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重拾》 第001章 一梦十六年 国庆过后,婺市终于从盛夏难消的余韵中缓过劲来。 不过,正午的太阳还是有些燥热,连缓慢游弋于天空之上的云彩,都被熨得平平整整。 倚靠在被晒得温热的阳台上,微眯着眼睛,张望向下方人头攒动的操场,江不器感觉自己就像一只猫。 一只安逸享受着惬意时光的猫。 粲烂的阳光,晒得他昏昏欲睡,拂过耳畔的微风,也彷如催眠的低语。 “呐。” 肩膀忽然被人碰了碰,真快睡着了的江不器,连忙睁开眼,侧头循向声音的来源。 是同桌周琛,十分钟内来回教室和小店的紧张路程,让他的额头,蒙上了一层匆忙的细汗,脸颊也是稍稍有些发红。 倒也不是所有人,都会在来回这么段路程后,就化身成下锅的小龙虾。 只是这小子皮薄,皮肤又白,性格还内向,稍一运动或是害羞,就会血色上涌。 “谢了。” 江不器扯嘴一笑,接过周琛递过来的“毛毛鱼”小鱼干。 这玩意,一块钱一包,巴掌大,现在在婺市各个学校正卖得紧俏,他们二中的小店,三天两头缺货。 撕开真空包装,挤出一根鱼干,叼上嘴,江不器感觉自己更像一只猫了。 猫吃鱼,狗吃肉,奥特曼打小怪兽,这日子就是舒坦。 只是,这东西原来这么难嚼吗? 三两根下肚,腮帮都痛了啊。 江不器皱了皱眉,忍着腮帮的酸痛,把嘴里跟牛筋一样坚韧的小鱼干咽下肚,随后又低头从包装袋里,叼出一根。 没办法,难嚼是难嚼,可架不住好吃啊。 好吧,都三十好几的人了,还贪恋这种廉价的口腹之欲,真是说不过去。 但,爱谁谁呢。 可没有人知道,现在站在2000年末梢,17岁正青春年少的他,其实已经被16年后的“蹉跎”灵魂占据。 再说了,人生哪有那么多的说不过去,他可不想再像前世那样,“刻薄”地活成模范,活成机械。 “十一去哪玩了?”明锐的阳光,刺得周琛有些睁不开眼,额头渐干的汗水,也粘稠得他难受,要不是江不器没有回教室的意思,周琛真不愿在阳台上呆着。 江不器顿了顿,抬头凝望向湛蓝的天际道:“没去哪玩,倒是做了个漫长的梦。” “什么梦?”周琛疑惑地问道。 江不器转过身,看向周琛道:“一梦十六年,梦见你上了工大,娶了彭佳琪,生了个漂亮女娃,在我的葬礼上哭得死去活来。” 这些都是实话,但这时候说出来,他相信周琛是不会当真的。 不过,天机不可泄露,这种事说出来,他会不会活得比前世更短命? 江不器情不自禁地在心中笑着想到。 他其实蛮释然,短命也好,长命也罢,他从来没有在意过。 他现在只想活得像个人,而不是机器。 “我和彭佳琪早分手了好吗?”周琛脸颊上刚刚褪下去的红色,又卷土重回,甚至更醒眼了些。 哎,皮真的薄,难怪兜兜转转,七年后,还是惊掉所有人眼珠地和彭佳琪复了合,并且最终携手走入了婚姻殿堂。 都说性格影响命运,不是没有道理。 “分手了也能复合啊,现在不代表以后。”江不器笑了笑。 “别瞎说,我和她真没可能了。”周琛满面通红地转过身,不再看江不器,而是眺望向远方。 他的脑海里盘旋着关于他和彭佳琪的种种,心里有些黯然。 “走着看咯。”江不器揶揄一笑,也想起了往事历历。 还记得前世这个年岁,他很担心以周琛这比很多女生还腼腆的性格,以后怎么到社会上生存。 现在嘛,他完全没有这种担心。 每一类人都有自己的生存之道,无论是内向,还是外向,聪明,亦或是笨拙,都能走上幸福美满的人生。社会机遇万千,从来不会被某一群体包圆。 性格只是能影响命运,并非决定。 而且,性格是会随着人生改变的。 回首前世,一向乐观外向的他,在经历创业的艰难后,仿若变了个人,常常暴躁失控,乃至自闭积郁。 而内向的周琛,后来脸上笑容常挂,可比他活得滋润多了。 “你还梦见自己死了?”沉默少顷,周琛往自己嘴里塞了块上好佳薯片,再度看向江不器发问。 他挺在意江不器那句“哭得死去活来”。 虽说是句不吉利的话,可也透露出了在江不器的梦里,他们友谊久长,而他很看重自己和江不器的友谊。 一向内向,他打小朋友不多,江不器是其中很特别的一个。 自小学起,他就常和江不器同班,高中迄今更是同桌,可谓有缘。 而且,他们性格虽然迥异,却有着差不多的喜好,也无话不谈,甚至默契十足,这很难得。 “嗯。”江不器低下头。 阳光拉长他的身影,投落在走廊上,来来回回的同学,不断踩踏着他的影子经过,大部分人的鞋子,都洗刷得干干净净,尤其是女生。 可惜,这个年代,还没多少女生热衷于穿裙子和热裤,少了点盎然乐趣。 “突发脑溢血。”江不器尽量扯起嘴角,但还是笑得有些勉强:“一天工作至少14个小时,从不运动。每天都紧绷着神经关注财务报表,周旋在银行、客户和政府部门之间。” “每个月想最多的事,就是这笔钱该怎么要回来,那笔钱又该从哪弄,这个月该做什么生产计划,又要怎么去库存。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起码有一百六十五天在失眠。” “没时间谈恋爱,也没什么时间休息娱乐。头发越来越少,发际线越来越高,脾气越来越暴躁,食欲越来越差,理想越来越丰满,现实却越来越骨感。” 周琛听得有些发懵,因为江不器说得煞有介事,而且表情认真到一板一眼。 一时间,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江不器。 好半晌,周琛才开口道:“你是想做成功人士想疯了,少看点财经杂志,别整天做白日梦。” 可不是,少看点财经杂志,他就不会异想天开。 少点异想天开,他就不会陷在创业的泥沼中,步履维艰。 没有那些步履维艰,或许他就不会积劳成疾,至少不会活得那么劳累蹉跎,郁郁寡欢。 当然,勤奋、努力和追求都不是过错,只是他高估了自己,让自己一直困于勉为其难。 还好,上天幸运地给了他重来一次的机会。 这一世,他再不要刻意攀求那些好高骛远的锦绣前程,只愿重拾人生。 “或许吧。”江不器拍了拍周琛的肩膀:“要上课了,回教室吧。” “嗯。”周琛点点头。 莫名的,他觉得现在的江不器,有些异样,无论是目光,还是神色,亦或是脚步,都和以往有了差别,少了些轻率活跃,多了点踏实沉稳。 不过,他也没多加在意。 人嘛,总有那么些时候,会神经质得不像自己,过几天,甚至过几个小时就会原形毕露的。 第002章 老干部 江不器是真变了,而且变得很多,都不用刻意去观察,周琛都能感受到他的巨大变化。 比如,江不器以前听课还算认真,但他现在更爱自习,并且自习的内容远远超前于老师。 甚至,他还从图书馆借来了高三的数学和英语教辅,而他们现在才刚高二上学期而已。 更让他惊讶的是,哪怕是高三的内容,江不器学起来也很轻松,一两遍过目之后,就能顺利解出很多他连题干主旨都看不懂的题目答案。 好吧,他承认,江不器一向就聪明,要不然成绩也不能一直维持年纪前三十,偶尔爆发的时候,考试排座还能进一班一列。 要知道,二中整体虽然和全市最好的一中比,差距蛮大,但二中历年高考排名前百的考生,基本都进了全国排名前列的985高校。像江不器这样的,完全就是绝大多数家长教训自家孩子时,口中常称道的“别人家孩子”。 再比如,江不器现在大部分时候,谈吐格外从容,不再跟机关枪一样,一开口就是突突突。也不再像以前那么絮叨,很多时候都更乐于埋头自做自事。 大概是语速放慢的原因,江不器现在的普通话十分板正,都快跟校广播台的那几个男播音员有的一拼了。 还有,江不器的字变得真心难看,龙飞凤舞的,和以前楷正端重的风格,截然不同。 对此,周琛心有疑惑,却也没有多问。 每个人都是会改变的,有些改变,也可以追溯到原因。 自习是因为上进,谈吐是因为一直都人在吐槽他是连珠炮,而字迹应该是受他加快学习节奏影响。 何况,他们现在已经是高二学生了,分理分班已定,离高三又更近一步,人的压力大了起来,改变难免。 就连他自己也变了一些,像江不器这种对未来思路清晰,目标明确的,改变更大,很正常。 不仅是周琛感受到了江不器的改变,不少和江不器较为亲近的人,也都觉察到了他的变化。 “我怎么感觉你现在像个老干部。” 和江不器、周琛一起从高一二班升上来,也是二人现任室友的吕明学,在周四与江不器一起洗完澡,回寝室的途中,向江不器吐槽道。 “怎么说?”江不器端着脚盆,疑惑地看向吕明学。 吕明学指了指江不器的裤腰带:“你看谁像你一样穿衬衫还塞到裤子里啊,我就见过我家老头子这样穿。” 好吧,在社会正式场合,衬衫衣摆要收进裤子是礼仪必须,前世做了那么多年的公司老总,江不器很自然地把这种习惯保留了下来。 不过,高中生确实是很少这样穿。 不双手插袋,把衬衫衣摆故意弄出些皱褶,怎么能撑起良好的自我感觉,他这种穿法,哪怕往后搁十六年,在高中生群体中依然相当违和。 违和就违和吧,刚被人指出,江不器可不想马上刻意随大流,便笑了笑道:“主要是我长得难看,要曹正这么穿,情书还要多收几封。” 