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回大逆转[快穿]》 第1章 【00初世界之史前世界】 “你经历的都是错的!” “不过是久了点的噩梦,等梦醒了,就好了……” “不要怕,再也没有什么可以伤害你。以后的每一次轮回,每一个世界,我都会陪着你,保护你,爱着你……” ………………………………………………………… “啊嗷~~~~~” 好痛!谁又踩我? “咕噜噜噜……” 肚子又叫了,好饿哦! 妈妈还没有带食物回来么? 虽然每次妈妈带食物回来,他总被哥哥们踩在最底下抢不到,但至少还能捡哥哥们嘴边漏掉的渣子吃,总算有填嘴巴的,不像现在,肚子饿的好难受。 呜,妈妈快回来吧…… 小爪子摸了摸空瘪的肚肚和被踩疼的尾巴,努力将自己蜷缩的更小一点避免被踩,小尾巴也弯回来紧紧的夹在腿中间,被爪爪牢牢的抱进怀里,尾巴尖刚刚好枕到脑袋下。 睡觉吧。 继续睡觉吧。 睡着了就不会觉得饿,也不会感到疼了。 只是,睡着的时候为什么总有声音跟他说话? 迷糊着再次醒来,蒙蒙暗的世界突然变了样子! 妈妈说这是因为他们长大了,眼睛睁开了,看到了他们生活的世界。很快,他们能走动跑跳后,妈妈会带他们去熟悉周围的一切,告诉他们眼睛里看到的都是什么,对他们有什么用。 哥哥们跑的很快,只有他落在最后,跌跌撞撞的拼命跟随。 第一次看到这么多食物,地上、树上到处都是!他兴奋又激动,肚子也跟着咕噜噜使劲叫起来,却来不及咬下一口,只能流着口水继续追赶前面的妈妈和哥哥们。 终于,大家一起到了湖边。 早听哥哥们说湖有多大,亮晶晶多么漂亮。但第一次亲眼看到,他还是被吓了一跳。 这就是湖么? 妈妈说,他们每天早上必须来这里喝水,才能提供全天的水分。 小心翼翼的走到湖边,刚低下头,水里就冒出一个家伙来! “嗷~~” 他吓得急忙后跳,因为这个动作太过生疏的缘故,立刻自己把自己绊倒了。 噗…… 泥浆四溅,落了满身。 “哈哈哈哈,笨死了!”哥哥们的笑声跟着传来。 他才想起哥哥们聊天时说过的,水里会有另一个自己。将信将疑,他站起来再一次看向水中。 果然,水里的家伙和妈妈哥哥们长的几乎一模一样。 树干似的灰鼻子一直长出头顶,身上有红色的花纹。小爪子挥一挥,水里的家伙也动动爪子,自己摇摇头,水里的家伙也跟着歪歪脑袋…… 太有趣啦! 看着水里的自己,初时的兴奋过去,莫名的,他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 好像,在哪里他看到过水里的这个家伙。 好像,在什么地方他也和水里的这个家伙这样玩过。 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事,被他忘记了…… 所以这一天他一直有努力的去想,从太阳升起想到太阳回家,却还是什么都没想起来。 唔,算了,明天再想吧,真的好困哦…… 饱饱的一觉醒来,他依稀有什么事要做。但外面的世界有太多太新奇太有趣的事,让他转瞬就忘记了前一天的苦恼。 日子一天天过去,他跟着妈妈和哥哥们熟悉了周围的一切。 哪些草木是食物,哪些不能吃。 水源地必须在太阳升起前赶去,并且喝水玩耍的范围不能越过那片矮果林。 他还认识了许多邻居和朋友,有和他们长的相似的,也有一点不像的。 有住在土里的,有住在树上的,还有飞在天空的。 而最最重要的,是他认识了很多敌人! “见到他们立刻逃跑!我们是食草的,那些家伙是食肉的。他们凶恶残忍,会杀死并吃掉我们!”妈妈说的很严厉,他跟着哥哥们使劲点头。 虽然还不能明白被杀死吃掉的意思,但之前邻居家的小伙伴曾被其中一种矮小的敌人叼走,就再也没能回来。 何况是那些大块头的敌人! 那些敌人,他只跟妈妈远远看到过。 其中最最危险的家伙。 长的那么高!那么壮! 拥有尖利的牙齿!! 发出的声音打雷那么响!!! 真的是,太恐怖了!!!! 渐渐的,他对周围的关系有些明白了。 就像早上去湖边喝水,妈妈带他们去的时候,比妈妈身形小的家伙们会走开,将这片水源地让给他们。但每次脸长的特别大、鼻子上有尖尖角的大家伙来,妈妈就会带着他们赶紧避开。 他也要长的又高又壮才好! 自从独自可以获取充足的食物,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一天天长大。但同样的,哥哥们也在不断长大,而且速度比他快的多。 于是每天早上去湖边时,他依旧是最后一名,被拉了好远的距离…… “哥哥,等等我——” “没用的家伙,我们才不要等你。最后跑到的家伙就只配吃我们吃过的食物,也只配喝脏水啦!” “……” 眼睁睁看着哥哥们相继消失在林子尽头,他突然觉得好难过好灰心。 一路拼命追赶的力气也一下子全没了,两条腿又酸又软,几乎站不稳。 扶着树休息了好一会儿,他才继续往湖边走去。 谁知刚走出树林,就听到“吼”的一声巨响在前方响起。 远远的,就看到妈妈带着他们总避开的那个尖角大家伙正沿着湖边狂跑,他的身后,紧跟着一个山似的更大的家伙。 尖利的牙齿!响雷般的巨吼! 是最最危险的大家伙!! 水边能动的瞬间四散逃跑,混乱中,地面的震动清晰的从脚底传遍全身…… 快跑!快逃! 身体绷的紧紧的,里面有个声音在不断喊叫。 可是,眼前的一切,为什么那么熟悉? 是了,也是这样的清晨,也是被哥哥们抛在了最后。他刚刚从树林里走出来,也是从这里远远望向湖边的角度,前后追击的两个大家伙,地面传来的强烈震颤。然后,然后…… “哥哥,妈妈,快逃呀——” 他拼尽全力喊叫,但还是迟了。 和脑袋里一模一样的画面,真实的在他的眼前继续! 然后,然后…… 狂奔的尖角踩向水边逃跑不及的哥哥们,妈妈回身去救,却被大块头狠狠撞飞。他哭喊着朝妈妈跑去,耳边有听到尖角惨叫和骨头碎裂的声音。浓郁的血腥气刹那遍布。 却不等他跑到妈妈身边,又一个危险的大块头出现了,毫不犹豫的一口咬断了妈妈的脖子,撕扯着血淋淋的肉一口吞下,又将哥哥们丢给身边和他长的一样的小家伙吃。 “吼,还有个活的,先留着,你们也该学学怎么捕杀食物了。” 是的,食物! 他是,哥哥们是,妈妈是,尖叫的大块头也是。 他们,都是这些危险而强大的家伙们的“食物”。 即便他们有着共同的名字——恐龙。 物竞天择,强者为尊。 即便有通用的名字,但因为弱小,所以注定被杀戮吃掉。 他不知道这些概念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或许是刚刚想起的记忆,或者是来自梦里的那个声音。可他知道,这是真理,是他所在的这个世界,最基本也最简单的铁则。 被忘记的事终于全部想起来了。 一样的出生,一样的成长到死亡,他已经经历过一次了。 最后破壳出生的他,比哥哥们弱了太多,所以总抢不到食物吃。于是越弱越没有东西吃,越抢不到东西吃越弱,恶性循环周而复始。 直到哥哥们全部离窝,妈妈单独带食物给他,情况才好转…… 可他依旧是四个里面最弱的那个,哥哥们不喜欢带他玩,每次出门他永远是落在最后单独追赶的那一个。 直到今天,最后的他目睹了一场原始杀戮。 也是今天,成了他生命的终点。 唯一不同的是,妈妈和哥哥们已经死了,被很快吃掉。 而他,成了那两只霸王龙幼崽的玩具和捕食教材。比起被一口咬断脖子的妈妈和哥哥,他被追、被抓、被咬了整整一天,才被那两只幼崽分食掉了…… 原来,这就是所谓的弱肉强食,强者为尊。无形的等级不可逾越!没有侥幸和感情!力量和等级就是一切! 隐约中,他明白了这短暂一生的目的。 可是,这是上一次死时明白的道理,为什么要再来一次? 因为他记忆不好,忘记了的缘故吗?所以,要他从头再体验一遍,好记得更加清楚深刻? 唔,记住了,他再也不敢忘了。 呜呜,好痛,真的好痛,不要咬我了,直接把我吃掉吧…… “吼吼——” 奄奄一息时,突来的震天怒吼令他一个激灵,勉强抬起了一线眼皮。 模糊的血色视线中,又一只霸王龙飞速冲来。甫一照面,就咬死了欺负他的两只霸王龙幼崽,又以一敌二咬伤了另外两只霸王龙…… 咚咚咚,没有去追那两只负伤逃跑的霸王龙,新来的霸王龙朝他走来。居高临下看了他半响,然后,低头朝他张开大嘴,嘴里尖利的牙齿清晰可见…… 唔,太好了,终于可以被吃掉了…… 第2章 【00初世界】 痛! 好痛! 到处都痛! 呜呜呜,刚哭出声,就有一个温热的、软软的东西挨上他的头顶,然后一下一下,从脑袋到尾巴一遍遍抚摸他。 陌生又熟悉的感觉,疼痛却好像减轻了。 是妈妈么? 记忆里,只有妈妈这么摸过他。 还是他刚出壳的时候,妈妈的手又大又暖,被摸起来真舒服。可惜妈妈只摸了他两下,旁边的哥哥哭了,妈妈就走了。 这一次,却被摸了好久好久呵! 在抚摸中睡着,因为疼痛每次醒来,那个温软的手一直都在。一下一下,轻慢而有力,令他莫名的安心,所以,刚睁眼就又睡着了…… 再醒来,是被食物的香气馋醒的。 一张眼,满是翠绿的嫩叶,带甜味的花朵,还有酸甜可口的果子,小山一样堆在他眼前,甚至一张嘴,就能吃到似的。 好幸福的梦呵! 肚子也跟着咕噜噜叫起来…… 因为实在太诱人了,忍不住啊呜张嘴吞了一下,没想到嘴里真的被填的满满的! 