艺术地包装过了,毕竟,吴小淘是学艺术的。凡事经过艺术化的处理后,不美的都会变得很美了。 看来,山区需要这样的人才,来把这里的一草一木,一山一水都做一次艺术化的处理。 ps: 章节感言: 王薇的哥哥王亮的一场婚礼即将举行。 可是孩子们口中的婚礼花絮已经拉开序幕。 面对孩子们口中说出来的话语让方圃和吴小淘感慨万千: 现在的孩子确实不一般了。 吴小淘是学艺术出身的,看来他这次来这里来对了。 王亮的婚礼上不知道会有多少镜头需要做艺术化的处理和剪辑? 精彩继续,静待下一章 第四十六章 不安分的死鬼 陇首云飞,江边日晚,烟波满目凭阑久。立望关河萧索,千里清秋。忍凝眸。 杳杳神京,盈盈仙子,别来锦字终难偶。断雁无凭,冉冉飞下汀洲。思悠悠。 暗想当初,有多少、幽欢佳会,岂知聚散难期,翻成雨恨云愁。 阻追游。每登山临水,惹起平生心事,一场消黯,永日无言,却下层楼。 柳永《曲玉管》 当方圃征求大家的意见要不要一起去后山看婚礼的时候,孩子们几乎异口同声地说要去。 方圃笑了,他那不动声色的笑里其实很多嘲讽和自嘲的成分,自己都人到四十了,可是连个老婆的影子都没有呢?还有什么脸面去看比自己小很多的人结婚呢? 吴小淘看了他一眼,好像是明白了他那苦笑里最真实的成分,他拍了拍方圃的肩膀说,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人啊! 方圃笑了,他抬头望着蓝天,正好又一群大雁南飞。他目送着大雁飞入云层,直到不见了踪影, 其实,也就是瞬间的时间。可是这一瞬间几乎就决定了一辈子。 小云走了过来,拉了拉方圃的胳膊。方圃冲她笑了笑,小云也冲着他笑了笑。 别看时间不长,可是他们却成了很要好的朋友。 吴小淘拿了一本画册放在自己的背包里。 方圃好像是想起了什么,他把右手伸进裤子口袋,从里面拿出一块备用的手机电池,说那块用完了吧?换上这块吧,我昨天晚上刚刚充好的。 吴小淘说谢谢说得很是稀松平常,他已经习惯了方圃的施舍和帮助,他知道跟面前这个拄着双拐的人说客气话就等于是跟自己说谢谢一样,所以,他懂得这个道理,那么一切就好说了。他于是选择了沉默。 等他们一行人到达王亮家的时候,他家新换的大门都要被挤爆了,因为来看热闹的人实在是太多了,那两扇朱漆的大门很多新鲜的颜色都被人们身上的衣服给沾染去了。 人们大概在出门之前都会有一个设想。那就是可能别人今天不会过去,于是自己得意地去了,可是远远看见了人家门前人头攒动的样子,明白过来了,原来很多的事情跟自己想象的不一样。 当方圃跟吴小淘带着一帮小孩子往里面挤的时候,更是把大家吓了一跳,怎么就连方圃这样的人也来了?他是想来看新郎新娘呢?还是想让新郎新娘看他?还是想让后山的人们看看他那半根悬空的裤管? 此刻的吴小淘成了方圃的临时保镖。 人们见到残疾的方圃旁边有这样一位气宇轩昂的英俊男人,而且这个男人还长着一张不中不洋的脸,这实在是让从来也没有出过山门的人们很兴奋,很快。他们就把他们俩包围了。 他们看人的方式各不一样,有的人的眼睛像是直接长在了他们身上,肉钩似的紧紧咬住他们俩不放,生怕一个不小心,他们就会从视线下逃走似得;有的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好像他们也不过如此,不就是两个穿着好一点,脸色白皙一些吗?有什么值得那样研究的;有的人是看了一眼后,就直接转移开了,他们脸上的表情平淡得波澜不惊,就好像他们看了等于是没有看。 一声礼炮的鸣响把人们的思维倒了个个,一时间大家很清楚他们今天来的目的是看新人结婚。而不是看两个山外的人和一帮不大不小的孩子。 有人跑着从外面进来,他进得很艰难,几乎是挣扎了。他们好像陷入沼泽地的一只大角兽,不停地扭动着庞大的触角,喊着让开一点,让开一点啊!新媳妇马上就要到了。家里的快准备准备。 按照当地的风俗。姑姑不接,姨妈不送。王亮的姑姑第一个抢先站在门口,她不能够直接去新媳妇的家里去接,但是在自己的家门口迎接是必须的。她领着一群上了年纪的女人依次站在门口,挤在门口的人们自动地为她们让开了一条通道。 鞭炮声越来越近了。人们知道新媳妇已经要进村子了。性子急一点的大人孩子已经等不及了,他们开始向着村口走过去,甚至奔跑过去。他们想第一个看到新人的样子,然后好在其他人面前大肆宣扬一下。 接新人的人们兴冲冲地跑向村头。可是,眼前的景象却让他们目瞪口呆。 进入他们眼帘的并没有新娘子一点身影,有的只是几辆豪华的轿车,以及轿车上扎着的花环。 他们惊呆了,山里人并不是没有见过汽车,他们见过,但都是奔驰在环形的山道上一闪而过的。他们知道现在有很多人进了大山,但是停留在他们这里的几乎没有。他们这里只不过是路过而已,而更加有吸引力的还在更加远的地方。 他们这里曾经被很多人戏弄为鸟不拉屎的地方,而眼前怎么出现了豪华的汽车?这些汽车是从哪里来的,没有看见这些车子开进山吗? 车子比他们走得也快不了多少,他们几乎跟车子是同一个速度。有的调皮的孩子还用两只沾满泥巴的胳膊紧紧地扒着车窗户,他们想第一个看到新媳妇的脸。 车窗摇下了一个缝隙,他们看见了,看后他们像是受到了惊吓,这哪里是人啊?明明是山里传说的吃人的妖怪呀!脸上涂得白得像是冷凝后的石膏。但是就在靠近眼角的地方还涂了一块桃花似的腮红。眼角线长长地吊起,就像是拴了一根黑线,那根黑线像是长了条莫名其妙的尾巴,轻微地随着眼睫毛的的摆动而摆动。 而他们发现那眼睫毛也是假的,好像是用黑色的猪鬃毛做的,只不过略微剪断了一点点。 车子里的新娘变成了他们眼中的妖怪。 看到的孩子快速地抛开了,他们大声地叫着,叫的比真正的山鬼还难听。 他们说他们看见了妖怪。 听到孩子的大叫,跟在后面的大人赶紧伸过手去捂住了他们的嘴巴。 他们大骂着他们不要胡说,乱说。 有的孩子像是被吓掉了魂儿,有的还胡言乱语地说好像看见死去的王薇就坐在新娘的后面,还有板有眼地说看见王薇在悄悄地擦着红肿的眼睛。 这样的话,更是让人们在好奇之余产生了一丝莫名的惊悸。 小孩子不会撒谎!这倒是一个常识,但是孩子嘴里的话是真的吗? 车子缓缓地停在了王亮的大门口,大门上朱红的颜色很多已经被挤掉了,有一个粉刷匠大声地喊着让一下让一下,不然大家都沾光了! 金枪鱼一般的人群让开了大门,他们自动地站在两边。 王家人走了过来,为首的王亮的姑姑,打开了车门。 人们的眼睛一下子聚拢过来,他们倒要看看用汽车接来的女人到底长得一个什么样子?是不是漂亮得比仙女还好看? 但是,新媳妇并没有急着下车,她好像在等待着什么? 令人们感到吃惊的是王亮并没有在车里。 昨天晚上,他的阑尾炎又犯了,他疼得几乎一夜都没有睡好。 他那心疼他的妈妈几乎是一步也没有离开。每隔上几分钟,她就会来到儿子的新房,问他是不是疼痛减轻一点儿了。 王亮疼得额头上的汗珠子滴答滴答滴流着,他已经没有多少力气回答他亲爱的妈妈了。 他痛苦地摇了摇头。 而他的伟大的母亲却骂了一句:都是薇儿那个死鬼在那边不甘心,又过来捣乱了!我这就到她的坟前去骂她去! 说到做到,他的母亲走了,去骂那个被自己活活饿死的可怜的女儿去了。 此刻,王薇大概已经不是她的女儿了,而是一个不安分的死鬼! ps: 章节感言:王亮结婚,方圃跟吴小淘带着孩子们也去了。 到了王家,方圃等人受到了围观,人们对他们的看法是不一样的。 一声礼炮轰鸣让人们回过神来。 性子急的人去迎接了,可是好奇的孩子们看到的车里的新娘竟然变成了一个山鬼,变成了一个妖怪。 王亮没有娶迎接新娘是因为他昨晚阑尾炎发作了。 心疼他的妈妈觉得肯定是王薇闹鬼,她去坟前骂女儿——那个不安分的死鬼去了。 精彩继续,静待下一章 第四十七章 病怏怏的婚礼 渐吹尽、枝头香絮。是处人家,绿深门户。 远浦萦回,暮帆零乱向何许。 阅人多矣,谁得似、长亭树。 树若有情时,不会得、青青如此。 日暮。 望高城不见,只见乱山无数。 韦郎去也,怎忘得、玉环分付。 第一是、早早归来,怕红萼、无人为主。 算空有并刀,难翦离愁千缕。 姜夔《长亭怨慢》 新媳妇的脸露出来了。她整个的脸型并不难看。 高挑的鼻梁,只是鼻头略微大了点,显得有点头重脚轻。细看去,鼻梁的两端长满了密密麻麻的小芝麻,又在整张脸的中央,实在有点大煞风景。 她的眼睛长得很好看,但是因为双眼皮双得过了头,轻微的一低头,双眼皮就真的变成了两层皮,让人感到一种隔膜,一种遗弃,两层皮到底是谁遗弃了谁呢? 她的眉毛长得很好看,黑黑的,弯弯的,长长的几乎绕了个弯儿。 有经验的年长的人看后说,眉毛到头,吃喝不愁,看来这个媳妇有福气。 人群中有的人说别的不说,你们看看人家结婚的这个排场,这个阵势,咱们这里哪个能够比得上?恐怕以前别说汽车,就是个四匹纯色的马车都找不到,别说四个轮子后面冒烟的汽车了? 有的人说那叫尾气!是污染环境的主要根源! 人们都有点吃惊,心里想这是谁呀? 说得文绉绉的话让人听不明白,从来没有听说过什么尾气,只知道有尾巴这么个说法。 人从猴子变来后就把尾巴全部留给猴子了,所以猴子的尾巴长了很多,而人却没有了尾巴,只剩下个尾巴根子留在原来的地方。 怎么这汽车也长了尾巴了,没有尾巴的话,怎么有尾气呢? 但是汽车的尾巴一点儿也不长啊!不过。发出的气体可真臭啊!浓烟滚滚的像是妖怪出山洞前放出的毒气。 方圃跟吴小淘也听到了,但是他们也很纳闷,这样的话讲得很科学呀,但是讲话的人在哪里呢? 但是。是谁讲的一点儿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今天是王亮结婚的日子,大家还先看看新人吧。 有些刚才去村头迎接的人们在背后指指点点的,有些小孩子更是躲在大人的身后拽着大人的衣角说着悄悄话。 大人了一下小孩子的耳朵说出嫁前都要打扮打扮的,这叫化妆! 小孩子的眼睛瞪得比挂在狗脖子上的铃铛还大,他好像有点想不通,化妆?怎么化得一点都没有人样了?跟大人讲过的故事里的鬼没有什么区别吗? 病怏怏的王亮在众人的搀扶下慢慢地走向大门口,站在院子里看热闹的人自动给他让出来一条路。 他的脸上挂着一丝干瘪的微笑,毕竟这是自己大喜的日子,而自己昨晚却折腾了一个晚上。脸上的肉都没有剩几两了,但是这样一来,眼睛显得更加大,也更加突出了。 而现在轮到自己做主角的时候,自己却没有什么力气了。戏台都搭好了。可是唱戏的角儿却病了,这不是砸自己的戏吗? 这个媳妇来得太不容易了,要是再晚几天的话就成了人家别人的媳妇了。 媳妇没有了是小事,但是那些花在她身上的钱也就回不来了。 为了媳妇,为了钱,他也得打起精神来,哪怕今天爬也得拉着新媳妇一起爬进新房。 想到这里。王亮走到车门前,先是不好意思地看了看车子,车前头的花环已经被撕扯得没有剩下几朵了。 里面的新娘子脸上挂着一层寒霜,很显然她的心里有所不满,甚至是很不满了。只是自己现在的身份很特殊,又是自己大喜的日子。她不便于发作罢了。 王亮颤巍巍地伸出右手拉开了车门。他的身子往前倾了倾,试图钻进车里把新娘子的手牵过来。她照办了,虽然心里很不舒服,她用力地握住了王亮的右手,并且狠命地拉了一下。 他感觉到了。想做一个解释,但是她把脸别到一边,不想听他的任何解释。 新媳妇终于被拉出了汽车。 周围的人群中发出一声响亮的口哨声,一下子划破了碧海蓝天,天空中猛然出现了几朵乌云,在海天之上缓慢地漂着,哪怕是轻微的一丝风儿,也会让它抖动个不停。 王亮的脚下似乎有了点力气,毕竟是自己大喜的日子,不说别人的欢呼,就单凭今天的喜气,也会冲掉他身上所有的病情。 脚下一有力气,拉新娘子的手也有力多了。他不时地拉拉她的手,似乎给她一个放心的暗示,他的身体已经恢复了。 新媳妇叫赵芸,曾经上过几年的学,认识几个字,是村里少有的文化人。 她有着与生俱来的清高,也有着与生俱来的坏脾气。 当媒婆到她家的时候,一听说要把自己介绍给王亮。她的心里就很不舒服,等媒人走后,她对自己的妈妈说跟他?我还不如找两个灯泡装在额头上呢?你看他那两只眼睛,探照灯似的,让人看上一眼就觉得讨厌到骨头。 她的妈妈看不惯王亮的那双凸出的蛤蟆眼,再说他们家的条件又不好。可是人家媒人不是说了王亮的家庭条件现在可好了,有个在sh打工的妹妹,每个月都能够给家里寄钱回来,少则几百,多则几千! 这样一想,赵芸的妈妈眼前一亮,觉得王亮的那两只凸出的眼睛纯粹是发家的迹象呀!看来,那孩子有福气,福气多得眼珠子都流出来了,你说他的福气能有多少有多深! 但是赵芸心里还是疙疙瘩瘩的,她说一个大家庭就知道搜刮一个二十岁不到的女儿有什么本事。 但是,她妈妈就是从王亮的妹妹身上看到了王家发家的希望。 最后,果然不出她的所料,王亮的妹妹王薇确实为他们王家发了一笔大财。 赵芸的聘礼,迎亲的排场不就是一个很好的说明吗? 赵芸本来有一个不错的相好的,两个人私下里交往已经好多年了,甚至在赵芸跟王亮定亲以后他们的关系也一直没有间断。 赵芸的妈妈虽然一开始不赞同女儿这样做,她曾经一度规劝过女儿几次,可是就是因为赵芸读过几年的书,讲起道理来比她妈妈还有本事,几句话就让她妈妈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后来,赵芸的妈妈也想通了,多一个选择多一条路吧,以后看看哪个合适就跟着哪个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呀! 合适不合适,不在人,而是在钱。谁的钱多就让女儿跟了谁,准确一点儿说是卖给谁! 现在好了,王亮家的钱最多,于是赵芸理所当然地跟了王亮。 但是,赵芸的心里似乎还有着那个相好的影子。就在王亮牵着她的手的时候,王亮发现她的手心里一片冰凉。 而这一点王亮感觉到了,他的心里明白别看自己得到了赵芸的人,但是她的心飞了。他的心一阵灰冷,但是抓着赵芸的手明显地加大了力气。 手上一用力,他整个的身体似乎也有了力气。 他抬头看了看身边的赵芸的那张脸,平静苍白得跟沉淀过的豆腐脑似的。 不但赵芸的妈妈,几乎村里所有的人都沉浸在迎亲的喜悦之中。 人们跟在一对新人的后面慢慢地向着堂屋走去。在堂屋的前面,王亮的长辈们都端坐好了。王亮的爷爷奶奶端坐在正上方,而他的父母端坐在靠下手的地方。 王亮母亲的一件花花绿绿的旗袍在迎亲的喜气笼罩下显得格外亮丽,格外刺眼。 ps: 章节感言: 从来都是新人笑,有谁听到旧人哭。 王亮结婚的喜庆和排场让村里人大大开了眼界。 但是谁又会想到他那死去的妹妹呢? 王亮的新婚妻子赵芸的心里也装着另外的一个男人。 即便王亮的手抓得再紧,但是抓得住手,抓得了心吗? 精彩继续,静待下一章 第四十八章 是太愚昧?还是杞人忧天 正单衣试酒,恨客里光阴虚掷。 愿春暂留,春归如过翼,一去无迹。 为问花何在?夜来风雨,葬楚宫倾国。 钗钿堕处遗香泽。乱点桃蹊,轻翻柳陌。 多情最谁追惜? 但蜂媒蝶使,时叩窗隔。 东园岑寂,渐蒙笼暗碧。 静遶饒珍丛底,成叹息。 长条故惹行客。似牵衣待话,别情无极。 残英小、强簪巾帻。 终不似一朵钗头颤袅,向人欹侧。 漂流处、莫趁潮汐。 恐断红尚有相思字,何由见得? 周邦彦《六丑?蔷薇谢后作》 自始至终看完了整场婚礼后,方圃跟吴小淘在学生的簇拥下回到了草堂。 草堂的纯一色的绿意让方圃他们暂时算喘息了一口气,但是耳边仍然时不时地传来嘈杂的闹哄哄的声音,并且还伴随着鞭炮的轰鸣声。 方圃跟学生们交代了几句后就让他们各自回家了。 小云跟在方圃的后面。方圃说小云啊,我跟吴叔叔再聊几句,你要是饿的话就先回去吧,我们过一会儿再回去。 小云看了看方圃跟吴小淘,她是一个很聪明的孩子,但是又从来不会给别人添麻烦,或者给别人带来什么不便。 她看完他们脸上的表情后知道叔叔们是有要紧的事情说,或者不想让别人知道的事情。她想了想说我还是跟他们先走吧,不过,你们可要快一点儿,不然奶奶会等不及的,否则的话她就要亲自过来叫你们了。 方圃冲小云笑了笑说我知道了,你回去跟奶奶说让她吃饭的时候不用等我们了。 吴小淘因为刚来的缘故,又是借住在人家家里的,所以一直不好意思说什么,他有的只是含蓄地一笑。算是表达了他心头的意思了。 小云一走,方圃就把吴小淘拉在草堂前面的小湖边,看着那一汪碧波荡漾,涟漪叠生的湖水。方圃说你给sh那边打过电话了吗? 吴小淘说打过一个。 方圃说是谁接的……芷楠吗? 吴小淘说不是芷楠社长,是负责总务的韩梅老师。 方圃哦了一声,低下头不说话了。 吴小淘觉得方圃一下子叫的出丝网社长的名字,那肯定方圃是认识芷楠的了。 想到这里,吴小淘看了看方圃说你认识我们芷楠社长? 方圃知道说漏了嘴,但是覆水难收了,只得说不认识,只不过以前听朋友说起过。 吴小淘说说说看,他们眼中的芷楠社长是个怎么样的人? 方圃勉强地一笑,说他们也没有说什么。只是说她是个好人,只不过脾气有点直来直去,很爽气,也很大气。 吴小淘一听开心了,说这样就好。我最讨厌的就是那种拿腔拿调,拿着根鸡毛当令箭的人来了。我在网上查看过她的照片,人长得也很不错,好像跟你手机屏幕上的那个女人有点相似。 吴小淘的脾气也太直了,说什么话你考虑着点啊,人家借你用一次手机,你就记住了人家屏幕上的女人。你也太…… 但是,吴小淘的心里想的是,美无处不在,没有想到你手机上还有这样清纯的女人的照片,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啊! 不过,方圃一听皱了皱眉头。我的手机屏幕上的女人的照片?他的心里其实跟明镜一般,只不过,男人嘛,总要讲究一下面子的,一下子被人说穿了那有多么不好意思呢? 听方圃这样说。吴小淘明显地感觉到不好意思了。他有点嗫嚅地说哦,要么是我记错了,我只是注意到上次借你的手机用的时候,只觉得屏幕上是一张女人的照片,看起来很好看,自己就记住了,我当时以为是你……喜欢的女人呢,后来想了想,又觉得好像在哪里看见过,最后想起来了,好像是网上看到过的……芷楠社长很漂亮,跟你手机上的那个女人可真的有几分相似哦,不会是你的梦中qing人吧? 虽然接触不久,但是吴小淘觉得方圃其实不像他表面上给人的印象那样刻板,有的时候方圃也有很可爱的一面,有的时候他也会跟吴小淘开开玩笑,他都想跟吴小淘拜师学艺学美术呢! 方圃听吴小淘这样一说,不紧不慢地说梦中qing人又怎么样呢?想想也不行吗?其实,很多女人长得都差不多,特别是心地好的女人,给人的外表看起来也很美,心里美,所以外表也难看不到哪里去。 吴小淘说听你这么说没有想到方董事长也有儿女情长的一面啊! 方圃呵呵一笑,说有又怎么样?没有,又怎么样呢?但是结果都一个样,就是身边连个女人都没有。哪个女人会喜欢上一个残废? 吴小淘说也不是吧,伟大的经典作品里,好端端的男人,女人还不爱呢,非要等到男人残废了才迸发爱的火花。人性的美好,也成就了作品的经典。所以,你不用气馁,你的好事在后面呢! 方圃笑着说在棺材后面还差不多,我怕的是到时候人们把我埋葬的时候,会糊一个纸的媳妇给我放在里面。 吴小淘说糊的时候也按照手机上的这个女人的样子糊吗? 方圃一听,笑着说开什么玩笑!人家有老公了好吧! 好了,一句话说出,就再也追不回来了,方圃这下傻眼了,怎么一到了山区,这心也变得实诚起来了?难道撒个谎就这么难吗? 吴小淘说哈哈,我这下可知道了。 方圃说你知道什么了? 吴小淘说你爱的是一个有夫之妇,对不对? 方圃说这个年头爱什么的都有,爱狗爱猫的还多着呢?别说爱一个大活人了。hry只不过是人家的老婆,你说怎么办呢?世界上的哪个男人不为她倾倒,她年轻时候的照片估计都被男人们给搜烂了! 吴小淘说我在ry,当时也没有见她有多么美,大概越是近距离地看,越是发现不了潜在的美吧? 方圃说今天咱们这么聊起了女人?真是太耽搁时间了。 吴小淘说时间耽搁了没有关系,聊得开心就好,总比屋子里贴满模特的写真要痛快得多。 方圃说你这个小子,满嘴的胡说八道,不能够再说下去了,再说下去,你嘴里不定说出什么段子来呢? 吴小淘也笑了,也难得今天高兴一场。 方圃说我说的是你最好尽快给你们单位发些材料过去,不要让人家等得太久,别忘记自己来的本质工作是什么就行了。 吴小淘说我想写你的小国寡民,可是你又不让我写,我还能够写什么呀? 方圃说就写今天上午的婚礼不是很好嘛?有声有色,有滋有味的,那么多的人,总有可以写的。 吴小淘说就一个农村的婚礼有什么好写的好看的呢?不就是陪着人家乐呵乐呵吗?还有什么看点呢? 方圃沉思了一会儿,说要是没有看点的话,大概我也不会喊着你一起去了,去,肯定不能够白去的,总要留下点什么才好。其实,你不知道,结婚的王亮本来有一个妹妹的。 接着,方圃就把王薇的故事跟吴小淘细细地说了一遍。 说完后,方圃看到吴小淘的眼睛都瞪圆了,比王亮的那双眼睛好要凸出,再要是夸张一点儿的话那完全可以拿下来当玻璃球来踢着玩儿了。 方圃说我说得并不怎么好,我也是听孙大叔说的,毕竟一个老人了,也就学说个大概。 吴小淘说很让人震惊,也很让人气愤呀! 方圃苦笑了一声,说你今天看到有人震惊,有人气愤吗? 吴小淘说还震惊,还气愤呢,都大嘴巴里像塞了只苹果似得,乐得嘴都合不拢了。 方圃说悲哀就在这里,死了一个王薇,换来了一大笔钱,又用这笔钱换来了一个媳妇,可是在结婚的现场几乎没有一个人提到过王薇,恐怕连想都没有想到吧。一个女孩的惨死就死得这样没有意义!不知道是这里的愚昧过了头呢?还是我们太过杞人忧天? 吴小淘默默地望着远方,说不出一句话。 ps: 方圃在婚礼结束后跟吴小淘带着孩子们回到了草堂。 他把孩子们都遣散回家了。 草堂前面的小湖边只留下了吴小淘跟方圃二人。 一个偶然的话题,他们聊到了手机屏幕上的女人。 在方圃一连串的回答中毕竟露出了马脚,但是吴小淘却似乎并没有太过较真,只不过几乎玩笑话一笑而过就算了。 在方圃的记忆中,那个女人就真的那么重要吗? 他们后来提到的婚礼现场人们的反应就真的那么无情吗? 还是他们自己说的是这里的愚昧过了头呢?还是我们大家太过杞人忧天? 精彩继续,静待下一章 第四十九章 拯救人性的消失 凤尾龙香拨,自开元《霓裳》曲罢,几番风月? 最苦浔阳江头客,画舸亭亭待发。 记出塞、黄云堆雪。 马上离愁三万里,望昭阳、宫殿孤鸿没,弦解语,恨难说。 辽阳驿使音尘绝,琐窗寒、轻栊慢捻,泪珠盈睫。 推手含情还却手,一抹《梁州》哀彻。 千古事、云飞烟灭。 贺老定场无消息,想沉香亭北繁华歇。 弹到此,为呜咽。 辛弃疾《贺新郎?赋琵琶》 赵君堂飞来飞去的空中生活,让芷楠的身心俱疲。 但是,他会每天至少打一个电话过来,问一问女儿的情况,听一听妻子的声音。 但是,远水解不了近渴,毕竟很多的事情还是需要自己亲自来做。 芷楠问他什么时候能够回来?自己累得要受不了了,身边又没有一个人来帮帮自己。 赵君堂说你不是很讨厌看见我吗?还跟我说什么两个人在一起比一个在更加寂寞,你现在不是不感到寂寞了吗?我又不在你身边,你不正好享受自己一个人的世界吗? 芷楠说是啊,你在家的时候,天天看到你,就觉得心里堵得慌,但是少了你在眼前晃来晃去,这个日子可也真不好过啊!你快回来吧。 赵君堂一看妻子是真的累了,他想想一个女儿拉扯着个孩子,外面还有那么多的事情等着她去处理,不累才怪呢? 想到这里,他说等我处理好这一单生意就回家啊! 芷楠无力地挂断了电话。 眼看着女儿一天天长大,很多的知识需要给孩子补充一下,自己一个女人忙了一整天了回家再买菜做饭连带着辅导女儿读书,芷楠觉得这个日子过得真像是旋转的陀螺,想停下来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了。 每当所谓的兴趣班的电话打来的时候,听着对方彬彬有礼,轻声细气的广告语言。芷楠就听得很是不舒服,但是还要表现出听的耐心,你总不能够直接把人家的电话给挂断吧。 她记得有一次一个房地产公司的人晚上九点多的时候打过电话来,当时的芷楠正在忙着写一个明天的工作安排。或许是自己急切不耐烦的心理太重了,她一听是房地产公司的电话就直接挂断了,没有想到刚挂断了电话,对方又直接打过来,还振振有词地问芷楠你刚才为什么挂断我的电话,好像还带着一股气吗? 为了不想跟这种人继续纠缠下去,芷楠只能够委婉地说对不起啊,我现在很忙等有时间再回复你吧。 对方这才罢休。 唉,现在做推销的这帮人真是难缠啊!明明是他打扰了别人,还反过来倒咬一口。从那个时候起,芷楠每次听到做广告推销的电话,就会等别人说完后,很委婉地说上一句,我现在很忙。等我考虑好再答复你吧。 趁着对方还没有说出第一个字的时候,赶紧挂断电话。 芷楠在几十年的人生阅历中从来没有怕过什么人,可是现在她对于这些硬是把电话打到自己家的人真真地怕了。 那些没有文化,却有着野心的人是多么地恐怖啊! 现在的社会走到今天,推销术也达到了登峰造极的程度。雨后春笋般,以前专门用在好的新生事物身上,但是现在看来雨后春笋确实不是什么好词。好的东西会雨后春笋般地出来嘛? 世界上不也就出了一个乔布斯吗?能够说如同雨后春笋般的乔布斯出现了吗? 美的东西,好的东西,都是在瞬间产生,也是在瞬间灭亡的。乔布斯就在啃了最后一个苹果后,撒手尘寰了。 芷楠就在乔布斯死后的第一时间关注着乔布斯传记的出现,果然。英文版本第一版面世的时候,她托在m国的同学买了一本英文版的,花了几个晚上就把它啃完了。 啃完那一本厚厚的小书后,芷楠的心情复杂到了极点,也惋惜到了极点。这样的天才实在是太少了,才几岁的孩子就能够组装一部汽车,比天工的手还巧,比天工的大脑还聪明。天妒英才啊!老天也是心胸很狭窄的,它又怎么能够容得下刷字当头,聪明绝顶的乔布斯呢? 从那以后,每当有培训机构或者所谓的智慧课堂等等花里胡哨的东西打进电话来,说我们会把宝宝培养的更加聪明的时候,芷楠有时间的时候就会回应他们一句,你们嘴里聪明的标准是什么?是乔布斯吗?你能够把我女儿培养成一个女乔布斯的话,我就把女儿送到你们那里! 对方呵呵地笑着说你说得很有意思。 芷楠说我们不谈意思,我们谈的是聪明。我问你,聪明是培养出来的吗? 对方说我们可以开发她的智力呀?一步步不就聪明了? 芷楠说人类在上个世界五十年代的时候有一个人就在研究基因学了,他得出的结论是孩子的智力大部分是遗传了妈妈的,你能够改变一个孩子的基因吗? 对方笑着不说话了。 芷楠说你们改变不了基因,也就改变不了孩子们的智力,对不起,以后做广告的时候,先把每一个词语搞清楚了再说,我们是看本质的东西的,不看噱头。 对方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已挂断了电话。 芷楠想对牛弹琴都没有这么累过,牛它听话呀,你讲就讲吧,它就趴在那里一动不动,可这人就不行了,你讲的话他不懂,但是他喜欢装懂,碰见个不懂的人,他就是行家;碰见个行家,他就是头连牛都不如的低级动物了。 所以,对于这样的电话,芷楠向来是回答的套语,不好意思,我现在正忙,等会儿回复你啊!直接挂断电话,再不能够耽搁自己宝贵的时间了。 人家别人的时间可以以天算,但是芷楠的时间是按照秒来算的。 现在又有人打进电话来了。 芷楠一把抓起电话来,对方还是很彬彬有礼地做着推销的广告。 芷楠说抱歉。我现在很忙,等有空的时候我再跟你联系好吗? 对方不知道是听明白了呢?还是故意装糊涂。说那你记一下我的手机号吧? 好了,对方噼里啪啦报了一大串数字,但是芷楠一个都没有记住。只是记住了第一个数字肯定是1,大家的手机第一个数字不都是1字开头吗? 挂断电话,淼淼又跑过来了,说妈妈带我出去玩玩吧。 芷楠说妈妈现在没有时间,妈妈还要准备明天的工作,你先自己倒书房里看画册去好吗?你好久都没有画过水彩了。 女儿说妈妈我想出去玩,你不是说过养只小狗还要出去遛遛呢?你不是说我就是你的小狗吗?爸爸是你的大狗? 一句话把芷楠给逗乐了,她无奈地说宝宝你看爸爸不在家,妈妈还要买菜做饭,还要帮你读书。还要安排好明天的工作,妈妈还要管那么多的人,妈妈确实没有时间带你出去玩了。 就在这个时候,窗外传来一个稚嫩的童声:淼淼你出去玩吗? 淼淼听后赶紧跑到窗前,说我妈妈还要做事情。不能够带我出去了。 外面的小家伙并不罢休,她说淼淼我告诉你吧,明天晚上就要下雨了,你想出去都不行了,趁着今晚还没有下雨,赶紧去广场上玩吧。 淼淼一听,冲妈妈摊开两手。那个意思,妈妈,你听到了吧?明天要下雨的,想出去玩都不可能了,你今晚就带我出去吧。 芷楠也笑了,她笑得很难看。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的小姑娘又喊起来了。 芷楠说现在的孩子都知道怎么说服别人了,其实妈妈早就看过了,明天根本就不会下雨的。 淼淼一看妈妈这样说,知道自己的目的要达到了,就高兴地妈妈要带我出去玩了。她边说边跑到窗户边大声地说:小妞(其实。人家那个孩子叫妞妞,可是淼淼一直喊人家小妞的,唉,现在的孩子都进化得实在是太快了),我妈妈要带我出去玩了。 外面的孩子一听,高兴得跳了起来,说哦,淼淼出来了!淼淼出来了! 芷楠说你听听把妞妞高兴的那个样子,看来外面根本就没有小朋友玩,不然有人跟她玩的话,她还会来叫你吗?我们还是不要出去了,好吗?妈妈实在是太忙了。也太累了。 没有想到的是淼淼立刻翻脸了,在芷楠的面前站好,两手掐着小腰对芷楠说: 妈妈你撒谎骗小孩,你刚才说要带我出去的,现在又不出去了,你们大人就知道欺骗小孩,你欺软怕硬,有本事管别人去呀,就知道在家里管我!你们欺软怕硬,包括爸爸也欺负我!你们欺负小孩! 哎呀,现在的孩子,芷楠想,我长这么大,欺负过谁呀? 外人我都没有欺负过一个,何况我自己的女儿呢?妈妈管你一下,就叫欺负了! 淼淼看了看妈妈,低下了头,但是她的眼圈明显地红了,芷楠知道再等一会儿,女儿的眼里就会掉金豆子了。 芷楠最看不得就是小孩跟老人的眼泪,她觉得老人和孩子最接近人性,而现实生活中的很多人这方面的人性大多消失了。 为了拯救不会消失的人性,为了兑现自己的话,芷楠站了起来,说妈妈去洗漱间洗把脸,换一件衣服,你赶紧去穿鞋子! 淼淼高兴得跳了起来,小妞,我妈妈带我出去了! ps: 章节感言:赵君堂的飞来飞去,很多的家庭琐事都压在芷楠一个人身上。 孩子的教育问题也一下子压了下来。 社会上不断的骚扰电话,广告电话,推销电话一起涌来。 这个世界的人们太浮躁了,浮躁得人性都丢失了。 就连小孩子也学会了说服别人的时候用一下善意的谎言。 为了人性的逐渐消失,为了开启天堂的钥匙,芷楠在后面的故事里还要怎么做呢? 精彩继续,静待下一章 第五十章 与狼共舞 丙午之冬,发沔口,丁未正月二日,道金陵,北望淮楚, 风月清淑,小舟挂席,容与波上。 绿丝低拂鸳鸯浦,想桃叶当时唤渡。 又将愁眼与春风,待去,倚兰桡更少驻。 金陵路、莺吟燕舞,算潮水知人最苦。 满汀芳草不成归,日暮,更移舟向甚处?姜夔《杏花天影》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赵君堂静静地呆在黑天鹅大酒店的豪华套房,他在等着从bj传真过来的一份合同。 周普仁就坐在离他不远的沙发上,手上架着一只云烟,喷云吐雾地享受着焦油的刺激。 本来说好下午三点就能够到的合同,可是过了将近十个小时了,硬是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赵君堂脸上的汗水开始慢慢地滴落下来。 其实,房间里一点儿也不热,相反,房间里的温度调得正好。 前几天,赵君堂刚刚跟g州的一个客户签订了一个亿的合同,现在就等着bj那边的消息了。 电话来了,清凌凌地响了一声,赵君堂赶紧拿起电话来,他满以为应该是bj的电话,但是来的并不是bj的。 赵君堂颓丧地躺倒在旁边的沙发上。他在签订合同的时候,对于bj那边是很有信心的,他觉得那边的一切人脉都搞定了。搞定一个人实在是太容易了,按照自己老婆的话说就是想要钱的给他送钱,想要女人的送几个女人,最怕的就是那些什么条件都不提,什么都不要的。 但是,几十年的打拼下来,什么都不要的人几乎从来也没有碰到过。 芷楠曾经善意地提醒着自己的老公,现在时代进步了,不要总用老法子却套虎狼,贪婪的人哪里都有。不分老少,可是要尽量做个儒商,要有文化,有品位。这样,哪怕对方是个目不识丁的文盲,也会轻松搞定的。 但是,赵君堂已经深陷这个身边的泥潭,想改变策略,可是又有谁来买单呢? 他在这个圈子里已经算是出污泥而不染了,比起那些整天趴在麻将桌上谈生意,整天泡在夜总会里按照常规出牌的人来讲,赵君堂确实单纯多了。 但是,现在自己虽然按照既定的合同行事。按照常规来出牌,可是为什么对方还不把合同发过来呢?下家还在等着见到合同拿货呢? 时间已经一分一秒地过去了,过不上几分钟,赵君堂就看一下挂在墙壁上的一面石英钟。 周普仁已经蜷缩在沙发里睡着了。 上了年纪的人,本来应该睡得少一点儿啊。可是周普仁却相反,他失眠的日子屈指可数。 当年自己的老婆在老父亲病逝后要带着儿子出国的时候,他哭了,哭了整整一个晚上,但是舒兰并没有给他机会,那一天晚上,他失眠了。 儿子来电话。说妈妈在国外累得病倒了,那一晚上他几乎打了一个晚上的电话,但是舒兰一个也没有接,那一夜,他失眠了。 儿子小淘执意要去山区前给他来了个分别的电话,但是吴小淘本人却连个影子都没有出现。那一个夜晚,周普仁失眠了。 儿子的行李被人偷后,他联系不到儿子,最后被迫给远在m国的舒兰打电话,那一夜。他失眠了。 但是,此刻,他在沙发上蜷缩着却香甜地睡着了。 这份合同本来是他跟周普仁一起签订的,他们俩作为战略合作伙伴一直出现在g州和sh的生意场上,他们的概念中只要扼住了这两个地方也就扼住了国内贸易的咽喉。 但是,最近几年来,生意越来越难做了。仓库里积压的库存也越来越多,但是每年的保养费和员工的工资的开销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但是,在员工的开销这一块,由于工资的逐年调整,赵君堂跟周普仁都觉得压力实在是太大了。他们甚至在想着裁剪人员了。 可是有的老员工,他们是舍不得裁剪掉的。权宜之计就是不打算招收新的人手。 但是,每当国外有新的技术要引进进来,或者有新的仪器要配备到生产线上去的时候,他们还是要招收一批新的培训和技术人员的。 他们周转的资金一直在缓慢地运转着。但是固定的资金已经不多了。 赵君堂现在很多的家庭开销都已经很难顾及了,倒是很多时候,芷楠的工资派上了很多用场。 好在有妻子的这份工资,不然的话,他的这个家可真的要被市场给架空了。 一想到这些,赵君堂就感到深深的不安,他觉得自己一个大男人太对不起自己的老婆了。 所以,这笔交易只能赢,不能够出现任何的差错。 但是,事情往往就是这样,你越想着赢的时候,机会就越是躲在阴暗的角落里看着你,它们看着你着急,看着你咆哮,看着你失控后疯狂的任何一个举动。 