曹正是他们三班,估计也是全年级最帅的那只。 1米86的身高,配上一头走在时尚前列的忧郁韩流发型,再搭个白净的脸庞,一年四季身边从不缺花痴。 前世,江不器对曹正很是羡慕。 德智体美劳,人家德不错,智力也高,体育优异,还长得美,又挺勤劳,堪称现实中能接触到的完美典范。 诶,德智体美劳的美,是这个意思吗,管他呢,反正曹正绝对是整个二中男生的明星样板,男生羡慕嫉妒恨,女生拿起黄瓜就会在脑子里浮现的那种。 好吧,这时候黄瓜的功能还没拓展得那么宽,大家都纯洁得一批,不会你一提起黄瓜,就脸红脖子臊,觉得你耍流|氓。 现在嘛,江不器对曹正依然还是有些羡慕。 长得好看的人,才有青春啊。 他虽然在高中也有段罗曼史,可架不住人家天天都可以上演罗曼史啊。 一听江不器提起曹正,吕明学顿时来了劲:“诶,和你说件事,你别说出去。我昨天在教室里捡到了本小huang书,都快看完了,我才发现那是曹正的日记。” “……”果然,长得好看的人,才有青春啊。 日记都能被人当成小huang文,牛批! 看江不器没说话,吕明学又道:“我很确认朱丹已经……” “嘘。”吕明学不说,江不器也能根据前世的记忆,推测出一些事。 不过,这种事嘛,没什么好说的。 “嘘什么?你喜欢朱丹啊。” 江不器这声“嘘”,把吕明学吓了一跳。 还以为男主角就在附近,他连忙转头四顾看了看,结果屁都没看见。 “毛线。”江不器踢开寝室门:“就是对他们的事没兴趣。” “呵呵,装。”嘿,同寝室近一年,江不器什么人,他还不了解吗,也不知道是谁高一夜谈,八卦得热火朝天的,现在倒是装起绅士了。 暗忖“这孙子,心里明显有鬼”,吕明学奸笑着撞了撞江不器的肩膀:“你丫够博爱的啊,又喜欢夏小麦,又喜欢朱丹……” 得,这还扯上夏小麦了,还延伸出了莫须有的事,江不器拿起湿漉漉的脚盆,就扣在了吕明学头上:“别扯淡,我是真没兴趣。” “干嘛,不器和朱丹怎么了?”已经躺上床的周琛,一听有情况,连忙坐起身子。 三人成虎,生怕明明没有的事被越描越黑,江不器连忙道:“什么都没,快熄灯了,赶紧睡觉。” “哎哟,紧张了。”江不器这反应,要没什么就见鬼了,吕明学一边摘下脚盆,往江不器头上扣去,一边道:“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说,你是不是真喜欢朱丹。” “喜欢个鬼哦。”江不器抢下吕明学手中的脚盆:“我连朱丹是谁都不知道,好吗?” “骗谁呢,你会不认识朱丹?”年纪里长得好看的女生,就那么几个,高一就常被男生们挂在嘴边的朱丹,江不器能不认识?吕明学可不信。 不认识就怪了,但为了洗清自己,江不器只能死撑到底:“名字是很熟,但人我真不知道是哪个。我又不像你,天天盯着人家女生看。” “那你认识苏沁么?”吕明学狡黠一笑。 一听这名字,江不器感觉到自己的心脏,顿了一拍。 第003章 不会 有些人,哪怕时过境迁中,容貌已经被光阴模糊到面目全非,但是无意中看到,或是听到,甚至想起她的名字,还是能引发内心的一记悸动。 苏沁对于江不器来说,就是这样的存在。 前世,大学毕业前,他经历了两段感情,其中最难忘的莫过于苏沁。 从高二到大三,近五年的时光,他把所有最初的浓烈,以及最好的真挚,都给了苏沁,奋不顾身,精疲力竭。 以至于阴差阳错的第二段感情开始后,他并没有成为吃一堑长一智的感情老手,而是消沉到完全不敢全心付出,明明是在谈恋爱,却像是在隔岸观火。 于是,他的第二段感情,仅仅维持了三个月,便宣告破产。 在此之后,他再没有遇见任何让他心动的人,那熄灭于心底的火焰,也再没死灰复燃。 前世,他一度以为自己把一生所有的心动,都停留在了两个秋季。开始在枫叶阑珊,结束于细雨绵长。 但现在,重获新生的江不器觉得,那真是年少的矫情。 没有什么能永垂不朽。 后来,他其实见过苏沁多次,也有机会和苏沁复合,可是他内心中完全没有那种再续前缘的念头和欲|望。 前世,他以为那是因为哀莫大于心死。 时隔一世,他恍然意识到,未必是那样,他真正无法释怀的,兴许不是苏沁。 可能只是对人生仅有一次的初恋不够完美的执念,也可能是对自己当年拼力付出却惨败收尾的痛惜,或是美好梦想焕然破灭后的抱憾。 假如,出现在他初恋中的不是苏沁,而是别人,他或许也会经历同样的喋喋不休和念念不忘。 当然,江不器不能自欺欺人地否认,他对苏沁已经毫无感情。 事实上,他虽然再也不期盼,那些早已在遐想和梦境中度过的,属于他和苏沁的美好一生,但苏沁这个名字猝然跃入他的脑海,他的身体还是会禁不住地表现出一些反应。 五年的时光,让他的皮肤、血液、心脏,乃至神经,都对这个名字有着别样的熟悉。 时光虽然模糊了她的面容,也淡却了他们的曾经,可心思可以伪造,身体却总是诚实。 “我中午看到你在餐巾纸上写她名字了,扔得挺快,但我看到了。” 直到周五下午离校的时刻,江不器脑海里依然盘旋着吕明学说的话。 他当时不知道该怎么向吕明学解释,于是仓促地找了个烂借口。 “当时在走神,无意中听到她的声音,就随便写下来了,不行吗?当时是她在广播,你肯定也听到了。” 好吧,他承认,这借口烂到欲盖弥彰。 因为,这个时候,他其实尚未和苏沁正式接触。 吕明学和周琛都知道,他和苏沁二人之间,连基本的交流都没有过,更别谈交集。 当两个未曾有瓜葛的人之间,一个开始惦记另一个人的名字,意味很浅显。 然后,他迎来了吕明学和周琛的无情起哄。 重生后,江不器第一次发现,原来在有些事上,他还是如此笨拙。 是的,一旦关于你,有时候,我的双商都会莫名捉急起来。 江不器不得不承认,苏沁还是他的命门,大概。 这么想着的时候,无意中一个回头,江不器意外地看到了苏沁。 秋季的天,黑得有点早,才刚五点,大片大片的蔚然晚霞,已经簇拥着夕阳,铺开了占据着大半个天际的绚烂。 连接着寝室和校门的水泥路,两旁植被茂密,霞光从错落的枝杈和层次的叶片下泄过,在地面上熘出一片斑驳。 苏沁就从那些斑驳的树影中走出,步履款款。 这个年代,空气刘海什么的尚未流行,但离子烫已经风靡。 苏沁的头发,烫得笔直。夕阳的余晖,落在她柔顺的长发上,晕开淡淡的橘色,如瀑布般一直倾泻到发梢,被晚风吹拂得流光四溢。 江不器能觉察到,周边的温度一下变得灼热起来,那是众多眼神汇聚产生的热能。 苏沁显然不太在意周围的目光,她双手抓着双肩包背带,汇入门口等待公车的人群,沿途留下的似有若无发香,让很多男生心猿意马。 江不器的目光,没有一直追着苏沁,而是在苏沁离他越发接近时,就别了开去。 有些意外,明明是同班同学,天天能看到不下八个小时,他平时根本不会特别在意苏沁的存在。可此时此刻,在拥挤的人群中,江不器的脑海里,反而挥之不去苏沁的身影。 也没什么特别的原因,沉默片刻后,江不器知道一切纯粹是男人的占有欲在作祟。 教室里可没有那么多虎视眈眈的饿狼,而现在,关注苏沁的男生着实太多,使得他的心情有些不快。 男人就是这样,有时候很孩子气,自己拥有过的,哪怕已经不再喜欢,也不容许别人触碰分毫。 或许不仅仅是男人,付出过真心的人,都会如此。 苏沁等的18路车,很快到来,2000年婺市的公交车,还是薄皮中型客车,座位不多,用余光瞄到苏沁上了车,顺利地找了座位,江不器安心地再度收回了目光。 哪怕已经不愿意再和你有什么纠缠,还是希望你能不被推搡不被拥挤,安安稳稳地到站,回家,这大概是每一个爱过的人的心态。 “你是真喜欢苏沁吧?” 就在江不器从苏沁身上收回所有心思之际,周琛忽然发声了。 他早就注意到了苏沁,也看到了江不器的种种举动。 他觉得江不器沉默的表面下,其实活跃着一颗躁动的心,一如他来回不定的目光。 最起码,他可以肯定,江不器是真的关心苏沁。 江不器闻言顿了顿。 “不会。”旋即,他轻声答道。 “不会”,而不是“不”,也不是“没有”,这是他的答案。 晚风徐来,簌动了他的刘海,有那么一簇头发,被吹拂着掠过他的瞳孔,有些瘙痒,但江不器没有去搭理。 他注意到,18路车在塞满了学生后,缓缓启动。 苏沁就坐在第三排靠窗的位置,带着众多男生的目光,渐渐远离。 “到家后,给我个短信。” 蓦然的,他回想起了多年后,常在耳畔响起,自己也常念叨的这句话语。 那时候的他,无疑是幸福的。 第004章 爸,我回来了 2000年的婺市,公共交通还没有发达到公交站随处可见,有些偏僻的地方,坐公交,可能要走出一两里路,要是不顺路,很抱歉,那得走更远。 作为外来户,江家租住在婺市南城区的城郊,那里公交站少且间隔远,江不器常常要走出七弯八拐的很长一段路才能到家。 不过,有时候,父亲也会骑着他那辆老旧的永久牌自行车来接。 前世的时候,江不器其实并不怎么喜欢父亲来接他,因为那辆掉漆严重的自行车,会让他年少的自卑,变得沉甸甸的。 