竟然不是梦?! 拼命把肿胀疼痛的眼睛张到最大,惊讶的抬起头,他才注意到身边还有一个、一只、不对,应该说是一头……恐龙。 是最后来的那头霸王龙! 他抬头仰望的时候,那头霸王龙也正低头看着他。 对视半响,对方的大爪子突然伸过来,将食物往他嘴边推了推。 这些都是他为自己准备的吗?可是,霸王龙不是吃肉的么? 弱肉强食!他真的记住了。 想起这些的时候浑身就忍不住发抖。头顶的霸王龙立刻问他:“吼?很疼?” 霸王龙的声音果然超级大,令他浑身又是一震,但还是老实的点点头。 然后,巨大的阴影又笼罩下来。那么大的嘴巴!尖利的牙齿!舌头…… 唔唔,好舒服~~~ 刚撑起的脖子立刻软下来趴趴好,跟睡梦里的手一模一样。温热的,软软的…… 额,原是不是妈妈在摸他,是霸王龙用舌头在舔他好不好吃么? 难怪一直觉得湿漉漉的。 是了,他的妈妈和哥哥们都已经死了,正是被霸王龙杀死吃掉的! “呜呜呜,妈妈,哥哥……” “吼!” 将食物又往自己面前推了推,眼泪不等掉下来就全被霸王龙的大舌头舔掉了。 “嗷呜——” 他甩头大吼一声。妈妈和哥哥们是被霸王龙杀掉的,他要给妈妈和哥哥们报仇! 但是他觉得自己已经表现的很凶恶了,发出来的吼声为什么不像霸王龙,也不像妈妈,倒像是委屈的哭喊? 头顶的霸王龙也没有被他吓到,只是更轻柔的慢慢舔着他。 “嗷呜——” 站起来再大吼一声,剧烈的疼痛让他一下子摔倒在地,他才注意到自己身上的伤。 腿上被撕扯掉好大一块肉,伤口上留着整齐的牙齿印。同样的齿印几乎遍布他的全身,尾巴也断掉了,软软的拖在地上。突然感觉到呼吸有点奇怪,低头用折断的爪子摸了摸头顶,果然,头上凸出的骨刺也断掉没有了…… 眼泪大颗大颗从眼睛里跑出来往下掉,伴着身上越加剧烈的疼痛。 他该怎么办? 没有了妈妈,没有了哥哥,尾巴和头上的凸起都断掉了,腿也动不了…… 记忆里的他不该是这样的。他是和妈妈哥哥们同一天死掉。为什么现在剩下他一个还活着?还有一头记忆里没有的霸王龙! “啊嗷,你不吃我吗?” 霸王龙还在忙着帮他舔眼泪,“吼!吃东西,伤很快会好的!” “……” 什么意思? 他看着地上的血迹,是因为他现在受伤不好吃的缘故么?就像他们不吃干掉的浆果,所以要等他养好伤血多了汁多味美了再吃?现在就先舔着吃? 原来是这样啊! 这个认知被很平静的接受了。 他其实明白的,他连那两只霸王龙幼崽都打不过,何况这头超大个的! 而且,杀妈妈和哥哥们的是另外两头霸王龙。这一头,算起来还救了他,虽然他更希望他当时吃掉他…… 默默咽着眼前的食物,身上依旧被头顶的霸王龙慢慢的舔着吃。什么时候睡着的忘记了,再醒来面前又堆满了食物…… 于是伤还没好,他已经长胖一圈了。 每天的食物依旧很丰盛,睡觉的时候他被霸王龙圈在两只爪子内侧,头顶是霸王龙超大的大脑袋,刮风下雨都没关系,一点雨都淋不到他身上。 好像,伤口愈合的速度快了些…… 偶尔,等他醒来,他可以闻到霸王龙身上还未散去的血腥味。嘴角也沾着血迹和肉糜。见他仰头望过去,他呼哧一下,大舌头在嘴角转一圈就舔干净了。 “吼!” 霸王龙一旦抬高了脑袋,他就再看不清他的嘴巴了。 可是不久后的自己,也会被他这样吃掉么? 明知是这样的,到头来还是会害怕难过。 腿上的伤已经好了,趁霸王龙不注意的时候他跳了跳,一点也不痛。还可以甩尾巴了。头顶的骨刺也长出来了一点。他还长高了个子,也胖了好多。 “你可以吃我啦!” 他兴冲冲的朝回来霸王龙大喊,身子站的直直的。想了想,又加一句。 “要一口吃掉哦!” 闭着眼睛等了好久好久,身上哪里都不痛,怎么还没有被吃掉? 试着睁开一只眼睛,就见头顶两只大大的眼睛正盯着他看。霸王龙叼在嘴里粗长的树枝上全是他最喜欢吃的浆果。 “吼!” 放下树枝,又被从头到尾巴舔了一遍,霸王龙就在一边趴下闭眼睛睡觉了…… 为什么不吃他? 一边吃着浆果,他想起了妈妈的话:要等青色的小果子变大变红才好吃。 原来如此! 是要等自己再长大一点,再长胖一点,肉肉再多一点才吃么? 他立刻安心下来,还有点莫名的喜悦。于是不知不觉就把所有的果子和树叶都吃完了。 唔,好撑! 然后这晚霸王龙舔他的地方就由头顶到尾巴变成了舔肚肚。 其实他也有点好奇,霸王龙每天这么舔啊舔,真的好吃么? 偷偷的,他也试着舔了舔自己的小爪子,分明一点味道都没有啊? 果然,肉食龙和素食龙就是不一样呀! ……………… 他开始跟着霸王龙出去自己找食物,走到更远的地方熟悉周围的一切。 霸王龙的名字果然不是随便叫的,这一头更厉害!一路走去,所有的恐龙远远见到他就逃跑了,包括其它的霸王龙! 他们到了更大的湖边。 这里的水更清澈,也没有规定喝水的时间和范围,水边最鲜嫩多汁的绿叶果实他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根本没有恐龙和他抢。 远远的,他看到了自己同类奔蹿逃跑的身影,依稀还回头呼喊着自己的同伴…… “吼,你叫什么名字?”霸王龙突然问他。 “名字?” 是了,妈妈还没有给他起名字呢。哥哥们都有了名字,只剩下他没有。 邻居家里长的最矮小的那只小栉龙也没有名字。 他曾听到邻居伯伯说,那只栉龙长的太瘦弱了,恐怕很难长大,所以先不起名字。 那只比他小一点点的栉龙是不是真的很难长大他不知道,但是之后盗龙来袭,那只小栉龙的弟弟妹妹们跑的快都躲开了,只有他被盗龙叼走了,再也没有回来…… 他也是同样的原因才没有名字吧!又瘦又弱,跑的那么慢。从来都是最后一个到达湖边的,哥哥们总是把水弄的很浑,他却不能不喝。 因为他总是到的太晚了,如果不赶快喝水,就要把水源让给别的恐龙。那么一整天他都将没有水喝…… “吼?” 霸王龙提醒了他一声。 嗯,他还等着听他的名字呢,可是他没有名字怎么办? “栉龙。” 他小心的发音,好像是这个名字吧。所有长他这个样子的恐龙都可以叫这个名字。 “吼,栉龙?”霸王龙的声音听起来很不满意,“吼,谁起的?” “……” 不知道啊。这些奇妙的名字随着记忆和梦里的声音来的,到底是谁起的他也不清楚。 “那个,其实,我,我没有名字……”到底还是说了实话。 “吼,没有名字,那我给你起。” 霸王龙的声音显得很高兴。但接下里的三四天就一直皱着眉,经常听到他不快的怒吼震的山响。 果然,他的名字很难起吧。 看,他这么瘦小,又很弱很弱,根本不配有名字…… “吼,快吃!这两天怎么瘦了?本来就很小只……”霸王龙上下左右舔舔他,“吼,有了,米尼,你的名字叫米尼。” “米尼?” 好奇怪的名字,他记得哥哥们的名字都只有一个音的。果然,霸王龙的名字比他们食草龙的名字字音都要多! 可是,他有名字啦! 抑制不住的喜悦,同时偷偷望向头顶的霸王龙。然后在他低头看下来的时候赶快转头,之后再看,再转头。 终于……他还是忍不住想问问他。 “啊嗷~,那你叫什么名……” “吼———” 霸王龙突地站直身体,同时将他藏进肚子下的阴影里。震雷般的吼叫与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 响彻大地的吼声,整个平原山地都在回荡…… 怎么了? 不等他问,平原上很快也骚动起来。 长短不一的各种鸣叫嘶吼,混乱在这片天地。所有飞翔在天空的翼空也都嘶叫着掉落下来。蛰伏躲藏的各种恐龙,此时像是没有注意到霸王龙的存在,远远近近、成群结队的冒出来。 全部都在对着天空叫喊! 微微挪了挪,他从霸王龙的腿边偷偷望出去。 天空,不知何时,一个太阳变成了两个。 金光闪闪的是天天见的,还有一个闪着刺眼的白光,似乎还在一点点变大…… “吼,上来!” 被一把抱进怀里,霸王龙带着他立刻朝树林跑去。他跑的很快,比任何时候都快! 可是天上的白色太阳也很快的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天空轰然起了肉眼可见的波浪,空气徒然变的滚烫,呼吸也跟着变得灼烧困难。 “啊嗷……”难受的喊一声。 “吼!” 霸王龙回应着他,将他抱的更紧。依旧向着树林的方向狂跑。 眼看就要到树林了,却见前方的林木正在快速干枯,萎顿。 躲在里面的恐龙都在惊恐的叫喊逃窜。 霸王龙身形微顿,随即掉头再跑。 他认得这个方向,是要去湖边么?可是湖水比树林要远,赶的到吗? 背后的树木大片大片在他眼中干枯死去,长的最高的一片树林,凸出的树冠突然着了火! 草地也由绿变黄,枯萎垂地。然后一簇簇火苗在地上冒出来,烟雾弥漫…… 空气,像是凝固了。 啊嗷…… 叫的时候他才发现喉咙已经发不出声音来。 远近大大小小的恐龙都在嘶吼逃跑,但叫喊都被蒙了一层不可见的障碍,之前吵杂混乱的平原猝然全被消声。 唯有霸王龙急促跳动的心脏和粗重的喘息在他耳边回响…… 啊嗷…… 他想让霸王龙停下来,可是他知道霸王龙听不到。他想拉一下霸王龙,却连动动爪子的力气都使不出。 他被霸王龙捧在怀里继续朝前跑着。 沿路一只又一只恐龙倒下,巨大圆睁的眼睛满是惊惧。 挣扎着抬起眼。 天空,白色的太阳已经变成了巨大的火球,比朝阳的颜色更橘红艳丽。身后拖着长长的光柱,向他们冲来…… 霸王龙终于停下了。 