赵君堂今天就领略到了这种难受的疯狂的滋味。 周普仁的呼噜声越来越大了。 赵君堂有点鄙夷地看了看蜷缩在沙发上的周普仁,他看他的时候,就像看一垛腐烂的肉,虽然他醒来后,他依旧亲切地喊他大哥。 但是,他有的时候也会骂上一句,你tm的是谁的大哥?我大哥姓赵不姓周,你搞清楚没有? 但是,这样的话,他只能想想而已,想让他对着周普仁直接讲出来,那他就不是赵君堂了。 在很早的时候,芷楠一直劝他退出这个圈子,不要经商了,自己做点其他的事情,或者做些研究工作不也一样生活无忧吗? 可是,他却没有听,他不是不想停下来,只是,他一旦上来了这条船,就很难刹住车了。 他跟她说第一次去见客户的时候,客户的大厅里挂着一幅《群狼图》,仔细审视了一下狼的品种后,他觉得它们很像草原狼,草原狼往往是凶猛和狡诈多疑的代名词。 他回来后跟芷楠谈起的时候,芷楠不屑地说你就等于是与狼共舞吧。 赵君堂看了看芷楠说我当时想到的就只这一点。好在你的工作是在清水衙门做做,你要是到这个圈子里来的话,不被他们吃掉才怪呢! 芷楠说所以我一直不敢有那个心思,我也不喜欢你做这样的工作,你的老婆很好养活,你就不要再在这个圈子里混了?不做伤天害理的事情,不昧着良心做生意,能够发财吗? 赵君堂说是啊,现在身价过多少个亿的人哪一个的发家史干净了?现在他们很多人出来做做善事,还不就等于是在赎罪?我的一个哥们在大西南建了几所学校,刚一开始建的时候,就有很多圈内的人看透了,就连周围的老百姓也在说你们吐出点来一点儿也不多,就等于是为过去的罪恶赎罪吧! 芷楠说我不希望看到你那一天,我希望你按照常规出牌,拍着良心做事,不然的话,你就给我回到家里来,我宁可养着你! 但是,现在的是他赵君堂按照常规出牌了,可是别人却没有。 想到这里,他抬头看了看那架一成不变的,默默地按照既定的格式走路的石英钟。 时针已经指向了凌晨两点钟。 突然,周普仁说话了,他的声音虽然有点含糊,但是赵君堂却听得清清楚楚: 舒兰……你……回来吧……我错了…… 蜷缩在沙发上的周普仁说了一句梦话,说好后周普仁身上的肌肉抖动了两下后就又继续睡了。 但是,赵君堂的心跳却明显地加速了。 是为自己,还是为周普仁呢? 就连赵君堂自己都搞不清楚了。 ps: 章节感言: 赵君堂为了一纸合同,一直淹留在g州。 一起陪着他的还有他的生意伙伴周普仁。 商场如战场,一点儿也不错。 权谋在这里占据着主导地位。 芷楠曾经多少次劝过赵君堂离开这个圈子,做其他的事情,或者干脆呆在家里自己来养他也没有关系。 但是深陷这个泥潭的赵君堂却不能够抽身来了。 他只能够跟那些人继续与狼共舞下去了。 以后,他的命运会走向何方? 芷楠跟他的爱情能够经受得住跌宕起伏的考验吗? 精彩继续,静待下一章 第五十一章 艰难地等待那上亿的合同 章台路,还见褪粉梅梢,试华桃树。 愔愔坊陌人家,定巢燕子,归来旧处。 黯凝伫,因记个人痴小,乍窥门户, 侵晨浅约宫黄,障风映袖,盈盈笑语。 前度刘郎重到,访邻寻里。 同时歌舞,惟有旧家谢娘,声价如故。 吟笺赋笔,犹记燕台句。 知谁伴、名园露饮,东城闲步? 事与孤鸿去。探春尽是伤离意绪。 官柳低金缕。归骑晚,纤纤池塘飞雨。 断肠院落,一帘风絮。 周邦彦《瑞龙吟》 一个夜晚平静地过去了。时钟准确地指向了凌晨五点钟。 早起的人们大多已经起床了,到公园里,到假山后,舒活舒活筋骨,打打拳,练习一下气功,或者铺下一个塑胶垫子练习一下瑜伽。 周普仁打了个哈欠,睁开了惺忪的双眼,眼皮上因为火气太大,沾了满眼的眼屎,他用手用力地揉着想扩大一些能见度。 但是,毕竟是快六十岁的人了,眼前还是模糊一片。 在离周普仁不远的地方,是一张老板桌,桌子上的赵君堂呼呼地喘着粗气——他已经睡着了。 周普仁机警而紧张地看了看传真机的周围。 那台他已经用了将近三十年,不,甚至更久的时间的几乎跟电话没有什么区别的传真机趴在原来的地方,它的周围连一张纸片都看不见。 周普仁看后,眼前一片漆黑——他已经闭上了眼睛,怀着失望——怀着不可思议的失望的感觉。 在这个圈子里混的人年纪大都比较年轻,像他这个年纪的大多人要么退居二线,要么做了太上皇。 可是,他依旧拼杀在商场的最前线。 他有儿子,可是跟没有相比几乎没有任何区别,只不过是有个挂名的儿子罢了。 可是。赵君堂呢,比他还不如,赵君堂就只有一个宝贝女儿,却还是个没有长大的孩子。 周普仁默默地看着睡得一塌糊涂的赵君堂。 赵君堂的嘴巴大张着。似乎想呼喊的样子,可是喉结里却传出了略带鼾声的粗重的呼吸。 铁打的汉子也经不住钢铁打啊! 一纸合同,虽然很轻薄,但是代表的东西实在太重了。 周普仁知道,假如这一单落单的话,那他们就要直接赔给下家上千万的钱,而由此带来的自己的经济损失还不算在内。 周普仁慢慢地从沙发里站起来,人老了,胳膊腿儿的休息了一个晚上,都已经习惯了休息时候的姿势。所以周普仁从沙发里站起来的时候,腿关节明显地感觉到了疼,而且疼得很厉害,他脸上的汗水黄豆粒一般一颗一颗地滴落下来。 他的喉咙里不由得哼哼了几声。 声音不大,可是惊动了睡熟中的赵君堂。他眯缝着眼睛看了看眼前的一切。 整个房间都已经亮了,挂着的窗帘像是水洗过的一片白布,看去一片清透。 赵君堂下意识地看了看桌子上那太老旧的传真机,传真机的周围干净得像是被人清扫过的雪后的地面,找不到一点别的蛛丝马迹。 他看了看沙发上,沙发上已经没有人了。 洗漱间里响起了清凌凌的流水声,周普仁已经在漱口了。 漱完口。周普仁又去澡堂里泡个温泉澡。那个澡堂里空间很大,足足有三四十个平方,比一般居民楼的寝室还要宽绰。 周普仁今天泡的是红酒澡,一泡进去,他周身的每个毛孔都苏醒了,可是片刻的苏醒过后又都陶醉在真正的红酒的醇香之中。 赵君堂已经来到了澡堂的门口。可是周普仁竟然全然不觉。 看着周普仁那个陶醉的样子,赵君堂心想你是会享受生活呀,家里没有老婆孩子,就直接把家搬到酒店来,还是动辄一个晚上过万的酒店。睡着的时候会想念自己的老婆孩子。可是睡醒后就独自专享自己一个人的小生活了,想要哪个女人,随便一个电话,都屁颠屁颠地来了。咱们国家有五十六个民族,五十六个民族的女人,哪一个民族的女人他老周没有上过? 睡好后,一张支票,女人有屁颠屁颠地抱着衣服走了,走前还会假惺惺地做出依依不舍的假相,为的是下一次再点到自己,再多得些钱回去。 qing人?要是真的有情就好了!还不都是为的钱! 他老周的钱来得容易吗? 眼看着这一单买卖就要落空了,违约的合同现在就已经张开血盆大口了,这个窟窿可用什么去弥补?看你老周平时在那些不值钱的女人身上下了大价钱,看来你狐狸穴里还有藏食物呀!那这次你就拿出来晒一晒吧,省得储藏太久都发霉长毛。 赵君堂站在澡堂边心里一个劲儿地想啊想,越想心里越是不平衡,心里一不平衡就想发脾气。 可是看看水里那只老狐狸,自己又算什么呢?好多的事情还不是人家周普仁在撑着吗? 这样一想,赵君堂的心里好受多了,郁结在心里的怨气一下子放出去很多。 看来京痞子们耍了我们? 周普仁在水里感受到了门口的气息,他睁开眼睛看了一眼赵君堂,说完话后又把眼睛闭上了。 赵君堂并没有立刻回答,他走到了澡堂的窗前,拉开浅蓝色的窗帘,说先透透气再说,房间里闷得人都要长白毛汗了。 说着,他又转回头看着水里的周普仁说我们再等等看,我们跟下家订立的合同期限不是还有几天吗?再等等吧。 他知道等也是没有多大的希望,既然说好的昨天下午传真过合同来的,可是过了将近二十个小时了却还没有传过来,从这一点看,信用在这些人心里根本就等于没有。 这是生意场上啊,不是随便说着玩的玩笑,动辄上千万,上亿的标的,谁能够负担得起?禁不住赔啊! 想到这里,他想自己也就说出来宽一宽大家的心吧。 周普仁说这几年不知道为什么做事情总是不走运,不是东家折了本就是西家亏了空,死个一个半个的人,那还不算什么。可是这一单要是真的赔了,那我们下一单的生意也就不好做了。 赵君堂说再等等看吧,或许会有转机。 他把后面的话说得很轻,明显地底气不足。 周普仁在浴池里闷了一口水,钻到下面去了。 说是浴池,其实可以算是一个小型的游泳池了,只不过场地过于小了一点罢了。 等他像鱼一样游出水面后,赵君堂递给他一块毛巾,就在这个时候,周普仁的电话响了。 周普仁披着衣服三步并作两步地小跑着回到房间,抓起茶几上的手机喂了一声。 爸爸,是我,小淘。 小淘! 爸爸我换了一部新的手机,是我的一个朋友借给我用的,你以后要打电话的就直接拨打这一个好了,等等我自己买了新的手机后就会还给他的。 周普仁的眼前一亮,说你那个朋友,sh的? 吴小淘摇了摇头说他不是sh的。 周普仁紧追不舍说那他的手机号怎么显示是sh? 吴小淘有点不耐烦了,说这我怎么知道。 周普仁一听儿子有点不开心了,也就不再继续追问下去了。 吴小淘说你那里还好吧? 周普仁赶紧说好好,你那里怎么样?需要钱吗?爸爸给你汇去。 吴小淘摇了摇头说不用了,我自己会想办法赚钱的。 周普仁说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你怎么赚钱呢? 吴小淘拉长了声调说爸——爸—— 周普仁说你把联系地址发在我的手机上,等等我给你汇过去吧。 但是再想听到儿子的声音已经不可能了,吴小淘那边的电话已经挂断了。 周普仁双手摊开来,无奈地摇了摇头。 ps: 章节感言: 赵君堂等了一个晚上的合同没有等到,他直接趴在桌子上呼呼地睡着了。 周普仁醒后泡了个红酒澡,舒活着老化的神经。 这一单生意对于两个人来讲实在是太重要了,这牵涉到违约金的赔款问题以及由此带来的经济损失。 他们的这一单生意真的会赔吗? 吴小淘最后的来电又预示着什么呢?跟后面的情节有关系吗? 精彩继续,静待下一章 第五十三章 上三容易下三难 晚秋天。一霎微雨洒庭轩。 槛菊萧疏,井梧零乱,惹残烟。 凄然。望江关,飞云黯淡夕阳间。 当时宋玉悲感,向此临水与登山。 远道迢递,行人凄楚,倦听陇水潺湲。 正蝉吟败叶,蛩响衰草,相应喧喧。 孤馆度日如年。风露渐变,悄悄至更阑。 长天净,绛河清浅,皓月婵娟。 思绵绵,夜永对景,那堪屈指,暗想从前。 未名未禄,绮陌红楼,往往经岁迁延。 帝里风光好,当年少日,暮宴朝欢。 况有狂朋怪侣,遇当歌、对酒竞留连。 别来迅景如梭,旧游似梦,烟水程何限。 念利名、憔悴长萦绊。追往事、空惨愁颜。 漏箭移、稍觉轻寒。 渐呜咽、画角数声残。 对闲窗畔,停灯向晓,抱影无眠。柳永《戚氏》 从家里走出来的赵君堂明显地有点疲惫,但是他的目光却更加执着。 他从车库里把车子开上来,直接加大了油门向着公司的方向疾驰而去。 路边的树木和行人排山倒海般向后面倒去,他今天开得太快了。偶尔的一个刹车就可能让他人仰马翻,命悬一线。 谢天谢地,他终于平安到达了办公大楼下面。他把车子停好后,抓起手提包,锁好车门,急冲冲地奔向办公楼。 走过前台的时候,他的眉头皱了皱。前台已经换人了,小王曾经坐过的位置现在坐着另外的一个陌生的女孩子,比小王看起来还要小一点,但是一双大眼睛咕噜噜地转得很快,特别是当她看人的时候。 她已经注意到了赵君堂的到来,冲赵君堂微笑着点点头,大眼睛里放射出一阵蓝色的光波,看后很容易让人迷醉的那种。 赵君堂也冲着她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自己办公室的门关得紧紧的。他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一串钥匙打开了门。 顿时,一股新鲜的发霉的气息扑鼻而来。 赵君堂一进来,胖胖的小李就满脸堆笑地跟着走了进来,她进办公室的心情似乎比赵君堂还要急迫。周身的肉因为心情的过于急迫而有节奏地抖动着。 赵君堂把手提包放在桌子上,说前台怎么换人了? 小李说小王在你走后不久就离开啦,她说老家有事情要回去一趟,这次回去她可能回来的概率就很低了。所以,我们就直接招聘了新的人员。 赵君堂点了点头。 小李说不就一个前台吗?怎么这样放在心上? 说到这里,小李不怀好意地拿眼睛看了一眼赵君堂。 赵君堂说走走一边去,没有心思跟你胡扯!男人是要做事的,天天情啊意的,天天拴在女人的裤腰带上?也不看看自己多大年纪了!一把子年纪,满脸的皱纹了。撒娇的声调都跟狼嚎似得,谁愿意听! 小李这么多年哪里受过这样的待遇,她的眼睛里含着一丝怨恨和无奈。她恨恨地看了一眼赵君堂,就把头别过一边去了。 赵君堂说你来就是想跟说这个事情的?他低着头,拉开了办公桌下的抽屉。而旁边的那个女人,他连看也没有看一眼。 小李觉得这次赵君堂变化很快,快得是那样陌生,那样不可思议。 她的眼睛闪现出愤怒的光芒,其实,她的眼圈早就红了。她没有说什么,但是也没有要离开的样子。她就依靠着办公桌的桌子角,一动不动。 赵君堂说要是没有什么事的话,你可以走了,我还要工作呢!跟各个部门的人打个招呼,让他们把这一个月的总结报告交上来,有什么问题及时提出来。大会上可以讨论一下。 说着,他抬起头来看了看小李,小李依旧一动不动。 有人敲了敲门,其实门本来就开着的。 赵君堂跟小李几乎同时回头看了看,原来是新来的前台。她的手里端着一壶新泡的茶,里面飘荡的茶叶像是海底的海带一般在茶壶里荡来荡去。 前台看了一眼面前的二位,就转身往回走了。她看出了场面中的端倪。 这样的场面还是少看的好,一直往前走,绝对不能够往后看。老电影中的一句台词用在这里大概是最为恰当不过了。 赵君堂不耐烦地看了一眼小李,那个意思你早就该走了。但是,女人,这个身份和地位的女人要是真的执拗起来,可真的比座山还难以移动。 小三如小山啊!上山容易下山难!很多男人上山前可能都忘记了下山的危险。不幸摔下山去而酿成的悲剧实在是太多了。 往往是男人后悔的时候,悲剧就来了,女人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不拼个鱼死网破,她们绝对不会罢休。 她们可以过着没有名分没有尊严的日子,因为她们并不看重这一点,她们看重的是背后的一些东西。她们拼死抗争的更不是名分和尊严,担心的是到嘴的鸭子又飞了,而自己却受了伤。 此刻的赵君堂就尝到了后悔的滋味,但他能够很轻易地下山吗? 小李就尝到了受伤的滋味,她不甘心到嘴的肥鸭子就这样飞走,她要抗争,她要争取。但是她早把尊严和脸面放在了九霄云外。 一个没有文化,但是却有野心的女人是可怕的,特别是她要咬住一个男人的时候。 女人,还是要多读一点书的好!多受一点教育,可以多一个人生的筹码,不依靠任何男人就能够让自己生活得很富足,那样的生活是多么有尊严,多么美好呀! 希望天下所有的姐妹都不要做小三,希望所有的男人都不要上山。 毕竟做小三的女人都不一样,有的懦弱一点儿,有的强悍一些,有的忍辱负重,有的却会让你血债血还。 小李,一点儿也不软弱,相反,她还很强悍,私下里很多人都喜欢喊她男人婆,但是就这样的一个男人婆偏偏喜欢追求男人,偏偏喜欢跟每个男人都来一腿,偏偏喜欢男人。 可以这样说,她除了自己的老公不爱意外,她喜欢几乎所有跟她接触过的男人。 赵君堂也知道自己并不是小李唯一的一个婚外恋男人。 赵君堂鄙夷地看了小李一眼,说你今天到底有什么事情,你直接就说吧。 小李说你想让我说什么?骂你一顿? 赵君堂的脸色陡然巨变,他的眼睛里鄙夷的光芒不见了,转而变成愤怒。 滚! 他大声地喊了一声。 对于胖胖的小李老讲不亚于六级地震,她的身子摇了摇,晃了晃,差点摔倒。她勉强站立,扶住了桌子的一角。 滚! 他又一声巨吼,彻底把小李击倒。 小李抓起前台刚刚送来的一壶新茶,啪地一声摔在了地上。 冲出水壶的热水急速地在地板上流着,找着各自的方向。那刚刚泡涨的绿色的海带随着水流踉跄地跳荡着。 啪,又是一声巨响。 小李颓然倒地,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表子!处生!tm的,吃着老子的,喝着老子的,你就这样伺候老子的?滚! 又是一声滚。 但是,小李的一个耳朵已经听不到了,她用手一摸左脸,沿着左脸颊流下来的是一滩鲜红的鲜血。 她的左耳朵里除了嗡嗡的蜂鸣,没有其他任何的声音。 她被彻底激怒了,她从地上爬起来,迅速扭动着身体,像是一只笨拙的河马跟一头金钱豹来决斗。 她想站起来回敬他一巴掌,但是她的手却被另外的一只手抓住了。 别把老子惹急了,否则直接把你从楼上扔下去! 河马似的小李又冲上来,但是只需要一拳,她就躺在地上不动了。 当战胜者抹了抹额头的汗水时候,他露出了一丝鄙夷,一丝厌恶。他没有看地上的战败者,只是说了一个字: 滚! ps: 章节感言: 回到办公室的赵君堂面对小李的挑逗,感到极度的厌恶。 几次请她走,她都没有反应。 上山容易,下山难。 执拗的小李好像故意较劲儿一样说什么也不动。 一声滚后,一壶水先滚到地上去了。 二人扭打起来。 在力气的较量上,小三失败了,男人赢了。 这个世界是男人的,这个世界上的女人也是男人的。 赵君堂如何收拾尴尬的残局? 他的愤怒是不是空穴来风呢? 大家心里自有定数。 精彩继续,静待下一章 第五十四章 办公室上演全武行 宫粉雕痕,仙云堕影,无人野水荒湾。 古石埋香,金沙锁骨连环。 南楼不恨吹横笛,恨晓风、千里关山。 半飘零,庭上黄昏,月冷阑干。 寿阳空理愁鸾。 问谁调玉髓,暗补香瘢。 细雨归鸿,孤山无限春寒。 离魂难倩招清些,梦缟衣、解佩溪边。 最愁人,啼鸟晴明,叶底青圆。 吴文英《高阳台?落梅》 每一个人都有一段故事,只不过开头和结尾有着太多的不同。而开头,却至关重要。 赵君堂跟小李的办公室闹剧很快就在整个公司传得沸沸扬扬,无风不起浪,风小狼不高。 赵君堂跟小李平时过分的亲热这次却遭到了重创。乐极而生悲,一点儿也不错的。 每个办公室的门都关得紧紧的,但是每双耳朵都在机警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最早发现他们俩打起来的是前台的小文。 小文当时正端着一个保温壶过来想给赵君堂的茶杯加水,可是还没有等她走到赵君堂的办公室就听到了里面噼里啪啦摔东西打闹的声音。 平时大家都看不惯小李那个样子,人前人后都嘚瑟得不得了,好像自己是东宫娘娘一样,动不动就甩脸色给别的同事看。平时颐指气使的事情多得都跟箩筐里的微生物一样多了去了。 这次出现这样的事情,大家都在拍手称快,但是在痛快之后也觉得事情出得有点蹊跷,怎么老板出差一个多月,按照常理,两个人更加亲密才好,怎么一会儿的时间就争吵打闹起来了? 大家都想不通,这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从地上坐起来的小李一脸的泪水,再强悍的女人也没有用。按照动物学上的观念来讲,雌性会比雄性弱势一些。 在狮子的家族里,雄性狮子虽然很少参与狩猎,但是它却享有第一个进餐的权力。而母狮子的进餐顺序远远地排在自己的子女之后。 小李太多的女性荷尔蒙和自作聪明的小脑这次尝到了自作自受的后果。 在窃钩者诛,窃国者为诸侯的古代社会,男人可以三妻四妾,但是在现代文明之中,提倡的是一夫一妻制,多一个男人,或者多一个女人那就都犯了偷的大忌。 《诗经》里早就讲过,不要以为你在屋里做的事情别人不知道,天和地可都在看着你呢! 既然有一个偷的开始,也就必然有一个偷的结束。 他们俩的收场是尴尬的。 赵君堂的脸色铁青。他真想抓起桌子上的任何一样东西砸过去,是这个女人浪费了自己太多的精力!是这个女人让他在自己的老婆面前有一种犯罪的感觉,有一种无法弥补的缺失! 相比自己优雅大方的妻子,瘫坐在地上的这个女人简直猪狗不如了。 想到这里,赵君堂有着一股最为原始。最为野蛮的冲动,他甚至想冲过去把她杀死,或者按照他刚才的说法想把她扔到楼下去。 小李坐在地上,脸上满是泪痕,她冷笑着看着赵君堂说:你觉得后悔了? 赵君堂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 小李说可是有点晚了,我们都陷进去了。而且陷得很深,哪个人不知道我们俩的关系,包括你那个清高得有点白痴的老婆。 赵君堂愤怒地看了她一眼,请你说话放尊重一点,不要羞辱我的女人! 小李冷笑了一声,羞辱?你还知道羞辱?你还知道尊重?你还有脸来责骂我。叫我放尊重一点,你自己呢?你尊重过我吗?你在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你想过尊重你的老婆吗? 赵君堂沉默着,不说一句话,但是他的脸色青得跟黛绿色的远山一样。 过了一会儿。他走到小李的身边,说对不起,我太冲动了。 小李指了指碎了一地的茶壶以及流了一地的褐绿色的水以及那水中的海带似的茶叶,说已经太晚了,对不起三个字太不值钱了,跟我一样,不是吗? 赵君堂说请……你起来说吧。 他想走过来把她扶起来,他的身子刚好走过来,没有想到的是小李的动作比他快多了,她一个站立起来了,而且她伸出右手,在空中花了一个标准的圆圈后一巴掌打在了赵君堂的左脸上。 小李一百五六十斤的分量起了很大的作用。 赵君堂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他捂住脸,想冲过来,再次引发一场战争。 处生! 这次该轮到小李反击了。她身上抖动着的每一块肉都在愤怒地燃烧着,想这样就放过面前的这个男人,她感到明显地不甘心。或许她过后会后悔,也会心软,但是现在她有绝对的理由和力量跟他一较上下。 她有着最为原始的冲动,也有着最为原始的力量,她在跟她面前的这个对手,或者说是她的一个猎物较量着。 但是,赵君堂却想罢手了。 他捂住脸,冲着她摆摆手,那个意思是示意她理智一点,这样不是最好的解决方式。 但是,小李此刻的荷尔蒙正好处于最为亢奋的时候,哪怕她的手脚想停下来,可是她的大脑也不会同意,因为她的脑子里不断地闪现着刚才的那个镜头——对于自己来讲,那个屈辱的镜头。 是啊,十年前,甚至更早一点的时间,那个时候芷楠还没有出现的时候,他们就好上了,就在一起了。 只不过,赵君堂的选择对象是芷楠,而把小李放弃了。 从那个时候开始,小李的心里就点燃了一股复仇的火焰。她觉得自己败了,败在了芷楠的脚下。 那个女人有什么呢?除了一张研究生的文凭,还有什么呢?论美貌,自己除了那身肉大煞风景之外,也还算是个美女。赵君堂一见自己的时候就直接喊自己李贵妃,那不就是对自己的美貌的肯定吗? 女人的脑子一旦进水是无论任何都出不来的,小李此刻就陷入这样的混沌之中。 她没有想到的是自己身上的那身肥肉才是最为吸引男人的热点。杨贵妃和李贵妃的共同点就在于一个胖字,还有就都不是正宫娘娘,连西宫都不算,而只是个贵妃,而贵妃可以有无数个,可是娘娘却只有一个。 小李曾经跟赵君堂抱怨过,为什么当时没有选择自己却选择了芷楠。而据她的了解当时的芷楠根本就不想跟着赵君堂,是赵君堂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写了上百封的情书才把芷楠弄到手的。 赵君堂的回答很简单,不要问什么理由,喜欢,我就是喜欢她,我就是想把她弄到手。 小李说是不是以后也会像对待我一样去对待她? 赵君堂很淡定地摇了摇头说,那可不一样,芷楠是放在家里养着的。 小李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是啊,再不明白的话纯粹是自找难看了,人家的话说得多明白啊! 从那个时候起,她的心里就很恨,不但恨芷楠,也恨赵君堂。但是她自己却又觉得离不开赵君堂。 毕竟,自己没有读过几年的书,能力再强,可是没有一纸文凭,想找个合适的岗位毕竟很不容易。 背靠大树好乘凉,何况赵君堂跟自己的关系这样不一般。 所以,她就在在赵君堂的公司一直呆了下来,别说赵君堂不让她走,就是让她走她也不走。 在赵君堂结婚后,小李对赵君堂甚至比以前更好了。 赵君堂好像沉浸在一妻一妾的理想模式之中,家里有老婆,外面有喜欢自己的女人;在家里伺候老婆,到外面有人伺候自己;在家里当奴仆,在外面做皇帝。 这样的滋味恐怕只有赵君堂自己一个人能够晓得。 但是,此刻伺候自己的所谓的李贵妃竟然打了皇帝一个巴掌,那这样的事情该怎么处理呢? ps: 章节感言: 赵君堂的办公室上演了一场全武行。 当年的小李一眼就爱上了赵君堂,可是赵君堂却选择了芷楠,而且开始了艰难的追求过程。 原因很简单,芷楠有一张研究生的文凭,这是一个很重要的筹码。而小李却只是一个读了没有几年书的所谓的文盲。 文盲可以有尊严,可以有野心,但是不应该把达到目的手段锁定在一个男人身上。 多年的恩爱化作今天的一场格斗。 悲剧也就开始了。 赵君堂跟小李的关系到底如何走下去? 精彩继续,静待下一章 第五十五章 不菲的分手 丙午人日,予客长沙别驾之观政堂。堂下曲沼,沼西负古 垣,有卢橘幽篁,一径深曲;穿径而南,官梅数十株,如 椒如菽,或红破白露,枝影扶疏。著屐苍苔细石间,野兴 横生,亟命驾登定王台,乱湘流入麓山蹑云低昂,湘波容 与,兴尽悲来,醉吟成调。 古城阴,有官梅几许,红萼未宜簪。 池面冰胶,墙腰雪老,云意还又沉沉。 翠藤共闲穿径竹,渐笑语惊起卧沙禽。 野老林泉,故王台榭,呼唤登临。 南去北来何事?荡湘云楚水,目极伤心。 朱户黏鸡,金盘簇燕,空叹时序侵寻。 记曾共西楼雅集,想垂杨还袅万丝金。 待得归鞍到时,只怕春深。 姜夔《一萼红》 小李重重地打了赵君堂一巴掌。赵君堂的本能反应是立刻给她一巴掌,或者继续上演全武行。 但是他的手却停在了空中。 他的脸色看起来是那样的苍白,由铁青转换成苍白,这期间要经历过少激烈的斗争啊! 他冲着小李挥了挥手,说你走吧,我给你开张支票,足够你花上几十年了。 小李此时已经坐在赵君堂对面的沙发上,在这场角逐中,她似乎是一个赢家,因为她的脸上带着得意的狞笑——她觉得她没有吃亏,她赢了。 因为,她竟然打了他一巴掌。 在以往的记忆中,她对他只有巴结逢迎,只有说不完的好话和乖巧,已届中年的她依旧嗲声嗲气地讨他的欢喜,有的时候,她自己都讨厌自己了。 女人,不犯贱行吗? 不行,小李的概念中。女人就是要对男人发嗲的,嗲,她认为是女人征服男人的一个武器。 但是,她不知道她概念中的女人只是代表一部分女人。真正的女人征服男人的武器跟她的恰恰相反。 而,那种女人的境界永远是她所望尘莫及的。两种不同的女人生活在两个不同的世界。 他们之间横陈着一个男人。男人永远在两类女人之间穿行。 但是,现在的赵君堂要把她从身边赶走了。要她夹着尾巴灰溜溜地走开。 他对她是有所补偿的,那就是一笔不菲的分手费。 她知道她现在正在等着一笔钱用。她有一个正在读书的儿子,而儿子的父亲则在外面养着另外的一个女人的儿子。 这个世界上,很多的男女是换着爱,换着疼的。错位的表面看来是老婆老公,其实真正错位的是老婆老公背后人性的扭曲和蜕变。 而小李的儿子,她只能够自己赚钱养活。 她是把赵君堂当做儿子的干爹来伺候的。 这个年代干爹已经发生了质的变化,有一种女人除了自己到处认爹以外。就是给自己的儿子女儿认爹。 于是,干爹太多了,也就不是干爹了。 小李就是走的干爹这条路线。 但是,她不想走开,不想离开自己经营了多年的婚外情。 她在别的男人那里曾经遭到过原配的咒骂甚至毒打。有一次差点被人身上浇上汽油活活烧死,但是在赵君堂这里,赵君堂搞的定家里的老婆,所以她没有受到过芷楠的任何威胁。 她自认为能够跟赵君堂白头偕老,名分算什么,她不需要,她要的就是有这么一个男人可以不断地供给她钱花。顺便把儿子拉扯大。 为了这一点,让她喊赵君堂干爹,她都愿意。 为了钱,她什么都愿意干。 她实在是太贫穷了,穷得脑子里没有别的,只认得钱。 她跟芷楠的形象形成了一个鲜明的对照。也就有了她们不同的人生。 我不走! 她喊出了三个字,每一个字听来都是憋足了力气喊出来的带血的回声。 他看都不想看她一样,从抽屉里拿出一张早就准备好的支票,说你可以走了,等会儿我会打电话让财务过来一趟的。这个月我给你开全勤的工资。 我不走! 她又一次喊了出来。 此刻的小李,眼睛里得意的光芒没有了,她摇身一变,变成了一个丑得再也不能丑的乞丐。 她似乎正在伸出一双几个月都不曾洗过的手背上长满绿苔的手,她想抓取的是她今天的最后一块面包。 她以为她能够成功了,可是没有想到自己的手却被人抓住了,人们喊她是小偷,是一个不要脸的女人,说她除了偷就没有什么其他的本事。 她被抓住了,她被扭送进有卫兵守卫的让人看上一眼就害怕的地方。 而把她扭送进去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赵君堂。 我做错了什么?! 她大声疾呼,想还给自己一个清白。 我不应该受到这样的待遇!我不就是打了你一巴掌吗?可是前提是你先打的我!……什么……你打我可以,我打你就不行? 她的神智有点模糊,她的忍耐了达到了极限,因为她的左耳刚才被赵君堂一巴掌打下去,出血了。 现在她正舔着她自己脸颊上的鲜血,像极了一只贪婪的母狗! 你走吧,我给你的钱足够你跟你儿子花上几十年了,自己再找个像样的工作,趁着现在还不老,你还可以赚钱的。 赵君堂尽量压抑着岩浆般的情绪,说着安抚性的话语。听那种口气,他似乎是在求她了。 但是,她却误解了他的话,她以为他最后说的趁着现在还不老,你还可以赚钱的这句话,她理解成了还可以赚那些不干净的钱,或者说按照市场上肉类的价钱按斤称算的价钱一样。 我都已经四十岁了,谁还会…… 他一听她说的这种有气无力的话,他的厌恶感又来了。他对这种话是过敏的,他是极力讨厌这样的话的。 他想不明白曾经心态好得不得了的胖胖的小李怎么一下子变了一个人似的,难道就是因为自己说了过激的话,做了过激的动作。 他希望她能够继续跟他打斗下去,那样的话也比现在看到她这个样子来的好受一点。 毕竟,那还有个人样,而现在的小李已经沦为了一只落魄到极点也可怜可恶到极点的一只邋遢的母狗。 她对他只有祈求,祈求他给她面包,给她关爱。 她不明白男人的心跟女人的心是不一样的。男人的思维跟女人有着截然不同的路径。 对于这些,她都不懂。 她懂的只是这个世界是男人的,世界上的女人都是男人的,而从来没有反过来考虑过问题。 她从他厌恶的眼神中看出了他的决心,也看出了自己的斤两,在他眼里,她是不值钱的,甚至还没有那个打碎的茶壶来得实用。 她知道他就要把她像一张废纸一样滴揉皱,然后扔进废弃的垃圾桶了。倒垃圾的清洁人员会看也不看地把她装进一个黑色的塑料袋,然后她的面前就一片漆黑了。 当她的眼前一片光明的时候,她发现办公室里只剩下她一个人了。赵君堂已经不知道去了哪里了。 值班的前台小文走了进来,说李姐,你还不回家? 小李一下子清醒过来,她下意识地看了看地面,地面亮得能够照出自己的影子。 那些打碎的茶壶的残骸去了哪里了呢?还有那些海带丝一般的茶叶,刚才它们不都在地面上流动着的吗? 小文说李姐,要不要我送你回家? 她想说是赵总安排的,但是聪明的她知道此刻最好不要出现什么赵总之类的词语,小李的脑子会受不了的。 但是,她不知道的是现在的小李满脑子里想的还是赵君堂。 她想不明白的是他为什么一回来就这个态度的对待自己,还为自己开好了分手的支票? 她的价值就值一张支票吗? ps: 章节感言: 跟赵君堂过招后,小李的神情有点恍惚了。 特别是听到赵君堂说开给自己一张可以生活无忧的支票后,她的情绪更是崩溃到了极点。 她不想离开这个男人,这个打了自己一巴掌的男人。 她的命运以后会怎么样呢? 赵君堂还会跟以前一样对她吗? 精彩继续,静待下一章 第五十二章 睡过的女人比吃过的水果都多 更能消、几番风雨,匆匆春又归去。 惜春长怕花开早,何况落红无数! 春且住。 见说道,天涯芳草无归路。 怨春不语。 算只有殷勤,画檐蛛网,尽日惹飞絮。 长门事,准拟佳期又误。 蛾眉曾有人妒。 千金纵买相如赋,脉脉此情谁诉? 君莫舞。 君不见,玉环飞燕皆尘土! 闲愁最苦。 休去倚危栏,斜阳正在,烟柳断肠处。 辛弃疾《摸鱼儿 淳熙已亥,自湖北漕移湖南,同官》 当赵君堂到家的时候,芷楠跟孩子已经上床休息了。 但是,芷楠的眼睛闭合过,但是从来没有睡着过。 自从跟了赵君堂以后,她便添了个这样的毛病。有他在家,她会睡得很好。他要是一出差,或者晚上出去应酬到很晚,特别是超过晚上十一点钟以后,她就再也别想睡了。 赵君堂知道自己老婆的这个毛病,他便尽量赶在十一点以前回家。 但是,这次从g州回sh的航班十一点以前到家的机票都没有了,没有办法他选择了一趟凌晨三点到sh的。 一道道的门打开了,一盏一盏的灯亮着,特别是走廊里的节能灯,每一盏都亮着,就连他卧室的灯也亮着。 看着那一盏盏的灯散发出来的光辉,赵君堂的心里感到一阵阵的温暖和惬意。 有房子有钱,假如家里没有个女人,没有个孩子的话,那还不叫家。 周普仁不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吗? 老周的钱比哪个人都多,睡过的女人比他吃过的水果还多,可是却没有一个会为他点亮哪怕是一盏小灯。 芷楠听到开门的声音,跟往常一样,她走到客厅。站在客厅里新搬来的一颗幸福树下。墨绿色的叶子在灯光的映衬下闪着鬼魅一般的光芒,给人一种陌生而神秘的感觉。 赵君堂这次离开家的时间有点过长了,都要超过一个多月了。虽然在他出差的历史上还不算最长,但是超过一个月的时间毕竟不是很多。 他是一个不会在路上浪费太多时间的人。当天办完事情后,他宁愿去飞机场等着航班,也不愿意呆在豪华的酒店里消磨时间,因为他觉得在飞机场等着好像离家更近一点似的。 芷楠就那样不动声色地看着他,仿佛进来的不是自己的丈夫,而是一个跟自己熟悉,但是还比较陌上的一个人。 她感到了赵君堂身上的疲惫。 赵君堂呲着牙,笑了笑,说这么晚了还不睡?你要找死啊! 他把话语说得轻的可以触摸到自己的心跳,他是捂住自己的胸口说的。芷楠听出来了。她听出了话语中的最为温柔的心痛。 她依着墙站着,就那么看了他两眼,说了一句,快洗洗睡觉吧,明天还要上班呢! 说完。芷楠就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去了。 赵君堂先到书房把带回来的东西理理好,然后去洗漱间冲了个澡,顺便小便了一次。 为了不发出太大的声音,他坐下来小便的。一般晚上只要略微晚一点,他都会坐下小便的,虽然他自己有点不习惯,但是至少不会打扰到老婆孩子的安眠。 芷楠能够感觉到。她安详地闭上了双眼,是那么恬静,那么美丽,嘴角还留有一丝幸福的微笑。 第二天,当赵君堂醒来的时候,芷楠已经把饭准备好了。 看着饭桌上花花绿绿的各色的菜蔬。赵君堂开心地说现在厨艺不错嘛,可以打九十分以上了。 芷楠笑了,说我记得还没有生淼淼的时候,我给你做了一桌子的菜,那个时候你给我打的分数是六十五分。