现在嘛,江不器想见父亲,想见那辆破自行车的心,却是非常急切。 很不巧,他重生在国庆假期过后,都过去快六天了,还没见着双亲,想家的心情无疑是急迫且躁动。 当然,之所以那么想见父亲,最主要还是因为,他对二老深怀歉疚。 前世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亏欠且不去说,创业后疏于关心父母的遗憾也先不提,最让江不器懊悔的,其实还是年少时的无知任性。 婺市是市府所在,本地孩子大多家境不错,而到了学龄后,为了让他有更好的学习环境,父母就从婺市辖下的农村,来到婺市打工,他自小就和这些城里的孩子一起学习生活。 最开始,年幼的他,并没有不适yc市的生活,但随着年龄渐长,有了虚荣心之后,情况就变了。 他开始羡慕本地的孩子,羡慕他们身上穿着的名牌,羡慕他们口袋里不仅是钢镚的零用钱,羡慕奔驰在他们脚下的高档山地车,以及众多众多。 这种得不到的羡慕,最后变成了内心里的深深自卑。 而自卑,让他开始埋怨出身,埋怨父母。 再然后,埋怨演变成了他和父母的诸多矛盾,以及冲突。 争吵,摆冷脸,甚至种种刻薄到不该从他这个年纪孩子口中冒出的尖锐话语,让他一次又一次地伤了父母的心,也让他在家里和学校,变成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当然,本质上,无论是他在学校里的外向多言,还是家里的沉默尖锐,都是虚荣心在作祟。 他在学校需要用笑脸来掩饰自己内心的虚弱,而在家里,父母会用他们的胸怀包容他的撒野,他可以肆意妄为。 如今回想起来,江不器觉得,当年的自己真是不堪。 只可惜,没能重生的更早些,很多过错,无法挽回。 回家的公车,开了半个多小时后,终于接近了到家的站点。 遥遥的,江不器如愿看到了父亲。 此时的晚霞,已经只剩下渺远的些许余晖,天色笼罩在一片黯哑中,尚未开发的城郊,并不像市区那样被初上华灯簇拥,只有昏黄的寥寥几盏街灯,点缀着即将入夜的清寂。 他的父亲,双手扶着车把,站立在简陋的站牌下,街灯拉长了他的身影,也打亮了他张望向公车的面孔,这一切,都是如此的久违又熟悉。 不由的,江不器想起了一首歌名:爸,我回来了。 是的,他回来了。 2000年,一切都是如此简单温馨,没有那么多的私人轿车堵成长龙,也没有那么多高楼大厦分割天空,目光还能被星辰吸引,空气也可以随意大口呼吸,他仍被父母的羽翼所庇佑。 真好。 下了车,照面,父亲只是笑着冲他拍了拍车座,没说话,江不器也没有。 他分开双腿,用孩提的姿势坐上自行车后座,父亲惯例地叮嘱了声“坐好”,马路上就只剩下了车轮向前滚动,和链条齿轮相互摩擦的声响。 哦,还有风摩挲着耳廓的时光流淌声。 过了马路,进入居民区后,回家的路,就变得崎岖起来。 城郊的公共基础建设,并没能跟上市区日新月异的步伐,90年代的石子路沿用迄今。 自行车开始变得颠簸,父亲骑车的速度也有所放慢。 偶然间,江不器注意到,车轮在坑坑洼洼的石子路上,留下了一道明显的车辙,就好像一条记录着当下的轨迹。 而这样的轨迹有很多,交错延伸向这里的千家万户,下雨时会被泥泞吞没,晴朗时又会被描摹出来。 经过一片又一片低矮的农民房,再穿梭过一座石桥后,家就近在眼前了。 附近不时传来土狗的吠声,下了车,站在河岸上,能看到河边的那片芦苇已经开花。 初升的月光,照亮了淙淙远去的河水,清风徐来,水波不兴,江不器仍记得每当这时,父亲特别爱唱《我的祖国》。 “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稻花香两岸”,实际上没有那么壮阔,但更有小城的写意。 父亲提着自行车,走下了河岸边的阶梯,江不器在河岸边短暂停顿后,快步跟上。 由于这边住的人不多,又都是老式开窗很小的青砖房,路灯分布得也有些稀疏,巷弄还狭窄,回家的最后一段路,有些阴森晦暗。 在小的时候,一贯思维活跃的江不器,总是会担心,那些无处不在的拐角、门洞或阴影里,会突然窜出什么妖魔鬼怪。 哪怕没有妖魔鬼怪,仅仅是一只猫,或是一条狗,从狭长晦暗的巷弄中忽然钻出,其实也怪吓人的。 即便是长大后,走这样的夜路,江不器偶尔还是会提心吊胆,一点小小的动静,都可能让他神经紧张。 但此刻有父亲伟岸的身躯,在前面引路,江不器走得分外踏实。 这时候,江不器发现,在父亲面前,他还是会潜意识地把自己当成一个孩子。 “回来了。” 准备了一桌子菜肴的母亲,早已等候在了门前。 她的笑容,就像屋内低度数灯泡撒下的光芒,不见得能照亮多远的路,但足以明亮整个家。 “嗯。”江不器笑着应了一声。 “快去洗洗手,吃饭吧。”母亲接过他的背包,笑着催促道。 只有四十来平方的农民房,可没有几室几厅的说法,水槽、厨房、餐厅和客厅都是连一起的,江不器洗完手,母亲和停好车的父亲,也一起进了屋。 随后,三人一起落座。 前世,都是母亲给一上饭桌就闷闷不乐的他夹菜。但是现在,江不器知道该是他替父母夹菜才对。 父母生来从不亏欠他什么,倒是他,有着太多的恩情,难以偿还。 他看了看桌上的菜,随后拿起筷子,夹了块他和母亲都爱吃的梅干菜扣肉,放到母亲的碗里:“妈,你吃。” 母亲却是又把梅干菜扣肉夹回到了他的碗里:“妈不爱吃,你多吃点。” 江不器愣了愣,随即用力地忍住从鼻尖涌上眼眶的酸涩。 第005章 买 吃完晚饭,江父惯例出门遛弯,江母则是收拾家务,本还想多和父母聊聊的江不器,只能帮着母亲一起做了些家务后,便回了自己的卧室。 格子大的卧室,放了一张床和书桌,还有椅子后,就再没什么空间。已经住惯了大房子,江不器一时还真有些不习惯。 胡秀琴做完家务,进江不器的卧室看了看。 见江不器正在认真做题,她叮嘱了句“早点睡”后,便退出了江不器的房间。 心情倍为高兴,替江不器关上门,她的嘴角情不自禁地翘起。 江怀远正好在外面晃悠了一圈回来,看胡秀琴是一脸笑容,他不由地也被感染着露笑:“怎么了,这么高兴?” “没事。”胡秀琴摆了摆手:“快回屋吧,别凉着了。” “嗯。”江怀远笑着和胡秀琴一起走进卧室。 他其实知道胡秀琴为什么会这么高兴,不就是不器给她夹菜了么。 而且被她推辞后,不器又把扣肉分成了两半,夹了一半给她。 儿子懂事了,当妈的当然高兴。 不过,其实这并不是不器第一次给她夹菜。 还小的时候,不器可比现在懂事,替他和胡秀琴夹菜都是常事,只是长大叛逆后,人就变了。 在他看来,这也不能全怪不器。 是他们生了孩子,却没本事给孩子优越的条件,不器心里怨他们,也不是不能理解。 谁不想生在富贵人家呢,孩子还小,虚荣心强,怪不得他。 为此,他也没少自责。 好在,这两年,他家似乎时来运转了,他接连承包了几笔大装潢,秀琴的服装店生意也不错,手头终于有了些积蓄,儿子以后考上大学的学费,是完全不用担心了。 之于不器,人能变坏,也能变好,一点点看着孩子长大,认定不器本质是好的,他相信过了青春期后,不器肯定会自然而然地懂事,就是没想到,不器好像已经开始向好的一面转变了。 这当然是好事啊,他心里的高兴,不比胡秀琴少。 和江怀远一起回到卧室,上了床,看了会电视,满腹心事的胡秀琴,开口道:“你说,我们要不要把孙老师的房子买下来?” 江怀远闻言,眉头皱了皱。 他本身是不太想买孙老师的房子的,毕竟,虽然存折里是有了点钱,可不器已经高二,未来要用钱的地方数不胜数,他要是现在买了房,肯定又要过以前那种“东家借,西家欠”的生活。 那可不是一笔小钱啊,虽说孙老师愿意让他们分期付款,可首付也得要十万,再加上后面七七八八要还的,没个二十来万拿不下。 不说二十万了,即便是十万,他现在也拿不出来啊,只能去借。 苦了这么久,可算有了点熬出头的希望,他是真不太想又回到以前那种日子。 倒不是他想享福,而是他怕再苦着江不器。 什么都给不了,儿子一回来,全家非但没点开心,还跟冷库似的,谁愿意呢。 可是,饭桌上,不器却支持他们买房,说的理由让他不能不慎重考虑。 “位置好,边上都在开发,以后肯定会涨。离二中又近,来回方便。环境也好,要是碰着了不会的问题,边上都是老师,方便问。” 会涨这种事,不用儿子说,他一个做房子装修的,也知道。 全国就没不涨的房价,婺市现在发展的那么好,不涨就怪了。 可仅是这条,并不能让他动心。 真正让他动摇了心思的是,不器说得没错,孙老师的房子,本就是政府为他们集资造的,上下前后住的基本都是些老师,环境确实对他学习有利,而且是很有利。 孟母三迁这故事,说的很明白,好的环境才能培养出好的人才。不器现在高二,马上高三,一个好的学习环境尤为重要,为了孩子的前途,这房子他是得考虑下。 沉默少许,他转头看向徐秀琴道:“把存折拿出来我看下。” “别看了,就那么多钱,看了也不会多出来。”