却没有将他放下来。 他趴在霸王龙的怀里望出去,偌大的湖,没有了?! 只有深陷的地面和无数挣扎濒死的动物…… 他,也要死了吧? 被单手拖着,霸王龙空出一只爪子又奋力朝地面挖去。 他听到霸王龙的心跳声好快好快,每一次呼吸都撕扯着心肺。 有液体滑下来,黏热的,他抬起眼,满是血红。不知什么时候,霸王龙身上的皮肉都已经爆开了。 轰——隆—— 远方延续而来的炸响,伴起的火势光速吞没了整片大地。 他被放进地面小坑的瞬间,霸王龙巨大的身躯终于山一样倒压下来。严严实实盖住了他栖身的小坑。 最后的最后,他依稀听到霸王龙的声音: “迷烈,别怕……” 迷烈?不是米尼么?这个名字还是你刚刚起的呢…… 第3章 【暴君之逆转权斗牺牲品】01 头痛欲裂,无数迥异的画面片段充斥在脑袋里,拥杂吵嚷着,还有一个背景声音: ……那只霸王龙一直在找那只小栉龙,可是怎么都找不到。好在千钧一发之际,他终于找到了。 小栉龙伤的很重,奄奄一息。梦里都会疼醒来,呜咽着哭声,微微起伏的小胸-脯,好像下一秒,就不会动了似的。 霸王龙会一直照顾小栉龙,给他舔舐伤口,给他找美味的食物,遮风挡雨,再不会让别的动物欺负他。 然后,他会陪着小栉龙慢慢长大、老去…… “闭嘴!” 哪儿来的声音絮絮叨叨、没完没了的在讲故事? 烦死了!!! 怒吼一声,脑袋里的场景画面动的越来越快,头痛也愈加剧烈。许久之后,那些零散混乱的画面才渐渐捋顺成剧。 …… 恐龙,猛犸,野人,钻木取火,部落,文字,朝代的初始、更替,轮回中各种各样的身份,从生到死,或长或短,那个人轮回其中,不论多么坎坷艰辛的身世,始终善良认真的活着。 但最终,无一幸免的,被抛弃、被背叛、被误解、被残害,甚至死后还背负着遭人唾弃的骂名! 为什么,为什么?! 是他在地震后第一个醒来不顾余震的危险唤醒了同伴,从裂石的缝隙中当垫脚石将他们一个个推出去,甘愿留在最后的他却被同伴们抛弃了?! 是他发现深山中的某种草液止血特别快,为了部落中受伤的战士尽快痊愈,他不顾脚伤赶了一整晚夜路,告知了部落首领。翌日又带着他们找到那处山坳,结果,他的血洒满了整片草坡…… 父母早逝,自幼被哥嫂奴役,没日没夜干活的他连一碗饱饭都吃不上。长大到外四处帮工,尽管被人各种欺辱,但数年辛劳后终于攒下了买几亩薄田、一头耕牛的钱,这些年的磋磨也让他觉得值得。 再次回到故里,骤然热情的哥嫂他不是没有提防,但盖房子哥嫂日日过来帮忙,之后又领了临村哑女前来,坦言说是为了帮衬讨口饭吃。他记着自己幼年的事,对这个小姑娘便格外照顾。每日不计小孩子做工多少,工钱照给,饭菜总尽着她吃。天气不好的时候,还亲自背送他回家…… 哪知某个雨天,他刚递给小姑娘一件自己的衣服让她加在外面避免受凉,哥嫂就带人冲了进来。莫名的指责咒骂,声声愤慨难当,围堵的人越来越多,指指点点,人云亦云。 他当时只觉得荒谬。直到身后的木门打开,小姑娘被嫂子拉出来,衣衫凌乱,然后当着众人,小姑娘在雨中手指指向了他…… 被乱拳打倒在地时,他依旧不敢相信小姑娘会诬陷他。可惜,他再没有确认的机会,小姑娘的寡母听闻消息后冒雨赶来,早已病重卧床不起的身体,却拼着一口气抄起院子里的粗扁担,狠狠打断了他的脖子…… 无奈?愤懑?可笑? 混沌中,他赤红着眼睛双拳青筋暴起,身体止不住的颤抖,无论是身上的疼痛还是愤恨的心情,他都感同身受。 最后彻底明白,原来,轮回中的那个人,根本就是他呵! 更加不甘!更加愤怒!!更加怨恨!!! 每一世,每一个轮回,如果这些情绪能累积起来,他一定会成为比部落首领、比那对哥嫂更加恶毒可怕的人。可惜,轮回中的他没有前世的记忆,所以只会一次次认真良善的开始,再一次次绝望悲惨的结束。 而此刻,为什么他能看到过往所有?是要他吸取教训,还是像恐龙世界一样再次让他加深印象? 对了,恐龙世界的结局,变了。 可惜,他躲过了霸王龙的嘴却躲不过既定的命运。白垩纪末期,小行星撞击地球,整个恐龙物种全部灭绝。只有地穴中的小动物存活了下来。 那天后来发生的事,他已经不记得了…… 那头霸王龙,似乎带着他逃命来着,但怎么可能逃得掉?霸王龙也没得来及把他养肥了再吃…… 所以说,食物什么的,就该在发现的时候吃干净,吃不了也要毁掉才对。否则像霸王龙没来得及享用已经很不划算,像他当猛犸象时被群起而攻之受伤惨死,岂不是更憋屈?! 还有地震中的那些“伙伴”,那一世的他真是笨的可以,合该醒来后用手里的石矛一下一个,将那些人全部干掉。垒起来的尸-体足够攀离深壑的高度。也就不会被人当了垫脚石还被丢弃,最后夹在石缝中活活饿死了。 至于害死他的部落首领和那对兄嫂,是该先割下他们耳鼻还是先砍了他们的四肢? 正陷在复仇遐想的无限快-感中,耳边乍然响起一道闷雷。 周身顿时茫白一片…… …… 雨声,好大的雨,不时响起的雷鸣,像一座桥,贯穿两个世界。 猝然睁眼,一道闪电划过。 眼前高大的木制宫殿,恰如一头巨兽,蛰伏在这晦暗的雨夜,冷眼看着他。 在太庙前的石阶跪了大半日,膝盖早没了知觉。身上的袍子被飘雨打湿,沉重黏腻的贴在皮肤上。金冠坠着湿发,昏沉沉的头更疼的剧烈难忍…… “王子,王子!” 雨幕中,一名内侍撑伞姗姗来迟,“王子,夫人生了,恭喜王子,喜得王孙!大王很是高兴,当场赐了名字,王子快去大殿谢恩吧!” 王子?大王? 呵呵,竟是这里吗? 那个一生渴望亲情而不得的蠢货,那个成了权利牺牲品还不自知的笨蛋? 关联的记忆一一浮现,甚至有同时代前后的轮回。似乎只要跟此人此生有关,全都被聚集到了他的脑海里。 这是一个类似春秋战国的时代,社会动荡,制度变迁,人类文明快速发展,各诸侯国称雄并立。 而他,正是当今五大诸侯国之一,呈国的王子,秦怠。 宫女出生的他,实在连微不足道四个字都用不起。在这王宫中,甚至没有人记得有这样一位王子的存在。三岁时母亲去世,他在宫里更是活的猪狗不如。 本以为这样的一生能挨到死。谁知宫里的几个小王子相继夭折病逝,之后正宫所出的太子清颂外出狩猎,意外坠马,当时便归了天。 大王悲恸之余,忧心自己再无子嗣!经人提醒,才知道还有一个他。 初初见面,八岁的孩子只有五六岁孩童的身形个子,头发稀落枯黄,整个人干瘦病态。只一眼,王座上的人就再难掩憎恶。匆匆将他交给王后后,就鲜少过问。 而刚刚失去爱子的王后对他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替代品的态度可想而知。意义不明的打量他半响,挥手将他转交给身边的宫女姑姑教导后,也不肯再多看他一眼。 而那时什么都不懂的秦怠,空寂、人人可欺的生命中忽然多了父王母后,还是人人称颂,万万人之上的仰望存在。 因为他们的出现,平日那些欺负他的宫女内侍瞬间与他颠倒了身份。再没有人敢让他钻狗窝、和狗抢东西吃,再没有人能随意打他骂他,再没有人大冬天逼他将用舌头舔压冰地,黏住后逗乐取笑…… 第一次‘被人保护’,以及微小的尊崇感,令秦怠很快将这份感情悉数化成了对亲情的渴望与孺慕。 前世,秦怠当真是倾尽所有努力,用尽一生所能,想要获得父王的认可和母后的好感。为此,不管父王母后说什么、暗示什么,他都一一照做。甚至不惜把自己逼疯! 可结果呢? 希望有多大,绝望就有多深! 他成了他父王试探平衡贵族权臣的挡箭牌,成了母后歹毒用心的重要一环。成了孤立无援、人人言弃的废太子,最后枕边人亲自送来的一杯毒酒,将秦怠的存在抹杀的干干净净! …………………… “王子,快走吧!” 内侍不由催促。从前只要听说大王传唤,会立刻惶恐赶往的王子怠今日竟耽搁了半刻钟还不动身? “本王子今日跪了大半日祈求祖宗赐福,你觉得本王子现在还能走吗?” “可……大王还等着您哪……” “那你就去如实回报父王,看父王要我如何过去。” 平缓的字眼不带半点感情起伏,内侍不由朝跪立在石阶上的人看去。 单薄消瘦的身形一如既往,细看又如一尊石雕刻像,隐隐然已经成了这幢幢大殿冰冷一角。令人浑身上下莫名泛寒。 内侍禁不住一个冷颤。 想到王子怠不争的身份,以及今天刚刚出生的小王孙。心思几番纠转后,内侍终于不再当这趟通传是苦差事,转而堆笑道: “王子说笑了,哪里用回禀大王。这么大的雨,正该传辇车送王子去大殿才是,王子稍候,小人这就让人去准备。” 内侍的身影消失在太庙一角。 片刻后,一行宫人车马烛把俱全,急速行至太庙前搀扶他上车。车上巾帕衣物也准备妥当。 秦怠不由冷笑。 这就是宫墙中人的生存准则,惯会踩低逢高。 前世的他,在宫中被欺压数年,即便成了王子,也缺少底气。更兼父王对他的一言一行处处挑剔指责,说他毫无一国王子的贵气风范。令他终日惶惶不安,束手束脚,不知该如何行事。 他深知宫人议论递私话的厉害,生怕再有一点半点不好传到父王耳中,惹父王不悦。所以对这些宫人处处宽宥忍让,甚至从前欺辱过他的内侍宫女,他也在稍加惩戒后大度作罢。 谁知一来二去,竟让这些宫女内侍再不拿他这个唯一的王子当回事。 上一世的今天,同样这般大雨,跪了大半日的他只因一个被临时抓差的内侍来传,他就僵着麻木的腿硬生生挨到了大殿。 跪地叩拜的时候,落汤鸡似的他,自然免不了又被斥责一番。 说他贵为王子,无半点仪容仪修,市井百姓都不如。