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劫》 楔子 楔子 这是我被调到禁地来当守卫的第四天,来之前我隐约的听说地宫的地火阵里关押着一个月妖女子。 地火阵建在神族禁地的最深处,万火之源的火眼周围,聚集了几十万年的戾气,就算是灵力高强的神族也绝对受不了地火的炙烤。 这本是神族刑罚中最残酷的一种,也是专门为月妖建造的,当年神族抓到月妖会直接丢进火眼焚毁,但这个女子却被困在阵中,日日受着地火的折磨。 在她被关进来的第三天,斯龀太子和亦煌上神来了,带着天君的旨意说要带她离开,不知道为什么那个月妖女子竟然不肯随他们离开,宁愿受那地火灸烤和戾气侵蚀。亦煌上神是个急脾气,见那个女子不肯离开,竟然想强行闯入阵中,可惜差点被地火耗尽了灵力,幸好斯龀太子及时用灵力护住了他。 我站在阵外看着被地火炙烤的月妖女子,她伏在地上,地火和戾气相互缠绕上来,整个地宫除了火再无其他,一团团火焰筑成了一道几丈高的火墙,看着煞是绚丽,却足以将一切东西焚化。 炙热的温度,就算月妖是幽林之石修练成形,在被炙烤了七天以后,也接近了崩溃的边缘,被火炙烧的痛楚一日比一日难以忍受,就算痛的昏厥过去,也会被集聚了几十万年的戾气刺醒,她痛得全身痉挛,却硬是一声不吭。 虽然月妖早在十七万年以前就被归为魔族,但这个月妖女子坚韧的性格却让我隐隐有一丝敬佩。 昨天侍奉天君的离洛上神来了,他站在阵外对那个女子说,只要她肯放弃,天君马上就会放她离开,也不必日日受这酷刑。那女子嘴角微微一抖,竟像是在笑,她一直沉默着不说话,只到离洛上神叹息着离开。 如此又过了两天,那女子显然已经到了能忍受的极限,痛苦越来越强烈,全身不停的抽搐,好几次我都以为她已经死了,但不久又见她微微蠕动,再次因戾气侵蚀而清醒过来。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又何必这么固执?”见她这样,我实在忍不住开口劝她。听说她的族人在一万三千年前被掌战司律的青极帝君灭了族,但她竟然找到了复活自己族人的方法,这已然犯了天君的大忌。 那女子看了我一眼,只是摇了摇头,并不说话。我发现她有一双非常灵动漂亮的眼睛,只是此时,那双眼睛里却是无边无尽的绝望。 看她那么痛苦,我却帮不了什么忙,只能暗暗着急,然而就在此时,忽然传来一声沉闷的声响,接着整个地宫都抖了一抖,我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这是有人在硬闯地宫,脑子嗡嗡发麻,只是呆呆的看着那女子,一时间竟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几十万年来,还没有人敢闯进地宫,而如今这地宫也只囚着一个人。 片刻后,地宫的大门砰然一声破裂开来,我被扑面而来的力道扫到角落,亦只来的及看见一道青色身影犹如流星般从门外一掠而入,那人影手中握着一把青色的剑,用灵石铸造的石门在他的剑下顷刻间便已灰飞烟灰,那剑穿透了火墙消失在火焰中,青色的剑铮铮作响,像龙吟一般,几丈高的火焰顿时消散了大半,火焰之上飘浮着点点灵力。 这是青极帝君的龙吟剑,我吃了一惊,又有些激动。 青衣白发的帝君,满脸的风尘仆仆,眉宇间却携着丝冽然杀伐之气,他曾经是掌战司律的上神,诸神心中仰慕的英雄,他一步一步走进阵中,凝视着地火阵中的月妖女子,眼中却是难掩的沉重悲伤。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帝君,不过我觉得他同传说中的不大相像,毕竟他可是自上古时期起便是掌战司律的上神,伏羲大帝亲封的神族第一战神,与此时我所见的消瘦的形容,却并不大相符,那股冽然肃杀之气消散之后,倒像是大病了一场的模样。 早前偶尔听闻帝君历劫归来后便神不守舍,时常半夜三更在九重天上走来走去,就好像是在找什么东西一样,而且会说些奇怪的话,后来有传闻说帝君在诛灭月妖族时,中了月妖余孽的迷障妖术,以至于精神失常发疯了,但我却一点也不肯相信,只是不久后帝君就不顾天君反对执意将所有职责一并推去,离开了九重天,从此再也没有了音讯。 如今乍然在这里见到帝君,我却瞬间明白过来,帝君是为这个月妖女子而来。 帝君沉默的望着那个地火阵中的人。 想着那些传闻,我有些恍然。 “青极,我已经不是月灵了。”我听见那个女子轻轻的开口,叫的却是帝君的名讳,她绻缩在火焰中间,像一个木偶一般,沉默的望着青衣白发的帝君,极慢的开口,声音是颤抖的:“你------你实在没有必要做到如此地步。” 她虚弱而缓慢的呼吸着,奄奄一息地趴在地上,神色间却带着一股决然。 帝君望着那个女子,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平静的开口:“我来带你离开。” 说着,他往前走了一步。那地火阵便从中间裂开了一条通道,我知道帝君用了灵力,只是,这代价未免太大了些,就算他走进去了,地火阵建在火眼之上,他的灵力必然为因为炙热的地火而消散,带着那个女子未必还能走的出来。 再说,那个月妖女子似乎并不想随他出去。 我看见帝君每往前走一步,她便挣扎着往后挪一挪,帝君再往前走一步,她又往后挪一挪,如此几次,她离火眼就只余了几尺的距离,再近一点恐怕就会被焚烧殆尽,但她只是沉默的望着帝君,抿紧了嘴唇,意识到帝君还要往前走的时候,她已经先往后挪了一步,火眼中顿时窜出了火焰,她一下子扑倒在地。 帝君猛地站住了,一瞬间面色便已惨白。我也吃了一惊,那个女子显然就算死也绝对不会跟帝君出去的。 又是一阵沉默。我不敢打扰,只是有些担心。 “月灵。”帝君的声音有些压抑:“我只是想,带你离开。”不知道怎么了,我从帝君的语气中听出了几丝哀求,还隐有绝望。 那月妖女子抬了抬手似乎想摸鼻子,但手却被地火炙烤的完全抬不起来,皮肤隐隐有了萎缩的痕迹,顿了很久,她才摇了摇头,抿嘴一笑,隐隐露出一种灵动,似是荒漠中开出的一朵繁花,她吐字极轻,却字字清晰可闻:“青极,你灭了我的族,我应该恨你的,可是我没有办法恨你,大概是因为当年我是那样深深的喜欢过你,我没有办法把自己曾经喜欢过的人当成仇人。” 她伏在地上一阵一阵的痉挛,却还是侧头望着他,如墨般漆黑的长发凌乱的散陈在地上,虽然笑着,可眼中却是一种无助的凄惶,让人看着也无端端的觉得揪心。 沉默了片刻,她再次开口:“从我挖出心的那一刻,我们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就当我助你历了一场劫数罢了。”停了停,她又道:“我对你最大的报复,就是把你彻底的遗忘,青极,你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吧!” 这样诀别的话她说出来的时候嘴角一直挂着一抹淡淡的笑意,我突然想起了一句话,人在最痛的时候反而是最平静的,看着帝君和那个女子沉默着相互凝望,一瞬间我也只是觉得怅惘。 帝君的神色有些茫然,就算隔着不近的距离,我好像也能看见他空洞的眼神,就像一下子被人抽走了三魂七魄,只留下一具躯体。他只是静静望着地上极力忍受地火焚烤的人,仿佛她那轻飘飘的几句话,就生生将他推入了深不见底的地狱,而且是万劫不复。 一团团火焰从火眼中间窜出来,眼看就要重新困住那月妖女子,我心里一惊,帝君亦似回过神来,呼吸隐隐变的沉重而急促。 “我不会,让你死的。”他缓声说着,神色亦是十分的平静,但等他将视线移开的时候,眼中隐隐露出一丝寒光,周身都是凛冽的杀气,我被帝君的戾气吓了一跳,看他这个样子,似乎是想-----毁了这地火阵,这----这可是大罪,是要被打入地狱,永世不得轮回的。 我想开口,但视线扫过那月妖女子的时候,我却不由的闭上了嘴巴。 恍惚间,只见帝君左手一翻,那柄寒光闪闪的龙吟剑便回到了他的手中。 地火阵中全都飘浮着晶莹的亮光,星星点点的灵力将那月妖女子团团围住,那女子苍白着一张脸,脸上神色极是复杂,似震动又似不敢相信,我看出她想似乎想拒绝,可惜帝君想做的事恐怕谁拒绝不了。 我眼见帝君持着宝剑,携着雷霆之势闯入阵中,剑气横飞,地宫之内,雷鸣阵阵,那火焰骤然高涨,却又在片刻之后熄灭,不过是一涨一落间,我却知道帝君已是不惜耗尽自己几十万年的灵力和修为,也要带那女子出来。 烈焰灼灼,帝君终还是闯了进去,那月妖女子早已不堪地火的涨落而晕厥过去,惨白的脸上隐有泪痕,帝君单膝跪地,小心冀冀的将她扶起来,托着她的头靠在自己怀中,眼中极尽的温柔。 我隐隐明白过来。 原来啊。 就算帝君所历的世事无妄,到头来却仍敌不过,那一抹早已苍白了的月光。 第一章 忆往昔峥嵘岁月稠(一) 下月十五是曜陵三十六万岁的元寿生辰,因神族十二万年过一次元寿寿辰,所以这一次也算是一个大的寿辰,神族的天君不顾他的反对,执意要在他的洞府静絙山给他举办寿宴,他这个人一向我行我素惯了,压根不在乎这些东西,见推脱不过,索性寻了一个巡海的由头跑出去躲清闲。 早在两百年前就答应过他,要为他庆祝生日,为了给他准备寿礼,我把这七海四山都寻遍了,也没能找到一样满意的礼物。 没办法,我只得把主意打到了渝衡头上,想把他贴身戴着的那方锦袋抢过来,经常听他得意的炫耀,说那锦袋里装着世上最珍贵的宝贝,他平时宝贝的跟什么样的,从来没有离过身。 这样一想,只好回山洞换了一身衣服,又对着浊水把自己收拾了一下,尽量让自己的形象看起来淑女一点,这才杀回幽林山谷。 我无父无母,从记事以来就在幽林山谷里的树林里游荡,靠逮些小动物生活,常常食不裹腹,日子过的委实艰难的很,有时饿的狠了,我就大着胆子去各处的洞府偷些吃的,这一偷就偷到了渝衡府上,结果被他爹当场给活捉了。 渝衡的爹是月妖族的族长,一个干瘦矮小的老头,他看我也是月妖,可查遍了族谱,也都没找到我的出生记录,后来就觉得我是自己修炼成人的,于是就想收我当义女,对于一个时常没有肉吃的孤儿来说,这本来是一桩极好的美事。 但是他一直致力于把我培养成一代大家闺秀,估摸着还想让我永垂月妖族的历史书册,成为月妖族的女性楷模,所以请了无数族里的长老来给我授课,经,诗,子,集,上古历史,诸神秘闻,爱情神话,甚至连阵法都要学,这是我万万受不了的,所以我三天两头的溜出谷外,下海捉鳖,上山打鸟,泥巴里打滚,誓要让族长放弃那个可怕的念头。 四万年过去了,族长终于对我死心,虽然对外宣称不再收我为义女,但私底下还是经常让我去他洞府吃肉,后来族长有了自己的女儿,族里的长老总说我性子顽劣,桀骜不驯,野性未改,放荡不羁,会带坏族长的女儿,每次我去族长府上,那帮长老就像防贼一样盯着我,不许我跟族长的女儿说话。 我虽然脸皮厚,贪图族长府上的好酒好肉,但时间长了,我也不太好意思去了,两千年前,我从谷里搬到了现在居住的这个山洞,这里离幽林之谷隔着一条浊水,因为月妖族族规十分严厉,不许月妖族人擅自出谷,所以这里算是一个与世隔绝的好地方,我磨了族长好些时候,天天在他书房的地上打滚,族长才同意搬出幽林山谷,但必须十日回去一次。 族长的洞府在谷底,但现在正是日头当午,以渝衡的性子恐怕不会窝在洞里,我熟门熟路的摸过去,绕过灵道,只奔圣湖湖畔,一眼就看到渝衡躺在湖边,双手枕在头上,脸上盖着本书,不用看我就知道又是些没意思的风月本子,讲的都是一些情情爱爱,以前我翻过几回,开始还觉得新鲜,但看的多了,来来回回就是那些桥段,早就腻味了。 渝衡听到脚步声,把书拿下来,半支起身子,笑眯眯的看着我,“女土匪,又溜去哪里野了?” 第二章 忆往昔峥嵘岁月稠(二) 我瞪他一眼,大咧咧的坐在他旁边,随手拿起那本书翻了翻,果然又是一些富贵人家的小姐夜半十分后花园与才子幽会的戏码,不由的大是鄙夷,“这些段子你都看了几万年了,难道还没生厌吗?这些小姐也真是无趣,幽会来幽会去,就只会选后花园,一点新意都没有,还有为什么对象都是一些文弱书生,为什么没有一些英雄豪杰之类的。” 他越发笑的开心,挑着眉道:“你的口味什么时候变的,最近又开始爱慕英雄豪杰了?” 以前住在谷里的时候,我跟渝衡常常去长老洞府偷那些专讲风月故事的戏本子,然后拿回来仔细研究,那时我偏爱的是才华出众的翩翩佳公子,觉得他们满腹诗书,出口成章,就算娇弱一点,被那些富贵人家的大老爷一巴掌就能煽飞,但那时觉得我自己就很有本事,如果遇到这样一位佳公子,我完全可以保护他,所以就算他娇弱一点,也是完全可以接受的。 不过,我的口味已经变了的事实,我是不会告诉他的,不然他肯定会追问我为什么变了口味,是不是遇到了爱慕的人,想到他那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子,我赶紧换了话题,把早就编好的谎话说给他听:“我最近正在写个戏本子,刚好写到富贵人家的小姐想送他朋友一样生辰贺礼,你说她该送什么好?” 族长说我们月妖一族早就被神族的天君划到魔族一边了,几万万年来,族长带着几支月妖余族东躲西藏,在六万年前才找到了幽林,幽林之谷常年黑暗异常,灵气全无,族长说神族不会发现这个地方的,我们也终于可以不再搬来搬去了。 如果渝衡知道我不但私自跑出玩,还跟神族的曜陵上神交上了朋友,估计他会气的一把掐死我,我摸了摸脖子,心想这个写戏本的借口应该找的挺完美的,自从迷上看戏本子以后,我跟渝衡经常自己动手写本子,写好了还自导自演,不过一般都是他演富贵人家的小姐,我演风度翩翩的才子书生。 “你一向俗气,你戏本子里的人肯定也俗气的紧,我看金银珠宝是最合适的东西,你还用的着专门跑回谷里问我?”渝衡懒洋洋的样子极是欠扁,我忍住一拳把他揍飞的冲动,赔笑道:“不俗,这次的肯定不俗,不但不俗,还是一个谪仙般的人物,用晖长老的话说就是风姿高洁,气质出尘,绝对不俗。” 他看了一会儿,噗哧笑出声来:“这可真是千年的南瓜藤上长出一颗蟠桃子来。”话中是*裸的嘲讽,竟然完全鄙视我的品味。 我咬牙,心说这家伙果真又是皮痒了,明明打不过我,又次次都喜欢来惹我,每次不被我打趴在地上,他都不会甘心。 为了那样宝贝,我忍了又忍,没有立马对他翻脸,不过他倒显的有点诧异,正正经经瞧了我一眼,干脆又躺了回来,左腿搭在右腿上,微微眯着眼睛,一派闲适,我暗喜,轻咳了两声才道:“我一时也想不知合适的东西,我看你随身挂的锦袋宝贝的紧,不如借给我看看是什么宝贝,我也好写进戏本子去。” 我话刚落音,他就一下子窜了起来,幸好我早有准备,他刚动的那一瞬间已经被我扑倒在地上,为了安全起见,我偷偷动用了月妖一族的禁术,暂时让灵力比他高,我坐在他的腰上,把他双手按在脑袋两边,一幅恶霸调戏民女的架势,笑嘻嘻的道:“莫怕,莫怕,我对你不感兴趣,我只是想要你宝贝的那个锦袋。” 第三章 忆往昔峥嵘岁月稠(三) 渝衡一听,立马开始用灵力挣扎,不过他的灵力本就与我不相上下,我又偷偷用了月妖族的禁术,这个时候他在我面前就跟小白兔一样,完全可以任我蹂躏。 “女土匪,你敢动我的锦袋,我就告诉我爹,说你偷偷跑出了浊水。”渝衡有点气急败坏,他估计已经知道我偷偷用了禁术,但却没有拿这个来威胁我,而是挑了我偷出浊水来说事,显然对那方锦袋不是一般的看重。 月妖族规第一条,就是不能离开山谷,当初不是渝衡的爹做担保,我是绝对不可能离开山谷搬到浊水河畔居住的。 我撇嘴,硬气到底:“如果族长知道,大不了就是把我打回石头原形,我才不怕。再说,我就算跑出去了,也绝对没有露出月妖的气息。” 渝衡语塞,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看我的手已经伸向了他的腰间,他顿时开始哇哇乱叫,双脚毫无形象的乱蹬乱弹,可惜他被我牢牢压在下面,灵力受制,压根掀不起大浪来。 但我实在太过心软,我把他压在身下,抢过锦袋正要打开的时候,突然瞥见他涨红了脸,虽然咬牙切齿,但掩不住脸上的羞愤欲死,那双他身上我最看的顺眼的眼睛里,露出一种我不熟悉的惧怕和彷徨,似乎我只要打开了锦袋,他就会立刻死在我面前。 渝衡看着人高马大,但内心极是脆弱,第一次看戏本子时,里面的文弱书生被富贵人家的大老爷活活打死的时候,他竟然哭的稀里哗啦,被我狠狠嘲笑了一番。 我怕他真寻了短见,再说那锦袋里的东西软软的,像布一样,压根儿不可能是什么珍贵的宝贝。 我估摸着是他不甘我有灵剑,特意寻了一个普通的锦袋,故作珍贵的样子来气我的,好让自己心理平衡。 想着无数次我为了抢走那个“宝贝”被他欺压戏弄的时候,我一怒之下将他的上衣扒了下来,然后一脚将他踹进了圣湖之中。他从圣湖爬出来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我扔在地上踩烂的锦袋捡了起来,我好奇的瞟了一眼,果真是一块淡紫色的破布,像我身上穿的衣料子。 我又咬牙,他一看我的样子,拔腿就跑,跑了一半又飞快的跑回来把丢在地上的戏本捡回去,整个动作如行云流水,让我目瞪口呆,这扶不起的笨蛋,还是把这些讲情爱的戏本子当成命一样。 转过灵道的时候,他回过头来大声说送寿礼不在乎礼物的贵重,关键在于礼物合不合收礼人的心意。 合不合收礼人的心意? 我躺在圣湖边上想了几天几夜,也没有想出什么是曜陵想要而没有的。 听说曜陵是上古时期有名的战神,据说他也是石化成人,一半的灵力还是承袭的盘古大神,天君十分看重他,命他掌管七海,连神族的太子斯龀见到他,都要躬身尊称一声上神。 其实关于他还涉及到一桩神族的秘闻,据说曜陵虽然是石化成人的,但实际上他是盘古大神的私生子,生母似乎也是一个石妖,所以天君一惯都非常看重他,这样的人会有得不到的东西吗? 估摸这天地间,是没有什么东西他得不到的。 我叹了口气,从地上爬起来,准备回浊水的山洞睡觉,等睡醒了再继续想。 第四章 当时共我赏花人(一) 幽林山谷之外,群山之间,有一细长的清水河,就是浊水。 我就是在浊水河畔遇见曜陵的。 据他说,当时他是来巡视七海的,刚好驾云经过浊水,然后看见浊水之中有一条小白鱼在翻滚,滚来滚去的,搅的一条浊水不得安全。 他说他是七海帝君,担心浊水之中会生出什么妖怪作乱,所以才会翻下云来查看一番,后来我们熟悉以后,我才知道其实这或许只是一个幌子,他这个人一向又傲气又小气,还十分的懒散,虽然掌管七海,可只是装模作样的算是挂了一个职,什么事都懒得管,只要没有妖怪打到他洞门口,他是根本不会管事的,更何况跑来巡视七海。 不对,就算有妖怪打到他的洞门口,估计他也会为了减少麻烦,直接开门走人,把洞府拱手相让的。 当时,他从云上翻下来的时候,我刚好在浊水里捉文尾鱼,文尾鱼非常凶暴,性格又机敏难缠,当时我抱着浊水里最大的那条文尾鱼,双手掐着它的脖子,双腿缠在它身上,惹的它狂性大发,才会在浊水翻滚的,我的衣服被扯的七零八落,估计是露出了白花花的后背,加上整个人又像八爪鱼一样缠在文尾鱼身上,所以他才会看成一条小白鱼在水里翻滚。 虽然我这个人脸皮一向很厚,但是在陌生男子面前赤身*,还是万万做不到的,所以我一下子放开了文尾鱼,躲中水里,只露了一个头出来,仰着头眯着眼睛打量他,一袭蓝衣裹身,头发束成一个髻,斜斜插着一支碧玉的簪子,头发随风而动,一双眼睛像极了夜间的星空,一片璀璨。 我一边咂嘴流着口水,一边感叹:“美男啊美男,渝衡还说他是天下第一美男,真是应该拉他来看看你,他才会相信自己除了那双眼睛,其它地方简直不忍直视。” 曜陵冷着一张脸,负手站在浊水岸边,居高临下的盯着我,脸上面无表情,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我看他盯的入神,不由的又往水里缩了几分,一边左顾右盼,看有没有什么水草之类的,可以拿来遮遮春光,一边呲牙咧嘴的冲他嚷嚷:“看什么看,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吗?” 此时正是寒冬,漫天都飘着雪花,不一会儿,他的身上就落了一层雪,一片雪花颤颤悠悠的落在他的睫毛上,寒风拂过,那雪花又悠悠的飘落下来,落入浊水中。 千山暮雪,诸音静灭,天地间一片孤寂,我跟他相相对望,一个淡然,一个皱眉,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突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那如冰块雕琢的脸上,瞬间好似繁花盛开。 我第一次知道,原来男子竟然也可以笑的这么好看。 再一想到那些风月本子上对才子书生的形容,顿时觉得索然无味。 我只是月妖一族的普通少女,还不到五万岁,而我认识曜陵的时候,他已经三十五万岁高龄了,只一眼他就看穿了我身份,我当时着实被吓到了。 族长时常说,绝对不能让别人知道我们是月妖,他虽然没说让人知道的后果是什么,但从小就听他每日说,心里也隐约明白那后果肯定是非常严重的。 可是我没想到,自己刚搬到浊水就会被他发现,偏偏他还能一眼就识穿我月妖的身份,我活了五万岁,从来没有求过人,当我低声下气求他当作没看见我的时候,他瞟了我一眼,然后哼了一声,不阴不阳的说:“我没看见什么人,只看见一条不穿衣服的丑八怪鱼。” 虽然他的话让我微微放下心来,但是他话中的那个丑字,让我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说我是鱼我也就忍了,可他竟然敢说我丑,毕竟我正值妙龄,他又是一个我难得一见的美男子,任何一个少女都不愿意被美男子讥讽说丑,所以我顾不上他会不会生气,猛的从水里跳起来,朝他扑了过去。 第五章 当时共我赏花人(二) 当时曜陵一下子睁大了眼睛盯着我,然后又意识到我真的是衣不蔽体,迅速的转过头,就在这一瞬间,我把他扑倒在地,像缠文尾鱼一样缠里他,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迅速将他的衣服扒了下来,裹在自己身上,看着他雪白的脖颈,我还忍不住摸了两把,然后才飞快的从他身上爬起来,远远的跳到一边,得意洋洋的挑眉冲他笑。 他那面无表情的脸上全是惊诧,苍白中隐隐露出一丝酡红,我愣了一下,然后会意过来,开始跳着脚大笑,没想到他堂堂七尺男子,竟然会害羞,他狠狠瞪了我一眼,拉紧被我扯开的衣服,头也不回的驾着云跑了,驾云的时候还一不小心从云上翻了下去,摔在地上把地面都砸了一个坑。 后来我特意在那个坑上搭了一个草棚子,每次我就顶喜欢坐在草棚子里,一边喝酒一边吃肉,只要一想到曜陵当时的样子,我总能开怀大笑。 我跟他的缘分也真是奇怪,按理说他是神族的帝君,我是魔族的月妖少女,我们似乎天生就应该是敌人的,可我们偏偏成了好朋友。 自那一次浊水相识,他便经常来浊水找我,每次来了,我都要寻个名目逗他一逗,然后看他面红耳赤的落荒而逃。有一次,我在渝衡的书房里翻到了一本书,然后我才知道像我这样逗曜陵的行为,其实叫做调戏。 久而久之,曜陵似乎被我调戏上瘾了,总是来找我,知道我贪嘴,次次过来都带着大块大块的肉和各种甜嘴,那段日子我过的很是潇洒惬意,慢慢跟他熟了,我才知道他这个人,看着老成持重,高傲冷淡,其实他纯清的很,被我摸一把,都会脸红很久。 有一次,我去静絙山他的洞府找他喝酒,刚好遇见天君送了十六个仙侍给他,一大群身姿妖娆的美女站在他面前,他还是面无表情,声色无波的让仙侍们回去,有一个仙侍大慨是仰慕他的很,听说他要赶她们走,一下子就扑在他面前,手紧紧拽着他的衣摆,抹着眼泪苦苦哀求,他的神情尴尬极了,无奈之下只好用灵力将那个仙侍推开。 十六个仙侍最后凄凄惨惨的走了,我躲在一边看这一场神女有心襄王无梦的好戏,正看的过瘾,他把我拽出来,气急败坏的说我不够朋友,我喝了口酒,然后问了他一个问题,他听到这个问题后愣了许久,整个人都像变成了雕像。 我笑眯眯的问他:“陵,你不会还是处男吧?” 他的脸从雪白变的血红,然后死死的恶狠狠的盯着我,好像要把我盯出一个洞来,我摸了摸鼻子,又喝了口酒,不甚在意的说:“是就是,不是就不是,瞪我干嘛?再说你都活了快三十六万年了,如果你是处男,只能说明你太失败了,如果你不是,只能说你太*了。” 我话刚说完,他就一脚把我踹出了静絙山,而且整整一百年没理我,后来我想了很久,终于得出了一个结论,大概可能估计嗯他确实还是一个处男。 后来东海水君小儿子做寿,请帖遍撒神族各山各水各洞,曜陵原本是不去的,后来经不过我的痴缠,所以把我变成他的仙侍,跟他一起赴会,宴会上我风卷残云般的喂饱了肚子,就寻了一个机会溜出了宴会,在东海水君的后花园,我听见几个神族围在一起私语窃窃,频频听到他们提到曜陵,看他们的样子眉飞色舞的,似乎在说挺有意思的事儿。 我蹑手蹑脚的靠过去,原来天君有意给曜陵说媒,对方还是天后的亲侄女,这可是一桩天大的好事,但曜陵一直不肯表态,九天之上慢慢就有了传言,有的说曜陵与一个神秘女子来往甚密,时常携手共游七海四山。 听到这个消息,我大为震惊,但是想来想去,也着实想不出这个女子到底是谁,最后听到有人说那女子估摸应该比较喜欢食肉,所以曜陵遍找这世间最好的厨子,我眨了眨眼,再眨了眨眼,然后才明白过来,他们口中与曜陵来往甚密的女子,好像大约就是我。 顿时,就有些汗颜,没想到我一个小小的月妖竟然也会成为神仙的八卦主角。不过八卦当前,这丝汗颜来的快,去的也快,我张大了耳朵,恨不得贴上去听这个壁角。 有一人说曜陵私生活糜烂,洞府内藏有无数美女云云,听他那肯定的口气,好像亲眼见过似的。没想到,这些神族竟然会如此八卦,其实当时我完全没有一点生气,虽然他们八卦的对象是曜陵,我也只想凑上去说一句:等等,放开曜陵的八卦,让我来。 但当我听到他们竟然有人说曜陵夜御数十女的时候,我就开始生气了,明明曜陵还是处男,竟然被这些人说成了一只没有节操的大色狼。 第六章 当时共我赏花人(三) 像我这样爱好打抱不平的人肯定不会就此善罢干休,何况曜陵还是我的朋友,再说天后的侄女是神族第一大美女,如果真的跟曜陵结了亲,也是一桩美事。 听着他们传播这些乱七八糟的谣言,我也没多想,只是运足了中气,朝他们吼了一声:“曜陵还是处男,不许你们说他坏话。” 这一吼,我竟然忘记了这是东海水君的后花园,也忘记了来之前,曜陵曾对我说,东海水君的后花园,有一块回音壁,是一个难得的宝贝,只要声音过大,就会传遍整个东海龙宫。不得不感叹一声,这回音壁确实是个宝贝,那回音传声的效果也是顶好的,整个东海龙宫都被我的声音震了三震。 结果,我就被曜陵面无表情的拎着衣领离开了东海,临走之前,我看见那几个神族面色古怪的盯着曜陵,一脸便秘的表情。 从此,曜陵的大名就更加名扬四海,举世无双,谁都知道已快三十六万岁的曜陵上神是个处男,感情史上那是洁白洁白的。从此,有数以千计的仙女,妖女,鬼女,频频光顾静絙山,扰的曜陵不胜其烦。 事后我被曜陵关在地牢近百年,不管我如何道歉忏悔,他都不肯给我肉吃,天天让我吃青草,后来为了让他给我肉吃,我便答应他在他三十六万岁生日时,去静絙山陪他过生日,还送他一份极其特别的寿礼,他考虑了很久,才勉强答应放我出来,还逼我立下重誓,如果他寿礼那日我不到,我就变成一个丑八怪,一生一世没有肉吃。 估计他觉得我要真的毁约了,也不太可能不去吃肉,所以,临末了,他又加了一句,如果我敢毁约,或是赖掉寿礼,他就十万年不理我。 趴在水里,看着水里倒影出来的一张苦瓜脸,我心里又开始纠结,到底送什么好呢?难道真的要一生一世没有肉吃,不行,不行,没有肉吃还不如让我死掉,我甩了甩头,水中的倒影也甩了甩头,我盯着水里的自己看,然后过了很久,突然跳进水里翻滚,哈哈,我终于想到送他什么了。 我在洞里的木箱子里翻了半天,才勉强找到一幅已经有些发黄的画卷,然后把原来的画面抹掉,用灵力把自己的月妖气息和样子封在画卷中,只要打开画卷就会挥散出一片月光,而月光里就会有一个少女回眸一笑。 月妖每月十五的月圆之夜,都要到圣湖沐浴,然后吸取月之光华,久而久之我们身上就可以挥散出月光。 族长说我们本是石妖,以前住在滨水河畔的时候,世人惊叹于我们可以挥散月光,所以称我们为月妖。 曜陵一直不肯承认美女,谈及容貌这个问题,他的言辞间总少不了鄙视,不但嫌弃我长相一般,还讥讽我粗鲁无一丝女子该有的温婉娴静,这次我努力把自己最美的一面封在画卷里,一定要逼他承认我是世间第一美女,至少也是浊水第一美女,等封好了画卷,我回到山洞里,打算美美的睡上三天,中途饿的咕咕叫,我也要忍着不吃东西。 我决定,我要留着肚子去静絙山吃曜陵洞府里的肉。 睡醒的时候,刚好是三天后,也正是曜陵的寿辰,我换了平时最舍不得穿的那身淡紫色的衣裙,头发用一条紫色的带子微微束了束,将灵剑缠在腰带之中,然后拿着画卷冲出了山洞,准备直奔静絙山,一想到有吃不完的肉,我浑身上下都是使不完的力气。 没想到我刚踏出洞口,头顶骤然黑云压城,接着就是电闪雷鸣,风呼雨啸,其中一道闪电恰好劈在我脚尖上,如果不是我退的快,肯定会劈在我的头上,我愣了一愣,然后就忍不住挽了袖子,跳着脚破口大骂,幸好本姑娘运气好,不然早就被这道闪电劈死了,哪个杀千刀的。 现在想想,一切也是劫数,孽缘要来你拦也拦不住,逃也逃不开,那电闪雷鸣明显就是神族的手笔,那黑云压顶明显就是我山洞上方有人正在恶斗,如果我当时能不要那么冲动,或许我和青极就不会再次遇见,或许一切就会有不一样的结局,可是,那时的我太冲动了,真的太冲动了。 第七章 孽缘忽如春风寄 我回山洞里拿了个木盆顶在头上,几步冲到洞外面的空地上,接着就看见一个人影从黑云之中跌落下来,一身青衣,长发飘飘,他的双手微微张开,青色长袍像一朵云一样,他就那样缓缓跌落在我面前,微微张开眼睛看着我,目光中有诧异,又有些迷茫,那如墨如玉的眸光像深潭一样慢慢把我裹进去。 一瞬后,他晕了过去,眼睛微微合上,我竟然一下子丢了木盆扑上去,用手撩开他的眼皮,不知道为什么,我还想他像刚才那样看我,那种眼神竟然让我有一种被什么东西击中的晕眩感,又像是喝醉了酒似的,全身都软绵绵的,心很轻很轻,好像一下子就要飘起来。 我没想到这个神族掌战司律的青极帝君,那双只会散发冰冷和杀伐之气的眼睛竟然会露出这种眼神。 像什么呢?对,像极了幽林山谷内的圣湖湖水,只要望进去,就再也转不出来。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更何况要救的人是他。 我让灵鸟将画送去了静絙山,然后告诉曜陵,我临时有事,不能给他贺寿了,我决定这一辈子都不吃肉了,算是我失约的惩罚。 然后我将青极搬进我住的山洞,把我榻上的枯草换了一换,将青极放上草榻,又拿了曜陵送给我的疗伤圣丹喂给他吃,曜陵说他的圣丹可以起死回生,青极是上古战神,灵力高强,想必一颗圣丹足够给他养伤了。 让我意外的是,他这一睡,竟然睡了整整三个月,我将曜陵给我的十八颗圣丹全给他吃了,又过了好些天,他才慢慢醒过来,因为洞里就只有一方草榻,我又不爱睡地上,所以我把他往里挪了挪,自己睡在外侧,他醒的时候我完全不知道,也不知道他看了我多久,等我醒的时候,正对上他冷冰冰的眼神。 我一下子吓的从草榻上滚了下来,一边揉着屁股,一边皱着眉头回视他,幸好我留了个心眼,掩去了自己本来的容貌,否则他现在看到我,又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呢? 这是自我离开清华宫的一百多年来,我们第一次见面。当然,我偷偷去看他的不算。 依旧是冷冷的,一幅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淡冷表情,虽然面色苍白,但眉宇间的那股杀伐凛然之气,一点也没有减退。 想着曜陵说青极是没有心的,此时又看他冷冰冰的样子,心里顿时涌起一阵气闷,本来是我救了他,他这样子倒像是我欠了他的钱,果然是没有心的。面对救命恩人,不但连一个谢字也没有,还摆着一张臭脸。 可是,我知道,他一惯如此,当初我喜欢他,似乎也正是因为他这冷淡的性子。以前曜陵讥讽我就是在自找罪受,如今想想,可不就是在找虐。 不过有些时候,人就是这样,明知道有些东西碰不得,却往往不能自制,明知道有些人喜欢上了无异于飞蛾扑火,却总是被那一瞬间的温暖诱惑。 月妖族避居于世间最黑暗的幽林山谷,除了一千多月妖以外,压根见不到其它的人,幽林山谷原本是寸草不生的,正是因为族长将月妖赖以生存的圣湖之水注入了山谷,幽林山谷才开始有了生气。 搬到浊水后,虽然我无限向往外面的大千世界,但也不敢违背规族,也怕自己学艺不精,露出了月妖气息,所以一直极力抑制自己蠢蠢欲动的心,后来结识曜陵后,他看我实在耐不住寂寞,就经常让我变成一块石头跟着他四处转悠,出来混的久了,我有时也会扮成他的侍女。 我就是在那个时候开始听到青极帝君的名号的,掌战司律的神君,伏羲大帝亲封的第一战神,神族首屈一指的大英雄,战功赫赫,名扬七海四山,地位虽比天君稍逊一筹,但威望却胜过天君,听说他处事严厉冷酷,手段狠辣,从来不徇私情,一向为诸神惧怕,一直以来他都孤身住在清华宫,基本没人敢主动搭理他。 那个时候我除了敬佩和仰慕他,有时又觉得其实他也挺可怜的,曜陵说清华宫是仅次于天宫的第二大宫殿,但却只住了他一个人,连仙侍都没有,想想就觉得太清冷了些。如果他寂寞了,岂不是连一个说话吵架的人都没有? 第八章 漫漫银辉浸染情(一) 五百年举行一次的盘古祭典是神族最为隆重的庆典,届时天君会在九重天上大摆宴席,宴请各路神仙,连妖鬼两族有身份的都在宴请之列,实在是神族最为热闹的宴会。 我听说前往海外平息叛乱的青极帝君回来了,而且奉天君之命会在宴会之上代表神族祭拜盘古大神,不由大为兴奋,连忙跑到曜陵洞府央求他去参加宴会,以便我变成石头随他一道出席,我实在太想见一见这位仰慕已久的神族大英雄了。 曜陵受不住我几个月的撒泼耍赖,只得应了我。 那一天,因为他的出现,宴会很是热闹的一番,曜陵是一个非常奇怪的人,在外人面前几乎是面无表情,整个人都冷的像冰,他那个样子看着似乎比青极还要冷淡几分,而且他根本不搭理人,虽然掌管七海,却居住在七海之外的静絙山,平时从不与神族往来,连凌霄殿上的朝会也从未参加过,因为天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其它人更不可能去过问。 我初次跟他去静絙山的时候,就听静絙山的小仙私下议论说正因为曜陵是盘古大神的私生子,所以天君对他一向宽容,就算他从来不参加朝会和大小庆典,天君也从来不会苛责他。 但是,如今他不旦主动出现在宴会之上,竟然还跟青极同坐一张桌子,连天君都一脸诧异,其它上神更是瞪掉了眼珠子,我躲在他衣袖里捧腹大笑,却也有些奇怪,明明跟我在一起的曜陵,是一个外冷内热,坏脾气却心地善良的人,而且还十分的纯情,为什么在外人面前,他就变成了另外一个样子。 虽然曜陵如我所愿的跟青极同坐了一张桌子,但实际上我也只见了青极一眼,他代表神族祭拜完盘古大神就离开了,临走之时过来跟曜陵打了声招呼,我特意为他而来,自然不会放弃这一目睹他真容的机会,当时我就使劲从曜陵衣袖里探出脑袋,想看他一眼,在曜陵把我拍回去以前,我还是如愿偿的看了他一眼。 一身青衣,高冠广袖,高大挺拔的身形隐隐携着一丝肃杀,略显苍白的脸,高高的鼻梁,轮廓分明的脸,似是雕刻而成,当他视线落在曜陵身上的时候,那目光似乎也直直落在我身上,幽暗的如深渊一般,却又带着几丝说不出来的意味,好像是漠然,又似空洞,就算当时化身石块,我竟也有了一丝怅然。 明明是诸神膜拜的战神,世间的第一大英雄,却为何会有这样的眼神? 青极离开了很久,我还没有回过神来,呆呆的窝在曜陵的衣袖里,脑子里晃来晃去的,都是青极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和冷淡的眼神,我没有爱慕过什么人,但是这一刻,我却明显感觉自己胸口的那一处,跳的很快很急,好像一不小心就会跳出来,脸上那股隐隐的热潮也让我极是陌生。 喜欢上青极,这是我始料未及的,但我本就很敬佩和仰慕他,爱慕跟仰慕想必也是一线之隔。确定了自己的心意后,我将青极的身形相貌细细回味了一遍,果然是帅哥,就是太冷了一点,不过浊水一到夏天就热的不行,如果身边有这样一个冰块,应该会挺舒服的。 我回山洞把所有的风月本子都翻出来,一本一本的仔细研究,反复推敲那些富贵人家的小姐是怎么跟才子书生一见钟情,又是怎么日久生情,最终长相厮守的,只是我一直都很郁闷,虽然翻遍所有的戏本子,但没有一个书生是像青极这样出众的,也没有一个是像青极这样性格冷淡难以接触的。 再说静絙山上的那些小仙说过,神族是注重礼仪的,对于情爱这件事都是十分的慎重,那些女神仙也都很矜持,有时就算喜欢一个人也不会主动说出来的,听说有一个女神仙爱慕一个男神仙一直爱慕了上千年,都没有说出口。 初时听到这些话的时候,我很是不屑,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喜欢了当然就要告诉别人,我们月妖就是这样,族长说情爱就像吃饭睡觉一样正常,喜欢一个人也很正常,喜欢就应该大声说出来,但只要从一而终就可以了。 第九章 漫漫银辉浸染情(二) 可是青极是神仙,还是一个地位显赫的上神,我如果直接跑去告诉他,我喜欢他,想跟他在一起,他会不会被我吓到?他如果被我吓到,会不会以后就不再理我了?然后就不会喜欢我了? 一想到他不会喜欢我,心里就隐隐有些闷闷,我不敢像族人追求情爱那样直接,但又不知道应该怎么去追求这位上神。 纠结了好几天,最后只得把所有戏本子里的经典桥段都挑出来,决定一个一个全都用一遍,只到他喜欢我为止。 我先去了曜陵的静絙山,寻了个由头要了一堆的绫罗绸锻,然后回到幽林山谷,开始跟渝衡的娘亲学缝衣服,我记得渝衡看见我笨手笨脚拿着铁针穿丝线,却次次扎到手指头的时候,差点笑破了肚皮,如果是平常我肯定会狠狠揍他一顿。 但如今我心里爱慕着青极帝君,又打算正正经经的去追求他,满心满脑的都是认真学缝衣服,然后把缝好的衣服送给青极,只要一想到他会穿着我亲手缝的衣服,我就开始面红心跳,一张脸红的像火,心底深处那种隐密的欢愉像蜜一般,一层一层的渗透出来,让人有一种微微的醺醉感。 虽然渝衡日日都来嘲笑我,但我实在没空去修理他,恨不得一日之间就能缝出一件满意的衣服。 我花了一年的功夫学习缝衣服,然后躲在山洞闭关两年,终于如愿以偿的完成了这一壮举,一袭青色的长袍广袖,领口袖口都用金线绣着龙纹,还有一件胸口绣着皎洁月色的白色里衣和青色的腰带,加之一双黑色的及膝长靴。 本想找渝衡给我当衣架子,又怕他追问衣服是做给谁的,引出无尽的事端,如果找曜陵,他肯定会先嘲笑我一番。想来想去,我只得自力更生,找了一方木头,想着青极的样子雕了一个身材模样大致相同的木头人出来,然后把缝制好的衣服穿在木头人身上,没想到大小竟然刚好合适。 用上好的玉盒将衣物装好,然后直奔曜陵的静絙山,他这几年好像心情不太好,基本不来搭理我,等我赶到静絙山的时候,才知道曜陵竟然不在洞府,我忍不住欢呼一声,这简直是天助我也,我兴冲冲的唤来了静絙山的灵鸟,然后拿出纸笔开始写条子,那些戏本子上的小姐每次送书生衣服的时候,都会在里面夹上一张条子。 “小仙乃静絙山刚飞升的小仙,仰慕帝君威名,这是小仙特意为帝君缝制的衣物,还请帝君收下。”修修改改,总算写完了,然后在后面署上月灵这两个大字,又将衣服检查了一遍,这才让灵鸟将玉盒送去了清华宫。 我每日每夜都等在曜陵洞府的门口,期待灵鸟的返回,几乎是日不能食,夜不能寐,一会担心青极会不会拒收我的礼物,一会担心灵鸟会不会半路把礼物遗失,一会又忍不住想像青极收到礼物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和心情,或者他会不会穿着我缝的衣服亲自来感谢我? 结果,四天后,灵鸟回来了,背上依旧搁着玉盒子,嘴里依旧含着那封书信,我急急忙忙的将东西拿下来检查,书信是被拆过的,但盒子却根本都没有打开。想来青极看了信,就压根没打算看那身衣服。 戏本子上也有这种事情,有些书生一开始也会拒绝,但只要富贵人家的小姐不放弃,结果肯定是玉成好事,所以我垂头丧气的半天后,又鼓起勇气重新写条子,“这是小仙亲手缝制的衣物,还请帝君一定要收下,如果帝君不喜欢这个款式,那小仙再重新缝制。” 这次我重新换了一个透明的水晶盒子来装衣服,青极一眼就可以看见衣服,说不到他看完信,会拿出来瞧瞧。 可是没想到头天下午刚送出去的东西,第二天清早灵鸟就托着水晶盒子回来了,这次青极连书信都没有拆开,我怀疑灵鸟根本就没有送到,但灵鸟一直扑腾着翅膀再三保证它绝对将东西送到清华宫了,还亲眼见到了青极帝君本人。 我默然。 第十章 漫漫银辉浸染情(三) 一连两次出师不利,我看着衣服和书信直发愁,虽然我掩了月妖气息,但是也绝对没有胆子敢去清华宫的,无奈之下我只得把静絙山的灵鸟全都散了出去,让它们去找曜陵,如今之计只能依靠曜陵了,得让他给我一个身份,让我可以明目张胆的进出清宫华,至少面对青极时,可以有一个拿的出来的身份。 两个月后,曜陵回到静絙山,他好像消瘦了很多,神色恹恹的,颇似受到了什么打击,我琢磨了好一会儿,忍不住挑眉笑道:“看你的样子,倒像是受了一场情伤,怎么,莫不是失恋了?” 曜陵嗤笑了一声,又恢复了往常的样子,往椅子上一靠,一边喝我递给他的茶,一边问:“什么事,急着把我叫回来?” 我嘿嘿直笑,咿咿呀呀了半天,才开口:“那个,我想来静絙山给你当侍女。” 曜陵愣了一下,然后上上下下把我打量了一番,才道:“你又有什么阴谋诡计,好好的,为什么要当侍女?” 我摸了摸鼻子,只是笑着。 他见我不说话,索性也不说话,只是慢慢腾腾的品着茶,一幅你不急我也不急的样子,我咬牙,只好板着脸说实话:“当了你的侍女,我就有了身份,就可以大大方方的去清华宫了。” 曜陵又是一愣,道:“你去清宫华做什么?现在这么冷的天,你还往冰堆里凑?” “没办法,谁让我瞧上冰块了。”我大大方方的表明企图。 “噗”的一声,曜陵的将茶水喷了我一脸,神情颇为震惊,瞧着我的眼神像在瞧疯子一样,“哦,原来是闲的发了疯。”我被他盯着的面色发红,猛的一跺脚,有点羞脑成怒的道:“就这么决定了,你快给我一个身份,我要去清华宫。” 曜陵见我这个模样,估摸是看出了我是认真的,又嗤笑了一声说:“你们这些女人,就是不长脑子,贪图美色,青极一惯的冷酷无情,他是没有心的,我看你也就不必在他身上用心了。” 我听了不高兴,大约是觉得自己心中的英雄被人藐视了,但我从他话中听出了另一层意思,琢磨了一会,我道:“听你的意思,难道不止我一个人瞧上他了?” 他瞟了我一眼,轻轻划着茶盖子,慢悠悠的道:“青极今年已经四十九万岁了,如果他正正经经的成个亲,估摸着都可以当老祖宗了。”我抬手摸了摸脸,拿话呛他:“你还不是快三十六万岁了,不也是孤家寡人一个?难道你还想找一个跟你年纪相当的女上神?你们神族还有跟你年纪相当的女上神吗?” 他一听,只是笑,道:“青极出生在北渊山,是伏羲大帝亲自带大的,三万岁的时候就已经成名,七万岁的时候被伏羲大帝封为神族第一战神,让他掌战司律,地位仅次于太子,他又长的好看,当年伏羲大帝的几个女儿都一心想要嫁给他,爱慕他的女子能从东海排到西海去。” 我听着,心里极不是滋味,不过又是十分的好奇,于是干笑一声,道:“那他为什么至今没有成亲?” 曜陵呷了口茶,道:“青极是出了名的铁面无私,手段狠厉,他掌战司律以后,那些叛乱的妖族都被他打散了灵力,变成凡人,触犯天规的神仙也无一不是被他剔去仙籍,打落凡间,永世不得再飞升,如今在这九天之上,人人都恨不得一辈子不见他,也只有闲的发疯的人才有勇气去搭理他。” 对他前头那几句,我并不以为意,妖人叛乱,神仙触犯天规,本就该罚,就算他手段狠一些也说的过去。 对他后头那句,我全当没有听见,我是真心爱慕青极帝君的,断断不会因为他处事公正,铁面无私,就放弃去爱慕他。 曜陵又笑,嘲讽的道:“青极是神族的战神,地位显赫,就算有女子在心里爱慕他,也没人敢去高攀,你一个小小的月妖丫头,凭什么去爱慕他?” 我一愣,满脸的不解,疑惑的看他:“我喜欢他,是喜欢他的人,又不是喜欢他的身份,我知道我是妖,又是魔族,但我的喜欢也是用了真心的,我为什么不能去爱慕他?如果他不是战神,他只是一个普通的人,我也会喜欢他的。” 第十一章 漫漫银辉浸染情(四) 曜陵倒是不笑了,神色淡淡的看了我一会儿,又道:“你还是换个人去折腾吧!当年无数的女子前仆后继都没在他身上占到星点便宜,就你这样的----”他摇摇头,一脸的嫌弃样,“他这人是真的冷情冷性,谁爱上他只会倒霉,到时受了伤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这是我第一次爱慕一个男子,正是一腔热血沸腾的时候,他这话一出,我立马就气火攻心,再一想青极英俊不凡的外表,顿时大受打击,猛的从椅子上跳起来,气冲冲的说:“你才冷情冷性,哪个女子爱上你,才是真的倒霉,被你爱上的女子,更是倒了八辈子大霉。”说完,我也懒得理会他铁青的脸,转身就跑了。 但是刚冲出他的屋子我就后悔了,气是出了,可是问题没解决啊,这世上,我能依靠的人也只有他了。我在院子里转了好几圈,最后还是决定厚着脸皮回去,等我踹开门冲进去的时候,曜陵一幅我就料到你还会回来的神情。 我额头上的青筋跳了两跳,看着他那幅得意的样子,忍住揍人的冲动,只是负着双手,慢悠悠的踱到他面前,笑眯眯的道:“我知道你为什么要阻扰我去清华宫了。” 他眉梢一挑,漫不经心的把玩着手里的茶盖。 我虽同曜陵相识了几千年,平时一个锅里吃肉,一个壶里喝酒,他待我一直都很好,怕我窝在浊水寂寞,所以带我遍游七海四山,知道我爱吃肉,几乎每月都会给我送吃的,有好玩的好看的玩意儿,也会送过来给我,只要我想要的,要去的地方,他几乎都没有拒绝过我。 虽然我是月妖,是神仙眼中的魔族,但曜陵从未介意过这一点,有时我也问过,但他神色淡淡的说了一句,这个世上没有绝对的好人也没有绝对的坏人。我再追问月妖为什么会被天君划为魔族的时候,他却不肯多说,只是对我越发的好。 如果换个人,我肯定会以为他在默默爱慕我,不然哪里会如此殷勤体贴宽容,可是对象对他,我心里是明白的,他大约只是孤单寂寞的太久,又不知什么原因一直避着神族的人,所以偶然遇上我这么个非神族的小女子,气味又特别相投,自然待我特别的好,但这无关情爱这个东西。 更何况他纯情的很,我想他脑子里根本就没有情爱这根弦。 我气定神闲的看了他一会,然后慢慢上前,两手搭在扶手上,将他整个人圈在椅子上,眯着眼睛笑道:“我就说你这些年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原来是存了这个心思,你看看你,怎么不说呢?你不说我能怎么知道呢,如果不是我对青极起了心思,你还打算瞒多久?” 曜陵开始还面带笑意,等我话音一落,他就皱起了眉头,一幅摸不着头脑的模样,呆呆萌萌的倒也蛮有意思的,我暗笑两声,越发亲切的说:“你不说,我怎么知道原来曜陵帝君爱慕的人是我,若-----”话没落音,我就被曜陵一下子掀到地上去了,只见他满脸通红,气急败坏的指着我,嘴唇只哆嗦却说不出一个字来,不知道是被吓的,还是被气的。 我撇着嘴爬起来,道:“你别说你根本不爱慕我?” “你---你---我----我是发疯了才会爱上你。”他的声音一直抖,估计都想一脚把我踹出静絙山,然后再隔个千儿八百年不理我。 “那你为什么要阻扰我去清华宫?”我气势不减,非要引他掉进我挖的坑里来,没想到他却抿紧了嘴唇不说话。 我忍不住在心里琢磨,难不成这青极帝君跟曜陵有什么瓜葛?混的久了,灵力没有提升多少,但在挖掘八卦上面,我倒是很有心得,曜陵口口声声说青极是没有心的,言辞之间虽然还算中正,但仔细一琢磨就能看出来,曜陵恐怕有些看不惯青极。 他这人一向不爱管闲事,青极就算手段再狠,他最好也就瞧个热闹,那既然不是因为公事,那必然只能是因为私事。 