话是这么说着,徐秀琴还是弯腰,打开了床头柜抽屉,拿出三本存折。 一本工商银行,一本建设银行,一本农业银行,里面有他们全部的家当。 江怀远接过存折,反复地看了看存折上的余额,然后长长地出了口气。 三本存折加起来53345块钱,也就是说,他要买孙老师的房,起码得借将近5万块钱,甚至更多。 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哪怕借遍他那边的穷亲戚,估计都凑不齐。 江怀远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些。 他心情凝重地把存折递还给胡秀琴,放眼看向电视,只是电视里到底在放些什么,他已经完全看不进去。 胡秀琴的脸上,也早已没了刚才的笑容。人在没钱这事上,怎么都乐观不起来。 说起来,买孙老师房这事,是她先随口和江怀远提的。 人活于世,不就是房子孩子吗,孩子她已经有了,虽然现在不怎么听话,可学习成绩优异,不出什么差错,考个一本问题不大,她整体上还是心安的。 那就剩个房子了。 其实,早在几年前,她就想买房了,只是一直苦于没钱。 现在嘛,生活是好了不少,但钱依然还是没多少。 尤其,孩子过不了两年就要上大学,肯定会用到一大笔钱,这个节骨眼买房,她是完全没有底气。 没底气归没底气,沉思了许久,觉得孙老师这房子买下来,肯定是稳赚不赔,对江不器学习也很有利,就算以后没办法负担债务,过个两年再卖出去,说不定连本带利就赚回来了,一向不喜欢在大事上做主的她,咬咬牙道:“买吧,钱我去跟姐借。碧磊马上就要大学毕业了,她家这几年也没什么用大钱的地方,多少会借我们一点。” “我们欠他们的钱,今年刚还清,现在又跑去借钱,还要那么多,你姐哪会乐意。” 真要借钱,肯定也只能找连襟借了。只是,这事江怀远可真为难。 一来,他家没少麻烦连襟家,这些年要不是连襟照顾,他家也不能在婺市立足。 二来,这次钱的数额真太大,他开不了口,也怕吓着连襟。 也就是个工薪家庭,不是百万富翁,穷亲戚开口借几万,搁谁都接受不了。 胡秀琴道:“那能怎么办,不为我们自己想想,也得为儿子想想啊。高考要个好环境,你也听到了。以后,他要结婚,我们也总得给他留套好房子。就算等到他结婚,那房子可能已经变成了破房子,他也不一定会回婺市,可难不成他以后带女朋友回来,还得和我们挤这样的房子?不器的性格你也知道的,要强。我们要一直住这种房子,我估计他以后都不愿回来,有了女朋友,都不愿意带回来给你看。” 胡秀琴这话正中江怀远心坎上了。 是啊,不器不小了,搁长远点看,是该准备套房子了。 孙老师的房子他知道,五年前还是他装修的,蛮洋气,再往后搁十年,估计也淘汰不到哪去,即便不能给不器当婚房,也不会落了他的面子,不器要是不要,他们自己还能当养老房用。 无论是就近,还是顾远,这房子买下来,看起来都是好处更多,那还犹豫什么。 买! 就算跪着求人也要把钱借回来! 第006章 黄金时代 江不器没想到父母还真决定了买孙老师的房。 诚然这是他所愿,可是以他家现在的家境,要买孙老师家的房,纯属勉为其难,他之前也就是随便表示下支持,并没抱多大希望,却没想到还真说动父母了。 江不器很肯定,父母一定是因为他的话,才决意买房的。 因为,前世的时候,父母曾想过买孙老师家房的事,他是过了几年婺市房价翻了两番后,才偶然从父母满怀遗憾的交谈中得知。 而且,这事,他父母其实后来没少提起,言语间也没少责怪自己当年胆子不够大。 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赚个几十万不容易,短短几年就能赚几十万的买卖,更是可遇而不可求,错过了,难免遗憾终生。 好吧,一回来就改变了历史,也算是弥补了一个遗憾? 不管怎么样,买房终归是好事。 多年后“实业误国,地产兴邦”的戏谑,可不是空穴来风,他创业七年,哪怕是企业最高峰时期的盈利,也根本比不上他这七年从房产上赚的。 而像他这样的,并不是个例,而是普遍。 全国房产热度最高的时期,做衣服的企业在做房产,卖电脑的企业在做房产,生产食品的企业也在做房产,到后来,很多以实业上市的公司,最盈利的主业竟然都是房地产。 如果说21世纪后的这几年,国内商业有一条政治正确,那绝对是做房地产。 重生回来,哪怕有领先时代十六年的先知,江不器也找不出多少能比房地产更简单直接有效的赚钱渠道。 当然,房地产这玩意,要玩得转,前提是要有钱,而且是大大的钱。 可不是说买了套房子就叫做房产投资了,那只能叫刚需。 真正的房地产投资,需要投入少则千万,多则上不封顶。要不然,多金的温市人,哪会组团炒房。 一个城市房价上涨,可不仅是经济发展的必然,更是很多投机者一起撬动杠杆的结果。 所以,房地产投资要操作起来,实际难度还是蛮高的。 用游戏术语来说,房地产就是后期。你得先慢慢打钱,直到出了神装,才有可能爆发。 以他现在的情况,当然是没资本掺和的。 事实上,鉴于上辈子在创业赚钱上操劳过度,以至于钱是赚了,福却没享着,重生回来,江不器并没怎么考虑过赚钱这事。 十七岁风华正茂的,就急着去赚钱了,在他看来,根本就是赶着去投胎。 再说了,身为穿越者,就得对自己有迷之自信,上辈子他都能身价千万,这辈子有那么多先知优势,他还怕以后赚不到钱? 不可能,也就是赚多赚少的问题。 已经放平心态,不求大富大贵,他是真不急着折腾自己。 先享受下久违的青春年少多好啊,整天想着钱,累不累。 何况,一个口袋比脸还白的住校高中生,能做什么啊? 打飞|机倒是能分分钟上亿,但那是损失。完事了,还连瓶营养快线都买不起。 当然了,听说父母决意买房后,江不器还是有想过替父母分担下负担。 多的钱不说,至少自己今后几年的生活费,他觉得或许可以自力更生。 之于怎么自力更生嘛,老实说,也挺为难。 一个住校高中生,生活自由都成问题,二中这种为升学率拼破头的学校,放假了各学科老师还给你发一堆试卷,什么打零工之类的根本不用考虑,赚钱的途径真不多。 他想来想去,觉得也就一件事,特别适合现在的他干了,那就是:爬格子。 这年头,正值经济腾飞的黄金时代,国内的互联网行业,虽然发展迅猛,但尚未给传统媒体造成强有力的冲击,手机媒体更是处于萌芽时期,出版业仍处于由盛转衰前的高点,格外繁荣。 这种繁荣,成就了“网购”席卷全国前,极具时代特色的邮购,成就了名噪一时的贝塔斯曼和卓越书城,也成就了一代烙印着80和90后标记的年轻作家。 在江不器看来,这是传统出版业最后的黄金时代。 在此之后,直到2016年,再没有像他现在所处的年代一样,涌现出大量的年轻传统文学作者,网络作家倒是如过江之鲫般井喷,只是那已是网络文学的黄金时代了。 对于爬格子一事,到大学才从文科转理科的江不器,自认还是擅长的。 最重要的是,经历过这个年代,又有着比所有人多16年的先知阅历,他知道这个时代的人,尤其是学生群体,对书籍有着什么样的喜好。 悲春伤秋无病呻吟感情纠结的青春文学,无疑最具毒性,有着最为广大的受众。 事实上,从古到今,自《诗经》起,类似的文学,都是民间最受欢迎的类型,而且内容大同小异,只不过每个时代的作品里,有着不同的时代缩影。 江不器并没有真就马上着手去写这么一本书,他只是有这么个想法。 青春文学虽然有固定的套路,容易上手,但要脱颖而出,反而比很多文学类型,更需要有自己的独到之处。 郭小四的浮华,韩塞的诙谐,都是他们能够成为代表性人物的杀手锏。 所谓“玉不琢,不成器”,为了与众不同,在写书这事上,他乐于三思而后行。 这一“三思”,倒是让江不器在明确自身定位时,发现了一条新的路子。 依然是爬格子,但不是青春文学,而是和青春文学差了天南地北的笑话集。 没错,这看似脑子搭错筋的想法,一下就让江不器摩拳擦掌地跃跃欲试起来。 前世为了调剂心情,他看的笑话和段子,可是比他吃的药还多。 诶,这真是个凄惨的冷笑话。 而笑话集,别说,在这个时代,还是颇有市场的。 知道一本畅销杂志叫《幽默与笑话》不,还记得《故事会》、《读者》、《意林》里的短篇笑话吗,市面上热销的笑话集也不少啊,很多时下流行的巴掌大小的口袋书,都是幽默笑话型的。 而他脑子里的笑话,起码领先这个时代十年,但在不落俗套的同时,也并不是和这个时代格格不入,大多数还是能在这个时代找到笑点的。 比如:“两只蜈蚣谈恋爱了,他们手牵着手,手牵着手,手牵着手,手牵着手,手牵着手,手牵着手,手牵着手……” 好吧,我是认真地在搞笑。 第007章 既来之,则安之 在这报刊、杂志和书籍,都还有很大市场的年代,其实江不器能爬的格子类型很多,比如财经评论、散文杂记、鸡汤故事,甚至知音体文章,他都能轻松模仿出来。 只是,一个人的胃口可以大,但最好不要贪,要不然盘子铺太大,没法聚沙成塔。 