这个样子怎配在太庙跪拜,根本是在羞辱历代先王! 那时的他,浑身冷痛难捱,内里更因父王对他的失望惶恐愧怕不已,所以从头到尾连一句辩解的话都说不出,只知磕头认错,最后晕倒在殿上。 多么可悲!可笑! 直至将死的时候,得知宫闱秘闻,他才顿悟,原来,不管他付出多少努力,做过多少尝试,在父王眼中,低贱宫女出生的他,永远不会拥有一国王子的贵气风范。 相反,他早成了当今大王心中的毒刺,成了秦莽难以抹煞的原罪! 同样出身庶子,秦莽昔日为王子时多被世家权臣轻慢。后来好不容易登上王位,又流出他王位不正,不但矫诏弑兄,且非嫡非长、母位卑微,根本不配为王的传言。 以至当时的霸主腾国,以腾国公主嫡子死因不明为由,派使臣当庭诘问。 这场危机最终在臣主一心,态度坚决的情况下勉力解决。但在呈国国内,反对秦莽的声音一样不少。 尤其另外两位王子及王孙被冠以“谋反”车裂斩杀后,许多中立派也对初登王位的秦莽不满起来。 此时,周天子早已名存实亡,这的确是一个礼崩乐坏的时代,但同时也是最斤斤计较于正统礼乐的时代。 史官、礼官为了恪守心中的道义,敢于重气节轻生死,硬是将秦莽的罪行一字不落记录在册。秦莽庶出卑微的身份更被一再提及,成了他名不正言不顺的根源和最有利的证据。 秦莽既知无力更改史官的笔墨,便努力表现出君王的胸襟气度。 不但赦免了史官的罪,多次含泪提及法办兄弟的‘不得已’,还曾与近臣笑谈自己的出身。言曰:寡人可一日得兵百万,却不能一日兵行千里,不可及之事多矣!出身亦然,非吾之罪,多思无益矣! 意思是说,他的王令一日之内可以征兵百万,却不能让将士一天行军千里,可见世上不能做到的事很多。人的出生也一样,没得选择,这不是他的过错,所以不必在意。 秦莽这番大义淡泊的话被人传出去,很快被推崇新法者称道,赞他有王者之风。 然而,继位的第二年,王后就暴毙宫中。秦莽以和腾国当庭协约为由另娶腾国公主为后,并广纳世家权臣嫡女为后宫。 随着秦莽王位渐稳,每年新进的贵女充满了整个后-庭,公主连着生了七、八个,儿子却一个没见着。 私下流言再起,说此乃上天示警,秦莽王位不正,弑兄屠弟,连子侄都不肯放过。所以才始终无子。注定后继无人,抢夺来的王位终要还回去…… 秦莽此人,说不在意出身,实则比任何人都在乎血统身份。 这些议论传出来,他表面无异,心里却暗影丛生。好在不久后嫡子出世,后宫也渐渐有好消息传来,他才松了一口气。 哪想数年后,养成的几个儿子一年一个接连病逝,最后连他亲手带大的太子也坠马身亡。 唯一存活的儿子,竟是他酒后随手拉来发泄的低贱宫女所出?! 昔日流言再次在耳边盘旋,心底的种子刹那发酵成梦魇般的存在。果然是上天对他的惩罚吗? 秦怠一天天长大,越来越优秀,逐渐被朝臣默认为既定的王储,对比高高在上、已称王数载还被质疑的秦莽,简直就是讽刺! 根本是在时时刻刻提醒他:他出生不正!袭位不正!王统不正! “宣,王子怠觐见!” 第4章 【暴君之逆转权斗牺牲品】02 “儿臣拜见父王。” 秦怠入殿,双手紧贴身前,一举一动规矩肃然。就连行走间的步距、停顿都几无差别。 今时今日,即便这具身体里的人已不再是曾经卑弱惶恐的王子怠。但那些被包颂在孝悌忠敬、尊卑顺从等大义中的宫规教令,经过长久苛厉的训诫,早已融入他的血,刻进他的骨。 让他永不能忘,永不敢忘! “嗯。” 半响,案前的人才意义不明的应一声,示意知道了。视线仍落竹简上,对跪地的人未分丝毫。 秦怠早已习惯了这样冷遇。 缓缓抬起身后,以笔直的跪姿继续等待。 …… 殿内熏香袅袅,灯烛团簇,照的满室明亮。对比殿外电闪雷鸣,风雨一阵紧似一阵,衬得此间好一派温和安详。 然而秦怠很清楚,这里,永远不配任何暖意的形容。 王榻上,秦莽身着玄袍,目深鼻直,须长寸余,端得一副好相貌。加上低垂的眉梢,比常人苍白一二分的肤色,初见时,总能给人面善亲和之感。非但不像四十过半的人,也不像一方诸侯王,倒像是饱学展才的门客谋士。 想来秦莽当年能得到诸多权贵旧臣的暗助,他的长相亦功不可没吧。 奈何二十余年后,座上的人容貌虽未大改,但终究不再是当年寂寂无名的王子了。细看之下,眼中精光内敛,周身气息凌然阴鸷,正是相由心生,性格忌刻之辈。 便如这殿内灯火。 四壁通明,唯王榻处仅设两架烛台,案上灯烛一盏,稍显昏暗。 秦莽曾多言宫中奢靡,提倡节俭,常人见此也都以为大殿照明主次相背是大王节俭的缘故。尤其秦莽每晚在昏暗的灯烛下处理政务到深夜,更为他赢得了无数好口碑。 但事实上,秦莽如此安排根本与节俭无关。 不过是灯火太亮,视人太清,为了防止入殿的朝臣以暗窥明,窥伺他的心机。所以特特调转明暗,高榻上的他就能将下面朝臣的脸色心思探看无余。 秦莽自以为把所有人玩弄于掌心,但别人又何尝不是将他当猴耍?否则,前世内向封闭的王子怠又如何得知这殿内的心机所在? 公开的秘密,独闭塞了秦莽的耳目罢了。 又如他反复无常、浮于表面的变法政令。 先时,呈国襄公变法,图强而成霸主。改号为王。 襄公逝后,呈文王虽遇阻延缓,但变法仍旧大力推行。奈何文王早逝,旦王年幼,曾经的权贵大族开始蠢蠢欲动,然变法已成,更改不易。 诸贵族就要求增设法令,凌驾新法之上,以保证旧有贵族的利益。这么一来,支持新法的人自然不干,两边分庭抗争,数次激辩争吵,谁知还没分出个高下,年仅13岁旦王崩逝了。 因旦王年少无嗣,最后由文王之弟继位。便是呈平王。 新旧贵族的利益斗争还在继续,几成白热化。平王被两边加攻,多次引发旧疾。他本人又是左右摇摆的性格,这边应了新法,过后被人念多了拐弯又提拔赦免旧臣。 如此循环,导致政令混乱。民间虽仍以新法为主,但贵族阶层却在执行不同的标准。 直到秦莽继位。 说白了,他的王位就是靠旧权贵支持才上位的。 所以秦莽继位后对新法的态度始终模棱两可。大势所趋,不能废除,但也没有再深入推行。相反,对于世家旧贵族的食邑爵位,依旧世袭且握有实权。 但随着秦莽王位渐稳,他也想要继续深入新法。 新法一系列的举措,不论富国强兵,单就中央集权一点,就够身在王位的秦莽动心了。 只是众世家权贵,哪会甘心助他登位后然后再被一脚踢开? 所谓庶出矫诏、杀兄袭位,一而再、再而三的被提及抨击,究竟什么人在背后推手,过去的王子怠也许懵懂无知,平白纠结于市井流言和言官礼官的刚直不阿,现在的秦怠,却看的明白。 釜底抽薪,根基不正,还妄想以新法剥夺他人权力?只怕不等权力收回来,王位就被人推翻了吧! 能混迹于朝堂上的人,哪有真正的憨傻之徒? 唯一一个,早已得到血的教训! 身陷这样的权斗角力而不自知,一味顾念亲情。 上一世的秦怠就因为父王一次次的暗示和私下抱怨叹息,就成了朝堂上最激进的改革派。不但要求将现有贵族一应爵位官职全部收回,降为平民。以新法军功重新挣出身。还要求贵族犯法与庶民同罪! 秦莽给他儿子的明示果然够狠! 先是将旧贵族得罪的死死的。后一条同罪又让包括新贵族在内的所有权贵将其厌弃! 而秦莽则高高在上将这场戏从头看到尾,最后以和事老的身份折中推行新法。最终又在所有权臣强硬的要求下,再一次‘不得已’的废了他,圈禁他,将他赐死…… …… “你那是什么样子?!连跪都跪不好吗?” 殿内一声厉喝,不知何时跪匐在地的秦怠却恍若未闻。 那些刻骨的过往,单是回忆已钝痛难当。混杂着更多的轮回惨境,身体止不住的发抖,心中迸裂的恨意、不甘,让他哪怕再多看秦莽一眼,恐怕他就会冲上去将他碎-尸万段。 “没有听到寡人问话吗?你的规矩是怎么学的?就凭你现在的样子,焉配一国王子的尊荣!” 和记忆里重叠的声音,一样不屑的态度,一样厌恶的口吻。秦怠咬牙闭眼,将眸中燎原的杀意怒焰,一并掩藏在内。 “王子?” 内侍总管胡坯走下来唤了一声,眼看秦怠今日与别日情况大不同,告了声罪后伸手探向秦怠的额头,炙热的温度让他一惊。急忙向秦莽回禀道:“大王,王子怕是受了风寒,额头烫手呢!” “……” 短暂的沉寂后大殿响起一声沉沉的叹气。 “不过在太庙跪了半日,便成如此模样。寡人还能倚望他做什么?唉,若是颂儿在,寡人何至于此啊……” 呵呵,又是秦颂吗?秦怠冷笑。 “你怎么连如此浅白的书都背不下来?” “唉,若是颂儿还活着,何必要你在寡人面前折磨寡人啊!” “是寡人的错,没有子孙福!才会一个接一个失去儿子,如今连承嗣的人都没有……” 熟悉的斥责在耳边声声回荡。 八岁前尚不能温饱的他怎么可能识字?被带回来后鲜少过问他的秦莽,唯一会传召见他的时候,就是考校学问。 然后一遍遍被当庭怒叱,训责。 秦颂的名字,更被一再提及,成了他心中遥不可及的仰望存在。 那些话,曾像刀子一样割着年幼的秦怠。 最可怕的是,随着秦怠日夜苦读,他再不是听不懂话中深意的无知孩童。父王句句‘折磨他,没有子孙福’,分明还有他在,却说‘没有承嗣的人’,根本就是否认他的存在! “好在先王庇佑,寡人有了王孙。适逢雷鸣电闪,天降甘霖,寡人听闻上古有神鸟,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王孙就以伯鸣命名。宫中巫祝太医正好也在你府邸,回去让他们给你好生调理,莫再丢脸,不中用了!” 重重说出最后一句,秦莽皱眉挥手。