一下子把人的热情全打光了。 女儿在一边说妈妈不及格,妈妈不及格。 芷楠说妈妈都九十分以上了怎么还不及格呢? 女儿说你说的以后上学后要考到九十五分以上才算及格,不然的话就算不及格,你忘记跟我说的话了? 芷楠想起来了,自己以前是跟女儿这样说过。那是因为总有培训机构里的人打电话过来,说你们家宝宝的成绩怎么样?需要补习吗? 芷楠跟他们半是玩笑半当真地说我跟你们讲吧,我们家宝宝的成绩刚刚及格。 对方会说那应该加强一下,刚及格的成绩实在是太差了,差得远了。 芷楠说你知道我们定的及格的标准是什么吗? 对方说是什么? 芷楠说我们定的标准是低于九十五分就算不及格,目前我女儿的成绩刚好及格,你说需要补吗? 对方的声音慢慢地慢了下来,声音也轻了很多,最后,一点儿声音都没有了,也就再也没有打过电话来。 今天,女儿拿这个标准用在了芷楠的身上了,让芷楠跟赵君堂听后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这都什么标准啊!依着这样的标准,世界一流的大学都可以随便进了。 芷楠问这趟出去收获怎么样? 这样的话几乎成了芷楠必问的一个套话了,几乎每次赵君堂出差回来,芷楠都要这样问上一次,好像不问上一句,这一天就过不去一样。 赵君堂说收获当然是有了,不然出去干嘛?给飞机场募捐呀! 芷楠说那就好,说说看都有什么好消息? 说着,芷楠拿眼睛看着赵君堂,好像她是考场上监考的老师,而赵君堂就是一位想做手脚搞小动作的不安分的学生一样。 因为根据芷楠的经验,赵君堂是个喜欢报喜不报忧的人,只要有好的消息,他不等到到家就会直接在电话里跟芷楠说出来了,还等到到家,赵君堂可没有那么大的耐心。 可要是坏的消息,或者亏本的生意,你就是给他说一万句好话,他也不会吐露半个字。 芷楠看着他的眼睛说不管好的坏的,说过听过,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了。谁会放在心上? 赵君堂嘿嘿一乐,说那就不用听了呗,省得我说了。 芷楠说今天还真的想听听,看来这话里很有故事吗? 赵君堂说怎么你想当编剧吗? 芷楠说怎么样?想当呀,我早晚要做作家,做编剧。 赵君堂说你不想做丝网的社长了?他的眼睛在芷楠的脸上巡逻了一遍后说要是真的话,那可就太好了,我多想我老婆能够回到家里来啊!哪怕还是我天天买菜做饭我都愿意。 芷楠说得了吧,谁愿意听你这个骗人的谎话?你是想让我这样每天伺候你吧? 赵君堂说得了吧,就你做饭的这个水平你还伺候我,这是我们家没有喂猪,要是在院子里养头猪的话,我估计猪都对你做的东西没有胃口。 芷楠神秘地一笑,说今天早上的菜就是我买的,饭也是我烧的,你不是吃得很有劲儿吗?怎么一会儿的工夫把猪都赶过来当挡箭牌了?别王顾左右而言他了,直接跟我说说这次是不是赔钱了?怎么合同的事情没有结果了?你一开始在电话里跟我吹得自己好像要做世界首富了吗?怎么现在没有声音了? 赵君堂知道想瞒住芷楠也不是很容易的事情,这个在自己眼里没心没肺的老婆精细起来比古代土儿曲的细密画家还精细,细密画家大多数最后眼睛是瞎掉了,因为平时用眼太过度了,而现在芷楠呢,不是眼睛细密,而是心眼细密,心脏上装了一架数倍的显微镜,看来赵君堂不说的话这一天真的要过不去了。 但是,这次回来的赵君堂也怪了,任凭芷楠怎么施用*药,可他的脑子就是不进半滴水,死鸭子——嘴巴硬着呢! 但是,在芷楠看来,赵君堂说与不说都是同样的一个结果,因为答案她已经很清楚了。 了解一个人,特别是自己最为亲近的爱人,实在是太容易了。 ps: 章节感言: 赵君堂凌晨到家的时候,芷楠为他点亮了过道里的每一盏灯,还包括赵君堂卧室里的灯,这让赵君堂深深地感动,有家的感觉真好。 有房子有钱,没有女人和孩子,那根本就不叫家。 周普仁钱,睡过的女人比吃过的水果都多,可是却没有一个女人为他等候。 赵君堂是幸福的,因为他的家里有一个幸福的女人。 细心的芷楠发现了老公的暗藏不说的秘密——那是为了不让她替自己担心而不能够说的事情,但是芷楠已经料到了结局。 芷楠跟赵君堂的婚姻能够经得住躁动不安的喧嚣世界的考验吗? 精彩继续,静待下一章 第五十六章 泄水的闸门 风销焰蜡,露浥烘炉。 花市光相射。 桂华流瓦。 纤云散,耿耿素娥欲下。衣裳淡雅。 看楚女、纤腰一把。 箫鼓喧,人影参差,满路飘香麝。 因念都城放夜。 望千门如昼,嬉笑游冶。 钿车罗帕。 相逢处,自有暗尘随马。 年光是也。 唯只见、旧情衰谢。 清漏移,飞盖归来,从舞休歌罢。 周邦彦《解语花》 女人的事情从来不会在男人心里停留多久。不管当时的现场是多么火爆,多么激烈,三春的惊雷也好,平地的风云也罢,过了就过了,就想浮云总不能够永远遮蔽住太阳一样,男人的脑子刷新和清空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 几天后,赵君堂就把小李忘得一干二净,像是倾倒出一袋子无关紧要的过时的废品,他没有什么太多的犹豫。 说断就断了,就像是关掉了一个泄水的闸门。闸门一关,流过的水就永远地不能够回头了,而闸门依然在那里矗立,它掌控着整个水库的命运。 小李就是赵君堂放出去的一滴水。 少了一个女人,少了一分麻烦。当务之急,他要忙活着合同的事情。他要准备着筹集资金,以便于应付合同违约带来的赔偿,这次的赔款额度已经超过了千万。 在开出的千万赔款单面前,赵君堂的心里真的痛了,那不是一个小的数目,虽然在自己的固定资产中千万的赔款丝毫不会动摇他的资产帝国,但是反过来想想的话,要是赚这些钱呢? 一赚一赔,差别可比天壤。 周普仁来电话了,他在电话中的语气有点轻描淡写,又好像是刚刚睡醒的样子。声音里带着几分迷蒙。 小赵,老夏他们今天来找过我了,问问咱们还有没有机会把bj那边的生意搞定,要是搞定的话。他们宁可拿货也不想要赔款。 赵君堂想别猫哭耗子假慈悲了,拿了赔款,不就可以有更多的货款了,这帮人,真是吃人不吐半根骨头呀! 但是,想归想,谁叫自己订立合同的时候不长前后眼呢!说这几天bj那边的人连个鬼影子都不出现,我都给他们打过几次电话了,可都是响了几声后就没有人接了。 说到这里,赵君堂摇了摇头。做出一副很无奈的样子。他就像一头被捕杀者扼住咽喉的小兽,捕杀者随时可以把你放走,但是他们想要什么时候让你回来,你还得回来。让你跑多少步,他们都已经算好了。一步也不能够少。 赵君堂此刻正面临着这样的困境。 其实,这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bj那边的人不管怎么出牌,他们都赢了。要货要钱,他们可以自由谈,而且还会做出一副仁慈的模样,表现出一副很无奈很无奈的样子,仿佛到嘴巴的这块肥肉他们还情愿一口吞下呢。 小赵。你看你再想想办法,毕竟那边很多关系都是你的,你再跟他们疏通一下,看看还有没有可能,毕竟这么多年的老关系了,这怎么也不能冒个泡就拍拍屁股走人吧? 赵君堂知道有些人就是这样做的。可是这次偏偏让自己遇见了。自己跟bj那边以前虽然没有打过交道,但是你来我往的走得很近,一见面称兄道弟地表现得比亲兄弟都亲热。 现在这个社会,亲兄弟反而疏远了很多,岔道口结拜的兄弟倒是走得很近。 但是考验的时候到了。试金石一出现亲近与疏远就见分晓了。 赵君堂的眉头拧成了一个大大的疙瘩,他脸上的肉本来就不多,这一下好了,脸上几乎全部多余的肉都被调动起来了。就像用一根绳子在这些多余的肉上打了个死结一样,赵君堂明显地感觉到了阵痛。 自己一个多月的辛苦就要泡汤了,他甚至看见自己变成了热浪滚滚的汤锅里翻滚着的骨头,肉都已经化成水了。 这次的赔款对他的影响可能不会太大,但是至少会使他伤筋动骨,大病一场。 周普仁的口封得很紧,原则性也很强,在这一块上他们是分工又合作的。 周普仁包g州,赵君堂负责bj。哪个环节出现了问题就找哪个环节来解决。 周普仁说小赵,我跟老夏他们再沟通一下,尽量把时间往后拖一拖,到时候我们还有周转的机会,bj那边这几天你就辛苦一趟,实在不行直接找到他们,什么事情当面谈总比电话里谈要好一些。 赵君堂想了想,毕竟当时自己有点太仓促,说白了就是心太贪了,急于求成,结果反而开倒车往回走了。 他想不过,既然现在bj那边连电话都不想接,那么就是见了面,大家也未必就能够说多少话,不管这些了,现在是解决问题的时候,不是优柔寡断畏首畏尾的时候,当机立断,他想对,自己应该直接去bj一趟。 周普仁说小赵你先去,等等我看看跟老夏他们交涉妥当了,我也过去一趟,我就不相信咱们会败给几个痞子。 赵君堂说有哥这句话,我的心里就有底了。等等我把公司里的事情安排一下我就过去, 周普仁说尽快吧,越早越好。 赵君堂点了点头,说是的,我会抓紧的。 挂断了周普仁的电话,赵君堂拿起眼前的座机拨了一个电话。 小李啊,你到我办公室里来一趟。 对方传来一个男性的声音,赵总你是找我吗?我是小钱啊。 哦,抱歉,抱歉……你最好现在就到我办公室里来一趟。 小钱答应着说好,我马上就去。 挂断电话,赵君堂的手好像被什么东西烧着了似得,一摸上去就感觉到明显的疼。他记得在家里清洗山药的时候,总有莫名其妙的东西爬到自己的手上胳膊上咬住自己,你一抓它往往咬得更疼,那种痛你看不见,但是你能够感觉得到。 此刻的赵君堂的手上就是这样的一种痛感。 小李已经走了,她的位子已经安排小钱接任了。小李是被自己赶走的。 但是,他觉得那个女人纯粹是自找的,发嗲的时候,也不看看是什么时候,男人要是天天这样的话,那工作就不用做了,办公室也直接挪到床上去得了。 这样一想,赵君堂觉得不是自己赶走了小李,而是小李在一个错误的时间,做了一件错误的事情,至于后面出现的情况,实在是大大出乎赵君堂的意料。 平心而论,赵君堂觉得自己当时并不想赶她走,但是那一个个滚字出口,他已经无法收场了。 他不知道小李的心里怎么想的,他也知道她不愿意走,不愿意离开自己。 但是他给她开了一张高价的支票,他看到了她盯着支票看的眼睛,她觉得这样的价码有点高了,她的眼睛里透露的信息出卖了她。 赵君堂的眼睛绝对是一架数倍的显微镜,小李眼波里涌动的任何一点儿微细的信息他都能够捕捉得住。 在那一刻,他的心也有点痛,他觉得他的那张支票实在是太贬值了。要是这张支票用在老婆孩子身上,或许就是另外的一番情景了。 他的女儿肯定会搂着他的脖子,拼命地亲吻他额头上那一道道新长出来的微细的皱纹。 而自己的老婆芷楠则会回报他一个甜甜的微笑,然后生活还是跟以往一样地过下去,他出差了,她在家为他守候;他回来了,她为他拉亮家里几乎所有的灯。 其实,那个时候的灯已经不是灯了。那是一股春日的一抹阳光,是夏天的一场阵雨,是秋天的一把稻谷,是冬天里一个温暖的小火炉。 ——那是爱。 ps: 章节感言: 一张支票打发了一位从前的qing人,如同泄水的闸门一样,水放过就放过了,水永远没有了回流过来的机会,而闸门却可以永远在高处眺望着流水。 此刻的赵君堂要忙着应付合同的事情。 远在g州的周普仁跟他是拴在一根绳子上的蚂蚱,只不过,拴在赵君堂腿上的绳子系了一个死扣,而周普仁的就不知道了。 要是把那张支票开给自己的老婆孩子该有多好! 在本章的最后,赵君堂作如此感慨。 以后的故事该怎么发展呢? 第五十七章 《四季》的律动 闹红一舸,记来时、尝与鸳鸯为侣。 三十六陂人未到,水佩风裳无数。 翠叶吹凉,玉容销酒,更洒菰蒲雨。 嫣然摇动,冷香飞上诗句。 日暮青盖亭亭,情人不见,争忍凌波去。 只恐舞衣寒易落,愁入西风南浦。 高柳垂阴,老鱼吹浪,留我花间住。 田田多少,几回沙际归路。 姜夔《念奴娇》 几天后,赵君堂又出差去bj了。 那天一大早,他还没有到五点钟就起来了。 他轻手轻脚地走进厨房,脚上像是裹了一层棉花。 他把冰箱里的各种菜蔬拿了出来,然后浸泡在水斗里。他拧开的水流很小,水几乎是滴落下来了。 芷楠知道赵君堂一大早就要出发,那天早上她醒得也是特别地早,但是她有个喜欢睡懒觉的习惯。 这个习惯不只是在嫁给赵君堂后才养成的,在她小的时候,她就是一个典型的小懒虫,天天喜欢早晨睡懒觉,哪怕是醒了,听到外面的鸟儿叫了,家里爸爸妈妈起来了,哥哥姐姐起来了,但是她就是不起来。 当家里的亲人都起来后,姐姐来叫她了。她会调皮地回敬一句,我知道今天谁起来得最早。 姐姐说你说今天谁起来得最早? 芷楠嘟起粉嘟嘟的小脸说是……我们院子里大枣树上的那只鸟! 姐姐一听又气又乐,直接把她身上盖着的被子给掀了。 被子下面是她粉嫩水润的小肚皮,她害羞地夺着被子,自己蜷缩得像只大的西瓜虫,瞬间的时间就蜷缩成了一个大圆圈。 想到这里,芷楠笑了起来。但是她的笑却冷凝住了。 她想到了昨天晚上,不,应该是前几天的一个晚上,赵君堂就跟她说好了。要到bj去一趟,问他去的理由,他说当然是好事了,好事的话就不用讲什么理由了。好事情是没有理由可以讲的。 芷楠知道这个家伙肯定是在撒谎,她从他的脸上能够猜测到可能天有不测风云,或许是g州的事情没有搞定吧? 不是芷楠有指天笃地的本事,而是赵君堂的序幕工作做得好。他是一个好大喜功的人,又常常喜欢在老婆面前报喜不报忧,一桩桩的好事他都提前跟芷楠讲过了,可是芷楠要想等着听下文的话,他往往用一连串的其他的好事来搪塞开,转移一下芷楠的注意力,或者直接飞入云端。云深不知处了。 这次,赵君堂的bj之行,芷楠猜得到皮毛,可是却猜不到骨头。 她在心里默默地为丈夫祝福,希望丈夫在外面能够平安。希望丈夫能够事事如意。 她听着厨房里轻微的响动,似乎看到了赵君堂踮着脚尖走路的样子。一个稍不留神就会暴露了自己,影响到了老婆孩子的睡眠。 等他一切都忙活完了的时候,他蹑手蹑脚地走进了洗漱间。在进洗漱间的前一刻,他还歪着头往芷楠跟女儿的房间看了一眼,芷楠跟女儿睡得正香,芷楠的身体侧卧着。像一只躺卧的母鹿。而女儿淼淼的睡相则像极了酣眠中的小狮子,嘴角还流着新鲜的口水,好像做了一个极好的梦。 他看了看后就直接走进洗漱间洗漱起来。 等到洗漱完了,他直接走到自己的房间拉出昨天晚上就收拾好的行李箱。 他最后一次走到厨房,端起一杯昨晚就贮备好的果汁喝了起来。喝好后,他把杯子放进了水斗里。 他从门口的橱窗里拿出一把钥匙。钥匙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 门,马上就开了。 芷楠出现了,她站在客厅那盆新买的香水百合面前,这还是赵君堂前两天给她买的。 花前站着慵懒的芷楠,她离得跟赵君堂有一段距离。她的身上披着一件真丝披肩,除了这件披肩,她的身上看不到其他的衣物。披肩的花色是赵君堂最为喜欢的牡丹夸富贵。 这件披肩是他在去s州的时候,一个丝绸老板送给他的。当时,这个老板问赵君堂你老婆喜欢丝绸吗? 赵君堂说只要是咱们自己传统的东西,我老婆都喜欢,她是一个旗袍控,平时喜欢穿旗袍多一些。 丝绸店的老板笑了,说那不正好可以为我们家做做广告,说着就挑选起来。 当一大包丝绸衣物送到赵君堂身边的时候,赵君堂说一时间我还真说不上她具体穿哪个尺码的。 对方问他说你老婆的个头多高?胖吗? 赵君堂比划了一下,说大概也就一米六多一点吧,不胖的,还有点偏瘦,她属于那种细长型的。 对方冲他笑了笑说,赵老板,你真是好福气啊! 赵君堂微微一笑,嘴巴早就像秋后熟过的大枣,咬上一口就会甜到心里。 对方说那就拿条中号的旗袍吧? 赵君堂的手刚想去接,但是手却停在了半空,他摆了摆手说还是算了,我老婆有点小完美,差一点儿的衣服她都不要穿,哪怕花色再好,尺寸不对她也不会穿的。 对方再一次笑了,说这次我们店里有福气了,有这么挑剔的一位模特真是很难得的。 赵君堂说还模特呢,都中年妇女一个了。 对方说旗袍的话,太年轻了还穿不出旗袍的味道呢,就是要有文化的中年女性才能够穿出旗袍的知性和唯美,什么时候带你老婆过来看看,我们可是不惜高薪啊! 赵君堂呵呵地笑着说开个玩笑了。 对方一本正经地说不是开玩笑哦,我们这里还真的需要一位知性的模特,选了几个都没有合适的,看来就等着你老婆上门了。 赵君堂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说玩笑!玩笑!我sh还有事情,我先回去了。 说着就往外走,没有想到的是丝绸店的老板跟一个年轻的女店员使了个眼色,女店员从柜台下面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两条披肩,一条牡丹夸富贵,一条秋菊能傲霜。 赵君堂从s州回来后,就拿给芷楠看,芷楠一下子喜欢上了这两件旗袍的花色。 刚才,当芷楠听到赵君堂开门的声音,她一下子从床上跳下来,随手拿起了早就摆放在衣服架上的这件披肩。 牡丹夸富贵出现在了香水百合的旁边,花香,人更香。慵懒的双眼好像是花的灵魂,花的心脏。 赵君堂一步步慢慢地走了过来。芷楠伸开双臂把他的头整个抱在怀里,她的手不停地梳理着他杂乱的头发,说你呀,每次出门前都要让我来给你打理一番,你就不能够自己用梳子梳理一下呀! 赵君堂陶醉在这样的氛围中,他享受着芷楠的爱抚,也给予对方极大的欢愉和快乐,他们此刻不但是在交流身体,他们还在交流一份情感,一份文化。 芷楠轻轻地按摩着他几乎能够够得着的每一块肌肉,她在细细地搜索着,检查着,她摸到了一块凸出的骨头(赵君堂有腰椎间盘突出的毛病),就在赵君堂腰的正中间。她心疼地用力压着那块不安分的骨头轻声地问赵君堂:疼吗? 此刻的赵君堂或许已经忘记了疼痛,他身上的每一块肌肉都达到了兴奋的最高值。 芷楠心疼地抚弄着他的身体,他的那块腰部凸出的骨头,她的身体几乎要停止这美妙的律动了。 客厅里的环境大气而优雅,跟这个房间的女主人一样有着高贵的品位。 红色的头层牛皮沙发散发着高贵大气和涌动的热情。 五组人头高的立体音响回放着维瓦尔第的《四季》的旋律,那还是他们第一次相爱的时候播放的旋律,从此以后,《四季》成了他们欢爱的固定旋律。 香水百合和旁边的幸福树都羞涩地闭上了眼睛。 ps: 章节感言: 赵君堂在出差之前还不忘给老婆孩子准备好美味的早餐。 他们家的早餐可不是一般的面包加牛奶,他们家的早餐是真正的满汉全席。 芷楠谛听着厨房里的一行一动,但是她是一只被老公宠坏了的懒猫。 赵君堂的钥匙在钥匙孔里扭动,身上仅披着一件披肩的芷楠出现在大厅里那盆香水百合前面。 原始的冲动和本能在优雅大气的大厅里上演了。 《四季》的助兴让大厅的气氛达到了最*。 而香水百合和幸福树都羞涩地闭上了眼睛。 第五十八章 丝网,不是火葬场 老来情味减,对别酒,怯流年。 况屈指中秋,十分好月,不照人圆。 无情水,都不管,共西风只管送归船。 秋晚莼鲈江上,夜深儿女灯前。 征衫,便好去朝天。 玉殿正思贤。 想夜半承明,留教视草,却遣筹边。 长安故人问我,道愁肠殢酒只依然。 目断秋霄落雁,醉来时响空弦。 辛弃疾《木兰花慢 滁州送范倅》 赵君堂回头神情地看了妻子一眼,说时间还早呢,你再陪女儿睡一会儿吧。 芷楠披着那件牡丹夸富贵的披肩,这次她没有跟赵君堂隔开一定的距离,她走到了门口。踮着脚尖,环抱过他的头来揽在怀里。 赵君堂再次感受到了芷楠最为丝滑的如同牛奶般的肌肤。 赵君堂顺从地依偎着芷楠的怀抱,他觉得她的心脏跳动得很厉害,跳一跳,停一停,像是一只惊悸不安的可爱的小白兔。 《四季》的旋律依旧飘荡在整个大厅。音乐的声音是最有魅力的,它又覆盖一切压倒一切的分贝和力量。即便它是轻柔而舒缓的。 她松开了她的胳膊,他给了她一个意犹未尽的眼神,她的眼前顿时一片模糊。 门,被带上了。确切一点儿讲是她把它关上了。 她听到了行李箱咕噜咕噜拖地的声音,外面最后的一道电子门的电路,把他们彻底分开了,一个向着外面走去,一个返回神来回到房间。 门一关上,大厅的氛围顿时斗转。 芷楠的心跳一下子冷凝住了。维瓦尔第的《四季》依旧轻柔而舒缓地荡漾在整个房间。 芷楠走上前去,伸出右手,直接就把音响关掉了。因为俯身的幅度大了一点儿,她的披肩差一点滑到地上。她赶紧伸出左手拽住了。 是啊,现在的时间还早。 她转身去了厨房。桌子上已经摆放好了四菜一汤,还有一个牛肉芹菜年糕汤,满满的一大锅,足够她们母女吃上两天的了。 赵君堂昨天晚上在打包的时候就征求了女儿的意见。女儿跟他说要吃菜年糕。 于是。赵君堂今天一大早就起来做了。他昨晚还故意跟女儿说:宝宝,爸爸明天给你做一大锅年糕,不给妈妈吃啊! 芷楠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就说不给我吃?傻瓜才会做一大锅,这不明摆着是做给我吃的吗?女儿才吃多少呀! 女儿故意跟赵君堂说爸爸,爸爸你看妈妈,这个大嘴婆就想把我们赵家吃穷,是不是呀? 赵君堂说对,妈妈就是饿死鬼投胎,专门喜欢把人家吃穷。 芷楠笑着看着他们俩。说你们说得不错,就是要把你们吃穷,我还老少通吃呢? 说着,芷楠看赵君堂的眼神都要魂游天外了。赵君堂则男人味十足地说,你还有什么。除了吃不还是吃吗? 芷楠说我要是不会吃的话,那你不急死呀! 赵君堂得意地说就是急死了,跟你有关系吗? 芷楠说有关系,我大不了再麻烦一下去民政局再去办一次手续,还要带上我婚姻的那个备胎。 赵君堂说去吧去吧,人家不还在等着你吗?去找吧! 芷楠呵呵地笑着,她说偏偏不去找。偏偏喜欢你,这辈子跟定你了,下辈子还要跟你,还要跟你青梅竹马呢?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赵君堂说我就是骑着头驴来也不会找你了。 芷楠说那我就去找你好了。 赵君堂乐得跟女儿说宝宝你看,妈妈是赖在爸爸身上了不走了。 女儿看了他们俩一眼说我看你们的夫妻感情很好嘛! 一句话把两个人都给逗乐了。淼淼自己也乐了。 现在看着桌子上花花绿绿的菜和汤,芷楠回想着刚才他们俩随着《四季》的律动而展现的原始的冲动,她的心里似乎还在噗通噗通地跳个不停。 她记得刚才他们俩的反应都太快了,四季的音符还没有划过四分之一,而他们早就进入了秋的迷醉。 还有什么比生命的律动更能够让人忘情呢?原始的性的冲动毕竟是身体里最强的音符。 他们都是弹琴的高手。他们都精通音律和音位音频。何况,芷楠从读中学的时候起就已经会填词赋诗了。 只是,刚才他们弹得音位太高了一点。他们生命的律动来得太快太猛,但是,去得却并不匆匆。 此刻的芷楠脸上还带着潮起潮落的一片红云,都红到了耳根后面。而脖子里清晰的草莓印记像是盛开的一朵小花,留下了爱的芬芳。 虽然,他们的客厅里不缺乏花香,更不缺乏鸟语。他们外面的院子里就养着一只名贵的军舰鸟。 因为女儿喜欢,所以托人托关系才把这位鸟中的司令给请来。 淼淼给它取名小丽,小丽是她喜欢的动画片里的一个角色。她给阿姨的女儿也取名小丽,跟自己的宠物鸟是同名的。 但是芷楠却给它取名司令,因为它站在鸟笼里四下张望的时候,太像一位目光远大的司令了——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自然界中的鸟司令,非它莫属了。 芷楠喜欢的就是它身上那股凛然的霸气,漂亮的羽毛和巨型的嘴巴还放在其次。 女儿在房间里的一个喷嚏把她拉回到现实的生活中来。她的脸上似乎还带着刚才最为原始的潮红。 把女儿送到学校后,芷楠就直接打了部车子去报社了。 正好是上班的高峰期,路上的车子堵得像一块烤箱里的面包。要是再继续这样堵下去的话,那每辆车子都要直接报废了。 最近的油又涨价了。出租车司机像是在自言自语,听起来很无奈的声音。 咱们这里的油价就是这样,一路涨,涨个不停。芷楠说想掉下来都不可能了。 只要涨上去的事情就别想着它回下来,不然那个亏空谁来买单啊? 芷楠说是啊,亏空了谁来买单啊?那就涨吧,有收钱的就有送钱的,老百姓来买单了。 出租车司机笑了笑,说我们也不想涨钱,可是上面一刀切的行情,放在谁身上谁不照办? 芷楠说垄断哪里都有啊。 出租车司机又一笑,说都是为了一口饭,想想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你跟着变行吗?谁也不想丢了这个饭碗。 你是做什么的?司机回头一看,研究了一下芷楠的那张脸。 芷楠不好意思地说丝网的。 司机一听,笑了,说死亡?这是个什么地方?火葬场? 芷楠一听,哭笑不得,说你这是想把我拉到火葬场吗? 司机说你不是说天宇路靠近地灵路的地方嘛,那里有火葬场吗?我还不是很清楚,既然你说到那里,那我就把你送到哪里。 芷楠笑得要肚子疼了,说那里是丝网报社大楼,不是死亡的地狱。 司机也笑了,说你是报社的?还有个丝网报? 芷楠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说丝网很早就有了,几乎跟我们的国家同龄啊!你没有看过? 司机笑着说我们大字不认识几个,哪里还会看报纸呀! 芷楠知道司机是故意这样说的,降低一下自己的身份,这样让对方听起来心里舒服一点儿。 但是,芷楠的心里一点儿也不舒服。 那么大的一个丝网报社,一个出租车司机竟然不知道。 现在谁还有心思看报纸呀?网络上什么新闻看不到?买报纸还要花钱。 司机似乎想表白点什么,又补充了一句。 芷楠一听,说是啊,所以现在我们的日子不好过呀。科技发达了,报纸却被甩在后面了,谁还会看呢? 司机呵呵一笑,说哪一行都有哪一行的难处。 芷楠苦笑了一声,说再难的日子也要过下去呀! ps: 章节感言: 赵君堂要出门了,他跟芷楠缠绵难分。 最后的一道电路,彻底分开了他们,一个向外,一个向内。 芷楠上班的路上跟出租车司机聊了几句,司机竟然不知道有个丝网报社! 这大大出乎芷楠的意料。 是啊,在这个网络无处不到的时代,谁还看纸质的报纸呢? 丝网该如何在这个大网络时代生存下去呢? 芷楠又会采取什么样的挽救措施? 精彩继续,静待下一章 第五十九章 人路绝,天路开 万里孤云,清游渐远,故人何处。寒窗梦里,犹记经行旧时路。 连昌约略无多柳,第一是、难听夜雨。 谩惊回凄悄,相看烛影,拥衾谁语。 张绪。归何暮。半零落,依依断桥鸥鹭。 天涯倦旅。此时心事良苦。 只愁重洒西州泪,问杜曲、人家在否。 恐翠袖、正天寒,犹倚梅花那树。 张炎《月下笛》 报业大楼到了,芷楠问了声多少钱? 出租车司机似乎没有听到,他却自言自语道,哦哇,没有想到你们丝网这么气派呀! 芷楠笑着说怎么样?这样的火葬场是不是很气派! 对方不好意思地说抱歉,抱歉,以后要多买几份你们的报纸看看了。 芷楠知道人家是故意这么说说的,也就笑着说那就太感谢了。 新的丝网大楼里再也闻不到以前老楼里发霉的气味,哪怕是在阴雨连绵的梅雨天,依然能够闻到一股清新的薄荷香,润泽中透着一点儿芬芳,扑在脸上爽得每个毛孔都要开花了。 芷楠还没有走到办公室,今天的值班编辑就走了过来,他姓姚,单名起。姚起看到芷楠走进大楼,当时他正从其他的科室出来。 他紧走了几步赶上来说社长,今天的选题不是很多,我们可不可以考虑一下各地驻地记者送上来的材料? 芷楠说可以呀,当然可以了,谁压着不让发了?怪不得我没有看见外地的一点儿消息呢? 姚起说里面的事情你知道的,请吃顿饭,一篇文章就发了,哎,谁能够管得了? 芷楠的脸色一沉,说这种情况我知道,哪个媒体都有。但是咱们上次不是讲过这个问题吗?现在还有这种情况? 姚起说多年养起来的关系怎么能够说断就断呢?你自己想想看。除了关系户的,就是拉广告的。 芷楠的脸色阴沉得就像天空的一片乌云,瞬间就要化为一阵暴雨。 怪不得咱们的报纸外人知道得很少,原来原因都在这里呀! 芷楠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缓缓地吁了出去。 各地发过来的材料怎么样?你都看过吗? 姚起说我看了下很多还是不错的,但是有的也不行,笔力不过关,连个像样的报告都不会写。 芷楠说只要材料好,吸引人的眼球我们就可以发。现在是商业社会了,我们不能够坐以待毙。 姚起说是啊,我们确实需要改变一下了。 芷楠说也可以借鉴一下其他报业的做法。 姚起说不管怎么借鉴,做新闻拼的是速度,不管我们印刷的速度再快,但是网络上的东西你看看。瞬间发生的事情瞬间上网一搜就能够搜得到,这个速度怎么拼啊! 芷楠说所以我们要做一些深度的东西,报道一下,最好是课题性质的。 姚起说现在的人都变得没有什么深度了,都喜欢吃快餐了。而且还不用买单。 芷楠说有深度的人毕竟还大有人在,只是没有数量上的优势罢了,只有有一个读者在看我们的报纸,我们就不能够泄气! 姚起苦笑了一声,说可是要是真的只剩下一个的时候,我们早就被饿成人干儿了。 芷楠也笑了,说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天无绝人之路。人路绝了,还有天路开呢! 姚起笑了说只要有我们社长在,哪怕是上绝路我们都跟着你。 芷楠听了哈哈大笑起来,说真的有那么一天的话,我们大家一起走。谁也别落下。 姚起笑着说开个玩笑,开个玩笑。 芷楠说是啊,人这一辈子说真话的时候还真的不多,开个玩笑不是很好吗?既可以年轻,还可以减轻压力。还可以增加体能,美丽容颜,比吃多少人参鹿茸都管用。 说着,姚起已经走到了他办公室的门前。 芷楠说等会发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过来谈谈,交流一下。 姚起说好啊,我先让他们把材料给我送过来,我选择一下。 芷楠跟姚起摆了摆手,就又往前走了。 还没有走到办公室的门口呢,芷楠就发现韩梅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她看见芷楠走上来就说我还在想呢,你今天怎么来得比平时晚了一点儿了,想着想着你就到了。 芷楠说我们家那口子又起飞了。 韩梅说男人哪怕不出差,在家里也派不上多大的用场,人高马大的做什么事情都笨手笨脚的,还不如自己做来得轻松。 芷楠说也是,不过我们家那位倒是很实用。 韩梅说你有福气,找到一个心疼你的老公。 芷楠说得了吧,谁也没有到谁家里过过日子,各家都有各家的事。不信,换着过过日子看看,不会再有一个幸福的家庭了。 韩梅说你说得很对,一个萝卜一个坑,是谁的就是谁的,自己身边的这个看着不顺眼,换个顺眼的过日子,结果往往不如跟那个不顺眼的呢! 韩梅在说话的时候,芷楠已经把办公室的门打开了。 芷楠问前些日子,吴小淘那边的汇款汇到了吗? 韩梅说汇到了了,已经收到了他的回复。往大山里汇款真的难,光在路上的时间就有个十来天,等到汇款单送到吴小淘手上,都大半个月过去了。 芷楠说真也难为他了,不知道他这些日子是怎么熬过来的。 韩梅也说是呀,放着好好的舒服的日子不过,偏偏喜欢找刺激,过不一样的生活,心里怎么想的呢? 芷楠说再苦的事情也有人做,再大的亏也有人吃,不过好人有好报,毕竟那么难的日子他都熬过来了,这样的人现在实在是太少了。 韩梅说大山里的人做梦都想着走出大山,可是吴小淘那么好的条件,又在m国那么多年,却偏偏走进大山,一时真让人想不通啊! 芷楠说农村里长大的孩子出生后就知道天下还有一个世界,那里的人们跟他们天生的不一样,他们干净,他们漂亮,可是一旦走进他们,让他感受到的第一点就是他们一点儿也不干净,更不漂亮,很多人本来有的东西,城里人都丢失了,于是孩子们开始后悔了,有的就又走进大山去寻找那久已失去的东西了。吴小淘大概就是属于这一类人吧。 韩梅说大概是吧,不过这只是一种悲观的说法。 芷楠说吴小淘是学美术的,美学上最讲究一个美字了,而美的表达却是破碎的,悲剧才最具有美学的价值,而不是喜剧。所以,吴小淘想不悲观都不行。 韩梅说你看人倒是看得很透彻,看你自己呢? 芷楠说算卦相面都是给别人算,给别人相面的,没有听说给自己算,给自己相面的。 韩梅说哪里还有什么真的,都是江湖骗子罢了。 芷楠说也未必吧,老祖宗给我们留下一本经典的《易经》,可是浅薄的现代人大多拿它来算卦相面了,把很多精华的东西倒都撇在脑后了,你说傻不傻。 韩梅说那是因为很多人都看不懂呀? 芷楠说哪里有不懂的说法,以前伏羲神农制八卦定太极的时候,都是老农民,混沌时代的农民制定的东西,几千年后,我们现代人却看不懂了,你说怪不怪? 韩梅说又有谁跟你一样,喜欢在古书里寻找乐趣,把经典当成食粮? 芷楠说古书里有乐趣,更有智慧,相传孔子在齐国听到《韶》乐,还三个月不知道肉味呢?把经典当成食粮的又不是从我这里开始的,相比古人,我的这点执着算什么呀? 韩梅说守着你这么个才女,我都要成才了。 芷楠笑着说这就叫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韩梅说大概是吧。 ps: 章节感言: 芷楠从值班编辑姚起那里得知现在的报纸上的文章除了关系户的就是做广告的。 芷楠听后很气愤,她前一段时间已经整治过这个问题,怎么现在还那么严重。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在办公室里芷楠询问了一下给吴小淘汇款的情况。她们自然而然地谈起了吴小淘。 谈起了美学,谈起了悲剧,谈起了被人误解误用的《易经》。 现代人,到底怎么了? 芷楠的努力又能够收到什么效果呢? 杯水车薪后的力挽狂澜又有什么价值吗? 精彩继续,静待下一章 第六十章 残疾=死亡=美 楚江空晚。怅离群万里,恍然惊散。 自顾影、欲下寒塘,正沙净草枯,水平天远。 写不成书,只寄得、相思一点。 料因循误了,残毡拥雪,故人心眼。 谁怜旅愁荏苒。谩长门夜悄,锦筝弹怨。 想伴侣、犹宿芦花,也曾念春前,去程应转。 暮雨相呼,怕蓦地、玉关重见。 未羞他、双燕归来,画帘半卷。 张炎《解连环?孤雁》 芷楠跟韩梅正谈得在兴头上,有人敲门了。韩梅站了起来说我去开吧,我正好也该回去了,说着,韩梅就走到门口,抬头一看原来是今天的值班编辑姚起。 韩梅冲姚起点了点头,然后就走开了。 姚起也冲着韩梅点了点头,也就直接走了进来。 芷楠一看是姚起进来了,赶紧站起来走到饮水机前给他倒了一杯水,说稀客稀客。 姚起笑了笑,说客气了,只不过太忙了,哪里还有时间过来看看? 芷楠说怎么样,有好的材料吗? 姚起说倒是有一篇我觉得还有看头,说着他拿出一份材料来,说你看看这份吧。 芷楠拿过来一看,原来是吴小淘发过来的。 吴小淘写了一个提纲式的报告,姚起说你看看这个人的文笔倒是不怎么样,但是写的事情还有点看头。 芷楠仔细地看了一遍,放在桌子上,说这样的事情依你看,它的普遍性怎么样? 姚起说这种事情按说在落后的地区并不少见,但是走到这样极端的程度的我想大概不会太多。这种变相扼杀自己女儿的手段确实太过了。 芷楠说我也是从农村出来的,以前,我们那里重男轻女观念是很重的,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很多人的观念已经变了很多了。