一番细思,我先是长长叹息一声,然后无限同情的道:“你看不惯青极,莫不是青极这几十万年里抢过你爱慕的人?” 第十二章 我以真心付明月(一) “你---这个疯子。”他呆了一呆,脸色先是通红,然后变的铁青,最后一甩袖子就想离开,我哪里会让他走,赶紧一把把他拽住,“如果你要证明对青极没有夺爱之恨,就送我去清华宫,这也不碍你什么事,还让你白得一个仙侍,你一点亏也吃不着,这事怎么看也是你赚了。” 他顿住步子,深深盯了我一瞬,良久,才道:“原因。” 我啊了一声,才意识到他在问我喜欢青极的原因,我想了想,脑子里首先浮现的是青极有些孤寂的背影,“其实你跟青极很有些像啊,看着都很孤单,不过你还有我偶尔陪着,听说青极帝君连仙侍都没有。” 曜陵有些愣,片刻后,他突然笑了一下,道:“原来你是去拯救他的?” 我摇摇头,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思索了半天,才道:“那天看着他从庆典上离开,明明走在诸神之间,享受着所有人的仰慕,可他看着却那么孤独,好像是走在高山荒漠中,以前我一个人流浪了很久,我知道寂寞孤单的滋味,很难受。” 我只是一个小月妖,青极是神族的战神,若说我同情他,恐怕会让人笑掉大牙,但好在曜陵并没有笑,我摸了摸鼻子,也有几分不好意思,“看过那么多的戏本子,却一直都不太晓得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滋味,他是我第一次喜欢上的人,我不想错过,不管成不成,总得争一争才作数。” 曜陵没言语,只是撑着额头盯着我,神色复杂,我踮起脚尖摸了摸他的长发,笑嘻嘻的道:“你放心,就算青极是我喜欢的人,但你却是我最在乎的朋友,我是绝对不会有了爱慕的人,就忘记朋友的,以后我也会回来陪你喝酒吃肉的。” 果不其然,他一把打开我的手,几分气愤几分无奈的道:“为你好,你倒是不领情,也罢,你非要去清华宫,我便送你去,只是你万万得记住,凡事莫太过较真,适可而止也就罢了。” 我喜上眉梢,连连点头:“我保证,他要对我不动心,我绝不纠缠。” “即是如此,那就以三月为限。”他好像料定我会碰壁而归,我心里其实很不服气,但刚占了他的便宜,此时也不好反驳他,只是顺驴下坡,依旧点头:“放心,放心,绝对三个月。” 曜陵撩起袍摆又坐回椅子上,自顾自的倒了杯茶,笑道:“你即是做了我的仙侍,那也得做好份内的事,我这仙侍的玉牌可不是白拿的。” 我呆了一呆,才明白过来他竟想坐地起价,忍不住咬牙,看他挑高了眉,一幅不愿意就拉倒的表情,只得深吸一口气,然后重重的点头:“成交。” 他斜斜睨了我一眼,凉凉的道:“一日三餐,不得重样,庭院两日一扫,云被三天一换,山上的花花草草四日一浇水。” “还需要我五日帮你沐一次浴吗?”我笑着咬牙,就算落了下风也绝不肯掉了风度。 “那倒是不必。”他好整以暇的撑着头,淡淡笑道:“你若连这都受不住,也大可不必去清华宫白跑那一趟。” 我也是含笑不语。 签了好几条不平等条约后,我成了曜陵的仙侍,拿到了那块刻有静絙山的玉牌,我又央了曜陵带我出去转了一圈。 清华宫虽是仅次于天宫的第二大宫殿,但其实颇为偏僻,原本曜陵只打算让我远远看上一眼,但我一想到青极就跟我相隔咫尺的时候,却怎么也不肯离开,曜陵气极只得拽了我进了清华宫,他显然从来没有做过这种事,在青极面无表情的注视下,神情颇有些尴尬,但他掩饰的很好,装模作样的聊了几句七海的公事,然后临走时突然指了指我说:“这是我新收的仙侍。” 青极一听他这话,就不动声色的扫了我一眼,微微眯了眯眼,眸光凛冽,我下意识摸了摸鼻子,心想他肯定是猜到两次给他送衣服的人定然就是我,不过他在想什么呢? 第十三章 我以真心付明月(二) 虽然从头至尾青极就只看了我一眼,不过我也十分满意了,反正只要有了曜陵仙侍的身份,只要我厚着脸皮,总能进出这清华宫的。 回了曜陵的洞府,我完全无法平静下来,第一次从别人口中听到青极的名字早已是八百年前的事,而我发现自己对青极从仰慕变成爱慕后,距今也已经过了三年,不管如何,我终是站在了他的面前。 夜里无法入睡,我便爬起来跑到自己建的玉兰花汤池泡了四个时辰的澡,然后将头发束了起来,穿着平日最喜欢的紫色衣裙,找了一个小女仙帮我描描画画了很久,正准备出门的时候曜陵却斜倚着门口,将我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然后说我素面朝天还勉强有几分清秀,如果一上妆简直就像鬼画符。 我很是郁闷,但还是回去重新捣鼓了一番,这才抱着给青极缝制的衣服兴冲冲的溜去了清华宫,一路真是畅行无阻,其实也没得人来阻,清华宫除了青极,就只余了青极的坐骑,那只据说年纪比青极还大的老凤凰,不过今日这一访,我即没瞧见青极,也没瞧见这只老凤凰。 因为是第一次到访,我禀着规距先敲了敲正门上的铜铃,结果从日出等到日落,从日落等到日出,也没见人过来开门,这才意识到青极约摸不在,不过他竟连晚上也没回来,也是让我很有些好奇,明明昨天我们来的时候,他还在清华宫的。 等了一日一夜也有些累了,但礼没送出去,回去少不得要被曜陵嘲笑,加上像我这般性格坚韧的人肯定是不会半途而废的,所以我在大门左边找了一个比较合适的地方跳墙进去了。 诺大的清宫华,连个鬼影都没有。 听说青极掌战司律,不旦要维护神族的太平盛世,还得管着神族数以千计的大小神仙,这职位看着是金光闪闪,但琐事实在太多,也难怪他至今没有成亲,估计都是琐事太多,白白耽搁了他谈情说爱的时间。 我把清华宫每个宫殿都逛了一遍,虽是庄重阔气,却太显冷清,除了必要的摆设,简直称的上家徒四壁,青极的寑殿在最东边,外边是一个极大的花园,只可惜光秃秃的,连棵草都没有,我一直很喜欢静絙山上的玉兰花林,心想如果现在把玉兰花移到这个园子里来,用上些灵力,最多明年四月就可以开花了,彼时,花香弥漫,青极住着也能舒服些。 青极那个极冷清的性子,配上同样冷清的玉兰花,倒是相得益彰。 园子后面是重华殿,门没锁,我轻轻一推就开了,像是青极的寑殿,不过也是十分的简陋,除了跟屋顶一样高的几大柜子书,全无一样可供消遣的东西,看来他的生活还真是无趣的紧,此时,我对他的同情又上升到了一个高度,一个人怎么能无趣到这个地步,帝君也是需要休息的,族长就常说劳逸结合才能做成大事。 眼见天色幽暗,我托着下巴坐在重华殿门口,眼巴巴的望着园子那边的院门,装衣物的水晶盒静悄悄的陪在一边,昨日早上我凭着一腔热血就冲来了清华宫,压根就没想到见不着青极这回事。 一连等了四天,也没见着青极的影子,我只好抱着水晶盒子灰溜溜的回了曜陵的洞府,他躺在软榻上,笑眯眯的看着我,“怎么,你五日没回来,可是青极留你在清华宫小住?” 我知他在嘲笑我,但现下也没心思跟他拌嘴,只是郁郁的道:“我压根就没见着他人。” 他一双眼将我从头到脚扫个遍,端起茶杯来啜了一口,拧着一双眉道:“我那天去,也没明说要给他丢朵小桃花,按理说他应该不知道你对他居心不良,难道这家伙未卜先知,所以先躲出去了?” 我心里一震,心说青极不是未卜先知,而是我已经先后让灵鸟给他送了两回衣物,结果人家都给退回来了,曜陵那天特意带我跑了一趟,青极心里定然是明了的,我那晚思前想后,就是没有料到青极会躲出去,他这一躲,我就是有万般良策,也无人可用。 夜半十分,躺在床上越想越郁闷,一闭眼,眼前便是青极冷冰冰的眼神和面无表情的脸。 第十四章 我以真心付明月(三) 清早,曜陵过来踹我的山洞门,让我给他准备吃的,既然应承他要做静絙山的仙侍,我自然不会失诺,纵然心里忧着青极的事,也还是怏怏的爬起来给他烤了新鲜的鹿肉,他见我只是坐着发呆,挑了眉,笑说:“有一句话叫为情消的人憔悴,我原本是不信的,不过你这么不吃不喝几天,估摸着还真会憔悴几分。” 我一听,就直叹气,道:“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戏本子上总有才子佳人郁郁而终了,这爱而不得的苦的确不好受。” 他怔了怔,侧过头望着墙壁上挂着的一串水晶珠帘,脸上的笑慢慢淡了。 午后,我趴在竹椅上发呆,曜陵从外面回来,看了看我,才道:“我出去打听过了,青极奉天君之命去了东海昨夜刚回来,不是特意躲你的。” 我猛然抬头,见他唇角带笑,并不似诓我,立马欢呼一声跳起来,冲回山洞,拿了水晶盒子就驾云去了清华宫。 结果我还是没看见青极,他好像还没有回来。我独自一人缩在重华殿的门口,只到深夜,月色皎洁,我仍呆坐在台阶上愁眉苦脸,满心的沮丧,难道青极不回来歇息吗? 或者他真的是在躲我?那可如何是好?左思右想,我竟没有注意到眼前,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发现青极正站在我面前,双手负在背后,面无表情的盯着我。 我惊的一下子跳了起来。 自从我确定了对青极的心意后,这还是第一次正而八经的跟他单独相处,而且此时的情境竟也有几分才子佳人相会于后花园的味道,我摸了摸鼻子,呐呐笑了两声,看着他面无表情的脸,周身都散发着一股凛咧之气,竟也有些揣揣,于是脱口而出:“床榻我都收拾好了,咱们可以安歇了。” 话刚落音,我发现面色无波的青极眼角跳了跳,我立马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一时间面色大炽,赶紧慌手慌脚的往后退了两步,急哧哧的开口:“我---不---不是---要陪你睡----睡觉,我只---只是想说床我给你铺好了,你可以安歇了。”看他还是一脸寒霜,我又赶紧道:“不对----不对----我没进去----没进去--” 月灵,你到底在说什么?什么陪睡,铺床?青极肯定以为我是一个会随便的女子,不像别的女神仙那样矜持。 这厢我正懊恼的想撞墙,那厢他无比淡定的看了我一眼,然后拂袖绕过我走向我后面的重华殿,临末了,搁了一句不轻不重的话,声音冰冷淡然:“打哪儿来,就回哪儿去。” “那怎么行?”我立马追进去,“我是特意为你来的,怎么能回去?青极你一定还不知道我,我叫月灵,月光的月,灵动可爱的灵,我是曜陵的侍女,不过从现在开始,我就是你的侍女了,你看你一个人住这么大的清华宫,一定很寂寞孤单,我来陪你好不好?我很勤快的,可以帮你做很多事-----哎哟---” 话没说完,青极一袖子就将我从殿内扫出了殿外,跌的不重,可见他没有打算杀我,也没打算伤我。 听着因殿门合上发出的沉闷声响,我的一颗心也沉了沉,虽然没有出师未捷身先死,但离死也差不多了,刚才那话听来是有几分调戏占他便宜的意思,但确实不是我的本意,我只是太紧张了,而且我立马就解释了,看他这个样子,好像颇为介意。 一想到初见便给他留下了这个印象,我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懊恼的要命,早知道就多跟族长学学礼仪了,也不会养成这个一紧张就胡言乱语的毛病。 第十五章 我以真心付明月(四) 这一夜我没如他愿的打哪儿回哪儿去,而是委委屈屈的守在他的殿门口,思忖着等他出来的时候,我该说些什么他才会不生气,后来琢磨着清华宫没有仙侍,他起床后估计还得自己准备吃食,我这人没有什么优点和特长,勉强能拿出的手的就是烤的一手好肉,戏本子上也有这个经典桥段,佳人为自己爱慕的人洗手做羹汤。 而且戏本子上都说,一般男子都喜欢贤惠的女子,如果这个女子能上的厅堂,下的厨房,那就更难能可贵了。 我看了眼天色,正是一夜之中最为黑暗的时候,但黑暗之后就是黎明,从黎明到放亮还有一个时辰的时间,恰好够烤出一盘好肉,还能有空做一碗肉后清理肠胃的清汤。 不过让我沮丧的是,清华宫压根就没有厨房,别说厨房,连一点瓜果点心都没发现,我很是吃惊,难道青极平时都不吃东西的吗? 犹豫了一下,我把水晶盒子搁了重华殿的门口,驾云跑回了静絙山,急急忙忙的烤了两只鸡,还做了一锅汤,一半留给了曜陵,然后将另一半用食盒装好,又赶回了清华宫。 等我捧着烤肉和清汤小跑着过去的时候,青极恰好打开殿门,我立马笑盈盈的迎上去,“青极,我刚好烤了肉,不知你口味的轻重,我就着自己的味道调的,你快来尝尝。”活了五万岁,我还是头一次如此小心冀冀的讨好一个人,没有人教过,我也只能依着戏本子上写的做。 青极盯着我,依旧面无表情,我看他站着不动,只好把放着肉和汤的食盒往上提了提,青极仍是不动,无奈,我只得侧身硬挤进去,然后把烤肉和汤拿出来放在桌上,等我回过头叫他的时候,门口已是空无一人,只余寒风瑟瑟。 我犹不死心的追出去,满园寂寥无人,他早就消失了踪影。 曜陵说青极一个独居清华宫,处理公务就在清华宫的前殿清云殿,我想了想,还是将烤肉和清汤收进食盒,将后提着食盒跑去了前殿。 果然,他坐在书桌前,正在翻看一堆书册,神情十分专注,我小心冀冀的趴在窗外,弄出一些小小的声响,但很气馁,他压根就不往外看,后来我才明白,以他的修为恐怕我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掌控之下,这样一想,我索性不装矜持了,大摇大摆的闯了进去,然后将烤肉和清汤摆在他的他桌上。 “青极,我烤的鸡肉味道是很好的,你尝尝,吃了肉再把清汤喝了,这样对身体有好处。”我自顾自的叮嘱完,又规规距距的退了出去,他在做正事,我自然不会去惹他心烦,走到门口我又加了一句:“我中午再给你送,别以为你不吃,我就会知难而退的。” 我快快乐乐的回了后殿,找了一个离重华殿不远的小院做厨房,然后将静絙山曜陵洞府的厨房全都搬了过来,又央静絙山的小仙重新给曜陵置办了新的厨房。又把清华宫里里外外都收拾了一番,重华殿外的空园子也翻了一遍土,想着等晒几个日头后,好把静絙山的玉兰花移过来。 到了中午,我烤了鹿肉,做了两个小菜,用托盘捧着送到前殿,青极还端坐在书桌前,等我走进去一看,早上我摆在他桌上的肉和汤一点也没有动,我一怔,撇着嘴看青极,他却完全当我不存在。 我咬着嘴唇站了半天,才默默将早上的肉和汤收起来,然后摆上刚做好的肉和汤,看着他笑说:“这是我刚好烤的新鲜的鹿肉,味道可是很好的,你来尝尝看,我烤的肉可是一绝,天君的御厨都不一定有我烤的好。”反正曜陵是这么说的,第一次吃我的烤的肉,他就对我说天君的厨子都不一定有我这个手艺。 说完,见青极依旧不说话,我只好闭上嘴,退出去。 第十六章 我以真心付明月(五) 晚上我坐在台阶上,托着下巴望着园子那一头。 见着我的那一瞬间,青极也只是略微一顿,便视我如无物。 我毫不介意,连走带跳的跟在他旁边,絮絮叨叨的说着我今天做了什么,走到被我翻的松软的园子时,我指了指空地,笑说:“过几天,我去移些玉兰花树过来,只要好生照料,明年四月就可以开花了,这么大的园子光秃秃的,看着也让人觉得寂寞,如果有了花,你累了的时候,还可以闻闻花香,泡个玉兰花澡,包管疲劳尽消。” 他目不斜视,径直进了殿内。 我也装作没看见他的漠然,赶紧跟了进去,那个放着衣物的水晶盒子此刻正在他的书桌上,青极看着里面的衣物,我站在屋子中间咬唇看了他一会,然后才慢慢蹭过去,轻声道:“这是我给你缝制的衣物,你要不要试试看合不合身?” 他转而看着我,我殷勤的把衣物拿出来,将长袍,内衣,腰带,靴子一样一样拿出来比划给他看,“这可都是我亲手做的,我学了好一阵子才学会的,你看看我的手,都被针戳成窟窿了。”我怕他不相信,赶紧把手伸到他眼前,虽然那些伤痕早就没有了,但我总得要让他相信我说的是真的。 “你就试试,如果不合身,我还可以改的。” 我记得族长刚教会我说话的时候,我觉得说话是一件十分有意思的事情,总拉着渝衡一说就说上几天,他受不了我,常常躲的让我找不着,别的人又不肯理我,所以我只好对着山谷里的石头或是树说话,当时的感觉就跟现在一样,不管我说再多,也不会有任何回应,唯一不同的是,以前我会觉得寂寞和孤独,但现在就算他不理我,我也觉得很开心很满足。 青极默默听我说了一堆,但一直没有吭声,只到我眼巴巴看他的时候,他才轻拂了拂袖子,原本合上的殿门大开了,我看了看他,又看看殿门,总算明白他是在逐客,赶紧麻利的把衣物收起来,重新放进水晶盒子摆在书桌的一侧,这才边往后退边笑道:“那你好好休息,我就在殿外,你要是想喝茶,就叫我,一定要叫我,我就在殿外的。” 他盯着我,微微皱着眉头,这是第一次我见他脸上有表情,不知怎么的,心里莫名一慌,赶紧跑到殿外双手双脚都抱紧柱子上,像八爪鱼一般,语气十分坚定的冲他道:“你别想赶我走,我告诉你,我是不会走的,你看你一个人住这么大的宫殿,多寂寞,无聊的时候连吵架的人都没有,我在这里陪你,保证不会打扰你,你要是无聊,我还能陪你说说话,反正除非我魂飞魄散,要不你别想把我从你身边赶走。” 话刚落音,殿门再一次砰然合上,我悻悻从柱子上跳下来,溜去厨房准备明早的吃食。 我在清华宫守了好些天,每日清早给青极准备吃食,变着法子做烤肉,但他一次也没惠顾过,压根连看也不看,但他也没赶我走,只是彻底的无视我,说实话我宁愿他开口让我滚蛋,或是疾言厉色的训斥我,但没有,我这么一个姿色还勉强的女子在他眼前,完全就像一棵树。 实在让人气馁。 昨日曜陵跑来瞧了我一眼,大约是见我多日未回,想催我回去履行仙侍的职责,彼时我正对着给青极烤的肉发呆,见着他也只是勉强笑了笑,他看了一眼桌上的三菜一汤,拈了一块肉放进嘴里,然后道:“味道是不错,看来青极的口味比较特殊,说不定他喜欢吃青草。” 我叹了口气,道:“他根本就不吃东西,他若真是吃草,我就天天陪他吃草。”曜陵一听就笑了,道:“能让你这个嗜肉如命的小妖精弃肉食草,青极也算是有本事,不过青极是上神,修为高深,其实他不必靠食物来维持体力和灵力,你若想用美食打动他,估计是没有用的。” 难怪,我在清华宫没有找到厨房,原来他压根就不用吃东西,那活着还有什么乐趣? 第十七章 行时方知情路难(一) “怎么,青极到底有没有瞧上你?”曜陵懒懒的问道。 我揉了揉脸,干干一笑,自我解嘲:“大约是我长的丑,他瞧不上我。” 他盯了我一瞬,少有的没有开口嘲笑,“这个东西本就不是你想要就会有的,也是最最勉强不了的,既然他瞧不上你,那你还留在这里做什么,不如我带你去游巫山。” 我沉默了一下,对向往日久的巫山完全没了兴趣,我知道,我是舍不得走的,不管青极如何冷淡,我总是还抱着希望,我是真心爱慕他,总得尽力去争一争心里才会无撼,而且他现在对我的冷淡完全抵不过我守在他身边时的快乐和满足,有时候我也会想,只要他愿意永远让我陪着也是好的。 曜陵陪我枯坐了半日,见我没有离开的打算,便又驾着云走了。 这一趟曜陵没有催我回去,估计以后也不会来催我了,不到三个月的期限他是不会再来找我的,我索性就赖在了清华宫,青极虽然现在不欢迎我,但有一句话叫做精诚所致,金石为开,只要我始终抱着一腔热血,就算他的心是冷的,相信迟早也会被我捂热的。 有了这个信念,就算面对青极的冷脸,我也看开了几分,反正只要他不赶我走,我就万事开心,就算他赶我走,我就是死皮赖脸,也绝对不会走的。 其实青极非常的忙碌。 他每日清早就要去前殿处理公务,不到凌晨绝不会回来,一晚最多睡两个时辰,真不知道他在忙些什么,他从来不理我,虽然有时觉得有些气闷,但也并不会真的生气,只要他一回重华殿,我就会跟着他,给他添个茶水,整理个衣物什么的,他的定力很厉害,就算我走来走去,他也能目不转晴的翻看厚厚的书册。 后来有一次,他看的入迷,刚好手边的茶杯空了,我手快的给他添了热水,他端起来喝的时候才发现,我以为他会立马将杯子放下,但他竟然没有,只是顿了那么一顿,然后面不改色的将茶水喝光了。 整整四十三天,他是第一次给我回应,这简直是颇具历史性的进展,我快乐的跟什么似的,拿着他的空杯,一溜烟的跑出殿外,然后在园子里抿着嘴又蹦又跳,想着曜陵说青极的心是冷的,看,人的心怎么会是冷的,再说就算是冷的,迟早也会被我捂热的,我兴奋的写了信托灵鸟捎给曜陵。 有了喝茶的例子,我越发卖力,每日勤洗被子勤铺床,勤扫院子勤翻地,天天趁青极白天不在的时候,跑去静絙山捉灵鸟灵兽回来,然后变着花样烤肉,力争做到色香味俱全,虽然他从来也不会看一眼,但我总觉得他既然喝了我倒的茶,总有一天会吃我烤的肉。 那一日,我正在给青极打扫前院,也就是清华宫正殿前的院子,刚扫到一半,青极从外面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位身着灰色长袍的人,他看见我的时候大吃了一惊,嘴巴大的足以放进一个野鸭蛋,盯着我看了半天,又小心冀冀去看青极的背影,一时间,那脸上的表情实在是精彩的很。 见他们进了前殿,我赶紧去沏了茶,然后送进去,那灰袍人见我也跟着进去了更是吃惊,盯着我半天连茶都忘了接,最后还是青极轻咳了一声,他才恍然回神赶紧把茶接了过去,竟然还微微欠了欠身说谢谢,我低眉顺眼的把茶放在青极手边上,这才躬身退了下去,后来我回忆,我这个仙侍应该还是当的不错的。 事后我向青极邀功,他淡淡扫了我一眼,返身回了前殿,从那天起,我觉得与青极相处的似乎隐隐有了好转的迹象,除了仍然不理我以外。不过我一点也不在意,而且学会了得寸进尺,以前他处理公务的时候,我是绝对不敢留在前殿的,到了后来我就一点一点蹭进了前殿,他忙碌的时候,我就站在他旁边帮忙磨磨墨递递纸张什么的,反正他也当我是棵会移动的树。 第十八章 行时方知情路难(二) 一日,暮色四合时,我回重华殿准备晚上的吃食,不管青极需不需要吃东西,我都坚持给他准备一日三餐,我就奇怪他怎么能不吃东西呢?听说天君都还有几百个御厨专门给他准备一日三餐,外加宵夜,我想来想去,要么就是青极懒,要么就是他图省事。 烤完了肉,我坐在重华殿门口等他,结果都快天亮了青极也没回来,我只得去了前殿,反现他也不在前殿,我这才慌了,心里实在害怕他烦了,却又不想面对我死皮赖脸的纠缠,所以干脆一走了之,如果他真的要躲我,恐怕就算我找曜陵来,也不一定能找的到他。 一瞬间,心里隐隐有一丝钝痛,开始并不明显,结果在我找遍了清华宫都没找到他人的时候,这丝钝痛终于发酵,我揉着心口,想将那丝钝痛压下去,可是我越是想努力去忽视,钝痛却越是明显。 我沿着清华宫外的仙道漫无目的走着,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若青极不在清华宫,那我留下来还有什么意义,为什么别的才子佳人都可以终成眷属,为什么我就不行呢?我想要的也不多,只是想陪在他身边,难道这也不行吗? 转过仙道,是一方石亭,建在万丈悬崖的边上,云雾缭绕,仙气弥漫,青极负着双手迎风而立,寒风瑟瑟中,一身青衣黑发显的越发耀眼,我一时竟看的痴了,屏气凝神,死死按住自己飞快跳动的心,生怕一不小心它会跳出来,打破眼前的这画卷一般的美景。 看的久了,我才恍然发现他的背影似隐有几分萧瑟,好像敛尽了世间所有的寂寥和苍凉,他半天一动不动,像是在思考什么大事一般。直到天色大亮,他才慢慢转身,看见我的时候眉峰不动,我蹭过去讨好的笑道:“我昨夜烤好了肉,见你没回来,这才找过来的,看你正在欣赏夜景,我没敢打扰你。” 寒风中,青极的目光终于落在我身上,我也望着他,他的目光很淡,跟平常并没有什么区别,但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看着我,心里越发紧张,只好去摸鼻子。 我想,他大概是真的厌烦了我,想撵我走了,不然他不会明明无事,却不肯回重华殿,宁愿在这里吹冷风。这么怔怔的跟他对视了会儿,望着那双如深渊一样幽暗的眼睛,一时间我突然有些委屈,莫名的鼻子一酸,我已经不奢望能以此心换彼心,难道连陪着他都不行了吗? 原来戏本子上的故事只是故事。 “你是要赶我走吗?”我没有他那般沉的住气,想来情爱这个东西,谁先动了心思必然受的苦楚就多,比如说我先爱慕的他,就不觉的因爱生忧,因爱生惧,因爱生畏,还有爱而不得的苦,虽然在看不见他的时候,那种刻骨的思念也带着几分甜蜜,但总归甜蜜也只有一下子。 又是一阵沉默。 他不说话,我也不再说话,只是固执的盯着他。很久后,他突然道:“你到底想干什么?”声音低沉但极是好听。 我垂着头,想着这段日子陪在他身边的甜蜜,虽然只有一下子,但对我来说已经足够,想了想,我才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我喜欢你啊,我想陪着你。” 他一直面无表情的脸上总算有了一丝裂痕,眼角微微一跳,我却突然间有了勇气,一下子走上前:“你的清华宫那么大,一个人住多孤单,我来陪你好不好?天天给你烤肉,我烤的肉真的很好吃,你不信尝尝就知道了,如果你寂寞了,还可以跟我吵架打发时间,要是不会吵架,那你就骂我好了。” 先前堆积的阴霾好像在瞬间烟消云散,我双眼放光,紧紧盯着青极,循循善诱:“你现在不喜欢我也没关系,现在不喜欢,将来肯定会喜欢的,我一定会让你喜欢上我的,只要你不赶我走就行了。” 第十九章 行时始时情路难(三) 等我说完,他又盯了我一会,我以为他会说什么,结果他转身就想走,我哪能让他轻易的离开,赶紧张开手拦住他,头一次对他表白,其实我心里也是十分的忐忑,只是倔强的仰头望着他,可是他根本不看我,只是淡淡道:“你想要的东西我没有。” 想要的东西?我皱眉看他,他却不肯再说,只是绕过我往前走,我转过身,望着他的背影大声道:“我想要的就是让你也喜欢我,如果你不喜欢我也没关系的,让我喜欢你就行了,你就让我陪着你就行了。” 他的脚步挪的越发快,我塌着肩膀,在亭子里站了很久很久。 回到清华宫的时候,青极正在重华殿看书,我站在门口看着他,慢慢的道:“你不喜欢我没关系的,我也不想从你身上索取什么东西,我只是真心的想陪着你,不求别的。”我等了一下,看他没有开口的打算,只好怏怏的道:“我去给你烤肉,就算你不肯吃,我也会一直烤下去的,直到你吃了为止。” 我一直都相信,只要我能坚持,一直的坚持,青极总有一天会被我感动的,他总有一天会吃我烤的肉。可是这一天,实在让我等的太久。等到真的来临的时候,我整个人都懵了。 那天,我去藏剑阁给青极擦试兵器,虽然我万般小心,还是被传闻中的龙吟剑的剑气划伤了手,我这人最大的缺点就是怕疼,以前在幽林山谷的时候,就算我再调皮,族长也从来不打我,他说我妖体孱弱,受不了痛,其实说白了就是我皮太薄不禁打。 这次在青极的清华宫受了伤,我也不敢大声呼痛,只好生忍着,晚上还得给青极准备吃食,当时我烤的是新鲜的牛肉,切成一小块一小块,撒了十几种佐料,还在盘子旁边摆了几朵野花,我没想到青极会吃,打算放着等到冷的时候就端出来自己吃,族长说肉是不能浪费的,所以每次青极不肯吃的肉最终还是进了我的肚子。 没料到,等我掐着时间进去收盘子的时候,竟然看见青极坐在桌前,正慢条斯理的喝汤,而那盘烤肉已经形迹全无,我开始吃了一惊,接着就忍不住笑,金石为开,金石为开,虽然这开的时间确实不短,但好歹也是开了。 我一下子扑进去,趴在他面前的桌子上,笑道:“是不是很好吃?我告诉你哦,我烤的肉是天下最美味的,一般人想吃我还不乐意烤呢!我最爱吃的就是肉了,总觉得只要有肉吃,其它什么都不重要。”见他转眼看我,我立马站直了,口气严肃的道:“不对,现在在我心里,你比吃肉重要。” 青极将碗放下,我狗腿的递了茶过去,他喝了口茶,然后放下茶杯,看着我淡淡说:“我已经吃过你烤的肉了,以后不要再做了。” “为什么?”我大为不解:“难道我烤的肉不好吃吗?你是觉得咸了,还是淡了,还是辣椒放多了?你说,我可以改的。” “石亭上,你说我吃了你烤的肉为止。”止字他格外用了几分力道,我哑然,但很快又高兴起来,哈哈大笑:“看,你都能记住我说的话,说明你也没有完全无视我,你等着看吧,总有一天你会喜欢上我的。” 我兴奋的手舞足蹈,将碗碟收好就跑了出去,绝对不给他再一次拒绝我的机会。 离曜陵的三月之限还有一个月,我每日在青极面前跑来跑去,几乎跟他是形影不离,誓要让他习惯我的存在,让他以后舍不得赶我走。 这几日经常会有人过来找他,好像在商议什么大事。我瞅了个空跑进去送茶,那几个人虽然还是一幅不能接受我出现在清华宫的表情,但好歹也没有瞪着我发呆,给每个人添了茶,我没有出去,而是顺势站在青极的书桌旁边,一边给他磨墨,一边不时看他的人。 第二十章 行时始时情路难(四) 西望山灰狼族的老君王病逝,他的几个儿子为抢王位很是乱了一阵子,一个小地仙爱慕灰狼族的小公主,为让帮心爱人的哥哥抢王位,他动用了灵力,甚至还纠结了几个小神仙助阵。 青极掌战司律,前几天他派了两个灵力高强的天将去了西望山,不过一日,战事就已平息,灰狼族所有参与争夺王位的人全部被缉拿,那几个小神仙也都被囚禁。 这几个人天天来清华宫,想必就是为了这件事而来,此时,我看他们个个垂着头缩着肩,一脸的惧意,不由有些好奇。 青极拿着笔刷刷在一本册子上写了几行字,他的字很飘逸但一如他的人,极其凌厉刚硬,他写完才抬头,淡淡开口:“参与叛乱的妖族打入畜生道,永生永世不得轮回,触犯天规的人一律剔除仙籍,打入雷阵,七七四十九天以后降入凡尘,永世不得再飞升。” 那几个人一听俱是一抖,面面相觑。 我也是一愣,然后脱口而出的道:“不用这么严厉吧?”见青极的视线扫过来,我忙往后一缩,但是片刻后我又挺起腰,道:“本来就是,人都会犯错的,神明也不例外,犯了错是得惩罚,但也不能不给他们改错的机会呀,不是有一句话叫做知错能改的孩子就是好孩子吗?你这样把他们打入畜生道,剔除仙籍,他们哪里还有改错的机会?” 殿内的气氛陡然一沉,就算我再不肯承认,我也看出了青极好像有些生气,那几个人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出,整个清云殿,连呼吸声都听不见。 青极盯着我,我也瞪着眼睛看他,过了好一会儿,我才想起来自己是来追求他来的,赶紧换了笑脸,摸了摸鼻子,道:“我们族---对我说过,人做错了事,只要知道自己错在哪里,能把错误改正,就还是一个好人,你得给他们一个改正错误的机会啊,如果你给了他们机会,他们还犯错,那何止是打入畜生道,应该把他们关进地牢,一千年不给他们肉吃,天天让他们吃青草,然后丢掉冰水里泡上个万而千年的,才算真的惩罚他们。” “我做错了事,我家里人就不给我肉吃,我只要一天不吃肉,就浑身难受,什么错都不敢犯了。” 我没看到青极到底是怎么处置那些犯错的灰狼和小神仙的,因为我话刚落音,青极又一袖子把我甩了出来,连路都不用走。我守在园子里,见那几个人出来了,本想问问他们,结果他们像见了鬼一样,远远就绕开我走,偷偷打量我的眼神都满是惊讶和震惊,那样子就像偷看一只在老虎头上拔毛的小白兔。 晚上我担心青极还在生我的气,所以多做了几个菜,见他每样菜动了一筷子,我才心满意足的离开,后来那几个人再也没来了,我依旧快快乐乐的做个小侍女。 如是几天后,青极被天君召回了九重天,我见重华殿门口的地晒的差不多了,就跑回静絙山挖了几十株玉兰树过来,然后全都种在了园子里。 每天都用些灵力催它们生长,希望能在明年四月就开出玉兰花来,又去重华殿后的小偏殿,修了一个汤池,将清华宫后山里的泉水引到汤池里来,青极灵力高强,让他弄些地火,汤池就可以使用了。 等万事俱备,我才意识到青极已经有好几天没有回来了,难道他又被天君派出去办事了?这个天君,那么多天将不用,为什么事事都要让青极去做?心里郁闷,天天守在重华殿,无聊的时候就躺在玉兰树下晒太阳。 半月后,我没等回来青极,倒是等来了曜陵,只是他的脸色极其难看,显的有些铁青,好像正在跟人生着大气,而且还气的不轻,我第一次见他这个模样,不由小跑着迎上去,小心冀冀的问:“曜陵,你怎么了?谁惹你生气了?” 曜陵看了看满园子的玉兰花树,面色缓了下来,只见他叹了口气,道:“我费了几百年的功夫才弄活了这些树,你倒好,全都搬来了清华宫。” 第二十一章 行时始时情路难(五) 我摸了摸鼻子,嘿嘿一笑:“你那么厉害,肯定还能再种出来的,你看这个园子光秃秃的多没意思。” 他一脸郁色,“你这么费尽心思,如果别人不领情怎么办?” 我脸上的笑一滞,随后又耸耸肩道:“是啊,他不领情怎么办?我能怎么办呢?其实我想要的不多啊,只要能陪着他就行了。”我双手一摊,笑问:“你看,我要的真的不多,我不贪心的。” 曜陵敛着眉沉着脸看我,隐隐还带着几丝怜悯,我心一跳,想着青极已经好几天没回来了,好一会儿,我才道:“你今日是来做什么的,想吃我烤的肉吗?那你先去殿里坐一会儿,我去给你烤。” 说着,我转身就想走,他一把拉住我,我挣了下没挣开,不由的急了,“月灵,跟我回去吧!他不值得你留下来。” 果真如此,我怔怔地望着满园子的玉兰花树,心底又起了丝丝钝痛,曾经无数次的想像如果青极也能够喜欢上我,那我们在一起的日子会有多么的开心,但每次我都不敢深想,怕想的越多,期望就会越多,常常心里刚冒了个头,就使劲浇桶冷水把那种念头压下去。 “他几日没回来了,是不是他不肯再回来了?”我按着心口,涩涩的回过头看他,曜陵愣了一愣,淡淡道:“他刚去了静絙山,让我把你领回去。” 我盯着他,脑子里又浮现出青极喝汤时的表情,虽然很淡,可是他明明已经愿意喝我煮的汤啊,我不肯相信,只是摇头,“他明明不是已经开始吃我烤的肉,喝我煮的汤了吗?我还看见他盯着我给缝他的衣服发呆,他明明已经不讨厌我了,他为什么要赶我走?” 曜陵不说话,我想了想,使劲推了他一把,嚷道:“是不是你骗我的?你肯定是骗我的,如果要赶我走,那他为什么不肯亲自来?为什么还要去找你?”我倔强的盯着他,眼睛里有些湿,有些模糊,有些看不清曜陵的神情,但我能感觉到他目光中的怜悯,“他不肯来见你,说没有必要。” 原来没有必要?没有必要。 我努力了这么久,竟然连赶我走时,见一面的必要都没有,我捂着脸,却触到了一片水泽,不由的伸出舌头舔了舔,原来眼泪是咸的,曜陵蹙眉看我,见我这个样子,猛的扯着我的胳膊往外走,“跟我回去,我带你去巫山赏月,你不知道巫山的福谷仙乡有世间最美的玉兰花,静絙山的玉兰花树就是我从福谷移回来的。” 被他扯着走了几步,我猛的顿住脚,还不死心的道:“不行,我不能就这么走了。” “你莫不是真疯了。”矅陵有些恼了,“既然他瞧不上你,你又何苦作践自己。” 我抹抹眼泪,道:“我只是想听他亲口说,不然我不会死心的,我不信他会赶我走,我不信他一点也不喜欢我。” 曜陵咬了咬牙,满脸怒其不争的表情,我撇着嘴,他只好招来了祥云,扯着我上了祥云,出了清华宫,一路往西就是珞巴山,祥云落下去的时候,我看见青极站在山顶,面朝着日头落下的地方,夕阳的余晖照在他身上仿佛给他渡上了一层金黄色的薄纱,似梦似雾,眼泪又忍不住的落下来。 三个人呆立了很久,青极缓缓转过身来,目光落在我身上,曜陵冷着脸,道:“这傻子不肯死心,你自己告诉她吧!” 我咬着唇看他,藏在袖子里的手狠狠掐着手心,片刻后,青极才淡淡开口,“你以后不必再来清华宫了。” 喀嚓!我听见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很响,整个脑袋都嗡嗡作响,很痛,就像刚化出人形时,被挤在石头缝里不能动弹,连呼吸都会扯出一股彻骨的疼痛。 青极没有再看我,只是看着曜陵,依旧冷冷淡淡,但说出的话却像剑一样锋利,“管好你的侍女,我不想再在清华宫或是附近看见她。”曜陵冷哼了一声,牵了我的手,不阴不阳的道:“看,我就说他是没有心的,你现在总该信了吧!” 第二十二章 蓦然相逢两相依(一) 人怎么可能没有心呢? 一百多年后的今天,看着依旧冷冷盯着我的青极,我突然感觉有些忧伤。 我以为一辈子都不可能再有机会跟他相遇了,在清华宫的那段过往成为我最宝贵的回忆,这一百多年来,我日日都守着这段回忆,开始还不敢天天想,只要一想心口就会隐隐的钝痛,入骨的相思几乎要让我忍不住回去找他,哪怕看他一眼也是好的。 可是他不喜欢我,他说不想再看见我,每次我忍不住驾云离开浊水去找他的时候,脑子里就会闪现他说的话,然后我又默默从云上翻下来。 时间一久,那丝钝痛竟然渐渐消失了,我就开始时常的去回忆,那时他总不肯让我去接近,不肯吃我烤的肉,不肯喝我煮的汤,我努力了很久很久,他才十分勉强的接受我献的殷勤,在我觉得自己已经慢慢进驻他生活的时候,他却告诉我,永远不想再看见我。 听说他去了鬼族平息叛乱,我偷偷藏在进入鬼界的奈何桥下,仰头看着他驾着云从奈何桥上飘过,一身青衣外裹着金光闪闪的战甲,那是我第一次偷偷去看他,虽然隔着遥远的距离,却让我那颗一直无处安放的心总算有了归处,再后来一切就像上了瘾一样,一次又一次的找机会去偷看他。 当年我为了追求他,死皮赖脸的在清华宫待了几个月,都没能打动他,被曜陵带走的时候,我确实已经死了心,心想他既然不喜欢我,那我也不要喜欢他了,可是胸口里的心虽是我的,但有的时候却是半点也由不得我,我无法抑制自己的心不去想着他,不去思念他,有些时候思念的太厉害的时候,我甚至还会想像着有一天还能遇上他。 如今我真的遇见他了,还救了他,这会不会是上天在怜悯我的一片真心,所以才将青极送到我的身边?那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他喜欢我呢? 他以前那般讨厌嫌弃我,如今我已经掩了本来的容貌,变成了另一个样子,又是身处在浊水,他肯定不知道我就是当年纠缠他的月灵,那他会不会就不讨厌我了,再说我救了他,那他肯定会报答我的,只要我好好照顾他,帮他把伤养好,就算不能让他喜欢我,说不定也能让他收我当个侍女,让我陪着他也是好的。 戏本子上也有这个桥段,落难的书生被小姐所救,最后为了报恩就以身相许,二人从此成就一段佳话。 想到这儿,我高兴的从地上爬起来,顾不上拍掉身上的灰尘,撑到草榻边上殷勤的对他笑:“你伤的很重,吃了我好多丹药,总算醒过来了,你肯定饿了吧!我去给你烤肉,你可别乱动,不对,不对,我先给你烧些水,不然你渴了怎么办?”等我将水杯放在他手边的时候,眼巴巴的盯着他,希望他能对我说点什么,至少也该问问救命恩人的名字呐。 结果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的半天,他都愣是没吭声,眼神中带着审视和打量,虽然我已经换了样子,到底还是有些心虚,只好摸了摸鼻子讪讪笑了两声,又狗腿的给他加了一些干草,这才跑出去准备猎几只野兔回来给他当晚饭,现在他身受重伤,估计没有灵力再来维持身体的消耗了,那他就必须得吃东西。 灵鹿最能补充体力,我一边将鹿肉细细的切成小块熬成肉汤,一边明目张胆的打量他,早就听说青极有几个很是厉害的大对头,看他的伤,加上先前的那场恶斗,看来他是遭遇了一场围攻,不过能让掌战司律的战神伤的这么重,这些人不管是胆量还是修为都实在让人佩服。 将鹿肉汤盛在木碗里,又去浊水河里捉了文尾鱼烤熟,外加备了几样青菜,然后将东西摆在桌上,青极依旧坐在床榻上,目光冷冷的看着我忙碌,我看着他,忽然问道:“你还能自己走过来吗?” 他盯着我不动,我忍不住嘿嘿笑了两声,一步一步蹭过去,双手撑在床榻沿上,俯身跟他四目相对,眨了眨眼睛,笑说:“哎呀,你伤的这么重,灵力消散,虽然服了我的丹药,但估计半个月之内,也是没办法自己站起来走路了,那怎么办呢?我这么心地善良,既然救了你,肯定不能见你自生自灭,既然你走不了,那我只好抱你过去了,你可别怪我轻薄你。” 青极俊脸一沉,目露寒光,我抿着唇暗笑,心里知道他恐怕是被我气到了,可惜现在他没有办法将我一袖子甩出去,就算生气顶多也就是生几口闷气,我一面暗笑,一面小心冀冀的将手放在他的背上,一手穿过他的膝盖,刚准备抱他起来,顿觉一股力道扑面而来,我完全没料到他受了这么重的伤,竟然还敢强行动用灵力。 第二十三章 蓦然相逢两相依(二) 一惊之下,也根本来不及反应,也不敢反应,生怕不小心又伤了他,只得生生被他的力道掀翻在地上,他也被我来不及缩回来的手从榻上带的跌落下来。 “小心。”我气的大叫,来不及用灵力,只好就势一滚,结果他跌下来的时候就面朝下摔在我身上,我手快的抵住他的胸口,以免两人更近一步接触,他压在我身上,彼此四目相对,我愣了好一会儿,才扑哧一笑,忍不住开口逗他:“现在可不是我轻薄你,而是你轻薄我,喂,你这样压在我身上,占尽了我的便宜,那你是不是要对我负责?” 不等他反应,我又道:“不过,你放心,现在你伤的这么重,我是不会逼你嫁给我的。” 青极盯了我几眼,然后用手撑着地面,几番想起来,可惜他本来就重伤在身,加上刚才强行动用了灵力,能撑住身体就已经很了不起了,见他几次挣扎着想起来,却又无法起来的样子,我心里一软,忙双手撑地先坐起来,又扶着他的胳膊将他拉起来,移到床榻上坐好,“我逗你的,你别生气了,你伤的这么重,再强行用灵力,我就是大罗神仙,也没办法给你治伤了。” 我将桌子推过来,放在床榻边上,然后给他盛了汤,递了筷子过去,可惜他迟迟不接,面色依旧难看,我长长叹了口气,面色郑重的道:“其实我是可以封了你的灵力,让你暂时动不了的,如果你想我亲自喂你吃饭的话,我是非常愿意的。” 顿了顿,又笑说:“你现在没办法用灵力来维持身体的消耗,如果你硬不吃东西的话,就永远也不会痊愈,这样我就可以一直把你留下来陪我了,我一个人住在这里,也是寂寞的很,你不肯吃饭,是不是也想留下来-----” 我的话还没说完,就见他一把接过筷子去挑汤里的鹿肉吃,我想笑,但又不敢笑,实在忍的很辛苦,几十万万年以来,恐怕还没有人见过战神窘迫的样子,可是转念一想,我又觉得心酸,如果他不是有伤在身,又怎么会甘心跟我同桌吃饭,任我欺压威胁摆布呢?这一辈子,如果我还能有机会跟他同桌吃饭,恐怕也就眼下这些时候了。 他吃东西的速度很慢,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伤的缘故,我将他的鱼端过来,细细的将鱼刺挑干净,“文尾鱼对恢复灵力是很有帮助的,你多吃一点,这样就会好的快。”他只是稍微顿了一下,还是将筷子伸过去,挟了鱼头慢慢的吃起来。 “这才对嘛。”我笑嘻嘻的道:“你若一直这样听我的话,我保证最多半个月,你就可以自由行动了,晚上也不用担心我会趁你受伤占你的便宜了。”青极抬起头漠然地看了我一眼,我摸了摸鼻子有些讪讪的,不敢再去招惹他。 等他吃完,我将碗筷收好,烧了热水摆在桌上,对他道:“你先休息一下,我去山上采些草药回来,你晚上是想吃兔肉,还是继续吃鹿肉?” 他自顾着慢慢喝着水,压根不说话,我只好自答:“那还是喝鹿肉汤,你可千万别强动用灵力,我的丹药都让你吃光了,你若再伤上加伤,我可真救不了你的。” 再三叮嘱,我才提着竹蓝驾着云去了后山,青极的修为有几十万年,普通的灵草灵药对他根本就没有作用,幸好浊水在幽林山谷外,好歹受了我们圣湖湖水的滋养,连爬带飞的总算让我找到了几株上好的千年灵芝和人参,再配上一些草药,加上青极自身的修复能力,或许不要半个月,他就可以自由行动了。 回到山洞的时候,青极正在闭目疗伤,周身略略隐着几丝仙气,但非常微弱,我不敢打扰,轻手轻脚的将草药放进罐子里,然后又出去砍了几根木头回来,做了一个简易的可以移动的椅子,等青极的伤稍微好一点,就可以推他出去晒晒太阳,欣赏欣赏浊水的美景。 或许是他想早点养好伤,或许是他想早点摆脱我,晚上我端药给他的时候,他竟然异常的配合,看也没看,接过去就一口气喝光了,连渣渣都没剩,我盯着他发了好一会儿的呆,虽然我是希望他能早日恢复灵力,但想到他一恢复灵力就不会再理我了,我的心就觉得沉重的喘不过气来,如果他能留下陪我,那该有多好? 其实我对青极的感觉很是复杂,一方面默默在心里认同曜陵的话,他确实像是没有心,就算我再努力的去对他好,他也不一定会被我感动,但是一方面又无法接受自己爱慕的人是没有心的,是冷酷无情的,我没有办法抑制自己那一丝小小的渴望和期盼,万一他要被我感动了呢? 所以就算他冷淡漠视我,我也希望自己能将他照料的很好。 第二十四章 蓦然相逢两相依(三) 正在胡乱想着,洞外忽然传来一声鸟鸣,我回过神,一溜烟的跑出去,一只灵鸟落在浊水边上的大槐树上,是静絙山的灵鸟,见我出去,灵鸟朝我飞过来,扔给我一张纸条,“违约,一万年不必相见。” 是曜陵送来的,潦草的字迹,落笔的时候墨迹都穿透了纸张,可见他真的生气了,一万年,一万年,他若真的一万年不理我,那我这一万年可要做怎么过?他这一万年又要做些什么?两个孤单寂寞的人凑在一起还可以找乐子,可是分开,恐怕只会更加的孤单。 我叹了口气,想回到洞里给曜陵回信,结果灵鸟却兀自飞走了,我叫了几遍,它都不肯再回来,看来也是曜陵的意思,他竟然连道歉的机会都不给我,垂头丧气的回到山洞,青极已经疗伤结束,正端着杯子喝水,整整一天他都没有问我是谁,为什么会住在这浊水?又是怎么救的他?他好像完全对我没有任何好奇。 不过转念一想,以他的性子,纵是心里存着疑惑,也是万万不会愿意搭理我的。 晚上,我让他睡在草榻上,自己则窝在一边的木椅上,又担心青极的对头找过来,睡到半夜还是爬起来,在山洞周围做了个结界,想了想,又将浊水上也做了结界,浊水对面就是幽林山谷的入口,虽然从外面看过去,对面只是一片虚无,可是青极的灵力和修为到底有多高深,我是一点把握也没有,万一让他发现蛛丝马迹,族长肯定会打我屁股的。 半个月过去了,青极一直住在我洞里疗伤,经过我的细心照料,他的伤已经好了很多,虽然灵力才开始恢复,但好歹也能行动如常了,这灵力受损,我也没有办法,心有余而力不足。其实他完全可以表明自己的身份,然后要求我送他回清华宫,神族有无数的灵丹妙药,回了清华宫说不定只要几天的功夫,他就可以痊愈了。 但他没有提,既然他不主动提,我当然不会笨到自己提出来,不过我虽舍不得他走,但也还是满心希望他能早一点痊愈,不用受伤痛的折磨。 早前听居住在浊水以东沼泽地里面的母水蛭云槐说,她的泥洞里有一侏仙草,叫仙葩草,有万年寿命,可以加快灵力恢复的速度,云槐像护崽子一样护着仙葩草,我昨天偷偷潜进去寻了几次,都没找到,那条死母水蛭即厉害又变态,修形万年,我骗也不骗过她,打也打不过她,还弄了一身伤,最后只好作罢,但好歹逃回来的时候顺了几株水药草。 想着昨天回来的时候,青极坐在槐树下发呆,见我浑身是泥的从云中跌下来,脸上的表情有些微的复杂,自从跟他重逢,我一直非常注意外表,尽量让自己每次都美美的出现在他的面前,没想到竟然会让他看到我如此狼狈的一面,想着自己从头到脚都是泥巴,当时我就窘的进退不得,连忙丢下水药草一头扎进了浊水。 只是我忘记了一件更重要的事,当时扎进浊水的时候,我满心只惦记着赶紧洗去满身的泥巴,万万没有考虑到洗干净了我该穿什么衣服上来,实在让人尴尬。在水里游了几圈,最终我还是趴在岸边从水里露了个头出来,冲青极叫道:“喂,我的衣服湿了,你把眼睛闭上,我要回去换衣服。” 青极听完,侧头看我即不说话也不动,好像存心要让我在水里多泡一下似的,这个以怨报德的坏蛋,我忿忿不平,心一横,衣服湿就湿了,反正又不是没穿衣服,这样一想,我暗吸了口气,一下子从浊水中跳了起来,还故意在空中转了两圈这才稳稳落在地面上来,然后洋洋得意的瞪着青极。 他愣愣的盯着我,然后猛的一下子将视线转开,我垂头一看,湿衣服紧紧贴在身上,显的腰是腰,腿是腿,难怪青极像见了鬼一样,他这个样子跟当初的曜陵倒是有几分相似,难道他也在害羞?我一时大为好奇,蹲在地上双手抱在胸前,一跳一跳的挪到他面前,仰头挑眉看他,从面色上倒是看不出什么,只是他压根不看我。 “喂,你不是不肯闭上眼睛的吗?” “喂,有本事你别转头哇!” 见他根本不理我,我越发忍不住想去逗他,不由的半站起来凑上去,嘿嘿一笑,“你是不是不好意思了?你这么害羞,肯定没有人爱慕你,刚好我也还没有爱慕的人,不如你就留在这里陪我好了,我一定会对你很好的。”我以为他不会理我,自顾自的喋喋不休,没想到他竟会突然回头,我愣了一下,才猛然发应过来,赶紧又蹲下去,咬着牙大声道:“骗子,你占我便宜。” 他淡淡扫了我一眼,不知道怎么了,我好像从他的眼中看出了一丝不屑,本来我还有些生气,但看着自己湿溚溚的狼狈样子,还是闭了嘴,灰溜溜的回了山洞。 