立刻有内侍过来搀扶秦怠离开。 秦怠趴在地上双眼未睁,任由内侍拖扶他离开。却在不知不觉间,先前体内激荡仇困的血慢慢冷凝下来。 丢脸不中用?! 调理,怎么调理?还要他继续服食春-药补汤吗? 嘴里瞬间爆满的血腥味。秦怠闭目慢慢吞咽品尝,好像唯有如此,才能勉强安抚住自己。 比起一出生就有了好寓意名字的儿子,他这个父亲实在有些不堪。 谁能相信,一国王子,八岁才被人知晓存在,九岁才有了自己的名字。 却因为他自幼不识字,常年被宫人欺辱胆子小,没有及时回答秦莽问题,就被秦莽认为他傲慢无礼,怠惰轻慢。所以给他起名为怠。 “也是让你时时警醒,莫要污了一国王子的身份!” 直到现在,秦怠都记得秦莽当日说这句话的表情神态,与看一只蟑螂的无异。 而天下又有哪个父亲,会逼着儿子在儿媳生产时跪拜祖庙,求得王孙? 伯鸣。 伯仲叔季,秦莽大概还奢求多几个孙子给他选择利用吧。 秦怠只要想到此事,就恶心的想吐! 13岁奉命成婚,当晚未能合房。过后方知他尚未通人事。 若是平常人家小儿这般年岁自然正常,只是王家贵族,自幼饮食用度周全,又有宫人教引,早知人事,所以多在十二三岁就有了。 然秦怠自幼猪狗般活着,每日有东西吃都是奢望,八岁不及六岁小儿。被认回身份后,更因秦莽数月一次考校学问没日没夜苦读,底子尚且不保,何谈调养二字? 新婚翌日,秦怠被秦莽传召入宫,跪地叱责:“听闻宫中内侍尚有对食苟-且之事,你连阉-人都不如吗?呈国200年的基业竟然要断送在你的手上!” 宫中一翻叱骂,秦怠回府,随后就有巫祝太医轮番前来。 日日跳卜汤药,针刺食帖,以致秦怠唇舌流泡,鼻血横流。 秦怠忍着不可言的耻辱被摆弄了半年,终于在问卜鬼神,择选吉日,太医分别用了阴阳药后,一举令夫人有孕。 没有人知道,前世初闻喜讯的秦怠,比起别人的欢愉笑脸,他在背后却泪水横流,那是何等悲苦屈辱的解脱感…… …… 走出大殿不远,秦怠就遣返了宫中内侍。直言自己走出去就好。 几个内侍深知王子怠平日的性格不疑有他,将伞递给秦怠后,转身便离开了。 大雨还在倾泻,一道炸雷在秦怠头顶响过。 闭合的眼眸倏然睁开,星眸中全然一片沉寂死气。 先时在殿内冲天的暴戾、仇恨,仿佛都是错觉。唯有眼底一点冷戾的残影,能窥得这双眼的主人有过怎样疯狂绝恨的心情! “嗬嗬嗬嗬……” 莫名的音线从嘶哑的喉咙里摩擦鼓动出来。 秦怠仰头任冰冷的雨水浇淋,敲击着他体内激荡沸腾的血液,甚至兴奋难抑! 曾经他所享受过的一切,他必会一一回报让他们也细细体味一翻。从来被他们玩弄于鼓掌、最不起眼的存在,一旦成了掌控他们的人…… 那一定很有趣吧? “嗬嗬嗬嗬嗬……” …… “喂,什么声音?是谁?雨夜胆敢滞留在宫墙下?” “嘘,是王子怠。听说又被大王叱责了,声音大的殿外都听得到……” “啧啧,难怪在那哭呢!” “谁说他在哭?” 背后突来的声音吓了两个兵士一跳。怒目回头,待看清来人,立刻正姿握拳行礼道。“闾将军!您从墉山回来了?” “嗯,刚回来,正要去向大王复命……” 话未说完,人却不见了。两个兵士回神找去,就见闾遏已飞身到了晕倒的王子怠身边。 第5章 【暴君之逆转权斗牺牲品】03 秦怠昏昏沉沉时感到自己被谁抱在怀里。再醒来,窗外艳阳高照,他已置身在自己府中的卧房内。 “王子醒了?” 听到响动,内侍黄力走进来,身边跟着一个捧汤药的小内侍。 “太医看过王子,说王子遇冷受寒,已经行了针,再喝几副汤药就能好了。” 秦怠看了黄力一眼,不理会递到手边的汤药,转而问起。 “我在宫中晕倒,何人送我回来?” “是闾遏,闾将军。闾将军入宫面见大王,恰见王子晕倒,就送王子出宫来。小人一直候在宫门前,便赶紧送王子回来了。王子,您已经昏倒一日夜了。” “嗯。” 秦怠淡淡应了声,拿过汤药一饮而尽。随即胃里又翻涌欲吐。 “哎呀,王子千万忍住,喝了药病才能好。何况还有补身的药汤没有饮呢!” “噗……” 褐色的药汁喷了黄力一脸,秦怠干呕连连。只因两天一夜不曾进食,胃里根本没有东西可吐,倒是把胆汁几乎吐干净。 喝水漱口后,秦怠倒在榻上冷眼瞧着出入他身边的这些宫女内侍。除了大王、王后派来的人,竟无一个是属于他的。 看来,需要处理的不仅仅是那几个巫祝太医,还有这些过长的眼目手脚。 …… 因为难以咽药,秦怠这次在病榻上缠绵了小半月病情方有起色。 比起前世三天就强撑着爬起来,实在是拖了不少时间…… 这天雨后初霁,秦怠被人扶着刚到园中散步。远远就见黄力领着一名宫女过来。 “王子,这是夫人身边的宫女,夫人担心王子病体,只因身体不便不能亲来,所以派她前来伺候。” 病中不见派人来伺候,此时病愈才遣人来,不觉晚了点吗? 秦怠面无表情,转眸却见跪地的女子正偷眼望他。眼波轻淼,容貌姣好。 秦怠心念闪过,不由冷哼。 黄力在旁等了半刻,见秦怠仍迟迟不表态,即无欣喜也无不耐,一时竟看不透王子怠的心思了。 那女子还跪在花圃边的碎石路上。 几场大雨,小路上的泥土都被雨水冲刷流失,石子的棱角裸-露。只跪了这么会儿,那女子已没了来时的精神,腰膝微垂,额上冷汗连连。只怕再过片刻,就要失仪了。 黄力掩下心底对王子怠的疑惑,转而笑着提议。 “王子一直病着,还不曾见过王孙呢。难得今日王子精神不错,不如去看看小王孙?” 话是问句,但不等秦怠颔首,周围内侍奴仆已将秦怠引往另一个方向。 秦怠不语,提步朝产房所在走去。 及进产房外室,里面早已不复生产那日的模样。隔着一道幔帷,隐约可见内室床榻上躺着的人影。 张溪蓉,官大夫张信之女。 论及出身家世均属一般,但其母舅闾姓一族,却世代为呈国将领。 那日送秦怠出宫的闾遏,便是闾家子。 其祖父闾厚曾任国尉,乃一国武官最高职。其父闾键三次领兵出征,大获全胜。为呈平王死前平庸的政绩增色不少。可惜归来后旧伤复发,终在十年前病逝。 其独子闾遏,15岁随军出征,威名响彻北地。而今不过二十二岁,便以军功和父爵官至中尉。不但掌管着墉山大营,也是驻守呈国都城的将领之一。 张溪蓉之母乃闾氏旁支,但因闾姓贵重,愿结连理者也颇多。 张溪蓉为人亦是聪慧,曾在腾国祀水节时制作腾国特有的吃食进献王后,从而得了王后青睐,机缘之下成了王子怠的夫人。 但若是宫中的王后得知,她苦心经营数年,本以为能挟幼主称制的算盘最终落空,真正的得利者正是她赞誉‘贞静贤柔’的张溪蓉,不知又会做何感想? “劳王子亲来探问,妾不胜惶恐。来人,快将王孙抱与王子。” 一声应诺后,有宫女怀抱王孙从帷幔后走出来。 “王孙拜见王子。”宫女替王孙行礼。 秦怠沉目默然,视线划过襁褓中的婴儿。 因为病愈推迟,比起前世所见,婴儿已不再是红通通皱巴巴的模样。但无论怎样的变化,秦怠都没有那种心酸喜悦的心情了。 这个曾取代他的孩子,或许注定与他无缘。 记得前世伯鸣不满周岁就被抱入宫中教养,此后秦怠就绝少见过他。之后秦怠入腾国为质,一去数年。再见此子,他已有八岁,正是秦怠当年初见父王的年纪。 然而伯鸣并不与秦怠亲近。面对秦怠欣喜张开的怀抱,那孩子直接躲开了…… 不久后秦怠就卷进了新法之争,随即被废位圈禁,一年后鸩杀。 倒是死前,隔着被封死的厚重门板,他曾听到一个童音询问。 “句来,父亲真的在这里吗?为什么王祖父要杀父亲?父亲究竟犯了什么罪?” 门外静了许久,久到秦怠以为外面的人早已离开,却听有人缓慢答道。 “主衰少壮,就是王子最大的罪过了!王孙切不可犯了大王的忌讳啊!如今唯有王子死了,您才能名正言顺的立为太子,将来继承王位。” 那一刻,秦怠只觉得身心俱疲,原来连宫中内侍都清楚的道理,可怜他至死才明白! ‘倒难得伯鸣身边有个忠心他的人!’饮下鸩酒前,秦怠曾在心中微叹。 …… “王子,王子!” 黄力的声音将秦怠拉回现实,“您看小王孙醒了,可要抱抱王孙吗?” 秦怠回神,眼看宫女将襁褓半举到身前势要送到他怀里,秦怠干脆侧身避过。 “不必了。你等好生照顾王孙。” 说完,秦怠便跨步出门。事出突然,以致众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直到走出一段路,黄力等人才匆匆跟上来。秦怠余光瞟过跟在最后的一个矮小身影。 正是日日跟在黄力身后给他端药碗的小内侍,从前他在宫中罚跪出来,无论烈日暴雨,这个小内侍似乎总等在车边。 虽然只看过几眼,但秦怠经历了那么多轮回,识人听音的本事还是有的。 “你,过来。叫什么名字?” “小,小,小小人,句,句、句来。” 果然。 秦怠看着句来衣领和袖口下的青紫伤痕。 “从今日起,你不必服侍我了,改去贴身照顾王孙。” “王子?” 黄力抢身上来想要说什么,秦怠已挥手吩咐,“去吧。跟夫人说是我的命令。” “是,是是。谢,谢王子恩、恩典,小、小人死、死死也会照顾好王孙,孙的……” 秦怠走出很远,还听到句来咚咚咚的磕头声。一行人刚转回卧房,门前已有宫中内侍在等候。 “大王闻知王子身体好转,甚是欣慰。特选宫女四人近侍王子。” 秦莽派来的内侍前脚刚走,后脚又有宫女姑姑通禀。 “前几日王子病重,王后日日寝食难安。万幸今日好转,王子千万保重身体才是。只是夫人刚刚产下王孙,想必也难以照顾王子。王后忧心王子身边无人,便特意挑选了腾女两名,伺候王子。” 