就连我的老母亲在电话中经常跟我讲农村里养父母的大多是女儿家,因为女儿心比较细,现在女性的地位也随着社会的发展而水涨船高了。怎么那个叫王薇的妈妈竟然极端到这样的程度?我真搞不懂一个做母亲的竟然能够做出这样残忍的事情? 姚起说怎么说呢?以我一个男人的眼光看,她的妈妈是极端了一点儿。但是导致这场悲剧的直接原因是她妈妈,可是她妈妈也还是受害者,只不过是多少年流传下来的传统观念的一个重型的中毒者。她的大脑可能从她一落生就给洗刷好了。 芷楠苦笑着摇了摇头,说儿子真的就那么重要吗?在传统的农业社会为主的社会里,干一些体力活的时候,儿子比女儿具有先天的优越性,可是在现代农业社会里,一切都机械化了,机器代替了人力,儿子女儿都一样了。不就是个孩子出生后姓氏的问题吗?还不都是自己的孩子? 姚起说现代农业的机械化并没有普及到任何一个地方,有的地方就没有办法实现机械化,比如山区,别说机器,连头牛羊都走不过的山道。又怎么能够看到机械化的影子? 芷楠说所以,这不是一般的观念的问题,是科技的问题。我也可怜王薇的命运,从做母亲的角度我也很难理解她母亲的残忍的做法,但是这样的做法不知道在她们那里的人们会怎么看? 姚起说那你可以让吴小淘做一个深度的调查和采访呀?看看那边的反应怎么样?大城市里的人们可能觉得非常难以理解,难以容忍和难以原谅,但是我估计那边的反应或许没有这么强烈。甚至根本就没有什么反应也是会有的。 芷楠说从吴小淘写的材料里看不到有什么反应,我们可以打电话问问他。你抽时间问问他吧。 姚起说好啊,我看看给他打个电话。说着他根据材料上的联系方式打了过去。 很快,吴小淘的电话就接通了。 姚起先说了句礼貌性的客套话,说小淘啊,在那边生活得还好吗? 吴小淘说还可以。你是? 姚起说我是丝网的值班编辑姚起,今天我看到你发过来的材料,我们社里对你反映的情况还是很感兴趣的,我想问问你,那边的人们对于王薇的死是怎么看的? 吴小淘说几乎很少有人再会想起王薇。 姚起说你却调查过了? 吴小淘说还用什么调查呀。我就生活在他们中间,她哥哥的婚礼我都去看了,人们的脸上包括她家里人的脸上都是满脸的喜悦,哪里看得到一点儿难过的样子,人们的脑子里大概早就没有了王薇这个人了,她既然死了,一切也就过去了。 姚起点了点头,同时他看了身边的芷楠一眼,那个意思好像在说怎么样?跟我预计的差不多吧? 芷楠也听懂了谈话的内容,她依然仰着头注视着姚起脸上的表情。 姚起说你是怎么看待这个事情的? 吴小淘沉默了一会儿,说我的心里一时间也说不上有什么感受,只觉得那么美的一个生命就这样消失了,心里觉得有点残酷。我觉得这里的人们现在依然过着最为传统也最为简单的生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生死对于他们不会激起太强烈的反应,但是他们却有着很强的生活的yu望。他们很看重一些世俗的东西,很讲排场,他们把脸面看得比生命都重要。 听到这里,姚起竖起了大拇指,说小淘我觉得你说得很对,他们不是为了生存的价值而生活,他们是为了某种偏见——狭隘的偏见,观念——落后的观念而生活的。 吴小淘说嗯嗯,你说得对,就是这样的。他们这里的人都很贫穷,这是他们的表面,但是他们的内心却很强大,不过,强大的不是地方罢了。 姚起说你觉得还有没有必要再去采访一些其他的人呢? 吴小淘说采访一下也行,不过,我觉得他们的回答或许会很冷漠,甚至无所谓,认为不就是死了个女孩子吗?有什么值得同情的,何况她妈妈这样做也是了结了她活着的痛苦。哪怕她勉强活下来,也会落下个残疾的身影,那样的话,她以后的生活可能更不好过。 姚起听后不解地说。这是你的观点还是听别人说的? 吴小淘淡淡地说这是我自己的想法。 姚起轻轻地吁了一口气,说哦。 吴小淘说还需要我再做进一步的采访和报道吗? 姚起说那你自己看着办吧。 说完,他轻轻地挂断了电话。 芷楠说你怎么挂断了? 姚起说不挂断又怎么样呢?他说出来的话太出乎人的意料了,这个人倒是很理性的,想法也很奇特,他竟然认为王薇的妈妈的做法有值得同情的地方,她这样做是了结了女儿活着的痛苦。 芷楠说这话怎么讲? 姚起说哪怕她勉强活下来了,可是也落下了残疾,这样的话,她以后的生活可能会更加不好过。 芷楠听后嘴角现出一丝微笑。姚起不解地问,你怎么看?你笑什么? 芷楠说看来学美术的看问题跟我们就是不一样,动不动就会往美学上去想。其实,残缺是一种美,死亡也是一种美。只不过一个存在着,一个结束了。画家笔下的死亡往往有一种喜悦的颜色,而残疾却有一种震撼人心的美。我想吴小淘的心里或许是这样想的吧。假如他再有宗教信仰的话,那死亡就是生存的另一种状态了,只不过是人去了另外的一种介质里去了。 姚起说这样可好了,一个带着宗教信仰的美术系的成熟的高材生,来到了一个带着原始的落后的愚昧的不开化的闭塞的山区农村。他既闻到了原始的死亡的气息,也领略到了异地异域的不一样的神奇的魅力,这样的地方才真正适合艺术家生存呢,不是吗? 芷楠说听你这样讲,你也可以做个艺术家了。实在不行咱们什么时候组个团去那里旅游一次,见识一下那里的真面目。怎么样? 姚起说只要你一声令下,我估计全社的人都会抢着报名。 芷楠笑了笑,说是啊,一个很有意思,让人无限向往又让人满怀愤懑的一个地方。原始的可爱与愚昧落后同时出现在这样的一个地方。这样的一个人身上。那种地方也就是想想吧,要是真的过去了,我相信我们看到的是愤懑,而不是高兴。 姚起说那我们这个材料怎么办?要不要整理出来做个报道什么的? 芷楠说事情都过去两个月了,还怎么报道?除非写成一部小说,看看能不能够引起人们的深思。 姚起说那让谁来写? 芷楠说看看吧,你能不能够抽空写一个,毕竟还是中文系科班出身的吗? 姚起连连摆手说你就饶了我吧,我看最合适的还是你来吧,女性朋友写女性的故事,相比男性朋友感受肯定更多一些,也能够写得更加感人。就你写算了,我们也好欣赏一下你优美的文字,我等等给你安排个版面,你看看什么时候有空就什么时候写吧。 芷楠说看来最难写的东西都留给我了?我这个社长当的也太…… 姚起说你就写吧,别人写我还真的看不上。反正也没有给你限定时间,什么时候写都可以,要是你实在没有时间,也就算了,等等看看其他人那里还有没有值得研究的东西吧。 芷楠说也好,我看看吧,有时间我就写,没有时间也就算了。说实话,我现在的脑子里也很乱,怎么一下子觉得没有了思路了。 姚起说那是因为你太劳累了,还是下班后早点回家休息休息吧,累坏了身子可真是不值得了。 芷楠点了点头,说是啊,在这样的单位,钱又不多,活又不少,生命最重要呀。 姚起说我回去再找找看别的地方还有没有发过来的有价值的东西,反正他们一两天就会发过一大堆材料呢。 芷楠说好啊,有好的信息就给我打个招呼,咱们一起研究一下。 姚起说好啊,说着,姚起站起来,走出了芷楠的办公室。 芷楠站起来把姚起送到门口,然后关好了办公室的门。 ps: 章节感言: 吴小淘在电话中的观点着实让丝网的值班编辑姚起感到愕然。 有着这样的美学观点的一个人,到了这样的一个具有浓厚的原始气息和愚昧落后的闭塞山区,不知道对于他来讲是幸运呢还是不幸。 芷楠的理解跟姚起有合拍的一面,但是芷楠也有着她自己的见解。 姚起请求芷楠写一篇小说式的报道。 芷楠会写吗? 芷楠又会如何驾驭她笔下的文字呢? 吴小淘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呢? 精彩继续,静待下一章 第六十一章 画中人 残雪庭阴,轻寒帘影,霏霏玉管春葭。 小帖金泥,不知春在谁家。 相思一夜窗前梦,奈个人、水隔天遮。 但凄然,满树幽香,满地横斜。 江南自是离愁苦,况游骢古道,归雁平沙。 怎得银笺,殷勤与说年华。 如今处处生芳草,纵凭高、不见天涯。 更消他,几度东风,几度飞花。 王沂孙《高阳台 和周草窗寄越中诸友韵》 吴小淘渐渐地适应了那里的生活,他每天早早地就起来了。打开柴门,开门就可以见到青山。 他用丝网汇过来的钱先买了个手机,然后把方圃的那部手机还给了他。方圃也没有客气什么,直接收起来了。 吴小淘又专门到最近的县城去买了台笔记本电脑,装上了无线网卡,刚一打开电脑就跳出了qq的头像,朱冉那张甜得发腻的脸一下子占据了整个空间。 坐在小湖边的吴小淘看着电脑上这个女人的优雅的图像,他的心里不由得一动,自己在来的这些日子里,给这个打电话,给那个打电话,怎么就没有想到给她打呢? 想到这里,他快速按动了键盘。 他看到她的头像是在线的,但是信息发过去了,好久都没有一点儿回复。 吴小淘有点泄气。 在这个沉闷的山区,光有爱好和兴趣还是不行的,要是有个女人在身边,或许风景就会更加不同。 就在他沉闷良久的时候,方圃拄着拐走了过来。 吴小淘冲他点了点头,方圃说你做你的,我是出来看看的,孩子们都已经来了,我等会儿再给他们讲点东西。讲完了你给他们上一堂美术课吧。 吴小淘说可以。 说着,他合上了电脑。 就在这个时候。羊肠子山道上嘻嘻哈哈地走来了几个女孩子,虽然是深秋季节,可是她们依然穿着纱裙,飘逸得像是水上浮着的一朵睡莲。 几个女孩子看见了吴小淘跟方圃一下子打住了。谁也不说笑了。她们片刻的沉默后忽然又偷偷地笑了起来,还不住地扯了扯一个身穿黄色连衣裙的女孩的裙子。还不住地跟她小声地说着悄悄话。 原来来的这群女孩子在吴小淘刚刚下火车的时候遇见过,其中那个穿黄色连衣裙的女孩子长着一双丹凤眼,就是当时多看了吴小淘的那一位。也难怪她被别的同伴奚落了。 吴小淘记得当时的女孩子喊她什么凤的。 今天这个女孩子又死死地盯着吴小淘看了两眼,然后又把眼光转移开了。 吴小淘也注意到了这个女孩子。 就在这时,她的一个伙伴说小凤,你是不是又…… 小凤顾不上害羞,说谁说我在看人,我在看那边的茅草屋,我在看草! 她的同伴冲她吐了吐舌头。说你看着干嘛,为什么不住进去呢?听说里面还住过神仙呢! 一句话把方圃和吴小淘都听得乐了。他们俩对视了一下,心里想还神仙呢? 小凤呸了她们一声,说我住进去了,你们怎么说?打赌?你们敢吗? 刚刚嘻嘻哈哈的同伴们立刻安静了下来。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说话了。 小凤得意地把凤眼的眼角往上挑了挑,说不敢了吗? 其中有一个女孩子粗声粗气地说你们呀,就是整天想着闹,连走路都不安稳,不然到那里耽搁了时间。我可是不会帮你们说话的,你们就等着挨老板的骂吧。 女孩子们一听老板两个字,顿时脸色大变,一个个噤若寒蝉,她们谁也不说话了,但是。脚步却比以前快了很多。 吴小淘一听,笑着对方圃说这里的人怎么怕老板怕成这个样子呀? 说到这里,他大声地喊了一声说嗨,最大的老板在这里!还是董事长呢! 姑娘们听到了吴小淘的话,一个个都吃惊地回过头来。根据声音判断,她们听出来是吴小淘说的。 她们都不约而同地看了看方圃,那个意思是他就是最大的老板? 刚才那个粗声粗气的女孩子说听他胡说呢?还不就是个讨饭的!谁会相信呢! 讨饭的?吴小淘真想冲上去跟她们理论一番了,他说话几乎从来不开玩笑的。他觉得那句讨饭的话说出来太伤人了,方圃的具体身份他还不知道,但是他知道方圃绝对不会是池中之物,讨饭的?真是太有眼无珠了吧! 方圃笑着说这也值得放在心上吗?说过,听过,不就是一句话吗?讨饭的怎么了,我还比不上人家讨饭的呢?讨饭的手里还端着个盆啊碗的,我连一只碗都没有,你说我能够比得上谁? 吴小淘说方大哥,你还打算在这里呆多久? 方圃说我也不知道,你呢?想不想带着个媳妇出去? 吴小淘一听笑了说我正想问你呢?你倒是先说起我来了。 方圃说我看看刚才那几个小姑娘对你很有意思吗?对于女人,我是没有什么兴趣了。 吴小淘说山里的女孩子很大胆,也很泼辣,她们心就像个水桶,里面藏不住什么东西的,一说就全倒出来了。 方圃说你看女人倒是很准的吗? 吴小淘说你比我还准吧?只不过你不说罢了。 方圃说说跟不说还不是一样,我早就过了那个时候了。你还年轻,正是好时候。 吴小淘说你比我才大多少呀?咱们大概差不多大吧? 方圃说我今年四十岁了,你呢? 吴小淘说我三十七岁,你看我们差不多吧。 方圃说咱们年龄虽然差不多,可是人生阅历却差了一辈子。我的人生等于都要走到尽头了,可是你的却才刚刚开始。 吴小淘说成功人士往往会这样说。说着他看了看方圃,他想从他的脸上得到一个印证,可是方圃的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 就在这个时候,小云出现在草屋的门口,她站在那里冲方圃喊了声方叔叔。 方圃说你看只顾着跟你说话了,竟然把孩子们给忘记了,等会儿我上完了你快来上啊? 吴小淘说我还都没有什么装备呢? 方圃说你这样的大才还需要准备什么呢?说着,冲吴小淘摆了摆手就向着草屋走过去了。 吴小淘低下头来坐下,重新把电脑打开。 朱冉的头像出现在屏幕上,跟两年前一样,她跟他打着招呼,好像他们是刚刚认识的似的。 吴小淘的心里虽然有点难受,可是他似乎并没有多大的在意。他的心里只在乎一个女人,那就是他的妈妈。 朱冉问他你在那边还习惯吗? 吴小淘轻轻地敲下了一个嗯字。 朱冉说山里的湿度是很大的,你水土还能够适应吗? 他又一次敲下了一个嗯字。 朱冉说你怎么总是嗯啊嗯的,你就不会多说几句吗? 他又敲下了一个嗯字。 她气得发了一个愤怒的图标,就隐身了。 现在好了,他连嗯字也不用敲了。 其实,吴小淘正在电脑上画画呢。等到一切安静下来的时候,他的画也完成了,那里面是一个穿着黄色连衣裙的女孩子,长着一双凤眼。 为了凸显她那双美丽的眼睛,他一遍遍地擦拭着屏幕。 眼睛实在是太难画好了,人身上最好看的地方不就是眼睛吗? 此刻,太阳已经开始慢慢地爬山了。山道上是一道道金色的光影。一只三脚蛇在路边的草丛里匆匆地爬着,而不远的山头的一棵大树上,正有一只乌鸦妈妈精心地哺育着自己的宝宝。 山路上的人开始多了起来,早起的人们有的开始往回走了,而出来得比较晚的人才开始慢悠悠地往山上走。 ps: 章节感言: 吴小淘跟方圃趁着时间还早,在草堂的小湖边聊了起来。 就在这时,曾经的大眼睛女孩子小凤跟一群同伴出现了。 小凤跟以前一样,死死地盯着吴小淘看了几眼,同样的结果又出现了,她被同伴们奚落了一通。 方圃去给孩子们授课了。 朱冉的头像闪动在了电脑上,但是吴小淘此刻只是应付式地敲打下几个嗯字。 他正在电脑上画画呢,画的正是一个穿着黄色连衣裙的丹凤眼的女孩子。 吴小淘最后会情归何处?朱冉会停止她追寻的脚步吗? 精彩继续,静待下一章 第六十二章 空号不空穴 粉墙低,梅花照眼,依然旧风味。 露痕轻缀。疑净洗铅华,无限佳丽。 去年胜赏曾孤倚,冰盘共燕喜。 更可惜、雪中高土,香篝熏素被。 今年对花最匆匆,相逢似有恨,依依愁悴。 吟望久,青苔上、旋看飞坠。 相将见、脆圆荐酒,人正在、空江烟浪里。 但梦想、一枝潇洒,黄昏斜照水。 周邦彦《花犯?咏梅》 能够收到楚荆的电话,芷楠感到有点意外。 自从方圃离开sh后,芷楠就跟方圃失去了联系,同时也跟楚荆不怎么通话了,毕竟那个时候很多的联系都是因为方圃引起了。 楚荆给芷楠打电话的时候,是一个星期天的早晨。 芷楠的手机响了,女儿以为是爸爸来的电话,赶紧跑过去接。 爸爸! 女儿连来电显示都没有看,就直接冲口而出了。 对方沉默了一下,说你妈妈在吗? 楚荆的声音有着明显的中南部男人的特质,嗓音有点细,不像有的地方的男人声音粗每说一句话脖子里就像吊着个沙袋似的,嘶哑厚重得有点离谱。 淼淼一听电话那头不是爸爸,她的心里有点失望,说话的分贝明显地降了几度,说我妈妈在厨房呢。 楚荆说你妈妈现在忙吗? 淼淼说忙着给我做饭,说着就把电话给挂断了。 芷楠在厨房里听到了电话的声音,一开始也以为是赵君堂的,毕竟那么早会打进电话来的都是关系比较近,或者比较好的。她想有女儿接一下就可以了,用不着自己再说什么了。 当她听到淼淼说我妈妈在厨房忙着做饭的时候,她清楚来人是要找她的,她赶紧跑过来接电话,但是电话却被女儿挂断了。 谁来的电话?芷楠问淼淼。 不是爸爸。淼淼有点失望。是个叔叔打来的,他说要找妈妈。 芷楠说哦,那我赶紧给他打过去。她打开一看,原来是楚荆打来的。她觉得很是吃惊。楚荆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给她打电话了。 她回拨了他的电话,楚荆说芷楠,从昨天开始我就一直给赵总打电话,可是他一直没有接,他在家吗? 芷楠说哦,他去bj了,前几天就出发了。他的电话打不通吗? 楚荆说通是通了,可就是没有人接。 芷楠想起来,平时赵君堂出差再忙,也会抽时间给家里打个电话的。一般是早晚各一次,昨天早上他还给女儿打过电话的。想到这里,芷楠说你先等一下,我给他打打看看。 楚荆说好吧,你先打打看看吧。等会儿我再给你打。 芷楠说等接通了,我给你打吧。说着芷楠挂断了楚荆的电话。她的手指轻轻地触摸着手机屏幕,找到了赵君堂的号码直接拨了过去。 电话里传来有节奏的滴滴声,但是响了五十几秒钟,直到滴滴声停止了,可是就是没有人接。 芷楠的脸色顿时变得紧张起来,眉毛间都要拧成一个大八字了。 她不甘心。再次拨过去。 同样的滴滴声传来,芷楠的心都打结了。 可是依旧没有人接。 赵君堂出事了?哪怕天掉下来,手机也不能不接啊!发生什么事了? 她的第一感觉就是找到周普仁。赵君堂走前跟她讲起过周普仁要跟他一起去的。可是周普仁的电话她又不知道。 因为对于赵君堂的那个圈子,芷楠一直不是很看好,更谈不上有什么联系了。 可是,怎么找到周普仁呢?哪怕找到一张名片也好啊! 她走到书房。打开抽屉。一盒盒的名片出现在她的面前。在几千张名片里找一张无异于棉花包里找一根针。 可是,最后,当她额头上的汗珠一滴滴滴落到最后一张名片上的时候,她的心冰冷到了极点。 周普仁的名片没有找到。 女儿淼淼正在看两只新找的蝉蛹,两只白白嫩嫩的小家伙软的像块蛋糕。淼淼把它们放在两个不同的杯子里。看着它们一点一点的蜕变过程。 她看到妈妈翻箱倒柜的样子,说妈妈你在找什么呀? 芷楠急乎乎地说妈妈在找你赵伯伯的名片,找到名片就找到你爸爸了。 淼淼说哪个赵伯伯,就是那个漂亮的大妈妈的老公吗? 芷楠说那个漂亮的大妈妈? 淼淼说就是那个每次都喜欢穿长裙子的。 芷楠啊了一声,我怎么把她忘了呢! 她赶紧跑到客厅,从橱窗上抓起手机翻看着通讯录上的名单。 看到朱冉两个字的时候,她的眼前猛地一亮。 朱冉的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小朱啊,老周的电话你还有吧,有的话发给我。 芷楠知道现在跟小朱谈周普仁肯定是不合适的,但是她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啊,要是能够在其他人那里联系到周普仁,她是绝对不会刺激朱冉的。 朱冉淡淡地说,我还以为你这么早打电话有什么事情呢,原来是想找姓周的呀!但是我这里有关他的信息都删除了。 芷楠没有想到最后的一根稻草也断了,她甚至不死心,小朱啊,你看看你还能够想起来吧……我知道这样说对你不公平,可是…… 你们家那位找不到了?所以就想找他问问?朱冉没有等芷楠回答就直接替她回答了。 芷楠说是呀,楚荆一早就打电话来说联系不到赵君堂了。 朱冉说我就想吗?除了赵君堂,还有谁会让你这样抓狂呢?吴小淘不是在你手下吗?你可以问问他呀? 吴小淘,对,芷楠怎么忘了他了呢?但是,吴小淘的电话自己又没有。想到这里芷楠说不过,吴小淘的电话我这里没有…… 朱冉说我告诉你,这辈子真是欠他们家的,跟他们父子俩都牵扯不断的,不用你讲,我自己说出来算了。 芷楠说真是太谢谢了!你呀,我早就说过了你就像《红楼梦》里的史湘云,直爽得让人都没有话说了。 朱冉苦笑了一声,说都是一样的命苦呀,史湘云是嫁了个如意郎君,可是刚过门不久,老公就死了。我呢,是连个男人的家门都还没有进呢。 芷楠说我先把电话挂了,你先帮我找一下吧。 朱冉说不用找了,我直接告诉你吧,他的电话早就烂在肚子里了。 接着,朱冉报了一连串的数字出来。 芷楠想朱冉看来是真的喜欢这个男人啊! 她跟朱冉说我先挂了啊,等会儿再跟你联系。 朱冉说知道你念夫心切,快去打吧。 芷楠兴冲冲按照朱冉说的拨了过去。 可是,她拨过去后电话里传来:对不起,你拨打的电话是空号。 芷楠不相信这是真的,又继续拨打,可是电话里还是传来同样的声音,同样的话语。 芷楠一时间懵掉了。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从朱冉那里得到的是这样的一个号码。 她呆呆地望着院子里藤蔓缠绕如同拉面般的紫藤。 紫藤已经是第三次开花了,虽然开了只有不多的几朵,但是那零星的紫色让人看了还是让人心醉。 现在,芷楠看着那棵再熟悉不过的紫藤,想的已经不是零星的紫藤花了,而是那个曾经喜欢穿紫颜色的长裙的女人——小朱。 芷楠有点绝望了,就在这时手机响了,她赶紧抓起来。说是抓,其实,她根本就没有放下过。 来的是朱冉的,芷楠接电话的手有点犹豫了,可是电话一声声地响着,响只发疯的马蜂一样在偌大的房间里飞来飞去。 女儿淼淼说妈妈你傻了,快接电话啊!是爸爸来的吗? 芷楠摇了摇头,接起了电话。 芷楠,你联系到了吗?小赵那边怎么样,没有出什么事情吧? 芷楠摇了摇头说朱冉,你给我的电话根本就没有排上用场,它只是一个空号。 ps: 章节感言: 楚荆的一个电话,让芷楠手足无措。 求救于朱冉,可是说出来的数字却是个空号。 细心的芷楠知道朱冉是不会骗自己的,可是留在朱冉心里的吴小淘的电话怎么是个空号呢? 赵君堂在bj出了什么事情呢? 精彩继续,静待下一章 第六十三章 画板山的女人 小凤?大凤? 登孤垒荒凉,危亭旷望,静临烟渚。 对雌霓挂雨,雄风拂槛,微收烦暑。 渐觉一叶惊秋,残蝉噪晚,素商时序。 览景想前欢,指神京,非雾烟深处。 向此成追感,新愁易积,故人难聚。 凭高尽日凝伫。赢得消魂无语。 极目霁霭霏微,暝鸦零乱,萧索江城暮。 南楼画角,又送残阳去。 柳永《竹马子》 与往常一样,吴小淘在孙庆家吃完晚饭就要会草屋了。 这些日子,孙家的大大小小跟他都很熟悉了,小云更是喊他吴叔叔喊得喉咙都要结茧了。 最近小云特别喜欢跟吴小淘学画画,偶尔画几张出来就先拿过去给吴小淘看。而吴小淘每次都会夸赞她半天,说她画得有进步。 小云今天又拿过一张橙色的太阳来让吴小淘看。 吴叔叔,太阳是橙色的吗?她扎着一根羊角辫,很认真地问。 你觉得呢? 我觉得它应该是橙色的,跟我们山里长的橘子皮是一样的,只不过看起来比树上的橘子皮要光滑得多。我有的时候,把树上的橘子都画成太阳了。 吴小淘笑着说你这个想法很好,橘子树的太阳就是橘子,好像太阳掉到树杈上一样,这不是很好吗? 可是我们山里的橘子每年结的有很多,可就是运不出去,好多都烂掉了,要是能够运出去该有多好! 小云一说到这里,眼睛里的亮色慢慢地变暗了。 小云的奶奶听到这里,心里咯噔一下,她默默地说,别说橘子了,人都不知道烂了多少了——这是命啊!树也有树的命。要是生长在好的地方的话,不就好了。 小云的妈妈当时正在收拾碗筷,她一听这话,手上的一只碗不小心掉在了地上。 碗在凹凸不平的地上滚了个个。小云的妈妈赶紧抓住了。心疼地抱在怀里。 其实,这只碗早就裂了一个缝了,只不过还是好用的,装稠一点儿的可以,要是装汤汤水水的就要往外渗了。 方圃在旁边看在眼里,他一向是不多说话的,但是他是一个很好的听者。 吴小淘也看到了,他就那么看了一眼后继续跟小云说,画画的妙处不在于像与不像,只要让人能够看个大概的轮廓。不至于误解就可以了,关键还是要有思想在里面,这才是最重要的。 小云似懂非懂地说什么叫思想啊? 吴小淘说就是你要表达的意思啊,要让人家看的人能够看出你在画中讲了个什么故事,哪怕是一句话也可以。 小云还是有点不懂。 小云的妈妈走过来微笑着说以后要跟你吴叔叔多学着点。慢慢地也就懂了。 说到这里,小云的妈妈拉过小云来说天也不早了,快让你吴叔叔回去休息吧。 说着,小云的妈妈看了一眼吴小淘,又看了看站在旁边的孙庆。 孙庆一看嫂子看他,眼睛都不知道看哪里了,是看也不是。不看又不行,脑子里翻江倒海,顿时涛涛。 小云乖巧地跟吴小淘打了个招呼,就往屋里走。 吴小淘说等等我给你买本漫画书,你先看看就知道了。 小云回头说了声谢谢吴叔叔就走进屋子去了。 院子里,方圃站在棵大枣树下。望着墨黑色的天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孙庆呆呆地望着小云母女俩的背影,心里一阵折腾。 孙庆的妈妈看到孙庆这个样子,用胳膊捅了他一下,说自家人有什么好看的。你也该洗洗早点休息吧,干了一天的活了。 孙庆说我还不累,等会儿我送送小淘。 还没有等吴小淘有什么反应,方圃扭过身看了看孙庆,又把头扭过去,继续看着渺茫的天空。 陷如孤云静如僧,他的心里不知道又在想些什么。 老孙头看了看方圃,又看了看吴小淘,最后把眼光转移到自己的儿子身上。 在这三个男人身上,老孙头或许看到了不同的东西。不过,他低下头来,继续吸着他那杆大烟枪。 有一杆子烟,心情就能够上天。老孙头这一辈子看来是离不开烟了。 夜晚的山里,出奇地亮,虽然天上的月亮并不很亮。两个男人一前一后走在满是问号的山道上。 山道陡得有点出奇,时不时有一只夜鸟掠过,像是在搜寻着什么。 吴小淘说今天你是不是有事要跟我说? 孙庆说这件事情,我都闷在肚子好多天了,要是再不说的话就烂在里面也没有人知道。 吴小淘看看左右都没有什么人,只是前面的山道上走来了赶着羊群回家的牧羊人。 牧羊人是个上了年纪的跛子,走路明显地高低错落着,有的时候,他的身影跟自己的羊群混合在一起,分不出哪里是人,哪里是羊。 吴小淘说现在说方便吗? 孙庆一扒拉脑袋说等等到了再跟你说吧,一下子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说起。 吴小淘笑了笑,他从这个朴实憨厚的山里汉子的脸上看到了一丝腼腆。 草屋很快就到了。 孙庆打开门一看,说哇,变样了嘛! 以前空荡荡的四个角落现在充实得多了,分别摆放着写生的不同的器具,当然那些器具粗糙得很,但是只要能够用就可以了。 在这个穷山僻壤,还有什么好讲究的呢? 吴小淘是一个手巧,心灵活便的男人,他知道如何就地取材,如何变废为宝。他把平时人们看不上眼的东西都拿来当道具,当器具了。 桌子旁边的一个大的画架大得有点夸张,他是他让村里的一个木匠帮忙做的。虽然型号与一般的画架相比,大了很多,但是就着那块木材,省得拒掉了扔了可惜。 画架上画着一个女人的图像,丹凤眼,有些许的深邃,仿佛那里面是一口长满绿苔的古井。 橙色的裙子随风而起,裙子的一角被风轻轻地吹动了,女人的手本能地伸过去想拉下来。 长长的秀发披散在肩头,像是肩头泻下了一条墨色的瀑布,唱着黑色的旋律,一路顺流而下。 孙庆看了看那个女人,觉得有几分眼熟,但是又一下子想不出来是在哪里见过的。 凭着直觉,孙庆说画得是你女朋友? 吴小淘笑了笑,说我哪里有什么女朋友啊? 孙庆瞪大了眼珠子,不相信地说你没有女朋友?谁会信? 吴小淘说我的脸上又没有贴着标签,谁又会不信呢? 孙庆说我看着这么狠像后山的小凤? 吴小淘想起了第一次见到的那个多看了自己几眼的女孩子不就是叫小凤吗? 她叫小凤?吴小淘本能地反问了一句。 你连人家叫什么你都不知道你就画人家? 憨厚的孙庆并没有怎么多想就直接冒出来一句。 吴小淘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其实,我还真的不知道她叫什么,就是听到跟她在一起的人喊她小凤。 孙庆开始仔细地研究起吴小淘脸上的表情来了。 为了方便夜间看看书,吴小淘自制了一个大的手提灯,充电器的负荷比一般同类型的不知道要大多少。 吴小淘的身后就是那个似乎永远带着草绿色的围墙,墙上的色彩还是自然的颜色,只不过随着时间的洗刷,墙上的颜色有些许的变白罢了。 在这样的一个背景下,吴小淘整个人的颜色也开始慢慢地变白了。 孙庆说你画人家,人家知道吗? 吴小淘摇了摇头,我们连个招呼都没有打过,她又怎么知道我在画她呢?再说你觉得看起来像小凤,我还说像大凤呢! 孙庆一听乐了,说你还想着人家的大凤啊,人家早就嫁人了,孩子都生了两三个了,这个小凤是他们家最小的一个。 吴小淘一听孙庆的话,弄得自己哭笑不得。 这是哪里跟哪里呀?怎么一下子又出来大凤了? ps: 章节感言: 孙庆有话要跟吴小淘说,所以就陪着吴小淘回到了草屋。 草屋里画板上的一个模特画,让孙庆看出来有点像后山的小凤。 这个憨厚的山里汉子一连串的误解误读让吴小淘哭笑不得。 小凤大凤的,这到底是哪里跟哪里呀? 孙庆来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精彩继续,静待下一章 第六十四章 寂寞沙洲冷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 高处不胜寒。 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 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 此事古难全。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苏轼《水调歌头》 吴小淘怎么也没有想到孙庆到这里来的目的是想谈自己的心事。这个身材粗的如松,体格壯得如同雪山牦牛一般的男人也有着那么细腻和微妙的感情。 人非草木,谁能无情呢? 夜已经有点深了,草屋的门还敞着,一点点星光斜射过来。 屋里的两个男人谈得正在兴头上,不健谈的孙庆此刻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 吴小淘说你喜欢你嫂子多久了? 孙庆说还是别说嫂子了,一说嫂子我的心里就觉得难受,就会想起自己的哥哥。 吴小淘点了点头,说我能够理解。 孙庆说还是叫她兰英吧。我一直喜欢她,从看见她的第一眼就喜欢,觉得她很亲切,甚至比喜欢我妈都喜欢。但是,这种感觉有的时候想想是好的,但是总觉得哪里好像不对劲儿,疙疙瘩瘩的。 吴小淘说兰英知道你的这个心思吗?她跟你说起过什么吗? 孙庆摇了摇头,说人家不都说女人的心,大海的针,这女人心里到底想什么,男人怎么知道呢?我也是个笨得要命的人。 吴小淘说看你嫂子也是个不怎么响的人,平时话也不多的…… 还没有等吴小淘把话说完,孙庆就急忙插话进来,说叫兰英,叫兰英! 吴小淘笑了笑。别过头看了看画板上的那个女人。 孙庆的眼睛却一直盯着吴小淘,他急切地说你说我这个心思是不是很邪恶,或者很……喜欢谁不行,偏偏喜欢上了她!你是出过国门的人。见识多,你听到过这样的事情吗? 吴小淘看了看孙庆那张因为认真而急切的脸,笑着说这样的事情哪里都有,不单单你有,只是不太多罢了。 孙庆一下子像是受到了鼓舞,那张脸一下子被点燃了,他的眼睛里放射出蓝色的光芒,里面有着小火炬一样的东西。 真的?我还以为就我没有出息呢!没有想到还有跟我作伴的。 喜欢一个人不是很正常?喜欢自己的嫂子太正常不过了,有的还会*喜欢上根本就不应该喜欢上的人,可是他就是喜欢。谁又能够阻拦得住呢? 孙庆说可是要是我真的把这个想法说出来,你说我爸爸会不会拿棍子打死我? 说着,孙庆的眼睛里的小火炬顿时黯淡下来,好像被神来的一股风给吹散了。 吴小淘说你以为你不说出来,别人就不知道呀? 一句话把孙庆急得要坐在地上了。 我不说。他们怎么知道?哪怕是知道了也是他们自己想出来的,想出来的怎么算数呢? 吴小淘想孙庆这个人别看粗鲁得像头山里的野猪,但是逻辑思维倒还是很清晰的嘛。 你家里人没有发觉你这个心思吗? 孙庆想了想说,有的话,也就是我妈妈心里大概亮堂一些……不过,我妈不会…… 吴小淘没有等孙庆说完,就接着话说你妈妈不会拿棍子打你? 孙庆憨厚地笑了。说嘿嘿,就是打,一个女人家的力气能够有多大。其实我想说的是我妈不会让我的这个心思如愿的。 吴小淘有点不以为然地说你妈妈跟你说过了?你妈妈的心思你知道? 孙庆说我一看她那个眼神我就知道她是不愿意的。君堂今天,我跟你露个底,我妈其实很想把我嫂子说给方大哥的。 吴小淘一听,眼睛瞪得跟俩核桃似的。说真的? 孙庆说我妈妈这个心思已经好久了,从方大哥没有来多久我妈妈就有了。 吴小淘说那方毅之呢? 孙庆说谁是方毅之? 就是你讲的这个方大哥呀! 他叫方圃!哪里又来个什么放椅子,放桌子呢! 孙庆有点认真起来,连脖子上的筋脉都气鼓鼓的了。 吴小淘说你不知道吗——他叫方毅之? 孙庆摇了摇头,说从来没有听说过。要不他就有两个名字? 吴小淘说我拿给你看看。说着,吴小淘站起身,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张名片,拿到孙庆的面前,说你自己看看吧。 孙庆拿过来,看了半天,说这是个什么玩意儿啊,我不认识!我书都没有读过,哪里会认识那么复杂的东西。 吴小淘笑着说这就是你方大哥的名字,方毅之。 孙庆一听也笑了说得了吧,你别糊弄我了,我虽然不认识字,但是我会数数的呀,方圃是两个字,你这个纸片上的是三个字,只凭字数我就知道你这个是假的。 吴小淘说照你这样说的话,那被糊弄的是我了? 孙庆说管他呢,两个字,三个字不都是字吗?人的名字不就是个代号吗?争来争去有什么意思呢? 吴小淘想想也是,人家的一个两个名字有什么好争的呢?又没有人给你工钱!想到这里吴小淘说你妈真的有那个意思——把你嫂子给方大哥当老婆? 孙庆说吁,小声点,屋里说话屋外还有人听呢! 吴小淘说这荒山野岭的哪里来的人,要是真的有人来的话,那不是妖怪,就是鬼混! 孙庆说你别净说那瘆人的东西好不好?不然的话等会儿我就回不去了,腿肚子都要抽筋儿了! 吴小淘说你就那么怕那些玩意儿!我跟你讲,哪里有什么妖魔鬼怪,都是骗人的东西,假的! 孙庆说假的?从老辈子流传下来的东西是假的! 看着孙庆那张一点就着的脸,吴小淘真是哭笑不得,他没有想到孙庆的思想这么古旧,这么死板,不过,想想也是很可爱的。 想到这里,他说真真假假谁也说不清了,你觉得有就有吧,咱们还是不谈鬼神了,继续谈谈人吧。你妈的这个意思方毅之——哦,不,方圃知道吗? 孙庆说没有人跟他说他怎么会知道呢? 吴小淘说你以为所有的人都跟你一样,不说就不知道的,人家的脑子里想什么外面的人会知道呢? 孙庆说我妈这个心思藏了很久了,我知道她是根本就没有胆量跟方大哥说。 吴小淘说你们家跟方圃什么关系? 