第二十五章 蓦然相逢两相依(四) 日子突然变的忙碌起来。 蹲在浊水河边,手里摘着水草药,眼睛看着青极,脑子里却想着云槐洞府的仙葩草,那可是神族疗伤的灵药,我刚般出幽林山谷的时候,族长就说过浊水之东的沼泽地住着一条母水蛭,让我万万不得去招惹它,更不能踏入她的地盘也就是那片沼泽地,我追问了好几次,族长才说水蛭一族当年不知道什么原因被罚灭族。 整个水蛭一族就只剩下她一条母水蛭,她常年躲在泥洞中,从来不出沼泽对,听说她的修为十分厉害,我即骗不过她,也打不过她,难道我要表明我月妖的身份,去问她借那株草?不知会不会连累族人? 这件事我想了好几天,也没做决定,其实我可以去找曜陵的,但上次我失约他的寿辰,他让灵鸟给我带了话,说一万年以内他不想理我,开始我还不肯相信,所以得了空我就驾云去了静絙山,没想到刚到山下就遇上了仙障,结果连山门都没进去,我这才相信他是真的不肯见我。 等青极治好了伤,我还得去一次静絙山,曜陵一惯的面冷心热,心肠又软,如果我好生求他原谅,估摸他也不会真的一万年不理我。 边胡乱想着,边将兔肉细细的烤好,然后连桌带肉一起搬到洞外,放在青极的面前,青极看了我一眼,转回视线,接过我递给他筷子,我一手漫不经心的搅着汤,一手托着下巴看着他动作斯文的扯着肉往嘴里喂,虽然我嘴上鄙视他这人是死要面子,但心里仍是忍不住冒着泡泡,这动作实在太帅了,一举一动都透着淡然和沉静,就算是身负重伤,他仍是一派淡然,好像压根不将那些伤放在眼里,也不枉他是众女神心中的第一爱慕对象,不过爱慕归爱慕,却是没有人敢去招惹他的。 当然,除了我以外。 等他吃完饭,我像往常那般递了块麻布给他拭嘴擦手,然后才理了理衣服,又是轻轻咳嗽一声,面上摆出一幅十分郑重严肃的样子,侧过头问他:“你都醒来这么久了,打算何时告诉我你的名字,我救了你,总要晓得了名字才好讨恩情呐。”以前还期望他像戏本子里的书生一样,主动提出报恩之类的事,没想过都过了一个月,他竟然连话都不肯跟我说。 既然他不肯说,那只好我来说了,再拖下去,等他的伤一好,恐怕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他淡淡看一我,就像看山洞里的木桌木椅一样,声音一如他的人,冷的像冰,毫无感情,“欠你的恩本君日后自会偿还,其余的,勿再逾越。” 我很想跳起来把他那颗榆木一样的脑袋拍一拍,或者像对付曜陵那样,把他按在地上,一件一件扒他的衣服,只到他讨饶为止,可是看着那幅清清淡淡的样子,加上他是司律神君,我有点不敢动手,犹豫了半天,还是厚着脸皮笑说:“我要日后何用?你长的这么好看,不如,现在以身相许啊。” 其实我没有真的奢望他会以身相许,顶多就是先抛出一个让他最为难的,如果他不愿意,那我还可以顺势提出不以身相许也行,可以请我当侍女来报恩,这样我就可以跟他回清华宫了,只要能待在他身边,一切就还有机会。 月妖族规是严禁与外人接触的,尤其是神族,这事我琢磨了很久,族长那么怕被别人知道我们月妖的隐居之地,八成就是月妖一族以前得罪过神族,不过我们都在幽林山谷隐居六万年了,什么样的仇怨也该过去了。 再说,现在我救了青极,又小心冀冀的照料了他半年,念着我的恩情,加上我的一片真心,如果有一天他知道了我是月妖,也许也不会恩将仇报的,说不定还可以求他向天君说说情,让族人不用藏在幽林山谷了,那里寸草不生,常年没有日光,每月十五的晚上才会月光会照进来。 看我殷勤的望着他,青极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眸光深处似乎又有了裂痕,但很快他就恢复了原样,站起身,甩了袖子回了山洞,临走时冷冷的道:“本君虽然伤重,岂会受你一无知女子所胁。” “喂,我救了你,你难道就不报恩的吗?”我冲着他的背影大叫。 没想到过了一会他竟然拿着被我藏在草榻下面的龙吟剑走了出来,我一惊,赶紧拦上去,嘻皮笑脸的说:“莫怕,莫怕,我不会逼你的,现在你不同意没关系,那是你还不知道我的好处,等时间长了,你就会喜欢上我了,你看我长的这么好看,还会做饭洗衣打扫山洞,你有什么理由不喜欢我呢?” 第二十六章 蓦然相逢两相依(五) 青极的眉越发皱了起来,我踮起脚,一只手抚着他的眉头,一只手轻轻拍着他的背,用我以为最温柔的口气哄他:“别皱眉,你一皱眉我心都疼了,我救了你,自然是希望你高兴兴的,你长的这样好看,皱眉就不好看了。”其实我看似是在安慰他,其实只是在不动声色的占他便宜。 反正便宜是能占一点是一点,将来肯定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他看着虽然瘦,但身材依然挺拔,摸一摸的感觉非常好,这让我心里很是欢快,我也不是没有跟男子接触过,像就渝衡一样,从小我们就在一起玩,有时候恼他了,两个人从山上打到山下,相互撕咬也是常事,但当时并没有感觉到什么。 跟曜陵在一起的时候,我喜欢看他脸红的时候,只要我的手一伸到他面前,他的脸就会慢慢变红,这是我除了吃肉以外的第二大乐趣。 可是青极给我的感觉是不一样的,记得第一次救他的时候,我从洞外将他抱进洞内,看着他苍白的脸,我就开始莫名的觉得脸红心也跳,像心底有一种隐密的欢愉冒出来,那种感觉比我喝了酒以后更加美好,此时我拍着他的背,竟然有一种醺然欲醉的感觉,不自觉的想,要是一辈子都能这样那就好了。 可是没等我这个想法从脑子里划过去,我就被青极一袖子扫了出去,跌在地上,看着跌的很重,其实只摔到了屁股,我叹了口气,心想青极果然跟曜陵是不一样的,我占曜陵便宜的时候,曜陵从来不会把我甩出去,只会自己跳起来逃跑,然后口不择言的骂我:“女流氓,母禽兽。”我听着一点也不生气,能被上神骂一声流氓这也是一种乐趣。 从地上爬起来,我面不改色的拍拍屁股上的灰尘,捋了捋额前的发丝,浑不在意他的“无礼”,“怕你的对头找过来,我在这个山洞周围加了封印,以你现在的灵力,估计是冲不开的,你就老实待在这里,伤好之前别妄图想要离开,你若不听我的话。”我奸诈的笑了两声:“那我就只好封了你的灵力,天天像刚才那样占你便宜。” 青极的剑又被我藏了起来,他并没有真的要去强行冲开我设的封印,而是又坐到槐树下的木椅上,闭目不语,像在练功一样,不管我怎么逗他,都不肯再说话。 “你看我这里山清水也秀,肉质又鲜美,水里还有好吃的文尾鱼,你以身相许也不吃亏啊。” “如果你不想留在这里,那我可以跟你离开的,这都是小事,我住在哪里都行的。” ........ ........ 如是几天,我每天都要被青极甩出去几次,头几次屁股还会疼,估计是摔的多了,疼麻木了,屁股也就不为难我了,在第无数次被青极甩出去的时候,我从地上爬起来,苦口婆心的劝他:“你说你又何必?我天天拿好药好肉养着你,好不容易你的灵力恢复了一些,你怎么能这样浪费呢?” 他看着不说话,不过眼里俱是冰冷,我装作没看见,继续劝他:“你看我是你的救命恩人,你迟早得报恩的,自古以来报恩无非就是两种,一种是给钱,一种是以身相许,我一个人无爹无娘,无儿无女,落在这深山老林,也用不上金银珠宝,我最喜欢的东西就是肉肉和美男了,你虽然欠我一条命,但我也不太舍得把你吃了,所以你只好用你自己来还,这很公平和划算啊!再说你吃光了这山上的灵兽和灵鸟,害我以后都没得吃了,你就算不以身相许,那你也该带我离开呀,至少得在年幼的灵兽和灵鸟长大成年的这段间保证让我有肉吃吧!” 我看他还是不说话,但眼神没有刚才那么冷了,身子也不再紧绷了,心想这事估计能成,不由的继续加油游说,说的天花乱坠:“我也不想要太多,你就陪我一百年好不好?一百年后就当你报完恩了,你就可以走了,你看有我这样的美女给你暖被窝多好,说不定我还能给你生个一儿半女的什么的,男孩像你一样帅,女孩像我一样美,如果是半男半女,那就是举世无双的人妖,你说--------” “住口,你这个不知羞耻的乡野村妇。”他骤然而发的怒吼声将我的声音完全遮住了,面色铁青,双眼闪着冰冷,似乎还有一丝厌恶,他是在发脾气吗? 不是说青极帝君从来不会发脾气的吗? 第二十七章 问世间情为何物(一) 我怔怔的看着他,他骂我不知羞耻?什么叫不知羞耻?我这样问他,带着一丝疑惑和迷茫,“我喜欢你啊,难道喜欢不应该说出来吗?男子和女子在一起难道不应该睡觉,生个娃娃吗?青鸟爷爷说娃娃只有三种,一种是男娃娃,一种是女娃娃,如果不幸是半男半女,那就是人妖,虽然人妖不好看,但好歹也是一条命。” 他的气息慢慢乱了起来,深吸也变的沉重起来,最后他猛的一挥手,将我扫出很远,然后跌落到浊水里,我在水里翻腾了一会,又从水里爬出来,衣服紧紧贴在身上,我看他盯着我看了一会,然后扭过头一声不吭,我有些难过,我是月灵的时候,他就讨厌我,如今我特意掩了原本的容貌,结果他还是讨厌我。 难道真像曜陵说的,不管我变成什么样,其实都是一个丑八怪,如果我长的很美,青极是不是就会喜欢我了? 我又走回浊水边上,对着浊水看着倒影里的自己,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自顾着对身后的人说:“是不是因为我长的太丑了,所以你才不喜欢?可是什么样才叫美呢?你告诉我,你喜欢什么样的,你变给你,好不好?” 一连问了三遍好不好,结果都没有人回答,我回过头一看,原来他已经不在原地了,我心里有点苦,像喝了药一样,不想回山洞,怕青极看着我,更加嫌弃,我坐在浊水边上,一边梳理湿湿的头发,一边想变个什么样的脸,青极才会喜欢。 一直坐到日落,我才怏怏回到山洞,给青极准备了晚上的吃食,就驾云偷偷回了幽林山谷,守在谷口的十九叔说渝衡在书阁,我又一溜烟的跑去了书阁,找了一圈才在一块大石头后看见正在傻笑的渝衡,我郁郁的走过去,兀自坐在他身边,随手拿过他手上的戏本子看,又是讲书生佳人经历过无数磨难终成眷属的故事。 “都是骗人的。”我撇了撇嘴,远远将戏本子扔出去,渝衡懒洋洋的用灵力将戏本子又转了回来,懒洋洋的道:“女土匪,你是打哪儿受了气,又来拿我的戏本子出气。” 想着青极厌恶的表情,我越发忿忿,指着戏本子控诉:“上面不是说,只要精诚所至,石头都会开花吗?事实根本就不是这样的,就算再有诚意,石头怎么会开花?还有这些最终成双成对的结局都是骗人的。” 渝衡微微敛了笑容,定定瞧了我几眼,又是一笑:“如果书生和小姐彼此都有意,好事自然就能成,如果有一方无意,那肯定就难如登天了。”我咬了咬唇,道:“那如果一方有意,一方无意,那怎么样才能成呢?”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渝衡随意翻着戏本子,声音突然低了几分,轻叹了一句:“只要肯等,愿意等,甘心去等,石头看遍了繁花,总有一天会发现的。”他说的话我有些听不懂,但这声叹息却听着有些无奈,无端端让我也觉得很是伤感。 我突然觉得渝衡似乎变了些,我侧过头打量他,依旧懒洋洋的神态,不太好看的五官,但有一双很有神的眼睛,以前的他跟我性格十分相投,上山抓鸟的有我就是他,偷下圣湖摸鱼的有他必有我,两个人常常一唱一合的把长老气的胡子眉毛只跳,但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却有些变了。 他这样子,加上刚才那声饱含无奈和伤感的低叹,怎么看都像颇有几分爱而不得的无奈,难道他也有爱慕的人了?难道他爱慕的人也是瞧不上他? “渝衡。”我闭上眼睛,也是懒洋洋的开口,“你说什么是情爱?” 渝衡低低笑了一声,几分打趣,“女土匪也开始思春了?这是谷里的哪个倒霉蛋?咦,你不是不常回山谷的吗?” 我佯怒推了他一把,依旧没有睁开眼睛,我怕一睁眼,就会掩饰不住自己的难过和伤感,沉默了好一阵子,渝衡才淡淡笑说:“两个人彼此爱慕,相依相守,直至寿限终结,这应该就是情爱了,我们的族人不都是如此的吗?只要认定了,就永远不会改变,就算对方无意,就算孤独终身,也不会改变心意。” “可是。”我睁开眼睛看他,“如果对方一直不喜欢自己,那不难过吗?如果是我,我就会很难过,我希望我爱慕的人也能喜欢我,这样才会开开心心,就算他不喜欢我,我也会让他喜欢我的。” 渝衡听的忍不住笑起来,将戏本子收入怀中,神情依旧懒洋洋的,“世上的事哪有如此简单,最不能勉强的就是情爱一事,喜欢了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就像你说的,不可能所有的事都像戏本子一样有幸福的结局。” 第二十八章 问世间情为何物(二) 这话听着又无端端勾起我更多的忧伤。 将头靠在渝衡的肩膀上,长长叹息了一声,道:“真想尝尝爱慕的人也爱慕我的滋味,那一定很开心。” 渝衡趁机摸摸我的头,掩饰不住笑意,轻咳了两声,道:“你要是实在找不到谈情说爱的人,我可以牺牲一下自己,只要你来爱慕我,我肯定会配合的去爱慕你的。” “你想的美。”我哼哼,道:“族长早就给你定下了亲事,长老都炫耀了好多次,说对方是月妖中最温柔娴静的女子。”渝衡只是淡淡笑着,却不肯回话,我仰头看看他的神色,看不出一丝高兴,心中恍然,原来是他不太瞧的上那位女子,想着那个女子,一时心中颇感凄凄。 在幽林山谷捱到第二天天明才慢悠悠的回了浊水,经过昨天的打击,我突然有些害怕青极,渝衡说不知羞耻是一桩很严重很严重的罪,乡野村妇也是用来说那些不懂礼仪,长的又丑的女子,一想到我在青极眼中竟然是这样的女子,那我怎么还能奢望他能喜欢我呢? 回了山洞,发现草榻空空荡荡的,我先是愣了一愣,才又反应过来猛然冲了进去,移开装剩肉的木柜子,藏里石洞里的龙吟剑也不见了踪影,青极竟然强行冲开了封印,他的灵力还没有恢复,冲开封印至少会耗去他一半的灵力,这样一走肯定会出事,我的心一下子沉到了不知名的地方,有些隐隐的钝痛痛,我很想哭,却不肯让自己哭出来,只是眼睛里不停的有水滚出来。 我在深山里一处一处的找,一座山一座山的搜寻,不敢大声叫他的名字,怕他听到我的声音,又会故意躲开我,浊水的后山有不少正在修形的妖精,如果重伤的青极落在他们的手里,我整个人一抖,压根不敢往下想。 五天后,我终于找到了青极,一条水沟边上,他被一群金发红衣的人团团围住,单膝跪在地上,用长剑支着身子,嘴角隐隐有一丝血迹,周身仙气凌乱,但他的眼神依然凌厉,满满的都是杀气,许是就是因为这股杀气,才让那些红衣金发的人不敢轻举妄动,因为僵持的时间久了,他的人微微有些摇晃,而那些红衣金发的人却一步一步的逼近。 我整个人都像被雷击中了,几乎就在刹那间,就如一阵旋风般刮过去,拔出多年没有用过的灵剑挡在他面前,冲过去的时候因为逆着光,我看不清他的眼睛,只知道他一动不动的看着我,然后他说:“你做什么?他们的目的是本君,而非……” “做什么,自然是要护着你,你是我的,我还等着你以身相许呢。”我知道他要说什么,可我不想听到他拒绝我的话,我打断他,不容置疑的,也许这样我就可以骗自己,他是需要我的,至少这时他需要我保护他。 那群红衣金发的人,像是十分诧异我的出现,一群人相互对望了几眼,就做了一个杀的手势,我的灵剑吟吟作响,想它自从被铸成剑,就没有尝过人血的滋味,实在太过委屈了,只是相持了片刻,我携着灵剑,很快就卷进那片杀阵中,灵剑光芒大帜,我一开始就将自己的灵力全都凝于剑上,誓要速战速决。 我一向以为自己的功夫还是很不错的,至少族长就常常夸我,说我是月妖族少有的资质上佳的女子,加上我是自己化石成人,受大地万物滋养,修为和灵力本身就高于其它月妖,我也一向十分得意于族长的夸赞,自以为天下无双,常常嘲笑讽刺渝衡,以欺负他为乐,最爱看他被我追的满山跑。 可是这次我知道了什么叫做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了,等所有红衣金发的人不支撤退的时候,我的灵力几乎已经到了枯竭的地步,连内丹都隐隐上下浮动,灵剑黯淡无光,剑吟之声变的如婴啼一般,我跌倒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可是青极一直紧紧盯着我,我连使用月妖禁术的机会都没有。 我好怕额上被我用灵力隐去的月妖族特有的纹路会在这个时候显露出来,我更怕自己月妖气息会被他发现,可是这个地方没有水,我没有办法去以水为镜,也看不清自己的脸,更没有本事凝气为镜。 以我现在的灵力,恐怕坚持不了多久,我捂住脸,心里十分哀伤,从来没有这样绝望过。他是我这一生第一个喜欢上的人,我刚拼了命才救下他,不想下一刻就暴露出自己的真实身份,我害怕他觉得我在欺骗他,更不想让他在这个时候知道是个月妖,是早就被天君划到魔族一边的妖精。 第二十九章 问世间情为何物(三) “你伤得很重……其实你大可不必如此,本君虽未伤愈,但那些人未必能耐我何。”他突然开口,惊退了我的彷徨,看着他一如往常的沉静如水,我的心变的更冷了,脑子里突然回想起曜陵的话:“他是没有心的,就不必在他身上用心了。” 我伏在地上轻笑,原来是没有心的,我却偏偏不信,如今我在他身上用了心,那我可以再把心收回来吗? “我为何做到这般……青极,你猜,我是不是因为喜欢你?”我笑着看他,他却面沉如水,墨眸深处影影绰绰,这是我自浊水相遇后第一次叫他名字,或许他万万没有料到,其实我是知道他的名字的,我继续笑了起来,“刚才那个人叫的青极,难道不是你的名字?我这么喜欢你,却不肯告诉我你的名字。” 他似乎松了口气,扔了长剑靠在石壁上休息,夜深人静,月上中天,他闭着眼睛似乎是睡着了,我爬过去了摸了摸他的胸口,才发现他气息紊乱,看来在我赶来之前,他已经受了伤,我叹了口气,将自己仅剩的灵力渡给他,再三确认他真的已经不省人事后,这才盘腿坐在地上,露出月妖真身,吸取月之光华。 真好,今天是月中,这一天的月光是最明亮的,足够我养伤了。 直到月色西沉,我才恢复人形,青极靠着石壁,依然陷入昏睡中,摸了摸他的脉搏,虽然微弱但总算不再凌乱,沉睡中的青极与平常有着很大的差别,面容很是安静,气息微微有些不稳,他的睫毛很长,弯弯的如女子一般,沉睡中的他没有了凌厉的杀气和冰冷的淡然,我凑上去,跟他鼻尖对鼻尖,凝视了他很久,我还是没忍住偷偷亲了他。 “我要怎么做,你才会喜欢我呢?我想要的不多啊,只是想跟你在一起,你不喜欢我也没关系的,让我陪着你就够了,你为什么不肯呢?”轻轻倚着他的胸口,环着他的腰,只有在梦中才会有的奢望,我却只能趁着他昏睡才敢实现。 或许渝衡说的对,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这世间最不能勉强的就是情爱这个东西,青极不喜欢我,不管我是月灵,还是掩了原来容貌的现在,他都不会喜欢我,就算我再厚着脸皮痴缠,他也不会喜欢我的,现实中的情爱永远不如戏本子的那般完美和幸福。 美好的故事都只是故事。 想来想去连头都开始疼起来,在天色大亮之前,才将青极背回了山洞。 我醒来的时候,青极已经在打座疗伤了,我将烤好的肉,煮好的汤摆在桌子上,然后安静的坐在一边看着他,好一会儿后,他才收了周身的仙气,慢慢睁开眼睛,我一下子从椅子上跳下来,依旧高高兴兴的凑上去,“青极,你好点了吗?我已经烤好了肉,汤里放了药草,你赶紧吃一些。” 说着,我将桌子推到草榻边上,青极一直沉默的看着我,我不知道他在看什么,只能越发笑容满面的回视他,殷勤的将筷子递到他手里,一个劲的催他多吃些,气愤填膺的鄙视昨晚那些金发红衣的人以多欺少,絮絮叨叨的讲着给寻找他的艰难和忐忑,他一直没有说话,或许他的伤加重了,所以吃东西的速度越发慢。 “青极,你真的不喜欢我吗?”他的伤好转之后,我耐着性子问他。 他没有看我,而是看着那一江浊水,很久很久都没有说话,我陪着他坐了一会儿,然后从槐树洞里掏出一个包裹,摆在他面前的木桌上,将包裹打开,里面是各种各样的干肉,这是我的存底,不到万不得已,我是绝不会拿出来的。 我说:“我要出趟远门,这是我为你准备的干粮,你只要省着点吃,应该可以维持半个月,到那时就算我不回来了,你的灵力也足够离开这里了。”他听了,转过头来看我,眼睛依旧淡淡,但不知为何,我却觉得这是他第一次这样凝视我,眼神中有很多看不懂的东西,我以为他舍不得我,所以本着趁热打铁的心态把脸凑上去,呶着嘴,笑嘻嘻的道:“如果你是舍不得我,就亲我一下,好不好?” 可他静坐如钟,我只好叹了口气,又坐了回去,撇着嘴说:“如果我从此就不回来了,你再也见不到我了,你日后肯定会后悔的,后悔错过这次亲我的机会,像我这样貌美如花的女子,还对你死心塌地,你上哪儿找去。” 第三十章 问世间情为何物(四) 陪他吃完午饭,我就离开了浊水山洞,躲在云端偷偷望下看,青极负手站在浊水河边,眺望着浊水对面的那片虚无,那里就是被世间遗忘的幽林之谷,传说是比魔界更黑暗更令人不耻的地方,也是我们月妖一族的隐居之地,我的心跳了跳,心想等这次给他找到了仙葩草,如果他还是不肯娶我,那我一定要将他远远的送走。 幽林以东的那个沼泽地,看着离幽林很近,但实际上隔了千里远,入了沼泽就不能驾云了,因为沼泽上面终年都弥漫着一层雾霾,根本看不清沼泽地里的路,我从云上跳下来,不得不使用了月妖一族的禁术,一步一步往前走。 沼泽地有很多小妖,一路上我走的很是艰辛,等找到云槐泥洞的时候,身上到处都是被小妖们偷袭的伤口,我是打不过云槐的,这个妖孽一般的女变态,不知道水蛭会不会得神经病,她心情好的时候对一条虫子都能像对自己儿子一样,心情不好的时候好像恨不得全天下的人都去死。 我有一次看见她披头散发浑身是血的站在沼泽地里骂天骂地,那样子十分吓人,不过我觉得她应该是有什么伤心事,以她的修为她完全没有必要在这个臭气熏天的沼泽地里一躲上万年,有时候我在她心情好的时候会这样问她,不过她通常一听就会发脾气,她发脾气的时候是很吓人,我也很怕她。 这次来,我没打算跟她打架,月妖的内丹是修形的良药,所以我打算用自己的内丹向她换那株该死的草,没有内丹也不会死,再说我反正也没什么事,活着也不得见开心,青极不肯喜欢我,曜陵也不肯理我,没有了内丹我更不敢回去幽林山谷,一想到自己将要孤孤单单的一个人生活,就觉得浑身发冷。 如果没有经历过那些甜蜜,如果我一直一个人生活,我或许就不会意识到一个人孤零零的生活是一件多么可怕和可悲的事。 云槐盯了一眼我手上的内丹,并没有急着拿,而是挑眉一脸诧异,“你果真是月妖?”我苦笑一下,道:“内丹都在这里,你还担心我是骗你的吗?验不验不就知道了。”她却摇头,道:“倒是不用验,我只是好奇你要拿这仙葩草做什么?这草只对神族有用,否则我也不会一直留到现在。” 我点头,笑道:“我知道。” “你要去救神族的人?” 我再度点头。 她一下子笑了起来,好像听到了一个绝顶有趣的笑话,“你知不知道十七万年以前,月妖就已经被神族的天君老儿划规为魔族了,而且不得在世间行走,人人得而诛之,这些年月妖虽然隐匿了踪迹,恐怕神族一直都没有放弃对月妖一族的追捕,你竟然还敢去救神族的人?你是疯了,还是傻了?” 我一怔,有些疑惑,这些东西族长从来没有告诉过我们,以前也曾偷偷问过渝衡,为什么月妖一族只能居住在黑暗的幽林山谷,可是渝衡也完全不知情,如果我们去问族长,族长也只会敷衍的说月妖一族被神族的天君划为魔族,却压根不提为什么天君要把我们划为魔族。 默了一会儿,我道:“你知不知道天君为什么要把我们月妖族划为魔族?” 云槐也有些愣,反问:“你做为一个月妖,竟然不知道这些事情?”我苦笑着摸了摸鼻子,道:“我们族长从来不肯告诉我们,只是不许我们出浊水,更不许我们跟别的族往来。”说着我将内丹递给她,“我以内丹换你那株草,算来是我吃亏了,这样吧你告诉我原因,解了我心里的疑惑,就算我们扯平了。” 她沉默的看了我一会,才慢慢接过我的内丹,“十七万年以前,魔族的王武襄趁神族的东华上神闭关沉睡的时候,爱慕上了东华上神的未婚妻巫山瑶姬女神,还坚持要娶瑶姬为魔后,神族的天君老儿派了天将过来阻止他们成婚,武襄一怒之下率魔族作乱,从而引发了持续数百年的之战。” 我啊了一声,万万没想到事情竟然会有这样一个开头,不由的大为好奇,忙问:“那后来呢?武襄有娶到瑶姬女神吗?” 云槐摇头笑了一下,道:“先是闭关沉睡的曜陵被惊醒,与魔族大战九九八十一天,毁去一半的魔族大将,接着神族掌战司律的青极强行使用了盘古大神封存在北渊山的剩余灵力,以一人之力扭转了战局,将魔族之人诛杀殆尽,魔王武襄被迫从之井遁入魔界,当年他伤的很重,几乎被青极打的魂飞魄散,灵力枯竭,武襄逃回魔界以后,天君老儿就将瑶姬女神囚禁在巫山,永生永世不得擅下巫山。” 曜陵?青极? 原来他们还曾一起参与过之战,那为什么曜陵提到青极的时候会那么冷淡,还口口声声说青极是没有心的? 第三十一章 问世间情为何物(五) “可是,这些事情跟我们月妖族有什么关系呢?”我依旧不明白。 云槐瞄了我一眼,想了想才道:“你们月妖原本居住在东方滨水河畔,是世间美貌仅次于九尾狐族的灵族,听说你们原是山间吸取月之光华的石妖,却不知为什么竟然有足以与九尾狐族相媲美的容貌,因为月妖一族奉月为神,又姿容出众,性情柔顺,能歌善舞,世人便改称这一族为月妖族,但月妖一族从不出滨水,也不与世人往来,是非常神秘的一个部族。” 顿了一下,她接着道:“之战时,谁也没有料到你们月妖一族会突然参战,还是站在魔族一边,设计偷袭了曜陵,以至于曜陵灵力散尽,陷入沉睡,直到一万年前才醒过来。” “这怎么可能?”我一脸的不相信,“曜陵怎么可能会被我们月妖偷袭?”曜陵明明第一次认识我的时候,就知道我是月妖了,如果当年真是月妖的偷袭才让他灵力散尽,那他为什么还要以德报怨,为什么还是对我这么好? 云槐没有理会我的致疑,自顾自的道:“后来魔族在月妖族的相助下,屡战屡胜,士气大涨,眼看神族势弱,九重天宫将要易主,谁也没想到青极竟然冒着魂飞魄散的危险强行使用了盘古大神的灵力,随后青极不仅将魔族诛杀殆尽,还重创了你们月妖族的秋意族长,将月妖一族毁去十之七八,剩余的月妖因为有月神庇护,仓皇出逃,总算没有被青极灭族,没过多久,天君老儿就颁下了旨意将你们月妖一族归为魔族,永世不得在世间行走,人人得而诛之。” 我被她这番话震得头晕,脸色恐怕早已经民惨白惨白了,“你是说当年是青极诛灭了我们月妖族?” 云槐点点头。 我愣了很久,然后突然忍不住笑了起来,这算不算是孽缘?原来我爱慕了几百年的青极帝君竟然是月妖族的灭族仇人?族长为什么不肯告诉我们这些呢?如果族长早些告诉我,那我跟青极或许就不会相遇了。 云槐回泥洞取了仙葩草递给我,道:“这草你拿回去吧!你若用不上,那也是你的问题,内丹我可是不会再还给你了,有了你的内丹我就可以少修炼几千年了。” 我站在沼泽地里茫然了半晌,心中有些空荡荡,木然的接过仙葩草,踩着虚软的步子往回走,云槐这次竟然发了善心要将我送出沼泽地,我看着她似仙似妖的脸,想了想,道:“你拿了我的内丹,再修个几千年,修为肯定会更厉害的,那样一般的妖精就不敢再轻易招惹你了,以后还是离开这里吧!这个地方环境不够优美,不太适合你。” 她一反常态的点了点头,道:“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做,不会一直留在这个鬼地方的。”过了一会,她又道:“没有内丹,你会死。”我笑了笑道:“要是死能解决问题,我宁愿立刻就去死。”说完就转身走了,我已经决定等青极离开了,立刻就回幽林山谷,我要问族长为什么不肯告诉我们这些。 我拿着仙葩草急急忙忙赶了回来,立即发现我设在山洞周围的封印已然被冲开,山洞里已经空无一人,而那个装着干肉的包裹依旧放在木桌上。青极不见了,我像泄光了气一般,失魂落魄的坐在地上,本想回来就告诉他,我是月灵,我就是人人得而诛之的月妖,我想看他会不会杀了我?看他会不会有一点点的舍不得,可是如今竟连他的人都看不到。 眼睛里的水又冒了出来,一滴一滴的汇成一个小水坑,我很伤心,青极竟然会偷偷走了,我万万没有料到他会离开的这么快,我以为他会在这里等我回来。 真傻,我应该告诉他,我是去找给他疗伤的仙葩草的,有了仙草,他的灵力很快就可是可以恢复的,或许这样他就不会走了,可他若真的没走,我又该怎么办呢?他是月妖的灭族仇人,按理我该杀了他的,我能对他下手吗?我喜欢他喜欢了那么久,却万万没有想到他竟然变成我们的仇人。 越想越难受,胸口隐隐作痛,那丝痛像网一样慢慢缠绕上来,渐渐的让人难以忍受,我变出长长的爪子想把胸口隐隐作痛的地方挖出来,爪子刚刚变出锋利的指甲,浊水之上却突然传来一声惊呼,那一惯温润懒洋洋的声音此时却满是惊惶和恐惧,还携着担忧,焦急,我不由的愣住了。 这是渝衡的声音。 第三十二章 情殇缘散声绝绝(一) 他趴坐在雪狼坐骑身上,踏水而来,朝我招手,脸上荡着盈盈笑意,但面色灰暗,已没了血色,他边冲我招手,边叫道:“丫头,快走,神族的战神青极奉命来诛灭我们了,他要灭族。”他的话音刚落,就从雪狼身上翻下来,摔在地上,我扑过去抱住他,发现他的胸口被一剑穿过,泊泊的血像瀑布一样,雪白的衣衫已经变成了血红,刺的我眼睛疼入骨髓。 脑子里嗡嗡作响,刹时像被人拿铁锤重重一击,震得我不知东南西北,胸中血气汹涌翻滚,青极?他竟然进入了幽林山谷?他是怎么知道幽林山谷的?他又是怎么进去的?他要灭族?他想要再一次将我们灭族? “为什么?”我紧紧攒着渝衡的衣袖子,看着自己满是血的手。 渝衡轻叹口气,咽了咽溢到嘴边的血,低低的道:“爹爹一直瞒着我们,是不想我们终日生活在随时都可能被人灭族的恐惧中和仇恨中,当年我们的族长秋意襄助了魔王武襄叛乱,惹怒了神族的天君,不仅被划归为魔族,还被罚不得在世间行走,人人得而诛之,爹爹说这原本不是我们的错,也不该由我们承担这些后果,所以他一直不肯告诉我们。”他似乎是拼尽了全力才将话说完,然后就开始咳嗽,咳得十分厉害,大口大口咳出的血刺得我的心一阵一阵紧,想给他渡些灵力,才发现他的内丹被震碎了,如果强行渡入灵力给他,只会加速他的死亡。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飘忽:“青----青极是-----怎么进----进去的?” 他好容易平复了咳嗽,想抬起手来,却终归没抬上来,明明连说话都吃力,却还是带着几分从容和盈盈的笑意,蹙着眉说:“这确实让人奇怪,六万年来都没有人发现幽林山谷,爹爹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找到的,不过他是神族的战神,也不是没有可能。” 我怔怔望着他。 六万年来都没有人发现,却偏偏现在发现了,我犹记得青极坐在浊水河畔,凝眸望着浊水对岸的那片虚无,那里就正好是幽林山谷的入口,为什么以前我只是觉得他只是在发呆呢? 渝衡看着我,面色一片灰白,连那双漂亮的眼睛也早已没了以前的神采,胸口的血渐渐少了,他紧紧抓着我的手,“月灵,离开这里,活下去---一定要活----”渝衡虚弱的浅笑慢慢僵硬的留在脸上,手一点一点的滑落在地上,我亲眼看着他的头歪倒在我的怀里,雪狼陡然发出一声惨呼。 “渝衡。” 他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是让我一定要活下去。 我抱着他只是沉默,胸口也不疼了,只是觉得空的慌,很空很空,我眨了眨眼,用了很长一段时间来回味他的话,心像风一样轻,整个人都失去了感觉,脑海眼前都只余了对面那片茫茫的虚无和青极冰冷淡漠的脸。 我将渝衡搬到山洞,小心冀冀的放在床榻上,用青草将他细细盖好,雪狼一动不动的蹲坐在地上,我摸了摸它,低声喃喃:“小雪儿,你就替我守着他,好不好?他对我这样好,拼了命还要来给我报信,一定是想让我逃的远远的,可是我怎么能逃呢?” “青极,青极,原来你是来诛灭我月妖一族的。”我只是笑,边笑边走出山洞,我用槐树枝子做了一个木筏子,如果有内丹,我转眼就可以回幽林,可是我现在只能靠这种原始的工具,我费力划着水,任灵力一点一点枯竭。 很久很久以后,我终于到达了幽林山谷,刺鼻的血腥味扑鼻而来,及目之处都是尸体,有还维持着人形的,还有已经现出原形的,我看见族长了,看见了族长的女儿了,还看见那些讨人厌的长老了,他们都安静的躺在地上,至死都手握兵器,还大睁着眼睛,我想他们肯定在质问,究竟是谁泄漏了月妖一族的隐居之地。 刺鼻的血腥味让我泪流满面,我踉跄着走,其实我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到处都是尸体,到处都是死亡,甚至连未化成形的婴孩都身首异处,那粉嫩红润的小手还捏着精致的玩具,整个山谷都充斥着月妖的灵力,星星点点,像极了银河从九天坠落人间,那样美丽绚烂的景色竟然是由死亡带来的。 幽林之谷的最里面,有一条灵道,走完灵道就是月妖一族的圣湖,那汪碧绿的湖水,深不见底,湖面散着晶莹柔和的光,每个月圆之夜,月妖就要在湖水里沐浴,然后吸取月之光华,可是如今,眼前的湖水正用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如果没有圣水,月妖一族就会永世不得轮回。 第三十三章 情殇缘散声绝绝(二) 而那个号称是神族战神的人,正负手站在湖边,那柄几番被我藏起来的龙吟剑,正插在湖边上,龙吟之声响彻山谷,剑的周围似乎有一个无形的大洞,所有的湖水都涌向这个大洞,洞口隐隐透出一股寒气,那似乎就是传闻中的上古神器冰炎洞,据说冰炎洞可以让万物消散,而且永无复原的可能。 他静静站着,看着月妖族的圣水被吞噬,原来,他竟然要让月妖一族从此在天地间消失,再无重生的机会。而我,若以后都没有圣水之湖的滋养,也就无法吸取月之光华,我就会快速衰老,灵力枯竭,容颜老去,然后魂飞魄散。 他竟,不曾给我留半点活路。曜陵果然没有说错,他确实是没有心的。 我站在他身后恍惚了很久很久,才轻轻的开口叫他,声音有种难言的苦涩:“青极。” 不知道是不是我眼花,我发现他似乎有些抖,像秋风中的落叶,看着让人心疼,我想问他,你身上的伤好了吗?你这么动武,真的没有关系吗?月妖一族虽然避世幽林山谷,但法术和修为却从来没有落下过,青极以一人之力就算是胜了,那付出的代价恐怕也不仅仅是惨重。 其实我也想跳起来骂他,骂他忘恩负义,骂他无情无义,骂他心如蛇蝎,骂他利用我,骂他------- 无数咒骂的话在脑海翻腾,我却说不出口,我明明知道他不会无缘无故的出现在幽林山谷周围,我明明知道他是掌战司律的帝君,我却仍旧贪图他的美色,固执的认为我的一片痴心能让他有朝一日放过月妖族,他能长久的陪着我,哪怕一百年也是好的,可是到现在,我才知道自己错了,我太天真,太自以为是,太高估了自己的美丽,低估了青极的无情。 其实,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错,我一次明白什么叫咎由自取。 所以,我不怪他,我只是怪我自己。 我擦了擦脸上的泪,从怀中掏出仙葩草用尽所有的力量掷给他,那草稳稳的落在他肩头,叶子轻轻拂过他的脸颊,我笑了:“青极,这是仙葩草,我特意寻来给你疗伤的,我不是给了你一壶酒吗?你用酒混着草喝下去,灵力就会全部恢复了,这是很灵的法子,我一个好朋友告诉我的。” 他终于慢慢转过身来,那张脸一如我初见他时,苍白的毫无一丝血色,眼神却像万里荒漠一样苍凉,敛尽了人世间所有的沧桑,再也没有让我心动的如墨如玉的神色,他将湖中心的剑收了回来,剑尖上还在滴着血,那是月妖的血,紫色的,挥散出一片柔软的白色光华。 沉默的看了他半晌,我伸手轻抚脸颊,慢慢慢恢复了月灵的容貌,“我想你早就猜到我是谁了吧?可笑我还拼命的想要隐瞒,害怕你会发现我在欺骗你,害怕你会生气,害怕你会更加的嫌弃厌恶我,看,青极,我是那么喜欢你。” 他一张脸白得吓人,神情漠然且疲惫。 “青极,你掌战司律,却会不远万里的出现在月妖族的隐居之地,原以为是上天可怜我的一片痴情,所以才把你送来我身边,现下,我是终于明白了!罢,你要灭我族,我阻不了你,我那么喜欢你,便成全你好不好?”我望着他,只是忍不住的笑着,心中却悲哀地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办法恨他。 我用右手幻化出长长的爪子,像利剑一样,闪着紫色的光芒,一点一点刺进胸口,将那团还在跳动着的,紫红色的心拿了出来,疼痛像潮涌一样袭来,我用手紧紧按住胸口,任紫色的血侵透衣衫。 把自己的心捧在眼前,我打量了很久,才皱着眉有些不解的疑问:“心动了,就是喜欢上一个人,如果心不动了,是不是就不会再喜欢那个人了。” 那颗心被我远远的掷向天空,然后在空中兀自还跳跃了几下,最后落入圣湖,随着圣湖之水消失在冰炎洞中,青极手中的剑一下子掉落在地上,他像被什么东西击中了一样,身体摇摇晃晃的,眼睛只是紧紧盯着我,嘴角沁出鲜血来。 “你----!!”声音嘶哑低沉,他似乎想走过来,可走了两步,却又顿住了,握着剑的手簌簌直抖。 两个人隔着不远的距离,彼此沉默着。 没有了心,没有了内丹,我连站立都无法维护太久,我大口大口的咳着血,还是率先打破了沉默:“之前我总觉得,戏本子上那些垂死时扒拉着情郎的袖子,求他们忘了自己的姑娘忒傻。到如今,我却觉得让你忘了却是好的,我活着的时候还望着能从你那里争一争,若是死了,留那些卑微的样子于你,又有何用呢?” 我一步一步的走近他,他却一步一步的往后退,似乎无法承受我的靠近,我想对他说,别怕,我不会再缠着你了,可嘴里的血一股一股的往外涌,我只好用很长久的目光凝望着他,虽然我不想喜欢他了,但我还想把他的模样的刻在我心里。 他是我第一个喜欢的人呐!我为了他,赔上了全族人的性命,我成了月妖族的罪人,从此这四海八荒,都不会再有月妖一族了。 等他退无可退,摇摇欲坠的时候,我冲他笑了笑,然后一个翻身跳进了湖边那个无形的大洞里,一股巨大的压力似乎要将我碾碎,我能感觉到自己浑身的血管都在瞬间爆裂,接着就是黑暗,永恒的黑暗,没有光,没有温暖,没有心痛,耳边是呼呼的风,吹的我好冷好冷。 恍惚中,忽然传出一阵飘渺的声音,带着无限的欢喜: “以身相许,好不好呀?” “以身相许,好不好呀?好不好呀?” “--------” 第三十四章 一重烟灭一重生(一) (一万三千年后) 冰炎洞是盘古大神用极北之地的极寒之冰锻造而成,以寒为气,粉化万物,就算是这世间最为坚硬的东西,一旦入了冰炎洞,也会消失殆尽,永世再无痕迹可寻,如果是人入冰炎洞,眨眼就会灰飞烟灭,渣渣都不剩。 盘古大神羽化后,冰炎洞无人敢于驾驭,四处流窜,引的世间一片冰寒,青极以身为祭,主动投身于冰炎洞,历经四万年,终于掌握了控制冰炎洞的法子,成为天庭的一方利器。只是这利器实在太利了些,就算当年的之战,神族差点被魔族赶下了九重天,也没拿出这件利器来。 没想到青极竟然会用这东西来对付月妖一族,也难怪他能掌战司律数几十万年,不仅心肠冷硬如铁,而且修为还高深莫测,亏当年我还曾想倒追他,在他身上尝一尝情爱的滋味,如今想想,我若不碰一鼻子灰才是件怪事。 云泉河畔,我大敕敕的躺在一块大石头上,将裤脚挽到膝盖处,脱了鞋,双脚放在水中,不时用力的激起一阵水花,搅得河里的小鲛人们也忍不住跳出水面,欢闹嘻笑的声音驱散了些许的寂廖。 鲛人一族本生活在大海之中,不过最近这几千年鲛人一族不是很太平,很多鲛人不堪忍受战乱纷纷离开家园,小七他们家族就是在一千年前迁徙到榣华山的,平时就住在云泉河畔。 据说鲛人可以织水为绡,坠泪为珠,而且长相俊美,完全不亚于九尾狐一族,我身上穿的衣服料子就是小七的娘亲织给我的,极是漂亮柔软。 开始我还有些不信鲛人可以坠泪为珠,想尽办法哄小七哭一哭给我看,讲了无数个戏本子上写的悲情情爱故事却始终不见效果,最后我一狠心讲了自己当年追求青极的事,结果终于见到了那垂泪成珠的场面。 “玖玖,那个倒追冰山的姑娘太过悲摧了。”小七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差点哭哑了嗓子。 确实是够悲摧的,幸亏悲摧的也就那几年。 “那座冰山将来肯定会后悔的,错过这么喜欢他的姑娘。”不停有珠子从她指缝里落下来,我一边伸手接住珠子,一边拿起一颗放在眼前仔细打量,颗颗晶莹剔透,粒粒饱满圆润,不由满心欢喜。 “小七,你赶紧多哭一会,这么多的珠子拿到凡界去卖,可以换好多玩意儿了。”我兴致勃勃的道。 估摸她听故事太过入了迷,正在伤春悲秋的时候,见我竟然还有心情算计她的流泪,抛下一个白眼扭身跳进河里甩了我一脸的水珠。 我耸耸肩,继续数我白得来的财产。 “玖玖元君。”一个刚修出人形的小鲛人凑过来,一双小眼睛亮晶晶的,圆圆胖胖的脸上含羞带怯,模样比号称天下第一美男的亦煌可爱多了,我将珠子收进怀里,顺手捏了捏他的小脸蛋儿,“叫姐姐做什么?” “什么时候才有漂亮的女神仙来追求我?”小鲛人扭扭捏捏的问我,脸上像刚上了颜色的红布,眼睛忽闪忽闪的越发明亮,“我也想像你说的故事一样,有个长的好看又会烤肉的女神仙来追求我,我肯定不会让她伤心的,我肯定会对她很好的。” 我扑哧一声笑出来,忍不住摸了一把他的小脸蛋,“那你得看看自己将来会变成男鲛人,还是变成女鲛人,你长的这么好看,如果变成了男鲛人,肯定会有女神仙来追求你的,如果变成了女鲛人,恐怕来追求你的就是男神仙了。” 鲛人刚出生时是没有性别的,据说成年之后才会分化出性格,不过是男是女完全靠天意,其实这是一件挺令人纠结的事,试想一下如果一个鲛人从小就喜欢另一个鲛人,结果两个人长大后,都变成了同性那多悲摧。 他愣了一下,又道:“为什么我变成了女鲛人,就不会有女神仙来追求我?” 唔?这个问题提的好,太有深度了,如今距盘古开天劈地已过了几十万年,男神仙跟男神仙在一起的事虽然不多,但好歹也还听说过那么一件两件,但这女神仙跟女神仙在一起的例子,我倒还真没听说过。 话说回来,男神仙跟男神仙在一起还有个名号叫做断袖,这要是有女神仙跟女神仙在一起,又该叫什么?莫不是该要叫断裤?或是断裙? 嗯,这个事情很值得研究一下,应该拿去九重天,在神族凌霄殿的朝会上大家一起讨论一番,说不定过个万儿八千年,还能讨论出一个结果来。 小鲛人依旧眨巴眨巴小眼睛看我,满脸的期待。 我摸了摸鼻子,嘿嘿笑了两声,道:“因为女鲛人只有跟男神仙在一起,才能生出个小鲛人来。” 他呆呆的看着我,眼神微有些迷茫,“那女鲛人跟女神仙就不能生出一个小鲛人来吗?那我要是变成了女鲛人,要是有女神仙来追求我,我们是不是就不能有小鲛人宝宝了?” 第三十五章 一重烟灭一重生(二) 他的神色突然让我无端端的恍神了一下,当年在幽林山谷的时候,我跟渝衡也曾追着问他爹,为什么戏本子上美貌的小姐都只喜欢才子书生,经常还会有几个美貌的小姐喜欢同一个书生。 渝衡的爹会十分严肃的告诉我们,因为只有小姐和书生在一起,才会出生可爱的小娃娃儿,此情此景仿佛过去重现,晃的我脑子一痛,赶紧甩了甩头,将即将浮现出来的记忆重新压回脑袋深处,望着他期盼的眼神,十分肯定的点了下头。 他愣住了,皱着眉头好像在思考什么,我叹了口气,觉得跟他这么一个小屁孩讨论这个事情是不是太过不妥当? 没想到这个念头还没转完,小鲛人突然撇了撇嘴,细小的珠子不停往下掉,眼看就是要放声大哭的节奏,我吓的一跳,赶紧一手接珠子,一手捂住他的嘴,生怕他真的哭出来,惊动了他的爹娘,要是让他们知道我在跟他讨论这个问题,估计我会被列为头号禁止来往的对象。 鲛人一族奉行神族的礼教法度,极是纯情和善良,情爱这种事对他们来说是一个十分禁忌的话题,鲛人成年后讲究男女授受不亲,有时候逗一逗他们,是一件很有乐趣的事。 以前我也曾试着逗逗榣华山的男神仙们,大概曜陵的纯情太让我记忆深刻,我就以为所有的男神仙都应该像曜陵一样害羞,被我调戏一下,就能脸红很久。 可是,我是大错特错,这世间,大概真正纯情的男仙估摸着也就曜陵一个了,这榣华山的男神仙们都已经被亦煌带坏了,我这厢调戏过去,那厢他们立即就能用更猥琐的话调戏回来,我威胁他们要扒光他们的衣服,他们竟然争先恐后的挤到我面前,吵吵嚷嚷的争着让我扒光他们的衣服,实在太不要脸了。 所以榣华山的男神仙一般不常来云泉河畔,因为只要他们一出现,河里的鲛人绝对都会深潜在河底,连泡泡都不会吐一个出来。 “你长的这么好看,将来肯定是个男鲛人,所以肯定会有漂亮的女神仙来追求你的。”我恨不得立马生出第三只手来拍胸口保证。 小鲛人虽然被我捂住嘴,还是呜咽的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那万一我要变成了女鲛人呢?” 额,这..... 眼看他又开始掉珠子,我赶紧道:“那你可以用法术变成一个男鲛人,这样就好了。” 他一边抽噎一边抹鼻涕的琢磨,仍是一脸的不相信,我心一横,心说反正没人听见,就道:“其实我是骗你的,这女鲛人和女神仙也是可以生出小鲛人的,你可千万别哭,等你长大了就会知道的。” 他一听眼睛立马开始闪亮,我再一次非常郑重的点头,一幅你绝对应该相信我的神色,目不转晴的跟他对视,半晌后,他终于欢呼一声,挣脱我的手,高高的跃出水面,在空中划下一个优美的姿势,然后高高兴兴的游走了。 我这才松了口气,心说这小孩子越来越不好糊弄,这么聪明完全没有任何乐趣了。 半眯着眼睛往石头中间滚了滚,然后将左腿搭在右腿上摇来晃去。 正午的太阳灸烈,我却最喜欢这样的天气,或许是沉睡的时间太久,就算在沉睡中我也一直渴望着太阳的光芒和这暖人的温度,又或许是我当年实在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还有这样躺着晒太阳的机会。 一只手枕在头下,一手把玩着一块紫色的水晶灵石,这些年我一直在搜寻各种上古灵石,努力让自己过的开心快乐,几乎是强迫自己不去回忆过去,而我还是月灵时的那些岁月似乎也已经随着幽林山谷一起被火神的地火彻底焚毁,就算偶尔想一想的时候,那时候的悲伤和绝望,也早已经变成了怅然。 当年,我以为自己那豪气冲天的一跳,肯定是死定了,不过让我哭笑不得的是,有时我的运气奇差,比如说是在浊水河畔遇上了青极,可有时我的运气也好的出奇,比如说跳下冰炎洞被冲入了地底无境之地,本是必死无疑魂飞魄散的下场,却没有料到竟然会遇上被尊为大地之母的后土上神。 后土上神是上古时期第一位大地之王,地位与天君同尊,掌阴阳,孕世间万物,虽然我被冰炎洞冲散了魂魄,身体也被化为粉末,遇上后土上神的时候,也堪堪只剩了一魂三魄,附在一块被喻为黑暗之源的幽林之石上,几乎已经算的上魂飞魄散,不过这根本难不到后土上神。 月妖本就是石妖,虽然幽林之石被喻为阴邪之物,具有侵蚀人心智的魔性,但在救人的当口,后土上神也顾不上什么阴邪,她将我仅剩的一魂三魄封入幽林之石中,然后带回了她的洞府榣华山水晶洞里沉睡,直到一万年后,我才重新修出内丹来。 我用了两千年的时间重新从一块刚化出人形的石妖慢慢修炼成人,连刚出生的鲛人小七都比我早五百年化鱼成人,这实在是一件很丢脸的事。 虽然亦煌常说我化形慢,是因为魂魄不全,但我还是觉得他嘲讽我的意味比安慰多,所以更加郁闷。 第三十六章 一重烟灭一重生(三) 初醒过来时,我整个人又黑又瘦又矮,目无光彩,面色如炭,十个手指头一般长短,两条腿僵硬的无法弯曲,连走路都只能一蹦一蹦的,活像一只黑色的大蚂蚱,着实被亦煌嘲笑了几百年。 后土上神用“土灵珠”代替心封入我的胸口,加上榣华山乃天下钟灵集汇之地,山上遍地都是圣果圣草,红芝兰是美容养颜的圣物,可以改颜换貌,短短一千年之内,我将榣华山上所有的红芝兰全部一扫而空,甚至连草芽子都不放过,再加上上神向太上老君给我借了一些上好的丹药,这样养着养着,总算是恢复了正常。 虽然已经完全没有了月灵的模样,但总归还算是个美女。 当然这个美女是我自封的,但好歹也是被榣华山一众男仙们点头承认了的,除了亦煌以外。 “你这个样子,连小七的万分之一都比不上,啧啧,都说榣华山钟灵隽秀,竟然养出来一个丑八怪,说出去我都没面子。”