秦莽笑而不语,前后三拨人,倒是齐全。 想到今晚该添上的补药,秦怠手指轻轻捻着拢在袖中青色物体。 ………………………………………… 是夜,子时刚过,宫门外突然有内侍慌忙跑来。 “快开宫门,小人有急事禀报大王,王子、王子不好了!” 宫门层第打开,值守的太医令被急急拉到王子府邸。 一夜灯火通明。 至第二日,整个国都兴呈,就都听说了王子怠被毒害差点死掉的消息! 之前伺候在王子怠身边的巫祝太医首先被查。 毕竟王子怠是在喝过补汤后毒发的。尤其前夜服食完补汤后还曾问身边的人,怎么喝了这么久的汤后还是觉得难受?今日感觉更甚! 倘若歹人一直在汤中投慢性毒-药,那王子这话便可解了。 同时下狱的还有王子怠身边的宫女内侍,这些人个个近身伺候王子怠,下毒最是容易。何况王子早有不适,他们竟一无所觉,仅失职一罪,就足以砍头了。 “全部带走,严刑拷问!任何角落都不能放过,给我好好查!”领兵前来的闾遏将王子府中翻的底朝天。 不光这些人被查,就连夫人身边,包括门客所在,但凡有私藏违禁或可疑物品的人,一律被带走细审。 “太医令,王子如何了?” 闾遏透过床幔看向床榻里的王子怠。不过半月有余,就瘦的只剩下一把骨头。整个人陷在锦被中,面色青紫,红斑遍布,毫无半点生气。 “这、看似毒素清理好转,又呈反复之状。这毒果然霸道!奈何老夫无能,至今都查不出王子究竟中了什么毒……” 闾遏心中不由一紧。 脑中再次浮现那晚仰面笼在滂沱大雨中的削薄身影。 闾遏虽常年在外,也曾听过一些关于王子怠的传言。然而此次回都亲眼所见,却觉得那些传言没有一条与真人相符。 那夜的王子怠分明是在笑! 苍凉悲绝,却如北地风雪中试飞绝决跳下悬崖的鹰隼,积蓄已久,势若重生。何曾是众人随口议论的怯弱之辈? 呈国安逸太久了。接连几代君王皆是平庸无能之辈,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希望,又岂能沉沙折戟于此?! 闾遏看着帐中人,一时为国,一时又是那夜晕厥在自己怀中的王子怠,心如沸煮,感觉莫名。 “请太医令继续照看王子,我这就回去挨个提审,一有线索,立刻来报。” “有劳闾中尉了。” 太医令送闾遏出去,卧房内立刻安静下来,针落可闻。半响,忽然从床榻处传来一个有气无力,压抑在喉的声息。 “采到了?” “是。” 一直候于床脚,以防王子病情有变能及时召唤太医的内侍急忙爬过来,从怀中掏出一团绿色颤抖着双手送入床幔。 “嗯,这次,采对了。” 第6章 【暴君之逆转权斗牺牲品】04 “嗯,这次,采对了。” “都是小人愚笨!” 黄力深深跪伏在地,若非不敢弄出声响,恐怕早已叩头不止。全然没了之前颐指气使的内侍大宦模样。 床榻上的秦怠至始至终不曾睁眼。 将绿团在手中揉捏了一会儿抹过脸和脖子,就又递了出去。 黄力跪候在榻边,一样颤抖着双手捧过秦怠用过的绿渣,张嘴就囫囵个吞咽下去,然后才退回床脚复成了摆设般的存在…… 秦怠很满意黄力表现出的乖觉。 将用完的绿苔吞咽入肚,的确是毁尸灭迹最好的办法。何况连嚼都不嚼,就是想从牙齿口舌中看出点端倪都不行。 若非惯于伺候人的,怕还难有这般周全的思量。 秦怠清楚,这是黄力在向他表忠心。 第一次时黄力尚不知这绿团为何物,眼看秦怠中毒将死的模样,黄力仍毫不犹豫的吞了下去。 只是黄力当时的表情,大抵是存了一命换一命的决心。 可惜,这东西根本没毒。 旁人沾染食用都没有事,唯有秦怠,自幼碰到这锯齿状的绿苔就会浑身长斑,严重时气短胸闷,肤色暗沉。 倒与中毒一般模样。 前世入腾国为质时,他多被欺辱。 有一次被几人拖到山石阴辟处欲行不-轨。他奋力反抗,厮打中扯破了衣袍,沾了满身这种绿苔,被按压在地毒打时,还被迫啃了几口这东西。 于是不等他伤痕累累走回住处,就成了被毒杀弃-尸陋巷的死人。 好在他命不该绝。 彼时,名闻天下的神医奚孟谷正游历到腾国。 经过巷道时,看到了陈尸在路边的他,不但将他带回去救治,还精心照顾研究数月,将他的毒解了出来。 是毒,却也不是毒。 天生众人,人人不同。世间万物相生相克,自然就有差异。 奚神医还曾遇到过不能食麦、不能闻香,不能吹风的人。而他,就是不能碰食长在阴寒湿地,这种锯齿状绿苔的人…… 解‘毒’的方法也极简单。 多喝水清体,再以煮烂的豆汁擦涂全身。若能配以消热解毒的汤剂,效果更好。 虽然看着吓人,过程刺痒入骨,但这种‘毒’对秦怠并没有性命之忧。 就连之前陈-尸巷中,也是假死而已。 既然有这么方便的助力,秦怠焉能不用? 诸臣早就要求立他为太子。秦莽心知一旦立太子,就明确了储君,众臣难免会有提前效忠新主的心思。 而册立太子的下一步是太子参政,这种被分权的做法更令秦莽不满,所以一直借口拖延。 如今秦怠已完婚并诞下王孙,秦莽再没什么好理由拒绝。 前世,秦怠正是此时被众臣再三拥立,最后册封储君。随即就被秦莽提防,不但对秦怠更加苛厉,同时将伯鸣抱入宫中教养。 这一世,秦怠对太子之位可一点儿也不稀罕。 尤其现在,无形中在权贵大臣和秦莽间树立一道靶墙,缓和了他们的矛盾不说,还惹来王位上秦莽提防关注。实际上,他却是个要什么没什么的空架子太子? 笑话! 该急的人从来都不该是他! 呈国唯一的王子,立与不立有区别吗? 也要感谢秦莽把他那几个兄弟子侄杀的够彻底够干净,倘若秦莽此时突死,整个呈国除了他,想找出第二个有资格继承王位的人恐怕还要费一番功夫。 何况,太子立了可以废,若还未被册立,即便秦莽临死有人要舍子立孙,谁敢遵从? 礼孝为先,此时的人可较真的很呢! 所以,秦怠此时中毒很必要,且康复无期…… 借此机会顺便将那些伸的过长的爪牙清理一下。但留的人多了秦怠觉得碍眼,一个不留又难免周围的人不放心。秦怠挑选再三,选了黄力。 黄力,当年大王派来照顾王子怠,顺理做了王子身边的内侍总管,实际却被王后所用。 但秦怠知道的不止如此,前世王子怠死后,在关键时刻帮张溪蓉扳倒王后的人中,黄力的名字赫然在列。 一奴同侍三主,他也算有本事! 秦怠收服他,不但可以让秦莽、王后同时放心。更重要的,是秦怠清楚黄力的软肋。 黄力是腾国人。这也是她能被王后滕江氏重用的原因。 昔年呈腾两国交战,他哥哥战死,乱中他被同村人骗到呈国卖了阉人。后辗转入宫,从最底层的内侍一步步爬上来。 不想他爹娘死了长子,家园被烧,思念唯一的小儿子,一路乞讨打听,数年后竟活着到了兴呈找到了黄力。 黄力四处敛财花了大价钱才给父母添了户籍,安置在城郊一户农家。具体什么地方秦怠忘了,反正人现在已经不在那了。 前世张溪蓉就是抓了黄力的父母和他们为黄力收养的儿子,才使黄力临阵倒戈。 秦怠喜欢这种简单的关系。它会让黄力更清楚自己的主子是谁,明白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对什么人该说什么话。 何况秦怠中毒,他身边伺候的人无一幸免,通通下狱酷刑拷问。唯独黄力不但全身而退,连总管的位置都不曾变。 闾中尉带人前来搜查抓捕,黄力在前引路…… 秦怠太清楚那些为奴的宫人心理。因为卑贱,一旦遇事他们反而不敢恨掌控他们生死的主子,却对本属于他们团体偏能逃脱罪责的人心存恨意,更不必说告密者了。 那些被抓走的人是注定回不来了,但这消息很快会被所有宫人知晓。 黄力即便有心向旧主求救,亦或想要退避到宫中,也难有活路。而被他虐-待奴役的句来已经是王孙的人,他投了张溪蓉也没有未来。何况此时张溪蓉根本没关注到他。 除了继续留在秦怠身边好好效忠,他再无活路! 至于将黄力的身世透露给秦莽,那是除掉黄力的懒办法,秦怠暂时没这想法。 毕竟,他要用的是活人。 ……………… 秦怠之后又两次毒发濒临险境,后事都备下了。 大王王后多次派人前来探视,上至相国,下到张家人,也都亲来探病。 闾遏和太医令跪在床前请罪。 何人投毒,下的什么毒,到底没能问出来。能用的酷刑全都用了,闾遏来时身上还有轻微的血腥气。 倒是将之前巫祝太医的补身药查了个清楚。 “王子自幼身体亏损,本就虚弱空乏。如此乱补紊乱阴阳已是大忌。兼之很多药物相克,实与饮毒无异。臣下无能,不能救王子……” “无妨,是我福薄,与太医令无责。来人,备帛墨,我要上书给父王……” 秦怠此时呼吸困难,高烧之下唇舌干裂,面色涨紫通红,加上满处红斑,实在骇人。被黄力扶着只用竹笔艰难写了“不孝儿臣伏首叩拜”,秦怠便再难握住笔…… 张溪蓉怀抱伯鸣也跪在一旁,眼见秦怠如此,还在犹豫到底要不要上前,下面已有人大步走到床榻边。 “但请王子吩咐,下臣愿为王子代劳。” 秦怠神情萎顿,不堪重负的抬眼看了看闾遏,微微颔首。 谁都没差,反正他的本意就是要当着来探病的相国、国尉、诸大夫,让他们知道上书的内容。免得被秦莽丢到哪个犄角旮旯,最后夹在竹简里当废物烧了。 于是一份饱含着拳拳赤子心的临终奏书,当着众人面断断续续出炉。总体大意是: 我秦怠出生低贱,本该庸庸碌碌泯灭人世。奈何太子长兄和几个兄弟先后逝去,我才被带到人前。但我自知不足,所以日夜苦读学习丝毫不敢有所懈怠,唯恐辱没了父王母后的期许,以及先太子哥哥的名声。 谁知如今身染毒症,自知活不长久,所以含泪给父王上书。 