他之所以选择青春文学,不仅是因为门槛低,销量好,也因为这类型上限高,写好了容易名利双收。 而笑话集,他有独占的个人资源,又简单不费脑,更不费时,尝试成本极低,符合他的商人哲学。 当然了,在最初的兴奋过后,江不器没真指望什么写笑话能出版,他就是心血来潮,也不介意一试。 对于整个爬格子工程,江不器实际上也并没抱太大指望。 文章写的漂亮的多的是,但真正能写到出版的可没多少,出版了还热销的,更是凤毛麟角。 理想总是丰满,现实总是骨感,类似的话,他对周琛说过,也亲身经历过。 所以,他把心态放得很平。 能侥幸取得成果自然最好,不能也没什么,青春年少不就该勇于尝试吗,哪怕到头来是一场空,能留下青春记忆也是一种收获,再不济就当是兴趣爱好。 周日回校前,江不器向两家出版社寄了两封信。 一封是给申市文艺出版社《故事会》编辑部的,里面有六篇他精选出来的笑话。 而另一封是给《幽默与笑话》编辑部的,里面同样有六则短笑话。 这两家出版社给的笑话稿酬都不算低,原创性质,《故事会》是看篇幅给50到100,《幽默与笑话》稍低,是30到100。 要是能发表一篇,在这个干脆面还是五毛,饭团还是一块钱的时代,够吃好几天的了。 而他的成本,是两张八毛钱的邮票,两个两毛钱的信封,外加两张成本几分钱的信纸。 早早吃完晚饭,在父亲“好好学习”的叮嘱声中,江不器坐上了回校的公车。 到校时,天色已黯,学校里灯火通明,校园里随处可见的常绿乔木,都仿佛打了蜡一般,镀着一层光泽,秋意盎然的落叶乔木,则是被照得通透,能清晰地看到叶片上粗细不一的脉络。 同学们的喧闹声,从四面八方灌入耳膜,但江不器反而感觉有种“蝉噪林逾静”的幽然。 这大概就是高中校园的独有魅力,最沸腾的年华,也最平和。 来到教室,大部分同学都已经在。 二中的学习气氛不错,绝大多数学生,尤其是女生,已经开始埋头学习,也有的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高谈阔论,江不器还看到一群女生围拢在教室最后,叽叽喳喳地讨论着什么。 都不用走近,江不器也知道,一定是贝塔斯曼或者卓越的新一期邮购目录到了,她们在商量着要买什么书呢。 这样的场景,每个月都会上演几次,最开始只是女生们的活动,渐渐的,彼此熟悉后,很多男生也会参与进去。 当然,鉴于家庭条件,并不是所有学生,都会频繁买书。 经常是,有人买了书,然后在接下来的整个学期里,这本书会在不同人手上兜兜转转。 在这样的分享模式下,同学关系不断拉近,也偶尔会闹出些不快,但整体上,还是拉近了集体间的距离,也增加了班上几乎所有人的阅读量。 江不器不知道其它学校有没有这样的氛围,反正他很喜欢二中学生间的这一点。 回到座位,江不器还没坐稳,吕明学就凑了过来:“赶紧的,试卷拿出来抄下。” 得,这家伙真是白娶了这么个名字,明学明学,一点学习上进心都没啊。 不过,能在这个班的,起码高一期末考的时候,文科总分在全校前两百名,妥妥的一本院校预备生,也不能真把他当学渣看待。 江不器清楚地记得,吕明学最后上的是国家传媒大学,学校比他这个经常借作业给他抄的人还好。 想起来,唉,真的好气,想抽人有木有。 还好,年纪大了,又在鬼门关里走了一遭,看得开,脾气也压得住,江不器还是从书包里拿出试卷,递给了吕明学。 吕明学拿到试卷,没急着走,而是把头凑到了他耳边,低声道:“下手和成名一样,要趁早。我听说许源已经向苏沁表白了,徐彬彬也总是往苏沁身边凑,追求她的人蛮多的,你得抓紧点机会啊。” “关我屁事,赶紧滚。”得,这小子是真八卦上了。 也没辙,在一个除了吃饭、睡觉、上课、看书、运动和听歌之外,就再没什么项目的封闭式学校里,八卦总是很有市场的。 只是,江不器是真不太愿意别人关心他和苏沁。 有句俗话,叫做“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拿来形容他当下的心态,虽然不太贴切,但也差不多,就是怕被人一直惦记着,然后没事也折腾出些屁事来。 江不器现在最希望的,就是和苏沁做两条互不相干的平行线,外人就更加不要来掺和。 吕明学可一点也不了解江不器此刻的心思,越发肯定江不器对苏沁有意思,他心里忽然冒出了个“助人为乐”的恶作剧念头。 随后,他扯起嗓门,冲着苏沁的方向,大喊了一声:“苏沁!” “我x!”听到吕明学这声大叫,江不器脸都黑了。 在心里把吕明学的十八代祖宗都骂了个遍,江不器下意识地转头看向苏沁所在的方向。 苏沁正好一脸莫名地转过头,如瀑般的长发,扫过她的眉睫,乍泄出明亮眼眸里的茫然和迷惑。 四目相对,目视着苏沁脸上逐渐爬上一层羞赧的血色,江不器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有那么点加速。 没有什么比豆蔻少女的含羞风情,更动人的了。 只可惜,看过来的,可不只有苏沁,还有很多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 看着一张张熟悉或陌生的面孔,先是面露疑惑,随后纷纷露笑,流露出一副“我懂的”的神色,知道今后班级里注定会流言不断,江不器砍了吕明学的心都有。 但对于苏沁,他反而有些释然。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既来之,则安之。 第008章 谁稀罕 进入十月中旬,秋意愈发醇厚馥郁。 之前苦熬着不愿凋零的叶片,开始大片大片地向日渐降温的气候妥协,慵懒的阳光照下,整个校园流光溢彩地如同夕阳渐落时的汪洋。 落叶也开始增多,操场上,不时就会纷飞起几片金色的枯叶,哪怕形状和姿态优美,很多时候,却并不怎么招人喜欢。 打完一场排球,苏沁擦了擦鬓角和额前的细汗,走到排球场旁边的花坛边缘坐下。 百无聊赖间,徐徐的秋风,将一叶如金片般的白杨树叶,送到了她的脚尖,她弯腰捡起,举直眼前。 很漂亮的心型树叶,内部舒展着血管一样的纹络,叶片通透得仿佛能看穿背后的晴空。 一时兴起,她将树叶移至右眼前,随即闭上左眼。 整个世界,仿佛就在这片澄灿的树叶里延伸开来,道路交织纵横,大地壮阔金黄,就像从高空俯视黄土高原。 苏沁的嘴角,情不自禁地为自己这个偶然的小发现支起。 她不知道这一幕,落在那些关注他的男生眼中,引发了众多情愫弥漫的怦然心跳。 端详了有一小会,苏沁放下树叶,重新睁开眼。 世界重归斑驳,天空中飞鸟经过,划破了高处大团的云朵。 猝然的,一个有些单薄的身影,跃入了她的眼帘。 他倚靠在篮球场边的栏杆边,灿烂的阳光将那些不锈钢栏杆镀上了一层金色的镶边,也仿佛在他的周身描出了一层明亮的轮廓。 江不器,君子不器。 她的脑海里油然浮现出了他的名字,顺带着还联想到了他这奇特名字的疑似由来。 记得他一开始蛮聒噪,她总能在下课时听到他的声音。 但最近好像变文静了,有时候她的目光,不经意地掠过他的位置,能看到他时常在埋头疾书,很勤奋的样子。偶尔也能看到他和一堆男生吵吵闹闹,只不过没以前那么有活力,有点朝他那个闷油瓶朋友靠拢的倾向。 蓦然想起,周一的时候,他的另一个朋友,还开过她和他的玩笑,苏沁的耳根不由地泛出了些许珊瑚般细碎的潮红。 其实,每天都会有很不多男生用开玩笑,或恶作剧的方式,接近她,她对这些拙劣的小手段不厌其烦。 可是,那一次,她并没有感到反感,甚至还有些小小的欣喜。 回想起当时心跳略微加速的感觉,她的瞳孔里些许明媚,有如暗香浮动。 “在看江不器啊?”室友戴文君的声音忽地在耳畔响起。 苏沁慌忙收回目光,装傻道:“啊?” 戴文君还真被她一脸的茫然骗住了。 顿了顿,向篮球场上扫视了一圈,戴文君嘴角倏然抿起:“那是在看曹山?” 提起曹山,她的脸颊上,不由自主地露出盎然笑容。她并不介意自己的表情变化,反正班上随便哪个女生,提到曹山,都会和她一样的。 “乱说。”苏沁立即斩钉截铁地否认。 曹山是帅,可并不是她喜欢的类型,她对曹山那是半点感觉都没有,才不会刻意关注他。 “那你在看谁啊?”确实不像是在看曹山,那又是在看谁呢,戴文君很好奇。 要是那位男生知道自己有幸被班里公认最漂亮的苏沁关注,肯定会偷笑吧,她暗暗想到。 “我就随便发个呆。”苏沁低下头,摆弄起手中的落叶。 不过,她的目光却是偷偷地飘了起来,悄然地飞向那个丝毫没觉察到自己正在被偷窥的身影。 舒缓的秋风,吹起了他的白色衬衫衣角,如果是女生,他此刻已经称得上是春光乍泄。 但男生的话,哼,篮球场上还有干脆赤|裸着上身的男生呢,一个个身材都比瘦削单薄的他好多了。 谁稀罕,皮包骨,她的嘴角,不自觉地隙开一抹明丽的弧度。 …… 许源非常心烦。 他狠狠地用脚尖碾碎了一张飘落到他跟前的落叶,拍动篮球的频率也变得暴躁。 