他信手摇着扇子,斜斜的瞟着我一眼,摇着头叹着气十分纠结的走了。 我比他更纠结。 亦煌是后土的大弟子,一只出生在远古时期的九头鸟,不知道什么原因没了翅膀困在榣华山的水晶洞里,后土途经榣华山,才将他放了出来,然后亦煌就变成了后土的第一位弟子,十几万年来,先后历过六次飞升的大劫,地位大大提升。 后土是大地之母,常外出云游,是以这榣华山都是亦煌说了算,用他的话来说,他就是那占山为王的大王,可以为所欲为,包括讥笑嘲讽欺负压榨我。 其实九头鸟又称九头妖,传说中非常不祥的鸟,而且极其凶悍,颇受人白眼的,一般九头鸟都会躲在深山免的被人嫌弃,但是亦煌这人非但没有躲起来,还时常四处招摇,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一只九头妖。 他这人眼睛长在头顶上,高傲又自负,毒舌又风流,已经到了人神妖魔鬼共愤的地步,但偏偏长了一幅好皮相,极得那些女子的欢心,据说他一连数万年都被评为四海七山最受欢迎的男神仙。 凡是被他夸赞过的女子,不管是神是妖,都会成为众人趋之若骛的大美女,是以为了得到美女的称号,常常有女子徘徊在榣华山附近,借机跟亦煌搭讪,有时还会有女子因为这个大打出手,让我们榣华山时常都有戏看,而且戏本子还不带重样,着实给我们增添了不少乐趣。 有时我也会跟榣华山的男仙们在背后讨论,他之所以会受美女追捧,其实大多都是炒作出来的,大家对他从妖变神的过程极度渲染,人云亦云的将他传成了英雄,其实在我眼中他不过是沾了后土大弟子的光,所以他的意见我基本都是忽略不计的。 因为平时是跟着亦煌修习灵力的,他时常逼迫我唤他一声大师兄,我一直不太乐意,嫌弃他太过自恋又尖酸刻薄,完全不具备一个为人师兄该有的风度和气量,所以总是固执的叫他名字,生气的时候甚至直接叫他九头妖。 小鲛人们在水里嘻戏,飞起点点水花,将我从飘渺的思绪中拉了出来,我叹了口气,将灵石放入怀里,眯眼准备神游。 “玖玖,玖玖。”鲛人擅歌,声音都极是美妙,其中小七的声音尤其好听,清脆的就像百灵鸟一样。 我侧了侧身子,用手支着脑袋懒洋洋的道:“小花痴,看你这么兴奋,难道亦煌回来了?” 小七长的很纤细娇小,但动作却是非常灵活的,我刚睁开眼睛就看见她窜了过来,眨着眼睛,一脸看好戏的激动和兴奋,“玖玖,玖玖,我看见一个长的非常好看的男神仙去你的山洞了,真的非常好看,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男神仙,你赶紧回去看看,亦煌上神这次很有眼光。” 她的话刚落音,云泉河里的小鲛人一下子就聚集在岸边,齐刷刷的露出头来,双眼放光的冲我嘻嘻哈哈的笑。 这种场面我已经非常习惯了,亦煌这只老凤凰,近几百年估计是太闲了,没事就开始捣鼓着给我相亲,频频把他眼中的“青年才俊”带到榣华山来,不顾我的反对硬要当月老,又是安排相亲,又是逼我跟人家半夜三更出门夜游,还装模作样的借故考察占尽别人的便宜,但经常事后又反悔,号称没有一个人能配的上他的小师妹 其实他压根就是闲的无聊拿我当幌子,不知道这次又哪个倒霉家伙。 我被小七连拉带扯的弄起来,随手招了祥云回了洞府,还没落地就远远瞧见洞府的玉兰花树下,站着一个白衣胜雪的男子,双手负在身后,仰头望着开的正盛的玉兰花,因为背对着我一时看不见容貌,但看身影就有种出尘隽秀的感觉,只是随意往那里一站,却比满树盛开的玉兰花还要夺目。 那男子似乎看的很是出神,我本想站在云上打个招呼,应付几句就打发他离开,没想到小七一个劲的扯我的衣衫,手指放在嘴唇上,盯着那白衣男子满脸的痴呆样,忍不住揪了揪她的耳朵,凑上去小声道:“你不是说全天下最好看的男子是亦煌那只九头妖吗?你这个花痴样子不怕被亦煌看见?” 第三十七章 一重烟灭一重生(四) 小七一听立即肃容,硬扯着我落在离那男神仙几步远的地方,咳了两声道:“元君,这是亦煌上神给你招来的相亲对象,上神说你脸皮薄,平时最爱口是心非,就算遇上看对眼的,大概也不好意思表现出痴迷的样子,眼前这位上神,长相绝对一流,你一定看的上的,所以这件事我就先替你做了,不过你不用跟我客气,只要你们成亲时请我吃喜酒就行了。” 话刚落音,她就已经连跳带跑的溜之大吉,留下我站在原地目瞪口呆,一时之间竟然无话可说。 “是玖玖吗?”那位男神仙笑着转过身看我,声音很是温和,也很动听,让人觉得非常舒服。 即来之则安之,我大大方方的朝他拱了拱手,脸上还带着我自己觉得恰到好处的微笑。 “你是谁?”忍不住打量了他一下,论长相,他确实是亦煌带回来的“青年才俊”中长的最好看的,眉目清朗,身姿俊秀,一袭白衣衬的人颇显雅致,却又不失英气,论气质,很是温和,让人觉得如沐春风。 如今的神仙大多都有些傲气,就像亦煌一样,就算不傲气,也大多都是一幅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好像跟你说一句话,就会降低了他尊贵的身份一样。 他撩了撩衣袍坐在树下的石凳上,一手支着额打量我,良久,才轻笑一声,“你可以叫我斯龀。” “斯龀?神族的太子?”我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瞟向他腰间的玉带,上面确实绣着龙纹,这种龙纹普天之下,也只有九重天上的天君一家敢用了,心说这次亦煌的眼光也太不错了,竟然将神族的太子都骗来了,倒真是难为他。 早在我还是月灵的时候,就已经听过他的大名,天君最宠爱的小儿子,刚出生就被立为太子,他虽不是当今天后所生,也没什么母家支持,但他的威望和声名却一点也不逊于菉华大皇子,而且据说他为人敦厚善良,颇受诸神敬重。 见我震惊的样子,他好像觉得很有意思,微抿着嘴角笑着。 我摇摇头一脸的惋惜和故作的沉重,“你可是神族的太子,将来英明神武的天君,怎么也会着了亦煌的道?没想到这家伙的魔爪竟然伸到了九重天上,他以后可以改行做专业媒公,一定会是这世间最厉害的媒公。” 斯龀一下子笑了起来,视线在我挽起裤腿的脚上一扫而过,边摇头边笑,“亦煌说的没错,你确实是一个很有意思的女子。” 我脸微微一红,赶紧弯腰放下裤腿,哼了一声道:“他就是闲的无聊,才会做这种无聊的事,你知不知道你是第几个受害神?” “受害神?”他脸上的笑容越发深。 我侧过头看他,道:“戏本子上说被人坑了就是受害人,但你可是神仙,当然就是受害神了。”顿了顿,又道:“如果我没记错,你已经是第三十七人了,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对了,你是怎么被亦煌骗来的?” 他垂目微微思量了一会,“他说你烤的肉是世间第一美味,如果我不来,就会终生后悔的。”我一下子笑起来,随即又佯怒,颇有些不甘的道:“难道他不应该对你说我是世间第一美女,错过我,你就不会再找到比我更美的女子吗?” 他认真的看了看我,然后微微一笑,“嗯,如果他这么说,我肯定来的更早。”他这么“从善如流”,好像十分认同我自吹自擂的话,乖顺的反而让我有些不好意思,暗暗骂自己太过失礼,完全不改月灵本性。 我摸着鼻子看他,他亦是面带笑容的看我,并不打算开口说话,沉默片刻,我坐不住了,敌不动我动,捋了捋额前的发丝,然后站起来对他道:“你先坐会,我去给你烤肉。”说完一溜烟就跑去了灶台。 随手烤了两条鱼,半只鸭,加了两三个小菜,并着一壶玉兰花酒,等我端着托盘出来的时候,他似乎颇是惊讶,我得意的将酒菜摆开,将筷子递给他,“尝尝,看我的手艺算不算的上世间第一?” 他含着丝笑,接过筷子每道菜都尝了一遍,看神情很是高兴的样子,“味道确实很好,比天宫的御厨手艺高太多。” 我掰下一个鸭腿啃着,挑眉含糊的笑了一下,“那是自然,我可是放了将近六十种佐料,这肉是我先前放在土里去过腥味,然后又用佐料腌渍,最后再用玉兰花熏过,肉质细嫩可口,又带着一丝玉兰花香,吃的时候再配上一壶玉兰花酒,味道会更好。”说着我顺手给他倒了一杯酒,两个人轻轻一碰杯,随即都是一饮而尽。 第三十八章 一重烟灭一重生(五) 不多会儿,两个人就酒足饭饱,我有些撑,索性站起来跑到一边的摇椅上坐下来,一手垫在脑壳下面,一手捧着胃,懒洋洋的道:“我今天没有烧开水,没办法给你泡茶,你就忍耐一下吧!” 他笑了一下,随后站起来,问:“茶叶在哪里?” 我看了他一眼,打了个呵欠,“楠木柜子的第二层,黑色盒子里。” 话刚说完,他将石桌上的碗筷略略收了收,然后端着托盘进了山洞,我开始是一愣,没想到堂堂的神族太子竟然会来给我收拾碗筷,不过这个想法也只是一闪而过,吃饱饭的人一般都有些懒,尤其是我,每次吃饱了饭,我就想睡觉,等了半晌都没见斯龀出来,我翻了个身便沉沉睡去。 等我睡醒的时候,已经是月上树梢头,玉兰树枝上的灵灯闪着微亮的光,我伸个懒腰才坐起来,发现身上盖着云被,正在诧异,忽听身边传来温和的笑声,“醒了?” 我侧头一看,斯龀竟然还坐在不远处的石凳上,正一边喝茶一边含笑看着我,昏暗的夜色中,他的一身白衣越发耀眼,让这初春的夜晚也带了几分暖意,我愣了一下,总觉得这个场景莫名的有些熟悉,心里微微一滞,又赶紧敛了心神,站起身收起云被,这才走过去坐下,“你怎么还没走?” 他正在给我倒茶,听见我的话,慢慢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怎么?讨厌我?” 我摇头。 他可是神族的太子,谁敢讨厌他?再说,就算他不是神族的太子,也不会是一个让人讨厌的人。 他将茶杯递给我,茶水很烫,看来是刚沏的茶,我心里纳闷,又看了看天色,我们是中午一起吃肉的,现在已经是深夜,难道他一直将水烧着,等着我醒来? “我跟亦煌是好友,三万岁的时候就跟他认识了。”他端着茶杯抿了一口,又笑说:“三千年前他曾经来问我借过清灵石,说他最疼爱的小师妹被妖族的蛊术侵蚀,要拿清灵石回去给小师妹净修灵力,后来一直听他提起你,我也一直想来看看你的伤,不过来了几次都恰逢你外出,所以一直没遇上你。” 我摸着依旧戴在脖子上的清灵石,这才明白过来,心里那丝隐隐的戒备好像突然松懈了。 幽林之石被喻为阴邪之物,具有侵蚀人心智的黑暗之力,接触久了就会被幽林之石的黑暗之力驱使,当初师父也是无奈才将我的魂魄渡入幽林之石中,再晚一些恐怕我剩余的魂魄也会被冰炎洞冲散,后来师父将我放在仙气弥漫的水晶洞沉睡,将自身一半的灵力渡入我的体内,将幽林之石的邪性彻底压制。 三千年前,我苏醒以后,亦煌就给我找来了神族的灵物清灵石让我戴在脖子上,说是可以净除幽林之石的黑暗。 说到底,我还是应该谢谢他。 我一向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加上他又是神族的太子,拍个马屁总是没错的,这样一想,赶紧把茶杯举起来,微微一笑,说:“那你还算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得好好感谢你,不过刚才我已经请你吃过饭了。” 他又开始笑,点了点头道:“不错,所以你已经报答过我了。” 我嘿嘿笑了两声,捧着茶杯一小口一小口的抿着,我不说话,他也不说话,只是一杯接一杯的喝茶,我忍了半天实在忍不住,于是放下茶杯,问道:“你贵为太子应该会很忙吧?听说天君每天早上都要在凌霄殿举办朝会,你这么晚了还不回去,明天能起的来吗?” 他一听,想了想才放下茶杯,看着我笑道:“你说的对,我确实该走了。” 我赶紧顺势站起来,喜笑颜开的道:“我送你。” 其实说是送,也不过是陪他走了几步,我随手从地上拾起一朵玉兰花拿在手上把玩,他看了两眼,突然问:“你喜欢玉兰花?” 我头也未抬,只是随意点了下头。 他似乎是笑了一下,很是随意的道:“以前除了巫山的仙乡谷以外,就数曜陵上神的静絙山玉兰花最是漂亮,据说盛开的时候,整座静絙山都弥漫着香气。” 我心中突然一震,一直不敢去触碰的记忆蓦然被他摆到了眼前。 第三十九章 水远山长却思量(一) 当年我为了青极失约了曜陵的寿辰,万万没想到他竟然会在寿辰次日开始沉睡,后来青极诛灭月妖一族后,天君命火神焚烧幽林山谷,地火千年不灭。 曜陵被焚烧幽林山谷的地火惊醒,亦煌说曜陵不知道什么原因半夜三更举剑冲进了天君的朝云殿,惹的一向对他偏爱的天君大发脾气,第二天就被免去了七海神君一职,还被责令在洞府闭门思过,这件事成为神族的一桩大秘闻,但无人敢去询问事件的起因,更不敢去向天君询问缘由。 想着曜陵看见清华宫那大片大片的玉兰花树时的无奈神情,心里不由的一酸,忍不住低低一笑,“现在应该不在了吧?” 斯龀嗯了一声,几分感叹的道:“听说静絙山的玉兰花林一夜之间全部消失了,不过奇怪的是,倒是青极帝君的清华宫又莫名出现了一片玉兰花林,这一万多年来清华宫后院的玉兰花开的十分好,我跟亦煌时常过去赏花,你若喜欢玉兰,下次可以跟我们一起,清华宫的后院还有一方汤池,也是极有意思的去处。” 盯着手里的玉兰花,眼前似乎又出现了那张冰冷淡漠的脸和厌恶嫌弃的眼神,鼻端萦绕的玉兰花香也变成了血的腥味,幽林山谷漫天的灵力像银河落下九天,一片璀璨,那样绚丽的景色却是用月妖一千多族人的性命换来的。 从那以后,沧海桑田,这个世间都再也没有了月妖一族。 心里一阵抽痛,眼睛茫然的望着远处…… “月灵,活下去---一定要活----” 一万三千年前,青极奉天君之命秘密寻找月妖一族的踪迹,在七海之上竟遇上万年不见的仇敌,那一战因为对方人多势众,加上辅之以阴谋诡计,他虽然将对方诛杀于剑下,自己却也落了个灵力四散的下场,幸好他走运恰好落在浊水我的山洞前。 又遇上我这么一个好色又天真的白痴,我将他养的白白胖胖,把曜陵送我的救命丹药当饭一样喂给他吃,原以为能像渝衡说的那些才子佳人的故事,英俊的青年被美貌的小姐所救,然后以身相许,就此成就一段美好姻缘。 别的小姐遇上的是翩翩佳公子,我遇上的却是夺命的死神。 月妖族上千族人成了我那场荒唐爱情美梦的祭品。 初醒时,我经常想起青极,想着他那双如墨如玉的眼睛,想的久了,胸口就会疼起来,用手按住胸口的时候才想起来,我已经没有了心。 我没有对师父隐瞒自己月妖的身份,将从记事到跳湖的所有过往都对她细细说了一遍,唯独没有提及曜陵,我不想让别人知道曜陵曾跟我往来过,但是我没有隐瞒青极。 说到青极诛灭月妖族的时候,我已平静,只是淡淡的一言掠过,师父听完轻轻用手抚摸我的肩膀,将我揽在怀里,轻轻拍我的后背,我没有父母,也没有被人拥抱过,在师父的怀里我竟然放声大哭了一场,仿佛要把在青极那里受的所有委屈全部哭出来。 师父说那是我的一场劫数,不是青极,也会是别人,可我不明白,神仙飞升的时候才会去历劫,情劫也只是众多劫数中的一种,可我即不是神仙,也没有准备飞仙,为什么我会有这一场劫数,师父皱着眉头想了很久,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后来还是亦煌一言中的的道出了这场相遇的关键。 即然不是我的劫数,那便就是青极的劫数了,只是他已年近四十八万岁,更从上古时期就是上神,难道他还用历劫? 我微微苦笑,原来我的一腔真心和痴情,我赔上整个月妖族的性命,换来的竟然只是他的一场劫数,想必历完这场劫数,他的修为又会再上一层楼。 不过让我奇怪的是,亦煌说青极诛灭月妖族后,竟然又下界历劫去了,而且一去就是一万年,这期间没有人知道他的消息,他就像突然消失了一样,一般神仙飞升或被罚下界历劫,最多一世就得以重返九天之上,谁也不知道青极在人间一万年,历的又是一个什么样的劫。 我在榣华山水晶洞沉睡一万年,恰好青极也在人间历劫一万年,当亦煌从我口中得知那些过往以后,竟然跑去九重天特意找了青极,他说他只是去看看那个让我掏心掏肺还落得一身情伤的人是什么模样的。 第四十章 水远山长却思量(二) 不过据小七说他其实是去找了青极的麻烦,内情我不甚清楚,只是亦煌回来以后,一改平日的尖酸刻薄,十分严肃的对我说,让我忘记青极,就当助他历了一场劫数算了。 如此没过几年,青极在凌霄殿的朝会上突然向天君辞去了掌战司律神君一职,避居北渊山,这在九天之上很是引起了一阵轰动,谁也不知道青极到底为何辞去神君一职,只知道天君再三挽留,也没有说服青极,只好准了他去北渊山。 近三千年来,他几乎不出北渊山,而彼时陪在他身边的据说是东华帝君门下号称神族第一美女的昭然神女,如我一般,那个身份尊贵的女子却也甘愿在北渊山给他做一个普通的仙侍。 只不过那个女子比我幸运,她不但没有被青极赶回出来,甚至在青极避居北渊山的几千年里,是唯一可以进出北渊山见到青极的人,连我们榣华山的小仙们都知道青极与昭然是天成的佳偶,地造的仙侣。 最初听到这个消息时,我很是错愕了一阵子,原以为青极冰淡淡漠的样子,根本无意于情爱,原来竟是我错了,他不是无意于情爱,他只是不喜欢我罢了。 师父说,我不再是月灵,我只是她最疼爱的小弟子玖玖,因为师父身份尊贵,转眼间我这个小石妖就变成了位列神族的玖玖元君。 世事果真奇妙。 “玖玖。”斯龀估计是看我半天不吭声,不由停了步子,轻轻叫了我一声。 我一下子回过神来,下意识的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的道:“不好意思,我走神了,你说什么?” 他笑着摇摇头,从衣袖里拿出一个盒子,道:“听亦煌说你正上穷碧落下黄泉的寻找上古灵石,这里面是古灵泉里的青碧灵珠石和地府冥河中的三生石,你看看是不是你需要的。” 我一愣,诧异的抬头看他。 他笑道:“本想让亦煌带给你,他却非要我亲自来。” 听出他话中的言外之意,我摸了摸鼻子无奈的笑,一丝羞又有一丝恼,“他就是闲的无聊,你别搭理他就行了。”他将盒子递过来的时候,我还有些犹豫,这份礼对我来说实在太重要了,但也实在够贵重,对于亦煌的心思,他肯定是心知肚明,他会来必然也是看在亦煌的面子上。 我一面盯着盒子,一面心里琢磨,最后抬起头,清了清嗓子对他道,“亦煌虽然一直乐此不疲的给我做媒,但我对这个事情并没有太大的兴趣,你这个盒子里的东西对我真的很重要,我很想要,可是我暂时又想不到拿什么东西做回礼。” 他含笑盯着我,将盒子放在我手上,“这两样东西虽然贵重,但也是对需要它的人而言,放在古灵泉和冥河里,它们也不过是供世人膜拜的一块石头,至于回礼-----”他顿了一下,又笑道:“我很喜欢吃你烤的肉,如果你有时间,可以拿烤肉来做回礼。” “那亦煌-----” “你放心,我目前也暂时没有娶亲的打算。” “太好了,太子殿下。”我忍不住欢呼一声,赶紧将盒子抱在怀里,笑眯眯的道:“你想吃肉的时候就让灵鸟通知我,我一定会随叫随到,包君满意的。” 他笑摇了摇头,转身驾云走了。 青碧灵珠石和三生石分别是神族和鬼族的神物,说不定就可以承载月妖的魂魄,我兴冲冲的往回跑,路过玉兰花树的时候,瞟见树顶上躺着一个人,想了想,还是窜了上去,拿过摆在他旁边的酒坛一口气灌下小半坛,这才一抹嘴道:“斯龀不是你的好朋友吗?为什么躲着他?” 亦煌嘴里含着一根草杆,另一头插在酒坛子里,不时吸上一口,这个懒鬼,“谁说我在躲他?” 我嗤笑,“你当我是傻子吗?” “反正跟聪明不沾边。”他凉凉的道:“修个人形都得两千年,够傻了。” 我心里高兴,懒得搭理他,横了他一眼,提着酒坛子就跳下树顶,回头朝他喊:“你别没事找事了,想相亲你自己去相,我可没空陪你玩。” “怎么,在云溪湖找的水晶灵石也不能用吗?” 我一下子跨下肩膀,有气无力的道:“还是老样子,只要一注入魂魄,灵石就会碎裂,可能是灵力太弱了。” 亦煌沉默了一会,忽然从树顶探出脑袋,看着我笑的贼贱贼贱:“不如你嫁给斯龀好了,他是神族的太子,什么灵石他都能给你找来,再说你有了他当靠山,想复活你们的族人,就不是那么难了。” 我将酒坛子扔回了树顶上,头也不回的跑去了后山。 第四十一章 水远山长却思量(三) 水晶洞里仙气缭绕,捧着斯龀给我的盒子,使了个术法直接去了封存月妖魂魄的秘室,将盒子放在门口,盘腿而坐,用师父教给我的法术,片刻后,秘室门口的封印渐渐消失,我赶紧抱着盒子穿了进去,封印再度合拢。 秘室内,无数黑影在浓雾里若隐若现,上窜下跳,似黑色的流星一般,似乎是预感到我的到来,黑影齐刷刷的聚集在我周围,每当这个时候我就觉得重新修来的内丹都开始上下浮动,大概这就是见到亲人的感觉。 当年与青极的那一场邂逅,我已经倾尽了全力,虽然像飞蛾扑火一般,落了个灰飞烟灭的下场,但我其实并不太后悔,我唯一愧对的是月妖族。 师父说月妖一族被诛杀,魂魄早已散在四海八荒,加上火神以地火焚毁幽林山谷导致圣湖枯竭,就算我用榣华山的神物“引灵珠”,将月妖族人四散的魂魄收集起来,也是无法让他们重生的。 后来,亦煌偷偷告诉我,其实让月妖族人重生也不是没有办法,但法子非常险难,月妖一族本是石化成人,只要用“引灵珠”集齐月妖族人四散的魂魄,再寻到可以承载这些魂魄的灵石,注入其中,然后放进圣湖之水滋养千年,这些石头就会化石成人,再修个万而八千的必定能修出内丹来的。 月妖族赖以生存的圣湖之水出自于滨水,传说滨水尽头有一方碧泉,曰为“极圣之泉”,这里的泉水可以滋养万物,如果能取得这“极圣之泉”的泉水,然后请到七七四十九位上神用自身灵力净化泉水,再放在入巫山禁地的地宫中供奉九九八十一天,就可以变成滋养月妖的圣湖之水。 听完亦煌的一席话,我也只是沉默,难怪连身为大地之母的师父也会面露难色,这也确实太难了,几乎是不可能办到的事情。 且不说寻找可以承载月妖魂魄的灵石有多难,也不说守护“极圣之泉”的上古神兽有多厉害,单单就说这个过程需要七七四十九位上神,单这一项就根本无法逾越,能请到这么多上神的人,普天之下也唯有天君了。 可天君痛恨月妖一族几乎是举世皆知。 我用法术结了一个阵,将盒子里的青碧灵珠石拿出来,慢慢的放在阵法之中,然后从四处游移的影子中挑了个出来,慢慢将黑色的影子一点一点注入其中,屏气凝神的盯着石头,嘴里忍不住的念念有词:“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求菩萨保佑青碧灵珠石可以承载月妖的魂魄啊,求求菩萨了。” 好一会儿后,灵石依旧静静躺在阵法之内,我狠狠咬着唇,难以置信的盯着灵石,眼前有些模糊,伸手胡乱的摸了一把,触到了一片水泽,果真是精诚所置,金石为开,虽然我当年在这句话上狠狠摔了一个大跟头,但想来话是没错,不过错的是人。 如今看着依旧完好如初的灵石,再也压制不住心底的兴奋和激动,沧海桑田的几个来回,终于还是让我找到了可以承载月妖魂魄的灵石,终于可以让我的族人有了复活的机会。 又过了好一会儿,我提着的一颗心微微落下一些,慢慢将阵法又加了几分灵力,移到一边,没想到阵法刚一动荡,嘭的一声原本悄无声息的青碧灵珠石顿时爆裂而开。 一个躲闪不及,我被裂开的碎石头狠狠的打在手臂上,原本被我注入灵石的月妖魂魄又重新现出了黑影,它慢慢凑过来,在我肩头停顿了片刻,像是在安慰。 我默然。 怔怔地坐在地上,想来从希望的高空摔进绝望的深渊就是我如今的境地,原本不会有喜怒哀乐的土灵珠,竟然也有了几丝隐隐的钝痛,原来又是一场空?为什么连青碧灵珠石都不能承载月妖的魂魄呢?明明月妖只是普通的石妖啊? 默坐了片刻,我深呼口气,然后将三生石取出来放入阵法之中,用了同样的法子又试了一次,这次维持的时间更短,三生石再度爆裂。 世间事,最令人恐惧的便是绝望,望着这满洞乱窜的魂魄,我犹记得幽林山谷的圣湖之上,族人站在湖边,每个人都挥散出一片柔软的月光,月神与我们交相辉映,曾经,那是我所见过的最美的风景。 静坐的有些久了,隐隐听见亦煌的声音隔空传来,“怎么样?” 我将地上的碎石块收回盒子里,重新将秘室封印,道:“还是不行。” “小玖。”亦煌沉默了好一会儿,“前两天我在斯龀的掩护下去神族的藏书阁走了一趟。” 我心里一动,忙问:“发现了什么?” 第四十二章 水远山长却思量(四) 他道:“我翻遍了上古典籍,没有找到一星半点有关月妖族的记载,似乎是让人给销毁了。” “怎么会这样?” 过了好一会儿,他又慢慢的道:“你也知道,天君痛恨月妖。” “为什么?”我愣了一下,有些不甘心的道:“这个天君心也忒狠毒了,如果是因为之战,月妖相助了魔族站错了队,确实该罚,但天君对元凶首恶的魔族都没有做到赶尽杀绝,凭什么对我们月妖恨入骨髓,不但将我们贬为魔族,逼的我们不得不隐去月妖气息,在不见天日的幽林山谷一躲就是六万年,如今离之战都过去十七万年了,他竟然还小肚鸡肠的揪着那点子事不放。” 亦煌笑了起来,几分漫不经心的道:“这个天君一向心眼小的很,不管他,他要让你们族灭人亡,咱们就偏偏活的开开心心,气死他。” 我被他的话逗的笑起来,笑着笑着又忍不住叹气,抓了抓头发烦恼的道:“当初我们族长为什么要帮魔族对抗神族?” 他道:“不知道,现在月妖是个禁忌的话题,再说知道这件事的人也已经不多了,师父也只知道月妖最早出现在东方滨水河畔,你们的第一任族长叫秋意,但从来没有人见过她,之战时她也并没有现身。” 我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渝衡的父亲为了让我们能一直快快乐乐的生活,所以选择了隐瞒,他让我们无忧无虑的生活了六万年,最终也没有逃脱被灭族的命运,如今这世间,也只剩了我一个月妖,我又该向谁去询问那些往事? 母水蛭云槐说过,当年曜陵不是因为我们的设谋偷袭,才让他灵力散尽陷入枯竭,难道我要去问他?算了,算了,只怕我要以玖玖的身份去找他,指不定就是被他赶出来的下场。 月妖到底是什么石妖呢? 我已经找遍了这四海七山的灵石,却没有一块可以承载月妖的魂魄,谁能告诉我,到底什么样的灵石可以用呢? 胡乱的想了半晌,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月妖是石妖,转念一想就算不知道是什么石头,只要一种种去试,总会找到的,反正当神仙什么都没有,唯独有的是时间,思及此处,又渐渐高兴起来,“没关系,本神仙再继续找就好了,反正这世间总有一种石头是我们的原身,我就不信我们会是凭空出现的。” “你可以去找斯龀,他会帮你的。”很久后,亦煌的声音再度传来,“我看他对你倒是挺有几分意思的。” 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我看你当媒公是当上瘾了,不带你这样祸害人的,斯龀可是神族的太子,天君的宝贝儿子,他想要找妃子,还不得在四海七山风风光光的弄几次选美,模样要好,家世要贵,身材要棒,修为要高,灵力要精,我是疯了才会去招惹他,他是疯了才会让我去招惹。” 隔空传来亦煌的大笑声。 从水晶洞出来的时候,已经天色渐明,我伸了个懒腰,跑回山洞开始睡觉,准备休养生息,将一晚上耗去的灵力修回来。 刚睡到第七天,小七就来敲我的门,递来了一份仙帖,我拿过帖子看了半天,原来是千年一次的巫山赏花大会要开始了,巫山女神瑶姬给师父下了请帖,日子正是初八,跟今整整还有五天的时间。 师父远游已近百年,小七说亦煌几天前就离开了榣华山,其它三位师兄修形的修形,外出的外出,如今这榣华山只剩了我一个人能做主的人,是以小七只好将请帖送给了我。 赏花大会原本是百年一次,后来巫山女神瑶姬趁未婚夫东华帝君沉睡之时,不顾有婚约在身,与魔族之王武襄相恋,由此引发了持续数百年的之战,最终武襄败退魔界,瑶姬被罚禁足巫山。 随之这赏花大会便改为千年一次,而这之后赴会的也只有神族,和一些与神族有些关系的妖鬼两族。 巫山乃上古仙境,我一直想去巫山看一看有没有合适的石头来承载月妖族人的灵石,加上将来我寻到“极圣之泉”的泉水也需送到巫山禁地中的地宫中供奉,若是能上巫山走一遭,也算是了圆了我多年的心愿。 让灵鸟给亦煌送了信,让他届时在巫山前殿等我,就勿勿收拾了东西,先赶去了南海,打算再去海里捞一捞星罗石。 第四十三章 水远山长却思量(五) 南海水君欠了师父一个大大的人情,记得我第一次以后土上神座下第五弟子的身份来南海的时候,委实风光了一阵子,每天不但有好酒好肉吃,住的是龙宫,穿的是鲛纱绫罗,连去大海捞石,都有虾兵蟹将的保护,这样的阵仗让我很是受用了一段时间,不过时间一长我就腻了,成天被一群人围在中间并不是一件愉快的事。 后来我就辞了南海水君,搬出了龙宫,独自住到了沙盘岛上,白天下海捞石,渴了喝口海水,饿了随手抓条小鱼裹腹,晚上才会回到岛上,寻一个山洞生一堆火度过漫漫长夜,日子虽然艰苦了些,但好歹耳边清净。 到了沙盘岛,将包裹扔洞里一扔,就褪了外衣,运足了灵力,噗通一声扎进了深海峡,这里位于南海的最中间,水色漆黑,怒海滔天,每隔一百年我才敢来一次,就算耗尽灵力,最多也只能在下面待上三天。 据说星罗石是盘古大神劈天裂地之后,应运而生的第一种石头,象征着光明和希望,师父说或许可以承载月妖族的魂魄,不过大战之时,星罗石被两族巨大的灵力冲撞,一部分灰飞烟灭,一部分落入南海海底,我寻了整整几百年,连一块碎渣渣都没寻到。 这是第几次下海,我早就已经记不住了,三百多年前,第一次从师父口中听来星罗石,我便惊喜交加的飞身跑来了南海一头扎进深海峡,只到灵力枯竭都没能寻到一块星罗石,幸好亦煌及时将我从海里捞起来,才让我免于葬身大海给鱼当晚餐。 师父说以我的灵力和修为,最多也只能百年来一次,可惜次次满怀希望,次次却又失望而归。 海底一片墨黑,根本分不清方向,我凭着前不久刚精进一层的修为和新学来的术法,大着胆子在海底搜索,却压根不见星罗石,内丹隐隐开始上下浮动,这是灵力枯竭的前兆,我不死心的继续前行,约在两三个时辰后,开始微微有些头晕眼花,再坚持恐怕亦煌就要感觉到了,我叹了口气,只好赶紧往上潜。 这期间我几次都想尝试用一用月妖族的禁术,让灵力暂时提高,可是师父再三警告,因我是用世上至阴至邪的幽林之石塑的真身,万万不能动用月妖族的任何法术,否则极有可能被幽林之石的阴邪之气侵蚀。 重出海面时已是正午,回山洞换了身干净的衣衫,随手将从海里捉来的鱼虾放进木桶用水泡着,然后去树林里捡了一些木柴,在洞口生了一堆火,再将鱼虾用棍子穿好了放在火上烤着,不时往上面浇些海水,让咸味渗透到肉里。 “玖玖。” 正在忙活,忽听头顶上传来斯龇的声音。 我用手搭在额前,仰头眯眼望着他驾着祥云落在我洞前,依旧是白衣胜雪,干净的不染一丝尘埃,我呵呵笑起来,“不知情的,还以为你是去哪里相亲的?穿的这么好看,是打算去引诱哪家姑娘啊?” 他帮我翻了下架子上的鱼,道:“亦煌托我来接你去巫山。” 我愣了一下,道:“你为什么不告诉他?” 斯龀微微一笑,将一条烤好的鱼递给我,“如果我说无意于这件事,他肯定会天天来游说我,我说不过他,再说他放过了我,肯定还会替你另外找一个,你难道不怕吗?” “怕。”我由衷的感叹,“在这个事情上,他的耐心真是好到变态。” “即是如此,我们何不顺了他的意思,他的玩心满足了,或许就会转称目标,反正你我心中有数就行。”他忽地眉毛一扬,“或许下一个就该轮到云泉河里的小七了。”他的神色一直十分稳厚,就算笑着的时候,也是一板一眼的笑,如今忽然这样一扬眉,倒是说种说不出的感觉。 我嗤的一声笑出来,拿着鱼一边啃一边感叹,“你肯定是被亦煌带坏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还是离他远一点吧!” “上次给你的灵石不能用吗?”吃到一半的时候,他抬头看我,很是随意的问。 我看了他一眼,耸了耸肩道:“可能不是我要找的那种,所以用不了。” 他慢条斯理的喝了口汤,道:“那你想要什么样的,说说看,或许我可以帮你找一找。” 我摇头道:“不用麻烦了,我自己慢慢找吧!” 第四十四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一) 他将手里的鱼骨头放在一边,拿起一块粗麻布擦了擦手,道:“我以为我们已经是朋友了。” 斯龀虽为贵为神族太子,不过身上却没有神族那些臭毛病,加上他也无意于情爱一事,是以我们相处的确实十分愉快。 想了想,我道:“我一直拿你当朋友的,不然可不会烤肉给你吃,不过这件事你帮不了忙,如果需要你帮忙的话,我不会跟你客气的。” 他笑着未置可否,但是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日暮的时候,亦煌托灵鸟过来传话,让我们直接去巫山前殿等他。我无奈的叹了口气,这家伙依旧致力于给我们制造机会,观察了半晌,见斯龀也没有回天宫的打算,只好将以前用来储存肉的山洞收拾出来给他暂住一晚。 次日清早,去海里捉了几条鱼,熬了一锅鲜鱼汤,填饱了肚子这才跟斯龀一起驾云奔向巫山。 斯龀虽然不善谈,但也不是一个无趣的人,我跟他东拉西扯的,有时眼看就没有话说了,他马上会提出另一个话题,而且不管我说什么,他都能插上话。 说的累了,我索性解了包裹躺在祥云上,一手枕在脑后,一手从包裹里拿出一只鸡腿兀自啃起来,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一摇一晃十分惬意。 斯龀脸上带着笑,默默坐在一边,侧头望着云海,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我一边啃鸡腿,一边打量他,他的母亲是天君的一个庶妃,生他之时因为难产灵力枯竭灰飞烟灭了,传闻他在出生之时,天君梦见盘古大神赐子,次日斯龀就出生了,所以他刚满周岁,天君就不顾天后反对,坚持立了他为太子。 天后乃女娲大神主婚嫁给天君的,在九天之上也是份量极重的,加上天后一连生了三个儿子,个个皆是神武不凡,灵力高强,谁也没有料到天君会立了一个毫无出身背景的庶妃之子为太子,想到天后刚直硬强的性子,恐怕斯龀在九天之上的日子也并不好过。 我叹了口气,也终于明白为什么亦煌会说,有权力和利益的地方就会有争斗,神仙也是有贪欲的,师父终年游历在外,从不参加凌霄殿上的朝会,想必也是不想卷入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争斗中去。 想到这,我将鸡腿含在嘴里,然后伸出手去拉斯龀,硬将他扯到我身边躺下,然后从包裹里拿出一块肉塞到他嘴里,这才腾出手把咬在嘴里的鸡腿拿出来,笑道:“别怕,这里就只有我们两个,我是不会说出去的,告诉你哦,这可是长在海底的水鸡,味道可好了。” 斯龀眉眼间都是笑意,顺势啃了几口,点点头道:“确实不错。”末了,他又加了一句:“我还没见过比你更喜欢吃肉的女子。” 我将手里的鸡骨放在嘴里抿着,发出吧唧吧唧的声音,然后随手将鸡骨往祥云外一扔,又掏一块鸡肉边啃边咕噜,“我喜欢吃肉,就像你们男子喜欢跟女子睡觉一样,天经正义。” 他一怔,神色颇有些古怪,然后笑着转过头,我困惑了一下,随即又反应过来,懊恼中又带着一点好笑。看他一脸端正的样子,忍不住嘿嘿笑了两声,撞了撞他的胳膊,开始八卦:“你都九万岁了,怎么还没成亲?” 他转头笑看了我一眼,却没有说话。 我不甘心,又道:“南海的大皇子伽胤今年才六万岁,可他的孙子都快满一百岁了,难道你都不着急吗?” 他笑道:“我为什么要着急?” 我咬着嘴唇只是笑,好半天后,才厚着脸皮道:“亦煌说男神仙到了一定的年纪就该讨女神仙了,不然一个人的日子会很无聊,如果有个陪着的话,连睡觉都会比较有趣,亦煌就说他最喜欢跟女子睡觉。” 斯龀的表情呆滞,片刻后,忍不住笑道:“这个亦煌-----” 我以为他会发表一番鄙视亦煌的话,但等了半天,他也没接上后话,不由十分无趣。啃了一口腿肉,道:“亦煌平时傲慢的很,不过跟你的关系倒是挺好的,我就不见他嘲笑你。” 他笑了笑道:“亦煌不过就是嘴巴厉害了点,其实他心肠不坏。” 第四十五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二) 我发现跟他讨论亦煌并不是一件有意思的事,不由更加无聊,在云端滚来滚去的感叹“这次走的太急,竟然忘记从亦煌洞里顺两坛好酒,有肉有酒才算圆满啊!” 他一听,只是抿着嘴笑,然后手伸进怀里,片刻后手心就多了一个包裹,我隐隐闻到酒香,这是南海龙宫里的海酿,我喉头一紧,忍不住长长咽了口口水。 他笑看了我一眼,道:“这是前年伽胤送给我的,亦煌说你好酒,这次就顺便带出来了。” 我一听,立马欢呼一声,整个人都扑了过去,趴在他身上,就着他的手酒坛打开,果然,酒香四溢,正是这世上最难求的南海海酿,出自深海地底的酒窑,万年才会开窑一次,大多都被南海水君进献给了天君,我也是三百年前,第一次去南海龙宫的时候,伽胤为了招待我,特意送了一小瓶给我。 斯龀将酒坛凑到我嘴边,我闭眼深吸了口气,就着他的手狠狠饮了几口,时隔了三百多年,可这酒的滋味我却一日也没忘过,咂了咂嘴顿时觉得人生颇是圆满。 一口酒一口肉,整个人都像要飘了起来。 斯龀双手枕在脑后,笑着看我,神情亦是十分舒适畅快,我将酒凑到他嘴边,循循善诱,“你也喝一口,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他愣着不动,看了看酒坛,又看了看我,我皱眉看了他一会,瞬间反应过来,不由大为鄙视,“你们神族的那些规距都要把好好的神变成木头了,两个人共饮一坛酒又怎么了?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心里没鬼,就算睡一张床也不见得会天雷勾动地火,所谓身正不怕影子斜说的就是这么个意思,整天戴着面具过日子有意思吗?真搞不懂亦煌那个桀骜不驯的性子怎么跟你成了朋友的。” 一口气把话说完,方哼了一声把酒收回来,没想到他手快的按在我的手背上,握着我的手把酒坛凑到嘴边,大大的饮了一口,眼内各种情绪交错,怔怔看着我,手依旧握着我的手,温热的感觉顺着手臂一路往上蔓延,不知道是因为酒的缘故,我觉得整个人都有些烫,脑子也开始晕晕乎乎的。 醉意朦胧下,他一口我一口,不多时,就饮了大半坛,九天之上,轻风拂来,酒意就散了开来,迷迷瞪瞪间忽然瞥见西方陡然射出一片刺眼的血红色光芒,斯龀一下子从祥云上站了起来。 我跟着爬起来,搭着手远眺,道:“咦,怎么有点像你们神族的禁地?” 斯龀面上浮了忧色,轻点了点头,道:“有人在硬闯禁地破了封印。” “厉害。”我大饮了口酒,赞叹道:“这人可真是个大英雄,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老虎头上拔毛,实在让我佩服。” 可惜那血红色光芒只显现一瞬,西方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斯龀微微皱着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怕什么,你又不负责守禁地?如果真有人硬闯了禁地,了不起就当一场热闹看。”我见没有好戏看,失望的嘀咕了一句。 许是因为喝了酒,眼前的一切变的恍惚起来,看着他站在云端,倒像是幻化了无数个人影,脑子似有一把火,烧的我意识清醒了又模糊,模糊了又清醒,脑海深处一个青衣人影渐走渐近,逐渐清晰了起来。 我甩甩头,狠狠敲了脑袋,我摇摇晃晃的想站在云边上吹吹风,没想到自己早已经磨蹭到了云边边上,脚下一个趔趄,便直直从祥云上摔了下去。 耳边只听一声惊呼,我陡然清醒过来,心里想使个法术,可许是酒喝多了,竟然怎么也使不出来,正在着急,就感觉一双手臂稳稳接住了我,我的后背撞在一个有点冰冷的东西上,我脑子有点打结,这像是人的胸膛,只是这人的胸膛竟然是冰一样,那双还环在我腰上的手臂亦是无半分温度。 一种淡淡的熟悉感觉渐渐迷漫了全身,我心里一震,眼角亦是一热,视线顿时模糊起来,一万三千年,整整一万三千年,那一次的失约,竟然让我们错过了一万三千年,如今的重逢,竟让人期待又恐惧。 有时候我会想,如果我没有失约,就不会再一次遇上青极,一切就是另一番局面了。 第四十六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三) 或许我还是那个快快乐乐,充满幻想的小月妖,唯一的烦恼就是下一顿不知道是吃鹿肉,还是吃兔肉。 “玖玖-----” “摔到哪里了,哪里疼?” 斯龀跟着从云上跳下来,蹙着眉,脸上流露出惊慌和担扰。 环在我腰上的手松开了,很是利落的将我往后一推,那抹熟悉之感骤然消散,我猛的转过身,入眼仍是一抹淡蓝,他依旧是翩翩俊雅的曜陵,只是眉梢眼底俱是沧桑,眼眸深处泛着冷意,一如当年初见之时,面无表情的拒人于千里之外。 我整个人都似是痴了,唇角微微翘起,在欢笑,眼中却有泪花闪闪,悲伤的坠落,我又哭又笑的样子似乎让斯龀很是吃了一惊,可曜陵却依旧冷冷淡淡的,只是一瞬就将目光从我身上转到斯龀身上,然后负手立在云端,眺望着西方,脸上面无表情,不知在想些什么。 斯龀微微躬身,语气颇是恭敬:“见过曜陵上神。” 曜陵收回了目光,侧过身来,斯龀见我还痴痴呆呆的盯着曜陵,伸手将我拉到身边,微微笑道:“这位是后土上神的五弟子玖玖元君,方才她有些不适,这才跌下祥云,幸得上神相助,斯龀代玖玖谢过上神救命之恩。” 曜陵根本没有再看我,只是冲斯龀点了下头,算是应了他方才的话,我看他似乎要走,不知为何脑子就是一热猛然上前拉住了他的袖子,他许是急着赶路,用了灵力,我这样扯着他的袖子,亦被他带的脚下一个踉跄,眼看就要扑在他身上,没想到他手臂轻轻一挥,就将我扫了出去,幸好斯龀反应快,及时接住了我。 我愣愣靠在斯龀怀中,曜陵微微蹙着眉,轻轻掸着被我扯过的袖子,眸底满是暗沉沉的冷色,我的心瞬间沉入无底的深渊。 当年,当年也是有一个人如他一般,满脸嫌恶的挥着袖子将我甩开,可是我没想到竟然有一天,曜陵竟然也会像那个人一般将我重重的甩开,他掸袖子的模样,竟让我不知所措,呆呆的不知该做何反应。 “女子先知礼而后知耻。”曜陵冷冷淡淡甩下一句话,转过身驾着祥云转眼就没了踪迹。 “你这个不知羞耻的乡野村妇------”我傻傻望着那抹早已消失的淡蓝,脑子里骤然闪过这句话,身子一颤,掩在袖中的手簌簌直抖,甚至觉得自己的腿部都在打颤,心底层层迷漫上来的是彻骨的悲哀。 “玖玖,你认识曜陵上神?”斯龀看着曜陵远去的背影微微皱眉,眼中带着几分惊异,想来如我这样一个不起眼的人会认识曜陵,他自然会奇怪,我一早就知道在诸神眼中,曜陵就如宇宙中的孤星,可望而不可及。 隔着漫漫而逝的岁月,沧海桑田了几个来回,我已不是当年的那个月灵,曜陵自然认不出我来,想来他一惯都超脱于尘世之外,如今能出手救我这个陌生人,已经算是铁树开了黄花,难道我还让他像对月灵一样对我? 戏本子上常说,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我已决定重新活过,而我要做的事也万万不能将他牵扯进来,自然不会再去跟他相认,如今这样也好,我知道他好好的便也就够了。 笑眨了眨眼睛,将眼泪抹掉,拍了拍斯龀的手臂,笑嘻嘻的道:“我这么一个丫头片子,怎么可能认识曜陵上神,不过就是喝多了酒,看他长的俊俏,就忍不住跟他搭个小讪交个朋友,谁知这上神灵力是不差,但眼光忒差了点,竟然不识本姑娘的花容月貌。” 这番说辞连我自己都觉得可笑,不过他并没有追问,只是带着几分戏谑笑,“你胆子真是挺大的,连曜陵上神也敢调戏,万万年以来,敢调戏曜陵上神的女子,恐怕你算是第一个,你也不怕他一袖子将你甩去了北方极寒之地。” 我笑眯眯的道:“没事,甩远了,我会再爬回来的,美男袖下死,做了女鬼也是一桩美事。” 他或是习惯了我的没脸没皮,只是含笑望着我,静如碧波的眸光之中,似乎透着早已看穿一切的清明。 我心立即突突地跳起来,假装若无其事的问,“你不回禁地看看吗?” 他一扬眉,笑道:“反正守禁地的人不是我,我乐的看个热闹。” 我掩嘴笑起来,道:“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墨,我看你要小心了。” 他拉着跳回祥云,依旧躺在云上,拿过酒坛饮了口,似有几分感叹,“你说的对,戴着面具过日子却是辛苦,亦煌平日看着恣意张狂,桀骜不驯,其实他只是在做他自己,他才是活的最真实的人。” 巫山在偏北之地,紧临着清江之水,耸入九天的最高峰,便是巫山,又称神女峰,透过缭绕的烟云,可以看到那峰顶上有一个俊秀美丽的影子,若隐若现,像石头又像人,像在天上又像在人间,那就是巫山神女瑶姬的石像。 站在祥云之上远眺,云海翻涌,轻烟袅袅,峰峦秀丽,云蒸霞蔚,上属于天,下入于渊,茂如苍松,美若姣姬,实是一处仙乡福地,难怪会孕育出象征着纯洁和仁善的昙花来,当年的女娲大神极是眷念此地,所以才定下了百年一次的巫山赏花大会,遍邀世间各族,会饮赏花。 此时,巫山入口,云香殿外,祥云朵朵,看来各路的神仙已经来了不少,那登上巫山之颠的巨长天梯上,人影绰绰,望着一眼看不到尽头的天梯,我就是一阵哆嗦,当年的女娲大神为了表示对昙花的敬仰,收了祥云,提了裙裾,一步一步登上了巫山之颠,自此以后的赏花大会,诸神都会驾着祥云到云香殿,然后徒步从天梯登上巫山,以示自己的诚心。 下了祥云,我把包裹用带子绑在背上,远远就看见亦煌朝我招手,他穿着一身黑袍,头上只松松系着一条束发的玉带,懒懒散散的抱着手臂靠在殿门口,半眯着眼,嘴里叨着一枝红如血的玉兰花,姿态闲适中却透着几分桀骜,那枝血红的玉兰花又为他添了几分妖魅。 我看进进出出的人,都不约而同对他投以打量的目光,尤其是那些女神仙,眼神热切,含着殷勤期盼,他却丝毫不作回应,只是专注的盯着半空,傲慢的样子实在让人想揍他。 站在一边,远远看着亦煌和那些女神仙,小声嘀咕,“真不知道这些女神仙看上九头妖什么,傲慢又小气,嘴巴尖酸又刻薄,还风流的不得了,花心的老妖怪。” 他笑道:“这种事情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的。” 我撇撇嘴,几分不屑几分感叹的道:“人就是这样,最容易被好看的东西迷了眼,明知道碰不得,却往往控制不住自己,明知道有些人喜欢上了就像是飞蛾扑火,却总是被那一瞬间的温暖诱惑。” 他侧过头看我,敛了笑意,凝视着我沉吟了会儿道:“你,好像很有心得。” 想着当初在圣湖边上的挖心断情,我心中一涩,想笑却笑不出来,赶忙侧过头装作看着别处,半晌后,方低声道:“戏本子常这样写,看的多自然就有了心得。” 沉默了好半天,他也没说话,我疑惑的抬头看他,发现他正定定看着我,我与他对视一瞬间,转开了视线,恰好看见亦煌投过来的视线,赶紧朝他挥挥手,一溜烟的跑过去,他将血玉兰拿在手上把玩,顺道捏了捏我的脸,上上下下瞧了几眼,大是感叹:“发现几日不见,丑人倒也多了几分生气,没想到谈谈情说说爱竟也有养颜的成效。” 他摸摸自己的脸,挑起眉道:“看来本上神也得去试上一试。” 我脸上一热,唇边带出一丝讥讽,“你有九个脑袋,可以一个脑袋哄一个女神仙,可是哄的多了,不知道会不会把自己弄晕,比如说深夜后花园幽会的时候,万一记错了日期,把九个女神仙骗到一起了,那可真是一出大戏,肯定比戏本子上写的还是精彩,可惜你只有九颗脑袋,没有九个身子。” 他嗤笑了一声,抱着手臂接过我的话头毫不在意的道:“到时你一定要来看戏,然后写出一个戏本子出来,戏名就叫做那些年拜倒在九头妖脚下的女神仙,我不介意把名字借给你用,你只要能把我的英俊潇洒写出万分之一也就够了。” 我手扶着额头,无力的感叹:“好吧,比无耻我一向比不过你。” 他斜睨了一眼,顺手将手上血红色的玉兰花别在我的发间,然后端祥了一阵,点点头自言自语,“花比人美,好歹增色不少,总不至于太过丢人。” 第四十七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四) 我做月灵的时候就会痛恨别人说我丑,如今生生被他讥讽了两次,我若再不反击决计会被他嘲笑一路,捏了捏手心,脸上越发笑的开心:“斯龀给我带了一壶南海的海酿,那味道真是太诱人了,本来还想跟让你尝一尝,看来是我太好心了,我拿去给其它几位师兄喝。” 