孙庆一摸后脑勺说具体什么关系我也说不清,方大哥是我哥哥活着的时候交结的一个关系,方大哥本来是楚荆的一个朋友,楚荆跟我哥哥很要好,方大哥也就成了我们家的一个朋友了。 吴小淘说方大哥还会在这里呆多久? 孙庆说这可说不定,一年两年,甚至一辈子都有可能,不过,要是快的话我估计一年半载就要走,也是很有可能的。 吴小淘说那你们知道他以前结过婚没有? 孙庆摇了摇头说,这个倒是没有听说过。 吴小淘说他是做什么的,你们清楚吗? 孙庆说只知道他的生意做得很大,在全国开了几个大公司了。不过,他很少亲自打理公司的业务的,都是他的手下在管理,他的手下几乎都把他当成大哥来看,他们都很佩服他的。 吴小淘说是啊,这样的一个人物,还等着你们操心给人家撮合个老婆呀?抢着撞破门槛的不知道有多少呢? 孙庆呵呵地一笑,说是啊,所以我知道我妈妈是瞎操心,他们根本就不可能的事。 说着,孙庆的嘴角掠过一丝得意。 吴小淘说那可不一定,要是你嫂子——哦,不,要是兰英也有那个意思的话,女追男,隔层纸,那可就很有可能了,你还是别先得意得太早了。 一句话,孙庆脸上的得意一下子像是遭了霜打了似的,凄惨一片了。 真是寂寞沙洲冷啊! ps: 章节感言:孙庆的心事原来就是暗恋着自己的嫂子,这让他既兴奋又忐忑。 他带着这份忐忑来向吴小淘寻求答案,也是想寻求一个站得住脚的根据。 这种事情在别的地方有没有呢? 吴小淘的回答令他很欣慰。 但是方圃的到来,却让他的这份心思平添了几分忧愁,他的妈妈很想撮合方圃跟兰英的婚事,但是又不敢跟方圃谈起。 正如吴小淘所说的,假如兰英自己愿意的话,那女追男不就是隔层纸的事情吗? 孙庆的心思最后能够如愿吗? 方圃的感情归依到底在哪里呢? 精彩继续,静待下一章 第六十五章 活之,是幸;死之,是命 怨怀无托。嗟情人断绝,信音辽邈。 纵妙手能解连环,似风散雨收,雾轻云薄。 燕子楼空,暗尘锁一床弦索。 想移根换叶,尽是旧时手种红药。 汀州渐生杜若。料舟依岸曲,人在天角。 漫记得、当日音书,把闲言闲语,待总烧却。 水驿春回,望寄我江南梅萼。 弃今生、对花对酒,为伊泪落。周邦彦《解连环》 芷楠终究没有再打吴小淘的电话。理性地思考过后,她不想让吴小淘知道自己的丈夫跟周普仁有着这样那样的关系,那样的话对他或者对自己的工作都不好说。 她拨通了g州风井公司的电话,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声音轻柔的女人的声音,你好,风井生物科技有限公司。 芷楠说你好请问周总周普仁先生在吗? 对方说抱歉,我这里是前台,我等下给你转到总部吧。 芷楠说谢谢! 总部的电话接通了,芷楠说我是sh威驰生物科技有限公司赵总的妻子,我想找周总有事情跟他商量一下。 对方一听是sh威驰公司的老板的老婆,感觉说哦,原来是赵太太啊,赵总不是跟赵总在一起吗? 对方带着浓重的南方口音说。 芷楠说,我就是联系不到赵总了,所以想给周总打个电话,但是他的电话我这里没有,所以就想到打到这里来了。 对方想你绕得可真是有点远了,直接打到总部来了。 想是这样想,但是商人的敏感和谨慎让他有点犹疑。 他说但是周总的电话我们一般是不对外的……不过,你是咱们自己人…… 芷楠一下子就听明白了他的意思,说我是芷楠,丝网报业的社长。 对方一听芷楠,心里有点不舒服了,说哦。芷楠社长啊,你现在的那个专题还在做吗?你前一段时间可给我们这里添了不少的麻烦。 芷楠心想,好了,自己前些日子为了tf医院的事情一直在调查医疗器械的事情。哪里就会想到调查到周普仁身上来了呢?这下好了,让人家给堵上嘴巴了,看来那一次调查对于风井公司上下的震动很大,看来这里面的水确实很深呀! 但是,自己看在赵君堂的身上,也就终止了那次调查,虽然有很大的不愿意,但是在复杂的现实面前,她芷楠的头也只能低下。 对方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觉得自己说得也太直接了。何况风井跟威驰还有着千丝万缕的业务上的合作与往来,于是,不好意思地说,赵太太,我刚才多说了两句。请你多担待啊,就当我多喝了几口老酒,说醉话吧。 芷楠想真真这人的一张嘴巴,里翻外翻都是理。但是,当务之急是找到周普仁的电话,一时间她也就不再多想什么了。 对方说你等等,我看看啊。周总有三张卡号,你都记一下吧。 芷楠说好啊,你说吧,我早就把笔跟纸拿好了。 对方报了一连串的数字,芷楠清楚地记在了纸上。 你就打这几个电话,要是找不到你可以再来找我。我是小唐,负责这边总裁办的总务的。 芷楠一听,也就等于是周普仁的助理了,赶紧说唐助理,这次的事情多亏你了。真的很感谢! 对方淡淡地一笑,说你太客气了。 芷楠挂断了小唐的电话,赶紧拨打周普仁的手机。我拨打周普仁的手机之前,她又重新拨了一次赵君堂的电话,可是那头依然是通了,但是就是没有人接。这一次,芷楠死心了,也就不想再拨第二次了,反正这里有周普仁的电话呢。 电话那头喂了一声,厚重而沉闷,让人一听好像就有说不出的压力似的。 芷楠说周总,是我,小楠啊,赵君堂的老婆。 对方的声音立刻变得响亮起来,说哦,小楠啊,你好你好! 芷楠说周总啊,赵君堂跟你在一起吗? 在啊,在啊,周普仁连连说着。 但是,我给他打了好几个电话,他都没有接,不但不接我的电话,就是人家客户的电话打进来,他也不接,他在你身边吗?你让他接一个电话,好吗? 周普仁沉闷了一会儿,说啊,有这个事情?小赵一直在跟这边的人谈事情,看来他是忙得没有时间接? 芷楠说就是再忙,你当时可以不接,但是总有个时间回一个电话吧,这边的人等着心里都长草了,人家还以为我们这边出了什么事情呢! 周普仁说等等吧,等等我去那边找找看,让他给你回一个电话。 芷楠说好啊,那就太谢谢了! 周普仁说都是一家人那就别客气了。要是感谢的话,我还得感谢你呢!小淘给你也算是添了麻烦了。 芷楠说都是你们养了这么个好儿子,我都有点不忍,让他到那样的地方去。 周普仁说儿子大了,主见也多,这样也好,各种生活都让他体验一下。吃过苦头的人都知道珍惜甜的滋味。 芷楠说是啊。 周普仁说不说他了,等会儿我去看看小赵去,你不用着急,到时候让他先打电话给你,你就放心好了。 芷楠再三地说着谢谢,然后挂断了电话。 挂完电话,她的心情复杂到了极点。自己是多么盼望着赵君堂能够不出点什么差错啊! 夫妻俩虽然有过争吵,甚至动过手打过架,可是吵过打过,过不了一个晚上,就和好如初,甚至打完了就和好,这样的次数很多的。 他们俩虽然说不上神仙眷侣让人羡慕,但是在他们自己看来,自己的家庭生活是很知足,很满意的。 这个傻瓜,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芷楠的心里真的是为他揪心到了极点。 女儿在书房里喊妈妈快来看啊!一直蝉蛹的壳脱掉了,一个还只脱了一半。 芷楠猛地从遐想中回过神来,是啊,女儿,还有女儿! 她快步走到书房,女儿指着那只已经蜕变成蝉的蝉蛹说,妈妈你看它变成蝉了,它成功了,它的身上有着树叶一般的翅膀,一道道的脉络,这就叫经脉是吗?你以前跟我讲过的。 芷楠点了点头,说是啊,那一只呢? 女儿指着那一只说你看看它在这里呢,它只蜕变了一半,它的身子就再也抽不出来了。你看它的身子底下都是黑色的墨汁啊!妈妈,它还能够活下来吗? 芷楠看了看那只蜕变到一半的蝉蛹,有点伤感地说妈妈也不知道结果,你自己继续观察吧。 女儿说妈妈你帮帮它吧,我真担心它会死去,它的身子都要被墨汁给染黑了。我甚至都闻到了臭臭的气味。 芷楠说我们想帮它,可是怎么帮呢? 女儿说直接把外面的那一层硬壳给它拿掉不就可以了? 芷楠说前面的硬壳还是它身上的肉啊,你想直接把它的皮扒掉吗?那样的话它的生命就要结束了,它就会死的。 女儿一听,声音哽咽地说,妈妈那就没有办法了吗? 芷楠说我们是人,它们是蝉,我们的世界它们不懂,同样的,它们的世界我们也不懂,还是听天由命吧。活过来,是它的幸运;活不过来,是它的命。 女儿呆呆地看看芷楠,又看看处在艰难的蜕变状态中的蝉,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女儿呆呆地说了一句,妈妈,爸爸的电话打通了吗? 芷楠茫然地望着窗外,当时天空中传来哗啦哗啦的声音,她以为是在院子里的什么地方,但是一抬头,却是来自天上。 淼淼,淼淼,大雁南归了,大雁从北方往南飞了。 淼淼说哪里呀? 芷楠拉着淼淼的手跑到院子里。 天空中一排排人字形的大雁,有几个分队,大的在前面飞,小的在后面跟。 它们划过苍穹,流下来的是哗啦哗啦的泉水般的乐声。 ps: 章节感言: 赵君堂的联系不上让芷楠深受折磨。 她急切地寻找着周普仁的电话,甚至把电话打到了g州的风井公司。 好不容易接通了周普仁的电话,但是赵君堂并没有跟周普仁在一起。 周普仁能够找到赵君堂吗? 赵君堂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呢? 这件事情对芷楠的影响有多大呢? 精彩继续,静待下一章 第六十六章 飞机去哪儿了 风销焰蜡,露浥烘炉。花市光相射。 桂华流瓦。纤云散,耿耿素娥欲下。 衣裳淡雅。看楚女、纤腰一把。 箫鼓喧,人影参差,满路飘香麝。 因念都城放夜。望千门如昼,嬉笑游冶。 钿车罗帕。相逢处,自有暗尘随马。 年光是也。唯只见、旧情衰谢。 清漏移,飞盖归来,从舞休歌罢。周邦彦《解语花》 就在芷楠为赵君堂的联系不上而煞费苦心的时候,芷楠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芷楠,你联系上吴小淘了吗?我一直拨打他的电话,可是那边一直说是空号,根本就拨不通。他那边出了什么事情了吗? 芷楠被她这一问还真的就愣住了,是啊,他那边是出事情了,出的事情还很大呢,手机被偷,行李和银行卡以及现金一下子全成了人家别人的了,这个事情可真不小。可是,这么大的事情,吴小淘竟然没有跟朱冉说,那么这里面的事情大概也只能说吴小淘自己知道,朱冉还迷糊着呢。 想到这里,芷楠说小朱,你真的就那么在乎吴小淘吗?他值得你那么用心吗? 朱冉说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吴小淘……他身边有了别人? 芷楠说有没有,那是他的事情,谁也管不着,你们不是没有关系吗? 朱冉说芷楠,听你这么说他那边的情况你都知道了? 芷楠听出朱冉话里的火药味,她叹了口气,小朱,他那边什么情况我还真的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刚到那里就被人偷了,一下子什么都成了别人的了,除了他那条命,人家没有拿走。 朱冉说你既然知道得这么清楚那你为什么还要向我要他的电话,你是故意要刺激我吗?本来我想慢慢地把他忘掉了。可是你的电话却一下子…… 芷楠说小朱啊,你知道赵君堂联系不上,我的心里有多么着急,我也不想打扰你。只是我这里真的没有吴小淘的电话,这些情况都是我们社里的人跟我讲的,他们一直跟他联系的。吴小淘什么声音我都没有听到过,你自己想想看……我按照你给我的号码打过去,才知道他的电话是空号,我才一下子想起来或许他从被偷以后就没有跟你联系过,那我觉得有点不正常,所以刚才我才问你的。 电话的那头没有声音了。 芷楠喂喂了几声,再一听,电话断掉了。 芷楠深深地叹了口气。痴情女子负心汉!又一个版本的红颜多薄命! 芷楠又想起前一段时间吴小淘发过来的那个材料,姚起还说让自己写呢,写成文学性强一点的文字都没有什么,版面可以自由安排。 芷楠打开电脑,又把邮箱打开。找到了姚起转发给她的材料。 读研究生的时候,芷楠的研究方向选的是当代文学中的女性文学,对于女性的不同历史阶段的命运,她一直关注着,研究着。 但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女性身上虽然一直闪现着传统的隐忍顺从。到了现代又增添了一段知性的书卷气,可是最终几乎都难逃依附男人的宿命。光空喊几句解放的口号又有什么用呢? 现在看看朱冉,一个在男性的世界里备受摧残的女人,但是,要是她自己没有野心的话,会给男人摧残的机会吗?自己还不是太想依赖男人了。只不过,男人出牌的时候,她打了一会儿瞌睡罢了。 等她醒来的时候,男人都走掉了。 她自己也迷失了。 时而像一个醉汉,顺便抓一把路上的野菜充饥一下;时而真的像那么回事似的找了个同性又续一段三生石畔的尘缘。可是结果又怎么样呢? 还没有等男人招手呢,自己又走过去,等待着她的又能是什么命运呢? 芷楠想不通,也不想再为她浪费脑细胞,她已经为她伤透脑筋了。 想起朱冉,甚至还没有想起王薇来得轻松,别看她死了,死得有点太超出人们的意料,甚至有点惨绝人寰,但是在人生的道路上,她走得踏实,虽然死得实在不堪。 她在网上搜索了几个关键的词语,竟然没有一个字提到这件事情。 看来人们对这样的事情实在是太淡定了,一块石头根本激不起千层浪。结果是石头沉没在海底,永远沉眠地下了。 该怎么去写这样的一个女孩呢? 芷楠在深思。 女儿已经到院子里去捉蚯蚓去了,她关上了书房的门,算是让自己清静一下。 但是,门一关,心却一点儿也打不开。 她的心里太惦记着他了。 她冲新走到客厅,打开桌子上的一台电脑。为了养生,也为了保护她家的那几个大书橱,芷楠是禁止在书房里放电脑的,她觉得对人体辐射强的电脑,对于书来讲,也是一种慢性的杀害,虽然书不会说话,但是,书也是有寿命的。 她走到客厅,这里前后门都开着,还有左右的两扇落地窗,风呼呼地吹着,虽然没有几分风力,但是足够给房间换换气了。 她想或许他会给自己发个邮件。她有两个邮箱,一个用于工作上的往来;一个用于个人的私生活的。 她打开了那个用于私生活的邮箱。 里面除了几个商业网站的促销活动的广告以外,没有什么新的消息。 她的心里像是被猪肉绦虫咬了一口,心痛随之而来,像是一片沙漠陡然刮起了旋风,她的眼前顿时一片天旋地转。 由于多年的劳累和不停的奔波,年已经奔四的芷楠有点力不从心,再加上血糖偏低,稍微一个弯腰有的时候就会让她头晕目眩,站立不稳。 她觉得她的心跳得很快,她有着惊悸的毛病。平时,赵君堂不经意地走过来,她都要打一个寒颤,莫名地说上一句:你吓死我了! 他会回敬她一句,都是找你自己平时睡眠不好,所以影响到了心脏的机能,都是你自己想得太多了,钱嘛,赚不到,事情倒是不少,这样的工作还是早一点辞掉的好!比你有本事的女人都回家了,你还在外面混个什么劲儿! 她知道他一碰到什么事情就是这句话。 辞职,辞职!天天让我在家跟个保姆似的等着你回来,先接过你手中的提包,然后再为你脱掉外套,然后谦卑地说一句,老爷,该用餐了……你想让我做你的终身制的佣人呀,你想也不要想! 可是,现在的她是多么想做他的谦卑的佣人啊! 可是,这个人却已经飞离了搜索范围了,就像是前些日子出现的飞机去哪儿了一样,他们家的这架拴在飞机上的风筝真的不知道去哪儿了。 想到这里,芷楠想不知道老周联系上了赵君堂没有,为什么不给老周打个电话呢? 她站起来,看看外面的天已经刷上了一层砖红色,太阳走了一天了,大概也走累了吧,它要回山后睡觉去了。 院子里女儿也在兴奋地数着她捉到的蚯蚓,她想把它们养在一个罐头瓶子里,看看它们每天是如何生活的。她的脸上已经满是汗水了,脸颊上还贴了几块泥巴,像是脸上开着的一朵泥巴花。 由于淼淼的脸型遗传了爸爸的小脸,五官遗传了芷楠的,所以整体上看来,淼淼的脸型就是一个绝美的版本了。 看了看院子里的女儿,芷楠又走过去抬头看了看天。 刚才砖红色的天空现在已经慢慢地变得颜色深了一点儿了,只不过,不是变得更红,而是变得更蓝。 她从橱窗上把手机拿下来,拨打周普仁的电话。 电话接通了,嘟嘟地有节奏地响着。 可是,电话的那头并没有人接。 ps: 章节感言: 在焦急地等待周普仁的电话的时候,芷楠想到了姚起转发过来的材料。 那还是吴小淘发过来的呢! 面对这样的材料,她陷入了沉思。 一个个女性的形象在她的脑际徘徊,但是总是起伏不定,好像散乱的一团乱麻。 她的心里实在是放不下赵君堂。 赵君堂这个拴在飞机上的风筝到底去哪里了呢? 他会不会遇到什么危险呢? 芷楠又会如何去拯救自己的丈夫呢? 精彩继续,静待下一章 第六十七章 孽缘门:小三找原配 落日绣帘卷,亭下水连空。 知君为我新作,窗户湿青红。 长记平山堂上,欹枕江南烟雨,杳杳没孤鸿。 认得醉翁语,山色有无中。 一千顷,都镜净,倒碧峰。 忽然浪起,掀舞一叶白头翁。 堪笑兰台公子,未解庄生天籁,刚道有雌雄。 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 苏轼《水调歌头 黄州快哉亭赠张偓佺》 楼道里安静极了,几乎所有的办公室的门都关闭着。中央空调呼呼地送着不冷不热的风,几乎一刻也没有停止过。 事情就是这样,一旦设定了既定的程序就很难改变一个事物的运作。 芷楠端坐在办公室里,这几天她明显地憔悴了很多。 她站起来倒了一杯水。 这些日子,报社的事情也是出奇地多起来,各个部门几乎每天都有点小事情要处理一下,一层层批示过后,到了芷楠这里一般也就是等着签字了。 有的直接签一下还省心一点,就怕那种直接要芷楠过目审核后再签字的,那就得一点点地看过去了。 芷楠又是个心细认真的人,在工作上一点儿马虎也没有。回到家还要忙活女儿的功课。 现在的学校,哪里是在考察孩子的水平呀,纯粹是在考核家长的能力。能够自己教的就自己教教,不能够自己教的就请补课的老师教。怎么想着也不能够让自己的孩子输给隔壁张三的孩子呀! 所以,每天芷楠忙完了孩子,也就到了该睡觉的时候了。报社里还有一大堆的事情要做呢,不熬到下半夜好像这一天就白过似的。 芷楠不憔悴才怪呢! 再加上,赵君堂的电话一直响个不停,可就是没有人接,这着实令芷楠伤透了脑筋。 使她感到欣慰的是同去的周普仁还能够联系到,但是一个电话之后,周普仁却莫名地也失去了联系。再打他的电话也是一直响个不停,可是却没有了下文。 门口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芷楠一下子回过神来,她说了声请进。 进来的女人三十几岁年纪。皮肤白皙,但是已经有了些许的珠黄。虽然是双眼皮大眼睛,可是眼睛里分明投射出一股浑浊的不安和焦躁,让人看后有几分神经质的怀疑。 她一进来就一屁股坐在了芷楠对面的一组沙发上。 你知道我是谁吗? 她身上的肉有点夸张,胸前的肉一直跳动着,不知道是身体的不堪重负呢?还是心跳加速,刺激性的荷尔蒙反射。 她的身材不高,但是这身肉对于她的身高来讲,是超标了。 她一坐下来,芷楠才发现她的上身里面是空的。她的外面只罩了一件蓝色的碎花裙。 芷楠走到饮水机前给她倒了一杯水,放在沙发旁边的茶几上。 来的女人的眼圈有点红了,不知道是因为感动呢,还是愤懑? 你知道我是谁吗?来的女人挑衅似的看了芷楠一眼。 芷楠摇了摇头,说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是我知道你一定知道我是谁。 对方冷笑了一声,说我知道你是谁,我也知道你的老公是谁。 芷楠注视着她,微笑着说知道我的人很多,知道我老公的人也很多,你知道我们俩一点儿也不稀奇,今天外面很闷热的。喝点水吧。 我不但知道你老公,我还清楚他身上的每一块肉! 女人使出她手中致命的杀手锏,她的眼神中放射出一股杀气,她的脸上也闪现出一丝得意的神情。 芷楠手中握着的笔一下子僵在了空中,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她呆呆地望着面前的女人,女人得意了。芷楠看得很清楚。 你是他的保健医生吗?医生不但熟悉病人身上的每一块肉,而且,他还熟悉他肉里面的每一个细胞的结构变化,我说得对吗? 芷楠把每一个字都说得很慢,她的心里在隐隐作痛。她的脸上已经显现出明显的汗渍。 真是热啊!她拿了一张餐巾纸,同时递给了来的女人一张,说擦擦汗吧,热到一定程度,空调根本就不起什么作用的,秋老虎的热量太大了。 女人的嘴角有一丝得意的狞笑,我不是她的什么保健医生,我是她的女人! 芷楠面不改色地直视着她,你是他的女人,有什么证据呢?min政局里登记过吗?拿给我看看。有红色本子的就是正版的女人,这个年头山寨版本的太多了,不知道是法律不健全呢?还是扫黄不彻底! 女人似乎有点被激怒了,但是她转念一想,情绪又缓和下来。 怪不得赵君堂离不开家里的女人,看来还真有一把刷子啊! 芷楠已经不想再看她了,她拿起桌子上的一份材料看了起来。她甚至都想抓起桌子上的电话打一个电话。 想给赵君堂打电话?你就打啊!你以为我会怕他吗? 芷楠拨通了一个电话,对方喂了一声。 姚起啊,你到我办公室里来一下,前天你送过来的材料我已经看过了,修改意见我也写好了,你现在拿过去吧。 打完电话,芷楠指了指茶几上的水说,喝口水再说吧,天气一闷热,人的心也就堵得难受,先喝口水顺顺气吧。我有的时候就是这样给自己减压的。 女人脸上紧绷的肌肉有点松弛下来。 门口有了新的敲门上,芷楠知道是姚起来了,习惯性地说了声请进。 沙发上的女人不由得欠了欠身子,她想站起来,可是只是屁股动了动,就没有下文了。 她这个微妙的动作,早就被芷楠看在眼里。 姚起礼貌性地冲女人点了点头,然后跟芷楠说都看完了? 芷楠点了点头,说是啊,不然怎么请你来拿过去呢? 肯定又加班了吧?姚起亲切地问。 芷楠点了点头,什么加班不加班的,已经习惯了,十二点以前睡觉都不叫加班。 姚起说辛苦!辛苦!说着冲沙发上的女人点了点头就直接走出去了。 还会有人进来吗?女人看着芷楠一字一顿地说。 不知道。芷楠淡淡地回应着。报社的事情比较多,说不定哪个部门会有事情来找我,你有什么事情就直接说吧,只要是有关我的事情你都可以说;你要是找别人的事情。包括你说的赵君堂,那就请你找他们去好了。 女人一听说我来就是要找你的!说着,她有点气愤地站了起来。 芷楠淡淡地看了一眼,说既然来找我,那就直接说说跟我的关系吧,只是不要牵涉到其他人,包括赵君堂。 女人说赵君堂不是你老公吗?他跟你没有关系吗? 芷楠盯着桌子上的电话机说,我的老公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跟我有关系吗?你先把这一点考虑清楚。 女人的眼睛里放射出一种别样的光芒,我跟赵君堂有关系。赵君堂又是你的老公,我们不就是这样的一个关系吗?你是真的不懂呢?还是故意跟我装迷糊! 女人沉不住气了,一下子站了起来,沙发因为重物的暂时离开而大大地喘了一口气。 芷楠看了看她,淡淡地说跟赵君堂有关系的人很多。他的父母,他的兄弟姐妹,他的亲戚朋友,他的同事,他的商业伙伴,请问你是属于哪一种,超出这个范围的。对不起,跟我一律没有关系。哪怕你们穿过一个裤腿,在一个被子里睡觉,甚至就睡在我眼前,对不起,跟我没有关系。你听明白了吗? 女人毫不示弱,她那双木然的眼睛眨巴了两下,脸上的肉也随之抖动了几下,说我就是那个跟他在一个被子里睡过的女人,我们几乎每天都要睡在一起。有的时候就在他的办公室里! 女人脸上的肌肉因为得意而要激动地抖动。 芷楠定定地看着她,说继续说,继续说下去。 芷楠的声音轻柔得就像是跟一个老朋友在谈话一样,那个意思好像在说说下去呀,我还没有听够呢! 白痴!白痴!女人被激怒了,她拿起茶几上的茶杯一下子摔在了地上。 芷楠说对不起,你跟我并没有任何关系,但是却要侮辱我,那我要报警了,说着她抓起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 女人得意地说你别说报警,就是报案我也不怕! 芷楠说司法程序是一步步走的,公检法各司其职,走到哪一步就按照哪一步的程序办!你还想做什么,尽管做好了! 女人肚子里的气明显地泄了大半,她讨好似地说,我问你一句,你就真的一点儿也不生气吗? 芷楠说跟你吗? 女人点了点头。 芷楠说你要知道你跟我没有任何关系,所以你也没有任何资格问我什么。你愿意怎么折腾,那是你的事情,妨碍着我办公,侮辱我的人格,那对不起有人会天天等着处理这样的事情呢。 芷楠的话还没有落,门就被推开了,几个穿着制服的人走了进来。 芷楠说你们先把她带到下面去吧,等会儿看看情况再继续报警吧。 女人被彻底激怒了,她几乎要破口大骂了。 几个男人上来把她拉了下去。 其中一个保安,说对不起,我们本不该放她进来的,可是她说得太好了,她说是你的一个小姐妹,所以我们就…… 芷楠笑了笑,说没有关系,只是下次让她拿出证件来验证一下就可以了。 警务人员会心地一笑,带上了办公室的门。 门被关上了,楼道里响起了一阵阵沉重的脚步声和女人歇斯底里的咒骂声。 外面的世界是喧嚣的,岂止这些呢? ps: 章节感言: 赵君堂的联系不上,再加上周普仁也消失在电话那头。 芷楠的担心可想而知。 社里一大推的事情,让芷楠彻底憔悴到几近崩溃的地步。 办公室里突然闯进来的女人一步步挑战着芷楠的忍耐底线。 她自称是赵君堂的女人,熟悉他身上的每一块肉。 芷楠的应对是成功的吗? 以后,这个女人还会给芷楠的生活添什么样的麻烦呢? 精彩继续,静待下一章 第六十八章 不念江山念伊人 街南绿树春饶絮。 雪满游春路。 树头花艳杂娇云,树底人家朱户。 北楼闲上,疏帘高卷,直见街南树。 阑干倚尽犹慵去。 几度黄昏雨。 晚春盘马踏青苔,曾傍绿阴深驻。 落花犹在,香屏空掩,人面知何处。晏几道《御街行?街南绿树春饶絮》 方圃每天都要给孩子们上课,虽然课程相对比较轻松,实在没有东西讲的时候,方圃就给孩子们讲一讲别的地方的风俗民情,神话传说等等,孩子们听得很开心,偶尔也会给方圃讲一讲他们那边的一些山鬼的故事。 孩子们学累了,就去草屋的后面的坡地上照管各自承包的责任田。 吴小淘看着孩子们兴奋的样子,说你看,跟我们小的时候一样,大多是不喜欢读书的,一到地里活蹦乱跳的像跳出笼子的小兽。 方圃说我们的教材已经很轻松了,现在城市的孩子有哪个孩子能够过哪怕是一天轻松的日子?都被圈在教室里,鸭子填食一般地强塞给孩子。 吴小淘说我听一个远方的亲戚说现在连填鸭式都很少见了,本来是学校里老师应该讲的内容却不讲,回家全变成家长的任务,家长自己能够教的还好,要是自己不能够教的话就只能请老师教了,要么把孩子送到老师家里,要么把老师请到家里来。不然的话,家教市场会这样火爆呀? 方圃点了点头,说是啊,现在都成了恶性循环了,本来好好的孩子,几乎全被糟蹋了。 说着,方圃看了一眼在地里劳作的孩子们说,看看这里的孩子还是很幸运的,地方虽然闭塞了一点。生活也单纯,但是这样也没有什么不好吗? 吴小淘说不但没有什么不好,我觉得还很好呢。 方圃说这里适合像你这样的艺术家,也适合隐士高人在这里修行。其实。我根本就不懂教育,更不会教书育人,但是我就觉得孩子们生活得不要太累,人生的意义到底是什么呢? 吴小淘说人生或许本来就没有什么意义,来到人世一趟,看了点新鲜的东西,经历点不怎么平凡又很平凡的事情,懂了点人生的道理,培养了一点生活的乐趣,除此之外。我想不到有什么意义。 方圃听后,冲吴小淘笑了笑说,何尝不是这样呢?只不过,你想过这种生活,可是就有人来阻拦。你怎么办?其实,很多人都想过你的这种生活,可是又有几个能够如愿以偿呢? 两个人正在路边聊着,方圃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吴小淘看了方圃一眼,说我去看看孩子们种的菜是不是该采摘了,说着就往孩子们那边走过去了。 电话是楚荆打来的,他说大哥。赵君堂现在联系不上了,sh这边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他过来呢,丝网重建的很多工作都已经筹划得差不多了,就差具体的实施方案了,谁知道赵君堂去了一次bj就人间蒸发了! 方圃说你给芷楠打过电话吧?她怎么讲? 楚荆没有想到方圃的问话那么直接,他想了想说。芷楠那里我也打过了…… 芷楠怎么讲? 显然,方圃有点沉不住气了。 楚荆说芷楠也很着急,她说她会尽快联系到赵君堂的…… 她联系到了吗? 楚荆觉得方圃是越来越沉不住气了。 我给她打过电话了,她说没有结果。她还找了个赵君堂的生意伙伴,可是结果那个人也联系不上了。 芷楠呢——她还好吧?方圃的心里揪得很紧。芷楠没有什么事吧? 楚荆心想大哥呀大哥,这都什么时候了,你关心的还是那个女人,真的是不要江山要美人呀! 但是,想是这样想,嘴巴上绝对不能够这样说。不过,他对方圃的一连串的迫不及待的问话显然是有点不太满意,他故意把话说得重了一点。 女人的心你知道的,自己老公出了事情,她的心情会糟糕到什么程度。 本来这句话是楚荆故意刺激一下方圃的,大哥啊大哥,你一定要摆好自己的位置,曾经沧海难为水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就别跟个女人一样纠结了!现在的女人很多都想开了,你这么个大男人却深陷进去,真真…… 楚荆正在大发感慨的时候,没有想到的是方圃那边竟然没有什么声音了。 方圃已经把电话挂断了。 楚荆呆呆地盯着发黑的手机屏幕,脑子里一片空白。 赵君堂的不到位,方案的实施就要暂时停下来,那些工地上的工人怎么办,你总不能够一句话把人家招过来,又一句话把人家再打发回去吧。 那总得有个理由呀? 农民工就是再廉价,再好找,也要耗费人力物力呀!哪里会像换件衣服那么容易的? 其实,楚荆知道,现在的农民工也不好怎么好找了,挑三拣四的人多着呢,每天都有数以万计的企业注册,每天都有同样数量的企业申请倒闭整顿。这些廉价的劳动力就有了更多的选择机会,谁还会跟钱过不去? 当手机再次响起的时候,楚荆的心又一下子吊了起来。 大哥,你给芷楠打电话了?楚荆直接出牌了。 电话那端传来一声叹息,没有,我没有给她打,你有空的话还是过去看看她,劝慰一下她吧。芷楠的性格我知道,她最大的优点就是隐忍,这同样也是她最大的缺点。她就像我的一个好妹妹一样,让我放心不下。 楚荆说好的,我会过去看看她的。只是,我想问一下,要不要让我们bj那边的人帮着查一查呢? 方圃毫不犹豫地说不需要,我们虽然跟赵君堂合作了,但是我们毕竟还是我们,他们毕竟还是他们,不到一定的时候,我们没有必要出手。 楚荆说那sh这边的事情呢?有部分任务是应该赵君堂来处理的,找不到赵君堂的话,那也会影响到我们的进程。 方圃说合作条文上我们讲得很清楚是谁的就由谁来负责,耽搁了整个工程的进展,该追究谁的责任就追究谁的责任。 楚荆说但是,这样一来,我们的连带损失也是很大的,估计动辄百万千万都有可能。 方圃说看看进展吧,假如赵君堂一出事,我们就出手的话,那我们就会大白于某些人的面前,这样的话,对于我们以后的工作会造成不利,那个损失将远远大于现在的损失。 楚荆想了想,说还是大哥说的对。 方圃说我们以前不是没有过教训,我们中部地区的投资不就因为出手过早而折了本了吗?那次的教训还不大吗? 方圃这样一说,楚荆彻底没有话说了,那次足足亏损了几千万,几乎腰斩了整个工程队,代价是惨痛的。 方圃看了看远处的那群孩子,还有站在孩子身边的吴小淘,说楚荆啊,你帮我再买几套适合孩子读的书来。 楚荆说这方面我没有什么经验,我也不知道买什么书好。 方圃说芷楠倒是知道的,她从小就喜欢看书,你可以问问她。不过,别直接说我要买的啊! 楚荆说我哪里会那样讲呢,我就跟她说一个远方亲戚打来电话,问问小孩子最好买点什么书来读,不就行了? 方圃点了点头,说,嗯,还是你会想。 楚荆说大哥,你那里还需要钱吗?我等等再给你汇到卡上。 方圃苦笑了一声,说这里有钱又能够买到什么呢?有钱都没地方花呀! 楚荆也笑了,说我是在山里长大的,怎么一出山就忘了呢? 方圃说是啊,人会随着环境变,到什么山唱什么歌,可是,山,依然还是山啊! ps: 章节感言: 方圃跟吴小淘畅言人生的感触之际,楚荆的电话来了。 吴小淘知趣地走到孩子们那边去了。 楚荆诉说赵君堂人间蒸发的事情,可是方圃的心却在芷楠身上。 方圃会出手寻找赵君堂吗? 方圃跟芷楠还会再次见面吗? 见了面,他们又会说些什么呢? 精彩继续,静待下一章 第六十九章 风起云涌雨做媒 佳丽地,南朝盛事谁记? 山围故国,绕清江、髻鬟对起。 怒涛寂寞打孤城,风樯遥度天际。 风樯遥度天际。 断崖树,犹倒倚,莫愁艇子曾系。 空余旧迹,郁苍苍、雾沈半垒。 夜深月过女墙来,伤心东望淮水。 酒旗戏鼓甚处市? 想依稀王谢邻里,燕子不知何世, 向寻常巷陌人家相对,如说兴亡斜阳里。周邦彦《西河?金陵》 山里的雨来得很方便,似乎飘过一片云彩就会下雨。云彩就像一个大型的喷水龙头,飘在哪里就喷在哪里。 雨,是一大早就开始下的。 方圃对小云说你去告诉大家,今天就不用到草堂去读书了,雨下得太大,山路又滑,不要在路上出什么问题。 小云看了看方圃的双拐,说最主要的是叔叔你的腿太不方便了,万一摔一跤,那我们可就惨了。 方圃笑着看了看她就不再说什么了。 小云的妈妈兰英看了女儿一眼,说还不快去告诉他们,有的人家吃饭比我们还早呢,省得他们白跑一趟。 小云冲妈妈笑笑,就跑出去了。 吴小淘说估计今天要下雨,我回那里看看,今天还要做几幅画,给我国外的朋友发过去,毕竟这里的景致跟别处的不一样。 方圃说那中午下雨的话,山路又不好走,你可得要小心一点儿了。 吴小淘说我都一个大男人了,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倒是你出来进去的要小心一点儿。 方圃说我这两根铁腿已经跟长在肉里差不多了,都很好使唤的了,只不过比肉腿更禁摔,钢铁不入啊! 吴小淘说什么时候我给你做幅画,专门画你这两根铁腿。 方圃扭动着那根好腿说。别忘记我还有这么一根好腿呢,三根腿,真正的平衡了,到哪里都很难摔倒了。 吴小淘笑了。说那我更应该给你画一幅了。等等我准备一下草稿,拿给你看看。 方圃说好啊,到时候给孩子们每人发一张,就等于是做了一次你的人体模特了。 吴小淘说那可是很难得的,我真得好好临摹一番。 他们又聊了几句,吴小淘就跟方圃道别了。他临走的时候,又分别跟小云一家人打了个招呼。 天空中的云彩越积越厚,开始是浅灰色,浅灰变成了深灰,又变成了淡黑色。黑色,深黑色,等等黑色的浓度越来越大,云彩也变得越来越重,终于轻薄的云彩不堪重负。雨,一滴滴地滴落下来。 别看只是三两滴的雨,可是每滴雨几乎都有乒乓球大小,一滴滴地砸下来。 吴小淘的身上都要被打湿了,他没有想到雨来得这样快,这样猛。 淋浴的经历,他已经不止一次两次了。可是领略山雨的威猛强烈,几乎还是第一次。 山雨欲来风满楼。雨夹着风力,像是刀子一般,吹打在人的脸上,脸都要被打肿了。 吴小淘本能地躲避着。他加快了脚下的速度,毕竟一直健身的。