他很确认,苏沁一定是在看江不器,这让他心里对江不器油然而生一种强烈的反感。 这几天班上可是都在传江不器对苏沁有意思,看现在这情况,苏沁似乎也对江不器颇有关注,这对他来说,无疑是一个极为糟糕的信号。 诚然,他已经被苏沁再三拒绝的体无完肤,可他并没有因此而泄气,而是愈挫愈勇。 他始终相信,只要够坚持,哪怕苏沁是座冰山,也一定会被他的热情融化。 只是,这个结果成立的前提是,没有其他有力的竞争者,可现在…… 他的心情很差,头顶的阳光只是温热,而他的心里已经烧起了一团火,就像操场边缘的那片金色密林,秋风拂动,熊熊燃烧。 “呸,装什么忧郁!” 许源愤然地夹起篮球,从地上站了起来。 他努力按捺着心底贲张的情绪,走到了江不器身边,背靠上栏杆。 “发呆有什么意思,一起打球啊。”满面的笑容下,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很是虚假。 江不器没觉察出许源的真实来意。还以为这只是同学间的友善邀请,他摇了摇头:“不了,你们打吧。” 倒不是真不想打,而是他有更重要的任务。小说源于生活,他现在就在为小说寻找素材。 “别啊。”有心想要教训下江不器,许源把篮球往江不器怀中一塞,拉起他就往篮球场上走:“走,打一场。” 都拉上了,再拒绝也不好意思。 “行吧。”江不器直起身,掂起篮球,拇指一转,篮球就在他中指上如陀螺般,呼啦啦地旋转起来。 这一招,他前世上了大学才学会,现在嘛,掌握了技巧后,很轻松地就用上了。 “这家伙居然会转球!”许源的眼睛有些发直。 要知道,转球是门技术活,不比很多高难度篮球动作来的简单,哪怕是校篮球队里的那些篮球高手,也没几个会的。 自从初中看了《灌篮高手》后,他就一直在苦练转球,但直到现在也就是转转课本的程度,篮球上手两圈就得掉下来。 而江不器手中的球,一看就转得很稳,不是那种虚张声势的假把式。 许源下意识地朝苏沁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庆幸,苏沁并没有在看他们这边。 但是已经有女生注意到了江不器的举动,毫不掩饰的笔直目光,诧异的面容,无一不说明她们被江不器此刻的举动吸引住了。 “厉害,教下我啊。”心情顿时更为不悦,许源手一伸,把江不器手中高速旋转的球,拍下了地。 但转瞬,他又有些泄气。 为什么要向情敌求教?! 自尊呢?! 这不是还没开战,就先自下一城了吗! 第009章 深藏不露的高手 虚晃,过人,跃起,后仰,抬手,投篮。 “唰”,篮球越过三分线,划出一个优美的弧度,不偏不倚地落进篮筐,篮球场上顿时掀起一阵喝彩声。 “好样的!”曹山兴奋地和江不器拍了一掌。 “可以。”吕明学也是高兴地搂过江不器的肩膀,但心里却有些疑惑。 这家伙什么时候篮球这么厉害了? 难道是假期进行了魔鬼训练? 不可能,他假期又不是没喊过江不器打篮球,基本都被江不器以“太热”为由拒绝了。 新学期刚开学那阵子,也没见江不器像今天这样发挥这么出色。 可能是这家伙今天来手感了吧,只有这种可能了。 “看不出来,这个江不器打篮球蛮厉害的嘛,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啊。”戴文君饶有意味地瞄了苏沁一眼。 这两天,关于江不器喜欢苏沁的流言,可是在班里传得沸沸扬扬。 身为苏沁的室友兼好友,她自然没少关注江不器。 意想不到,这家伙平时看起来文文弱弱的,打起篮球来,倒是灵活得很,经常晃得对手找不到北,投篮也很准,要不是体能和体格稍差,怕是能和曹山比一比了。 “对啊,我还以为进文科班的男生,都是运动白痴,没想到还是有两个可以的嘛。”同为苏沁室友的丁静姝笑着插话道。 “这下不用担心以后年级篮球赛要丢脸了,我们班肯定要比一班二班好。”紧挨着三人而坐的席云云,也插入话题。 丁静姝闻言,隙嘴一笑:“你们四班,高一的时候,篮球赛是倒数第一吧?” “唉,别提了,丢死人了。一群男的,还没我们女生来得争气。”提起高一篮球赛倒数第一这事,席云云一脸愤然。 当初,她可是拉拉队队长,结果在场边,尽被人起哄喝倒彩了,想想就来气。 “有曹山在,我们班怎么都不可能第一的。不过,江不器也不错,三分球好准。”丁静姝重新把视线投回到篮球场。 那边,不过才几秒,江不器又进了一个三分球,篮球场边女生们的喝彩声,都快把操场都掀过来了。 不出意外的话,江不器今天肯定能收获几个女生的好感。 “听说他喜欢我们沁沁哦。”戴文君笑着用胳膊肘,轻轻地捅了捅苏沁。 她看得出来,苏沁已经对江不器有所关注,而且感觉应该不错,要不然嘴角也不能常常浮出淡淡笑意。 她可很少见苏沁对其他男生那样。 在她记忆中,只要男生靠近,苏沁那翻脸的速度比翻书还快,前一秒还在和她们有说有笑,后一秒就可能变成冰山女神,连很招女生喜欢的曹山和她搭讪都是这样。 “不要瞎说。”苏沁明媚的眼眸一扫,给了戴文君一个含羞的小白眼。 她其实很想绷住自己的情绪,可就是收不住往脸上冒的笑意。 难道自己喜欢上江不器了? 不可能! 她在心里很坚决地做出了否定。 从小到大,她的周围从来不缺优秀的男生,家世显赫的公子哥,才华横溢的尖子生,眉清目秀的小白脸,人高马大的体育生,各种类型,应有尽有。 其貌不扬的江不器,和他们比起来,毫无闪光点,完全没有什么能被她看上的地方。 她觉得自己顶多也就是不讨厌江不器罢了,要不是他有个很特别的名字,她估计都不会注意到他。 之于为什么会对江不器有种反常的情绪,一定是因为最近追她的那些个男生太挫了,江不器好歹在水平线上。 以前她就读的五中男生们,流传句什么玩笑话来着,“五中呆三年,母猪赛天仙”,可不就是这样。 …… 在接连几个三分把比分拉到快30分后,篮球场上,终于有人受不了一边倒的局势了。 “不打了,不打了,江不器今天疯了,曹山还在他那边,没法打。” 冯传感觉自己快崩溃了。 长这么大,他就没打过差距这么大的球。 手感爆棚的江不器,和曹山联手,简直就像三井寿和流川枫的组合,玩弄的人跟没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撞。 十来分钟的场,都被甩了将近30分了,凄惨得堪称屁滚尿流,还打个屁啊。 “我也不打了,江不器今天肯定吃兴奋剂了。”看冯传甩手表示不干了,早就不想打了的许蕴乔,也连忙做出表态。 一个曹山本就够难的了,江不器今天的三分还见了鬼的准,再打下去,无非就是让女生们看笑话。 一听冯传和许蕴乔都不打了,曹山耍帅地一手抓起篮球,笑着揶揄道:“这就被打趴下了?太没有战斗力了你们。” 冯传几人听了心里虽然不高兴,却也没辙。人家就是篮球队主力,不服也打不过啊。 输了球本就够糟心的了,还被曹山一顿鄙视,和冯传几人一边的邓志华,忍不住把火气爆发了出来:“谁把江不器叫来的,靠,之前明明打得好好的,干嘛把他拉进来。” “怎么滴,自己不行,就怪别人太强了,输不起啊?”吕明学一听这话,不乐意了。 输了就输了呗,还不让人打球了? 打篮球有输有赢不正常吗,哪有这么说话的,把江不器叫来一起打球,也有错咯? 邓志华也觉得自己这话过了,可确实是实话。 江不器来之前,他也在曹山对面,那时候比分是劣势,可勉强还能有来有回,差距可没那么大。 江不器一来,好了,整个篮球场就剩他和曹山两个在表演了,能不窝火么。 看二人有争吵起来的趋势,怂恿江不器来打球的许源,什么话都没敢说,只是默默地撩起身上的t恤,擦了把汗。 但心里,他比场上的任何一个人都更不快,也更气馁。 本来,他是想在篮球场上教训下江不器,可谁料到,江不器厉害得过分,他真是使出了浑身解数,也防不住江不器的突破,更别谈江不器那一手神准到让人惊叹三分球了。 尽管不想承认,可事实已经很清楚地摆在了他的眼前。 就篮球技术而言,他根本不是江不器的对手,之前想给江不器难堪的他,自取其辱了。 他其实非常疑惑,之前又不是没和江不器打过,没记得他有这么厉害啊? 只是,现实就是他被虐了,还被虐得体无完肤摇摇欲坠,连队友都怪起他把江不器拉进来了。 好在,他之前没有明显表现出对江不器的敌意,要不然被人知道自己曾经别有用心,却惨遭羞辱,不知道会被多少人笑掉大牙。 心情很是躁郁,情不自禁的,他再次把视线投向苏沁。 苏沁正和她的朋友们聊得火热,几人游离的目光,不时落在江不器身上,话题似乎和江不器相关。她嘴角那抹浅浅的浮笑,就像刀子一般刺痛他的内心。 不仅是她们,几乎所有关注着篮球场的女生,在目光触及到江不器时,瞳孔里都会闪过些许光亮。 明摆着,他今天算是成全了江不器,今后班上的女生们,怕是都会多关注江不器一些了。 这时,天边一团浮云,慢悠悠地飘到了太阳前方,灿烂的光线,仿佛被巨兽一口吞噬,天色一下黯淡下来,他的心,在这一刻,也是无比黯然。 