说着转身欲走,果然,亦煌立马一把拉住我,眯了他那双桃花眼,懒懒的伸出一只手,一幅你最好赶紧交出来,否则我跟你没完的表情。 我扬起头,字正腔圆:“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 “好吧,算你长的漂亮,勉勉强强也算是个美女。”他的表情十分沉痛,眼神却是贼贱贼贱的。 我伸手狠狠敲向他的额头,他头一遍侧避了过去,不远处传来几声抽气声,我寻声望过去,几个不知是从哪个仙府出来的妙龄少女,正对我怒目而视。 站在最前面的是一个黄衣女少,神情极是愤怒,见我看过去,柳眉一竖,道:“你是哪家的仙子,竟然敢打亦煌上神?懂不懂礼仪尊卑,亦煌上神是你一个小仙能打的吗?” 我正被这气愤填膺的指责唬的一愣,忽见亦煌已松开扯住我的手,朝那黄衣少女微拱了拱手,眸带几分凄惨,一幅文弱的受害人模样,十分诚肯的道:“多谢姑娘拔刀相助,让我免受欺凌。” 死九头妖,竟然恶人先告状。 黄衣少女脸颊绯红,一改方才的气势汹汹,扭扭捏捏的道:“上神客气了,能在这里遇上上神,我很----很高兴。”说完还含羞带怯的看着亦煌。 我望天无语,可惜了这么一幅好容貌,也不想仔细想想,亦煌这老妖怪谁能欺负他?可见女子遇上心仪的男子,那脑袋基本就成了一个摆设。 亦煌一扫平日的桀骜,装成知书达礼的样子,每次骗女神仙的时候,他都会开始作,这是他惯用的风流手段,“不知可否请教这位仙友芳名?” “小仙名叫宸安。”黄衣少女的眼神愈发热切,站在她旁边的另一个蓝衣少女立即接口道:“这是我们玄灵斗姆上神的女儿。” 我一听不由肃然,啧,这出身也够高贵的,斗姆上神是一个道貌岸然的老神仙,据说一开口就是教条天规,三句话不离一个礼字,这老神仙活了将近六十万岁,才得了一个独女,平时爱若珍宝,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飞了,生生把女儿捧成了神族排名前十的身价最高的女神仙。 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不过转念一想,巫山赏花大会一向都是神族的盛会,地位太低的神也根本就没有机会参加,我也是堪堪沾了师父的光,我没办法拼爹,幸好还可以拼师父。 偷偷扯了扯斯龀的衣袖,小声的问他,“你们神族最讲究门当户对,你说这九头妖配不配的上这位斗姆上神的女儿?” 斯龀转过头来看,却说了句莫名的话:“不是每个神仙都看重门第出身的。” 我撇了下嘴,对他的话不置可否,倒是亦煌闻话转过头来,又恢复那幅惫懒的样子,掸了掸衣袖,道:“我承认你是神族第一美女。” 他这话头转的很是让人摸不着头脑,但那叫宸安的少女立即转头看我,上下打量了一番,不由撇了撇嘴,满脸的不屑,她身边的蓝衣少女更是一幅敌视的模样,只差是脑门上贴是你是情敌四个字。 谁都不愿意看到自己心仪的男子去夸另一个女子漂亮,一般这种情况下,肯定会有一番争斗,好个亦煌,竟然敢把火引到我身上,无耻之徒。 不过粉丝的力量是强大的,看着一排漂亮姑娘个个对我怒目而视,我很没有骨气的往斯龀旁边靠了靠,努力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亦煌忽地一笑,几分邪气的道:“再拿着架子,你会后悔的。” 想着他平时治整人的手段,心下不由一抖,可是现在大庭广众之下,我也不太好意思被他一吓就低了头,一手紧紧攒着酒坛子,琢磨着想找一个即不损面子又不太过得罪他的法子。 “真不害臊,一颗豆芽菜,竟好意思说是神族第一美女,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身后传来嗤的一声讥笑,我们一行人都顺着声音看过去,一个穿紫色衣衫的少女正一脸的不屑的转过头,跟在一个身材高挑的青衣女子后面,手里还抱着一方瑶琴,看样子像是一个婢女。 这少女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我们几个却听的清清楚楚,想必走在她前面的那个青衣女子肯定也是听见了的,但她一幅没有听见的样子,依旧走的亭亭袅袅,看样子也是哪方仙洞的大家闺秀,听那婢女的语气,她的主子应该是一个极美貌的姑娘了,不过看背影倒像确有几分姿色。 大抵这神族,凡是有些本事的,或是长的漂亮的,不管是男神仙,还是女神仙都有些傲气,还有些唯有独尊,比如眼前这个事,我跟亦煌不过是私底下开个玩笑,并没有大张旗鼓的宣扬我是神族第一美女,也并没有碍着她们什么事,她如今这么一呛,倒让我很有些不爽。 我问斯龀,“她们为什么一幅不认识你的样子?” 斯龀笑道:“我大多时间都在天宫,极少出来走动,除了能参加凌霄殿朝会的人,外界的人并不太识得我。” 我竖了竖在拇指,“你可真是一个省心的孩子,难怪天君看重你。” 这厢我跟斯龀咬着耳朵,那厢亦煌却是高高挑着眉头,冷冷哼了一声,扫了那青衣女子一眼,道:“我心里喜欢她,我说她是神族第一美女,她自然就是神族第一美女,有些人就是长的再美,我瞧不上,自然就跟残花败柳一般。” 额,这话说的足够恶毒,我不由的在心底暗自称快,但面上还是做了一幅皱眉的样子,好表现出我对亦煌那句话的不赞同,这年头有本事的人才能出头,没本事的人最好还是夹着尾巴做人比较识趣。 果然,紫衣少女脸色大变,气呼呼的道:“谁是残花败柳?谁竟然出言污蔑我家仙子是残花败柳,好大的胆子。” 亦煌抱着手臂,眉头高高的挑着,三分惫懒三分漫不经心的反驳:“咦,我可没说你家仙子是残花败柳,话可是你自己说的。”说着还两手一摊,作出一幅与我无关的表情来,那少女顿时脸白一变,偷偷打量前面的青衣女子,想来是极害怕那女子了,可此时她一时找不到话来反驳,却又不甘碰了这样一个钉子,咬着唇只跺脚。 这时,那个青衣女子停了步子,微微侧过头,瞟了一眼紫衣少女,清清冷冷的斥责:“说你多少回了,不要随意搭理那些不三不四的人,回头帝君怪罪下来,我也保不了你。”说完,那青衣女子斜睨了眼神过来,状似无意的看了我一眼,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我不禁暗暗感叹,摆的一幅好架子啊! 不过看着她那张脸,倒确实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儿,眉目如画,烟眸似水,高挽着流月髻,发间斜插着一支碧玉簪子,一身普通的青色衣衫被她穿出一种清丽脱俗的味道来。 难怪她的婢女听见亦煌夸我是神族第一美女会出言讥讽,有这样一位倾国倾城的主子,确实有高傲的资本。 亦煌盯着那青衣女子看了一瞬,却也只是一声讥笑,他从怀里掏出一个晶莹透亮的瓶子,塞到我手里,然后半蹲下了身子,凑到我面前道:“给我滴点去污水,看了不能看的东西,眼睛会长沙眼的,我这么英俊帅气,玉树临风,风流倜傥,长了沙眼太有损我的威名了。” 去污水是神族用来去出衣服上的污渍和脏物的,根本不能滴在眼睛里,亦煌这么说,明显的是说那青衣女子对他来说只是污渍和脏物,看了一眼就污了他的眼睛。 难怪榣华山的男神仙们背后总说亦煌绝不是个伪君子,因为他是一个真小人。 我一个没忍住咧嘴笑起来,但瞟过青衣女子半白的脸色,不觉又收了笑,垂眼觑着亦煌,他虽桀骜傲慢,但绝不会无缘无故为难一个女子,虽然是这女子的婢女无礼在先,难道他们有什么恩怨? 那婢女吓的脸色发白,最后跺了脚道:“好一个不知好歹的混帐东西,看我去禀告帝君,总要让你们吃些苦头,有本事你们别跑。”说完一转身就跑了。 亦煌站起了身,理了理衣袖,不冷不热的说了句:“我倒要看看,是哪家的洞府出来这么个不识趣的东西。”说着抱着手臂,果然不走了,盯着青衣女子一幅大爷就在这里等着你们的欠扁表情。 第四十八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五) 我撞了撞斯龀,低声问:“你认识她吗?她是谁?” 斯龀轻叹口气,刚准备说话,却听旁边那个蓝衣女少低声道:“她是三岛十洲之主东华帝君座下的昭然元君。” 脑子嗡的一声响,我很是吃了一惊,不敢相信的呆呆看着她,那一袭青衣竟刺的我眼睛生疼,呵,他们竟然连衣服都穿着同一个颜色的,难怪那些八卦的神仙们说他们是天作的佳偶,地成的仙侣。 换了一个角度去看她,心里微微泛酸,这样一个美貌的女神仙,地位尊重,却也甘愿给青极当仙侍,难怪青极会喜欢她。 人家凭的不仅仅是运气。 幽幽叹了口气,对斯龀小声道:“要不你先走,免得给你惹麻烦。”亦煌一向厌恶青极,其中的根本原因还是因为我,他刚才为难昭然,恐怕也是为了我,如今那婢女去搬救兵了,万一搬来了东华帝君,这梁子可就结大了,不知道亦煌打不打的过这位与战神青极齐名的东华帝君。 亦煌扫了一眼斯龀,然后盯着自己的手打量,一幅准备干架的样子,道:“你带小玖先上去,我稍后来找你们。” 不料斯龀只是温和的笑笑,道:“我等你们。”简单的一句话就表明了立场,我又是高兴又是担忧。 不一会儿,远远就眺见那婢女领着一个人往这边走,我一下子怔住了,侧头看斯龀,显然他也有些意外,亦煌却也只是重重哼了一声。 昭然微微俯了俯身行了个礼,脸上也带了几丝笑意,轻轻柔柔的唤了一声:“上神。” 曜陵竟然半伸手扶了她一把,然后扭过头来盯着我,神情极其不友好,我叹了口气,迅速估算了一下彼此的实力后,心说冤家宜解不宜结,眼前的情形还是先跑为妙,我看亦煌脸色阴沉,生怕他真跟曜陵干上一架,忙对斯龀道:“我们还是上去吧,堵在这里估摸着要碍着其它上神的路了。” 亦煌一直盯着曜陵,满脸的倨傲,神情极尽挑衅之能事,曜陵也是冷冷回视他,两个人像斗鸡似的,战况似乎一触即发。 我只好去看斯龀,他也只是看看曜陵,并不说话。 没想到那个婢女却是先跳了出来,一下子拦在我们前面,恶恨恨的道:“你辱骂了我家仙子,就想这样一走了知吗?想的美。”亦煌冷哼了一声,道:“怎么,想让你搬来的救兵跟我在这里打一架?我是不会介意的,有些年头没打架了,正好手生的很。” 亦煌和曜陵,究竟谁比较厉害? 这个问题似乎并没有什么可比性,虽然我跟曜陵已变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但我私心里还是把他当成我重要的朋友,亦煌亦同样是我最重要的人,所以我是万万不能看着他们真的在这里打一架的。 退一步海阔天空,我叹了口气,对昭然弯了弯腰,诚肯的道:“是我们不对,我向你们道歉,对-----” 亦煌一把将我扯了过去,冷冰冰的看着我,我转过头用哀求的眼神看他,见他无动无衷,赶紧把藏起来的南海海酿殷勤的双手捧着递给他,表情极其的谄媚,只差在后面摇尾巴了。 他一脸的恨铁不成钢,冷冷瞟了昭然一眼,神色冷然的道:“不要以为我们小玖心善就好欺负,她就算骂了人,也是那人活该。”说着就揽了我的腰,捏了朵祥云直奔巫山之颠,将其它人甩在后面,我想去叫斯龀,亦煌紧紧扣着我的腰,我看他的样子像是生气,也不敢说什么。 到了半空中,他立即松了我开骂:“你什么时候变的这么胆小怕事了?一个曜陵有什么好怕的?明明就是那个女人自己挑事,凭什么你要道谦,你脑子被门夹了吗?还是被肉蒙了心,笨的像只猪,以后不要说你是我亦煌的师妹,再有下次,我先收拾了你这个胆小怕事不成器的东西。” 我垂着头不吭声,满肚子的郁闷无法说出口。 “话说啊,你平时的张狂都哪儿去了?我看你以后还是少吃点肉,脑子都让肉油蒙住了。”他越骂越忿忿。 我只好苦着脸,道:“据说昭然元君一向很得东华帝君看重,这次还有一个曜陵,我不想给师父惹事,一下子就得罪两个上神。” 亦煌一听,面色更难看了,戳着我的额头,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说你是猪,你还真是一头只知道吃肉的猪,师父像是会怕你惹麻烦的人?若是怕麻烦,师父当年就不会救了你。” “可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嘛,再说斯龀还在一边,若是连累了他,我心里过意不去。”我一边说,一边躬身拱手作揖,看他还要再说,忙大叫,“我请你喝海酿。” 亦煌似乎是顿了下,然后才放过我:“这还差不多。” 他刚打开酒盖子,就见旁边飘上一朵祥云来,一个瘦小的老头站在云端,原本蹙着眉的,但看到亦煌的瞬间,那蹙起来的眉又变的平整了,我看他穿着紫色长袍,上面锈着浅色的金线,这恐怕是哪方的帝君,赶紧往后缩了缩,躲在亦煌后面。 亦煌气瞟了我一眼,不甚在意的看了一眼那人,不冷不热的说了句:“原来是东海水君。” 东海水君拱了拱手,笑道:“原来是亦煌仙友,这厢有礼了。”他说话的时候,眼神不动声色的扫了我一眼,眼神中带着审视。 我暗暗发笑,他肯定是在下面看见有人竟敢驾祥云上巫山,这可是大大的不敬,估摸着他是想上来说道说道这神族的天规,没想到上来一看,竟然是出了名的不尊礼守法的亦煌,所以赶紧摆上了笑脸,换脸换的堪成一绝,可见这天规也是因人而异的。 亦煌自顾着喝着酒,一幅不想开口说话的样子,这位东海水君似乎有些尴尬,所以自顾自的起了个话头,道:“亦煌仙友可有听到一件怪事?” “嗯?”如东海水君所愿,亦煌终于起了几分兴趣,我有点无语,这家伙别人眼中的怪事一向都是他眼中的乐事。 东海水君也是一个很会八卦的神仙,见亦煌有了兴趣,忙往前凑了凑,还不忘看看四周,努力营造一种神秘的气氛,我撇撇嘴,心里不太以为然,通常这种刻意下,往往都不会有太大的乐子听。 “方才本君路过禁地的时候,听说禁地的封印有松动,好像有人闯进了禁地,我就好奇过去瞧了一眼,没想到竟然在禁地遇上了青极帝君。”说到青极的时候他一脸的肃穆,还不忘拱了拱手,以示对战神的尊崇,“青极帝君避居北渊山三千多年,早已不与人往来,没想到他老人家竟然会出现在禁地?” 一瞬间,所有的声音全部从我耳边消失,我半张了嘴巴,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脑子里除了翻来覆去的“青极”两个字,就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 亦煌瞟了我一眼,唔了一声,半挑了眉头,笑道:“照水君这么说,那个擅闯禁地的贼人就是青极啰?” 这?这?这...... 东海水君陡然一惊,面色苍白,头摇的像波浪鼓,“亦煌仙友误会了,误会了,青极帝君掌战司律几十万年,怎么可能会是擅闯禁的贼人,我不过是这么一说,仙友就这么一听也就罢了,可千万别多想,千万不能多想。”说着匆匆行了一礼赶紧驾着祥云溜了。 正在发怔,突然发现祥云似乎换了一个方向,我愣了一下,道:“你干嘛往回走?” 亦煌挑高了眉头,斜睨着我道:“依我之见,这赏花大会,我们不参加也罢,反正我只是闲的无聊过来逛一逛的。” “死妖怪,为什么不参加?你又是哪颗脑袋在抽疯?我们把他砍掉。”难怪都说亦煌心海底针,性格复杂多变,依我看根本原因就是他的脑袋太多了,一个脑袋一个想法,不复杂多变才是怪事。 他甚是倨傲的看着我,眸中却流露出几分幸灾乐祸:“诶,那位神族第一美女都来了,他又出现在禁地,八成是神仙眷侣比冀双飞,我也不是担心你忘不掉他,只是不想你再想起以前的伤心事,省得你面上装着笑,心里流着血,我看着也是心酸的很。”说完,想起什么似的又笑道:“你们这个时候相见,我也觉着不大合时宜,还是不见为好。” 对他前头再句,我没作评价,他一向把自己的乐趣建筑在我的“痛苦”之上,我早已司空见惯,再说后面那一句,我最初听着也还有些怅然,但细细一想,其实也没有什么了不得的,我早已不是月灵,他也未必能认出我来,再说人家现在佳人相伴,估计正在花好月圆你侬我侬。 这样一想,我狠狠剜了他一眼,仰着头气势汹汹的道:“就是见着了也没什么关系,当年一心恋慕青极的人是月妖月灵,又不是我玖玖元君。” 第四十九章 一世缱绻一世沧桑(一) 亦煌看了看我,见我始终直视他的眼睛,眼中的幸灾乐祸便减了几分,他忽地一笑,道:“那家伙迟早有一天会后悔的,错过你这么好的丫头。” 我皱眉,一点也不吃他那套,“刚才你还骂我是猪。”他不动声色往后退了一步,然后身后立即出现了一朵祥云,没等我反应过来,他已经驾着祥云直奔山顶,甩下一长串大笑,留下我一个人在这半空中。 我伸出脑袋往下看了看,不少正在爬天梯的神仙都仰头望着我,大多数都是面带怒容,想着敢驾祥云登巫山的人,这四海八荒也没有几个,都是亦煌害的,这个混蛋,我赶紧缩回了脑袋,驾着祥云就去追亦煌,可不想一个人担了这藐视巫山的罪名。 巫山之颠有神女殿,离神殿不过五里之地的山谷,就是巫山的禁地,禁地之内有地宫,乃天下至尊至圣之地,地宫之内传闻收藏着数以万计的神器和奇珍异宝,还有全天下的人都想得到的灵丹妙药,只是这里的宝贝虽多,可就算是天君,也不敢妄动贪念,打巫山地宫的主意。 对我而言,那些上古神器,灵丹妙药都不足以让我驻足,我唯一感兴趣的就是那地宫之中到底有没有可以承载月妖灵力的宝石。 巫山禁地左侧有仙乡谷,谷内有一个山凹,那里遍地都是昙花,赏花大会便在此地举行,四月初八子夜时分,巫山神女瑶姬会在此地大摆宴席,静候昙花盛开。 今夜,瑶姬上神会先在清云宫宴请各路提前到达巫山的上神元君仙子们,师父外游未归,亦煌就代表着整个榣华山。 我磨磨蹭蹭借故头疼不想去,亦煌看了我一眼,想了想,也道:“你不去也罢,我先去看看他到底是来了没来。”他以为我是惧怕见到青极,我笑了笑,心想正好免得我再去扯谎瞒住他。 估摸着宴会已开,众人正是酒酣脑热之际,我偷偷从客房溜了出去,蹑手蹑脚的避过众人,悄悄潜行到仙乡谷,寻了一处的幽径小道钻进去,见两旁皆是一人多高的巨石堆彻而成石阵,不由暗喜,一转身就钻进石阵。 我虽然只剩了一魂三魄,但怎么说还算是个石妖,以前学的那些法术是没忘记的,寻了一个隐蔽的地方,盘腿而座,将脑袋放空,然后慢慢用灵力催动内丹浮动,一点一点的在周身结了个阵法,然后才能用了月妖一族的法术,慢慢将身体隐去。 一柱香后,我松了口气,站起身动动胳膊动动腿,十分满意的钻出了石阵,大摇大摆的转去了仙乡谷旁边的禁地,路上就算遇见了人,也皆视我为虚空。 月妖是石妖,加之因我用了幽林之石做真身,不过正因为如此师父颇是担心我动用月妖一族的法术,会引发幽林之石的侵蚀,所以我一惯都不怎么用月妖族的法术。不过巫山不是南海,也不是东海,可没时间让我慢慢的找,我不得不动用月妖的法术来搜寻灵石。 禁地之外也是一个很大的山谷,曰为“福地”,谷内遍植玉兰花,如今开的正盛,清香迷漫整个巫山,用力嗅了一下,顿时觉得一股异样的香味侵入五脏六腑,连我不断上下浮动的内丹都好像舒畅了许多,巫山生灵物,竟然连树有这么强大的灵力,也难怪一千年一次的赏花大会,一直都是神族的盛会。 以前静絙山的玉兰花树就是曜陵从巫山弄回去的,可惜,后来被我全搬去了清华宫。 踏入“福地”谷中,越行越是荒凉,草木丛生,我提着裙裾,走的甚是小心,一面小心冀冀害怕踩到什么封印,一面又怕别人瞧见了此处。 虽然我用了月妖法术掩去了一切气息,但心里其实也不太有底气,这里可是巫山禁地,定然有强大的封印,也不知道月妖法术在神族的地盘到底管不管用。 走了不少时,看到不远处有一片高耸入云的巨大的玉兰花树林,树下竟建着亭台楼榭,甚至还能听到小桥流水的声音。 此时正是深夜,一轮明月遥挂九天,挥散着淡淡却柔和的月光,我停了步子,看着那淡淡的月光,目光变得恍惚迷离,氤氲出若有若无的哀伤,月妖奉月为神,每个月圆之日,都要在圣湖中沐浴,然后吸取月之光华,只有这样才能保持长久的寿命和美丽的容颜。 如今,整个月妖族都只余下了我一个人,而我面对月光,也只能如现在这般,隔着遥远的距离,再也触摸不到半分,更无法与月光同辉。 正在独自忧伤,忽地听见一个低柔却熟悉的声音,“青极已到了巫山,今夜你就可以看见他了,为什么又要离席?”这竟然是曜陵的声音,我大吃了一惊,知道他们并不能发现我,却仍是下意识的躲在一棵玉兰树后面,然后屏气凝神的倾耳听着,说话的人似乎就离我不远,我等了一会,忍不住好奇偷偷伸出了头。 夜色迷离,清香四溢,一方八角石亭,被玉兰花枝枝重重掩映,精致的石亭之中,昭然倚栏而立,半仰着头凝视着九天之上的月光,她的身子极是纤细单薄,腰间束着碧玉带,越发衬的腰细如柳,似风再大一些,就会将她吹走。 就算是同为女子,我也不得不承认昭然真的不愧为神族第一美女,也难怪在神族十大身份最高贵的女神仙中,她会排名第一。 他的身边曜陵,一身蓝衣在夜色中极是柔和,只见他嘴角轻抿,面色温和,眼神之中似是携着了几丝柔情,默默凝视着昭然,我不由大震,张大了嘴巴,脑子里突然有种震惊的感觉,难道曜陵爱慕昭然? 我跟他相识一万多年,竟没有见过他用这种眼神看任何一个人,就算面对我,他最多的眼神就是气恼和羞涩。 昭然不是跟青极已成了神仙眷侣吗?这又是哪一出?三角恋情?挖墙角?曜陵要挖青极的墙角?虽然说只有锄头挥的好,没有墙角挖不倒,但青极的墙角,恐怕不是那么好挖的。 不对,不对,刚刚曜陵提到了青极,他说今夜你就可以见到他了,我脑子清醒了一些,细细一听,心骤然急跳,难道曜陵在给昭然搭桥? 又是一个媒公?亦煌的同行?什么时候这个行业如此紧俏了? 我揉着脑袋,只觉头痛欲裂,这个时候忽然听昭然低低叹了口气:“见了又如何?他从来不会正眼看任何人一眼,哪怕是我。” 声音轻柔带着一丝淡淡的怅惘,让人觉得心酸,我有些恍惚,听她的语气,她与青极似乎并不像外界传的那般恩爱,谣言?不知道为什么,听到她这么说,我却突然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脑子里一团乱,不停的冒出各种猜测和想法,原本我觉得自己也算是被青极伤透了心,伤到最后不得不把心挖出来扔了,我用了那样惨烈的方式斩断自己的情丝,原以为自己真的可以忘记青极,没想到不过是听到有人爱慕青极,自己竟然还会隐隐觉得难过?如今听到别人或许并没有那般恩爱,我竟又觉得释然。 “我有些渴,有劳上神帮我取些清茶来,好吗?”沉默了很久,昭然突然又开了口,声音已变的清亮柔和,听着极是舒服,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软糯和诱人,诶,如此风姿,我就算是一个女子,恐怕也会有一天爱幕上她的。 曜陵伸手将飘落在昭然肩上的花瓣弹开,轻声道:“那你在此处等等,我去去就来。”说着身形一转,就消失了玉兰林间,我目送着他的身影,心里不由感叹,原来曜陵竟也会如此温柔。 情爱这个东西,真是个好东西,不愧是这世间最有魔力的东西,竟能让冷如寒冰的曜陵化为绕指柔。 见曜陵走远,我也打算转身离开,没想到在转身的那个瞬间,突然瞥见昭然左顾右盼了一瞬,然后迅速朝林中疾驰而去,我看了一眼她去的方向,竟然也是朝禁地去的,而且她刚才左顾右盼的样子与方才的气质优雅简直相差了十万八千里,我愣了一下,赶紧捏了个诀跟了上去。 她似乎对禁地极为熟悉,我不远不近的跟着她,不一会就找到了禁地入口,却见那洞口加了封印,昭然用了十几种手法,都没能打开封印,神情颇有些不好看,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突然觉得很畅快,索性好整以暇的看着这台好戏。 第五十章 一世缱绻一世沧桑(二) 可惜这台好戏没让我看太久,昭转在入口处转来转去的,许是不知道踏中了哪道隐秘的封印,那入口处便是陡然放射出一片蓝光,我暗道不好,赶紧就想溜,昭然也是一愣,然后迅速转身,与我隔着几棵树的距离,也飞快的奔进了玉兰树林。 “站住。” 一声带着激怒的娇斥传来,几朵玉兰花擦着树皮从我脸颊边上飞过,我一惊,这个昭然竟然能察觉到我的气息,还能判断出我的方位,没想到她的修为如此之高。 我愣了一瞬,又是几朵玉兰花朝我砸过来,我顾不上多想,赶紧避过花朵,然后收了法术跳出来,只见昭然已越过一棵树转到了我面前。 见是我,她也非常吃惊,盯了我半晌,问道:“你怎么在这里?”我见她毫不掩饰的打量我,我也歪着脑袋全不顾及的打量她,据说她也是一万多年前才飞升为仙的,不知何故竟得了东华帝君的青睐,亲自带她拜金母,入三清殿,拜太上老君,见天君,最后天君封她为昭然元君,归入东华帝君的三岛十洲仙境。 这些年,因为东华帝君对她颇是看重,加上跟青极的八卦满天飞,让她成为神族排名前十的身价最高的女神仙。 名头大的足够与战神青极比肩而立,也挺符合神族讲究的什么门当户对。 她盯着我不说话,只是吐息渐渐变的有些不稳,眼中俱都是狐疑和震惊,我挑了挑眉,玩味的看着她,掩不住心里的恶趣味,“堂堂的昭然元君竟然夜半十分偷闯巫山禁地,啧啧,这要是传出来,绝对又是一出好戏,看来这一趟,我来的颇是值得。” 她秀眉微蹙,瞟了我一眼,淡淡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说罢还风姿妖娆的撩了撩额前的发丝,似乎一点也不在乎自己的睁眼说瞎话,风姿无懈可击,很有些任凭风吹雨打我岿然不动的意味,简直是睁眼说瞎话的高手,还是高手中的高手。 相比我自己,每次做了坏事被亦煌撞破,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基本为零,三言两语就会被他拆的七零八落,最后只好撒泼耍赖的揭过去,只要脸皮够厚就行了。 心里很是郁闷,漂亮比不过,身价比不过,修为比不过,奶奶的,连睁眼说瞎话的本事我好像也不比不过。 我琢磨着现今这世道神仙们是爱慕“气质优雅”的女仙,还是更欣赏像我这般“性格率直”的女仙,想起昭然是诸神公认的神族第一美女,她在外人面前一直都是优雅淡然的,风华绝代,仿似超脱于三界之外,简直不沾星点人间烟火,令众男神仙们趋之若鹜,估摸此间应还是喜欢优雅型美女。 万万没想到这位气质优雅的美女神仙,竟然也有睁眼说瞎话的本领,突然觉得心里有点很微妙的感觉。 做月灵的时候,我就是一个泥丫头,看着族长的女儿都要绕道走,极是鄙视那些所谓的优雅,如今见昭然将优雅与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完美融合,竟然有种发自肺腑的佩服,如果当年我能像她这样,或许青极就会喜欢上我了,他最嫌弃我的就是我的不知羞耻和厚脸皮。 两人正在沉默间,忽闻林外传来人声,想必是刚才她用石子撞上封印的时候,惊动了守护禁地的人,我有些害怕,擅闯巫山禁地,如果闹到九重天上,恐怕免不得要被打下凡间,接受轮回之罚,搞不好还会像瑶姬一样,被禁足在这个巫山之上,万万年都不得下山半步。 我一阵啰嗦,转身就想逃,没想到昭然看了我一眼,嘴角露出一丝冷笑,我暗道不好,这美人要使坏,还没来的及跑,顿时觉得身上一阵寒意,全身上下像被下了禁咒一样,想动却动不了,我震惊的盯着昭然,这原来还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啊,还是一头大母狼,不但会睁眼说瞎话,还会使阴谋偷偷给我下了禁咒,悲摧的我竟然还没发现。 “你卑鄙。”我大骂。 她理了理自己的衣服,挑眉一笑,又变成了风华绝代的昭然元君,根本不搭我的话。 片刻后,一个身影飘了过来,站定在昭然身边,手里稳稳托着一壶清茶,还有两个茶杯,陡然见到我在这里,曜陵也是一愣,恢复了冷冷的表情,问昭然:“她怎么在这里?” 昭然面色有些怔忡,幽幽问道:“上神认得她?” 曜陵瞥了我一眼,道:“不认识。” 这时一群身着灰袍的人从四周飘了过来,将我们三人围在中间。其中一个似乎是领头的,面无表情的盯着我们三人,道:“是谁擅闯禁地,破坏地宫入口的封印?” 饶是曜陵,听见那人的质问,也是面色一变,他见昭然静静盯着我,又见昭然站的位置刚好挡在我眼前,这一看就像是昭然在拦我的去路。 我无语。 曜陵盯着我,眼神锐利如刀,好一会儿才冷冷道:“是你擅长禁地,破坏封印?”我翻了个白眼,反问回去,“你哪一只眼睛看见我闯入禁地,破坏封印了,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许乱说,就算你是曜陵上神,也不带这样随意污蔑别人的。” 那些灰衣人一听我提到曜陵的名字,面色就变了一变,再一听我的语气随意无礼之极,面色就更怪异了,我一点也不在意,依旧漫不经心瞅着曜陵,他望着我,面无表情的道:“擅闯巫山禁地,按律当受天罚,打落凡尘,受世间轮回之苦,十世之后方得以返回九天重新位列神族。” 十世? 我愣了一下,然后忍不住嗤笑起来,目含笑意的睨着他,慢悠悠的道:“你说闯禁地的人是我就一定是我吗?难道就不会是你身边娇滴滴的美人儿吗?什么时候曜陵上神也变的以貌取人了,不要看我的长的没有她好看,就随意欺负我。” “住口。”他陡然厉斥道:“昭然元君是东华帝君座下的仙子,岂会不知巫山规距,擅闯之禁,你莫要在这里颠倒是非,不然莫要怪本上神不客气。” 不得不说,眼看着自己多年的挚友,在自己面前不顾一切的维护另一个人,这种感觉非常奇妙。 我觉得胸口有些堵,不由盯着他,脸上笑魇如花,说话的声音也越发轻柔,“难道东华帝君的座下的仙子就一定是好人吗?我难道看着就像坏人吗?你问都不问一声,又为什么认定我就是那个擅闯禁地的人?难道你也贪恋她的美色吗?你白天不是还说要先知礼而后知耻吗?那你们为什么会半夜三更在这里相会?难道你们不是更值得怀疑吗?” 我虽笑着,说出的话却携着几丝深意,一惯冷淡的曜陵竟被我激的面色铁青,双手紧紧握成拳,这样子倒让我觉得熟悉,当年他也是这样的,说不过我,就只会握着拳,然后就会破口大骂,骂不过我再落荒而逃。 此时,我激完了他,又挑着眉用不屑的眼神睨着昭然,却见曜陵猛的一甩袖子,一股巨大的力道将我扫出了几米远的地方,重重的摔在地上,身上的禁制却陡然消散。 夜色更深,林中遮住了月光,隔了这段距离,我看不清他的面容,只是他身上的那股冷意,竟让我的心一直往下沉,我用衣袖擦了擦嘴角泌出的鲜血,颤颤悠悠的站起来,再也不去理他,只是看着那几个灰衣人,道:“我只是听说巫山风景秀丽,随意出来转转,没想到转来转去迷了路,才会误打误撞的走进这里来的。” 那灰衣领头的盯着我,想了想,问道:“不知上神是?”我抿嘴笑了下,道:“上神不敢当,我是后土上神座下五弟子玖玖元君。” 那灰衣人一听,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估计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一边是曜陵上神和东华帝君,一边是贵为大地之母的后土上神,正在犹豫间,忽见一个仙侍跑过来,朗声道:“上神说了,若是擒住擅闯禁地之人,直接带去清云殿。” 曜陵甩了袖子,领着昭然飘然离开,我望着二人的背景只是苦笑,想着自己这个冲动的脾气,活该受伤,以为他看着我会想起什么,其实他根本就不认得我了,或许他早就将月灵忘记了,当初我的毁约,或许就让他彻底伤了心,然后将我抛出了脑外,如今他步步维护的是另一个女子。 果然我还是太天真,两三个灰衣人默不作声的跟在我后面,其它人又无声无息的退回林间,好一会儿,我才返回清云殿。 许是有人擅闯禁地的消息早就传到清云殿了,殿内一片寂静,全无一丝欢声笑语,仿佛世间一切都在此刻定住,我微微苦笑,这下可是惹了大祸了。 第五十一章 一世缱绻一世沧桑(三) 等我进去的时候,无数道射过来的目光让我不觉一震,脚下顿了顿,调整好心绪,这才施施然往里走,表面上我看着像是一派淡然,其实我心里早就紧张的要命,我记得亦煌说过,就算心里害怕面上也不能表露出来,心里越害怕,脸上就要越淡然,心里越难过,笑容就要越灿烂。 当时他说这番话的时候,脸上笑的灿烂的很,我就问他你现在笑的这么灿烂,是不是就代表着你心里正难过的要命,他面上闪过一丝恼怒,嘴硬的说这番话对他没用,是专门为我准备的。 其实后来我想了想,这么一番大道理,听着是挺占理的,但本质不过也只是死鸭子嘴硬罢了,不想把自己脆弱的一面暴露在别人面前,所以当时嘴硬保全了面子,只怕过后心里也许会更加难过。 还是月灵的时候,一直认为人是为自己活的,难过的时候就难过,开心的时候就开心,想笑的时候就放声大笑,想哭的时候随意往地上一坐就可以嚎啕大哭,管别人如何看,如何想。 可是做了玖玖,我发现自己真的改变了不少,比如说现在,如果我还是月灵,或许我会直接冲进来,一屁股往亦煌面前一坐,吆喝着让他上酒上菜,先喂饱自己的肚子再说,管他什么擅闯禁地,大不了大家打一架,打不赢就溜之大吉。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看着那足以容纳百人的大殿,还有那些意味不明的眼神,我就像被人扒光了衣服丢在人群中,身后的三个灰衣人像押解犯人一样跟着我,那些八卦大神估计眼皮一撩就能编排一出无知女子擅闯巫山禁地被活捉的大戏,我装着这样一幅样子大抵也只能让别人看戏的兴头越发高涨几分。 这样一想,我立时就塌了肩膀,也不故做镇定了,一步一摇的往前磨蹭。 正垂着头在心里默默数蚂蚁,忽见一阵轻风拂面,抬头时,亦煌已站在我面前,挑着眉三分桀骜三分不耐烦的道:“这宴会很是无趣,正准备一会找你去捉蛐蛐,你怎么过来了?” 我掩面,完全无力吐槽他的狂傲了,竟敢说巫山女神的宴会无趣。 用手遮住眼,无力的指了指后面的灰衣人,亦煌顿了一下,才道:“怎么回事?”那个领头的人似乎是琢磨了下,才回道:“曜陵上神说玖玖元君擅闯了禁地。”顿了顿,他又加了一句,“当时东华帝君座下仙子昭然元君也在。” 原本亦煌还皱着眉,一听到昭然的名字,不由冷哼了一声,质问道:“你亲眼看见我师妹闯进禁地了吗?” 那灰衣人瞟了眼左侧然后又摇头,亦煌一听,拉着我直接往前走,我不得不跟着他的步子,越往前,坐着的越是地位高的上神,我看见曜陵携着昭然坐在左侧最前面的桌案后,昭然端着茶杯,姿态闲适,曜陵则面沉如水的盯着我。 再往上就是太子斯龀,他望着我,微微露出担忧的神色,我冲他做了一个鬼脸,他抿着唇笑笑,只是摇头,似乎有些无奈。 我转过视线,正对上端坐在上首高案后的一位素衣女子淡漠的目光,我一震,暗道这想必就是巫山神女瑶姬了,引发之战的那位一心追求爱情的大胆女子,如今十七万年转眼即逝,在她的眉梢眼底已完全看不出当时的大胆和执着,望着我的目光很淡很静,一丝波漾也没有,就像深山里的一波碧泉,任何风都拂不起一丝涟漪。 忍不住暗暗叹气,不再东张西望,没想到亦煌却低声传音过来,“青极在那边。” 我一震,猛的转过头去看右边,待看清那桌案之后的人,面色一白,整个人都像是被钉在原地,右边最前面的桌案后,青极微微垂着头,正一杯一杯喝着酒,他的面色依旧很白,就如当年初遇他一样,只是满面沧桑,仿似衰老了许多许多。 眼底涌起一股热流,我费力地眨了眨眼睛,模糊地看着眼前这是个人影,脑子里天旋地转,刺眼的青色像一面镜子,倒映出我苍白的脸,浊水河畔,黑云压城,他似一秋青叶,袅袅落在我的面前,数米开外的浊水也浮起层层水汽,似烟似雾,似梦似花。 如今,他一人独坐案后,一手支着案,一手提着酒壶自斟自饮,默默凝望着眼前方寸大小的桌案,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整个人都如一把失去剑柄的剑,锋利却孤绝,就算坐在诸神之间,却也掩不去他眉宇间的沧桑和哀绝。 这还是那个一言一行都是讲究规距的青极帝君吗? 这还是那个掌战司律的战神吗? 眼前清晰了又模糊,模糊了又清晰,我像又回到了灭族那日,他站在湖边,眼眸深处荒如苍漠,如墨如玉的眸光深处暗沉的不见天光,殿内坐满了人,可我却觉得十分寂静,寂静的我可以听见自己眼泪坠落的声音。 “不想他注意到你,就赶紧收了你的眼泪。”亦煌伸手将我揽进怀里,贴着我的耳朵低声道,我陡然清醒过来,装作去推他的脑袋,不动声色的将泪水擦干,然后目不斜视的走到瑶姬案前,俯身行了个礼,“小仙玖玖见过上神。” 瑶姬看了我一瞬,然后抬了抬手,我顺势起身,目光从她脸上掠过,发现她的两鬓间竟已有了白发。 神族可以用灵力维护容貌永远不老,巫山女神位列上神,灵力自然不弱,但她鬓生白发,想来苍老是从心底开始的,一切若从内里开始衰败,那结束只是时间的问题,其实神族也不是永恒的。 “你去禁地干什么?”瑶姬突然开口问道,她的声音很淡,听着十分温和,并不像问罪的样子。 我想了想,才道:“我没有去禁地,只是在禁地外的玉兰树林里转了转,然后就遇见了昭然元君。” 方才在树林,昭然没有阻止曜陵将擅闯禁地的罪名安在我身上,想来也是要找一个替罪羊,好借此脱身,不过现在今非皆比,我的师父是后土上神,就算她有曜陵撑腰,想也不敢随意再将罪名栽给我。 如今我退一步,只说两人在林间遇见,谁也没有进禁地,即是给自己脱了身,我们两个也可以互为人证,我想以昭然的聪明,她定然明白我的意思。 果然,瑶姬看向她的时候,她站起身,轻轻柔柔的道:“小仙确实是在林间遇见玖玖元君的,那时曜陵上神回居所取茶水,我跟玖玖元君在林间闲聊了几句,然后就看见禁地突然出现了一片蓝光,我与她正犹豫要不要进去,曜陵上神就已经返回了。” 瑶姬又看向我,我笑了笑,道:“确如昭然仙子所说,请上神明察。”瑶姬盯了我一会,刚挥挥手让跟在我身边的灰衣人退下,就见曜陵面无表情看着我,声色无波的道:“你没事去玉兰树林做什么,不知道那里是巫山的禁地吗?” 亦煌一听面色就变了,我看他脸色难看,忙扯了扯他,笑嘻嘻的道:“即然曜陵上神和昭然元君能去得,难道我就去不得吗?你们去干什么的,我自然就是去干什么的。” 曜陵眼角跳了跳,握着茶杯的手青筋直跳,半天都没吭声,没想到昭然突然笑了笑,道:“小仙早年从东华帝君处得知,在巫山之上,最好的赏月之地便是福谷,今晚月色甚好,所以小仙准备去林间赏月,恰好遇见曜陵上神,多年前昭然得了重病,幸得曜陵上神救治,曜陵上神亦是小仙的救命恩人,所以才冒昧邀上神同游福谷玉兰花林。” 诸神听她主动提到了东华帝君,在座的每一位都不由眉头一跳,当年巫山神女瑶姬本是东华帝君的未婚妻,却趁东华帝君闭关沉睡之时,与魔族之王武襄相恋,从而引发了之战,扰的天下大乱,群魔乱舞,不管瑶姬与武襄的爱情多么感人肺腑,巫女瑶姬于情于理上都不太对的住东华帝君。 如今昭然提到东华帝君,也算是变相的提醒瑶姬,当年她还欠着东华帝君的人情,我扫了一圈,发现除了青极依旧垂着头,兀自端着酒杯发怔以外,其它诸神都放了酒杯,屏气凝神的看看昭然,再看看我。 我笑眯眯的看着昭然,道:“原来你们是去赏月的呀,那真是巧了,我也是去赏月的,诶,今晚的月亮真是圆,像就烧饼一样。” 此话一出,殿内顿时一阵闷笑声,气氛像是有些轻松下来,我侧头看向昭然,面色有点僵,但依旧面含笑意。 第五十二章 一世缱绻一世沧桑(四) 我见她没有话说,就准备随亦煌入座,不料站在昭然身后的那个婢女突然道:“我家仙子是随曜陵上神去赏月的,出入自然有上神为证,不知玖玖元君独身一人前去赏月,可有何人为证?” 本来已经轻松起来的气氛又是一僵,那些举着酒杯的诸神不约而同的一顿,杯中的酒撒了两三滴来,瑶姬也将目光落在我身上,眼神虽还是淡淡的,但自带着一股压力。 我嘿嘿笑了一声,道:“师兄让我随他一起赴宴,不过那时我头有点疼,所以就留在房中休息,后来到了半夜头竟然不疼了,本想再来拜见各位上神的,不过宴会已经开了一半,我再来又怕于礼不合,所以不敢随意走动,后来见月色甚美,我就想找个安静的地方赏月,哪料走着走着就走到玉兰花树林去了。” 那婢女一听,鄙夷的道:“一听就是唬人的,瑶姬上神给各位上神预备的居所在离福地仙谷的玉兰树林极远,玖玖元君随意闲逛就能逛去禁地,况且就你一个人,黑白不是都由得你说,谁会相信?” 我瞅着那婢女,没想到一会不见,这丫头的嘴巴倒是变伶俐了,再看看垂着眼睑的昭然,笑容不觉多了几分玩味儿,诶,果然是高明,指挥着侍女来与我为难,自己躲在后面装优雅,斜睨了那侍女一眼,并不打算理会她,自顾着随着亦煌准备入座。 “我与昭然元君前去玉兰树林,是因为本上神一万多年前去过,知道那地方最适合赏月,不知这位仙友,是如何得知那个地方的?从居所到禁地,似乎都有影卫,不知仙友又是如何避过影卫的?”曜陵清清淡淡的声音却像鞭子一下打的我生疼,这个人一万三千年不见,竟变的如此咄咄逼人。 我咬牙切齿的瞪着他,真想像当年一脚把他踹翻,我这模样落在别人眼中,约摸像是词穷,昭然瞟了我一眼,眼中露出一丝笑意,施施然的朝瑶姬俯了俯身,然后坐了下来。我在想,如今这种情况,不知道瑶姬会如何处理。 片刻后,亦煌漫不经心踱到我身边,扫了一眼上首的瑶姬,冷冷淡淡的道:“原来这就是巫山的待客之道,我师妹不过是去福谷赏了赏月色,竟然就能被污成擅闯禁地,我们榣华山虽然僻远,但巫山有的宝贝榣华山未必没有,谁又用的上去闯什么劳什子的禁地,我师父宝贝师妹的很,师妹想要什么,哪里轮的到她自己动手去拿。” 此时,殿内的气氛亦是十分的怪异,亦煌摆着一幅有本事咱们就来打一架的样子,好似谁也没有放在眼里,真搞不清楚难道巫山神女他一点也不在意? 再说曜陵和昭然将话说的那么透,句句就是在指我就是闯禁地的人,瑶姬就算不想为难我,这个时候怕也是骑虎难下了。 我正开动着小脑袋,琢磨着找个什么由头蒙过去,眼角一转却见斯龀起身走到殿中间,朝瑶姬微微拱了下手,一抹温润柔声,浅浅散开,“是本太子邀了玖玖去福地仙谷赏月,碍于几位上神未到,所以一时不便离席,只是托灵鸟转告玖玖在林间稍候片刻,没想到会引起这么大的误会,本太子愿为玖玖担保,她是不会擅闯禁地的。” 此言一出,大殿一片哗然,且不说斯龀以太子之尊为我担保,就说他当众承认邀我夜半赏月,就足够让诸神震惊了。 昭然说跟曜陵相约赏月,拿了报恩当幌子,可斯龀毫不掩饰的直言相告,我哀号,以诸神酷爱八卦的性子,恐怕明天这四海七山都会传遍,后土上神的五弟子玖玖元君跟九重天的太子斯龀相交颇深,深到要夜半三更相约去赏月。 我看瑶姬将目光投向我,眼神依旧淡淡,我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斯龀见我愣着不动,牵了我的手柔声一笑,道:“我让你久等了,可别恼我,下次换我等你。”我打了个哆嗦,只觉得跟他相握的手满是冷汗,生生让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有问题,眼前的斯龀绝对有问题,但看他眼神闪亮闪亮的,我只好咳了一声,顺着回他:“那你请吃我肉,我就不恼你。” 他嘴角泛起笑意:“只要你愿意跟我到九重天做客,我天天烤肉给你吃。”听着他说天天烤肉给我吃,我又是一个哆嗦,但我终于明白斯龀哪里不对劲了,他前一句话是对着我说的,可后一句话却微侧过头,看着我的旁边说的,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恰对上曜陵一脸不可置信的目光。 我哑然,回视斯龀,他却冲我眨眨,露出一丝狡黠,见我面色怔怔,忙又收了笑,露出几丝怜惜来,我将昨天到现在的事大略过了一遍,然后才反应过来,原来斯龀是以为我爱慕曜陵,所以昨天见到曜陵时才会流露出即高兴又悲伤的表情来,但是曜陵对我态度恶劣,所以斯龀以为是我一腔真心错付。 加上现在的情形,明显像是曜陵为了袒护昭然,故意为难我,略有一丝二女争一男的俗套戏码,所以他才不顾自己的太子身份,不惜让自己身陷流言蜚语,就是为了告诉曜陵,我也是一个有人爱慕的女子。 天啊,早就知道诸神无聊的时候爱八个小卦,但我万万没有料到,一惯温柔如水的斯龀竟也身携八卦潜质,而且还是大师级别的,不过一天一夜竟然就能编出这么一个感人肺腑的爱情故事来。 如果这故事是别人的,我肯定也要应情应景的发表一篇高论,或表示一下同情,或表示一下愤慨,不过这故事的主角换成了自己,那感觉岂又是三言两语能表达清楚的。 殿上的众人看着我们默不作声,我心里还在回味这个“爱情故事”,也是低着头不说话,样子像是娇羞,场景无端生出一丝尴尬,久不入尘世,即便我的脸皮再厚,这个时候也不好意思在众目睽睽下主动开口。 少时,还是亦煌大笑道:“你要想请她做客,只须准备好上好的鲜肉,我们玖玖最爱吃的就是肉,号称无肉不欢,嗜酒如命。”亦煌似乎不遗余力的要把我打造成一个野丫头,不知安的什么心。 只听“哐铛”一声,对面似是谁的酒杯打翻了,亦煌扫了一眼声响处,脸色骤然一冷,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胸口仿似被什么东西大力一揪,只觉一阵疼痛,人当即就定在当地,连目光都无法移开,青极抬着头,眼睛紧紧盯着我。 亦煌冷哼了一声,强势的捏着我的肩膀将我推向斯龀,道:“我那边坐着不舒服,有劳太子殿下代为照看一下玖玖。” 斯龀笑了一下,径直牵着我的手走到自己的桌案边,往一侧挪了挪,给我腾出一块地方,我方坐定,斯龀已从桌案上的盘碟中挑了几声色泽鲜嫩的肉递到我面前,道:“尝尝,巫山是仙乡福地,所出的肉味道极是鲜美。” 以往我一闻着肉香,就会十指大动,口水横流,可是如今,我却食不下咽,那细腻松软,口感极佳的鲜肉也好似变成了木头,而我,估计也离木头不远了,身体僵硬,眼珠像被施了禁咒一样动也不动,拿着筷子的手簌簌直抖,胸前好像幽林之谷的圣湖一样,被冰炎洞砸出了一个大坑,里面一会似寒雪飘过,一会似烈火焚烧。 斯龀见我手一直抖个不停,不由伸手握住,低声道:“玖玖,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一直低着静静看着盘子里的肉,如今听他一问,顿时惊觉自己的异样万万不能落在青极眼里,忙抬头笑道:“没事,昨天被伱鸟啄了一下。”说着扔了筷子,直接用手去盘子里抓肉然后塞进嘴里。 “这酒是用巫山灵泉里的泉水酿成的,你尝尝看。” 我看也没看,直接端过来一仰脖子,然后指了指杯子,示意他斟满,待三杯酒下肚, 我紧张的心情才慢慢放松下来。 “你慢些吃,如若不够,我再让人给你准备一些。”斯龀丝毫不顾及别人的视线,全心全意的给我添酒挟肉,面上携着几丝淡然,他做的坦然,此时我也顾不上什么形象和礼仪,只顾着狼吞虎咽,好似只有这样,我才能继续在这个大殿待下去,不然我想我肯定会落荒而逃,我做月灵的时候,想尽法子去靠近青极,希望能博他一顾。 如今可真是可笑,他真的将我望进眼里的时候,我却恨不得从来不认识他。 我看似只顾着在吃肉喝酒,其实我的耳朵尖的很,一直在留神着对面的动静,好一会儿后,我听见对面有人咦了一声,立马下意识的抬头去看,青极正慢慢朝我走过来。 我发现他十分的消瘦,像是生了一场大病的模样,本来正要拿肉的手像被钉住一般,只是恍惚的看着他越走越近,越走越近,直到站在桌案前。 第五十三章 一世缱绻一世沧桑(五) “你-----你是---是谁?”青极的声音很是低沉,身子略显的有些颤抖,似有不能承受之重,望着我的目光全是迷茫,我眯着眼睛看了一会,眼底像有什么东西在翻滚,胸口竟也是一疼一疼的,但我却笑了起来,方才那百转千回的思绪一下子就尘埃落定了,那些恐惧畏缩也瞬间消散,我是玖玖,不再是月灵了。 将拿过肉的手在斯龀的袖子上蹭了蹭,然后笑嘻嘻的道:“我叫玖玖,我师父是北地榣华山的后土上神。” 他蹙着眉,双手撑在桌案上,眼神专注的盯着我,我也含笑的回视他,好久后,那眼中的迷茫越来越浓,越来越厚重,像网一样,缠的我透不过气来。 半晌后,他略是低垂着头,盯着盘子里的肉,声音嘶哑的问道:“你----你喜欢---吃肉?”我当着他的面挑了一块肉塞进嘴里,含混的道:“当然了,一日无酒还可以,若一日无肉,那简直让人痛不欲生。” “你----为什么----爱吃肉?”他又抬头看我,神情却与方才迥然,苍白的面上隐隐透出一抹异样的红,我诧异的看向他,想着他以前的古板,嫌弃厌恶我的眼神,不由恶向胆边生,略有些挑衅的看他,“为什么你们都要问我为什么喜欢吃肉?