听闻近日有臣子提议要在我死前立我为太子,我听说后甚至不能在病榻上安心服药。 我自出生至今,连朝政都没有参与过,对国家而言无半点功绩;现在又要先父王离去,不能在父王母后身边服侍尽孝。试问如此无功不孝的人,怎配在死前忝居高位? 不光死前,即使我死后,也请父王不要给我太子的尊荣。我心中的太子,唯有先逝的怀德太子一人而已。 还有投毒之事,既然遍查没有发现,就请父王不要再查下去。以免牵连太广牵扯无辜,动摇了我呈国王室的威信。 儿今日离去,即便到了地下,也会时时刻刻为父王祝祷祈福,唯愿父王长寿。也会拜谒历代先王,请求他们庇佑我大呈国富民强,泱泱于天下…… 秦怠费力说完最后一个字,就直接晕厥了过去。太医等人则伏地泪流不止。 这份临终奏疏也没有像从前是由王子府递进宫,而是相国代为上呈。 于是翌日,所有大臣都看到了这份奏疏,并清楚的知晓了里面的内容。 感动颂扬声立刻在朝堂响成一片。 过往没甚印象的王子怠,形象一下子鲜活高大起来。 至孝至善,敦厚亲德,成了王子怠的新标签。 所有卷进投毒案的姬妾奴仆、内侍宫女,全部杖杀。至于那些巫祝太医,举家连坐。宫中随后又张榜重金延请民间神医救治王子,秦怠的善名渐渐也在民间传播开来…… 随着秦怠的名声节节攀高,生于电闪雷鸣的雨夜、出生自带祥瑞的王孙却引来非议。 自古至今,子生父死,便有克亲之嫌。 王子怠身份贵重,哪有为父、为夫冒雨跪求嗣子,以至重病激发体内毒性的道理?这不仅是王孙不孝,王子夫人事前不知劝阻,事后态度轻忽,更是不贤不敬! 王后赞誉过的张溪蓉,秦莽刻意捧出来的王孙伯鸣,两人一起跌下了神坛。 更有大臣言及大王对王子太过严苛,上行下效,所以王子身边伺候的人才会如此轻慢,致使王子中毒都毫无察觉…… 如此月余,外面闹得轰轰烈烈。 中毒之事还在查,要求立王子怠为太子的呼声更是从未停止过。 秦怠的毒则轻一刻,重一阵。 但无论轻重,王子怠依旧坚持隔几日就写封奏疏向父王母后问安,常是梦里或者蓦然想起的往事。父王如何如何用心教导于他,母后如何如何慈爱关心于他。一封比一封诚挚伤怀。 不知是真的被秦怠美化的童年故事感动到,还是被大臣围绕王子怠为太子的谏言奏本刺激到。入冬第一场雪时,听闻王子怠因天气寒冷再次病倒,秦莽突然下令,将兴呈以北、墉山脚下的温泉行宫赐给秦怠做汤沐邑,以示君恩! 第7章 【暴君之逆转权斗牺牲品】05 咻—— 旷野一声长鸣,响箭破空飞去,直中远处一头麋鹿。 下一秒,空中箭矢如雨,齐齐朝麋鹿射去。瞬间,那头麋鹿就成了只不折不扣的刺猬。 “王子饶……” 骤断的人声,直到那头麋鹿仰面倒下,破布装饰成的鹿皮下才露出一个人来。遍身若筛,从头到脚扎满箭簇,不仅身上,就连身边也落有箭羽。 负责统计的人立刻上前,只报箭管上代表每个人的刻符。何人中,何人不中,何人偏离五步外。至于队中不曾发箭的人,早被拖了出去。 或者明天,成为猎物的人就是他们。 不过近来,已经鲜少有可用的猎物了…… 秦怠身披黑袍烈烈骑在马上。整个人依旧清瘦病态,难以想象那样的细骨瘦臂,如何能张弓满怀,箭无虚发! 身后的百余骑紧跟在他身后,一举一动莫不跟从。 从一开始真的狩猎野物,到擒杀死囚,再到曾欺辱过王子怠的阉人宫婢,忽一日换成了王子怠坐下的爱马,再到大王、王后下赐给王子怠的姬妾,最后是不能发箭、或者连续三次射不到猎物的“同伴”。 响箭过处,再无活口。 墉山行宫半年多,秦怠身边已有了自己的死士,护卫。 昔日欺辱过他的宫人,他也一一回了重礼。 那些喜欢戏冰的,行宫之内就有湖,冬日各种冰制俱全。楚冽不但告诉他们寒冰能轻易揭人皮肉,也是行刑穿刺的好工具…… 那些喜欢狗的,就锁入狗窝同宿。一日无水无食,两日无水无食…… 事实证明,狼狗远不如人能挨饿受渴,不过第二天,它们就开始自寻食物了。到如今却也养叼了嘴,除了人别的野物轻易都不肯吃! 至于那些曾轻慢过秦怠的人,则全部成了猎物。他们为他训练属下做了贡献,他自然也不会吝啬给他们一个痛快…… ………… “王子,闾将军求见。”新进内侍一路跑来通报。 “闾遏?他怎么又来了。” 自秦怠到墉山行宫,因此地距离墉山大营不远,闾遏每次来往于都城和驻军间,总要到行宫来拜会他。 近两个月愈加频繁。 秦怠皱眉,但想到闾遏的身份地位,还是回行宫换了衣服,请人进来。 “下臣拜见王子。” “将军客气,请坐。” 秦怠蜷靠在凭几上,头戴玉簪小冠,穿着简单的缠枝纹底月白袍,整个人依旧精神不振气虚萎靡的样子,朝闾遏扬了扬下巴就全当招呼过了。 若是旁人敢对闾遏如此无礼,只怕此时已人头落地。 在这礼大于天的时代,即使一国国君也不会以如此轻慢的举动对待臣子。 离国大王曾在宴会上和心爱的姬妾玩笑,说离相的背如盘中的虾子,离相听到后当即辞官要走。离王大惊,赶忙走下来对离相再三道歉,并处置了两个爱姬,此事才算了。 但眼前的人是王子怠,闾遏非但没有任何不快,心中反而隐隐喜悦。 他私下关注王子怠很久了。深知他在旁人面前向来礼仪周全,唯独对自己身边的人态度随意。想到自己也成了被他认可的‘自己人’,闾遏不禁难掩笑意。 榻上的秦怠微不可见再次皱眉。 “将军今日怎的有暇过来?” “新兵入营,明日起我就要常住军中训练新人,短则三月,多则半载出不来,故今日特来拜会王子。” “原来如此。” 墉山大营是距离呈国王都兴呈最近的兵营,同时镇守着墉山西北的墉关,两处相加有十多万人。历代由闾家为将管理镇守。 就连王都城卫和王宫守卫,过半人数都挑自墉山大营,地位不可谓不重。闾姓之贵也就贵在这里。 “那就辛苦闾将军了。墉山大营所出兵士个个悍勇,军纪严谨,皆是我呈国精锐,这都是将军训练有方的缘故。” “不敢,王子过誉。若论训兵之能,闾遏自愧不如王子。” “此话怎讲?” 闾遏的目光牢牢黏在秦怠身上,开口道。 “王子手下精卫百人,鸣镝所指,动辄雷霆,号令莫敢不从。闾遏实不如也!” “……” 室内杀气徒生,至少三个方向蠢蠢欲动。闾遏想到王子怠训练的另一批死士暗卫,心下不由暗赞。 然而真正该为这句话有反应的正主却依旧姿态慵懒、身体放松的委靠在凭几上,表情都不曾被闾遏的话激出半点微澜。唯看向闾遏的眸光,与看一个死人无异。 “将军谬赞,奈何这番话说错了人,将军该对都城的大王细言才是。” “……” 闾遏一时微怔。 他15岁从军征战杀场,是亲历过血肉横飞,脚踏万千陈尸的人。而王子怠此时给他的感觉…… 没有杀意?不是不杀,而是根本不在意“杀”的过程。在王子怠眼中,所有的一切本就是死物,包括他自己。所以才会这般无动于衷…… 无所欲,故而无所惧!无所恃,故而无所失! 闾遏心下突地悸痛莫名。瞬间再无试探挑-逗之心,起身卸剑后,笔直跪于王子怠身前。 “王子恕罪。下臣今日敢当着王子的面直言,其实是想向王子投诚。王子大才,臣,愿助王子一臂之力。” 榻上的人眸光-气息不变,半响后似想到什么趣事,竟轻笑一声。 “闾将军为呈将,我是呈国王子,他日份属臣主,何来今日投诚一说。” 闾遏正色道:“臣为呈将不假,但今日投诚不为呈国,不为当今呈王,只为王子怠您一人。” “哦?为何?” “为将者,莫不以昔日周天子大将师奔为榜样。王令所指,征战天下,开疆拓土,成就不世之功!闾家世代为将,心中抱负亦然。然而当今王上,内里法争不平,对外毫无建树。空有野心,却没有撑起野心的能力。所以臣,只能提前效忠明主。” “那你凭什么认定,本王子就有那份能力?” 闾遏直视秦怠双眼,一字一句:“大王眼中只有王位,目所能及不过呈国边邑被人占去几城几里。但王子所见,却是天下!” “……呵呵呵呵……” 秦怠忍不住笑出声。并非大笑,不含丝毫感情,只是单纯觉得有趣。 譬如去岁冬日狩猎,那只雪狐绕了几圈后浅伏雪地,妄图蒙混过关。后来大约意识到逃不掉,竟领着他们到一处兔洞,叼了只兔子出来献给他们,以求换命…… “来人,上酒。” 秦怠吩咐,立刻有内侍捧来铜樽,酒盏。 “闾将军试试新出的佳酿。虽未至酷夏,但将军骑行百里而来,想必正干渴燥热。此酒已用冰水镇过,现在饮用最是舒爽。请。” 言罢便让人把盏添酒,再不提投诚之事。直到送闾遏离开,之前的事倒想从未发生过一般。 ………… “王子,可要除掉他?” 闾遏一出房门,屏后立刻有人出来请示秦怠。 秦怠晃着酒盏,看也不看下跪之人,不甚在意道。 “凭你们,还杀不了他。” 一时三人跪地,齐齐请罪,“是属下该死,属下无能。” 秦怠不语。 他虽无甚功夫,但从闾遏方才细微的表情变化,也知道闾遏远非自己身边这些人可比。昔年杀场上令生食人肉的胡人都惧怕的“鬼厄”之名,想也知道绝非浪得。 只是自两人相识以来,他似乎还未见过闾遏的“鬼厄”面目。 至于闾遏能查探到他的秘密,秦怠并不惊讶。此地本在墉山大营辐射范围内,他们又日日野外纵马行猎,闾遏但凡有心,怎会没有察觉? 秦怠一早就想到了这些,但他从没防备过闾遏,更不打算费人费力除掉他。 原因无它,闾遏,本就死期将至! …… 新兵入营,那么便是这之后了。 北地胡人来犯,闾遏镇守北境,被其族兄暗害。 前世王子怠囿于宫墙内外,对朝政和外面的事一概不知。能知道闾遏的名字也是他名气太大的缘故。 当年胡人进犯下棘、荆城一带,烧杀抢掠,毁村吃人。