他的体格还是很好的。 渐渐地他的前面出现了一个人影,迷迷糊糊好像是个女人,被一顶红色的伞罩着。虽然说是伞,可是伞下的人却被突如其来的风雨撕扯着,连站稳都有点困难了。 来人是跟吴小淘相向而行的。等他们都走到对方的跟前一看。吴小淘一看这个女人有点面熟。 女人穿着一件黄色的连衣裙,不过都湿的紧紧地贴着肉皮,减淡了黄色的浓度,怪不得吴小淘一开始根本就没有看清楚她衣服的颜色呢。 女人也好奇地看了吴小淘一眼。 在这个远离村落的僻静的山间小道上,风雨发疯似的扫荡着地面上的一切。能够碰到一个人真的是奇迹,何况是有点面熟的人呢。 他们几乎都同时跑过了对方的位置,就像是两条直线,他们相交过,又都各自向着自己的方向奔跑,可是跑了一段距离,他们又不自觉地停了下来,又互相审视着对方。 在雨中,在蜿蜒的山路上,有这样的两条直线——人的直线,或者说是直线的人。 小凤?吴小淘像是自言自语,也像是跟对方打着招呼。 对面的女人猛地点了点头,她往回走了几步,吴小淘也迎着她紧走了几步。 几步,看似很微不足道,可是有时候就差这么几步,却蹉跎了一生一世。 小凤走了过来,直接把伞伸过来,吴小淘本能地接过来,撑在手上。 你这是要去哪里?吴小淘问。 小凤说我本来快到厂里了,可是快进大门的时候,忽然想起来忘记带一样东西了,哪里想到回来的路上就下起了大雨。你呢? 吴小淘说我是要去草堂的。 小凤说那我就先送你过去吧,也顺便到那边避避雨,雨下得实在是太大了。 说着,小凤就往回走。吴小淘也没有拒绝。他们肩并肩地走着,吴小淘尽量把伞的大部分都让小凤撑着,省得她被雨淋了。 可是,雨实在是太大了,小凤的身上早就被突如其来的暴雨给打湿了。 崎岖的山路在雨水的冲击下无异于一条奔腾的雨幕飞泉,他们随时都有滑到的危险。 小凤的一个趔趄差点整个摔倒,好在吴小淘的一只大手随时准备着救援似的罩在她的背后。他的猛地一拉,因为着急,也可能是用力过大,小凤整个人贴在了吴小淘的身上。 他明显地感觉到她身上的体温升高了,而她则感觉到了他嘭嘭的心跳,还有他急促的呼吸。 草堂马上就在眼前了。他们都不约而同地看了一眼前面的目的地,但是谁也没有停下脚步。 雨,来得实在是太突然了。 吴小淘拿出钥匙打开了柴门,顿时一股青草的气息扑鼻而来,夹带着一股股闷热潮湿。 小凤没有等吴小淘说半个请字就一脚踏进了屋内。 屋子里有点暗,吴小淘打开手提灯,算是引进了一线光明。 画板上的女人一眼就看见了进来的女人,进来的女人也看见了画板上的女人。 两个女人相见了,眼光中透着一丝熟悉的温情。 小凤回头看了看吴小淘,这是你画的? 吴小淘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只是画得不太像。 小凤调皮地一笑,说不像谁呢?你的女朋友吗? 吴小淘笑了笑,说你觉得像谁就像谁吧。画家的作品在构思的时候,是画家的,一旦落笔成型了,就不再属于画家了,而是属于看画的人。每个看画的人眼中有不同的一副图画,她是属于不同的人的,但是唯一不属于的就是画家自己。 小凤说你说了那么多,可是我一点儿也没有听懂。你能够给我解释一下吗?我还真想好好听听。 吴小淘一听,不由得像外国人一样耸耸肩膀,两手摊开,说你竟然一点儿也没有听懂? 小凤茫然地抬起头,一双丹凤眼里面充满了好奇的问号,那种眼神看起来很是无辜,又很让人怜爱。 一时间,吴小淘也想不出用什么话来解释了。或许他的心里在想,这样的话还能够怎么解释呢? 你是画家?小凤茫然地说,眼睛里充满了羡慕和崇敬。 吴小淘笑了笑,我学过画画,但是一直画得不是很好。说着,他走到桌边,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白纸来,说要不要我给你画一张? 小凤笑了,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人给自己画过画呢。 她梳理了一下湿得面条一般的头发,定定地看着吴小淘,眼神里满是幸福的期待。 外面的雨下得越来越大了,屋子里的空气因为一扇门的打开顿时凉快多了。一丝冷风吹了进来,吹落了桌子上的一张纸。 ps: 章节感言: 一场大雨,成就了雨中的两个年轻人。 吴小淘跟画板上的女人邂逅在雨中。 他们一起回到了草堂。 吴小淘讲的有关画作的话,她一点儿也听不懂。 语言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理解,以及理解的水平。 或许此时此刻,为女人画画是最好的做法。 吴小淘跟这个女人会有进一步的发展吗? 吴小淘的情感该何去何从? 此刻的朱冉又会怎样想呢? 为爱疯狂的她还会不会继续来寻找她的真爱呢? 精彩继续,静待下一章 第七十章 美女与野兽 冻云黯淡天气,扁舟一叶,乘兴离江渚。 渡万壑千岩,越溪深处。 怒涛渐息,樵风乍起,更闻商旅相呼,片帆高举。 泛画鹢、翩翩过南浦。 望中洒旆闪闪,一簇烟村,数行霜树。 残日下、渔人鸣榔归去。 败荷零落,衰杨掩映,岸边两两三三,浣纱游女。 避行客,含羞笑相语。 到此因念,绣阁轻抛,浪萍难驻。 叹后约、丁宁竟何据。 惨离怀、空恨岁晚归期阻。 凝泪眼、杳杳神京路。 断鸿声远长天暮。 柳永《夜半乐》 朱冉没有跟芷楠打招呼就直接挂断了电话。 她的心里一阵酸楚。跟吴小淘交往的一幕幕又重新在脑海中闪现。 无心插柳柳成荫,她没有想到的是自己竟然会把一个网友那么当回事。可是人家呢?吴小淘知道自己对他已经真的动了感情吗? 或许他还不知道。 但是,她知道的就是吴小淘的心里或许真的没有她。要是有她的话,在换了手机后的第一时间就应该先通知她一声。 可是,他却没有。 只要心里没有那个人,根本就不需要什么理由的。 朱冉想起了,那个现在想来依然让她心悸的黑天鹅之夜。 她没有想到周普仁竟然就是吴小淘的亲爸爸! 真如惊天霹雳,顿时她的心脏都停止了跳动。可是,懵懂无知的吴小淘竟然一点儿也不为所动。 她又羞又恨地跑出了黑天鹅大酒店,跑到门口还几乎把进来的一个客人给撞倒。 可是,她的背后是平静的。吴小淘并没有像电视剧中出现的镜头那样在后面喊着她的名字一路狂追。 他,没有那样做。 她知道,他是个慢热型的,慢热来得太慢,也太迟了。 想到这里。她的心里一片冰凉。 g州的夜色是迷人的,闪着魅惑的丽影。 她走到大街上,海风一丝丝地拂动着她的如云的秀发。 路上的行人已经很少了,路边的很多拍档都在收摊关门了。 一两个背着双肩包的年轻人有的急匆匆地目不斜视地走着;有的偶尔停下脚步。东张西望着,显出初来乍到的几分迷茫和几分恐惧。 白天不是又发生过大街上砍人的事情了吗? 现在的人都怎么了? 焦躁,变态,疯狂到了极点,想找点刺激的话,为什么不去m国的黄氏公园呢? 挑战一下那里最为原始,也是最为刺激的自然传奇,不是很好的治愈焦躁的解决办法吗? 朱冉心里很清楚,深更半夜,在魅惑处处的大街上她会看到什么。遇到什么,甚至她会怎么样做。 酒吧,似乎到处都有,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家。小的,大的。像是茫茫大海上的一个个灯塔,只不过它不是用来引路,而是让人们更加迷醉的。 门,推开了,甚至不用推,就自动开了。现在的科技真发达,没有脚的没有眼睛的硬邦邦冷冰冰的玻璃也有了感应。 大堂的领班像温柔的冰刀一般的眼神投射到她的身上。他笑了。他知道今天的收获不小,来了一位美仑美奂的仙女似的猎物。 酒吧永远是夜里的欢场。人们大多该回家的时候,这些人却从家里往外走了,甚至一下班,或者整天以此为家的也大有人在。 燕尾翩翩的服务生给她倒了一杯酒,在一个人影黯淡稀疏的角落。她坐了下来。 有狐疑的眼光投射过来,在魅惑的光影下闪着绿色的光芒。几个似醉非醉的迈着螃蟹步的光头男子凑了上来。 这个年代,留光头的实在是太多了,男人,女人都喜欢体验一下让头皮完全曝光的感受。说是喜好,其实,未尝不失是一种时髦的刺激。 光头上闪着霓虹的光芒,他们几乎同时来到了新来的猎物的身旁。 想一起玩玩吗?一个看起来年龄比较大的光头说。 朱冉发现他的眼睛下面有一道明显的疤痕,不知道是谁的杰作。 怎么个玩法? 面对眼睛里放射出绿色光芒的光头群,朱冉显得很淡定,也很从容。 这一点倒是出乎光头群的意料。他们一个个吐了吐舌头。 看来,今天很有玩头!瘢痕光头说,哥儿几个说对不对呀! 其他的光头,像是顺从的狼一样,呲着牙,咧着嘴巴,露出几乎千年万辈子也不曾刷过的参差不齐的黄斑累累的犬牙。 有人显然已经等不及了,伸出前爪开始往朱冉的身上攀爬。 现实版的美女与野兽,总是看起来比老迪士尼的有点逊色。不是多了几分让人毛骨悚然的恐惧,而是多了几分人性的卑琐和邪恶。 朱冉看过美女与野兽,她知道怎么对付野兽,但是却不知道怎么对付这群光头的色狼,因为他们远看是人,可是近看却是狼。 但是,她是镇定的,她知道,现在,不,此刻,假如她站起来逃跑的话,那就等于挑起了狼群的兴趣,等于是给他们注射了一支兴奋剂。 狼,都喜欢追奔跑的动物。 朱冉想起小时候在福利院里的时候,有一次她独自上街去买东西,可是当她回来的时候,旁边跟着一大群的流浪狗。 她的本能就是跑,遇到危险就要跑,这是老祖宗基因里留给我们的东西。 但是,她跑,就表明她是胆怯的,这一点色盲的狗虽然看不清楚,但是狗的鼻子能够嗅到跳动的动物身上忐忑不安惊恐万状的心跳。 她,跑了起来。 狗群,狂追过来。 冥冥之中有人说了一句,别跑,蹲下来,弯腰,捡块石头握在手里。 她照做了。 那个时候,地面的石头就像是森林里的野草一样普遍。 狗群,像是着了魔一样地立在原地,有的还夹着尾巴往后面看看,嘴巴里发出哼哼的声音,不知道是害怕呢?还是愤怒。 她就那样弯着腰,手里握住一块石头,跟它们对峙着,直到最后一只领头的狗也夹着尾巴跑开为止。 狼,跟狗,不是同宗吗?狗,充其量,不就是驯化的狼吗? 朱冉,不怕狗,对于狼,她有点胆怯,但是气场上绝不能够输给它们! 她把伸上来的狼爪一个个地放下去。放下去的瞬间,她感觉到了狼爪上根本就没有体温的。 狼,是冷血动物吗? 显然不是。 但是,现在围绕在朱冉身边的这些人却是没有体温的。 朱冉感受到了。 就在这个时候,音乐响起来了,但是舞池里还没有一个人。 要不要跳支舞? 朱冉说着就站了起来,把最后的一片狼爪掀掉。因为狼爪的指甲是平的,不是弯的。 美女在前面走,光头的野兽在后面跟。 灯光追逐的总是主角,舞池里的灯光却是盲目的。 人们开始往舞池里聚拢,一些人直接进来随着音乐翩翩起舞,一些人则站在舞池外面*地看。 几束色彩斑斓的灯光,投射在朱冉的苍白的脸上,脸上一片斑斓。 光头中有一个跟朱冉对跳着,他就是那个瘢痕。 瘢痕身上的每块肉都被剔开了,一片片地抖动着,还不时变换着各种姿势,一会儿扭腰,一会儿抖臀,一会儿挤奶,还打着响指,吹着口哨。 朱冉身上的汗水开始滴滴答答地滴落下来,这些日子压抑的情绪一下子爆发了。 她身上的每个毛孔都长长地喘了口气。 一曲终了,大家又各就各位了。 朱冉也甩了甩黏贴在后背的长发,用手背抹了抹脸颊上的汗珠,走出了舞池。 她是跳在最后的,也是跳得最累的一个。 但是,就在她走出舞池准备走回原先的位置时,一双大手拉住了她。 她,一下子惊呆了。 ps: 章节感言: 就是换了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手机号,朱冉知道了自己在吴小淘心中的定位。 但是,她知道自己已经深深地陷入了这场不伦之恋。 酒吧里的暂时买醉,换来的是群狼的围拢。 一曲艳舞,毕竟不是尘世的一场烟雾。 最后,突来的一双大手拦住了朱冉的去路。 来的人,又是谁呢? 精彩继续,静待下一章 第七十一章 解铃还须系铃人 夜色催更,清尘收露,小曲幽坊月暗。 竹槛灯窗,识秋娘庭院。 笑相遇,似觉琼枝玉树相倚,暖日明霞光烂。 水盼兰情,总平生稀见。 画图中、旧识春风面。 谁知道、自到瑶台畔,眷恋雨润云温,苦惊风吹散。 念荒寒寄宿无人馆,重门闭、败壁秋虫叹。 怎奈向、一缕相思,隔溪山不断。 周邦彦《拜星月慢》 一大早,老孙头在院子里就吵吵着要上山采药去。 小云的奶奶说今天风大,你就不能够在家里歇一歇,万一来阵妖风把你吹跑了怎么办? 老孙看了一眼老太婆说那不更好吗?有土土埋,有水水葬,省得折腾活人呢! 老太太一听着急了,你个老不死的,一大早净说这些不吉利的话,要是真的那样的话,我也图个省心呢,就怕你摔不死,却带了一身的毛病回来。 老孙说你还说我不吉利,你自己一大早就说来什么妖风妖气的,是你不吉利呢,还是我不吉利? 说着,老孙拎起背篓,背在身上转身就要出门。 方圃从屋里走出来,说大叔要去采药? 老孙说是呀,最近山上好的草药几乎快没有了,我得赶紧采一些来放着,不然用的时候就没有了。 方圃说这是为什么呢? 还没有等老孙说什么,他老伴就说最近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了一批人,来了以后就直接奔山上去了,都开着车过来的。以前我们是看着一辆辆的车子开过去,现在好了,是直接开在我们这里不走了。 方圃说这些人是来干什么的呢? 老孙说还有什么,山里的好东西还不都在山上吗?草药呀,蘑菇呀,看到什么采什么。看到什么挖什么,这些人一走,满山都是垃圾啊! 方圃说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就这几天? 老孙的老伴说也就这几天的事情。 方圃说我一直在草堂那边倒是没有注意吗? 老孙说很多宝贝都在后山呢?后山也不是都有草药的,还得看不同的地方。这草药也跟人一样。每一样都有每一样的喜好。 方圃说也是,现在中医在世界上都是很热门的,咱们研究中医的往往还要跑到国外去深造,自己老祖宗遗传下来的东西,人家国外倒是研究得比我们自己研究得还先进。好在我们国家的地方大各种地形都有,草药的种类又多,很多草药也就只有我们自己才有。哪怕是同样的一种草药,地方不同,草药的药性就不一样。 老孙不住地点头,说别的我不知道。咱们中药别看都是草,可是真的会救命。老天爷造人的时候,就把这药引子也造出来了,就是要用在人身上的。造物主想得可真周到呀!什么药对什么病,一点儿也不差。 方圃说要不说了靠山吃山了。这山里到处都是宝啊! 老孙说我们以前还以为那些车子一辆辆地开过去是旅游玩儿的呢,哪里想到都是一色的什么考察队,这里看看,那里看看,见好的东西就给直接挖走了,招呼都没有人打一个的。山里人也都一个个木头似的不知道吭声。 方圃说现在呢? 老孙说这不,我们村里开了个会。说要立个章程,该设卡的设卡,该收税的收税。 方圃说其实早就该这样做了,毕竟靠山吃山。 老孙说山里人没有钱,生个毛病就会要了命,大医院又没有钱去医治。总不能够活活看着自己人死吧。 方圃说现在大医院里也是治病治不了命的,西医就是一部用人操纵的机器,这里切切,那里割割,切了这里。坏了那里,拆了东墙补西墙,等等好了,好端端的一个人就被切割完毕了,自然而然地也就该去太平间了。 老孙说何尝不是呢!我们老大的病还不就是这样,给这个医院看,那个医院看,化疗都化了四五次,最后没有办法,请什么营养师给调理,哪里想到就那样走了,火化后的骨灰都是黑的。人家那些不怎么用过药的人,火化后的骨灰都跟白粉一样,一捏就成面面的。 说到这里老孙叹了口气,他老伴也不断地用手背擦着眼睛,几缕灰白的头发顺着脸颊飘散下来,如同一根根枯草被山风吹拂着。 走了,去后山看看,顺便看看能不能够捉到只野兔,上次一只受伤的野兔硬是撞到了我的背篓里。 方圃说看来古人说的守株待兔不无道理。 老孙背着背篓上山了,方圃也带着小云去草堂了。 老孙的喊了声孙庆,要不要跟你爸爸一起去呀? 屋子里好久没有回声。 老孙听到老伴的声音,说了声,就让他在家吧省得我看了他会来气,人也不小了,可一点儿也没有个长大的样子。 小云的妈妈兰英看了看公婆,又听了听屋里的动静。 屋里好像没有什么人似的。 这个老二,肯定又在睡懒觉了!睡了一身的懒肉,愣是不长一点儿出息,还以为自己是个孩子呀!都三十多岁的人了。 兰英说你就让他睡吧,怕是昨天干活干累了。 老嫂比母,你这个当嫂子的总是迁就他,太宠他了。 这句话被屋里的孙庆听到了,他感到很刺耳,什么老嫂比母,才大我几岁呀!说姐姐还差不多! 想到这里,他没有好气地说起来了!起来了! 本来老嫂比母的那句话就够让兰英脸红的了,而今又听到孙庆粗重的吼声,她知道他听到这句话心里肯定也不会舒服,都什么年代了,还老嫂比母呢? 以前都是老辈子,特别是那些摇车里的爷爷时代,老嫂比母是很有道理的,现在都什么年代了,什么时代说什么话呀! 妈,你以后别这样说,你一说别说二弟,就是我也觉得脸都红了,他才小我几岁呀? 兰英不好意思地说。 没有想到老孙的老伴一脸怒气地说,老二,你肚子里那几根肠子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家呆个什么劲儿啊!好像谁还很稀罕你似的。 屋里有了些许的动静。 兰英说前几天王婆子来说是要给二弟说后山的一个老姑娘,这事情有个准吗? 人家那边倒是觉得很合适,你看看咱们家这个,别看憨头憨脑的,肚子里那几根弯弯肠子道道多着呢! 老孙的老伴说起孙庆就好像带着多大的气似的。 兰英听得懂婆婆话里的意思,她最近也发现孙庆好像有什么心事似的,回到家就闷在自己的房间里,跟方圃他们有的时候连个招呼也不打。 不过,他对待小云倒是一如既往地好。 想到这里,兰英说到时候再好好说说他,我听说人家那边的那个姑娘人长得不错,脑子也好使,到时候娶过来不也是很好的一家人,也好早早地为咱孙家添个一男半女的,也了了你跟她爷爷的一个心思。 老孙的老伴说我何尝不是这样想的呢?谁知道这个孽子脾气倔强得跟块石头似的,任凭谁说也说不转。要不你到时候抽空去劝劝他? 说着,她扭过头来看了兰英一眼。 兰英本来是不怎么喜欢说话的一个人,她一听婆婆要让她去劝孙庆,可见话是不能够说得太多的。言多必失呀! 解铃还须系铃人啊!老孙的老伴像是自言自语,也像是说给兰英说。 说完这话,老孙的老伴就站起来提着一桶水洗菜去了。 走的时候,她还不忘看兰英一脸,好像是托负重任似的。 兰英是个明白人,她一听这话里分明不就有话吗? 她的心里七上八下的,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了。 ps: 章节感言:靠山吃山,山里的宝贝也越来越受到外界的关注。 远去的中医中药再次得到了人们的重视。 其实,国外的中医药研究远远比我们国家先进得多。 对此,方圃跟老孙等人大发感慨。 闭门不出的孙庆让父母大伤脑筋。 聪明的婆婆知道了这一切的原委。 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个铃应该如何解呢?能够解的开吗? 精彩继续,静待下一章 第七十二章 神来的大手 新绿小池塘,风帘动,碎影舞斜阳。 羡金屋去来,旧时巢燕;土花缭绕,前度莓墙。 绣阁里,凤帏深几许?听得理丝簧。 欲说又休,虑乖芳信;未歌先噎,愁转清商。 遥知新妆了,开朱户,应自待月西厢。 最苦梦魂,今宵不到伊行。 问甚时却与,佳音密耗,寄将秦镜,偷换韩香? 天便教人,霎时厮见何妨? 周邦彦《风流子》 几天交往下来,吴小淘跟小凤已经很熟悉了。 小凤是在离家二十几里的一个小镇的厂里织地毯。每天穿针引线,线绕柔指。 一到下午下班的时候,她便会准时来到吴小淘这里。引得她的小伙伴们一个劲儿地冲她挤眉弄眼,有的甚至故意大声说上几句风凉话。 天凉好个秋嘛!说就说吧,小凤也从来不会解释什么,也不会反驳什么。 任凭风波起,稳坐钓鱼台。 她把从镇里带来的零食往桌子上一放,就开始了她的例行公事——做吴小淘的肖像模特。 她每次到吴小淘这里的时候,方圃跟孩子们都已经回去了。 而自从她的到来以后,很多时候,她会给他从镇上带回一些简单的食品,一包面包,几根火腿肠,或者几张油饼,几根油条什么的。 他,也就可以不用回小云家吃了。 一开始方圃还劝慰他,少吃这些东西,吃到最后把人的胃口都要吃坏了。 但劝归劝,听不听是另一码事。 吴小淘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对于这里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一人一物都有着浓厚的兴趣,他很想用他手中的画笔画尽人间的美景。 因为从来没有见过,所以觉得很美。 美,产生于距离。 有的时候,她来的时候,天还是响亮的。像是一面挂在云层的巨大的反光镜,把地面上的任何一个角落都照得亮亮的,哪怕空中有一个飞虫飞过也能够让人们清楚地看见。 在这样的天空下,一切都无处可逃。无可隐匿。 她会变换着各种姿势,摆出最有个性的造型,而,画板后的男人则有的时候奋笔疾书,有的时候会皱皱眉头,看一看,想一想,然后走过来,板弄一下她的头,或者脸。或者胳膊,调整一下她的造型。 秋天的天空是高远的,天空像是被什么东西洗刷过似的,一片亮丽的蔚蓝。 每次,他走过来的时候。她会先盯着他俏皮地看上一眼,然后不以为然地扭过头去,眯起眼睛看看空中的白云,树上的飞鸟,山巅的一棵松影。 他会敲一下她的头,有时候还会说上她几句。 她则会嘟起樱桃小嘴,故意不理睬他。 他也并不跟她计较。而是悄无声息地走到画板面前飞舞着手中的画笔,捕捉精彩的一瞬。 就在那神来的一瞬,她的脸上会局促得像只害羞的松鼠,不安地扭动着身子,似乎在问他:这样行吗? 今天,她下了班后依然准时来到吴小淘这里。 但是。吴小淘的门却上了锁。他回到哪儿去了呢? 小凤站在门口傻傻地看了一眼,哼,真是说话不算数,明明说好了要等我的,怎么就…… 今天。她下班有点晚了,一起回来的女孩子们都回家吃饭了,她今天特地从镇上多带了一份肉食回来,想好好地喂喂这位大山的艺术家。 眼看着,天色渐渐地黑了下来,可是他连个影子都没有,她的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这样大的一个女孩子竟然在一个山间的草屋旁边来等候一个外面来的人,何况这个人还是学画画的,或者叫什么艺术家。 很多有关艺术的东西,她都是陌生的,包括学艺术的人,她以前更是没有接触过。 她就在门口等了下来。 她不知道的是就在离她不远的地方,他正站在那里看着她呢。 他一会儿抬头看看天,又一会儿看看站在门口迟迟等候的她。 她的心里很急,她不知道的是他的心里比她更急。 她希望他立刻马上现在就现身;他希望她立刻马山现在就离开。 他的眼神迷离而伤感,像是一只山间受伤的麋鹿。 她的目光执着而坚定,她不亚于筑巢于山巅的那一棵青松的鹰隼。 她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在这里等待着他——一个见面接触没有几天的熟悉的陌生人。 艺术家或多或少有些许的癖好,假如一个艺术家一点儿癖好都没有的话,那他就不能够称之为艺术家,或者真正意义上的艺术家。 因为,艺术,需要纯粹,需要过滤,需要不食人家烟火,有的时候,甚至需要那么一点点的恶心和邪恶。 他喜欢享受孤独。他不喜欢有人来打扰。 对于跟他交往还没有几天的她来说,他已经腻烦了。 其实,她并没有说错什么,或者做错什么。 他怕她了。 她来得太快,也太突然。 她是不招自来的,她是白白地送上门来的——这样的女人,他享受不起。 他的手里端着一台笔记本电脑,他打开电脑,朱冉的头像立刻冲到眼前,像是刚刚挣脱牢笼的舒服。 她的脸色是苍白的。 她的脖颈上戴着一条黑色的珍珠项链。她的背后是银色的沙滩,沙滩上是水天一色的蓝盈盈的大海。 照片上的她,穿着一件湖蓝色的跟大海一个颜色的吊带裙。 她的身后是一双苍老得不能够再苍老的手,她整个的身体都在他的手里。 老男人的脸打了马赛克,吴小淘看不清楚他是谁,但是他看清楚的是他的上身根本就没有穿什么衣服,只是穿着一件热带气息浓厚的沙滩裤,裤子上的图案是一棵棵浓郁的椰子树。 他皱着眉头看着屏幕上的照片。 他不知道的是他电脑的反光出卖了他。 小凤不知道时候时候,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后。 他猛地一回头,看到的是月光下一张青紫的脸。 啊! 那一瞬间,他手上的电脑飞了。 这个女人是谁? 小凤先发制人了。 他慢慢地缓过神来,怎么不打个招呼就过来了。 他的脸上有些许的尴尬,但是似乎也是一个恰到好处的托词。 你到这里来,也没有跟我打招呼吗?我还以为又到哪里找人体模特去了呢,没有想到找的却是电脑上的? 小凤毫不示弱,有来有去。说完,她死死地盯着他的脸看,好像他的脸上贴了朵花似的。 女人,哪里都有,到处都有这样的女人,等等我把你的照片发上去,肯定比她这张还好看呢!他的脑子转得倒是很快的。 好啊,你就发吧,我现在就看着你发,你可以发给你网上的每一个朋友,甚至直接放在你的空间里。走吧,去屋子里拍吧,赶紧拍,赶紧发! 她急促地说着。 他痴痴地看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她的情绪缓和了很多。但是,他的嘴角除了微笑,还是微笑。 你是谁呀!他的心里似乎在问。 走吧,一起走吧。 她伸出一只手来,要牵他的手了。 我的手还没有让任何一个女人牵过。 他把话说得很轻,但是她听出了里面的分量。 她的手痉挛般地缩回去了。 她抬头看了看辽远而开阔的天空,又看了看身边的这个男人。 一时间,这个男人在她的面前陌生起来。 或者说她根本就不曾认识他。 她已经往草屋那边走了。 他还是站在原地没有动。 她的手提包还在那里,跟包在一起的还有一个方便袋,方便袋里的熟食还冒着热气,里面有一大块新烤的兔子肉。 他说过,他最喜欢吃的就是兔子肉。 ps: 章节感言: 经过几天的交往,小凤跟吴小淘慢慢地熟悉起来。 她几乎每天下班后都要来到他的小屋里做他的模特。 还经常带些好吃的零食。 但是,这一次,她兴冲冲地来,却只能落寞地走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 吴小淘真的变了吗? 其实,答案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出现在朱冉照片上的那双大手到底是谁呢? 精彩继续,静待下一章 第七十三章 古墓经典 隋堤路,渐日晚、密霭生深树。 阴阴淡月笼沙,还宿河桥深处。 无情画舸,都不管烟波隔前浦。 等行人醉拥重衾,载将离恨归去。 因思旧客京华,长偎傍疏林小槛欢聚。 冶叶倡条俱相识,仍惯见珠歌翠舞。 如今向渔村水驿,夜如岁、焚香独自语。 有何人念我无聊?梦魂凝想鸳侣。 周邦彦《尉迟杯?离恨》 楚荆给芷楠打电话以前踌躇了好长时间。他的心里七上八下的,说真的,他还真是不愿意打扰芷楠。 上次给芷楠打电话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哪里想到赵君堂会联系不到呢? 这次,他想还是打个电话约芷楠出来谈谈的最好,见面远比电话里谈好得多。当然,这也是看什么样的话了。 芷楠这几天心里纠结得很厉害,赵君堂的电话一直没有打通。 本来以为周普仁可以联系到自己的丈夫,没有想到的是周普仁也跟着一起消失了。 她想到过报警,但是她又很犹豫。 商场上大概最不欢迎的就是警察介入了。 千万不能够因为一时的冲动就坏了丈夫的大事。 何况,凭芷楠一贯的第六感觉,她觉得自己的福气足以荫庇老公的危难,就凭这一点,自己的老公不会出什么大事的。 这个圈子里出点小状况是很有可能的,但是最后都是可以通过谈判达成一致的协议的。 唯一解决问题的最好的方式就是时间。 这样一想,忐忑不安的芷楠心里平静多了。 就在这样的时候,楚荆的电话到了。 芷楠一听电话响了,本能地心里一亮。眼睛里也闪烁着一丝欣喜的柔情。 可是当她抓起电话来一看,原来是楚荆打来的。 芷楠,你还好吧? 楚荆的开场总是充满礼貌和周详。 还好,你们那边呢?事情的进展还好吗? 芷楠一贯的理性让她的话语里充满了知性和智慧。 还好,芷楠啊。今天什么时间比较空啊,我们出来喝杯咖啡怎么样? 芷楠说好啊,不喝咖啡,喝杯白水也可以啊! 楚荆一听芷楠这样说。情绪一下子舒缓下来。 那你看看上面时候比较合适? 芷楠说我今天相对来讲比较空,你那边呢?要是不忙的话,下午三点钟吧,你看怎么样? 楚荆说好啊,那就三点钟在云阳路的一线天见。 芷楠说好吧。你先去忙,到时候见。 芷楠接完了电话,又拿起桌子上的材料看了一眼,材料是韩梅送过来的。很多都是韩梅去市里开会的时候带回来的。 现在sh对纸质传媒的生存现状也很关心,毕竟大家一个锅里吃饭,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当务之急就是想尽各种办法解决面临的资金瓶颈问题。 丝网的销售额一直不好。整个报社现在很多都是靠着上面的财政补贴。上面已经对丝网有很大的意见了。 每周的例会上,很多的媒体代表也就各自的生存现状提出了不同的看法。又对现在的市场推广和媒体营销提出了各自不同的意见。 但是主持大会的市委领导一直愁眉难展。光靠政府补贴毕竟不是个办法。 韩梅几乎把每一个人的意见都记录下来了,然后汇总了一下,给芷楠送了过来。 芷楠看了一遍,该圈的圈。该点的点。 她打了个电话把韩梅喊了过来。让她召集各个部门的人员去会议室开个小会,把会议的内容和精神传达一下,听听大家的看法,或许能够听到一些建设性的建议。 交代完后,韩梅拿着那摞资料走出了芷楠的办公室。 看看墙上的时钟已经指向了下午两点三十分,芷楠收拾了一下桌子上的东西塞到包里,又拿过手机给赵君堂发了个短信。 她知道他可能不会立刻发回来。但是万里有个一,万一他回复了呢?那不是天大的好事吗? 什么事情,都贵在坚持呀! 一线天很快就在眼前了。 她没有想到的是,楚荆早就来了。他选了个比较靠窗的位置,这一点上跟方圃是非常的相似。 其实,很多时候。芷楠也很喜欢靠窗的位置,又僻静,又可以朝外好好地看看外面的风景。 喝点什么?楚荆问。旁边的女服务生规规矩矩满脸笑容地站在他的后面。 芷楠说就来杯清茶吧,或者一杯白水也可以。 女服务生掩口一笑,心想。来这样的地方竟然就喝一杯水,那也太…… 芷楠看出了她的意思,说我们家的咖啡都用来洗肠子了。 女服务生一听,眼睛睁得大大的。 芷楠说还是巴西原装进口的呢! 楚荆微微一笑,说那就来杯女儿绿吧,一听名字,就知道专为女人准备的。 芷楠说还不是一棵树上采的,一到市场上就有了各种不同的名字,这就是市场,这就是销售。 楚荆笑了笑,说也是。他自己点了杯浓情咖啡。 芷楠说这次约我出来有什么事吗? 芷楠向来喜欢开门见山,省得把时间浪费在不必要的话题上。到时候,搞得头重脚轻,问题还没有来得及谈,但是时间却没有了。 楚荆想了想,故意沉闷了一下,做出极力思考的样子。 我的一个远方亲戚的孩子现在都十来岁了,也该到了读书的时候,前几天打电话来问我读些什么书好,我又没有读过什么书,哪里会知道呢?所以现在就来请教你了。 芷楠笑了笑,我还以为有多大的事情呢!是男孩,还是女孩? 楚荆说这有区别吗? 芷楠说当然有些许的区别。 这个问题是楚荆始料未及的。 女孩子吧?不过,他哥哥家的那个是个男孩子。 芷楠微微一笑,说那就都开一个单子好了。我觉得小孩子一定要把我们老祖宗留下的那些好东西先学学好,外语不外语的放在其次。要学好国语的话,《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是入门的,四书五经是必看的,唐诗宋词元曲明清的小说是四书五经是必看的,另外历史书也是要看的,《资治通鉴》《古文观止》《二十四史》《史记》等等也是要看的。 楚荆说那要看多少年才能够读完呀? 芷楠说光看一套《二十四史》,估计一天看六千字,还要看二十四五年的时间,有的书局里出的有六七百本呢。 楚荆说那还不看死呀! 芷楠说那也未必,里面的东西其实很好看看的,风俗掌故,人物传奇都有的,比其他的历史书好看多了。不过,要是买一套的话,好的版本的话,要几万块钱呢! 楚荆说那这个投资可不小。 芷楠微微一笑,投资商业可以先算算经济账,可是要投资知识产业的话,我觉得先投了再说,先别算账,真正的经典是无价的,都是古人一生精华的凝结,甚至是他们蘸着血水写成的。我们现在不读,到时候都用到的时候还得到外国去寻求研究,那真的是我们的耻辱。现在很多我们古代的东西,在世界上研究得最好的反而不是我们zg人,而是蓝眼睛黄头发的异类,要是老祖宗地下有知的话,不知道有多么伤心呢! 楚荆微微一笑,说,这些话我以前听都没有听到过。 芷楠也笑了,说我老公早就说我是不知道哪个古墓里出来的? 说到这里,芷楠呵呵地笑了起来。 楚荆也笑了。 芷楠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水,方圃……现在还好吗? 楚荆淡淡地说,还好吧。 芷楠往外看了看碧蓝的天空说哦,他好,一切就好吧。 楚荆说,芷楠你也要保重——特别是这段时间。 芷楠说我已经百炼成钢了,还有什么能够把我击倒呢? 楚荆笑笑,也望着窗外,正好有一对情侣从窗边走过,男人的手很自然地揽着女人的柳腰。 时间是最好的解决的办法。 芷楠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楚荆听。 楚荆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ps: 章节感言: 芷楠安排好社里的工作后就去一线天了。 对于楚荆的问题,芷楠列出了一系列的书单。 捍卫古典精粹,或许是芷楠一贯的宗旨。按照赵君堂的话说就是不知道哪个古墓里出来的。 为了捍卫经典,芷楠以后还会有什么大的动作吗? 精彩继续,静待下一章 第七十四章 孽海花 伤高怀远几时穷?无物似情浓。 离愁正引千丝乱,更东陌,飞絮蒙蒙。 嘶骑渐遥,征尘不断,何处认郎踪? 双鸳池沼水溶溶,南北小桡通。 梯横画阁黄昏后,又还是,斜月帘栊。 沉恨细思,不如桃杏,犹解嫁东风。张先《一丛花令》 小李自从被赵君堂的威驰公司辞退后,她的心里憋着一包气。 上次去找芷楠后,没有想到的是又碰了个软钉子。 一个婚姻不幸的三十几岁的女人,一照镜子,昨日黄花了。过了三十岁的女人,身体几乎每天都在开始走下坡路了。 她本来以为牢牢抓住了赵君堂的心,不管怎么样,一辈子的吃饭穿衣总归是没有问题的了,哪里想到,赵君堂半路上把她抛下了。 