我喜欢吃肉,就像你们男子喜欢跟女子睡觉一样,天经地义的事情,哪来的那么多为什么?” “噗-----”好像有人将嘴里的酒喷了出来,我往对面一看,是亦煌,方才他还是冷着一张脸,如今却端着的酒杯笑不可抑,见我看他,他立马朝我竖起了大拇指,一脸你说的很对,这话很经典的表情。 此时殿内寂静无声,只有亦煌的笑声在回荡,殿内的诸神俱都神色僵硬,目光呆滞的盯着我,虽然知道刚才的话对他们这些讲究礼仪的神族来说太过直白无礼了,但被一群几十万岁的老头同时盯着,还是颇为尴尬的,我摸了摸鼻子扭头去看斯龀。 他微微笑了笑道:“你说的对,色也是欲,食也是欲,这二者并无什么不一样。”我讪讪而笑,见青极还盯着我,心里委实纳闷,摸了摸脸,难道他还能认出我来? 这张脸与月灵的脸全无一丝相似之处,而我的魂魄被圣湖之水冲散了,如今我身上也仅仅只有一魂三魄,连额前月妖族特有的纹路都无法维持了,想来想去,他绝计不可能认出我来的。 我低头扫了一眼桌上的肉,有些恍然,我在做月灵的时候,他虽然没有问过我为什么喜欢吃肉,但也知道我嗜肉如命,一日五餐皆是食肉。 难道是见我现在还爱吃肉,所以才有了这么一个猜测,以为月灵还活着,不过这世上爱吃肉的女子多了去了,他这么一叶蔽目委实太过轻率了。 理虽是这个理儿,但我也不能告诉他,不是每一个爱吃肉的女子就都是月灵的,如今他一动不动的站在我面前,引的满殿的人都盯着这边,看我的眼神形形色色,我原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仙,只不过师父的名头大而已,估计今晚一过,我八成就要成为了诸神无聊八卦时的中心人物了。 这可如何是好?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望着青极,道:“看来这位上神也是一位志同道合的肉友,如果上神觉得小仙盘中的肉味道比那边的好些,小仙也不介意跟上神的肉换一换。”本来想将盘子里的肉递给他,想了想,索性站起身,道:“这样换来换去太麻烦,不如上神就坐在我这边,我去坐上神那里。” 说着,我自顾着起身,再也不去看他,飞快的走到对面,他的桌案在最前面,下首坐着东海水君,我就是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坐在东海水君上首,想了想,只好端着他的那盘肉挤到亦煌旁边坐着。 待我坐定,见青极已经转过身来,仍旧怔怔盯着我,我冲他嫣然一笑,然后又低头去拈盘中的肉吃,但我始终感觉到有一道目光直直落在我身上,我的头又有些隐隐作痛,嘴里的肉竟又变的苦涩异常。 身边的亦煌凑过头来,低声一笑,道:“有何感觉?”我知道他想问什么,不由瞪了他一眼,道:“再世为人,他已陌路,还能有什么感觉。” “真的?”亦煌眼中全是不相信,还携着几丝看好戏的期待,我抚额,道:“要我发个誓吗?” 他眯着眼摇头,不屑的道:“你发的誓从来没有遵守过,就像一阵仙气一样,没什么意思。”我咬牙,他瞟了眼对面,忽是一笑,那笑中似携着几丝恶毒,我全身一僵,这家伙的心思像蛇一样毒辣,还是一条修形万年的鸡冠蛇。 “不知道青极帝君,可是觉得我师妹像极了你的一位故人?”亦煌曲着腿歪坐在桌案后,一手搁在桌案上撑着下巴,上挑的墨眸中带着一丝嘲讽,“啧啧,真没想到一向以冷酷无情著称的青极帝君,却也会怀念故人?” 我心神俱震,微微侧过头,低声咒骂:“混蛋,你要干什么?” 亦煌没有理我,而是自顾着道:“我听说青极帝君当年前往幽林之谷诛灭月妖族时,曾受过一位月妖姑娘的救命之恩,却没想到最终青极帝君竟将那位姑娘全族诛杀殆尽,不知道这些年里,是否有地狱的冤魂来向帝君索命,帝君午夜梦回之时,可有梦见浊水河畔那位心地善良的月妖少女。” 亦煌含着笑语声轻柔,眼神中却满是恶毒,说出来的话句句都像剑一样锋利,满殿的人都止倒吸一口冷气。 当初青极奉命诛杀月妖族,除了天君,并没有几人知晓,只到有一天天君在凌霄殿上让太子斯龀领着几位神族大将前去幽林之谷迎接青极重返九重天的时候,这个隐蔽的消息才曝出来。 当然青极被一个月妖少女所救一事,旁人更是无法得知了,亦煌这话一说,岂不是表明他知道青极被月灵救下之事,这个家伙究竟想干什么?明知道我已经不想再跟青极扯上关系,为什么还要故意生事? 我一手拿着块肉啃,一手偷偷放在案下,狠狠掐着他的胳膊,没想到他竟然用了法术来挣脱,我亦用了灵力去阻,两人斗来斗去,我也没有占到一点上风,不由气馁。 “月妖?”果然,青极利如剑的目光直直射了过来,我不由一抖,手上的灵力骤然而散,而亦煌一时来不及撒去灵力,竟生生打在我的身上,幸亏他并没有用太多灵力,而我也只是虚晃了晃身子,就赶紧扶着桌案坐好。 亦煌扣住我的手腕探看我的伤,我狠狠瞪他,咬牙切齿,“你到底想干什么?”亦煌给我输了一些灵力,轻轻一笑,道:“看你到底有没有忘记他,啧,看样子你的话果然是听不得的,口是心非的丫头片子,还想诓我。” 我无语。 时到如今,殿中已全无一丝宴会的样子,殿下的诸神虽不敢大声议论,但仍免不了窃窃私语,所谈论的对象却不对座的青极,而是我旁边的亦煌。 自十七万年前,月妖族已经成了神族一个禁忌的话题,当初青极灭了月妖全族,天君虽然一语不发,没有像以前那般大加褒奖,但月妖避世十几万年,却还能被青极追踪到,并一举诛灭,诸神对他还是十分敬畏的,奉承的话说了几大箩筐,如今亦煌公然提及月妖一族,言语间皆有对青极的嘲讽,这显然很不得诸神的心意。 但碍于巫山的主人瑶姬未发一言,大家也就只敢私自说两句,或是对亦煌投以鄙视不满愤怒的目光,亦煌这个人压根就不会在乎别人的眼光,诸神见他这幅样子,越发愤愤,却又不得不忍着,那样子看着竟十分的心酸。 半晌后,瑶姬上神袅袅起身,只道夜已深,宴会就此作罢,又道近几日巫山除却禁地之外,其它地方皆可任诸神游玩,此话一出,诸神面上皆又变成了十分的兴奋。 巫山乃上古仙境,灵气天成,一向都是修习灵力提高修为的好地方,只是巫山千年才开山一次,对那些刚飞升为仙的小仙们,能上巫山一游,至少可以抵上百年的修习。 待瑶姬一走,众人也都做了鸟兽散。 曜陵面无表情的从我面前走过,昭然跟在他后面,走到青极面前,她略是顿了一下,许是想说什么,不过青极一直盯着亦煌,对她根本视而不见,她只好随着曜陵飘然离开,看她吃瘪的样子我竟然隐隐觉得爽快。 第五十四章 柔肠一寸愁千缕(一) 斯龀走过来,含笑问我:“还要去赏月吗?”我本想拉亦煌同去,可一想他方才的样子,不由又有些恼,哼了一声,自顾着站起来往外走。 斯龀随在我身侧,慢慢往殿门口走,自始至终我都知道青极没有动,亦煌也没有动,脚步不由越走越慢,在离殿门口几步远的地方,终于如愿。 “你说,我被月妖救过?”青极的声音略有一丝疑惑,我微是一愣,转过身盯着青极,不是吧,记性这么差,这才不过一万三千年而已,他竟然就将本姑娘的救命之恩全忘记了?他竟然就这么将我忘记了,将那段我对他的苦苦追求,不惜挖心断情族灭人亡的往事给忘记了,前尘往事于我仿似还在昨日,于他却已经烟消云散。 我突然觉得刚才的心痛眼酸真他奶奶的傻逼。 亦煌似乎也是一怔,顿了很久,才讥讽的道:“可惜这世上没有忘恩负义的排行榜,若是有,青极帝君恐怕理当排在第一位。” 他掸了掸衣袖,慢条斯理的站起来,双手负在身后,微是扬着下巴,睨了青极一眼,提步就要走,亦煌这人一向都很会摆谱,摆谱的时候很有气死人不偿命的功力,不过在青极面前摆谱他显然并不是很成功,不过是眼前一花的瞬间,青极已拦在亦煌身前,眼睛直直盯着亦煌,周身隐隐有一丝凛冽之气。 “我,被月妖救过,是谁?”他的语气不缓不慢,但绝对不容别人含糊过去,大有不问清楚绝对不会罢休的气势。 亦煌仔细打量了他一下,然后啧了一声,道:“既然你不肯承认被月妖救过,如此这般的忘恩负义,倒与你诛灭月妖族时的小人行径颇是相符,也罢,你即然说不记得了,这也算是一件好事,有些人总该是要彻底死心的。” 说罢,亦煌淡淡扫了我一眼,我很是花了点时间,才明白亦煌话中的意思,他是说青极并不是忘记被我救过一事,而是不肯承认。 他会是这样的人吗?我皱着眉思量了下,其实我好像从来没有了解过他,那时只承着垂涎他的美色,不过话说回来当时他也没有给我这个机会。 青极依旧面色冷冷的,只不过苍白的脸色让他看着有些憔悴,完全没有了当年凛然威风的气势,如果当年我第一次见他也是这样模样,或许我就不会被他的美色迷了眼,悔不当初啊悔不当初。 亦煌见青极始终没有让开的打算,紧紧蹙着眉,很是不耐烦,又等了一会,见青极依旧静默而立,眼角一抽,很有气势的问:“你是想同我打一架?” 青极一下子沉默了,然后侧头看了我一瞬,那一瞬间十分绵长,似乎都沧海桑田了一个来回,我怔怔与他对视,好像又回到了当年的浊水河畔,我去给他换仙葩草的时候,他也如这般看着我,那一别,他挥剑诛灭月妖族,我舍了内丹为他换了仙葩草。 “以身相许好不好呀?好不好呀,好不好呀......” “你这个不知羞耻的乡野村妇......” 记忆如海浪一般,一*的涌上来,我猛的转过身,慌不择路的冲出殿外,想找个清净的地方,离他远远的,奈何我的方向感一向很差,竟只是在殿门口的亭台楼阁里转来转去,最后还是斯龀追上了我,牵着我的手,寻了一个人少的僻静小道,不会儿,就转到了禁地外的那个玉兰树林,我挣脱他的手,对着一棵玉兰树就是拳打脚踢。 直至精疲力尽,才一屁股坐在地上,斯龀撩了衣袍坐在我旁边,递了一方小小的酒壶过来,笑道:“尝一尝,味道不错。” 我接过酒壶,就着壶嘴狠抿几口,啧啧咂了遍舌,顿时觉得,这壶酒里的滋味竟比之前的南海海酿,还要美妙几分,这样想着,又忍不住对着壶嘴,一口气灌到底。 等酒壶摇着没了声响,这才扔了酒壶,打了一个酒嗝,赞道:“好酒啊好酒,太妙了这滋味。” 好酒是好酒,不过这酒劲也不是盖的,不多会,脑子就混乱起来,我迷迷瞪瞪的看着斯龀,他依旧面带笑意,温润如玉,眸神柔和,嘴角微微抿着笑,那姿态竟是风流天成,我看的呆了,不由暗暗感叹一声,实在太帅了,许是酒意侵头,我只觉得自己眼里一直在冒星星。 斯龀不知是不是被我看的不好意思了,轻咳了一声,微微转过头,我一个哆嗦,猛的将他扑倒在地上,他一震,面带几分惊讶的看着我,压着美男,眼前的清冷月色仿似变成了灼灼的日光,整个人都变的热了起来,眼前有些恍惚,好像回到了浊水边,那个人也是这样被我压在身下,那时他喝了药沉沉而睡,我却趁机想要轻薄于他。 不过我没能得逞,最后时刻那个人突然醒了过来,一把将我扫在地上,此时此情,我有些恍如隔世,他面上泛出几丝酡红,即像拒绝,又像迎接,双瞳如黑宝石般,奕奕生辉,我盯着他了半晌,身体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叫嚣着要冲出来,我皱着眉头恍神了半天,竟然俯下身对着他的嘴角亲了下去。 身下的人猛然一震,骤然睁大的双眼紧紧盯着我,里面闪烁着震惊,还有我看不懂的墨色,我却一下子清醒过来,眼前的那一抹青色渐渐褪去,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东西也统统都消失不见,斯龀还躺在地上,震惊的看着我,那眼神就像在看一只大色狼,还是一只母的。 啊啊啊啊啊我一下子从他身上跳起来,蹬蹬的往后退了好几步,挠挠头,无比尴尬,瞅了瞅四周,想转身就跑。 斯龀好像看穿了我的想法,以手支地半撑起身子,似笑非笑的看着我,“占了便宜就想跑?”我听见自己呵呵干笑了两声,道:“不怪贼人太大胆,只能怪你太诱人。”这是以前渝衡戏本上的经典台词,流氓调戏了良家姑娘,一般都这样开脱自己,即可以撇清罪责,又可以讨好对方。 他一听,只是轻笑了两声,朝我招了招手,道:“过来。” 我看他面色温和,不像是生气的样子,便磨磨蹭蹭的坐过去,低垂着头坐在他旁边,兀自就用绞着自己的衣角,心里懊恼的要命,这下算是完蛋了,斯龀肯定以为我是一个急色色的母色狼,不但喜欢调戏别人,还胆敢对他用强的轻薄他,我在心里大声哀号,我不要活了,我不要活了,玖玖啊玖玖,酒后乱性戏本子上写的还少吗? 我恨恨的敲了敲自己的头,却听见一边的斯龀闷声笑了起来,带着一丝戏谑,道:“你占了我的便宜,可要对我负责任。”我啊了一声,一丝羞一丝恼,抬头看他:“是你自己没躲开。” 他抿嘴笑起来,“你急赤赤的将我扑倒,满眼都冒着红星星,望着我口水都流出来了,我哪里有机会躲开?” 他一直都是温文如玉的,这几句话却带着三分戏谑三分嘲笑和三分幸灾乐祸,我咬着唇想要怎么反驳他,总不能说我错把他看成另外一个人了吧! 想了想,只好耍赖:“那是我喝多了酒的原因,都说酒后乱性,下次我可不敢再乱喝酒了,再说,这酒还是你送给我的,你也有责任。”他闻言,含笑盯着我,半晌都没有说话,我的脸却开始越滚越烫,移开了视线,小小声的道:“我发誓,下次一定不会再乱喝酒了。” 此时已近黎明,月色渐沉,玉兰树林中隐隐弥漫着一层薄薄的雾,很快,我们两个都身在雾中,我等了许久都不见他说话,只好转过头去看他,只见他仰头望着墨空的天空,脸上依旧挂着几丝笑,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却觉得那丝笑有些寂寥,又有些怅然。 他不说话,我也不敢随意说什么,只是不自觉的往他身边挪了挪,靠着他的肩膀也仰头望着那轮渐渐隐去的弯月。 过了会儿,他伸出手揽着我的腰,我抿嘴笑了一下。 “玖玖-----” “嗯----”我有些迷糊,加上方才饮多了酒,看了一会儿就觉得眼皮直打架,脑子也开始放空起来。 “你想要什么东西?” “什么什么东西?”我没听明白他的话,只是随意的敷衍着回答。 “巫山禁地里,有什么你想要的东西吗?”他语声淡淡,仿似是在问我想吃什么肉一样平淡随意。 我脑子里轰然一响,嗑睡虫却一下子被他惊跑了,坐直身子呆呆愣愣的看着他,见我如此,他弹了弹我的鼻尖,笑道:“不怕,虽然巫山禁地不容易闯,但我母妃与瑶姬上神还算有几分交情,你若有什么需要的,告诉我,我去给你想法子。” 我眼睛瞪的大大的,惊讶道:“你知道我要去巫山地宫?” 他点头一笑。 第五十五章 柔肠一寸愁千缕(二) 我晒然,下意识伸手摸了摸鼻子,回想起昨夜他站在大殿之上,目光温和却坚定的直视着瑶姬为我作保,如今听他这样一问,才知道他昨夜就已经知道我要去闯禁地,但他什么都没有问,反而不顾一切的挺身而出,帮我堵住了曜陵的嘴,又帮我化解了擅闯禁地的嫌疑。 “你怎么知道我去闯了禁地?是因为曜陵和昭然元君的话吗?”我问道。 他摇摇头,淡淡道:“虽然我认识你的时间不长,但对你的脾气还是有些了解的,以你的性子断断不会半夜三更的自个去赏月,有那个时间你一定会躲被窝里睡觉。”我吐了吐舌头,讪讪道:“嘿,你果真了解我。” 他凝视着我不语。 我想了想,才道:“听说巫山禁地多宝物,我想去看看有没有灵石。” 他露出了然的神来,道:“我想来想去,恐怕也就是这个原因了。” 我笑皱了一下眉,接口:“别的什么神兵利器,灵丹妙药我才不感兴趣呢,对我而言,世上最珍贵的东西就是灵石。” 他抬手捋了捋我耳边的碎发,似乎有几分漫不经心的道:“为什么不来找我?”我笑了一下没说话,过了会儿,他又道:“就算不来找我,你也可以找亦煌啊,他一向疼你,你想要什么,他都会找给你的。” 我摇摇头,沉默了会,“有些事情我想自己做,再说也不是所有的灵石都有用的,亦煌虽然灵力和修为都很高深,但他也没有办法区分出哪些灵石是我需要的,哪些是我不需要的,这些都得我自己去分辩。” 他也沉默不语,我转头去看他,见他正看着我,微微皱着眉头,脸上全写着担忧。 心里漾出丝丝暖意,我伸出手揉了揉他的脸,笑嘻嘻的道:“别发愁,我自己会小心的,其实今晚要不是遇上昭然,我是绝对不会被人发现的。” 他握住我的手,墨黑的眼睛闪了闪,道:“为什么不肯告诉我,找灵石是做什么用的?玖玖,我可以帮你的,两个人一起找总比你一个人容易些。” 我心中一震,抬眼看向他,他也定定回视我,嘴角含着几丝笑,眉眼间隐着几丝若有若无的期盼,想着这几日的相处,心里隐隐有些不安,面色微是一滞,语带抱歉的道:“不是我不相信你,只是这件事我没有办法告诉你” 黎明之前是一天中最为黑暗的时候,黑暗中是极度的静谧,静的我好像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他也是沉默着的望着我,我们就在这雾气迷漫的树林间彼此沉默着,清清淡淡的玉兰花香若有若无的氤氲开,沾染在我的眉梢鼻端,又慢慢浸入我心里。 一时间,方才因为灵石而起的万千愁绪又似烟一般消散开来。 “天快亮了,我们回去吧!”说着他温和的笑了笑,说着就要站起来。 我一愣,一把将他拉住,忙道:“你生气了吗?我真的不是有意要瞒着的你,你相信我,好不好?我真的不是不想告诉你。”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么急,或许他对我的好已经让我习惯,一想到他或许会从此不再理我,我就觉得心慌慌的,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害怕,大概我太需要有朋友了。 只见他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我的手,道:“我没有生气,瑶姬上神估计还在等我给她一个答案,我母妃虽与她有几分交情,不过我再不去给她一个交待,她恐怕真的要恼了。” 我一愣,忙随着他一道站起身,还在琢磨他话中的意思,他已经笑着解释,“我虽然当着诸神的面给你做了担保,但这能瞒过别人,却瞒不过瑶姬上神,她不拆穿我不过是给我母妃几分薄面,也知道事后我会给她一个答案的。” 我这才明白过来,不觉一笑,转念一想,又紧张的问他:“那瑶姬上神会不会怪罪于你?” 他摇头,“要怪罪方才在殿上她就会当面拆穿我了。” 想想也是,我放下心来,松了他的手,几分不好意思的道:“嘿,那给你添麻烦了。” 沉默了会,他又笑道:“以后你再想做什么,就告诉我,好吗?我不会追问你找灵石做什么,但至少要让我知道你想做什么,至少出了事我可以知道怎么保护你,今晚幸好你机灵,不然我就是想保你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想起殿中的那一幕幕,我心中一涩,强笑着转身,他拽住我,我疑惑的看向他,他道:“你别想那些了,乖乖回去睡一觉,我明天来找你,带你去找好吃的。” 我看着他,心中酸涩之意更深,冲他一笑道:“祸是我闯的,我陪你一起去见瑶姬上神。”他看了我一瞬,就道:“也好。”我这才笑了起来,拉着他一蹦一跳的出了玉兰花树林。 出了玉兰林,斯龀带着我直接去了仙乡谷的后山深处,沿着山道小径,穿过一片竹林,转过一个山坳,便进入了另一个山谷。 一条小道弯弯曲曲,两边皆是开着淡粉色花朵的两叶草,霎时间,只觉眼中粉光浮动,有一股说不出的缠绵相思之意。我嗅了嗅,只觉有一股淡淡的香气,似桂花,又似梅花,闻着十分舒服服。 斯龀回头看见的神色,笑道:“这是相思草,四海七山,也只有巫山才有这种草,据说这种草一旦离开了巫山,就会迅速枯萎。” 我点点头,没有搭话。 又走了一会儿,才来到一个大殿的门口,殿门紧闭,门口的檐下挂着两盏红色的灯笼,氤氲着暖人的光泽。 斯龀上前拍了拍殿门,面上的神色极是肃穆,我赶紧站在他身后,垂着而立,尽量让自己的神色看着跟他一样。殿门无声无息的打开,一个白衣女子探出头来看了一眼,斯龀拱手行了一礼,“有劳通禀一声,斯龀求见瑶姬上神。” 那白衣女子眼神转了一圈,又落在我身上,然后才道:“进来吧!我家上神在后殿。”一面说着,一面转身在前面引路,斯龀牵着我的手跟在后面,从殿门口进来,是一个很大的花园,园子里俱都种着那种两叶一花的相思草。 走过花园,应该就是正殿,白衣女子带着我们从一边的小圆门穿过,眼前豁然开朗,一池碧波万顷,石桥横跨之上,湖中心矗立着一座六角大殿,殿周围俱是与殿一般高的柳树,柳条迎风摇曳,大殿隐在其中,不由让人觉得雅致天成,青翠的绿色让人眼前一亮,心情也不由好了起来。 走过石桥,到了殿门口,白衣女子躬身立在一边,道:“二位请进。”我看了一眼斯龀,他冲白衣女子行了一礼,笑道:“有劳仙子。”白衣女子微微笑了,然后顺着石桥又退了回去。 ---------------------- 后殿湖边。 瑶姬一身素净白衣,头发微微绾起,静静站在湖边,仰头望着渐渐西沉的那轮明月,清冷的月光下,她一人孤零零的站着,形单影只,想着天君罚她禁足在巫山足足有十七万年,这样孤单的画面恐怕还会延续千千万万年。 我暗暗叹息一声,听闻之战后,天君令她前往神族祭坛,面向女娲大神自述罪过,以表明认错之心。 未料她宁愿被禁足在巫山,也拒不承认自己有丝毫错误之处,天君大为恼怒,这才罚她禁足巫山,并表示她一日不面向女娲大神认罪,祈求原谅,也就一日不会解出禁足之罚,十七万年过去了,她依旧悄无声息的守着巫山,一年年的放任自己在这巫山深处枯萎,头几年天后还会遣了诸上神来劝,到了最后连天后也无可奈何,只得随她。 我不知道当年她与魔王武襄有着什么样的过往,但她的这份坚持却让我心生敬意,神色也越发端穆严肃。 斯龀松开我的手,上前两步,双膝跪下,行了一礼,道:“斯龀见过瑶姬姨母。”我也赶紧随着一起跪下行礼,瑶姬慢慢转过身来,过了一会儿,才听她淡淡的声音:“起来吧!”我听见斯龀好像松了口气,然后才拉着我一道起身。 我们随瑶姬走到一边的石桌旁坐下,斯龀将我昨夜闯禁地想寻找灵石的事一说,瑶姬点了点头,才看向我,温和的道:“即不是你闯的禁地,那是谁?”我想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将事情合盘托出,斯龀以诚待我,我也没有必要为昭然遮掩,虽然她给别人的印象,不太像会干出这种事的人。 不过,让我诧异的是,瑶姬和斯龀都没有表现出诧异的表情,我一愣,不由问道:“你们相信我的话吗?” 第五十六章 柔肠一寸愁千缕(三) 瑶姬微微笑了下,却没有说话,最后还是斯龀淡淡道:“虽都说人擅于伪装,做人喜带着面具,神族亦是如此,有些人在重重面具下,早就失了本来的面目。”他顿了一下,又笑道:“你说话待人从来不加掩饰,一切遵从自己的本心,这种率性而为的性格才是份外珍贵的。” 我听他这么说,有些不好意思,呐呐摸了摸鼻子,讪讪而笑,“可是有人却说我不知礼仪和羞耻,我也总管不住自己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的习惯。” 斯龀笑着没有说话。 瑶姬看了我两眼,不再继续那个话题,而是问道:“我想知道你是如何避开禁地外的影卫的。”顿了一下,她又道:“这些影卫都是巫山的地仙,没有任何法术可以避过他们的耳目。” 我疑惑的道:“难道曜陵和昭然元君进去玉兰树林,那些影卫都知道吗?”瑶姬面色淡淡的道:“昭然随意出入玉兰林是我允许的,曜陵位列上神,只要他不闯禁地,没有人会阻拦他。” 我哦了一声,心说想必这就是所谓的特权阶级。 不过我能避开禁地的封印和那些影卫,全是因为月妖本就会借石隐身的法术,难道我要说自己是月妖?据说天君为了惩戒月妖一族,早有谕令,一旦发现月妖,即要投入神族禁地中的地火阵的火眼中焚毁。 当年青极灭了月妖族后,月妖的隐居之地幽林山谷重现世间,天君随之令火神将幽林山谷焚毁,地火持续千年,我重生以后,亦煌曾带我回去过一次,那片至黑至暗的山谷早已消失,成了一片焦黑的土地,污水横流,而当年的那条浊水更因地火的炙烤,早已干涸。 犹豫了一会,我站起身,在一边跪下,嗑了三个头道:“不是玖玖有意隐瞒,只是此事涉及到师父的名誉和安危,玖玖实在不敢坦言相告。” 我将左手臂的袖子拉开,露出手臂上的黑线,又道:“玖玖一万多年前因为一些变故,魂飞魄散,身体被毁,幸亏遇到师父相救,师父用一块灵石给我重塑了真身,又用神器土灵珠封入我的体内,所以我可以借用土地和灵石隐去身形,又因为魂魄不全,所以很难让人察觉气息。” 说完,我放下衣袖,又重重嗑了三个头,然后端身而跪,一瞬后,斯龀起身拉我起来,我抬头看他,见他面上全是震惊和恍然,我无奈而笑。 瑶姬脸朝着窗户,压根看不到她脸上的神色,我有些急,不知道这种说一半隐一半的托词能不能打消瑶姬的疑心。 我看向斯龀,他摇摇头,示意我不必担心,我只好屏气凝神的等着。 好一会儿后,瑶姬才回过头来,凝视了我一会,才道:“魂魄不全,灵力难以提高,只能学些法术,而且无法永寿,与冥灵无异。”我苦笑,道:“如果没有师父,我恐怕早就灰飞烟灭了,如今还能活着,能喝酒能吃肉,还能交朋友,我已经很满足了。” “神族禁地供奉着上古神器“集魂珠”,可以集魂汇魄,以你师父的地位,去向天君求取,并不是难事。”瑶姬看着我道。 我沉默了会儿,才看着她道:““集魂珠”虽然可以集魂汇魄,却对我没有什么作用的,我的魂魄恐怕永远也找不回来了,如果但凡有一丝可能,师父早就去求天君了。” 瑶姬一惯淡然的表情这才真正露出惊讶的神色来,她上下打量下我,然后抓着我的手腕,将灵力输入我的体内,我一震,想避开她的手,转念一想,又撤了灵力,任由她的灵力在体内四处探查。 一柱香后,她眉头露出异色,道:“奇怪,你的心脉若有若无,一般人恐怕根本探不到你的心脉,你以前伤过心脉?”我只好点头,总不能告诉她,其实我只是一块没有心的幽林之石,瑶姬一听,神色又变回淡然,道:“心脉过弱,就算有“集魂珠”也无法为你集魂汇魄,若无后土上神在你体内渡入强大的灵力,恐怕你体内的一魂三魄早就维系不住了。” 我点头,道:“师父对我有再造之恩。” 她顿了一下,然后站起身,转身欲离开,斯龀跟着站起身,道:“斯龀想向姨母求一块进入地宫的玉牌,玖玖只想知道地宫之中的灵力是否是她找了五百年的灵石,决不会擅动其它东西,求姨母成全。” 瑶姬顿了一下,从袖中拿出一块玉牌搁空掷在桌上,“赏花大会结束后还给我。”说着就飘出殿外,依旧立在湖边,月光已沉,旭日缓是东升,映的湖边一片霞光,瑶姬静立在霞光之中,让她的身影也变的有一些飘忽。 斯龀拿起玉牌塞在我手里,淡淡道:“玖玖,给上神嗑个头。”我赶紧跪下咚咚嗑了三个头,然后就随在斯龀身后往回走。 出了殿外,我才长长松了口气,看着手里的玉牌高兴的道:“这下可以光明正大的进去地宫了。”心里也才明白过来,为什么我说要跟斯龀一起来请罪的时候,他会说了一句“也好”,原来他早就决定要为我讨要这块随意进入地宫的玉牌了,手轻轻抚过玉牌,我想说点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不是一个“谢”字可以表达的。 返回时,心情不像方才来时那般忐忑不安,也不见那白衣女子送我们出去,我与斯龀走走停停,尽赏林中风景,望着那一片两叶一花的相思草,连斯龀都生了一丝怅然,淡淡道:“相思垂泪化成草,只愿君生复相思。” 我一惯不耐烦这种酸文腐语,如今见过瑶姬上神,听着却也觉得这两句诗恰好可以表达此刻的心情。 我俯下身嗅了下相思草的花朵,然后道:“想来大家觉得瑶姬上神被禁足在这里数万年,会觉得她很可怜,其实她自己或许根本不觉得自己可怜,她在可以爱时,已经倾尽了全力,就算结局不甚美好,必定也是心无怨尤的,再说情谊这东西不一定非要相守才算永恒,这世间一惯都是悲苦多欢乐少,也没有什么是永恒不变的。” 斯龀静静听着我的话,沉默一下,忽然道:“那你爱过吗?”我一愣,呆呆看着他,他却携着几丝淡淡的笑,好像这个问题如吃穿拉撒住一样寻常,这个问题从来没有人问过我,师父和亦煌许是怕我伤心,也根本不问我跟青极的那桩事,我自己也很少去想这些,如今突然听他提起,我怔愣过后,竟觉得有一些怅惘。 想着做月灵时的那桩伤心事,心里微叹一声,低垂着头轻声道:“爱过的,很用力很用力的爱,恨不得把自己有的一切都给他,想让他开心,想跟他长长久久在一起,想为他生个娃娃,不管是男娃娃,女娃娃,或是人妖我想我都会爱如珍宝的。” “我是不是很傻。”我抬头望着他微微而笑。 他凝视着我,摇头,很久,才突然笑了一下,“那结局呢?”他的眼睛变的很亮,透着一种早已洞穿一切的清明,结局恐怕他就猜到了,却还想让我自己说出来,想看我出丑吗? 我挑了眉,双手一摊,反问回去,“什么结局?” 他不语,眼中闪着坚定,我只好耸了耸肩,笑眯眯的道:“我爱过他,为他付出了全部,我已经从他身上体会到了爱情的千般滋味,万般愁绪,爱恨痴嗔怨,我通通都尝了一遍,所以不管最后是什么样的结局,我都心无怨尤,因为我想要的已经得到了,我无悔!” 斯龀盯着我微微愣了一瞬,点头道:“你说的对,只享受自己付出的,却不在乎别人的回报,在爱情中就已经立于不败之地了,看来你才是这世上最聪明的人。” 我嘻嘻一笑,边往后倒退着走,边道:“因为我自私啊,我一向只关注自己能得到的,小时候渝----”想着临死前还要强撑着通知我逃命的渝衡,心下一暗,那时不懂情滋味,常常羡慕那些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渝衡笑着说如果我实在找不到谈情说爱的人,他可以牺牲一下自己,如果渝衡没死,如果月妖族还在,如果我没有遇见青极------我猛然摇头,将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甩出脑外。 “小时候一个朋友常常给我讲一些上古时期的爱情故事,像伏羲大帝和女娲大神,还有盘古大帝和他的夫人,那时我就好奇的很,不知道那些听起来极是缠绵的爱情到底是个什么滋样,后来就遇上了他,他长的很是好看,很是符合爱情故事中俊男美女的经典搭配,我觉得可以在他身上尝尝爱情究竟是什么滋味,所以我对他很好很好,掏心掏肺的对他好,我在他身上尝到了为一个人牵肠挂肚,期盼失落的滋味,也尝到了被人拒绝后绝望伤心的滋味,我想爱情大概就是这样的吧!有喜有怨,有怒有气,所以最后得知他并不喜欢我的时候,我虽然难过了一阵子,但一想反正我已经知道爱情是什么滋味了,也就想开了,我爱过他,是我的幸运,他不爱我,是他的损失,我又没损失什么。” 第五十七章 柔肠一寸愁千缕(四) 说完,我抿嘴笑了一下,道:“如果我付出多少,就要他回报给我多少,那我要多累,对于得不到的东西,我也许会难过,会伤心,但时间一长也就忘记了,爱情不是肉,又不能填饱我的肚子。” 斯龀听完,盯着我叹道,“玖玖,你到底是聪明呢,还是傻呢?”我挺直了背,面上严肃的道:“我只爱听你夸我聪明和漂亮的话,别的话你留着对亦煌说吧,我不爱听。” “难道你就没想过要一段圆满的爱情吗?可以执手同行,相守一生一世?”他转过头,一边走一边道。 我凝神想了一会,道:“遇上他时,我也想过跟他长长久久在一起,生个五六个娃儿,大家一起开开心心的生活,后来才觉得人之所以痛苦就是在于追求错误的东西,比如说我,最初只是想从他身上尝到爱情的滋味,结果我尝到了,可我却不满足,我想要更多,想我们能长长久久的就更好了,结果我那么努力的付出,他却还是瞧不上我,到那时我才明白这个道理。如果当时我没有贪心,或许我们的结果会好上许多。” 至少月妖族或许不会全族被灭。 斯龀随手摘下一朵相思草的花朵,斜斜插在我的发间,我皱了皱眉想拿下来,但他抓住我手,不许我去拿,我挣了挣没挣,只好瞪着他,他一笑,道:“难道除了他,这世上就没有人愿意让你想跟他一生一世吗?” 我一怔,心想这个问题我好像还真没想过,爱过一回青极,已经让我心神俱疲,痛苦不堪,还落了个魂飞魄散的下场,再爱一次,估计我的小命就真的要入地狱轮回了,想到这儿,我赶紧摇头,道:“嗯,这个问题好复杂,我还没想过。” 他扫了一眼发间的粉色小花,轻笑了下,道:“以后你可以抽空想想,这种问题有备无患,如今你也算是“名人”了,未雨绸缪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一听他提到名人,我就嚷道:“我会变成名人有绝大部分原因都拜你所赐,还好意思说呢!我才不管,反正有事你得帮我担着,你是太子,为我解这点小忧还不是小菜一碟。” 天色大亮时,我和斯龀才回到仙乡谷的暂居之地,一路上时而遇上神族的人过来给斯龀行礼,斯龀眉眼携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不管是上神,还是刚飞升的小仙,他皆是一视同人,并无任何区别对待之意,让每一位前来搭讪的人都带着期盼过来,带着满意离开,我站在一边摇头感叹,难怪天君一向器重他,这个可真是个人才,大大的人才。 他见我抱着手臂一幅看热闹的样子,眼中浮出一丝促狭的笑意,淡声道:“这世间的事大多都是相对的,你以为你只是在看戏,其实自己身在戏中却犹不可知。”说着他的视线扫过我的发,我一瞬,立时反应过来,赶紧将头上的花取下来,难怪那几位神仙一边跟他扯闲话,一边拿眼瞅我。 那眼神,现在回味起来,竟像隐着几丝暧昧。 我气结,将花塞在他手里,转身一溜烟的溜进院子,跑进房内,关上门,大大伸了个懒腰,回身一看,顿时被惊的一跳,亦煌靠在我枕头上,拥着我的被子,一脸奸笑跟黄鼠狼似的,我最见不得他这种笑,常常让我生出一种想他揍他的冲动,但一般生出这种冲动的下场都不太好,原因很简单,因为我打不过他。 我拿过茶壶一气猛灌,然后才一屁股坐在凳子上。“你不去寻花问柳,跑到我房间来干吗?” “我来看你有没有伤心啊?” 我瞪他一眼,道:“伤心?我为什么要伤心?我现在快乐的不得了。” 他笑叹了口气,很是遗憾的样子,“原本我还以为会有一台大戏,满怀希望的想杀一杀青极的锐气,没想到这家伙竟然是一把忘恩负义的好手,实在浪费本上神的一片心,你说说,当年你是怎么看上他的?” 我翻了个白眼,哼了一声不想搭理他。 亦煌笑睨我,“自从听说青极要来巫山,你整个人就不大对劲,我估摸着你还在操心该用什么心态去面对青极,恐怕还带着几丝期盼,结果人家倒好,压根就全忘记了,啧啧,这真是世上最痛苦的事,连我看着都觉得心酸,更何况人家还是神仙眷侣,比冀齐飞,共襄盛会。” 我一听,整个人像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那些隐匿的小小心思被他三言两语的摆在面上,顿时面子里子都没有了,不由大为恼怒,一下子扑过去,想要掐死他。 他却轻轻巧巧的伸出一个手指头,轻轻松松的戳在我肩膀上,我使劲往前挤,却丝毫近不了一分,不由气急,一边企图用灵力,一边道:“看别人伤心,你很开心吗?你这个变态九头妖,小心出门被狐妖拖进洞里,扒光你的衣服,蹂躏死你。” 亦煌依旧满脸的毫不在乎,一双眼睛却透出一丝嘲笑,“我倒是有些感激青极,不破不立,他不这么绝情,你就不会对他死心,以后还是好好跟着斯龀吧!他才是你的良人。” “良人?你懂什么叫良人?”我恼羞成怒,“你自己都还是一只没人要的九头老妖怪,我看你还是担心自己吧!我这么貌美如花,才不用你多管闲事。” 他懒洋洋的从榻上起身,叹道:“这世上的男人,最不长眼的估计就是青极了,你也不要被他伤了一回,就缩自己的壳里,这可不太像你的个性。”我一言不发的拉开门,盯着他施然然的走出了门,才“呯”的一声关上门。 昨夜折腾了一晚上,我跳上床急急忙忙的褪去了衣衫,钻进了被窝,惬意的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让自己混乱的脑子平静下来。 我是一个没有心,只有一魂三魄的冥灵,随时都会灰飞烟灭,爱情的滋味我尝过了,很苦很涩,除了初见时的那片刻欢愉以外,竟然全是痛苦,我可以条理分明的向斯龀阐述自己的爱情观,告诉他我只求付出,不求回报,可我没有办法欺骗自己,做月灵的时候,我是真的希望青极也可以爱上我。 ---------------------------- 等我一觉睡醒的时候,又是一个月色澹澹的夜晚,斯龀本准备陪我一起进地宫去,没想到一清早,听说神族的禁地似乎出了什么变故,天君遣人将他召回了九重天。 亦煌自从那晚后,就没了踪影,我心里恼着他,自然也不会去找他,所以如今竟只有我一个人有幸进入巫山地宫。 巫山封禁了十七万年,地宫更是人迹罕至,而我,成了这个地方阔别人世十七万年后的第一位客人,仔细一想,竟然颇有些寂寞的感觉。 再次站在禁地地宫门口,望着泛着蓝光的封印,我的心情大为不同,昭然一连用了十几种手法,都没能打开的封印,如今我却只需用玉牌轻轻一划,就可以穿过封印进入多少神鬼妖魔都梦寐以求的巫山地宫。 封印后是一条通向地下的台阶,走完台阶是一个石室,里面有九条通向不同地方的长长的汉白玉甬道,通道的入口都装着一个壁灯,灯上是一个灯碗,里面燃着永世不灭的地火,照的甬道一片透亮。 我坐在石室里,再次使用月妖搜寻灵石的法术,一点点的搜寻,没想到片刻后就有了回头,不由大喜,站起身顺着感应传来的方向走进最左边的那一条通道。 走了一会儿,我就觉得不对劲,本来一白如雪的汉白玉甬道竟然在慢慢变暗,失去了原本光鲜的色泽,我心一紧,赶紧加快步子。 甬道尽头是一道巨大的石门,上面雕刻着一只巨大的鸟,我觉得有点眼熟,再仔细一看,不由一愣,原来这竟然是一只黑色的凤凰,纯黑色的翅膀,琉璃色的眼珠,凤凰是上古神鸟,但这只却看着有一丝诡异。 这种情况让我有点意外,转过身看了看空荡荡的甬道,再看看这只诡异的凤凰,心里竟也生了几分异样,总觉得身后有什么东西正盯着我,我装模作样的打量凤凰浮雕,片刻后,猛然转身,结果身后什么也没有,反反复复好几次,都没有任何发现,难道这是我的错觉? 我挠挠头,不由有些害怕。 天!这地宫十七万年没人进来,该不会生出什么妖怪来吧!巫山是上古仙境,真的会生出妖怪吗? 我擦了把汗,站在石门门口,将所有灵力汇聚在周身,形成一个无形的灯罩。这样就算遇到什么意外,也不至于反应不及,此时也顾不上管身上的幽林之石的邪恶力量会不会跑出来作怪了。 第五十八章 柔肠一寸愁千缕(五) 石门中间有一条细缝,我将玉牌插进细缝中,一会儿,石门缓缓向两边打开,我探进石门,举着夜明珠极快的走进甬道,一边暗暗嘀咕,真不知道巫山搞什么鬼,阴森森的要把人吓死,真不知道这条通道是通向什么地方的,要不是一直都微弱的感应传来,我都怀疑这是通向阴曹地府的。 幸好这条通道并不长,一会儿后,就已经到了尽头,里面是一个非常大的山洞,而且一反刚才通道中的黑暗,全都是晶莹的亮光,星星点点的漂浮着灵力,我看了一会儿,才发现这个山洞竟然是全部用玉石所建,用手摸上面还能感觉到温热,心里大喜,看来我没有走错,这样的地方所收藏的灵石肯定都是世间至宝。 我不过站在山洞中间感叹了一小会,那些原本飘浮着的灵力就开始一点一点消失,而我体内的内丹却隐隐开始浮动,心下顿时一惊,都说幽林之石可以吞噬任何灵力,真是要命,第一次违抗师命擅用了月妖的法术不会就这么倒霉吧? 幽林之石啊幽林之石,您老人家暂且忍忍. 再三思量,我还是决定继续前行,光明正大进巫山的机会,千年才有这一次,半途而废,简直是拉仇恨。 深吸了口气,赶紧提着裙裾一路小说,洞底又是一条长长的通道,两边都是玉石山壁,越往里走玉石便渐渐变的黯淡起来。 我没时间细瞧,扫了一眼就忙着收敛心神,急着用法术搜寻灵石,走完通道,是一条蜿蜒而下的台阶,通向黑漆漆的地下,我用夜明珠向下照了照,发现什么也看不清见,心里就有点打鼓,心里越发紧张起来,巫山可是上古仙境,但为什么会有这么奇怪的地方,这几条通道走来,恐怕离禁地已经很远很深了。 犹豫了一会,我还是决定继续往下,高举着夜明珠沿着台阶而下,差不多走了一柱香的时间,足足走完了一千多个台阶,才走到洞底,许是因为太深的缘故,夜明珠的光也变的黯淡起来,我注进了几分灵力,才将洞府看清楚,洞底的中间是一方四四方方的像水井一样的洞口,用夜明珠也无法看清楚,只觉得一片漆黑。 洞底的左边是一个很小的石室,石门上也刻着一只黑羽凤凰,琉璃色的眼泪在黑暗显的十分锋利,我用灵力推了推石门,费了好大的劲才将石门推开,然后将夜明珠嵌在石门上,石室里摆着十几块灵石,却在我踏进去的一瞬间,所有的灵石都变的黯淡无光,好像在瞬间被夺去了生机,灵力尽失。 我大惊,忙撤去了法术,收敛了灵力。 没想到幽林之石真的这么可怕,难怪师父一再警告我不使动用月妖的任何法术,虽然我是用幽林之石塑的真身,但好歹也只有一魂三魄,又没了心,没想到竟然还如此可怕,能让十几块灵石同时灵力尽失,难怪幽林之石被称为世间至阴至邪的东西。 我将石室内的灵石都仔细看了一遍,最后在一个角落里,发现了一块灰色的石头,只在巴掌大小,但这块石头好像一点灵力也没有,别的灵石都已经光泽黯淡,只有这块石头丝毫没有变化。 将石头拿在手里看了看,手指轻轻摩挲着石块,发现手指上沾着灰尘,我一愣,用灵力轻轻抚过石头,灰尘簌簌直落,露出里面的黑色,上面有着奇怪的纹路,看着有几分眼熟,我恍然,原来这灰色的是璘粉,这黑色的石头才是灵石。 这东西竟像是识的我一样,刚被我拿在手上,就突然爆出一片黑色的光芒,石身也慢慢变大,不一会儿,就变的我拿也拿不动,我只好将石头放在地上,却见那黑石又慢慢变小,恢复了原有的大小。 我一愣,仔细凝视着这块石头,心道这是什么石头,竟会如此怪异,不知道是不是我感应的那块石头,琢磨了会,还是决定用月妖法术试探一下,我将石室内的灵石全都搬到角落,然后用足灵力,结成法阵,将灵力护在法阵之内,然后才用法术试探。 然而让我吃惊的是,那块黑色石头竟然在我施出法术的瞬间开始暴涨,迅速变大,不过几个眨眼间,已变的跟我腰一样高,我大惊,立马就想撤去法术,却发现体内似乎有一股力量在四处流窜,而且完全不受我的控制。 我呆了一瞬,跌跌撞撞的就想往石室外跑。 不料我方是一动,体内的那股力量就越发汹涌,刚跑到石室门口,就觉得脑袋发晕,眼前发黑,身子也是踉跄着欲倒,体内流窜着的那股力量渐渐变的难以控制,折腾的我四肢一阵抽搐。 乖乖,这个霉倒的也太大了,今天该不会就是我驾鹤西归之日吧!这可真是一件十分要命的事。 正在这时,我却瞥见石室门口出现了一抹青色,心下大震,刹那间,青极已经飞掠进来,恰好揽住我摇摇欲坠的身体,出手如电的扣住我的手腕,灵力源源不断的输进我的体内,那块石头被他随手一挥就远远的跌到了一旁。 我整个人都软倒在他怀中,很久很久,那股叫嚣着要出来的力量才渐渐变弱,而那块已差不多与我一般大小的石头也慢慢变小,几个眨眼间,便恢复了初见时的那般,静静躺在地上。 我愣愣的盯着石头,却觉得身上的痛丝毫未减,反而越来越痛,越来越痛,痛的我不由蜷缩着身子,眼眶一阵酸涩,好像有东西要流出来,我仰着头,使劲咬着唇,硬将那股热流逼回去。 我不能哭,我早已不是了月灵,如今我与他再无半分关系。 “你怎样?”青极一手依旧搭在我的手腕上,一手将我扶起来,与他四目相对的瞬间,心陡然一跳,张了张嘴想说话,看着依旧被我深刻在脑海的熟悉面容,却又不知道说什么。 他目色微沉的与我对视一会,问道:“我们,是不是认识?” 因实在离的实在是近,他眼中那抹疑惑和迷茫我是真真切切的看的清楚明白,但我脑子里却在想着另一个问题,他是怎么进来的?又怎么会如此及时的救了我?想着刚才在甬道里的怪异,顿时有些恍然,试探着问道:“你一直跟着我?” 他点了点头。 我傻了。 就说刚才在甬道里感觉到身后有人,敢情是他躲在后面。 心里的忧伤瞬间散了,我一下子怒了,“你干嘛跟踪我,知不知道我差点被你吓死?” 他没什么反应,依旧盯着我,看着他那张脸,我恍了恍神,然后看着他松开我的手腕,略有些冰凉的手指轻轻抚过我的额头,然后停在我的眼睛上,来回的摸来摸去。 我吃了一惊,脑子里迅速闪过两个字:调戏。 这种感觉很新鲜,我活了将近八万年,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敢调戏我,这事说起来颇有几分心酸,想我一个貌美如花的姑娘,万万年一来竟然没有一个人瞧的上我,要是有人瞧上我了,我何至于还要放低了身段去倒追青极。 不过,这调戏我的人换成了青极,我却有点不太适应,主要是有一种违和的感觉,他一向为人刻板,又主司神族律法,有名的冷酷无情,当年我送上门他都不屑一顾,姿态高到无法直视,谱摆的亦煌骑上八匹天马都不一定赶的上,如今再次相逢,沧海桑田没几遭,没成想他倒是改性儿了。 唔,在被他色相所迷惑前的那一瞬间,我很有骨气的将他一推,再配上极有的气势斥责,“你再敢调戏我,我就要叫人了。” 话刚出口又觉得有些不妥,下意识瞟了瞟这个石室,这里,似乎只有我们两个人,这个威胁真心没什么作用。 他静静看着我,没什么表情,但我总觉得他好像有些嘲讽我的意思,我面一红,想了想,又挺胸扬头的道:“不对,我要回去告诉我师父,说你调戏我。” 我发现他的眼睛闪了闪,手又慢慢抬了起来,看样子似乎还想摸我的眼睛。 嘴角抽了抽,被你调戏一次是我没防备,再被你调戏一次那是我脑抽,我一巴掌挥过去将他的手打开,气愤填膺的道:“虽说你们神族有不少神仙可以同时娶几个女神仙,但是正同你传绯闻的昭然元君还没嫁给你,你就躲在这个地方调戏别的女神仙,也忒不地道了。” 他的手被我打的一偏,表情很有些微妙,我心里也是惴惴,但一想到他确实先后两次调戏了我,下意识的摸了摸鼻子,往后挪了挪,道:“别看我受了伤,就由得你欺负,警告你啊,我师兄马上就会来接我的,要不,我就去告诉昭然元君,说你背着她偷人,啊不,是调戏人。” 第五十九章 我是人间惆怅客(一) 他静了一会儿,竟然再一次把手伸了出来,我大怒,立马一巴掌挥过去,却被他半途截住,我毫不犹豫的挥起另一只手,但不幸的是,又被他截住,如今我的两只手都沦陷在他的手上,这个姿势也有点不对劲,颇有种恶霸调戏民女的架势。 我挣了挣,没挣脱,全身的气血直冲到脑门上,嘴唇直哆嗦,就是想不到什么骂人的话来,掉链子掉的不是时候。 他却并没有如我想像的那般真的再来调戏我,只是静静看着我,眼睛盯着我的眼睛,好像在找什么东西一样,我的心一滞,但很快又恢复了正常,大声道:“放手。” “我们是不是认识?”他缓缓开口。 我心中咔的一声响,我们认识吗?想着在清华宫和浊水河畔的那些时候,心里又有了隐隐的钝痛,月灵或许跟你认识,可惜她已经挖心断情,魂飞魄散了,如今尚且苟延残喘活着的是玖玖。 略有些怅然的叹了口气,道:“帝君恐怕是认错人了,小仙乃后土上神的五弟子玖玖元君,与帝君是素不相识的。”说完我自己先点了点头,很是满意自己的应对得体,上一辈子因为他我活的略有些悲摧,不过我圣湖也跳了,魂魄也不全了,心也没了,又没打算找他报仇,彼此做回陌生人,应该是最好的选择了。 他微微皱着眉头,看着我的眼神有些飘忽,好像陷入什么困境一样,其实我心里很有几分奇怪,就算知道我是月灵又如何?当初是他不顾我的救命之恩,将我们月妖合族诛灭,那他如今这又是在干什么,想证实我是月灵,然后斩草除根?将我投去地火阵,烈火焚烧而死? 想到这儿,不由的一抖,不动声色的想挣开他的钳制,这次很顺利,他顿了一下就放开了我,一边盯着他,一边往后挪了好几步,见他半天没反应,只是蹲着发呆,这才暗呼了口气,转身去研究躺在角落里的那块石头,很奇怪,只要我伸手去触碰,那石头就会变大,但我一缩回手,它便又恢复了原样,委实让我觉得奇怪。 难道这块石头已经快修成了人?还跟我八字不合,所以还没变成人,就开始跟我较劲? 琢磨了会儿,还是从袖中掏出灵盒,拿了一方帕子将灵石包住,使了个法术,然后才将灵石小心冀冀移到盒子里去。 大功告成,我得意的拍了拍手,很是兴奋,看这块石头跟我的纠缠的架势,指不定是一块有造化的石头,如果能承载月妖的魂魄,那就是一件天大的好事,也不枉我一天被同一个人调戏两回。 今夜,看来是个吉祥的夜晚。 待我一个人忙活了半天,抱着盒子回头的时候,猛然发现青极单膝跪在地上,一手紧紧抵着自己的眉心,样子似乎甚是痛苦,我一愣,还没来的及反应,却陡然发现石室忽然有些怪异,虽没有了心,却让我的感官分外敏锐,可我竟没有发觉这地宫之下还会有人。 “小心--------”情急之间,我下意识的扑过去想将青极扑倒。 他闻声抬头,怔怔的望着我,完全一幅懵懂的神情,估计是在吃惊我为什么前后的态度转变这么大。 