第010章 蝴蝶效应 江不器没想到一场随便打打的篮球,让自己成了班级里的热门人物。 男生们打球都会叫上他,尤其是曹山,哪怕他十万个不愿意,也会拖着他去,这还真让想把时间多用在小说上的他,有点小烦恼。 班上的一些女生也开始主动和他打招呼,在校园各处,不经意迎面碰上同班女生,总能迎来盈盈笑容。 可见,篮球打的好,确实是很能博得女孩子的关注和好感。 其实,江不器并没觉得自己那场篮球发挥得有多好,他在打球的时候,明显感觉到自己曾经掌握的那些篮球技巧,已经十分生疏,想要用上却力不从心,只有三分球还算稳定。 很多东西都是对比出来的,只能说班上其他男生的篮球水平太弱鸡,重生的他好歹也比他们多打了几年篮球,恰好又跟篮球队的曹山分到了一边,在几乎没什么压力的情况下,他可以尽情发挥。 倒是接下来两天,在经常被叫去打球后,他终于勉强重新掌握了昔日在大学篮球场上,和各路高手较量时的学会的种种技巧。 于是,在屡屡发挥出亮眼表现后,班上的同学几乎都认同了他的篮球水平。 他和曹山,在班级内部对抗的时候,也再没机会被分到一组。 打篮球时间多了后,江不器意外地迎来了重生后的第二段绯闻。 当时,他正和曹山、吕明学他们在篮球场上挥汗如雨。正午的阳光,晒得人仿若要像冰激凌一般融化。篮球场的水泥地面上,时不时就会被斑斑汗水浸湿,但很快又会干燥得毫无痕迹。 田薇薇和一群女生,本来只是站在一旁观看,但在中途休息的间隙,她在众目睽睽地注视中,走到了正在和吕明学抢水喝的江不器跟前,向他递了一瓶农夫山泉。 灿烂的阳光,以斜射的角度投下,田薇薇的手中,水光和情绪一起微漾,折射出她双颊如染的微红。 她的双腿绷得笔直,修身的磨白牛仔裤,很好地勾勒出了她的身材曲线,也让一些细心的人,看出了她的紧张。 在这个霜天红叶的季节,田薇薇的这个举动,有如一场风暴落进了满园秋色之中,引发了一场漫天叶舞的呼啸。 江不器第一时间,并没有意识到田薇薇如此行径,有什么特殊意义。 直到大家群魔乱舞的起哄声,响彻他的耳膜,秋日正午的热度,猝然攀升成盛夏再临,他才恍然意识到,这个前世和他并没有多少交集的女生,可能是在通过这瓶农夫山泉在向他示好。 这就是重生后的蝴蝶效应? 江不器的思绪,一瞬间有些迟滞。 接下来的发展,跟很多年少笨拙的故事一样。 田薇薇羞涩地退了开去,而江不器被爱闹腾的男生们,推到了田薇薇的跟前。 两个人都窘迫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终对白只是简单的“谢谢”和“不用谢”,让很多人大失所望。 当然,这并意味着一段天蓝云白年华正好的青春恋爱故事初现端倪。 校园的篮球场上,这样的画面每天都会上演很多次,但不是所有的桥段,都会窖酿成甜蜜丰满的故事,大多数都被阳光蒸发成了漂浮的水气,消散于如梭的光阴中。 而青春年少感情经验薄弱的学生,也并不会藉此就认定,田薇薇真就对江不器有意思。 他们的起哄,更多的只是玩闹和从众心理在作祟,过几天就可能会没心没肺地将这件事淡忘,多少年后也再不会记得,有这么一个天高气爽的秋日,班上有个长得还算好看的女生,曾给一位叫江不器的同学送过一瓶水。 或许,那是她生平第一次勇敢地向一位男生表露心意。 以后是以后,现在是现在。在这个八卦跑得比博尔特还快的青春时代,田薇薇给江不器送水的事,还是在班上迅速扩散开来。 苏沁听到这件事时,正好是傍晚,她的面色平淡如常,但心情有如窗外渐暗的天空,缓缓黯淡。 那一天,她的视线,有意无意扫过江不器的次数,要比往常多上一些。 时间很快又到了周五。 下午就能放假回家,很多人从早上开始,就已经按捺不住那份放假的心思,有人甚至吃完早饭,就把鼓鼓的背包带到了教室。 中午吃完饭后,江不器被班主任找上了,还好不是什么倒霉催的事,而是他母亲打电话到了办公室。 母亲在话筒另一边传过来的语气非常亢奋,她告诉江不器,阿姨家用房产抵押帮他们贷了8万的款,他们已经把孙老师的房子买下来了,下周搬家,晚上在阿姨家聚餐,让他放学后直接到阿姨家。 在放下话筒的那刻,和母亲通话时,一直保持着平静的江不器,嘴角和透过窗帘缝隙粲烂射入的阳光一样豁开。 重生果然是种莫大的力量,他轻轻地伸手一推,就将糟糕的过去关在了隔世的门外,而新的人生,一切都是破土而出的崭新模样。 遥想前世,他父母直到他大学毕业都没能住上像样的房子。 但现在,他们不再需要蜗居在城市边缘那片湿朝阴暗的农民房里,苦哈哈地埋头编织那些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实现的小愿望,也不再需要多少年后依然念叨着今时失之交臂的悔不当初,憔悴黯然的神色引人心头发酸。 那些下雨时的泥泞腐臭,炎热时的蚊虫飞扬,时亮时不亮的破烂街灯,每逢春夏外表就会被青苔占领的青砖房,都将和他们再无关系。 他用几天的时光,完成了前世十来年都没能期盼来的逃离,虽然没什么好骄傲,可是由衷地让他感到高兴。 而更遥远的前方,会不会还有更好的明天在等着他们呢? 答案是一定的。 江不器相信,重生的他,一定能引领自己,引领所爱的人,走上一条光辉灿烂的路。 这条路可以不是声势浩大的十车道,也可以不是飞扬奔驰的高速路,只需要走得舒坦安稳就好,阳光普照,绿树成荫,老有所依,少有所靠。 第011章 争气 江不器的姨夫家,住在婺市南城和北城交接之地。 作为婺市地理位置上的中心,这里现在还是婺市最为繁华的地带,但随着城市发展,北城和南城会在之后几年形成两个新的核心商圈,这里渐渐的也就没落了。 即便如此,得天独厚宜居宜行的地理位置,老牌强势的优秀学区,又毗邻婺市的母亲河婺江,有江景房的概念,这里的房价一直都是居高不下,哪怕是早十年前的老房子,过个十几年后,依然能卖出数百万的高价。 有些想要把孩子放在附近学校就读的家长,更是愿意千金买骨般,在这里用惊人的价格,买上一套从不住人,只为户口的小间,不得不让人感叹可怜天下父母心。 住在这样一个寸土寸金的地方,江不器的姨夫一家,自然免不了有些小市民的骄傲。 于是,前世少年时代,江不器对姨夫一家有着非常矛盾的心理。 既感恩他们对自家的帮助,又很不喜欢他们高高在上,总是用一副教训语气和他家人说话的嘴脸。 现在嘛,活了一辈子,见多了形形色色奇奇怪怪的人,江不器早已对小市民心态免疫,心里对姨夫一家自然是感激更多。 毕竟,姨夫一家确实给了他家众多帮助,现在还愿意抵押房子帮他们贷款,不是好亲戚,根本不会做到这种程度。 再说,做人谁没这样那样的缺点和毛病,自己并不完美,却要求别人尽善尽美,那就太可笑了。 由于碰巧放学就赶上了公车,路途又短,江不器到姨夫家的时候,时间还挺早,夕阳还能映出每个人脸上的温和笑容,有不少忙碌的上班族,正拎着刚买的菜回家,等待着张罗一桌丰盛的晚餐。 不过,姨夫一家和他爸妈已经吃了有一会,饭菜都已经凉的差不多。 这要是搁在他家吃饭,绝对会是另一番景象,表哥不到位,可不会有人动筷子。 没办法,谁让他家从来都是有求于人,自然不会被当成上宾对待。他这个穷亲戚家的孩子,也难免不被重视。 当然了,他到了以后,姨夫和阿姨的招待,都很和善客气。 阿姨亲自给他盛了饭,姨夫也热情地招呼他吃这吃那,言语里虽然时时流露出你肯定很少吃到这些东西的显摆,可希望他多吃点的心意,是发自真心。 惯例的,一番家长里短的谈话后,姨夫又问起了他的学习:“最近成绩怎么样,我听你爸说有退步了?” 江不器高一期末考,排在年级47,由于分班的时候,大部分排名靠前的学生都选择了理科班,高二四个分科重点班一分,江不器成绩是全班第3,年级第10。 进入高二后的第一次月考,江不器没发挥好,落到了全班第6,年级21。 当然,实际上江不器本身更擅长理科,论起高一期末时的分科总分,他差不多也就是年级十来名的水平。 可能对很多人来说,仅仅几个名次的下滑,并不算很大的退步,但在竞争激烈的重点班,哪怕是一个名次的下降,也意味着未来可能有人取代你上了震旦浙大,甚至清大燕大。 而下滑十来名,搞不好就是告别985,甚至211了,老师会因此屡屡找你谈话,家长也会忧心忡忡。 江不器之前并没有向父母透露自己上次月考的具体排名,只说掉了几位,倒是没让父母担惊受怕,可退步这事终归是瞒不住的。 不过,这都是他重生前的事了。 随手夹了块鱿鱼,放在嘴里嚼巴着,江不器道:“嗯,上次月考退步了几名,不过下次肯定会考好。” 这可不是他没来由的自信。 大概是两世记忆叠加产生了化学反应,江不器最近发现自己的学习接受力,比前世强了不止一筹,最起码高中课本的内容,还没有能难着他的地方,他最近都快抛开高二,追上高三的课程了。 好吧,也仅仅是他一向擅长的《数学》和《英语》能做到这种程度。 