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呢?赵君堂怎么说变就变了呢? 不行,我得好好地问个清楚。 没有涵养而有野心的女人实在是可怕的。缠上一个男人的时候,比热带的蟒蛇还要有力。不达目的绝对不会罢休。 她一个不甘心就要有人来为她买单。 但是,赵君堂已经给她开了很高的价码了,按照分量称的话,她的每一斤肉都要价值上千了。 但是,她仍然不甘心,她要找到赵君堂问个清楚。 本想去他的办公室里找的,但是想想算了,毕竟这张皮还有考虑一番。 不为别的,就是为了已经十几岁的儿子也要长点脑子。 她决定给他打个电话。 电话很快就拨通了,可是,一直响个不停,就是没有人来接。 他怕我了!哼哼!他还会怕我?他跟我动手的时候一点儿也没有想到过这一点吗? 她恨恨地想。你不接我的电话,我也不会让你好过! 反正自己也没有什么事情做,想找份工作?还没有那个心情呢! 她坐在出租屋的窗前。再次拨通了赵君堂的电话。 可是,相同的结果依然出现了。 她狠狠地把电话摔到床上。 她本来想摔在地上的,但是她的脑子只要遇到跟钱有关的就比较好使一点,这要是真的摔在地上。一下子摔坏了,还不得要自己掏腰包买吗? 现在自己的钱是花一个,少一个了! 这笔账可得要算算清楚。 她曾经自学过会记,也读过几年的书,只是学会记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要掌控赵君堂公司的经济大权。 她没有想到的是,赵君堂对于公司里的看得比命还重要,再加上赵君堂的脑子好使得不是一般人所能够比的。一般的公司账目,他扫过一遍就差不多能够烂熟于心了。 要是在账本上做点手脚,忽悠一下赵君堂,那简直是比天还难。 她也曾经换过别的计策。自己想过既然脑子比不过他,那就采取怀柔政策,以柔克刚总不会错的。 对男人嘛,撒撒娇,睡睡觉。不就俘获住他的心了。 可是,自己呢,娇也撒了,觉也睡了,该贱卖的都贱卖了,可是最后却莫名其妙地被他一脚踢开了。 踢得那样突然,那样不可思议。连点前兆都没有。 她想不通。 该死的电话又打不通,我就让你二十四小时做不成任何事情! 她伸出大白萝卜一般的胳膊恨恨地往床上一抓,抓起了那个被她摔到床上的手机。 打!打!打! 可是一连打过去,得到的都是同样的一个结果。 看来,他是不敢接我的电话,把手机扔到洗手间了? 这个家伙脾气倔强起来就是几匹野驴都拉不回来。 她有点泄气了! 愤怒已经让她的整个脸都扭曲变形了。 大饼脸一会儿变成白菜帮。一会儿变成霜打的紫茄子,一会儿变成喷血的狗头,一会儿变成狰狞的野鬼,一会变成…… 她的心里彻底翻船了,再也找不到片刻的安宁。 她走到了洗手间。镜子里出现了一张怪异的脸。 她直视着里面的那张脸,脸上的肉痉挛了,甚至发现她的鼻孔呼哧呼哧地鼓动着,像是吹胀的船帆。 她的耳朵也慢慢地动了起来。 她的眼睛,眼白明显地上翻,占据了眼眶的大部分位置。 撕扯着自己的头发,发出歇斯底里的狞笑和吼叫,甚至发出狼嚎一般的怪叫。 她的楼下拄着两位七十多岁的老夫妻。 平时男的骑着辆破旧的电动车出去买买小菜,而老太太一般是不会出门的。至少小李很少见到她。 门口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 谁呀!敲个鬼呀! 小李此刻的头发都披散下来了,她猛地一下把门拉开。 叫你娘的个鬼呀! 小李直接爆出了粗口。 还没有等小李说下文,再看看老头和老太太脸色都跟白纸似的。 门口站着的小李光着脚,脚趾甲上涂抹着玫红色的指甲油。 特别是老太太的腿都软了,她赶紧从口袋里掏出一粒药丸放进了嘴里。 老头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他赶紧伸过手来拉老伴,可是有点迟了,老太太一个趔趄跌倒在台阶上。 老头子吓得赶紧去搀扶。 敲老子的门好了吧?自己倒先倒下去了,这可跟我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啊! 1632 说完,她砰地一声把门关上了。 这下子老头子不干了。 你这个女人还讲不讲道理呀!疯跳疯叫地害得我老伴的心脏病都犯了!你什么态度呀! 小李一听,嘭地一声又把门打开,指着自己的鼻子说,你看清楚啊,是你找到我的门上来的,我还没有找你算账呢?你倒是埋怨起我来了! 说着,肉鼓鼓的大手一挥,砰地一声——门再次被关上了。 动静很快就惊动了左邻右舍。 大家都是住了几十年的老邻居了,一听老头这样说,就都站出来帮腔说话,在外面说三道四,唠叨个不停。 倒地的老太太冲她们摆摆手,让她们别说了。她指了指门口,又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大家一时都明白了,也就不怎么说话了。 几个年轻一点儿的走过来拉着老太太的手,有的还问了一句,要不要打120? 老头子摇了摇头,说她已经吃过药了,估计等下就会好的。 有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太说,大家都别说了,让她清静一下,别让她着急,慢慢休息一下就会好的。 于是,大家就都不说话了。 但是,此刻,小李的门开了——小李第三次把门打开,你们还有完没有玩啊!你们再没有个完的话,老子一盆水给你们清醒清醒! 大家看到披头散发的肥嘟嘟的她的手上端着一个洗脸盆。 里面的水估计不少,盆子明显地晃动着。 沉默的邻居们再也不忍不住了。 你这个女人呀!说话这样毒!作孽呀! 老杨,直接报警!教训教训这个乡窝宁! 其中的一个老太太说。 乡窝宁这三个字,几乎每一个到sh来的外地人都能够听懂,别看别的sh话听不懂,这三个字是一定能够听得懂的。 小李一听到这三个字就好像是孙悟空听到了紧箍咒,一阵阵的头痛。 再叫上刚才听有的人说报警报警什么的,她说他们tm的老子还怕你啦,你们不报我还想报呢! 说着,小李猛地把盆子往地上用力一放,水哗哗地唱着山歌跑掉了。 小李到卧室的床上拿起了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而门外的那些人都不说话了。 很快就有了回声。 很快就有人咚咚咚地上楼来了。 小李想,这样不也很好吗?给赵君堂打了半天的电话,他没有接一个。但是,刚刚给警察打,就马上有了回声,也立马有了回应。看来——嗯! 她的脸上挂着一丝得意的微笑。 赵君堂啊赵君堂,你以为你不接我的电话我就找不到你了?这次我让你领教领教我的厉害!你敢不接老娘的电话! 有人敲门了! 门开着呢!自己进来吧! 她知道来的是谁,她对付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计策。 她的嘴角依然挂着那丝得意的微笑。 可惜呀,那却是一朵孽海花。 ps: 章节感言: 小李在被赵君堂踢出威驰公司后不死心,去找芷楠消消气,可是没有想到在芷楠那里又挨了一颗软钉子。 想不通又不甘心的她发疯地给赵君堂打电话,可是得到的结果是一样的——只有嘟嘟的接通的声音,就是听不到一个回音。 她的精神支柱顷刻倒塌。 人,也随之歇斯底里起来。 这一切却惊动了楼下的邻居。 找上门来的邻居被她的形象吓得心脏病突发。 众邻居的帮腔又进一步挑战了她的忍耐极限。 最后,报警的却是她。 但是,这一招却给她带来了意想不到的收获,或许…… 精彩继续,静待下一章 第七十五章 窗里窗外 佳丽地,南朝盛事谁记? 山围故国,绕清江、髻鬟对起。 怒涛寂寞打孤城,风樯遥度天际。 风樯遥度天际。 断崖树,犹倒倚,莫愁艇子曾系。 空余旧迹,郁苍苍、雾沈半垒。 夜深月过女墙来,伤心东望淮水。 酒旗戏鼓甚处市? 想依稀王谢邻里,燕子不知何世, 向寻常巷陌人家相对,如说兴亡斜阳里。周邦彦《西河?金陵》 又是一个响晴的早晨。 方圃跟吴小淘早就带着小云去草屋了,兰英也去后山的一个亲戚家里串门去了。 孙庆在院子里摆弄着前几天去镇上买来的一辆新摩托车。这里看看,那里摸摸,眼睛都瞪得跟探照灯差不多大了。 他从简易井里压出一盆水,拿了块黑不溜秋的毛巾擦拭着。 老孙坐在院子的大枣树下抽着烟,老伴则倒出一簸箕新收的毛豆,仔细地挑选着里面的豆壳和小石子。 弄回辆自行车有什么用?有本事弄个媳妇回来!算你小子有本事! 老孙一看见孙庆呲着牙笑就来气。 这人也是,你老是耷拉着脑袋吧,让人看了郁闷;可要是,一旦高兴点,就会有人看着不舒服。 孙庆听见他爸爸这句话也很憋气。 孙庆有一个最大的优点就是你越说得狠,我越是做给你看! 好了,爷儿俩顶上了。 孙庆不但脸上贴着喜帖,连嘴巴里也不闲着,哼唱着最近从电视上看来的什么星星的歌的,你这个小畜生,你还嫌世界不乱啊!一天到晚专看这种没有出息的电视!有本事把电视上的那个女人弄到手,那算是你小子的本事,我倒立着走给你看!连个媳妇都讨不来。还有脸笑?还有脸唱!你老子的要求不高,只要是个女的就行,哪怕是弄个奶奶回来,我供着她! 老孙气得连手中的烟袋都要拿不住了。 孙庆这下笑不出来。也唱不出来了。 他把抹布往地下一扔,直接走到屋里去了。 老伴看了他一眼,你这个死老头子,同样的话在你那张臭嘴里讲出来就比狼狗子放的屁还臭,你就不能够好声好气地跟他说? 说着,她狠狠地瞪了他两眼,伸出右手向着老孙比划着。 还不都是你宠得?你看都被你宠成什么样子了?平时我一说他,你就冲到前面拦着!好了,这下你看看,老子就说了他两句。他就受不了了! 老孙干脆把烟袋往地上一摔,刷地站了起来。 老伴也在手里的簸箕往地下重重地一放,说你摔给谁看啊!我跟了你一辈子了,容易吗?都是我的洪儿死得早,不然我会天天受你这个窝囊气。 老孙一听这话。心里的气也不冲了,腰杆子也不粗了。 但是,他不能够就这样被自己的女人斗败,毕竟他还是一家之主。 他站了起来,看了看摔在地上的烟袋锅子,背着手在院子里踱来踱去。 男人啊,千万别让女人伤心。这女人一伤心起来,最喜欢的就是记上新账,再翻翻旧账。把那些多少年都不曾说的都数落一遍,陈谷子烂芝麻,千秋万代的事情都能够给你翻出来。 并且,女人数落起人来几乎都是最好的演员。不经过彩排,不喷洒什么催泪弹,到时候的眼泪就跟山泉的流水一样,缓缓地潺潺地怎么也断不了。 海上无风三尺浪,女人无泪还淌三滴呢! 老孙听着听着就又来气了。 你这个死老娘们。一天到晚别的本事没有,记这些破玩意儿倒是无师自通嘛!你以为我心里就好受啊!我讨了你这个死婆子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邪霉! 那有本事跟我去离婚呀!你怕了?还是害臊了!上次说好的去离的,你怎么倒打退堂鼓了,本事呢! 老伴丝毫不示弱,一句也不让。 老孙的头一会儿耷拉下来,像只败下阵来的公鸡;一会儿又把头抬起来,可是脖颈子明显地软了很多;一会儿又望着蓝得没有一点儿杂色的天空。 都这个时候了,还谈离婚,不被人笑掉大牙才怪呢! 老孙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老伴听。 两个老的在院子里吵吵闹闹的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可是屋里却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别再闹了,你以为我还真怕你了怎么的! 老孙的吼叫站了上风,老伴儿的眼睛立刻被一条愤怒的线条给拉直了。 她呆呆地看着面前这个死守了四十多年的死老头子,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给你个笑脸,你还真想登着鼻子上脑门了!一天到晚胡咧咧点乱七八糟的你就以为自己本事很大似的,还是想想那个吧! 说到这里,老孙用手指了指屋里。 冲着孙庆床铺的那扇窗户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关上了。 老孙说你看看,你看看啊!这就是你养的好儿子! 老孙弯着腰曲着背,手指几乎要抵到老伴的额头了。 老伴儿这个时候倒是没有什么气性了。 她叹了口气说老二真不是个省心的东西,要是有我们洪儿的一半我们也不至于愁成这个样子。 说着,自己用手背抹了抹眼泪。放下手背一看,手背上明显地干净了一块。上面的灰尘都被脸颊给擦干净了。 上次人家后山的那个姑娘据说人长得还可以,一把子好庄稼活,地里的农活哪样不会做?人家的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死啃庄稼地的,一点儿坏心眼都没有,心实诚得比山上的石头还实诚,石头还有被风吹被雨淋掉块皮的时候,他们那两口子可没有一点儿变脸变色的时候…… 老孙静静地听老伴说着,他把地上的烟灰锅子捡起来,重新在裤子上擦拭了一下说这小子呢?他回来怎么说? 他回来怎么说?你问我啊?我还想找个人问问呢!人家硬是个屁都没有放! 老孙的老伴说着说着,心里的火气又上来了。 这次该轮到老孙服软了。 夫妻就像锅子里正在烙着的饼,一面火大了,那边就得熄火了。 老孙把身子往老伴这边凑凑,说你说这老二心里他到底怎么想的呢? 老孙一字一顿地说着。 老伴儿也放下手中的簸箕说,我这不也老在寻思着,老二心里八成是有人了。 老孙一下子刷地站了起来。 谁还会看上他那个样子的! 老伴说你这个老不死的,你说话能不能够小声点,你让他听见呀! 没有想到老伴这样一说,老孙还来劲儿了,你以为我还怕他呀!我老孙一辈子怕天怕地,我就不信我会怕自己养活的这个东西! 老伴说你就别在这里咋胡咋胡地跟头驴似得叫了,不知道什么话该大声说,什么话该小声昧着人说,你这个死老头子呀! 老孙这下彻底软了。 他拉了个小板凳坐在老伴面前,说你倒是说说看,那个老二喜欢的人到底是谁呀? 老伴一听,叹了口气,说你自己看着呢?你看着他喜欢谁呢? 老孙一听,你看你这个人就是这个样子,要跟我说,却又下*药,谁知道他喜欢谁呀? 老孙说话的语气明显地低了很多。 老伴说我看着吧,他好像是很喜欢咱们小云她妈的…… 老伴边说边拿眼睛瞄着老孙脸上那几颗焦躁的痘痘。老孙的脸就像六月的天一样,说变可就真的变了。 他的脸先是因为焦急而胀得通红,然后是慢慢地便得青紫,再接着是紫黑,再是纯黑——如打翻的墨汁一般的黑,但是黑里面却有夹杂着些许的暗红。 老伴看着他那张死猪脸子肉一般的大脸,呆呆地看着,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ps: 章节感言: 孙庆的婚事一直是两位老人的心病,可是孙庆却还沉得住气。 二老却为了儿子的事情在院子里坐立不安,又吵又闹。 但是,冲着孙庆铺位的那扇窗户却关得死死的。 老伴说出孙庆心底埋藏的秘密,老孙的反应简直太出乎她的意料了。 老孙后面还有什么样的言语和举动? 孙庆的婚事最后到底有没有着落呢? 精彩继续,静待下一章 第七十六章 蜥蜴和飞龙 月华收、云淡霜天曙。 西征客、此时情苦。 翠娥执手,送临歧、轧轧开朱户。 千娇面、盈盈伫立, 无言有泪,断肠争忍回顾。 一叶兰舟,便恁急桨凌波去。 贪行色、岂知离绪。 万般方寸,但饮恨、脉脉同谁语。 更回首、重城不见, 寒江天外,隐隐两三烟树。 柳永《采莲令》 一曲终了,朱冉正打算坐回到原来的位子上去。 其实,她的心里是极其不情愿的,但是此时此刻,她已经不是她的了。 她几乎是被几个光头给挟持了。 他们几乎是架着她走了。那个年龄偏大一点的眼角下面有疤痕的光头,几乎已经把她揽在怀里了。 其他的几个小跟班也摇头摆尾地得意地狞笑着。 朱冉想不作死就不会死,都是自己作出来的。 不过,这样也不错,吃个大亏,长点记性,省得下次再犯同样的错误。 吧台上的男女服务生们显然都注意到了这一点,但是他们实在是太忙了,忙着接待客人,忙着给客人拿酒,台里台外,忙得跟个陀螺似的,想停都停不下来。 他们其实早就注意到朱冉和这几个光头了。 对于他们来讲,朱冉是陌生的;但是对于他们来讲,光头们可一点儿也不陌生。 他们早就是这里的常客了。 既然是常客,那么自然就会有很多特权了。放权的尺度有的时候太过了,搞得好像这儿就是他们自己的窝似的。 看看他们那身打扮,那个发型,好像上面贴着一个什么标签似的,好像在恐怖片里经常会见到。 其实,越是把自己折腾成这个样子的人往往内心是虚的,有一个词语用在他们身上或许正好,那就是外强中干。 跟一般人——一般女人一样。朱冉的心虚得就像是被毒蛇注射过毒素的小白鼠,估计过不了多久就会晕倒,接着…… 你知道的,我就不写了。 就在他们打算各就各位的时候。一个人高马大的男人出现了。 看他那个块头,足足有一米九以上,要是天花板上挂个篮球网的话,别人要跳起来卯足了劲儿会先助跑,然后跳跃——抛球。 而对于来的这位来讲,前几个环节都可以省略,他只需抬抬手腕就可以了。 因为他的出现,别的先不讲,天花板就有了压力——它觉得自己明显地低了。 有压力的岂止是那个僵硬的天花板, 那几个光头看见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本能的反应就是有事情做了。 大块头的男人似乎很轻松,他慢慢地撸了撸袖管,露出了一条精美的银灰色的蜥蜴。他有慢慢地弯下身来,拉了拉裤管,他的两个腿上脚踝骨以上的部位出现了一条金色的飞龙。 做完这些动作后。男人的嘴角露出一丝微笑,虽然笑的幅度不大,但是一丝就够了。 男人的嘴角很好看,好像天然垂下的两条丝线。 要是五官方面从下往上看的话,他的嘴巴不大,但是,嘴唇似乎总有着一丝春意。仿佛暮春时节落下的两瓣落花。 他的鼻梁是高挺的,挺脱得像是烫金的倒挂的秤钩。 只是在转弯的地方露了两个出气的小孔。 他的眼睛是水银色的,让你看后总觉得他总在女人似的顾盼神飞,其实,那是他的警觉和敏感——过敏的敏感。 他的眼睛很亮,看人的时候又有一种水润的光泽。 要是这样的一张脸长在一个女儿身上。相信也会是一个绝色的美女。 朱冉在看他的那一瞬间,时间仿佛凝固了。 他几乎没有怎么看她,就伸出手来说你怎么跑到这里来的,连个招呼都没有跟我打? 朱冉愣了一下,迅速明白过来了。 她送给他——不。也可以说是送给周围所有的人一个甜蜜的微笑。 她没有说什么,只是把胳膊伸了过去。 就像是两个肉环,一套,一拉,好了,两个人就能够手挽着手走路了。 看来当人类进化到两根腿走路后,倒是为另外的两条腿找到了一个很好的美缺——让它们为人类表达一种特别的情感。 几个小光头本能地想伸出手来拦住,有的还摆了个所谓的姿势。 一只大手按在了他们的肩头。 他们扭头一看,原来是瘢痕光头。 瘢痕冲他们使了个眼色,又狠狠地瞪了一眼一米九的大块头男人——那个有着蜥蜴和飞龙的纹身的男人。 猎物就这样在眼皮底下被别人牵着手走了。 走的时候,朱冉还不忘抛给几个光头狼们一个媚眼,这让几个光头狼看来,简直是欲仙欲死呀! 色狼处处都有,但是猎物不一定会再次让他们守株待兔了。 朱冉轻柔地欠身,拿起座位上的黑色手提包,那还是周普仁专门从鳄鱼之乡带来的纯正的鳄鱼皮的包包。 对于周普仁,朱冉充满了说不尽的讨厌和恶心,但是对于他送的包包,她是喜欢得跟着了魔似的。 她知道他是不会拿劣质货以次充好的,以前谈过的男朋友总会用最花俏的语言来遮掩一个水货的所谓的名品。 周普仁不会,周普仁是真正的土豪,他的头上都没有半根假发,你说他还会弄什么假的东西来糊弄他所谓的心爱的女人呢? 只是时间跑得太快,转眼都已经成为过去,成为一段不可变更的历史。 而眼前的这位帮自己解围的大块头还不知道是火是坑,不过,摆脱了几个光头再说。 朱冉想想那个,看看这个。 其实,当他们走出酒吧的时候,他的胳膊就甩开了她的手。 站在子夜时分,不,应该是子夜已经过去而拂晓还没有到来的时刻,风是惬意的,也是撩人的,是乱人耳目的,也是丝丝冰凉的。 朱冉明显地感到了此时此刻风的力量。 男人伸出手来,拦住了一辆酒红色的出租车。 他礼貌地拉开了后车门,对朱冉做了一个请的动作。然后,自己又拉开前门,伸进去了一只足足有四十五码的大脚。 前后车门被关上了。 出租车的车门不管你用多大的力气,几乎发出的分贝都是相同的。 朱冉此刻清楚地感受到了这一点。 马路上几乎没有什么车辆了。有的话,也是一阵台风似的疾驶而过,一眨眼的功夫都用不了。 繁华的闹市区慢慢地别抛在了后面。漆黑的夜色里可见的是一排排独栋的西洋建筑。 这样的建筑群往往出现在郊区,或者是sh周边的一些鸟不拉屎的地方。那里往往也是土豪密集的地区,只不过一夜暴富的比较多。 真正手里有筹码的实打实的土豪,还是市区比较多。 市区里的经典别墅,都几易新主,假如往前推几代的话,几乎都是名门望族。 车子在宁静得有点神乎其神的空旷的马路上急速地行驶。两边的树木不是一排排地倒去,而是一棵棵地倒去。 这里的别墅群是独栋的,每一栋都有一个一千多米的宽大的院落。 里面散发出来的空气是清新的,有的还混合着柠檬水的味道。 车子在一个院落前戛然而止。 大块头的男人回头看了一眼朱冉,冲她笑了笑,露出很美的精致的唇线——简直比个女人画上去的还美。 他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张卡。朱冉发现,他的卡可不只是一张,足足有一打以上。 他从里面满满地抽出一张,递给了左面的司机。 卡被刷过后,又回到了他的手里。 他冲朱冉笑了笑,说了句,回头见! 他——下车了。 朱冉一时间愣住了。 请问开到哪里? 司机轻轻地问了一句,带着一丝夜色的清凉的温情。 ps: 章节感言: 朱冉被几个光头纠缠着难以逃脱。 神来的一只大手替她解了围。 这是一个有着蜥蜴和飞龙纹身的男人。 一辆酒红色的出租车把男人送到了目的地。 一句回头见!男人下车了。 朱冉能够到哪里去呢? 她在路上会不会遇到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 精彩继续,静待下一章 第七十七章 笑面人 秋江带雨,寒沙萦水,人瞰画阁愁独。 烟蓑散响惊诗思,还被乱鸥飞去,秀句难续。 冷眼尽归图画上,认隔岸、微茫云屋。 想半属、渔市樵村,欲暮竞然竹。 须信风流未老,凭持酒、慰此凄凉心目。 一鞭南陌,几篙官渡,赖有歌眉舒绿。 只匆匆眺远,早觉闲愁挂乔木。 应难奈,故人天际,望彻淮山,相思无雁足。 史达祖《八归》 bj迎宾路鑫格丽拉大酒店。 赵君堂无论走到哪里,都会有两个穿黑衣服系紫色领带的壮汉护卫着。 哪怕他去厕所,他们也会目不斜视地在门口护卫着。 赵君堂的电话响了无数个,几乎是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一个电话打进来,可是他就只当没有听见。 他扣好皮带的最后一个扣眼后就会若无其事地坦然走出,什么电话不电话的,对于他来讲都是不存在的。 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在他这里找到了一个很好的注脚。 电话又响了起来,断了又响,响了又断,断了又响…… 他在一把椅子上坐了下来,跟着进来的那两位壮汉没有走进来,而是在门口停了下来,一边一个,中间的距离好像是被谁丈量过似的,不会差半寸。 他们的目光中没有任何的感*彩,平和,炯毅,刚劲儿,看到哪里几乎都是同样的一个神色。 电话一连串地响起,让赵君堂感到有些许的气愤,房间里的空气实在是太压抑了。 假如此刻从窗外飞进一只气球的话,我估计整个大楼都会被震得抖三抖。 房间里面的压强太大了。 赵君堂在椅子上坐好。 他想打开电脑,查询一下文件。 一只手伸了过来,帮他合上了电脑。 赵君堂笑了笑。没有说什么,他知道现在说什么也没有用。 在这样的情况之下,他最好的处理办法就是睡觉。而且绝对不会担心会有什么不测会发生。 有这样的保镖在眼前,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他真想倒头大睡。哪怕就在桌子上趴着睡一会儿也是好啊! 他已经有好几天没有好好地合过眼睛了。 他把手机往桌边一扔,那一个扔字出来,其实,他是用了很大的力气的,几乎等于是摔了。 他合上了眼睛,正准备着把身体上敞开了各扇门户,各扇窗户,各个猫眼都合上,一只大手把他摇醒。 他被带到了另外的一间套房。而他的手机却被一个壮汉给收起来了。他顺手把它放在了一个特制的包里,然后拎在手上。 赵君堂自从来到这里就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礼遇。 在这里。他看见了他的老搭档周普仁。 周普仁的脸上的表情比他好看很多,但是多了一份忐忑。 赵君堂脸上的表情虽然比起周普仁来说难看了很多,但是,他却多了一分平静。 套房里除了他们两位之外还有一位年龄几乎跟周普仁差不多的一位男士。 与周普仁不同的是他后脑勺上的头发都已经磨平了,而靠近脖颈的地方还长着一些。虽然谈不上浓密,但是对于这个年龄的人来说没有一毛不拔,就已经是很好的了。 不过,他前面的头发几乎全部光光了。 物以稀为贵吧,有那么几根,在他看来也是弥足珍贵的,他把那一把浓密的黑发梳了个时髦的小辫子。然后用个黑色的小夹子夹住,别在了后面,把他后面的脖颈衬托得格外平整。远看去,就像是后山腰开出的层层梯田。 赵君堂一进来先是跟这位打了个招呼,又冲坐在左侧沙发上的周普仁点了点头。 周普仁也会意地点了点头,两个人的心里几乎同时都明白了。 赵君堂就坐在右侧的沙发上。他跟周普仁一左一右,正好把中间的那位供奉在中间。 中间的那个男人眯缝着眼睛,一副佯佯不睬的样子,好像是谁欠他多少钱似的。 小赵啊,你看你竟然没有跟我打个招呼就直接跟下家签了。这不是给我一个下马威吗?你说我是帮你好呢?还是帮我自己好?别到最后弄得我两家都帮不了,自己反而陷进去。现在陷进去的人多着呢?怎么淹死的都不知道!赔俩钱倒是好说,可要是把信誉丢了,这以后可怎么在这个圈子里混呀! 男人说起话来像是气总是往嗓子眼里钻似的。按照赵君堂想的是:太监一个,说话带着娘娘腔,而且脸型也像是女人,尖尖的下巴,竟然一根胡子都没有长,难怪说出话来总像含着块糖似的。 薛总说得对,说得对。 还没有等赵君堂说什么,周普仁就一个劲儿地奉承上了。 看他那圆咕噜的脑袋,还有那肉鼓鼓的眼睛,赵君堂想要是再给他后面扎根长辫子就可以直接扮演和珅了。 只可惜,和珅是给皇帝拍马屁的,而这位周普仁是专门把马屁拍在太监身上的。 周普仁给别人拍马屁的次数很少,几乎没有。赵君堂这还是第一次看见。 赵君堂看了后喉咙里突然蹿出一股异味,似乎里面正好有什么东西要冲出来似的。 周普仁也感觉到了。他似乎心里有些不爽,再看赵君堂的时候脸上似乎带着一丝愠怒,但是,当他把脸再对着那个所谓的薛总的时候,就换成了另外的一个面具——笑面人。 赵君堂心里真是有恨说不出啊! 我赵君堂没有跟你打招呼吗?你骗谁呀?就是当时没有搞个录音把证据捏在手上。 这样的话他也就是说给自己听,也不看看是跟谁,也不看看这是在谁的一亩三分地上? 赵君堂很清楚现在的现状。 大鱼吃小鱼,小鱼吃毛虾,毛虾吃硅藻,这样的食物链在上中学的自然课上他都学过的,也是很清楚的。 其实,社会跟整个自然不是一样的吗?有的时候,人。还真的还不如动物好相处呢。 赵君堂在社会上跌打滚爬了这么多年,非常熟悉这个普遍的法则。 所以,他看着周普仁那张做做的笑脸,他想自己的脸上是不是也挂着这样的一张面具呢? 那是一定的。 周普仁说小赵也是考虑不周。接着,他又把目光转向赵君堂,这么大的事情怎么能够瞒着薛总呢?现在人家那边也在催货,人家的订单都是十几个亿,二十个亿的,这不是让薛总为难吗? 周普仁看赵君堂的眼神明显地带着一股杀气。 薛总抬了抬屁股,很明显大象坐在面包上,面包会是个什么样子。 这个套房的沙发软的,真的可以一块块地切下来当面包吃了。人的屁股一坐上去,就直接陷进去了。好在下面是实木的地板,铺着所谓的波刺地毯,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 小赵啊,不是我不帮你,一女二嫁。你说让我怎么办呢?那边也一直在催货,每天催得我的头皮都能当气球来吹了。 薛总说着,嘴巴一撇,做出一个苦不堪言的样子。 赵君堂心想你就在这里猫哭耗子假慈悲吧,你就装吧!我还没有诉苦呢,我tm的都被你害得进退不能了!我一来了就把我跟看贼一样地监视着,给我这样的礼遇!还没有等我开口。就把准备好的一大推托词准备好,好像这一切都是我自己自找的,而你们说过的话,竟然一句都不承认了!我赵君堂tm的真的是瞎了眼,太把你们当人看了! 想是这样想,但是在人屋檐下怎么能够不低头! 毕竟是人家的一亩三分地上。什么事情都不好说啊! 看这个阵势,说好,一切都好;说差了,弄不好都出不了这个门。 他正这样想着的时候,门口的一个壮汉。也就是把赵君堂带过来的两个中的一个,拿着赵君堂的手机走了进来。 背靠着背坐在地毯上 听听音乐聊聊愿望 你希望我越来越温柔 我希望你放我在心上 你说想送我个浪漫的梦想 谢谢我带你找到天堂 哪怕用一辈子才能完成 只要我讲你就记住不忘 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 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 一路上收藏点点滴滴的欢笑 留到以后坐着摇椅慢慢聊 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 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 直到我们老得哪儿也去不了 你还依然把我当成手心里的宝 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屋子里的人的脸色都大变了。 这能够是谁打来的呢? 这个房间里的人除了那个薛总可以佩带手机以外,其他人是不允许接的。 今天屋里的人的身份都很特殊。 赵君堂已经不是赵君堂了,周普仁也已经不再是周普仁。 薛总的眉头皱着,脸上的肌肉一阵痉挛。就连后面扎的那根宝贝辫子都随着头皮的紧张而一起一伏地跳动个不停。 周普仁的眼睛直接瞪圆了,他看看赵君堂,又看看薛总,最后把眼光集中在进来的人身上。 赵君堂也是这样,他的眼睛里放射出一丝惊恐——看来,是要出什么事了? 这个电话又是谁打过来的呢? 来人进来后,径直走到薛总身边。在走过来的同时,他本能地看了赵君堂和周普仁一眼。 赵君堂和周普仁都会意了里面的意思,都不约而同地把头别过去。 来人把手机慢慢地递过来,他几乎是用手捧着那个手机了。 其实,赵君堂的手机一点儿也不值钱,估计也就几百块。 但是,今天,这样廉价的手机能够在大人物的房间里受到这样的恭维,也真是它的幸运了。 毕竟,不是每部手机都有这样的礼遇。 ps: 章节感言: 赵君堂的bj之行,非但没有把合同搞定,自己反而落得一身的捆缚。 走到哪里都有两位壮汉随行,连个手机都不能够接听,这样的日子无异于雄鹰折翅。 在这里的至尊薛总面前,周普仁跟赵君堂几乎是一样的礼遇。 两个人虽然心里不甘,可是脸上几乎都是克隆过的笑意。 门开了,手机响了。 电话到底是谁打来的呢? 为什么他们都这么紧张呢? 精彩继续,静待下一章 第七十八章 白色的太阳 厌莺声到枕,花气动帘,醉魂愁梦相半。 被惜馀薰,带惊剩眼。 几许伤春春晚。 泪竹痕鲜,佩兰香老,湘天浓暖。 记小江、风月佳时,屡约非烟游伴。 须信鸾弦易断。 奈云和再鼓,曲终人远。 认罗袜无踪,旧处弄波清浅。 青翰棹舣,白苹洲畔。 尽木临皋飞观。 不解寄、一字相思,幸有归来双燕。 贺铸《望湘人》 这几天,小凤一直没有过来,吴小淘一开始觉得很轻松,摆脱了一个女人的无休止的纠缠真是轻松啊! 但是,慢慢地他开始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儿了,心里总觉得有点失落落的。 他对于一个女人的热情真的比一朵花从蓓蕾初绽到落花飘零的过程还要快。 他自己有的时候也举得很怪异,但是自己对于女人的口味实在是太淡了。 这一点相对于他的爱好来讲无异于是天壤之别。 早晨,望着初升的太阳他会问声好。 啊,今天是多么美好的一天啊!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他有着对于日神的崇拜,他的笔下画过无数个太阳,有的是圆形的,就像个托盘;有的是方形的,就像是一块方砖;有的是三角形的,就像是一个红色的菱角…… 每天,他都会登上最高的那个山头,说是最高,其实也就几百米的样子,但是每次爬到山顶,他都会气喘吁吁了。 因为他的身上还背着一个沉重的画架。 他会先站立一会儿,休息一下,呼吸一下新鲜的空气。 他的周围是狼牙一般的巨石,有的大,有的小。最小的一块竟然只有一个拳头那么大——当然。这并不能够算是最小的,最小的也就小到无穷小了,也是人的肉眼难以看见的,不过。小的是可以用文字来表达的。 他先站在那里,用随身携带的尺子画了几个格子,就像是相机的焦点框一样,把主要的物象可以框在这个方框里。 他从笔套里抽出笔和颜料。 他先简单地涌铅笔勾勒了一个大概的轮廓,然后,自己变换着各个角度仔细地审视着。 他的手里拿着一块橡皮,看起来硬邦邦的,但是柔软的程度,他最清楚了。 他的手轻轻地一捏,它就会立刻变形。 橡皮是红颜色的。大概也是他比较喜欢的颜色。 早晨的太阳的颜色是多变的,不是单纯的红,或者白。其实,太阳几乎从来就没有红过。 它常有的颜色往往是橙黄,而不是红。橙黄之中又夹杂着些许的暗红和淡粉。 所以。早晨的日光也许是最美的。 这最美的日神不一会儿就上架了。 他笔下的太阳,确实很美,但是,它的颜色却是远看像是红色,可是靠近一点儿看却又变成了绿色,等等再靠近一些的时候,发现。颜色已经变成了蓝色。 他的额头上已经有些许的汗水了,汗水是咸的,但是没有任何的颜色。 他任由汗水滴落在画架上,画架的白板上,白板的乳白色的美术纸上,美术纸上面的太阳上。 他一遍遍地涂抹着。可是却没有任何改变。 遗憾的是,今天他只带来了一张纸。 这里没有一张多余的可以让他来浪费。 其实,他不是浪费,他是在画他心中的太阳。 它的颜色应该是白色的。 可是,不同的光线可以合成白色。比如红色跟绿色外加蓝色就可以合成白色。 但是,颜料却永远不可能调整成白色的。 白色是调不出来的。 白色是特制的。 