到底是晚了一步,眼角瞟见一道血红色的身影犹如流星般从洞外一掠而入,那身影手中还携着血红色的剑,刺眼的红光直直刺向青极,一声闷哼过后,血红色的剑便穿透了青极的前胸,从背后激射而出,然后钉在石室的墙壁上。 血红色的剑铮铮作响,石室一片红光。 而青极,似乎怔魔了一般,只是凝视着我,任由那剑刺入胸膛,又穿胸而出,如雨幕般的鲜血激射而出,一时间石室内灵力暴涨,青极是上古战神,灵力修为极是高深,所以他方才可以镇住我体内的那股力量,可如今他为何任由那剑穿透他的胸膛? “啊--------不--------”我只来的及一声惊呼,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语声中所携着的惊惧和害怕,我慌忙扑过去,稳稳的将他接住,他软倒在我的怀中,似是费力撩起眼皮看了我一眼,眼神中依旧带着迷茫,然后就合目沉沉睡去,血很快就将我的紫衣沾成了刺眼的黑色。 此时,我也顾不得惧怕那股陌生的力量了,聚灵力于掌间,轻抚他胸口,一遍遍的将灵力透过胸口传入他的体内,很快血就被止住,又慌忙将斯龀赠我的灵丹一连喂了他七颗,待他呼吸隐隐趋于平稳我才松了口气。 “放下圣石。”一声低沉暗哑的声音骤然响起。 微抬眼睑,那抹血红色身影陡然映入眸中,石室门口,隐着一团黑色的云雾,一群红衣金发的男子站在雾中,手执长剑,立于门口,目光冷冷的盯着我旁边的灵盒,在他们前面还站着一个男子,看样子像是领头的。 这群人极是俊美,可他们的眼瞳却是紫色的,眼神异常锋利,像手中的剑一般,黑色长发随意的披在肩上,显的妖魅异常。 我有些呆,虽然我对尘世的人和事不太上心,但我再不上心,也能看出来,眼前的这群红衣男子根本不是神族,也不是妖族,更不是鬼族,他竟然是魔族中人,那紫色的眼瞳,身后的黑色云雾,无一不在告诉我,眼前一剑刺穿青极胸口的红衣男人是魔族。 天啊!巫山地宫竟然出现了魔族。 今夜,到底还是不是个吉祥的夜晚? “你们是魔族之人?”心里有些紧张,但面上还是装作十分淡然的样子,魔族其实与神族本是同根生,同是远古的创世神所造,不过魔族以力量论尊卑,谁的修为高,法术强,架打的厉害,谁就是老大,但神族一向以出身论尊卑,讲究门第,品阶世袭,天君一家代代都是天君,掌管世间所有族裔,就算是个废柴也能坐在那个最高的位置上。 几十万年前,两族还相安无事,和平共处,不时还来一个联姻维系一下两族的关系,后来大概是魔族的王独孤求败打遍魔族无敌手,所以把眼光放在了神仙身上,年年都要向神族有身份的上神挑战,这样一来一回的,两族自然就有了间隙,但彼时两族还有些顾及到本是同根生,不必相煎太急。 直至,上一任魔王武襄爱上了东华帝君的未婚妻瑶姬,还大张旗鼓的要迎娶瑶姬为魔后,这下算是打在天君的脸上,天君自然就不干了,命天将领了天兵来阻止婚礼,结果,事情一发不可收拾。 隔着这半近不近的距离,我发现这些人的眼中渐渐都有了几分杀气,手里的剑嗡嗡作响,不由把青极往怀里揽了几分,暗暗将灵力汇在手上,龇牙咧嘴的瞪着他们,希望以此来造势,打架也是讲究一个声势,就算输也不能输在气势上,再说这个时候能拖一时是一拖,刚才自己的变故,亦煌必然会有感觉的,唯今之计坐等亦煌才是上策。 “放下圣石和青极,你可以走。”站在前面的那个红衣男子极慢的开口,眼中却是浓浓的杀意。 魔族一向与青极不共戴天,谁让他们十七万年前在青极手上栽过一个大跟头。 我垂眼看了看被我护在怀里的青极,微阖着眼睛,脸色极是惨白,显然那一剑让他伤的挺重。据说青极从未败过,就算是十七万年前,神族势弱,魔族对他群起而攻之,他也不曾败过。 可让我奇怪的是,他生平两次受伤,却偏偏两次都是伤在我的面前,一次是在浊水河畔,如果不是我恰好救了他,他哪里还有机会诛灭月妖族,再就是这次的巫山禁地,他又一次在我面前受伤,看来果真是孽缘。 能两次亲眼目睹战神受伤,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这厢我犹在琢磨到底要不要再救他一次,那厢的魔族之人已经颇是不耐烦,领头的红衣男子负着手往前走了两步,我立时用了灵力挥掌狠狠朝他扇过去,虽然我重生才得一万多年,但师父将他一半的灵力都渡给了我,加上我平时修习的还算勤勉,修为也不算是太低,这一掌,倒也颇有几分气势,至少那领头的人被我震的往后退了两步。 犹豫了下,我还是一咬牙将身边的盒子往前拨了拨,道:“石头可以给你们,人,免谈。” 第六十章 我是人间惆怅客(二) 红衣男子皱紧了眉,道:“你是东华老儿座下的那个小娘们昭然?” 你才是小娘们,你全家都是小娘们,你家世世代代都是小娘们。 我忿忿反问::“昭然哪里有本姑娘的花容月貌?”反驳的话说的很顺溜,几乎是脱口而出,速度快的连我自己都吃惊,我愣了一下,突然发现一个问题,我好像对这个昭然元君颇有些厌恶,这种厌恶几乎像是本能的反应,估计是她睁眼说瞎话的本事比我强,我有些嫉妒她。 我如是想。 虽然我大言不惭吹的这个牛让我略有些心虚,不过反正也没有别的人,也不怕传了出去被人笑话。 想了想,我还是对这个红衣男子把我误认成昭然的话十分愤慨,他凭什么这么肯定出现在青极身边的女子就是昭然,这未免太想当然,这个说法我极其极其不赞同,漂亮的女神仙又不是只有昭然一个。 如此一想,顿时就有些气血不畅,我扬了扬头,很是鄙视的道:“这位小友,你眼神不太好吧!看你这么年轻英俊,没想到眼神这么差,你娘亲生下你的时候,一定不小心把你摔地上去了,还是脸先着地的,你娘亲真的是太不负责了?难道是后妈?由此可见你们魔族的风气也不太好,前段时间我还听说了一桩丑闻,说是一个后妈不太喜欢继子,所以把继子的眼睛打瞎了,那位略有些悲摧的继子莫不就是小友你?” 这一长串话一口气说完,我竟然还有些喘气不匀。 红衣男子的脸蓦然一黑,眯着一双渗人的眼睛,露出几分凶光,我一抖,心说是不是鄙视的太过头了,沉吟了会,脸上又换上一幅笑脸,打着商量的口气,道:“看小友这个样子其实也不太像被后妈打瞎眼睛的悲摧人,不过你跟青极有仇?什么仇?” 我上上下下看了看他,道:“他抢过你爱慕的人?” 他眼角抽了抽,脸色更黑了。 “看来不是夺爱之仇。”我哦了一声,自顾着道:“难道打架你打输了,他打赢了?他调戏你了吗?” 他压根不搭理我,视线在我和青极身上转了一圈,好像一眼看透了我的用意,略带嘲讽的道:“你想等帮手?” 我嗤笑一声,大言不惭的道:“凭我的修为,还用的着等帮手?你们魔族一向靠实力说话,谁的拳头硬,谁就是老大,恰好我也觉得如此是一件很合理的事,英雄不问出处嘛,只是你们一群大男人如今围攻我一个弱女子,太有失风度了,传出去实在有损你们魔族的威名。” 他玩味似的打量了我一下,道:“只要把人和圣石交出来,我保你平安离开。” “那不行。”我立马摇头,道:“青极刚才趁四下无人调戏了我,我还没找他报仇,决计不能让你们先杀了他,不然我找谁报仇去?清白不能就这么被他毁了?否则我以后还怎么行走江湖?” 他一愣,脸上浮起一丝怪异的笑,道:“青极从不近女色,从没听说他还有调戏女子的兴趣。” “这位你小友你真是孤陋寡闻的很,有言是外表最正经的人,其实私下里就越是*,你也知道神族一向最是讲究什么礼仪道德,什么天规条律,天君自己倒是后妃成群,知己遍天下,却要求那些悲催的神仙天将们守规距,委实气人。”我轻咳了两声,道:“青极一向掌战司律,又是战神,代表着神族的威仪,其实就是个门面,那他在外人面前肯定要一本正经的。” 他脸上微微带出丝笑,挑眉看了看我,道:“你说他调戏你?” 我立即挺了挺胸,一脸沉重悲壮。 他又是一笑,颇有些猥琐之感,“他是怎么调戏你的?跟你共赴了巫山?” 愣是再脸皮厚,我面上还是热了一热,瞪了他一眼,道:“俗气,俗气,你未免太俗气了,须知*的享乐其实是最庸俗不堪的,青极好歹也是战神,当然不会做如此低级趣味的事,你知道什么叫调戏吗?” 不等他回答,我撇嘴,“看你的样子也不会懂。” 他睨着我,沉默了半晌,道:“那你说说什么才叫调戏?” 我嘻嘻一笑,轻咳一声,“调戏其实是一个很讲究的事,重点不是所谓的结果,而是那个过程,比如你瞧见了一个姑娘,对她生了些意思,一般有素质的人肯定会先搭个小讪,比如问个名字,住处什么的,这叫前奏,然后熟悉了,你可以借故摸个小手什么的,在这个过程中,你肯定会觉得紧张,激动,也许还有些期待和兴奋,这才叫调戏。” 那人又是一怔,接着就开始笑,好像是听到了这世上最好笑的笑话,我摸了摸鼻子,也跟着笑。 等他听完了,我看他将手里的剑拿起来用嘴吹了吹,几分傲慢的道:“看你维护如此青极的份上,我就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能在我手下坚持半柱香的时间,我就暂且放过他。” “你说话算话?”我生怕他反悔。 “当然。”他傲然一笑。 我刚准备将青极放在一边,眼角一瞟,竟然发现他已然醒了过来,正定定看着我,眼神幽暗如深潭,嘴角微微勾起,似乎还带着一丝笑意,我愣了一下,下意识一把将他扔在地上,然后连退了好几步,指着他,咬牙道:“你-----你什么时候醒过来的?” 石室的气氛陡然一滞,那红衣男子凶狠的盯着青极,呼吸都开始急促起来,那样子似乎是恨不得立马扑过来将青极撕成碎片,还要扒皮抽筋鞭尸。 青极一手撑地,慢慢从地上站了起来,目光依旧落在我身上,神情淡淡,胸前的伤口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复原,只是衣衫上的血渍依然触目惊心,我狠瞪了他一眼,这个混蛋,捡起地上的灵盒,对红衣男子道:“他醒了,你们有仇的报仇,有怨的报怨,千万别客气。”说着就想绕过他们走出石室。 那红衣男子横剑一拦,冷冷道:“放下圣石。” 我立马将盒子抱在怀里,往后退了一步,道:“开玩笑,这是我先找到的,凭什么要给你?” 红衣男子并不说话,只是目光阴冷,而他身后的那群人则各自分散到门口,将石室围了个水流都不一定能通,我估算了一下形势,恐怕以我一个人之力断断是打不过他们的,好女不吃眼前亏,我蹭到青极旁边,干笑了两声道:“青极帝君,我刚才救了你一次,现在轮到你报恩了。” 他看了我一会儿,慢慢转开了视线,盯着那红衣男子,右手将我拉到他的身后,左手手掌一动,掌心便多了一柄泛着冷冷青光的剑,我是认得这柄剑的,传闻是盘古大神当年用过的上古利器龙吟剑,当年青极便是用这把剑将月妖族一千余人打的魂飞魄散,我跳下冰炎洞之时,这柄剑还握在青极的手中,如果我不跳下冰炎洞,不知道这柄剑会不会同样刺穿我的胸口? 脑子里一时很混乱,一时又很清醒,我愣着发了会呆,眼前全是族人的残躯断体,血腥四溢,我猛然一震,立即从青极背后转了出来,暗暗使了个术法,手中亦多了一条白色的罗带,这是师父特意用冰绡给我打制的兵器,将灵力汇聚于罗带上,看着红衣男子道:“按你们的规距,谁的拳头厉害,这个盒子归谁。” 说完,不等他回话,我已经挥着罗带横扫而出,因为用了几分灵力,罗带硬如坚铁,姿势极是漂亮,不过没料想,罗带刚挥出去,就被青极的龙吟剑格开了,一阵火星闪过,我眼见他淡淡看了我一眼,然后持着龙吟剑,直逼那迎上来的红衣男子,那些魔族之人也都拔剑将青极围在中间。 小小的石室之内,一片红光之内隐着一道青光,剑声呤泠,灵力爆涨,天昏地暗间,我也被巨大的剑气逼的步步后退,紧紧贴着墙根,眼睛紧紧盯着战圈,屏气凝神,两只手狠狠攒着盒子。 我虽然听过青极的无数传说,当年剿灭妖族叛乱,之战,还有无数的大小战役,每次听到他在战场上的样子,我都会在脑海中反复的勾勒他的战姿,可每一次的想像我却没有一次是满意的,总觉得青极上战场的样子是无法想像出来的,满脑子都只有那一抹淡淡的青色。 第六十一章 我是人间惆怅客(三) 如今亲眼看着他拿剑厮杀,没想到竟然是这个模样的,迫人的剑气中我只能看见一道青色的身影,游刃有余的在红光中上下腾飞,带出的是雷霆之势,妖魔鬼怪一闻青极之名,俱是面露惧色,逃之千里,青极拿剑的样子确实有点凌厉迫人,而龙吟剑的剑气也是杀气十足。 他们打的难解难分,我缩在墙角看的眼花缭乱,有心想上去帮青极一把,可看来看去完全辩不清他们的位置,等了好半天,才瞅准一个机会,见青光往旁边一闪的刹那,我便挥出带着灵力的罗带朝那片红光横扫过去,几道红色身影被我逼退到一边,战局立变,另外几个红色身影立即撇下青极朝我冲过来。 我暗叫不好,连忙挥动罗带迎战,将罗带舞的虎虎生风,也颇有几分杀气,最前面的两个魔族之人手中的剑被我的罗带震断,人也被扫至一边,口吐鲜血的撞在墙上,这两个人看似伤的很重,其实我的罗带只是虚虚打中了他们的胸口,回去卧床半月,就可以完全恢复,我无心杀人,所以一上来就用了这种看着很凶狠的招数,希望能起个威摄作用,让他们心生惧意,至少不会再有人立即扑上来。 没想到魔族好战的天性竟是多年不改,前面两个人倒下了,后面的几个人竟然神色不变,连脚步都没有停滞一下,举着剑就逼了过来,无奈,我只得用了全幅心力迎战,左躲右闪的上窜下跳,但不管怎么窜,都没办法绕开他们的剑阵离开石室,只好陪着他们在石室里继续耗着,偶尔忙里偷闲,看一眼青极的战姿。 不得不说这个红衣男子确实是很厉害,竟能跟青极缠斗这么久,他到底是谁?听说十七万年前的之战,魔族被诛杀殆尽,魔王武襄魂飞魄散,只残存了一丝神智,其它魔族之人叛逃的叛逃,沉睡的沉睡,以至魔族后继无人,如今看这红衣男子的身手,难道魔族又出新人了? 冰绡是西海的圣物,几十万年才会出现那么一点点,这本是三十万年前,西海水君送给师父的寿礼,后来我开始修习灵力的时候,亦煌说要给我打造一把冰器,原本他找来的是一柄寒玉剑,不过师父说我本无心,又魂魄不全,很难驾驭灵剑,所以才将冰绡给我打造了这方罗带。 罗带天生性寒,柔中带刚,看着就像一根腰带,可若是我倾注了所有灵力,就会硬如坚铁,削铁如泥,杀伤力丝毫不会亚于青极的龙吟剑,如今我无心杀人,所以只用了三成灵力,不过是躲来躲去的混时间,想等青极他们打完了,我看看情势再说。 可是几番缠斗,我竟发现内丹又隐隐有了浮动的迹象,心中悚然一惊,不由给罗带多加了几分灵力,可是几招过后,灵力之中却又像多了一些其它的东西,隐隐像是刚才的那股奇怪的力量,片刻后罗带的杀气骤然大增,一个撞上来的红衣身影顿时被削去了脑袋,鲜血如喷泉一般涌了出来。 我一惊,赶紧撤去了灵力,然而就在这一瞬间,其它的红色身影似是看准了这一个空挡,几柄剑划出了一个圈,将我套在中间,眼前瞬间就有了无数柄剑齐齐朝我砍了过来,我的脸被杀气割的生疼,竟是险像还生,人到危急之时,一切都是下意识,所以我动用了月妖的法术将剑阵的杀气化解。 数剑齐飞,场面很是壮观,那几道红色身影见剑阵失效,竟赤手空拳的冲过来,双眼血红,神情扭曲,颇有几分恐怖,我顿了一顿,有点犹豫,不知道该用什么方法才能躲开这些人。 正在此时,石室一片白光闪过,刺的我眼睛一阵生疼,赶紧伸手捂住眼睛,脚下连连后退,几声哀嚎声起,接着就听见那红衣男子的狂笑声:“青极,当年你动用了盘古大神封存在北渊山的灵力,将我魔族诛杀殆尽,此次你已将仅剩的盘古大神的灵力耗尽,看你下次还能不能逃出我的手掌心。” 片刻后,传来青极的回应,极是冷淡,“没有他的灵力,我也可以杀了你。” 待那一片白光散开,石室之内骤然清明,魔族之人早已离去,只余下青极以剑支地,直直站在石室中间,隔着不远的距离看着我,目光极是淡然,一瞬间,我似乎又回到了清华宫,初见他时,他就是用这种淡淡的眼神看我,那眸光似乎直直穿透了我的心脏,牵动我所有的喜怒哀乐。 我心中一抽,也懒得摆上笑脸应付了,随意的道:“我救了你一次,你现在也救了我一次,我们两不相欠。” 他沉默良久,眼神晦暗不明十分莫测,我看了一看,并不十分看的明白,想了想,我跟他实在无话可说,加上灵石已经到手,没有在这里陪他沉默的必要,便转身想离开。 “你是谁?”背后传来青极淡淡的声音,却让我听的心酸。 我回头过,朝他笑笑,道:“小仙乃是后土上神座下的玖玖元君,帝君可千万记住了。”说完转身走了两步,我又顿住步子,道:“不对,帝君不必记得小仙,你我以后不会再有见面的机会。” 刚踏出石室,我眼前顿时一晃,瞧见石室外站着一溜儿的人,亦煌,斯龀,曜陵,居然还有昭然,我盯着笑嘻嘻的亦煌,眼角一抽,道:“你为什么不再晚来一会,刚好可以赶上给我收尸。” 亦煌手中把玩着一朵血红色的玉兰花,半眯了眼睛,漫不经心的道:“我是赶着来围观你被群殴的,没想到竟然有人先一步的英雄救美,我索性就瞧个热闹了。” 我咬牙切齿的瞪着他,正准备寻个由头呛回去,斯龀却上前两步,上上下下将我打量了一番,道:“受伤了吗?”我摇摇头,道:“险险避过一难。” 正说着,忽然见他眼神一闪,目光投向我的身后,微微一笑,还躬了躬身,道:“没想到帝君也在这里。” 我看了看在场的几个人,发现场景略有些微妙,曜陵和昭然虽然默不作声,但看我的眼神却显的并不友好,昭然一见青极就急急小跑着迎上去,声音中是毫不掩饰的忧虑,“帝君,你身上的旧伤未好,怎能又为不相干的人添了新伤。” 不相干的人?这句话委实说的很有水平,即反驳了刚才亦煌用的那个英雄救美的词,又划清了我跟青极的界限,几个字就将我扫在了一边,提醒我不过是一个不相干的人,我听着好笑,其实我未必想再跟他有相干的机会,但是这话从昭然口中说出来,我却又觉得不太顺耳,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回了一句,“昭然元君这句话说的不太符合实情,魔族的人与帝君的仇怨昭然元君想必是清楚的很,如今魔族前来寻仇,你怎么能说帝君是为不相干的人添了新伤?难道他自己也是不相干的人?” 见我道出原委,昭然面色微微一变,又柔柔一笑,轻声细语的道:“玖玖元君说的极是,是昭然太过心急说错了话。”说完她便侧身扶着青极的胳膊,“帝君急急离开,又许久未回,昭然担心帝君,这才寻了曜陵上神一道来寻帝君,可惜还是晚来了一步。”她半仰着头,似水的烟眸中隐隐有些哀伤和忧思,在这个并不明亮的地宫,她像是一轮明月,拂开人心底的暗沉。 好一出情真意切,我看了看青极,又看了看昭然,心中莫名有些酸涩,便捂嘴打了一个呵欠,侧头拍了拍亦煌的肩,道:“看人打架也是一件辛苦的事,咱们还是回去吧!” 亦煌看着我干笑了一阵,呵呵道:“素闻青极帝君主战司律,从不近女色,几十万年都孤身居于清华宫,我一直敬佩的很,不过近几千年关于青极帝君的绯闻倒是让我开了眼界,青极帝君这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果然是英雄难过美人关,今天这趟没有白来,值得值得。” 青极不说话,只是将我看着,看的我浑身发毛,片刻后昭然也转头看着我,眼神依旧柔似水,美似烟,我却似芒刺在背,浑身都不舒服。 此地不宜久留,我扯着亦煌的袖子,直接拽着他往外走,斯龀随在身后,走在台阶上的时候,我斜斜向后瞟了一眼,青极仰头看着我,一手执剑支地,一手捂着胸口,我发现他脸色十分惨白,身形微微有些晃,感觉像要马上就会晕倒一样。 “青极帝君一万三千年前诛灭月妖族时受了重伤,一直未曾痊愈。”斯龀见我频频往后偷瞄,笑着解释,“后来身体每况愈下,近几年似乎又在哪里添了新伤,我刚才看了下石室里的情况,看来他这次伤的也不轻,玖玖,你们怎么会遇上魔族的人?” 第六十二章 我是人间惆怅客(四) 我叹了口气,道:“我在那个石室找到了一块灵石,离开的时候就见到青极帝君站在石室外面,然后就遇上了魔族的人,他们打了一架,没想到刚打完你们就来了。” 听着我三言两语的解说,斯龀一下子笑起来,戏谑道:“你好像很不满意我们的出现?” 我瞪了他一眼,道:“怎么会?他们打架的时候,我还在想如果我莫名受了这个池鱼之灾,简直就太亏了。”斯龀若有所思的道:“巫山地宫怎么会出现魔族的人?” 亦煌哼哼笑了两声,道:“瑶姬女神跟魔族源远流长,加上近几年天君对魔族的态度大有转变,赏花大会千年一次,魔族之人会出现,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亏天君老头还总是耿耿于怀,心胸还不如我们玖玖。”斯龀见亦煌将我跟天君相提并论,也只是苦笑了笑,道:“父君是不会允许魔族之人出现在巫山的。” 我一愣,很是疑惑,“不是说巫山一向守卫森严,平时连只蚊子都飞不进来的吗?没有瑶姬女神的请帖通行证,难道这些魔族的人是从地底下冒出来的?” “地底?”斯龀神色微是一顿,压低了声音道:“倒是有几分可能。” 我啊了一声,反问:“不是吧!难道他们真是从地底冒出来的?又不是土地和地仙。” 他看了我一眼,想了想,然后才道:“你还小,不太知道当年的那些事,据说瑶姬女神与魔王武襄相恋,武襄时常出入巫山,我是担心他当年在巫山动了什么手脚。”我明白过来,原来他是怀疑武襄在巫山留下了什么秘密通道,所以地宫之中才会出现魔族的人。 我挑了挑眉,嘿嘿一笑,道:“这个还不简单,大不了我们改天再来一次,看个清楚不就行了,反正我有玉牌,瑶姬女神说赏花大会结束以后还给她就行了,还有好几天的时间呢。”他嘴角扬起一个弧度,微微笑了笑,却并没有回答我的话。 出了地宫,就是玉兰花林,斯龀被守在封禁外的一个仙官接走了,我随着亦煌回了临时居所,一路上,亦煌都若有所思的打量我,我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其实他所疑惑的也正是我的疑惑,所以我无法回答他的问题,只好彼此沉默着。 到了居所门口,刚准备推门进去,亦煌伸手拦住我,懒洋洋的道:“青极不适合你。” 我稳了稳心神,笑眯眯的回头,“这个结论我在一万三千年前就已经明白了,用不着你再来提醒我。” 他嗤笑一声,斜眼看我,顿了一下,又漫不经心的笑道:“斯龀一听说你出了事,倒是比我还要担心,看样子他确实对你有几分意思。” 我思索了一会儿,还是决定把话说清楚,便示意他一道进房中,随手把盒子搁在桌上打开,用簪子把帕子拨开,一边打量灵石,一边道:“斯龀是太子,天君最看重的儿子,神族的婚事一向讲究门当户对,这个你比我更清楚,斯龀要选太子妃,万万也不会轮到我的。”他一听,顿时笑起来,道:“你觉得他会是把这些虚幻东西放在眼里的人吗?” “但是我不想他为难。”我叹了口气,道:“好走的路那么多,你为什么要给他选一条最不好走的路?”他默了一默,拾了一方茶盏慢悠悠的品着,许久,才道:“他是我最信任的朋友,把你托负给他,我会比较放心,至少他不会让人伤的把心都要挖出来。” 我又开始咬牙,气恼的道:“我好好的,可以自己照看自己,你不必为我操心,你若真有空,不妨操心下你自己。”说到我的痛处,连声音都大了几分,簪子一下子戳到灵石上,刹那间,顿时觉得内丹骤然跳动,周身灵力浮动,那股陌生的力量瞬间又出现在我的体内,从胸口直窜向手脚,灵石亦是骤然爆涨,我吃惊的大叫,“亦煌,灵石又变大了。” 体内的那股力量在我落了话音的瞬间就抵达了我的后脑,眼前一黑,人就软软的倒在地上,意识开始变的飘忽,一切仿佛回到了一万三千年前,我跳下冰炎洞的时候,剜心割骨的痛,耳边是亦煌的惊呼声,和无边无尽的黑暗,在那片黑暗中,似仿有一只手,将我拉进越来越黑的深渊。 不知道我昏迷了多久,等我醒的时候发觉我已经回到了榣华山我的房间,亦煌坐在我床头,正定定盯着我,见我睁了眼睛,他一下子跳了起来,将手搭在我的手腕上,片刻后又懒洋洋的坐了回去,打了哈欠道:“你倒是会睡,一觉就是两个月,却累的我不得不守着你,免得师父又责我不友爱师弟师妹。” 我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然后清清楚楚看见他眼下的青色,下巴处的胡渣,还有满脸的疲倦,心里一酸,面上却依旧笑嘻嘻的道:“你放心,等师父回来,我一定会如实禀报师父,不会让你白白辛苦的。” “这还差不多。”他伸手将我扶起来半靠在床柱上,然后递过来一杯热水,道:“你最好书写成册,这样才算郑重。” 我给了他一个鄙视的眼神,然后从下床活动了下,正常行动没有问题,可四肢却仍然提不上力气,心中疑惑,看着亦煌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那块石头会突然变大?还有我身体里的那股力量到底是什么东西?” 亦煌拿起茶盏呡了一口,侧头看着我,道:“你知道幽林之石吗?”我疑惑的看向他,心中骤然一惊,脱口而出的道:“难道那块石头是幽林之石?” 他道:“幽林之石是世间至阴至邪至黑的魔石,传闻这种石头身携黑暗力量,谁得到它就会成为这世间灵力最高的人,但是这种黑暗力量可以侵蚀的人神智,让人变的残忍嗜杀,所以盘古大神当年才将这种石头用强大的灵力封印,永远沉入地底无境之地。” 我眨了眨睛眼,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他凝视着我的眼睛,许久,才道:“玖玖,当年师父在地底无境之地遇上你的时候,你已经魂飞魄散,余下的那一魂三魄附在一块幽林之石上,我本以为师父是不会救你的,没想到她老人家想也没想就用幽林之石给你重塑了真身,事后又将一半的灵力渡给你,以压制你体内的黑暗力量。” 我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他沉默了会儿,道:“你拿回来的那块石头就是幽林之石,而且可以冲破师父渡给你的灵力,与你的真身相互溶合,而且速度之快,恐怕就算师父在,也不一定能阻止。” 我听的很是头疼,但隐隐又有些明白了,可是内心却不肯相信,所以只好耐着性子等着他继续说,他侧过头,将视线转开,道:“我去九重天上查过典籍,幽林之石虽然可以侵蚀人的神智,但幽林之石修炼的石妖,却可以以吸取月之光华来压制这种黑暗力量,玖玖,我想你们月妖可能就是幽林石妖。” 怎么可能? 我的脸色一下子全变了,道:“不可能,月妖是世间美貌仅次于九尾狐的灵族,怎么可能是幽林石妖?” 他挑了挑眉,道:“之战中,月妖族突然襄助魔族,连败数位神族天将,连曜陵都灵力散尽,陷入沉睡,若没有青极强行使用了盘古大神封存在北渊山的灵力,恐怕如今在九重天上的就会是魔族了,此战之后天君颁下御令,凡是遇月妖,即要锁拿投入地火阵的火眼焚毁,他对魔族都没有做到赶尽杀绝,却非要月妖灭族。” 我沉默着坐在椅子上,一时间心里很是没底,我从来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石头修炼成人的,当年也有问过族长,可他总是笑着说我们都是月光石,所以才会如此依赖月光,才可以挥散出月光,后来我问过师父,这个世上根本就没有月光石,月妖当年隐居滨水河畔时,没有人知道月妖的真身,也没有人去追查过。 静静坐了一会儿,我站起来,看着他道:“我知道你不会骗我,但我还是不相信。” 他道:“有个现成的法子,一试便知。” 我愣了一下,但很快又明白过来,视线扫向床头,那个盒子还摆在上面,打开一看,石头已经恢复了原样,依旧静静的躺在里面,我没有多说,只是拿过盒子就朝水晶洞飞奔而过,进入石室,用帕子包住石头放在地上,然后使了法术捉了一个月妖的魂魄注入石头之中,接下来就是屏气凝神的等待。 第六十三章 我是人间惆怅客(五) 亦煌斜斜的倚着石室门口,一边把玩手里的血色玉兰花,一边沉默的看着我,很久后,石头果然没有像以往那样爆裂而开,一手按住幽林之石,略施几分灵力,幽林之石内传来一丝若有若无的回应。 我一下子坐倒在地上,不能相信的盯着石头,原来月妖真的就是幽林石妖,难怪天君会将我们归入魔族,十七万年来一直没有放弃追杀我们,原来我们是世间至阴至邪至黑的幽林石妖。 回头看着亦煌,与他对视了一瞬,他始终面色如常,好像这个结果对他而言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心里不由一暖,问道:“怎么办?” 他耸了耸肩,道:“这个问题是我该问你的。” 我心中说不清什么滋味,高兴?亦或是伤悲?高兴我终于找到了可以承载月妖魂魄的灵石,伤悲的是原来月妖竟然是幽林石妖,是被世人所厌弃的魔石。 低着头,看着地上的石头,想着在幽林山谷的那六万年的快乐生活,那个看戏本子都会流眼泪的小渝衡,那个看似严厉却从不舍得惩罚我们的族长,还有那些动不动就吹胡子瞪眼睛督促我们修习法术学习礼仪法典的老长老们,族长从不肯告诉我们那些往事,他们也从不走出幽林山谷,他们只是想偏安一隅的好好活着。 就算月妖族曾经参予过之战,那以前过去的事,为什么要让他们来承担这一切?眼睛有些湿,我低低的小声道:“我还是想让我的族人活过来,他们不会害人的,族长每月都要带我们去圣湖沐浴,吸取月之光华,想来就是为了压制那种黑暗力量,可见族长并不想劝用这种力量做坏事。” “知道你会这么说。”亦煌懒懒的道:“幽林之石早就已经被盘古大神用灵力封印了,地底无境之地的幽林之石,也早已被天君用地火焚毁,你若想再去找,恐怕不太容易。” 心里涌起感动,我朝他傻傻的笑,道:“反正我的生命长的很,总要给自己找些事情来做。” 他嗅了一下手里的玉兰花,道:“随你吧!不过我是不会帮你的,师父那里你尽管放心,她老人家一向慈悲心肠,肯定不会阻止你的,再说师父下界去游历,估计我们得有几万年见不着她老人家了,说不定她回来的时候,你已经生米做成了熟饭。” 我还未说话,就听见小七用密音传话过来,说是九重天的太子斯龀殿下来了。我想了下,谨慎的问道:“这件事情肯定不能告诉斯龀吧?” 他淡淡扫了我一眼,“斯龀的心肠一向很软,也很有同情心。” 我摇头道:“算了,我不想给他惹麻烦,天君痛恨月妖族,他若知道了实情,肯定会很纠结的,我难道有这样一位朋友,不想他为难。”说完,将幽林之石依旧放进盒子里,然后搁在石室的角落,结了一个阵法将石头护住,只要找到了幽林之石,或许过个万年八千年的,这些月妖的魂魄就可以重新修炼内丹了。 除了渝衡,几千年来,我始终没有找到他的魂魄,当年我将他的身体放在了浊水河畔的山洞,却没有料到他的魂魄竟然会全无消息,我一直觉得他还活着,否则我怎么会找不到他的魂魄? ------------------------ 斯龀站在我洞府前的玉兰花树下,小七远远站在一边,我看见旁边的石桌上还摆着茶水,扫了一眼小七,冲她赞赏的笑笑,她立即跑过来,谄媚的邀功:“亦煌上神交待过了,说太子殿下将来会是玖玖你的夫君,我自然会替你好好招待的,你就不用说谢谢了,咱们之间用不着客气的。” 我一把捂住她的嘴,冲斯龀尴尬的笑,边笑边道:“小孩的无知之言,你别见怪,别见怪。”他淡淡一笑,迈着步子坐到石桌前坐下,慢悠悠的呡了口茶,似乎并不以为意,随后而来的亦煌挑眉笑着,脸上满是意味不明的笑,我恨不得冲过去撕烂他的嘴,他却压根不理我,自顾着会在斯龀对面,道:“赏花大会有没有什么稀奇事?”小七趁见我晃神,立即挣脱我的钳制,远远的站在一边。 斯龀叹了口气,神情微微有些忧虑,道:“巫山地宫内有一条秘道,那些魔族之人便是通过这条秘道进入地宫的。” 我愣了一下,道:“那个武襄果真在巫山动了手脚?”小七突然咳了一声,道:“啊,我还要给小豆子他们讲故事,就先走了。”说完就一溜烟的跑远了,我看了看亦煌,他神情不变,我大为不满,道:“你干嘛把小七支走?她那么喜欢你,肯定不会把我们的话拿出去乱说的。” 亦煌正在喝茶,一下子被呛住了,瞪大了眼睛盯着我,脸色微微有些发白,我被他盯的莫名其妙,摸了摸鼻子道:“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她喜欢你,干嘛做出一幅吃惊的样子?” 见斯龀一脸惊讶的笑,我哦了一声,笑道:“原来斯龀还不知道。”他面上瞧不喜怒,但一双眼睛却是通红,这正是他尴尬惊怒的时候常有的表现,我冲斯龀挑了挑眉,凑到他面前,压低了声音,“这只九头妖竟然害羞了,你的本事真大,哈哈哈,这么厚的脸皮竟然也会害羞,这可真是一桩稀奇事。” 斯龀冲亦煌举了举茶杯,笑道:“你该考虑考虑这个事情了,神族的黄金单身男神仙榜,你可是居高不下许多年,也该给别人留几分机会。”亦煌正在喝茶的手顿了顿,随之又漫不经心的笑了,道:“想喝我喜酒还不简单,你若有兴趣,明天我就可以把喜宴给办起来。” 我撇嘴,这只自恋又狂傲的九头妖。 斯龀也是一脸的无奈,道:“婚姻之事,岂能儿戏?”我很是赞同,立即附合,“你别去祸害别家的姑娘了,免的遭天遣。” 亦煌轻描淡写的看了我一眼,我却浑身一个哆嗦,赶紧狗腿的看向斯龀,“那秘道的事,瑶姬女神知道吗?” 斯龀没有说话,但面上的表情有些微妙,我心中一惊,意识到武襄留下这条秘道,恐怕瑶姬并不知情,那武襄为什么要留下这条秘道?又是在什么时候留下的? 亦煌忽然冷哼了一声,道:“瑶姬当年拼尽魂飞魄散,弃了上神的名声品阶不要,也要跟着武襄去魔界,看来她识人的眼光并不太高明。” 想着瑶姬站在湖边安静的身影,还有那满园的相思草,我道:“可是武襄也不惜为了瑶姬女神跟神族对抗,甚至陪上了整个魔族,在这场情事中,他付出的一点也不比瑶姬少啊,这条秘道或许只是武襄留下的一条退路,或许他是怕瑶姬女神担心才没有告诉瑶姬女神的也未可知啊!” 亦煌嗤的一声笑,挑眉看着我,“我看你是好了伤疤忘了痛。”这家伙又戳我痛处,我撇嘴,道:“你干嘛总把人想那么坏?就算是坏人也会做好事嘛,再说武襄都魂飞魄散了,何必还要打破他在瑶姬女神心中的美好画卷,让她知道自己一心爱慕过的人其实对自己怀有二心,这对瑶姬女神太残忍了。” 斯龀凝视着我,微微一笑,道:“那如果有人辜负了你,你会恨他吗?” 辜负?何止是辜负?我呵呵一笑,道:“我才不会恨,恨人多辛苦,我会把他忘掉,然后继续我的美好生活,这个世间如此美好,我何必为了一个不在意我的人,辜负这个世间。” 亦煌一听就大笑起来,道:“你最好是记住这番话,不要道理讲的头头是道,却是说一套做一套。”我咬牙,想了一会儿,却找不到一句合话的话回击,只是气呼呼的捧着茶大口大口的喝着。 斯龀看了我一会儿,道:“瑶姬女神已经将秘道封了,以后魔族之人想要走出魔界,只能通过之井了。” 我道:“瑶姬女神会不会去遵天君的旨意,去向女祸大神的雕像认错?这样她就可以恢复自由了。” 斯龀摇了摇头:“瑶姬女神没有见我。” 我哦了一声,不再追问。三个人沉默的坐着喝茶,我脑子虑着月妖是幽林之石的事,也没有心情来打破这种沉默,见亦煌和斯龀也无说话的意思,索性就将沉默进行到底,结果一杯茶还没喝完,就见小七一路大呼小叫的冲过来,满脸惊喜的表情,“玖玖,玖玖,那边又来了一个长的很好看的男神仙,说要找你。” 第六十四章 风住尘香花已尽(一) 看着小七闪亮闪亮的眼睛,我忍不住笑了两声,道:“我认得的长的最好看的男神仙都坐在我旁边,哪里还会有长的好看的男神仙?你去打发了,就说我不在。”小七摇摇头,道:“那个男神仙看好是很好看,不过像冰块一样,我跟他说了两句话,就已经觉得浑身发冷了,再去肯定会被冻成冰块的。” 我一愣,手里的茶杯啪的一声掉落在地上,茶水四溅,小七被我吓了一跳,道:“玖玖,你怎么了?”我立马回过神来,慌手慌脚的去擦衣服上的茶水,亦煌冷冷哼了一声,道:“把他轰出去,就说榣华山不欢迎忘恩负义的小人。” 小七看看亦煌,又看看我,竟然转身就变成了一株草,还往旁边移了移,道:“上神,我害怕,我不想变成冰块。” 亦煌脸色一黑,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思,然后将茶杯往桌上一放,提步就驾云而去,斯龀略有些不解的问道:“谁来了?”我心下一涩,想了想,道:“恐怕是青极帝君。” 斯龀一愣,问道:“玖玖,你识得青极帝君吗?” 他会这么问其实并不奇怪,在巫山的宴会上,青极摆出那个神情,又站在我的面前问东问西,加上地宫之内他又救了我,别人会以为我们认识也在情理之中,不过我与青极的过往又实在不方便对他明言,心中掂量了一瞬,我道:“青极帝君将我认成了他的一位故人,所以才会在巫山地宫误救了我,其实我修成人形不过几千年,哪里会识得青极帝君。” 斯龀疑惑道:“青极帝君为人处事一向谨慎,而且没听说他有什么来往的朋友,怎么会将你错认成故人呢?”我呵呵一笑,道:“可能是他没睡醒。”他望着我笑了一笑,然后又去喝茶,还顺手给我重新倒了一杯,这才有些感叹的道:“现在的青极帝君跟以前的青极帝君完全就像是两个人。” 我一愣,道:“两个人?” 他道:“一般人可能看不太出来,但我小时候曾跟在帝君门下修习过法术,对他也算是有几分了解,加上父君经常提到帝君,他这人一向冷淡,又铁面无私,所以神族的人都十分惧怕他,除了公事谁也不敢多跟他说一句话,他虽然地位仅次于父君,但实际是早已经被孤立,诺大的清华宫就只有他一个人,连仙侍都没有。” 我默默的喝着茶,心里滋味十分复杂,有心想打断斯龀的话,却又久久不说出口。 “自从帝君历劫一万年归来后,虽然也如以前一样冷淡,但却像换了一个魂魄,整个人都有些不对劲。”斯龀接着道:“他刚回来的时候,我奉父君之命几次前去探望他,发现他总是在清华宫走来走去,像是在找什么东西,神情----很是迷茫,就像丢失了什么东西一样。” 找东西?我有些疑惑,“他在找什么?” 斯龀摇头叹了口气,道:“就是帝君自己也不清楚,他只是常说自己好像忘记了很多东西。” 忘记?想着青极在巫山宴会上的异样,他对我的陌生,我悚然一惊,心下不免多了几分猜测,默了一会儿,我还是忍不住问道:“青极,一万年前到底是历的什么劫,为什么时间那么久?不是说神仙历劫都只用一世的吗?” “这个我也不清楚,此事只有父君知道。”斯龀道:“青极帝君是战神,又掌战司律,他的事就算是我也没有资格过问,再说父君也不会向我们提起帝君的事。” 我愣了好一会儿,按理说青极诛灭了月妖族不是应该受到天君的嘉奖吗?为什么还会去历一个历经一万年的劫,这也太不符合常理了?“斯龀,我听说当年是青极帝君诛灭了月妖族,他为什么还会下界历劫?” 斯龀看了我一眼,我摸了摸鼻子呐呐笑道:“我就是好笑问问,你若不方便说,就当我没过就好了。”他叹了口气,道:“不是不方便说,这事我也不知详情,一万三千年前,有一日父君突然在凌霄殿上让我领着几位天将前去七海四山之间寻找幽林山谷,迎接前去诛灭月妖余族的青极帝君,当时我去的时候战事已经结束了。” 听他提及那场战事,我眼眶顿时有些湿,故作喝茶的垂了眼睑,低声道:“然后呢?” 他过了好半晌,才道:“我们去的时候,月妖族已合族被灭,青极帝君独自一人站在月妖族的圣湖边上,愣愣盯着早就枯竭的圣湖,他伤的很重,灵力枯竭,可是不管我们怎么劝,他就是不肯离开,一直到七天后,他因为灵力枯竭晕倒,我才趁机将他迎回了九重天,后来父君就宣告青极帝君下界历劫,自此就再也没有人知道他的消息了。” 不肯离开?他为什么不肯离开?我沉默的喝着茶,正在这时,亦煌驾着云回来了,脸色阴沉,样子颇是气愤,我心一震,不由攒紧了茶杯,只听斯龀问道:“是谁来了?” 亦煌气呼呼的道:“是个忘恩负义的小人。” 斯龀一听就笑起来,道:“莫不是青极帝君?” 亦煌笑瞟了我一眼,我冲他呲牙,他抬头隔空点了点头,又懒洋洋的叹了口气,道:“原本听闻青极不近女色,一向受人尊敬的很,如今可倒好,不仅挂着那个尾巴翘到天上的女神仙,竟然还敢来招惹我们榣华山的人,他想坐享齐人之福,倒也是先问问我同不同意,敢跟抢人,就算他是战神,我也敢揍他。” 我一听他这话,就很有些不爽快,道:“什么叫跟你抢人,我又不是你的。”他淡淡道:“你是榣华山的人,你出去打听打听,只要是榣华山的东西,哪一样不是我的?”这个死九头妖,我想说我才不是东西,但话刚到了嘴边,发现这话有歧义,赶紧生生顿了,想了想,才道:“你想占我便宜?我要告诉师父去。” 他将眼皮一抬,口气越发淡淡,“师父早就说过,她老人家若是不在,这榣华山便由我当家。” 我呵呵干笑了两声,道:“你别以为斯龀在,我就会替你隐瞒你的那些光辉事迹。”说完转头看着斯龀,道:“这只九头妖最是臭不要脸,常嚷嚷着要找个女神仙尝一尝情爱的滋味,可是不过两三日,他便又后悔,我们榣华山的女神仙没有一个是不遭他毒手的,外界传的很对,他就是一个不要脸的好色鬼。” 听我这么一说,他反而神色一松,撩了撩袍子,跷着一幅二郎腿,半眯着眼看我,然后,略将眼皮一抬,轻描淡写的道:“你确定要跟我讨论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 我一惊,不动声色的看了他一眼,然后轻咳一声,笑嘻嘻的道:“你有空我还没呢,谁要听你那些丰功伟绩。”说完冲斯龀吐了吐舌头,道:“你留下吃饭,我去给你烤肉。”然后一溜烟的钻进了山洞。 我的山洞一向不缺肉,简单烤了几只山鸡,并了几个小菜,三个人听的甚是满圆,饭后,亦煌跟斯龀坐在玉兰花树下玩仙棋,就是用灵力凝结成两对敌对的阵势,然后自然出招厮杀,有点像模拟的战场,我看了一会儿,亦煌这个人看似懒洋洋的,但出扫甚是凌厉,招招刚猛暗藏机,出手狠辣,有时连杀敌一百自损三千的招数都不会用上。 反观斯龀则是沉稳冷静,见招拆招,以静制动,不动声色就将亦煌刚猛的杀招一一化解,二人表情均是谈笑如常,但棋局之上尸横遍野,血流成河,让人胆颤心惊,半晌,这二人依旧呈胶着之势,不过亦煌已经将近三十万岁,但斯龀才不过九万岁,他们二人能打成平手,可见斯龀较之于亦煌还是计高一筹的。 已近戍时,星光渐盛,我哈欠连天,见二人依旧聚神会神的打来打去,索性起身走到一边的长椅上躺着,斯龀侧头看了我一眼,道:“玖玖,你可以不用管我们。”我冲他摆摆手,道:“不要,我喜欢跟你们待在一起,我怕寂寞,一个人会很无聊。” 他看了我一会儿,转过头,继续关注战局,好一会儿,又突然道:“你若真无聊,可以跟我上九重天上转一转。” “上天?”我颇有兴趣的支着下巴,道:“听说天君有几百个御厨,会做世间所有的美味佳肴,味道很是不错。” 斯龀笑起来,边笑边道:“你若跟我上去玩儿,我让御厨天天给你做菜。” 第六十五章 风住尘香花已尽(二) 以前还是月灵的时候,我就经常跟着曜陵去九重天上游玩,不过那时我都是变成一块石头藏在曜陵的衣袖中,虽然看遍天宫,却不敢出来走动,那时曜陵常常鄙视我看着胆大包天,实则胆小如老鼠,其实他不知道我不是害怕,我只是不想给他带来任何麻烦,如今知道我是幽林石妖,我更庆幸当年的谨慎。 如今我已然变成了玖玖,加上又是跟着斯龀,总归可以上天好好逛一逛了,这几千年来我跑过无数地方,还真是没有去过九重天,这样一想,不由连连点头,道:“等你不忙的时候,我就上去找你。” 他摇头一笑,道:“如今天下太平,也没什么大事,你若愿意,明日就可以随我上去。”我拍了拍手,道:“那敢情好,我明早就去。”说完我拾了一朵玉兰花,掷到亦煌身上,挑眉笑道:“你同我一道上去。” 亦煌懒懒的睨了我一眼,道:“我与南海的三公主约好了要去游怒海,恕不奉陪,再说有斯龀陪你还不够?”他挤眉弄眼的冲我笑,我瞪了他一眼,兀自躺着长椅上,想着明日该带上哪些东西。 次日一早,斯龀前来叫我,我选了几套平日最满意的衣衫,用鲛纱一包,欢欢喜喜的跟在斯龀后面。 小七蹲在玉兰树下,见我出来,赶紧奔过来,叫道:“玖玖,玖玖。”我笑道:“什么事大呼小叫的,也不怕太子殿下笑话。”她回我一句,“太子殿下是自己人,不怕。”我很是汗颜,轻咳了一声,道:“到底什么事,你要一早守在我门口。” 她神秘兮兮的凑到我面前,道:“昨天来的那个好看的男神仙一直守在山下,亦煌上神让我赶他离开,可是我不敢。”顿了顿,她又道:“玖玖,我听说他是青极帝君是吗?” 看她眨巴眨巴,我一时有些恍神,轻点了点头。她面色一白,捂着胸口,大叫道:“天啊,他竟然是青极帝君?我竟然有幸见到了神族的大英雄青极帝君,不对,我一定是在做梦,不然青极帝君怎么可能长的这么好看。”她捂着心口,一脸的惊叹和神往,表情一如我当年初听青极时的样子,敬慕中带着一丝向往。 斯龀看着我道:“玖玖,青极帝君不是一个轻易会放弃的人,他若真的是认错了人,你一味躲着他是没用的,还是尽早跟他说清楚的好。”我看了他一眼,想了想,道:“那你跟我一道去,我有些怕他。”他一听就开始笑,“这个世上竟然还有你会害怕的人,看来青极帝君的确是厉害的很。” 我苦笑一声,拉着斯龀腾云到了山下,榣华山的山口就在云泉河畔,青极负手站在河边,目光落在河对岸的玉兰花树林,我顿了一下,还是驾云飘落在他的身后。 青极闻声回头,目光在我跟斯龀身上转了一圈,然后落在我跟斯龀交握的手上,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但不知道怎么了,我竟突然生出几分心虚,松开斯龀的手,微微笑了笑,道:“我早已说过小仙只是后土上神座下的五弟子玖玖,与帝君并不相识,帝君何必如此执著于错误的东西。” 一阵静默,我又道:“执著于错误的东西就像是在自寻烦恼。” 他顿了好一会儿,才低低的道:“我好像认得你,却又记得不太清明。” 我笑了一下,心里越发觉得酸楚,“帝君其实不必如此,即使帝君与小仙曾经认得又能怎样呢?那毕竟只是曾经,过去的时光只是用来回忆的,而并非用来追寻的,有一句话叫做覆水难收,说的就是这个理儿,不管帝君将小仙当成了哪一位故人,小仙都想劝一劝帝君,满目青山空念远,不如怜取眼前人,珍惜现在的生活才是最重要的。” 青极沉默了好一阵儿,突然慢慢走上前,一直走到我的面前,手慢慢抚上我的眼睛,“你这双眼睛,让本君似曾相识。” 心底的疼将网一样慢慢铺开,我笑了一下,耸了耸肩毫不在意的道:“原来帝君是看上小仙的眼睛了,这个问题极是简单。”说着我一下子伸出手,食指和中指微微弯曲,猛的戳向自己的眼睛,既然是我眼睛闯的祸,那我便把眼睛挖出来。 “玖玖----”可惜我的手不够快,斯龀的惊呼还未落音,我的手就被架住了,青极紧紧攒着我的手,微微有些颤抖,“你这是做什么?” 我笑道:“既然帝君看上了小仙的眼睛,小仙就把眼睛挖出来送给帝君呀!”仿佛这只是一件极是常见的礼物,我知道自己的这种做法太过冲动,可是在我思考的前一瞬间,我已经这样做了,青极静静看了看我,脸色略有些惨白,眼底似乎还隐有几分惊怒,我的心底隐隐生出一种异样的快感。 斯龀上前,脸色也有些不好看,盯着我道:“玖玖,你太胡闹了,眼睛怎么可以随意挖出来,你当是玉兰花,摘了来看还可以开。”我笑起来,抽回被青极抓住的手,笑回道:“我不过是跟帝君开个玩笑,我的眼睛当然不能随意送人啦!” 青极站在我面前很久很久,但是他一直都没有说话。 我也陪着他沉默了片刻,再次开口:“帝君若是喜欢这榣华山,不妨在这里多住几日,也好看个尽兴,不过小仙就不能奉陪了,恕小仙失礼,就先行一步啦!”说完冲他微一俯身,笑着拉斯龀离开,走了两步,斯龀顿住步子,回身对青极道:“玖玖修成人形不过三千年,想来是不会识得帝君的,依我看,帝君恐怕是认错人了。” 九重天上一向守卫森严,南天门亦是站着一溜的天将,我跟在斯龀身后,还没翻下云,就开始摸摸头发,理理衣衫,就怕给斯龀丢了人,他一向我如此,很是温和的笑了笑,道:“别紧张,就当是云东海游玩一样。” 我没看他,只是不住的东张西望,小小声的道:“我们应该不会遇上天君吧?”斯龀笑着摇头,道:“天君常年都在朝云殿处理政务,我们不去朝云殿,就不会遇上他。”我总算是松了口气,背也挺直了,头也抬起来了,不时遇到前来给斯龀行礼的天将时,也能保持合适的微笑了。 这一路走来,九重天依旧是一万多年前的样子,我看过很多回,其实并不太有兴致,我感兴趣的不过就是天君的御厨做出来的菜式,不过斯龀看我一幅淡定的样子,竟像是微微有些失望的笑道:“原以为带你上天来,你会有些惊喜的,看来你的心性还是很沉稳的,怎么平时又那么毛燥?” 我撇撇嘴,道:“师父的书房挂着天宫的图,我都看过无数遍了。”斯龀笑叹了口气,“身临其境总比看画有意思吧?”我点点头,很是从善如流,频频点头道:“那是自然,画再美毕竟也是画,人人都可以看到,但身临其境的机会却不是所有人都有的。” 