《语文》和文综三门需要死记硬背的课,他还是没能轻松搞定,每每拿起课本,望着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就感觉昏昏欲睡。 重生了,记忆力并没跟着上升,这真是个问题。 额,其实没随着真实年龄下降,江不器已经谢天谢地了。 幸好的是,死记硬背的东西,往往记忆深刻,忘记的也慢,看着看着总是能从记忆的阴沟里,翻出些零零碎碎的熟悉,拼拼凑凑算是又把记忆强化了一遍,语文和文综也就并没有真成为他的拦路虎。 江不器估摸着,这辈子成绩肯定会比上辈子更好,大话自然是顺口就来。 江不器学习好,薛文府是知道的。但江不器说话这么自信,他还是第一次见识。 在他印象中,江不器这人什么都好,就是不爱说话,有点抬不起头,说话了也是闷闷哼哼,跟女生似的。 他一向不喜江不器这点,觉得他做人没气魄,有时还会因此拐弯抹角地讽刺他几句,没想到今天江不器倒是中气十足。 心里颇为意外,薛文府讶然道:“难得听到你这么有底气,怎么,最近发现什么好的学习方法了?” 江不器道:“可能是分班后,学习课程少了,分心也就少了。反正感觉最近学的蛮快,成绩应该会进步。” 看来是学习压力减少,让江不器心态也变好了不少,薛文府道:“那很好,你要知道你爸妈现在别的什么都不指望,就指望你能考个好成绩。知道我为什么愿意帮你爸妈担保贷款吗,一是希望他们有了房子好好安心,多把心思放在你身上,二也是相信你前途无量。你如果学习成绩跟程晨他们一样,我是怎么都不可能同意帮你爸妈担保的。” “所以”,薛文府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慢条斯理地继续说道:“你要争气,别让你爸妈失望。我们这几家孩子,我也一向觉得就你比较争气,你也别让我失望。” 江不器听到姨夫这番话,同样有些意外。 这还是他那个趾高气昂语气刻薄的姨夫吗? 在他记忆中,他姨夫的话,向来是三分鼓励里夹杂着三分,甚至五分尖酸,诸如“好好读书,别跟你爸妈一样,打一辈子工,连个像样的房子都租不起”此类,可现在他只是真没听出什么酸气,只有鼓励和肯定。 这也是重生带来的改变吗? 无疑肯定是的。 人看人,只看高,你有多高,别人就待你有多高。可见,抬起胸膛做人,比什么都重要。 这也是他早就知道的现实了。 不过重回到这样一个年岁和位置再看,他感触良多之余,也发现很多自己少时的不满,确实蛮可笑的。 这世上的确有很多崎岖,但有时候只是自己心中不平而已。 第012章 夜谈 晚饭后,徐秀琴徐秀淑两姐妹,拉起了家常,江怀远和薛文府则是更热衷于讨论时事。 在这个信息还没发达到海量层次,报纸阅读量极高,电视也仍是主要媒体的年代,哪怕是两个不同阶层的人,也能就各种时事侃侃而谈,异见难免,但并不会怎么起争执。 倒不是二人都有胸襟,而是江怀远在薛文府面前,总是自低一头,一旦薛文府拿出强硬态度,他就再不会坚持自己的主张。 每每这时,前世,江不器都会心绪酸涩。 现在想想,做人又有谁能真能在位高权重的人面前保持不卑不亢? 回想前世数年后的自己,并不比现在的父亲做的出色,有时候甚至比父亲还没骨气。 人嘛,也就这样了,虽然脱离了茹毛饮血的野蛮落后,却又给自己画地为牢地立下了各式各样的生存守则,但凡是个肉体凡胎,谁也逃不脱规矩方圆。 99年是个风云际会的一年,南海事件,大使馆事件,50年阅兵,澳城回归,当江怀远和薛文府,本着或沉痛或骄傲的心情,聊起这些历历往事,言语中总是会穿插着唏嘘世纪之交的今年,真是天下太平歌舞升平。 “所以说,活着就是一个‘忍’字。国家能忍,才有发展,做人能忍,才有厚积薄发。还是古话说的好啊,知耻而后勇,忍人所不能忍,为人所不能为。你看,今年经济发展是快吧,你和秀琴,憋屈了这么久,可算也把房子给买下来了。不器过几年,要是出人头地,你们也算是解放了,这不都是靠忍下来的吗。” 薛文府又惯例开始传授他的为人之道,典型的国人哲学,遇事不决,忍着先,力所不逮,忍着先,大功未成,忍着先,忍一忍,风平浪静,忍一忍,海阔天空。 这大概是他们这一代人的共同特色,吃过苦,所以特别能忍,小红本读得又多,所以特别会讲道理。 江不器有时候挺想掺和两句,可又怕自己讲道理的能力,比不上他这说什么都能头头是道的姨夫。 没办法,谁让人家是吃这碗饭的。 身为工商局执法人员,他和“刁民”们打交道,从来都少不了:“我跟你讲道理,你好好听。” 我不听,我不听。 聊着,聊着,薛文府又谈起了替他家担保贷款这事:“……替你们担保,真是我看得起你们。现在房价上涨的这么快,其实这钱,我完全可以自己拿去买房。现在股票也不错,都快冲上2000点了,我要是把这八万砸进去,说不定过几个月就能变成十八万出来。” 好吧,施恩的人,总是乐于标榜自己的仁慈,也希望别人能记住他的恩惠,没毛病。 江怀远憨厚一笑,刚想开口道谢,一直只是旁听的江不器,终于忍不住说话了:“如果不是刚需,真打算投资房产赚点钱,我不建议在婺市买房,回报太慢。之于股市,2000点已经是高点,再往上怕是要破灭了,这时候进去,搞不好就得被套牢。” 他这可不是没有目的的瞎说。 按照姨夫家的条件,他知道,只要有意愿,再拿出个十万都不成问题,关键是豁不豁得出去。 且不管能不能豁出去,既然姨夫一家帮了他家不少忙,他很乐于提供一些更为赚钱的信息。 之于股市,他其实对00年的股市几乎没有什么记忆。 但他记得很清楚的是,05年之前,股市经历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跳水熊市。按照时间推断,应该是从01年开始的。而现在已经是00年10月份,这时候再进股市,一个不慎就是血崩,410cm加长夜用都拦不住的那种。 江不器平时可从来很少插嘴他和江怀远的谈话,就算插了,也全然不是现在这种如同成人般的言辞和口吻,薛文府一时有些诧异。 他愣了愣,看向江不器道:“你还知道的蛮多,那你跟我说说,为什么在婺市买房回报慢?” 江不器道:“因为婺市发展不起来,没什么发展的城市,房价当然回报慢。当然,回报是相对的,婺市房价肯定会涨,只不过相比较投资其它地方,收益要低些。” “你怎么就觉得婺市发展不起来呢?”薛文府追问道。 他是真有些惊讶,今天的江不器,他觉着,有些反常啊。 江怀远也没料到江不器会插入这么个话题,生怕江不器一小孩子家乱胡说八道,他连忙道:“他就小孩子瞎说,你别听他的。” 江不器却是故自说道:“就说工业吧,婺市地处婺衢盆地,空气流通性差,污染物不易扩散,注定了不适合发展有污染的重工业,也没这方面的基础。轻工业,有个小商品之都义市在,婺市根本没和义市叫板的资本。新兴产业吧,婺市一没地利,二没氛围,三没人才,除非本地人,没人愿意到这边投资。婺市本身实在是找不到多少经济增长点,目前也就在制造业点有点前景,可又没有龙头型企业,勉强也就是靠政治中心维持一下经济地位,到哪里去发展呢?” 薛文府闻言,心里已经不仅仅是诧异,而是震惊了。 江不器说得一点都没错,婺市现在确实面临发展困境,而且问题所在他都已经差不多点到了。 不敢相信,能从一个17岁小孩口中听到这样的话,薛文府顿了顿,旋即问道:“你这是从什么报纸杂志上看的吧?” 总不能说是自己是重生的,才懂这么多吧,江不器点点头:“嗯。” “那你觉得投资哪里比较好?”薛文府又问道。 江不器想了想道:“去义市买商铺。这几年国内对外贸易一直发展得很快,义市的小商品市场已经形成规模,供不应求。这个时候去义市买专营小商品的大型市场商铺,一定比在婺市买房回报得快。” 其实,江不器也不是很了解义市商铺现在具体是什么个情况。 但他记得老家在义市的高三同学金嘉俊家,差不多就是在这段时间,靠买卖商铺在短短两年内致富的。 那家伙读完大学,在做了半年了无生趣的室内设计师后,就跑回家做富二代去了,日子可远比他这种白手起家的创一代来得潇洒。 犹记每次和他会面,座驾都会走马灯一样地换,每一辆都是不下百万的豪车,连吹牛|逼的单位都是百万起步,反正不上税。 后来,出于彼此都是有点身家的人,他们联系还算密切,他常听金嘉俊提起,这个时候的义市商铺是多么的疯狂,今年投进去五十万,过两年就能拎着两百万出来。 金嘉俊还曾带着他跑遍义市全城,哪几个商城值得投资,他记得一清二楚,就是不知道现在是已经建成了,还是没建成。 不管怎么样,如此简单粗暴的高回报投资,真是很难找出来更好的。 如果薛文府真有心投钱,他倒是不介意帮忙到义市实地考察下,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嘛,何况人家已经是涌泉之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