他不相信,虽然自从他老师的老师的老师……的老师,就已经知道这个浅显得不能够再浅的常识,只不过这个常识是很难让人想得通的。 他,就是其中的一个想不通的人。 山下的行人开始多了起来。上早班的人们开始出现在各自要走的路上。 但是,山里人要走出来的路不多,这里是必经的一条。 在山里开辟一条马路的成本实在是造价太大,而走的人却往往不是很多。 自从有了人,就开始有了路,自从有了路,就有了更多的人来走,小路走的人往往少了很多。 但是,喜欢走小路的人毕竟还有,就像牛角虽然越来越少了,可是钻牛角尖的人却越来越多了起来。 山路上走来了几位上早班的姑娘,叽叽喳喳的,像是刚飞出窝的喜鹊似的。 她们并排走着,把本来就不宽的山道给挤了个严严实实。 山路在她们看来就像是一捆捆得紧紧的稻草。 她们的脸上有着初升的太阳一般的红扑扑粉嘟嘟的颜色,毕竟还年轻啊,正是水嫩娇娆的年龄。 唐朝的张祜曾经在一首诗里面写到了杨玉环三姐姐虢国夫人的美,写出了她在得到唐玄宗的恩宠后的娇纵和轻佻,原诗是这样写的: 虢国夫人承主恩,平明骑马入宫门。 却嫌脂粉污颜色,淡扫蛾眉朝至尊。 假如把写杨氏三女的美用到这几个并排走着的女孩子身上,我觉得应该是很贴切的。 她们是真正的颜如玉,一点儿脂粉都不会涂抹,可是自有一股天然的风流在里面。 蛾眉淡扫,自有一股天然的美在里面。 其中的一位凤眼丹唇,腮红齿白,明眸顾盼,凤舞蝶飞。 但是,细看去,眉宇间却添了几分愁容。 其他的几个女孩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大家谁也没有说话,默默地走着。 不知道哪个女孩子一抬头,看见了山顶上的一个人影,虽然隔着几百米远,但是大家还是能够看出一个大概来的。 从脚下往上看人,觉得人比从上往下看的时候长了一点儿,何况,这是在山脚下往上看呢? 人,自然又长高了很多。虽然,从下面的人看来,上面的人只成了一个切片似的东西。 快抬头看,那里——那个人——站在山顶上的那个人…… 一个女孩子看到了,惊奇地叫了起来。 哪里?哪里? 其他女孩子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 一个人,倒挂的秤钩一般,在那里站着呢,他的背有点弯曲。远远看去,就像是青山上一位晨练的打太极的白衣老人。 她很高——一定也很帅! 这里会有谁过来呢? 是呀,这会是谁呢? 是咱们村的?还是外地人? …… …… 女孩子们七嘴八舌地议论开了。 大家都不走了,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走吧,有什么好看的呢! 凤眼丹唇的女孩子说话了。 她就是小凤。 她这一说话,大家一开始还没有听懂,也就是不让大家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可是等等大家就都明白了,原来那个男人就是那个住在草屋里的人啊! 不过,这次大家都没有拿什么话来取笑小凤。她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看后有的掩口一笑,有的沉默不语,有的若无其事地说上一句无关痛痒的话。 里面有一位年龄略微大一点的女孩子把小凤拉到一边,她们俩落后了。 别的女孩子回头看了她们俩一眼,也就转过头去,继续走路了。 她们知道她们俩肯定有什么不愿意让大家分享的悄悄话。 2339 你现在怎么回来后不去看你的这位朋友去了?年龄大一点儿的女孩子语气舒缓地说,说的时候,她的眼睛一直盯着小凤的那张粉面含春的脸。 嗯……不去看了——看了又有什么用呢?人家是人家,我是我…… 小凤似乎下面还有话说,但是她说不下去了。 他不喜欢你?女孩子直奔主题了。 哎呀,你呀!什么喜欢不喜欢的?我还不稀罕他呢?不就是脸比咱们这里的人白一点儿,细一点儿嘛,有什么不一样的?我没有看出他有什么稀奇的地方。 没有?你就那么确定?对方似乎还不死心。 哎呀!快走吧,她们都走过那边去了! 说着,小凤拉着她的同伴快步走了起来。 ps: 章节感言: 吴小淘喜欢画太阳,但是他笔下的太阳却跟现实的太阳有很大的不同。 他想画一个白色的太阳,但是他的颜料是调不出这个颜色的。 倔强的他就是想调制出这样的白色。 是他真的倔强呢,还是他的心有千千结? 精彩继续,静待下一章 第七十九章 女人吊 烟光摇缥瓦。 望晴檐多风,柳花如洒。 锦瑟横床,想泪痕尘影,凤弦常下。 倦出犀帷,频梦见、王孙骄马。 讳道相思,偷理绡裙,自惊腰衩。 惆怅南楼遥夜。 记翠箔张灯,枕肩歌罢。 又入铜驼,遍旧家门巷,首询声价。 可惜东风,将恨与、闲花俱谢。 记取崔徽模样,归来暗写。 史达祖《三姝媚》 假如是身边的一棵小草,大风会把她连根拔起;暴雨会把她无情冲刷;牛羊会把她残忍地撕扯和咀嚼。 我想,那我会认为是理所当然。 大自然的生存法则谁也无法改变哪怕是那么一点点。 但是,人类的生存法则的。 尊老爱幼,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 阡陌相通,鸡犬相闻。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 这就是我们几千年老祖宗们留给我们的精美的村落画面。 在这个精美的画面里,我们看到了我们的祖先,我们的先辈们内心的纯净和豁达,淳朴和良善。 但是,假如有一天他们地下有灵,或者有一天我们终会在某一个界质见面后问问他们,为什么他们的生活是这样恬淡和美好。 或许,他们会说人之初,性本善。 良善出自天然,天然的大多数是美的,不加任何雕饰,但是美是不需要任何雕饰的。 但是,大家也许想不到一个噩梦在王薇的身上开始了,在她短短的二十岁的人生历程中,她看到了什么,想到了什么呢? 也许只有她自己知道,但是,她已经魂归九天。没有机会再为她的死呐喊。 但是,也许我们不会忘记。 那个吃大便的女孩,最后在自己的体内再也排不出大便的时候,她—— 便饿死了! 生死由命。富贵在天! 很幸运,她出生的时候,她的哥哥就在她之前出生了。 或许她就此有了存活下来的理由。 现在,有多少的母亲,躺在硬邦邦的病床上,她的面前是一台冷冰冰的机器,旁边是一两个麻木不仁的所谓的医护人员。 面前的显示器上清楚地显示出了一个什么部位。 女孩?男孩? 是女孩的话,那回家的时候,这样的母亲的口袋里或许就会多了一样什么东西,或者根本不用让医生开药了。这样的事情做了也不只一次两次了,就跟母鸡下蛋一样,早就没有了第一次的痛楚。 杀死第一个女孩的时候,母亲的心里或许会难受,但是。第二个,第三个,第……的时候,她们早就麻木了。 王薇的母亲生王薇的时候,跟所有的母亲一样,我相信她肯定也是开心的,毕竟第一个是儿子。现在来了一个女儿,一女一枝花,多么好的福气。 她或许也是爱她的。 但是前提是她的前面有一个儿子。 问题来的时候,女儿就不成其为女儿了,而是工具—— 赚钱的工具,*的工具。繁衍的工具…… 王薇要改变自己的命运了,她来到了sh。 大城市的一切让初来的她感到好奇而紧张。 这一切都是她以前想都没有办法想的。 大脑中的想象跟现实有着些许的偏差,或许比想象中的美一点儿,或许丑一点。 山里的女孩子在这之前见识过什么呢? 她的脑子里有美丑的概念,但是她的审美和审丑的意识或许是没有的。 或许她从来也没有拿一面批判的镜子去烛照一下她周围的人。特别是她生养她的母亲。 或许打死她她都不能够接受自己最后的命运却捏在了母亲的手上。 就是为了女儿死后能够拿到一笔可观的赔偿金。 生活在大山里的穷苦的母亲却活活饿死了自己亲生的女儿! 好心的护士看不下去了,自己掏钱买来了盒饭。 母亲抢过去,她自己吃了。 病床上的女儿都饿得几次昏厥。 母亲却是一脸焦急,急的不是女儿的伤势什么时候能够好转,而是—— 女儿为什么不快快死去! 好在护士看得紧,不然的话…… 她自己就可以亲自下手了! 人的身体存在自救的功能,当什么吃的东西都没有的时候,还有粪便和尿液。 一双虚弱的小手,一副蜷曲的躯干,一双渴望的眼睛…… 护士别过头去了,眼睛里满是泪水。 母亲却丝毫不为所动,或许能够让女儿吃自己的粪便,已经是她这个做母亲的最大的仁慈。 肇事的司机来了,他看到了病房里的这一幕。 他后悔自己曾经冲动的时候说过的一句话:她不死,我怎么给你钱! 旁边的母亲得意地看着他。 她知道她想要的钱马上就要到手了。 司机看后再也不想看第二眼了,他的手里背着一个小的背包,但是分量却很重。 他把那个背包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头也不回地就跑出了病房。 而包里的钱却撒了一地! 而从一进来这个病房就不曾哭过的母亲,这次却哭了。 但是,这次她的哭声里没有任何的伤感,而是充满了无限的惊喜。 有钱了,儿子拖了多年的媳妇就可以上门了,然后隔上个一年半载再生上个大胖儿子…… 我常常喜欢看动物,也曾经抽时间研究过一段有关动物真实的事情。 动物界的弱肉强食是血淋淋的,让你不忍睹视。 被捉住的除了幼小的,就是体弱多病的,或者老的。 每每看到这样的镜头,我都会把头扭过去,或者走到其他房间,我甚至都不忍心倾听弱者那最后的一声呻吟。 我回过头来看的时候,看到的镜头往往是这样的:要么绝望的母亲站在离孩子不远的地方默默地流泪;要么是愤怒的强壮的同伴试图救回被撕扯的同伴……… 哪怕是那些跑得远一点的同伴,也会把目光转回来,凝望一下最后的同伴,哪怕救不了它,就是看一眼,也是一种安慰呀! 看后,我的心里常常久久难以平息:有的人的人性不如兽性啊! 我是研究女性文学的,为了应付那最后的一篇毕业论文,我看了不少的中外的女性著作,特别是那些具有女性主义色彩的作品。 女性解放的历史实在是太漫长了,有的还出现了可怕的回归。 女人真的就那么贱!男人就真的是那么贵吗! 十八世纪法国的一位伟大的作家曾经写过一部自然主义的大作,那里的女人在争取女性的解放的时候,会把男性的生殖器割下来挂在旗杆上游行请愿。 这样的形式虽然说有点残酷,也有点极端,但是她们内心的渴望有多大,我们不得而知。 愚昧啊愚昧!落后地区的愚昧!冥顽不化的石头一般的头颅,哪怕在山巅风化多年都不会改变的僵死的脑袋,都是同样的。 以前鲁迅先生写过的吃人的礼教,现在依然在落后的地区有市场。 一条人蛇通婚的传奇,还要把美女毒蛇化,何必这样浪费神思呢? 不就是为了对付一个女人嘛! 现在想想什么叫真正的外强中干了。 有这样思想的人俘获的只是一群智商不高的女性中的弱类,也就是跟王薇的母亲差不多的一群人。 帮凶往往比元凶更加凶残,更加卑劣——我往往这样想。 王薇的母亲在有意无意之间就做了帮凶,她这个样子的要是能够做成元凶,还真的让人佩服呢! 今天的幸福得来不易,多少革命烈士抛头颅,撒热血换来的。 时代的浮躁带来的副产品是什么? 相信大家的眼睛都是亮的。 多一分理性,就会多一分智慧;多一分理性,就会多一分进步;多一分理性,就少了一分伤害。 呼唤天下所有的女人都能够多一分理性,多一分智慧。 愿王薇的在天之灵能够得到平息——安息吧! 写完后,芷楠拨通来了姚起的电话。 她可以交差了。 ps: 章节感言: 写完了这一章,心情还是久久不能够平静。 跟有的来自大山的朋友讲起,他们觉得这样的事情没有什么好特别的。 但是,我的心却碎了一地。 精彩继续,静待下一章 第八十章 跟警察说你是个神经病 陇首云飞,江边日晚,烟波满目凭阑久。立望关河萧索,千里清秋。忍凝眸。 杳杳神京,盈盈仙子,别来锦字终难偶。断雁无凭,冉冉飞下汀洲。思悠悠。 暗想当初,有多少、幽欢佳会,岂知聚散难期,翻成雨恨云愁。阻追游。 每登山临水,惹起平生心事,一场消黯,永日无言,却下层楼。柳永《曲玉管》 芷楠写完了悼念王薇的文章,打了个电话让姚起过来。 怎么样?这么快就写完了? 姚起有点吃惊,这才用了多少时间啊? 芷楠说半个小时吧,不过写得还不是很好,估计还是有点激动吧,虽然文章憎命达,魑魅喜人过,可是自己总觉得写得有点…… 这已经很不错了,我看看给你安排在第四版你看怎么样? 姚起拿着稿子,似乎有点心里不踏实的样子,他的眼睛一直看着芷楠,似乎在征求她的意见。 你是责编,版面你就看着安排吧,不用征求我的意见了,不就是一篇文章嘛!还值得这样纠结的? 芷楠拿起桌子上的一个信封拆开来看着。姚起看看没有什么事情了,也就跟芷楠打了个招呼,自己就走了。 信封上没有写发出的地址,只是一个这边的收件人的地址,也就是芷楠所在的地址。 她轻轻地撕开了信封,里面跳出两颗红色的小豆,芷楠一笑,这还很浪漫的哦,相思豆都来了。 可是看着这两颗小东西又不像是豆子,而是两颗弹珠一样的东西。 芷楠的眉头一皱,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呢?两颗弹珠又代表什么呢? 里面还塞着一张纸,是有着一张威驰公司抬头的纸张。 芷楠不看还好,一看信的内容,气得身体都要爆炸了。 她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翻了个个。她的眼睛里慢慢地流下了一滴晶莹的泪珠。 就在这个时候,芷楠的手机响了,她的手有点颤抖,她好像预示到要发生些什么了。 她的手轻轻地把手机拿过来。她的心里一阵惊悸,来的是谁的呢? 此刻的芷楠真的有点怕了,要是真的像信里写的那样的话,那他赵君堂不就等于完了吗? 他这次去bj的事情就等于全部泡汤了。 赵君堂啊赵君堂,你呀你! 她的心里恨恨的,但是最后,她还是接起了电话。 不错,电话是赵君堂打来的。 芷楠一看是自己老公的电话,心里是悲喜交加,喜极而泣。喜极而悲,这悲喜里面还有很多的埋怨和愤恨在里面。 但是电话接通了,里面却没有什么人的声音。 芷楠喂了几句,对方也没有回应。 君堂!你不要吓我!是你吗?你知道我的胆子很小的,老公! 芷楠都要哭了。可是里面还是没有回应。她甚至都听不到一丝喘气的声音。 芷楠真的要哭了,大颗的眼泪顺着她的美丽的脸颊流了下来。 她哽咽地喊着叫着,老公!老公!老公!老公!老公!……… 说实话,芷楠平时可没有叫过这么多的老公,很多时候,她都直呼他的大名的,或者是傻瓜。死狗之类的称呼,可是今天,她却一连串叫了这么多。 但是,对方依然没有回应。 芷楠刷地一下,抽出一片纸巾,擦了擦脸颊上的眼泪。 她把电话依然放在耳朵旁边。用力顶着耳朵,她为的是听到那边最细微的声音。 可是,让她失望了。 她仿佛感觉到了什么,突然,她把手机从耳边拿下来。一看,原来对方早就挂机了。 芷楠的心里一阵冰凉。 这么多年来,赵君堂还是第一次给自己这样的待遇。 说句不好听的话,平时他讨好芷楠还来不及呢,今天竟然直接挂断芷楠的电话,真的是有点不可思议。 芷楠的心里说不出的难受,但是,忽然,她好像想起了什么…… 对了,一定要告诉他,一定要告诉他!事情不是像他所想的那样——不是——那样—— 芷楠的心里一阵绞痛,她几乎是挣扎着再次走到桌子边,拿起了自己刚刚放下的手机。 还没有等到芷楠拨通赵君堂的电话,一个电话就到了。 芷楠一看是个陌生的号码,她本能地想不接,谁知道这个节骨眼上会有什么人打进来呢? 她的猜测是对的,来的确实不是她所想接听的人。 芷楠,你好啊! 一个女人的声音传来,似乎带着几分嘲讽还幸灾乐祸。 芷楠说你有什么事情就说吧。你是来找我的吗?你是谁? 芷楠的敏感告诉她,她需要这样的警惕了。 我嘛,你是见过的,我就是那个被你楼下的保安请下来的可怜的女人。 芷楠一听,心想就是这个女人——一定是这个女人——就是她——把自己的老公给害了。 但是,直接挂断电话似乎不是芷楠的做派。 你说我们女人多么可怜呀!我们女人的命怎么这么苦呢!都是男人太坏了,弄得我们生活得这么不幸! 她似乎在抱怨着什么。 芷楠听不下去了,她说我还有很多的事情,等我空下来的时候,再跟你聊吧,说着芷楠又挂断了电话。 可是,刚挂断了这个电话,芷楠还没有来得及拨打赵君堂的电话,几乎是同样的电话又响起来了。 芷楠这次可没有给她什么机会,她直接把她的电话挂断了。 可是等她再次拨打赵君堂的电话的时候,却是一直都没有拨通。 她知道或许是自己这边的原因,大概就是那个来找自己的女人一直在拨打自己的电话,所以才弄得自己根本就打不进去。 想到这里,芷楠不打了,她做好了等待的准备。 她坐到椅子上,端过桌子上的一杯水,慢慢地喝着。 电话真的又响了起来,她一看,还真是那个女人打来的。 芷楠做了一次深呼吸,慢慢地把电话接了过来。 你好!芷楠很礼貌地跟她打着招呼。 芷楠这样一说,对方反而有点不好意思了,哦,芷楠,你好! 芷楠说你一次次地打我的电话有什么事情吗?你是不是就是要亲口告诉我是你拨打的警察的电话? 对方一阵沉默。 芷楠慢条斯理地说,我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我也不知道你这样一次次给我打电话的真实目的是什么,我只是告诉你赵君堂——他是我的老公,他是我的亲人,就是他出了什么事情需要麻烦警察的话,也轮不到你来操这个闲心。你是个什么身份你自己最清楚!不需要我来多讲!这下你满意了吧? 对方说满意什么了? 芷楠真想不去理会她,但是现在听她这样说,她真的有点可怜她了,也就是智商这样低的人才有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吧! 芷楠说不是你报的警吗? 对方一听这话,心里一阵得意,声音也变得很轻快了,似乎想来邀功的小丑一样,说是呀,是我报的,这下我就能够找到赵君堂了! 听着对方得意得有点失常的语气,芷楠的心里又是一阵的冰凉。 赵君堂啊赵君堂!你就是跟这样的女人交往的! 芷楠的心里开始翻江倒海地折腾起来,她捂住胸口,慢慢地说,我求你一件事情好吗? 对方一听芷楠的语气变了,便又是一阵得意。 芷楠说我可是很少求别人的,特别是像你这样的人,今天我就破例请求你一次。 对方一听,自己的身价顿时升高了,说你说吧,什么事情? 芷楠说我希望你再次给警察打一个电话,你就直接告诉他你是个神经病! 说完,芷楠就把电话挂断了。 等到电话再次响起的时候,她连看都不想看一眼了。 她走到窗前,把窗帘拉开,又把窗户打开。 天天在空调的房间里,都把人的身体给吹得僵硬极了,真的像是块僵硬的石头了。 屋子里,芷楠的手机响个不停,婉转的音乐一直响着,播放的正好是那首《最浪漫的事》 背靠着背坐在地毯上 听听音乐聊聊愿望 你希望我越来越温柔 我希望你放我在心上 你说想送我个浪漫的梦想 谢谢我带你找到天堂 哪怕用一辈子才能完成 只要我讲你就记住不忘 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 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 一路上收藏点点滴滴的欢笑 留到以后坐着摇椅慢慢聊 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 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 直到我们老得哪儿也去不了 你还依然把我当成手心里的宝 但是,此刻的音乐在芷楠听来,已经失去了任何意义,就跟熟睡的人们突然听到一阵阵的蝉鸣一样。 ps: 章节感言:电话响起,没有想到是小李打来的。 纠缠,无休止的纠缠。 智商低的女人往往容易犯这样的毛病。 芷楠觉得她真是又可怜又可气。 赵君堂到底怎么样了呢? 他为什么不接芷楠的电话呢? 精彩继续,静待下一章 第八十一章 白色的心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都门帐饮无绪,方留恋处,兰舟催发。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 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待与何人说! 柳永《雨霖铃》 夜色在朱冉的面前展开,像是一张无边的大网。 朱冉所住的宾馆到了。 师傅,多少钱? 朱冉很客气地问了一句,虽然心里还是有一丝担心。刚才在酒吧里混乱的一幕似乎就在眼前。 不用了,刚才那位先生已经替你付了,而且钱还多余呢。 出租车司机说到这里从旁边的一个小盒子里拿出一张二十元的纸币,说这是多出来的钱,你拿走吧。 芷楠一听,连忙说哦,不必了不必了。 可是司机的手还是伸了过来。 朱冉不能不接了。 她把钱拿在手里,茫然地下了车。 地下的路像是墨绿色的大海,一层层的台阶好像一道道海浪,波涛汹涌,涛声如暮钟。 仿佛轮回过一次一样,朱冉的头一直还在隐隐作痛。 她清楚地记得,她今天根本就没有喝多,酒不醉人人自醉,这人的心情要是糟糕到一定的程度,真的连喝口水都会醉啊! 所住的房间到了,她从包里拿出一把钥匙,一连按了试了几次都没有开。 消磁了?一个想法突现。 现在都什么时候了,唉,走廊里连个人影都看不到。要是真的有个人影的话,那看到了不吓一跳才怪呢! 朱冉开始往回走了,这人要是不走运的时候,真是喝口凉水也塞牙。 当电梯门打开的时候,一股阴森和冰冷立刻让她清醒了很多。 她抬头看了看。头顶上立刻出现一个倒立的身影。 在立着的镜子面前,她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美女,可是在头顶的这面镜子面前,她的脸却变了形。走了样。 她的眼前一阵漆黑。 一闭眼,一阵黑暗又接着来了,把她周围的世界全部吞没。 电梯的门自动开了,朱冉走了出来。 走出电梯的她顿时一阵头重脚轻。 前台小姐关切地看着朱冉,给了她一个甜甜的微笑。 朱冉此刻的感受就是食人花,一朵食人花盛开了。 她说明了来意。其中的一位鼻子上长痣的女孩子说估计是消磁了,她用手指了指对面的那个吧台,说你还是到那边去看看吧。 小王!帮这位小姐看看钥匙卡是不是消磁了。 被称作小王的女人长着一张肉包子脸,圆圆的,但是包子的那个嘬却拿捏得有点小。本来该出彩的地方却漏了下去,破坏了整张脸的美。 小王拿过朱冉递过来的卡,在一台机器上刷了一下。 好了,现在该好用了。 朱冉说了声谢谢,就转身离开了。 又一次的进入电梯。又一次的黑暗来袭,又一次的出电梯,又一次的头晕目眩。 房间里的一切都没有改变,改变的是她走前一塌糊涂的床,现在已经变得很整齐了。 住酒店就是有这样的好处。 她拿出皮包,翻看着包里的钱。 她的钱已经不多了,但是卡还有几张。 看到卡的瞬间。她的眼睛一亮,但是瞬间又黯淡下来了。 她的现金已经不多了,她卡里的钱也不多了。 山穷水尽,捉襟见肘,这样的词语在这个时候的朱冉身上派上了用场。 不过,问题是她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可是钱是最大的问题。 一想到钱。她的头一下子膨胀了,几乎每根头发都要竖起来,像是受到了静电的吸引。 交往过的几个男人的身影一一在她的脑海中现身。 男人的身影就好像秋天的鸣蝉,有的叫得时间久一点,存留的时间就长一些;有的没有叫几声。身影也就一闪而过,一下子坠入了树下的杂草间;有的是连叫都没有叫,一个跟斗,九天之上寻遗踪了。 一个帅气的大男人在她的头脑中出现了,她的嘴角掠过一丝微笑,可是微笑也就是几秒钟的时间,一眨眼的功夫就一闪而过了。 她的心头一阵惊悸,原来在这个帅气的男人的背后,站着一个黯淡的猥琐的身影。 虽然,他头上的毛发早就到了物以稀为贵的时候,光秃秃的脑门就像是海岛上挂着的一盏白灯。 她的脸色一片惨白。 她的心跳也慢慢地加快了,其实,她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加速的。 就在这个时候,她的手机响了。 她拿起来一看,原来是个陌生的电话。 休息了吗? 对方的声音很好听,是那种暮鼓晨钟般的很有磁性的声音。 朱冉的一下子被点燃了。这个声音好像在哪里见过。 但是她一下子又想不起在哪里了。 她含糊地说了一句,哦,还没有呢? 还没有?对方反问了一句。 朱冉的心思突然觉得乱了,她语无伦次地说,哦,已经休息了。 对方说那好,我就不打扰了,晚安! 朱冉一阵着急,你——是?她一着急,嘴巴打结了,把这简单的两个字,说得像是搬砖和泥一样地有气无力。 他或许在那头听得吃惊了,吃惊过后,就是轻松的一阵笑语,只不过,朱冉看不到了,但是她从他的话语中能够听得出来。 因为,他的话语中带着一股股浓浓的滑滑的巧克力的味道。 其实,朱冉忘记了真正的巧克力应该是苦的,而不是甜的。 当朱冉打开电脑的时候,吴小淘的头像晃动起来。 他给她留言了,虽然此刻他已经下线了。 他们俩就像是水上的浮子,一个起来,一个落下。但是最后,他们还会一起上来吗? 吴小淘给她发了一个滑稽的表情符号,还有一副画。 画面很干净,没有任何装饰性的东西。 一张乳白色的纸,看起来还毛毛糙糙的,估计放的时间有点久远,并且没有做好恰当的保存。 她不知道的是就是这么一张纸,还是托人从外地专门给寄过来的。吴小淘走遍了小镇上的大小商店,都没有见到一张可以用来作画的纸张。 这里的人们能够吃饱吃好就已经很不错了,谁还有那个闲心来磨洋工啊! 画面中是一轮新升的太阳,只不过让朱冉看不懂的是它的颜色却是白色的。 这是怎样的一轮新日呢? 朱冉实在是看不懂了。 她知道吴小淘是一个很有思想的艺术家。 但是,她看这幅画的时候,分明只看到了一颗心,其他的她还真没有看出来。 吴小淘画这样的画给自己到底想表达什么样的意思呢? 就在朱冉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手机又一次响起。 睡了吗? 一个温柔的男生传来。 要不要我过来陪陪你?我可是这里的一号猛男哦! 听声音,朱冉觉得好像这个声音就在楼道里,甚至是在她的门口。 她猛地打了个寒颤。 怎么样?现在我进来方便吗?我知道你肯定还没有睡。一个人怎么睡得着呀! 男人的声音极尽说服的阴柔,这样的声音朱冉听起来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一般的女人单独住进酒店,一到晚上这样的电话就会不断。 朱冉的心里一阵阵的恶心,不过,说实话,她的心里也有点向往了。 毕竟已经有一年的时间,她没有接触过男人了。 哪怕是一个不怎么像样的男人都没有。 何况做这种生意的男人,不管脑袋长得圆不圆,智商高不高,但是在外形上毕竟还是看得下去的,就当是一朵雄性的喇叭花吧。 想到这里,朱冉的内心真的涌起一股开门的冲动。 她缓缓地走下床来,对着橱子上的梳妆镜,仔细地理了理自己那满头的秀发,猛然见,她发现了自己的额头上有几根银丝。 哦!我有白头发了? 她像是问他人,更像是问自己。 但是,慢慢地她发现镜子中的自己开始变化了,变得是那么丑陋,那样苍老,便得她都要不认识自己了。 其实,那就是她自己。 ps: 章节感言:朱冉被送回了宾馆。 但是她的情绪复杂到了极点。 一个男人的电话打来,让她的心里顿感安慰,但是她并不知道他具体是谁。 吴小淘的画作也到了,只不过是颜色是白色的,让她琢磨不清。 又一个男人的电话响起,勾起了朱冉的情思。 她真的要去开门吗? 精彩继续,静待下一章 第八十二章 书,被误读了 凤髻金泥带 龙纹玉掌梳 去来窗下笑相扶 爱道画眉深浅入时无 弄笔偎人久 描花试手初 等闲妨了绣功夫 笑问鸳鸯两字怎生书 欧阳修《南歌子》 当方圃接到楚荆给寄过来的书的时候,彻底发愁了,一个是数量之多,再者,这些书有的看起来很薄,但是一翻开看看里面的内容,方圃吓了一跳,里面很多都是古文,有的被翻译成了白话文,有的还是古汉语。 这样的书能不让方圃犯愁吗? 他才是一个初中都没有毕业的差生啊! 那个时候,学校老师抓得不严,再加上家长根本就没有人管,庄稼地里的活还干不完呢,别说管他了?再者说了,家里又不只是有他这么一个孩子。 那个时候,哪个家里不都是三个四个的。 方圃出生不久,计划生育才开始在全国贯彻实行。 他是漏网的一个。 书籍是直接寄到孙庆家里的。 当邮递员把邮递单送到村支书那里后,村支书又直接送到孙庆家里来的。 穷山僻壤的,都多少年没有人寄什么东西了,即便有,也就是行李之类的,像是书籍之类的在这里确切地说真是太稀缺了。 邮局在镇上,因为方圃行动不方便,孙庆就叫上张平,又从方圃那里拿来身份证,两个人一路飞奔,直奔邮局去的。 两个人一到那里就有点傻眼,妈呀,怎么这么大的一个包裹啊,足足有百十斤重。 其实,还有很多大部头的楚荆没有买,因为像《二十四史》《史记》呀之类的,他估计方圃这里根本就用不到。 邮局里的人好奇地问。这里面装的什么玩意儿? 孙庆说大概是书吧。 邮局里的人都哈哈大笑起来,邮寄这么多书有什么用呢?又不当吃不当喝的?你看的? 孙庆嘿嘿地笑着说,你看我像个看书的样子吗? 对方摇了摇头。 张平说你还不知道吧?我们村里来了两个人,盖了间草屋。把孩子们集中到那里,天天给孩子们讲故事呀,画画什么的,那可是我们那里的大新闻啊! 张平连说带白话,说得邮局里的人都愣住了,像被点了穴一样,一动不动了。 有的人反应过来后笑了说,这些人脑子不是有问题吧,还是钱太多了?要是钱太多的话,可以散些钱下来。人们还会磕个头,像敬菩萨一样地供奉供奉他们呢! 别的人一听,也都笑了。 有的问孙庆,那些人住在你们家的? 孙庆点点头。 他们脸上的笑一下子僵硬住了,看来你们家发大财了! 孙庆摇了摇头。憨厚地说人家有钱是人家的事情,人家辛辛苦苦赚来的钱凭什么白白地拿给我们花呀! 张平说走吧,走吧,我回家还有事情要做呢! 说着,拉了拉孙庆的胳膊,两个人一起抬起了地上那个厚重的袋子。 张平骑车的技术比较老练,所以是张平在前面掌控着摩托车。孙庆坐在后面,那一袋子书就放在前面的车把下面。 在路上,张平好奇地问孙庆,他们住在你们家就白吃白住吗?他们不给你们钱? 孙庆说给不给,也是我爸爸说了算数的,估计应该是给的。但是我爸爸一直不要。 张平说那你们家叔叔就太傻了,这样送上门来的财神干嘛还不让他散些钱?人家给了还不要?那不真的让人家说是咱们山里人傻了? 孙庆说他们不是那样的人吧?他们人很好的,你看他们一直给孩子们上课都不会提出要一分钱,这样的好人哪里去找? 张平说要是换成我,就公事公办。一分一厘算清楚。 孙庆说其实人家给的钱,远比你算的钱多多了。 张平说你还说没有给钱干嘛? 孙庆说只是我爸爸不想要罢了,我可没有那么想。 张平说你爸爸上了年纪了,菩萨心肠能够理解,但是你呢?现在连个女人都没有,你可要抓紧了!你那嫂子那边有动静吗? 张平不说还好,张平这一说,孙庆的心里说不出来的难过。 张平见孙庆不说话,知道他心里肯定很难受,就说,唉,上次我给你带的那条丝巾,她见了怎么说? 孙庆一听丝巾二字,不好意思地说,我……我还没有给她呢。 张平的手猛地一哆嗦,摩托车差点失控。 什么?还没有给她?你还是个男人吗? 这一句话直接戳在孙庆的心窝上,弄得孙庆半天没有说上什么来。 张平说这种事情还有让人教的?你说你这个人啊,人家就睡在你的隔壁,这么长时间了竟然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你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啊! 孙庆说你别瞎胡说,谁有问题了? 张平说我是被你急的,说这样的话也是应该的,我还不是为的你们好吗? 孙庆叹了口气,说你不知道我们家那两位——我爸爸,还有我那个专门胳膊肘朝外扭的妈妈,他们会让我这个想法得逞吗? 张平说那就直接跟你嫂子说呀?倒时候,在一起过日子的是你们俩呀!又不是你老爸老妈! 孙庆摇了摇头,好半天说不出什么话来。闷了半天,才说这事情,我看看再等等吧。 张平说夜长梦多,再等等媳妇都成了别人的了,还有你的份呀! 孙庆一听,有点急了,我看看谁敢有那个胆子? 张平说说不定人家两个人早就入港了? 说着,张平不怀好意地偷偷一乐。 孙庆说你别瞎说说,人家方大哥可不像你那样贼眉鼠眼的,天天没有个好心眼! 张平说现在的女人很实际,有多少人会冲着人去结婚的,很多还不是冲着钱去的? 孙庆不说话了,只顾坐在后面一个劲儿地喘着粗气。 张平说对了,不还有一个画画的吗?长得跟外国人似的,那个二串儿? 孙庆说人家你连想也不要想了,大姑娘都在屁股后面排着队呢?别说一个寡妇了? 张平说你可不要掉以轻心,现在搞艺术的人的脑子都有问题,就是让他脱光了衣服围着咱们前后上跑上几圈,他们也不会有一点儿害臊!还说叫什么行为艺术! 孙庆一听乐了,说你说的这种洋名词我一点儿也听不懂。 张平说说行为艺术你听不懂,说不要脸你肯定知道,这在咱们村里就叫不要脸!不过,咱们男人暴露出来那个东西,是不要紧的,男人光着哪里都没有问题,要是换成个女的,那可就有看头了,哈哈哈! 孙庆说你这个人怎么净捡着这没有出息的说呢? 张平说你有出息?你多么有出息呀!三十几岁的人了,连个老婆都没有,你还说呢?你! 一句话把孙庆气得差点从车屁股后面跳下去,但是看看车子下面就是万丈的深渊,他看了看,还是安全第一吧。 就这样,两个人一路吵吵闹闹的就到了家。 当时天也黑了,张平把那袋子书放在地下,跟孙庆家里的人打了个招呼,自己就走了。 孙庆说要不要我骑着摩托车送送你? 张平冲他扮个鬼脸,说有力气你还是驮别人吧,只是别让人家从你那辆破车上掉下来就行了! 孙庆冲他挥了挥拳头。 张平满足地笑着跑开了。 当时,天还没有完全黑,吴小淘已经吃好了,但是还没有来得及离开。 他帮着方圃把袋子拎到方圃的房间,其实,说是房间,也就是放开一张床的地方。 这个大的蛇皮袋子一搬进来,里面的空间顿时变得很是逼仄。 吴小淘问孙庆的妈妈要了一把剪刀,把袋子的封口剪开了。 里面的书像是有了生命一样地喘了一口气——一股热气从里面冒了出来。 吴小淘一看就惊呆了,这哪里是给孩子们看的书呀!这分明就是给古典文献研究所订制的研究资料呀! 方圃一看,还没有等到翻开这些书,他的心里就开始敲起小鼓来了。 吴小淘说芷楠开的这个书单也真是太有才了! 方圃一听芷楠二字,顿时愣住了。 ps: 章节感言: 楚荆给方圃寄了很多书来。 孙庆跟张平去镇上的邮局取了回来。 对于书,那里的人们有着不同的看法。 在路上,张平对孙庆的一番开导更是让孙庆的心久久难以平静。 面对芷楠开的书单,方圃能够做些什么?他又在想些什么呢? 精彩继续,静待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