斯龀住在重华宫的玖宸殿,是一座用暖玉铺地,明珠为灯,缀有青山绿水,翠竹红梅的超豪华宫殿,我看的惊叹,这一路走来就数这座宫殿最是奢华,不仅叹了口气,道:“难怪小仙们都想修成元君,元君都想修成少神,少神都想修成上神,上神都想变成一方帝君,这九重天果然是奢华典雅高贵,啧啧,这样一比,人间的皇宫内院完全就不够瞧了。” 顿了顿,我又道:“你的太子宫就如此富贵堂皇,那天君的朝云殿又会是一番什么样的光景啊!” 他牵了我的手徐徐而行,道:“你猜错了,父君的朝云殿其实-----”话说了一半,他却又顿住了,我听的好奇,见他说不下去,见顺口接了话头道:“是不是更奢华,更富贵?”他摇了摇头,冲我笑道:“你很感兴趣?” 我大力点头。 他抿嘴一笑,道:“既然你如此有兴趣,不如稍后去见一见我的父君,自然就会看见了。”我一听,猛的打了一个寒颤,赶紧摇头,道:“我不要去,其实我并不是感兴趣,只是随口问问罢了,你别多想,千万别多想。” 到了玖宸殿,门口立着一位长相颇为俊美的仙官,见着我们,赶着上前几步迎上来,冲我们俯身行礼,“太子殿下,玖玖元君的小院已然收拾出来了,随时可以入住。”我听的一愣,拉了拉斯龀的袖子道:“你不会想搞那些俗里俗气的惊喜吧!我胆子小,说不定惊喜会变面惊吓的。” 那仙宫眼角一抽,道:“太子殿下只是吩咐下来打扫一间小院出来给元君单独居住,其它并无安排。” 这仙官不仅长的好看,也很会说话,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豪爽的笑道:“我只是上来小住几日,你也不用叫我什么元君了,直接像斯龀一样叫我玖玖好啦!”那仙官脸一白,很是惶恐的看斯龀,他径顾拉着我进了殿内,淡淡道:“一切都随玖玖的意,不必拿她当外人。” 第六十六章 风住尘香花已尽(三) 嗯,这话我听着顺耳,见小仙官还是白着一张脸跟上来,顺手又拍了拍他的头,笑嘻嘻的道:“千万别拿我当外人,我是自己人,自己人。” 这位长的很好看的仙官叫珞原,斯龀的仙侍,也是整个重华宫的头儿,看着长相俊美,其实十分的老成持重,说一句都要行一个礼,我听不太耐烦,却又不太好意思表现出来,只好紧跟着斯龀,还好到了我住的院子,斯龀挥了挥手让他先下去了。 珞原给我安排的院子很有几分我在榣华山府地的模样,院子里有两株玉兰花树,如今开的正盛,树下摆着一方石桌,还有一个躺椅,旁边还有一个一人高的石凳,上面摆满的瓜果点心,我很是满意的点头,冲斯龀道:“你的这位仙官很是会做事。” 斯龀笑了笑,道:“你喜欢就好。” 正说着,那珞原又走了回来,躬了躬身,说是天君传召斯龀前去朝云殿议事,斯龀看着我的表情微微有些歉意,我抱着包裹,笑道:“你赶紧去忙,我有些困,正好可以去补一觉,等你忙完了再来找我。”他想了想,道:“父君刚从九尾狐族带回来一个厨子,据说肉烤的也是极好,刚好我前几日猎了一头雪鹿,我已经安排他在后院等候,要不你先去尝一尝烤肉,边吃边等我?” 我摇头,道:“不要,我要先补觉,然后等你回来一起吃,一个人吃东西没意思。”斯龀将我送到休息的寑院,这才快步离去,我将带来的几身衣裳放好,又去汤池泡了个澡,这才舒舒爽爽的出来溜达。 许是知道我不喜欢有人服侍,所以斯龀也没给我安排仙侍,看着这诺大的一个院子,就只有我一个人住,我更是满意,高高兴兴的溜达了一圈,其实我也没敢走出玖宸殿,前殿是斯龀平时处理政务的地方,来来往往肯定有很多神仙,我可不想平白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点话题。 溜了一圈,又一个人窝在躺椅上吃了些点心和果子酒,不一会儿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等我醒的时候,肚子里咕咕直叫,刚坐起来,就见斯龀坐在一边,听见我肚子听的声音,他也转过头来,我尴尬的摸了摸鼻子,道:“你没听过肚子叫的声音吗?” 他起身将我拉起来,领着我往后院走,还没进屋子我就闻到了阵阵肉香,不由咽了咽口水,欢欢喜喜的跟在他后面,后院是一个厨房加上饭厅,一个十七八岁模样的少年站在火炉旁烤肉,整个屋子都能闻到浓浓的肉香,似乎还夹杂着一股其它的香味,我用力的闻了几下,口水流的更多,坐了一会就坐不住了,跑过去蹲在火炉边上,垂涎欲滴的盯着那个少年手里的肉。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的表情实在太过贪吃,那少年一边抿嘴笑,一边将一串肉递过来,我大声道了谢,也顾不上烫,随意吹了吹,就将肉三两口吞了下去,肉质酥软外焦内嬾,好像还加了什么佐料,很特别的味道,见我吃完眼睛又盯着炉子,那少年又递了几串过来,我跑回去给了两串给斯龀,边吃边道:“你果然没说大话,这天君的御厨就是不一样。”我大是感叹。 他拿着肉串却没吃,一只手帮我倒了杯茶,道:“明日再去哪里逛逛?” 我咽下口中的肉:“我哪里都不想去,就在这里吃肉就行了。”他摇头直笑,道:“你若真是日日都在这里吃肉,很容易长胖的。”我愣了一下,有些不确定的道:“真的会长胖吗、。可是我在榣华山就是天天吃肉,也没见我长胖了。” 他道:“因为你是榣华山跑来跑去的,吃的肉都被你消耗完了,如果你天天留在这里吃肉,不出去运动,是很容易长胖的。” 我皱着眉,在长胖还是出去溜达之间挣扎了一下,还是道:“那好吧!不过我想去人少的地方,人越少越好。”他一听就笑了起来,温和的问道:“跟我出去就这么让你害怕?”我心头一跳,想着小七打听来的关于斯龀的小道消息,说他只是天君的庶妃所生,就算有天君的宠爱,却也不得天后的心意,他的三个哥哥明面上对他恭恭敬敬,暗下并不太将他放在眼里。 这九天之上,也是派系林立,各派之间泾渭分明,看他脸上从来都是带着一丝淡淡的浅笑,心里忽有些难受,往他身边靠了靠,摸摸鼻子,道:“我是害怕呀。”见他脸上的笑意越盛,我叹了口气,道:“我这人一向不懂什么礼法的,想到什么说什么,不像你们神族个个都懂礼仪知进退,我害怕我的随意漫散给你惹了什么麻烦,不过现在转念一想,你是堂堂的神族太子,其实我也不必太害怕,反正惹了祸有你担着。” 他微微叹了口气,将我散落下来的发丝往上去捋了捋,道:“其实即使是贵为太子,也不一定能为所欲为的。”顿了一下,他接着道:“不过维护你,倒并不是什么难事。” 我也笑起来,见他拿着肉又不吃,想了想便把肉拿了出来,边吃边道:“我看你也不太想当太子,其实太子有什么好当的,动不动就是天规教条,实在没意思透了,我看你还不如跟我去榣华山,吃吃肉喝喝酒,无聊的时候下出去溜达一圈,还可以跑去人间体味一下人生百态,多逍遥自在。” 他笑着摇摇头,却没有再说什么。 因我会跟斯龀到天上来,归根结底只是为了天君的那些御厨的菜式,心想带几个御厨回榣华山是不可能的,但好歹也可以学几个拿手的菜式,以后也好做着自己吃,所以就算有些跟着斯龀出去游玩,我心里也还惦记着菜式,匆匆将九重天上的仙境都逛了一遍,我便又一头扎进了厨房。 每一日斯龀都会给我换一位厨子,让这些厨子把最手的菜式做给我看,不到一个月的功夫,待我又一次去换上我带上来的衣裳时发现,以前原本合身的衣服竟然生生小了一圈,使了个法术称了一称,我大声哀叹,天啊,竟然比刚来的时候重了将近十斤,我站在铜镜前面反复的打量,虽然看着好像不太明显,但十斤的肉却是真真正正的长在我身上。 这两日忧着我的体重,连吃肉都没了兴致,我趴在桌子上,盯着上面摆着的烤鸡,口水都流了一桌子,却硬是坚持静坐如钟。 “听说这两日你戒肉了?”斯龀笑着走进来。 我有气无力的冲他招了招手,继续盯着烤鸡,道:“我在减肥。” 他摇摇头,一脸的笑意,道:“没事,你这么瘦,长胖一些反倒显的更可爱。” 我皱眉看他,道:“你别安慰我了,我带上来的衣服都快穿不进去了,若我真的长胖了回去,亦煌那只九头妖肯定会嘲笑我的,他的嘴巴刻薄又恶毒,我说也说不过他,打也打过他。” “没事,你尽管的吃。”他看了我一眼,笑着将一个竹蓝子放在桌上,我道:“这是什么?”他含笑不语,我只好自己打开看了看,竹蓝里放里一蓝红彤彤的桃子,我惊喜的叫道:“咦,现在这个时节有桃子了吗?” 他笑道:“昨日父君遣我去西王母处办事,回来的时候西王母送了这蓝蟠桃给我,你吃了肉再吃蟠桃就不会长胖了。”蟠桃是最好的消食水果,可是西王母的蟠桃三千年开花,三千年结果,三千年成熟,珍贵的不得了,没想到他会给我带回了一蓝子,我拿了一个桃子用袖子擦了擦就咬了一口,清香的汁水芳香甜美,这是我第一次吃蟠桃,却微微有些酸涩。 斯龀没坐片刻,便又叫人唤走了,我不得不有些感叹,他这哪里是太子,真不知道天君哪里来的这么多事要交给他办。 吃了些蟠桃,想着斯龀给了讨来了这些好的东西,好歹我也该回一回礼,想了想,便折身去了厨房,跟斯龀相识的日子也不算短,对他的生活习惯也算是有几分了解,在榣华山的时候,每次给他烤的鹿肉,他都吃的一点都不剩,想来他对这鹿肉也算是比较合心意的,心中略一思量,便拿了十八般武艺,烤了一个鹿前胸肉,并着几个海水菜和一锅茵汤。 出了后院,便见着一个仙娥,因常跟着斯龀出入,倒也不算是陌生,稍一打听,仙娥笑指了指书房,只道斯龀在书房处事政务,我盘着托盘,只冲进了书房,没想到进去一看,我生生悔断了肠子。 斯龀端身坐在书案后面,正拿着一本册子看,他的身旁站着一个妖艳欲滴的少女,正含情脉脉的盯着,一边帮他轻轻的磨着墨,这画面很是合谐,斯龀如今已经九万岁,又是太子,长的又好看,如果说他没有几桩风流事,说出来我自己都不相信,以前一直觉得他没有成亲很是有问题,如今见着这幅情形,不觉间竟松了口气。 六十七章 风住尘香花已尽(四) 我站在门口,很是尴尬,那少女也正转过头上下打量着我,我嘿嘿笑了两声,道:“额,这个,好像是我唐突了,我这就走,这就走。”说着我赶紧转身就想溜,开玩笑,破坏别人谈情说爱是要遭雷劈的。 不料,我还没转过身,就听斯龀轻轻一笑,道:“玖玖,你端的是什么好东西?” 我这才想来初衷,又折身回来将托盘放在他的书案上,笑道:“我看来一直没回去,想着你肯定还没吃晚饭,所以就烤了些鹿肉给你送过来。”顿了下,我又笑道:“我这人做事一惯都甚少做对过,没想到今天倒是做对了一桩。”我将两双筷子在书案上摆好,又将烫也盛了两碗,这才看了那位少女一眼,道:“这位仙友,你也过来一起用一些吧,不过我手艺不太好。” 屋里半晌没人声,我诧异抬头,正撞上那少女的目光,狐疑的带着几丝不甘和愤怒,呃,我抚额轻叹,心说,这个你可真是误会了,我跟斯龀可是半点情意也没有,平白让我生生吃下这一缸飞醋,我委实太冤屈了些。 想了想,我还是看着斯龀道:“既然你有客人在,我就先回去了。” 他手快的拉住我,淡淡笑道:“玖玖,这是东岳帝君的女儿元霞仙子,父君遣她来给我送样东西。” 呃!我一默,东岳帝君乃是东华帝君的亲弟弟,再看看那少女愤恨不甘的眼神儿,我暗是好笑,这东华帝君座下的昭然元君搭上了青极,如今这东岳帝君的女儿看样子有点想搭上斯龀,难怪万万年以来,东华帝君一直权高位尊,他这一把联姻的手段也使的颇为厉害。 我这头还在思索,那头儿斯龀也是淡淡开口,“元霞仙子,劳烦你回禀天君,后日我会携玖玖前去。” 元霞仙子一直盯着我,那厢斯龀开了口,她才回收视线,指着我道:“这就是那个跟你夜游福地仙谷的小元君?”斯龀不动声色的点了点,见那少女又来盯着我,只好呵呵笑了笑,道:“其实仙子-----” “玖玖。”斯龀忽地打断我的话,看着我笑道:“我正好饿了,你过来陪我一起吃。”说着将我原本摆在元霞仙子面前的筷子拿了过来,我一愣,心虚的去看元霞仙子,果然,小脸气的刹白,片刻后,气呼呼的冲了出去。 我愣了一下,无可奈何的看着斯龀,道:“你这又是何必?元霞仙子长的好看,身份又尊重,跟你刚好是门当户对,佳偶天成的,你干嘛将她气走?” 他却不说话,只顾着吃烤肉,道:“今天这烤肉比你平时烤的似乎好一些,皮焦肉嫩,佐料好像也添加了新东西。”我见他不愿意多说,只好作罢,乐呵呵的坐到一边,道:“你猜我加了什么?”他含笑不语,我自顾着道:“前天来给我做菜的御厨从人间带回来一些孜然粉还有一些花椒粉,我将这两样东西混在一起,又加了一些鼠族的佐料,没想到味道很是不错。” 两人边吃边扯些闲话,但也其乐融融,喝了口茶,瞟见他书案上放着一经请帖,不由好奇,拿过来一看,原来是天后的请帖,我奇道:“咦,按理说天后也是你的母后,为什么她办宴会,还会给你下请帖?” 他愣了一愣,失笑道:“你仔细看看母后请的人是谁?” 我又低头一看,脸色立时一变,一下子跳了起来,“什么意思,天后为什么要请我参加宴会,她又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她。” 他眼神黯了黯,道:“玖玖,我想我不该带你来九重天上。” 什么意思? 我诧异的看他,他苦笑道:“这些年我不一直不肯选太子妃,母后对这件事一直十分在意,如今都知道我跟我交好,我想母后是想看看我们的关系好到了什么地步吧!” 他的意思我明白,无非就是天后不满意他当太子,一直想让天君改立菉华大皇子为太子,所以很是忌惮斯龀跟那些有地位的神仙们往来,怕他结党营私,我撇了撇嘴,道:“天后也太小题大做了,我只是一个最末等的小元君,就算我师父是大地之母,可师父从来不参加凌霄朝会,基本从不过问这九重天上的事,天后如此做委实有些不值得。” 他苦笑着没说话。 看着他的样子,我暗叹了口气,想了想,道:“明日你去找两个会做衣裳的小仙娥给我,还要几个会化妆的。”他微是一愣,我扬着头,笑嘻嘻的道:“既然天后都给我下了请帖了,我反正是不得不去,既然不得不去,当然不能随随便便的去,不然会给你丢人的,我要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去。” 他勾了勾唇角,笑道:“你不打扮也很好看。” 我斜睨了他一眼,打了一个哈欠,收拾了碗筷,道:“我先回去睡觉了,你自个儿慢慢忙吧!不用为我担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天后总不能当着宾客的面当我吃了。”虽然我不喜欢出现在这种场合,毕竟那个什么心虚,万一不小心,我身体里的那种力量又跑出来,搞不好天君就会把我扔进地火火眼里焚烧干净。 不过话又说回来,是福是也是祸也好,既然天后下了请帖,我若不去,也委实说不过去,再说天后之所以会请我,八成还是忌讳斯龀,我若不去,岂不是置斯龀于不顾? 这两天我每天都要跑去摘玉兰花回来泡澡,天后宴会的那日,斯龀给我送来了一身紫衣,看的出来他似乎很是高兴,一直让我穿出来他看看,若是不合身他再命人去改,看着这淡淡的紫色,眼眶顿时一热,变成玖玖后,我再也没有穿过紫色的衣服,可如今也不太好拒绝他的心意,只好穿了起来,又让仙娥在脸上折腾了半天,这才从内屋出来。 斯龀一直盯着我,却又不说话,我扭了扭,摸摸鼻子道:“是不是很难看?”他这才笑了笑道:“好看。” 天后举办宴会,也算是一场盛会,尤其是各方仙子争奇斗艳,好不热闹,虽然早上起来我还在忧心忡忡,但出了门我却又是兴致脖脖,反正是躲不过去了,何必提心掉胆的去,斯龀听我这么说,也只是摇头一笑。 宴席设在天池边上,桌案沿着池边而设,布置得花团锦簇,极是富丽堂皇,仙娥环侍,暗香浮动,此时两边早已经坐满人彼此谈笑,但人声鼎沸的热闹却在我跟斯龀出现的那一瞬间静止,我有些紧张,斯龀轻轻握了握我的手,我顿了一下,落后于他半步,有几个仙娥迎上来,将我们引到最前面。 上首坐着的就是当年女娲娘娘亲自为天君挑选的天后,如今火神的姑姑,女娲娘娘的亲侄女,斯龀跪地请安,我也赶紧跟着上前行礼,半晌后才听见上首传来淡淡的声音:“起来吧!”我这才暗暗吁了口气,从地上站起来,却仍是低着头,装作没听见两旁窃窃私语的声音,听他们不时提到福地夜游赏月,我也很是无奈,暗暗扭头瞪着斯龀。 他似乎是察觉到我的视线,也转过头看我,正好看见我瞪他,他很是一愣,道:“怎么了?”我轻咳一声,道:“为什么你们神仙会这么八卦?” 他笑了笑还未说话,就听见一声:“你就是后土的五弟子?抬起头让我看看。”我立即肃容,上前半步道:“回天后娘娘的话,正是小仙。”声音很淡,听不出起伏。 我慢慢抬头,却没有看清她的样子,只看见了那只明皇色的凤凰头饰,她的脸隐在珠帘后,显的十分尊贵和肃穆,只一眼我就低下了头,天后也并没有跟我说什么,听说天后是个极注重门第的人,想必她觉得我不配跟她说话,如此倒也甚好,我也不耐烦跟她说话,两名仙娥引着我走到一边的桌案上入座。 待坐下,我才发现斯龀坐在我的对面,最前面坐的是曜陵和东岳帝君,其实才是斯龀他们的桌案,而他的前面坐着菉华,云缜,天翊三位皇子。 我皱了皱眉,心说接礼来说,不是应该是斯龀坐在最前面吗?而且前面三位皇子压根都不跟他说话,他虽坐在人群之中,却也像孤零零的一个人,也难怪他性情如此温和,庶妃所出,却被天君立为太子,想了想,就觉得心酸,不想多看,匆匆转开了视线。 下面坐的几位神仙我一个也不认识,视线扫过去的时候,发现不少男神仙都在朝我们这边看,诚然也有不少视线是落在我身上的,但更多的视线却是落在我前面的桌案处,刚才心里紧张也没敢东张西望,现在心里好奇,便以手支着下巴微微趴在桌案上,侧过头往前面扫了一眼,在无数道视线的汇集处,果然坐着昭然元君,还有斗姆元君的女儿宸安仙子,还有几位美貌的女神仙,我却叫不出名字。 六十八章 风住尘香花已尽(五) 不过话又说回来,是福是也是祸也好,既然天后下了请帖,我还能不去? 这两天我每天都要跑去摘玉兰花回来泡澡,拉着珞原仙官学习神族参加宴会的礼仪,让珞原去打听打听到底都是些什么要参加宴会,当他回来规规距距的报出一大堆名字的时候,我才发现参加宴会的人地位都很高,曜陵,青极,东岳帝君,斗姆神君,四海水君全都有份儿。 据说东华帝君尚在闭关修形,是以代表三岛十洲前来赴会的人的便成了昭然元君。 天后宴会的那日,斯龀给我送来了一身紫衣,看的出来他似乎很是高兴,一直让我穿出来他看看,若是不合身他再命人去改,看着这淡淡的紫色,眼眶顿时一热,变成玖玖后,我再也没有穿过紫色的衣服,可如今也不太好拒绝他的心意,只好穿了起来,又让仙娥在脸上折腾了半天,这才从内屋出来。 斯龀一直盯着我,却又不说话,我扭了扭,摸摸鼻子道:“是不是很难看?”他这才笑了笑道:“好看。” 天后举办宴会,绝对算是神族的盛会,且不说宴会之上天后会祭出什么奇珍异宝,单单能受到天后的赏识参加宴会,这本身就是一种身份地位的象征,而且天后历来举办宴会,亦会有不少单身男女神仙赴会,换句话说,这其实就像是一场相亲大会,据说当年东华帝君和瑶姬女神就是在天后的宴会上相识的,进而后来在天君的主持下订了婚,然而没料到的是,竟然会半路杀出一个武襄来,一对壁人生生变成了怨偶。 据珞原说,当今身价容貌地位综合排名最前的十位女神仙俱都在受邀之列,那些单身的男神仙恐怕更是要趋之若鹜了,宴会上肯定会有一场场的好戏看,树林里的雄鸟儿们追求雌鸟时,会展示自己好看的羽毛,或是筑一个美丽温暖的小窝,要么就是捉很多美味的虫子来打动雌鸟儿,不知道这些神仙们会使出什么手段来。 虽然早上起来我还在忧心忡忡,但出了门我却又是兴致脖脖,反正是躲不过去了,何必提心掉胆的去,斯龀听我这么说,也只是摇头一笑。 宴席设在天池边上,桌案沿着池边而设,布置得花团锦簇,极是富丽堂皇,仙娥环侍,暗香浮动,此时两边早已经坐满人彼此谈笑,但斯龀和我甫一露面,人声鼎沸的热闹却有一刹那的静止,其实我有些尴尬,脚下亦是一顿,不料斯龀却以为我在紧张,回头过轻轻握了握我的手,温和的道:“别紧张。” 我瞟了下四周,点头干笑了两声,又不动声色的将手挣开,略是落后于他半步,片刻后就有几个仙娥迎上来,将我们引向席间。 原本我与斯龀的八卦就隐隐有种满天飞的迹象,如今二人又同时出现在宴会之上,斯龀对我一幅颇是照顾的样子,落在众神的眼中恐怕又是另一番光景,搞不好就坐实了我跟斯龀有一腿的那个八卦,日后跳进天池都不一定能洗的清。 我低着头,装作没听见两旁窃窃私语的声音,听他们不时提到福地夜游赏月,我也很是无奈,暗暗扭头瞪着斯龀,他似乎是察觉到我的视线,也转过头看我,正好看见我瞪他,他很是一愣,道:“怎么了?”我轻咳一声,道:“为什么你们神仙会这么八卦?不去写戏本子,简直就是浪费人才。” “你们神仙?”他挑眉轻笑,“说的好像你不是神仙一样。”我轻哼了一声,嘴硬道:“我只是一个小小的仙子,说是神仙未免太抬举我了。” 宴会的席位分成左右两边,左边是男神仙的席位,右边是女神仙的席位,彼此径渭分明,却又两两相对,两边靠前的一排都是按身份地位排的席位,后面还坐着好几排品阶高低不一的神仙,乍一看过去,全是密密麻麻的脑袋还有数不清的视线。 斯龀坐到了男神仙的席位上,两名仙娥则引着我走到右边的桌案上入座,位置不前不后的,只是坐下了我才发现,我坐的这方桌案,旁边并没有摆碗碟,似乎只有我一个人坐。 我前前后后把两边都看了一遍,上首摆着七个桌案,每个桌案坐着两位女神仙,坐在最前面的是嫦娥女神和九天玄女女神,这两位是女神中的女神,神女中的神女,论地位仅在天后,西王母和南海观音之下,论身价,天后已然嫁为天君妻,西王母奉行独身主义,南海观音乃佛门中人,所以说论身价,这两位女神绝对是世间之最,论容貌也绝对是世间少有。 不过那些好事八卦的男神仙在给女神仙排名的时候,却没有将这两位女神仙排进去,原因无它,只是因为这两个身价太高,地位太甚,而且嫦娥的夫君后羿死于十七万年前的之战,天君特赐她居于广寒宫,而九天玄女则是神族唯一一位女战将,据说她精通各族阵法,修为灵力极是厉害,为人也十分彪悍,万万年以来她就像青极一样,受众神膜拜,却无一人敢于亲近。 让我吃惊的是,昭然竟然坐在第三个席位上,坐在她旁边的嫦娥女神正侧头跟她说话,脸上漾着微笑,显示出她二人非同寻常的交情,她下首坐着宸安和元霞两位仙子,后面的我一个也不认识,想来都是女神榜上的佼佼者。而坐在我下首的看服饰应该是鬼族和妖族的公主们,因为我独坐一桌,无法交谈,遂只是彼此笑了笑算是打了招呼。 这一圈扫过来,我才隐隐回过味来,我是后土上神的五弟子,论身份应该不算太低,但我刚修出人形三千年,实在没什么地位可言,论容貌也绝对排不到最前面,在这前面一排的女神仙里,我实在有些不伦不类,即没办法跟那些地位崇高的女神仙同坐,也不能跟出身尊贵的仙子同坐,但跟妖鬼两族的公主们同住,又有些对不住我的师父后土上神。 是以,就落了一个如今的这个情形,我一个人独坐一案,即全了我师父的面子,又不会损了其它女神仙的颜面,确实是一个极高明的安排。 弄清了缘由,我开始心安理得的霸占一张桌子,将点心瓜果往面前拢了拢,一边喝着果子酒,一边打量对座的男神仙们,最前面的桌案上尚还空着,珞原事先打听过,这种宴会青极是绝对不会参加的,第二张桌案上坐着是曜陵和东岳帝君,斯龀和菉华大皇子同案而坐,再下边就是云缜,天翊两位皇子。 菉华大皇子不同于斯龀的文雅,长的人高马大,神情略显阴沉,正暗暗打量他,却不料他也正好把目光投过来,四目相对,我吓了一跳,完全不知该如何反应,他却是朝我举了举杯,然后一饮而尽,我只好依葫芦画瓢,同样饮尽了杯子里的果子酒,朝他竖了竖杯子赶紧就转开了视线。 近年来,女神仙的排名榜时有更新,但是男神仙榜却数年如一日,最受欢迎的男神仙依旧是那只九头妖亦煌排在榜首,斯龀竟排在九头妖之后,这实在是一件很不公平的事。 其实男神仙的排名榜略有些片面,比如说青极,万万年以来他绝对是最吸引女神仙的男神仙,可惜没人敢把他列入榜单,比如说曜陵,因着他是盘古私生子的传闻,也没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榜上也无他的大名,所以才让那只九头妖白白沾了这个便宜。 视线扫了一圈,发现不少男神仙都在朝我们这边看,诚然也有不少视线是落在我身上的,不过这些视线大多都是好奇中带着审视,打量着带着玩味,我耸了耸肩,当作什么也没看见的转了开去,其实更的视线的还是落在靠前的桌案处,毕竟,美貌的女神仙就像英俊的男神仙,走到哪里都会有追随的目光。 我摇摇头笑了笑,收了目光自顾着倒了一杯果子酒垂头慢慢饮着。连饮了三杯果子酒,忽见一仙娥走过来,趁着送仙果的时候,塞了张纸条在我手中,我诧异的抬头,她却是面色不动,我只好展开纸条看了看,上面写着:如果觉得无聊,我们可以早些走。 这是斯龀的字,我抬头看他,刚好他的视线也正投过来,我冲他举了举杯,然后一饮而尽,示意我并不觉得无聊,他笑了笑,表情似是松了几分。开玩笑,天后尚未到,怎么可能先行一步,就是再无聊,也只能忍着。 幸好,刚饮了两壶果子酒,天后就在二十四位仙娥的拥蔟下翩然而至,诸神们早就眼巴巴地等着开宴,天后甫一露面,便齐齐起身跪地,待天后落座,方齐齐唱颂一声,一一入席,天后一声开宴声落,就有仙娥开始捧着宝石珠盘,挨桌奉上各式菜品。 第六十九章 好景应留心云上(一) 这是斯龀的字,我抬头看他,刚好他的视线也正投过来,我冲他举了举杯,然后一饮而尽,示意我并不觉得无聊,他笑了笑,表情似是松了几分。开玩笑,天后尚未到,怎么可能先行一步,就是再无聊,也只能忍着。 幸好,刚饮了两壶果子酒,天后就在二十四位仙娥的拥蔟下翩然而至,诸神们早就眼巴巴地等着开宴,天后甫一露面,便齐齐起身跪地,待天后落座,方齐齐唱颂一声,一一入席,天后一声开宴声落,就有仙娥开始捧着宝石珠盘,挨桌奉上各式菜品。 席间觥筹交错,笑语不断,坐的近神仙开始彼引敬酒,似乎热闹非凡,可个个眼光都不离天后,好几个叫不出名字的神仙似乎都在暗中留意着天后的一举一动,跟着天后的话语或笑或应好,一边奉迎着天后,一边称赞席间的四位皇子英明神武,我的视线在席间扫了一圈,暗下揣度这席间有多少人是希望斯龀登上天君之位的,又有多少人把心思用在了天后身上。 诸神面上神色各异,似是个个都自带着深意,唯独曜陵和东岳帝君,不动如钟,神色淡淡,外界的一切纷扰仿佛压根跟他们没有关系,心里暗暗感叹,做神仙就应该这样,心如止水,就算不能真的做到心如止水,好歹也该做个样子出来吧! 眼睛转了一大圈,最后才将目光落在上首,主位是一个足以容纳好几人的凤榻,如今端身而坐的就是当年女娲娘娘亲自为天君挑选的天后,如今火神的姑姑,女娲娘娘的亲侄女。 虽隔着不远的距离,我却没有看清她的样子,只看见了那只明黄色的凤凰头饰,她的脸隐在珠帘后,透着一种尊贵和肃穆,听说天后是个极注重门第的人,只看如今这席间的排位,就能略知一二。 正胡乱想着,忽觉席间一静,顺着诸神的视线往旁边一看,原来是昭然起身向天后敬酒,因着刚才的走神,没听见她说什么,但见她一身青衣,腰间束着一方雪缎,细腰不堪一握,面上许是因为饮了酒带着两分酡色,越发显的动人,原本热闹的席间因为她而静止,仿似声音一大,就会惊扰了这位超脱于尘世间的美人儿。 敬完酒,她又盈盈落座,对无数道灼灼的视线皆是视而不见,即有种不可亲近的距离感,却又不会让人觉得她太过疏远。天后似乎很是满意昭然嫡仙般的姿态,目光扫了一圈后,落在昭然身上,淡淡而笑,语声带着几分似真似假的叹息:“昭然元君不愧是从三岛十洲仙境飞升的仙子,若说这神族第一美女,你倒是名符其实。” 席间的人一听天后公开称赞于她,自然又要迎合一番,好半晌,话题皆是围绕着昭然,我撇撇嘴,心说她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也是不低,只是你们都没机会见识一番。 “昭然,青极帝君近日可好?”天后突然转了话题,我耳朵立时竖了起来,有些诧异的盯着前面。 很快,昭然再度站了起来,眉头微蹙,面上的笑意陡然消散,只听她压低了声音,轻声道:“帝君近日尚好,多谢天后挂怀。”天后点了点头,不再说话,虽然她们二人只是一问一答,我却心里一沉,天后这是要给青极和昭然正名了? 这样公开的场合,向昭然询问青极,这不是明摆着在宣告他们二人的关系?我不想再往下想,索性摇了摇脑袋,一连饮了三杯果子酒,正准备饮第四杯,忽又见诸神的视线都转到了我这边,我左看右看了半晌,发现大家还在看我,满脸的诧异,只好去看斯龀,他起身向我走过来,然后拉着我往最前面走。 见斯龀跪地请安,我也赶紧跟着上前行礼,半晌后才听见上首传来淡淡的声音:“起来吧!”我暗暗吁了口气,随斯龀一道站了起来,却仍是低着头。 “你就是后土的五弟子,叫什么名字?抬起头让我看看。”声音很淡,听不出起伏。我立即肃容,上前半步道:“回天后娘娘的话,小仙名唤玖玖。” 说着慢慢抬头,与天后的视线相对,很年轻,眼色微微下垂,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我以为她会说什么,结果她什么也没说,看了我两眼,就挥手让我下去了,看她的神色,似乎觉得我不配跟她说话,不过即是觉得我不配,又何必给我送请帖,我摇摇头,百思不得其解。 如此倒也甚好,反正我也不想跟她说话,行了一礼,便随着斯龀退了回去, 这一来一去的,心里便有些憋闷,兀自低着吃点心饮酒,将席间的纷纷扰扰排解在外,一手支着额,一手把玩着手里的蟠桃,心想着如果亦煌在这里,肯定不会这么无聊,至少还可以跟他斗斗嘴拼拼酒,正在无聊的时候,忽地发现席间又一下子安静了,刚刚才恢复的笑语好像生生被刀子割断了一样。 我好奇的抬头,心说又出什么妖蛾子了,待一抬头顿时被吓了一跳,珞原再三向我保证绝不会出现在这种场合的青极正向席间走来,而且他的眼神一直紧紧盯着我,盯的我浑身寒毛直竖,鸡皮疙瘩起了一身,我抖了一下,赶紧垂下头,往后缩了缩身子,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自从上月在云泉河畔一别,我亦再没见过青极,后来小七给我传过几次话,说青极在榣华山逗留了整整一个月,而且什么话也不说,就只是站在河边发呆,中途亦煌出现了好几次,但很快又气冲冲的离开,小七不敢偷听他们的谈话,亦不知道亦煌到底跟青极说了些什么。 虽然不太觉得青极是为我而来,但我还是默默在心里祈祷,心说他可千万别做出什么惊人之举,不然我就算打不过他,也非得好好跟他打一架,只是古人常说,世事常与愿违,当青极立在我桌案前的时候,我恨不得立马找一个地缝钻进去,或是立刻夺路而逃,可是眼下,这两条路似乎都不通。 青极一撩衣袍,面色不变的坐在我旁边,席间陡然传来几声抽气声,我心里一紧,赶紧侧过头支着脑袋不去看他,心里琢磨着要不要使个什么隐身的法术算了,又想青极以前是司律的神君,如今却不顾这宴会的礼仪,竟然公然坐到了女神仙的席位上,真不知道他如何对的起那些膜拜它的神仙们。 堂堂的神族战神,却屈尊坐在我这个小仙子旁边,想着席间那些会瞪掉眼珠子的男女神仙们,我忍了忍,还是无法忍受一道道的视线凌迟,只好侧过头咬牙切齿的瞪着他,低声道:“你干嘛坐我旁边?这不是成心害我?” 闻言,他抬头看了我一眼,又转过头一一扫向席间,结果那些原本探头打量他的人要么仓皇的转回视线,要么轻咳一两声,借故跟旁边的人低声谈笑,不动声色的掩饰了过去,半晌后,席间又恢复了正常,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一样。 既然神仙们都装傻,我也只好跟着装傻,尽量当他不存在,照样吃喝发呆无聊,只是旁边毕竟坐着他,就算我想无视,可他强大的气场,也没办法让我真的视若无物,更何况是那些明里暗里打量的视线。 片刻后,我就如坐针毡,甘露一般的果子酒变的苦涩不堪,那些点心也味同嚼蜡,抬头看了一圈,斯龀正跟坐在他下首的一位神仙低声说话,我有心想招一个仙娥给他送张纸条,等了半天也没找到机会,无奈,只好借着倒酒的空当,略是侧过头,小小声的道:“拜托,你能不能坐回到你的席位上去?” 因为事出突然,那些仙娥们似乎也还没有反应过来,完全没有给他上碗碟的意思,估计还没回过神来,此时我这厢刚倒满了酒,他伸手就将酒杯端了去,侧头看着我,面色淡淡的饮了一口酒,完全将我刚才的话丢到了耳后。 我哑然,半晌后,狠了狠心祭出杀招,恶恨恨的道:“警告你,你若再不走,我就去告诉昭然元君,说你在巫山地宫调戏于我。”他饮酒的动作一顿,杯里的酒顿时撒了几滴出来,面上突然浮了几丝似笑非笑来,我被他的笑差点恍瞎了眼睛,还没反应过来,就听他转过视线望着我的前面淡淡的开口,“昭然元君。” 昭然闻声而起,袅袅朝这边走来,我立即出了一脑门的汗,赶紧朝青极俯过身子,压低声音颤抖着问:“你---你叫她来做什么?” 青极道:“不是你要找她,我只是代个劳而已。” 我被睹了个正着,不是都说青极刻板严肃,不好相与,奶奶的,他现在的这幅光景,何来的刻板严肃?简直就是小人中的皇帝,我算是自己挖了个坑然后把自己给埋了,昭然越走越近,我却急的手心满是汗,难道我真要当着诸神的面说青极在巫山地宫调戏了我?那我以后就不用活在这个世上了。 第七十章 好景应留心云上(二) 青极默不作声的望着我们。 场面有些尴尬,众目葵葵下,我着实觉得自己的这个角儿唱的太过艰难了,见青极半天不说话,只好轻咳了一声,“许是帝君觉得小仙这个位置比较合他的心意,你看这里坐着的都是世间长的最好看的女神仙,小仙的这个位置又在前面,刚好男神仙女神仙都可以看的清清楚楚,委实是欣赏美女美男的绝佳之地。” 说完,我不顾席间传来的闷笑声和抽气声,抬头看着青极,眼巴巴的道:“帝君,你说小仙说的对与不对?” 他沉默良久,将杯中的果子酒一饮而尽,然后从袖笼中掏出一块血红色的宝石,递给了脸色微白的昭然,淡淡道:“多谢元君多年的照顾,这块血红玉宝石算是本君的谢礼,以后元君就不必再去北渊山了。” 昭然蓦地睁大了眼睛,小脸一片惨白,显然他没料到青极会有此番一个说辞,一时难以接受,眼中泫然欲泣,十分的楚楚可怜,我也大是惊讶,心说青极怎生会选在这样一个场合公开的变相拒绝了昭然,这也太不顾惜昭然的颜面了,但转念一想,如果他真想拒绝昭然,这个法子倒也是一个上好的法子。 当着诸神的面拒绝她,一是断了天后再从中牵线的可能,二是撇清了那些关于他和昭然的流言蜚语,三是也断了昭然的念头,如果他私下里拒绝昭然,说不定昭然也许会像当年的我一样厚脸皮,一直纠缠不清,的确是后患无穷。我在想,如果当年青极也当众这样拒绝我,我或许就不会对他那般的死缠乱打了。 这样一想,心里就有些百感交集,不知道是该庆幸当年青极没有像如今这样的当众拒绝我?还是应该遗憾,如果他也能这般的干净利落,何至于还会有之后的那番光景?可真真是造化弄人。 场面越来越尴尬,我矮了矮身子,准备向对坐的斯龀求救,然而我还在琢磨这个想法是否可行,眼角一扫正好看见青极扶桌而起,淡淡的向天后请辞,天后也只是虚虚挽留了两句,我愣了一愣,心说这人倒真是轻轻的来了,如今又要轻轻的走了,只是他这一来一走间,却生生扰的一群人不得安生,简直是罪过。 我正感叹万千,却见青极过来,极其自然的拉了我的手,硬将我席案间拽了起来,我死死扒着桌案,脱口而出道:“小仙可没犯什么天规戒律,帝君拉着小仙做甚?” 他不可置否,只是略用了几分灵力,我扒着桌案的手立时变的软趴趴的,整个人都被他拽出了桌案,我被他惊住了,灵魂出窍一般,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席间再度静止,气氛甚是诡异,青极神色淡淡的拉着我扬长而去。 一直到远离了天池,我那一颗空白的大脑才慢慢回过神来,看着跟青极交握的手,心中着实五味陈杂,他的手其实十分漂亮,长的修长,骨节分明,掌心应该有些老茧,我的手被他握在掌心,摩挲间竟让我心神很是荡了几荡,下意识的抬头看他,面容依旧苍白,不知道他的眼睛里还有没有让我心动的神色。 胡思乱想了一阵,瞧见他领着我走的路越来越僻静,似是好半晌都不见人了,我心里一惊,赶紧挣了挣手,结果,没挣开,青极顿住了步子回头看我,终于如我所愿的再一次看清了他的眼睛,空洞苍凉,并没有当初那般如玉如墨的眼神,我听见咬牙切齿的声音:“帝君这是做什么?” “你不是想走。”他言简语骇,然后拉着我继续前行。 我愣了一愣,然后突然笑了起来,心底蹭蹭冒出来的火气嗤拉一声又熄灭了,看着他理所当然的表情,我竟无话可说,明明是他公然坐在我身边,将我*裸的扔在诸神面前接受诸多视线的凌迟,到头来,他的意思倒像是解救了我一般,这本末倒置的本事竟让我一时不知道如何应对。 老实说,今天的青极实在有些-----惊天地泣鬼神,就像一颗长在万年冰山的木头,突然间开出了一朵大红花,这种情象太过惊世骇俗,我能想像今天参加宴会的那些神仙们此时此刻的心情。我深吸了口气,猛的甩开他的手,捏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向后退了两步,道:“帝君恐怕是领错人了吧!昭然元君尚在席间。”其实我觉得自己死揪着昭然不放,略显的有些不对劲,但这话没过脑子,就这么自然而然的从我口中滑了出来,可见巫山玉兰花树林里,昭然留给我的阴影之大。 他看我一眼,目光复杂,我报他一笑,转身就想走,但是刚一转身,我就发现不对劲了,刚走过来的时候明明就只有一条道,但此时往后一看,竟然石道交错,我晃了晃脑袋,以为是自己眼花,结果脑袋都晃晕了,眼前还是老样子,顿了一下,我蓦然明白过来,回过头怒盯着青极,道:“这是什么地方?” 他沉默良久,拉了我的手继续朝前走,走了两步才淡淡道:“北渊山。” 北---北渊山?当年盘古大神羽化的地方,如今青极的隐居之地?只是他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难道他要请我做客?不对不对,请客不是应该先下请帖?我觉得自己的脑子十分的不够用,只好快走两步的拦住他,仰着头略有些气势汹汹的道:“你带我来这些做什么?”隔了这半近不近的距离,我发现他的神色很有些不对,顿了顿,又道:“斯龀肯定会找我的。” 他看了我一眼,却不说话,只是一味的拉着我往前走,就算是个泥人,也能被他激出几分火气来,更何况是我,我挣了几挣,结果他竟然用了灵力,我当然不会束以待毙,亦是用了灵力去挡,可惜他的修为不知高出我多少段,我又不敢动用月妖法术,这一路斗法,输的很是没面子。 硬拼拼不过,我仰天叹了口气,斟酌了一下,便猛的往地上一蹲,一脸的赖皮样,道:“告诉你,就算你是帝君,我也是不怕你的。”他低着头看我,我也瞪大眼睛看他,彼此僵持了一会儿,他突然道:“你不怕我?” “我凭什么要怕你?”几乎是脱口而出的回答,话刚落音我又愣住了,赶紧又道:“我即没违反天规,又没违反戒律,平白无故的为什么要怕你?” 他眼神一沉,闪过几丝亮光,看着依旧握着我的手,许久,方道:“我认得你。”又是这一句,我笑了笑,盯着他反问:“你即是认得我,那你可知我是谁?”他愣一愣,眼神又变的迷茫起来,看,你怎么可能认得我?我早已跳下冰炎洞,魂飞魄散再世为人了,你即已忘却了当年我救下你一事,又何必再作这几番纠缠? “我时常会觉得自己忘记了很多东西。”青极目光沉沉,眼中略有怅惘。 原来他真的忘记了吗?忘记了清华宫那三个月,忘记了浊水河畔的重逢,忘记了他曾经不顾我的救命之恩将我们月妖一族诛杀殆尽,忘记了我的挖心断情身跳冰炎洞。 我滞了滞,胸口刀绞似的疼痛难忍,这些年我一直警告自己,不要再去回忆过去,免得给自己找不痛快,我当年百般的对青极掏心掏肺,都没能打动他,只能说明他确实不喜欢我,每每想起这个我就觉得神伤,此时此刻,瞧着他眼中的怅惘,胸口的绞痛似是更深了几分。 按理说一个没有心的人,应该不会再有心痛这种感觉的,亦煌说爱而不得才生心痛之疾,这种心疾还有一个比较雅致的名字唤作相思病,只是没想到世事都苍海桑田了几个来回,我却仍旧没如愿把青极忘了去,如今虽然没了心,但胸口还塞着一颗颇有灵性的土灵珠,胸口的那阵绞痛恐怕就是土灵珠在作怪。 我越想心想沉,原以为没有了心就不会再爱慕青极了,近段时间每次遇到青极时的百般情绪翻涌,我都告诉自己只是不太习惯再跟他见面,毕竟我当年那般的爱慕过他,可此时此刻,我没办法再欺骗自己,其实我从来没有忘记过他,就算他是我的灭族仇人,我依旧没有办法将他从忘掉。 想到当年幽林山谷那一千余族人的残躯断臂,脑海里的那些思绪顿时又消散的一干二净,比起复活我的族人,跟青极的这桩情事实在算不得什么了,若没有我当初的动心,自然也不会有如今的这桩冤孽,可见这个世间还是公平的很,种什么因得会什么果,一报还一报,我也没什么可说的。 我偏头细细打量了他几番,想了想,还是道:“都说造化弄人,以前觉得这话算不得什么好话,不过现在却觉得这话其实说的还算是有些道理的,帝君既然觉得忘记了很多东西,那定然是这些东西并不值得帝君记得,那帝君何不顺应天意?” 说完,我朝他拱了拱手,头也不回的转身就走。 这次,他没有再阻我。 第七十一章 好景应留心云上(三) 北渊山位于九重天的正东方,日出之地,因当年盘古大神开天劈地,一半的灵力散在四海七山的荒原之上,另一半的灵力被他封印在北渊山,是以北渊山一直是神族禁地中的禁地,没有天君的旨意,连天后都不得随意靠近这方仙气弥漫之地。 如今我莫名奇妙被青极带进了这方仙境,走出来的时候着实费了我不少心力,那些交叉的石道其实都是迷障,还好当年在幽林山谷,教我们法术的长老日日拿着鞭子督促我们学习破解各种仙障迷障魔障的法术,到了现在我才有些醒悟,当年我们个个都痛恨长老,总是想尽了法子逃课,可如今却对他万分感激。 出了北渊山,我没再回九重天,只是托灵鸟给斯龀送了信,只道先回榣华山,过些时日再去寻他,招了祥云在天上溜达了一圈,我还是调转了方向。 幽林山谷已成一片焦土,污水横流,四处都弥漫着腐烂的臭味,圣湖也变成了一个黑乎乎的大土坑,山脉坍塌,碎石满地,驾着云落在浊水河畔,刺鼻的味闻让我胃里翻江倒海,浊水虽已干涸,可山洞却依旧在,只是洞口变成了蜘蛛小妖们的小窝,原来那棵玉兰花树早就没有踪迹,石桌石凳被掀翻在地上,上面一片污迹。 我下了祥云,用灵力将石桌石凳重新摆好,掏出帕子仔细的擦拭干净,三千年前,我刚修出人形,曾央亦煌带我回来了一次,我记得当时自己一滴眼泪也没有流,只是在谷口摆上了几柱香,又狠狠抽了自己几个耳光,后来得知可以复活族人,我又回来了一次,那次是拿着榣华山的引灵珠,来这里搜寻族人的魂魄。 可惜焚烧幽林山谷的地火千年不灭,早就毁去了所有的痕迹。 我两次回来幽林山谷,都没有回到这里,或是下意识的不想再去面对,将洞口的蜘蛛网往一边拂了拂,俯身从空隙处钻了进去,洞里漆黑一片,掏出颗夜明珠四下照照,山洞还是那个山洞,只是空空荡荡的,阴风阵阵,吹的我一阵哆嗦,最里面的床榻还在,只是被地火烧的漆黑,视线扫过去的时候,略是恍惚了一下,似是又看见青极面色冰冷的躺在上面,眼神利的像剑。 “以身相许,好不好呀!”耳边隐隐有声音传来,我笑了笑,当年的我真何其的天真。 轻轻抚着床榻,当年我就是将渝衡放在这个地方的,雪狼答应我会一直守着他,可是这一千多年来,我寻遍了四海七山都再也找不到他的丝许痕迹,别的月妖就散魂飞魄散,有了引灵珠,也都能集魂汇魄,可唯独他的魂魄,至今未见。 我曾怀疑他并没有死去,虽然当年他确实是因为被震碎了内丹,灵力枯竭而死。收了夜明珠,即时陷入一片黑暗中,却是让我安心的地方,抱膝坐在床榻上,侧首望着洞口,不知道怎么,胸口一阵痛过一阵,我紧紧攒着胸口的衣衫,死死的按住,其实我想问一问青极,当年我那般对他,他为何还要灭了我的族,我想问问他,是不是因为他知道月妖是幽林石妖,所以才灭了我的族的。 我想问他,如果月妖不是幽林石妖,他会不会放过我们?我又想起了我的族人,他们都是因为我才落了个魂飞魄散的下场,可事到如今,我却还对我们的仇人念念不忘,重生的这一万多年里,除了当初在师父怀里我放任自己痛哭了一场,之后我再也没有掉过一滴眼泪,可是此时,我捂住眼睛,却捂不住大片大片涌出来的水泽。 一万三千年后,我独自一人坐在黑漆漆的山洞里,再一次痛哭,我分不清此时的眼泪是为自己无辜被灭的一千多族人,还是为青极当年辜负我的那一番情伤,可是我知道,这辈子我都注定要背负数不清的罪孽了,如果我的族人不能复活,我想我将生生世世背负这段罪孽,而且永生永世不得超脱。 我想,如此也好。 良久,大约是眼泪流干了,眼眶生疼,我吸了吸鼻子,摸了摸袖袋里的帕子,可是摸了半天都没摸到,然后才想起来,刚才我已经拿了帕子去擦拭石桌和石凳了,无奈,我只好随意用袖子抹了抹,然后这才从床榻上跳下来。 刚落地的那瞬间,我就察觉到不对劲了,这个山洞还有人,我心里一惊,立即祭出了夜明年,果然,离我不远的地方,青极似石像一般,隔着不远的距离望着我,我也下意识的回望他,两个明明只隔了几步的距离,却像是隔着千山万水,他眼中有迷茫中带着几丝恍然。 我揪起来的心蓦然放松了,既然他已经猜到了我的身份,我也不必再苦苦隐瞒,我满不在乎的盯着他,脸上带着漫不经心的笑。 很久很久后,他依旧不说话,我跺了跺脚,我闭了闭眼,故作视而不见的从他身边擦过,他却一把拉住我的手,我挣了挣,没挣,便笑着回头,道:“帝君是打算将我投进地火火眼焚毁吗?” 他嘴唇动了动,顿了许久,才慢声道:“斯龀说,当年是我寻找了月妖避居的地方,将月妖合族诛灭。” 我心头一跳,手狠狠的握成拳,他似叹息了一声,道:“我终是明白了,为何你那般厌恶我,你应该恨我的。” 他只是觉得,他灭了我的族我才如此厌恶他,他以为我恨他,仅仅只因为他灭了我的族。我想笑,却笑不出来,其实我不太明白,他为何会出现在这个地方,知道我恨他的原因又能怎样? 我与他相距不过半步的距离,他死死拽住我的手,我挣了半晌都没挣脱,反而被他扯近了几分,如今身在的这个地方,本身就不是寻常的地方,我亦没有心情与他纠缠,是以被他扯近的那个刹间,我已是毫不客气的朝他挥了挥袖子,知道他是战神,我亦不惜用了三成灵力。 如我所愿,他生生被我震退了两三步,可他却依旧死拽了我的手,以至于我也被连累的跟着他退了几步,因为力道过大,我便直接撞在了他的怀里,抬起头,就见他嘴唇隐有血渍,心中恍然,他是生生受了我这三成的灵力,我若修为不高,但因为身有现父渡给我的一半的灵力。 寻常神仙若生受了我这三万灵力,指不定就会伤于内丹,不过青极是战神,他的修为有多高其实我并不太猜的透,是以也不知道我这三万的灵力会给他造成什么伤害,我愣愣望着他,他亦是紧紧抿紧了唇,眼睛里一派幽深的墨色,许久,他突然抬起手,如同在巫同地宫那般,轻轻抚着我的眼睛。 他的手很凉,从眼睛处抚到额头上,又滑过鼻梁,在嘴角处顿了一顿,我像失了魂魄一样,脑海中又想起了一个声音,很是轻灵,“青极,我这么喜欢你,你也喜欢我好不好,这样我就可以给你生一个娃娃了,你喜欢好不好。” 可是他到头来都没有如我所愿的喜欢上我,这一个认知牵回了我一丝的神志,可惜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生生被他吃了好一蓝子的豆腐,他的手停留在我的心中,我怒生心生,正思忖着要想一句极其极其恶毒的话来骂一骂他,然而不等我开口,他却先说话了,他捂着我的心口,问我,“玖玖,你的心哪里去了?” 哐铛,好像有什么东西裂开了一样,胸口处随之传来一阵剧痛,竟比当年生生挖心的时候还要痛,我咬着牙,不惜用了全身的灵力,骤然将他扫开,他全身防备,终于被我扫退了好几步,背抵着山壁,依旧盯着我,“你即没有了心,又只剩了一魂三魄。” 不亏是上古时期就扬名天下的战神,不过片刻,竟然就探出了我的两样底细,我耸了耸肩,不打算再他纠缠,扫了一圈山洞,不再看他,转身拂袖而去。 纵然我现在还忘不掉他,但我也是真的不想再跟他纠缠,可惜这个想法好像只有我一个人的想法,我拂袖的时候压根没看他,结果当我发现不对的时候已经晚了,不过眨眼间,全身在瞬间失了力气,我想回头,却无法阻拦自己软倒,一只手臂伸出来,将我横腰一揽,收入怀中。 我神志清明时记得的最后一个片段,便是青极抱着我,从洞口阔步踏出洞外。 此时,洞外略有几丝日头,我眯着眼看了一看,然后便晕倒在青极的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