闾遏带兵迎敌,沿途不纳降,不收俘,单骑斩杀百人头,剥皮做鼓。以致胡人闻风丧胆,得了“鬼厄”的名号。 可惜锋芒太露从来不是好事。 墉山大营的重要性人尽皆知,由闾家世代统率。乃至闾键早丧,闾遏年少,墉山大营数年无帅,也能丝毫不乱。直至闾遏长成,还能顺利交到他手中。 如此,怎不令多疑的秦莽心惊?! 于是秦莽暗中扶植闾遏远族闾甲一支,望其取而代之。 这次征选的新兵,便有不少闾甲的心腹死士。等到胡人犯边,闾遏带兵出征,闾甲以偏将护其左右,这场看似御边杀敌,实则狩首的阴谋大戏就开始了…… 既是死人,何必费心? 投诚?更不需要。 比起真假难测、不在计划里的人心,秦怠更喜欢自己来挑人! 根据最新报来的消息,腾国和代国矛盾已起,想来不久就会正式宣战。届时,腾国使者就要往兴呈来了…… ………… 秦怠在墉山行宫又悠闲半月,都城王令再次传来。 大王急召王子怠回都。 看来秦莽的日子不好过啊! 前些日子秦莽刚想就军功授爵的事改革一二,旧贵族就站出来反对。 不想这一次的新旧之争可不像以往朝堂扯皮吵架那么简单,支持新法的某邑宰在宫门口直接刺杀了旧贵族代表之一文田君。旧贵族闻讯,无异于捅了马蜂窝,不等执掌司法的廷尉过审,就将邑宰全家屠戮,并借此抓捕杀害了支持新法的数十人…… “王子,胡邑宰的家人送出去了。跟随的侍卫回来传话,胡邑宰死前,拜谢王子助他杀了文田君。” “嗯。” 秦怠不置可否,想到秦莽现在焦头烂额、再难装他清高假斯文的模样,心情就不错。一面在帐内慢慢啜着冰酒,一面居高临下看着山野间射猎追逐的场面。 腾国的消息传来。 腾王在殿上已经宣布对代国用兵,有人立刻提出来若腾国对代国用兵,则不能不防呈国。两国虽历代联姻,算通家之好,但不妨再送重礼,请求互质质子,才更加保险。 此时,腾国朝堂正为这个提案争论不休。 但秦怠知道,这提案腾王最终还是答应了。不久,请求互质质子的使者就会往呈国来。 前世因为种种理由没能离开兴呈的机会,这一次,秦怠可不会错过…… 既然准备走了,行宫里不忠于他,却看过、听过太多东西的人也就不用留了。借此机会让手下护卫分成两队比拼练练手,岂不是一举两得! 第8章 【暴君之逆转权斗牺牲品】06 “王子,闾将军秘信。” 秦怠正让医工苏交把脉,一旁炭炉上蒸煮着黑色的药膏,为回城做准备。听到秘信二字,苏交立刻躬身避退。 秦怠将信展开,帛上小篆笔力遒劲干脆.再看内容,秦怠鲜少动容的脸色终是一点点沉下去…… “……王都争斗激烈,闻之大王再召王子归城,遏夙夜忧心,寝食难安。王子危若累卵,您与大王虽是父子,但当知君臣先于父子。且如今已有王孙,王子您并非唯一的王嗣……” “……腾、代两国交战在即,为防呈国背后偷袭,腾国必以重金厚礼待之,以求互换质子。不知王子可曾听过向斐、向间的故事。离国文公喜爱新夫人,先夫人所生的两位公子被后母构陷,向斐留在离国终被害死,向间远逃离国反而存活,成为后来的离武公。” “腾国此时求换质子,正是王子您的机会……” …… 被扔进炭炉的丝帛窜起一道火苗,随即被炉火彻底吞噬。 被困军营训练新兵,却能尽知外面的天下事。也将他的处境、机会看的一清二楚。 闾遏! 却不知你能不能看到自己眼前的死局? 接下来的一整天,秦怠脸色都不大好。身边伺候的苏交尤其战战,不时偷偷抹汗。秦怠瞥了他一眼,将其挥退。 黄力看着忙不迭跑掉的苏交,轻轻上前一步,“王子,将回都城,可要派人盯着他?” 秦怠知道黄力指的是苏交。 从近百名民间巫医中被留下来的幸运儿,虽然只是暂缓了王子怠身上的毒性,但一样得赏千金,成了王子怠身边不可或缺的人,一跃成为王室医工。苏交这份运道不知被多少人钦羡过! 但秦怠选择他的原因只有一个。 苏交,真名粟留安,是交河一代的巫医。因为治死了前相国的儿子,被人四处追杀。 他改名换姓一路逃亡他国,后来听说家人坟冢被挖,尸骨曝尸荒野的消息,又匆匆赶回呈国。去年应征治疗秦怠,也是心存侥幸,若能治好王子怠得赏重金,他就能雇买高手将家人的尸骨偷出来。 秦怠不管苏交与前相国交恶的真正原因,更懒得理会他姐姐如何被相国幼子强-暴自杀,父母如何郁郁而终,他又如何图面改音曲折报仇的过程。 只一点,他的的确确是前相国杀子仇人就够了。那么除了继续以苏交的身份效忠秦怠,他没有别的活路…… “不用。” 秦怠不会告诉黄力他选择苏交的理由,就像苏交也不必知道秦怠中毒的实情。他只需要用自己擅长的旁门左道替秦怠保持面色,制造身体孱弱不堪的假象,就够了。 自然,秦怠不会让他白做工。 作为交换条件,苏交父母妻姐的尸骸,早已被偷出来,另选福地安葬。 “王子,车马均已备好,随时可以出发。” “走吧。” 秦怠起身,毫不留恋的离了墉山行宫,一行人轻车简从朝王都行去。 ………… 来时因王子身体危殆走了半月有余,回去也没好到哪儿去。 十四天后,王子怠车架回城,过家门而不入,首先入宫向大王王后问安。 “儿臣、拜……见父王!父王……身体安好?” 短短一句话,中间便顿了两回。 秦莽斜盱着下面的秦怠,见他脸色青白,额鬓微凸,大殿内置有冰盆,但秦怠入殿以来仍滴汗未止。确如秦怠奏疏和黄力私信所言,“毒性虽缓,然余毒难解……” “嗯。” 难得秦莽没有见面就叱责秦怠,说了句起来吧,就提到正事。 “召你回来,皆因众臣奏言,国不可无储君,你也养了半年多,是寡人唯一的子嗣,众人一致要求立你为太子……” “万万不可啊父王……” 秦莽话未说完,秦怠颤微微刚站起身又再次跪趴在地,声音急迫惶恐。 “儿臣无德……无能,不孝无功……如何敢……觊觎……太子之位,父、父王……万、万不可……呼哧呼哧……” 因为说话太急,秦怠气息急促,势将昏厥。被内侍总管扶着喂了半盏水才慢慢缓过来。嘴里仍断断续续道“父王不可……” 秦莽不由皱眉。挥手说了句回去吧,眼看胡坯扶着秦怠走出殿门,又加一句。 “着太医令给王子再看看。” 还不放心他么? 秦怠心中冷拧。 什么太子,不过是想借他转移焦点罢了。却一句不提新法旧派此时斗的有多严重! 但眼看秦莽郁结憔悴的样子,秦怠心中的不快也消散大半。 见过了父王,秦怠又撑着“病体”坚持到后宫拜见王后,王后腾江氏也难得见了秦怠,态度比以往都亲切。 闲谈中也提及群臣要求立太子的事,秦怠声泪俱下,提及先太子兄长,诉说自己如何不足,顺便自嘲道“况儿臣身体,不知有几日可活……” 腾江氏竟也感伤的落下泪来! “你们兄弟缘何都这般无福?之前你去墉山行宫,说自己中毒担心会沾染伯鸣,又说路途劳顿担心伯鸣年幼受不了,连溪蓉也留下来照顾王孙。但看到你现在孱弱至此,我这作母后的如何不心疼难过?” 腾江氏说的推心置腹,“但溪蓉到底是你夫人,理应好好侍奉照顾你才对。伯鸣身边有乳母内侍,我在宫中日日除了思念你们兄弟俩也无事可做,不如将伯鸣暂送到我这里,待你身体好转,再接回去……” 秦怠状似累了,默默点头听着王后无微不至的嘱咐,王后又命人取了诸多腾国珍贵的药材,才让人送秦怠出宫。 ………… 两处盘亘,待回府天色已晚。 秦怠更衣后正在用膳,下人来报夫人和王孙过来请安。 秦怠不置可否。 片刻后,张溪蓉率先走进来。 “见过王子,王子身体可愈?妾未能随侍左右,实在愧疚难安!” 任张溪蓉梨花带雨的在旁边絮絮叨叨诉说着思念之情,不得已愧疚之意。秦怠只倦倦的吃着东西。 “阿爹、爹……” 突然冒出来的咬舌气音,秦怠抬眸,就看到张溪蓉身后,由句来抱着的伯鸣。 当日襁褓中的肉团已经能站立了? 恍惚,是有一年了…… “王孙,要喊父亲!”句来跪抱着王孙,神情紧张,王家即便父子也多用敬称。 “……” 尚不及旁边盛冰大瓮高的小儿却只顾歪着脑袋打量秦怠,就是不肯开口。 “伯鸣即将周岁,才第二次见到父亲……”张溪蓉为化解尴尬,急忙伤感道。说着又簌簌掉下泪来,悲不自胜。 “父父……啊爹……” 谁料不等张溪蓉感慨完,伯鸣又蹦出声音,跟着张大嘴巴冲秦怠伸出两只小手…… 句来惊喜难抑,“王子,王孙这是想要您抱呢!”说着急忙跪行要将伯鸣送过来。 秦怠眼眸微暗,“将王孙抱远些。” 平淡不耐的声音一出,室内俱是一静。秦怠慢慢将嘴里的食物咽下去,才道:“我身上余毒未清,至今还未查出如何中毒。你们记得,不可让王孙离我太近。” “是。” “是……” 前后两声应答,张溪蓉语带疑惑。句来双眼含泪,抱紧王孙深深跪伏下去。 ………… 饭后,秦怠就将张溪蓉一行人赶走了。言说天气酷热,他身体难熬,没事不用他们过来请安。临行又提及母后要亲自教养伯鸣的事,不理会张溪蓉瞠目惊愕、自进门来唯一真实的表情,他就让人扶着自己去了外院。 外院中,除了他见客的正厅、书房还有几间客院。 里面住着寥寥几个门客。 比起各贵族重臣,家中动辄数十上百门客,秦怠手下的门客至今不及双手之数,实在少的可怜。更不用提别国那些名噪一时、门客上千的王孙公子。 其实自去岁病后,随着他善名远播,前来投靠他的人也不少。但秦怠以行宫养病为名,全都拒避开了。 羽翼未丰之前,何必做出广纳贤才,空遭忌惮的举动? 再者,门客再多,真正当用的能有几个人?像申国王子孙咏,自诩门客三千,被困离国时,竟靠美男和盗贼才勉强逃脱。如此良莠不齐,他可没兴趣尽养些混吃等死的人。 今天之所以过来,是因为现有的几个门客中有一个可用之人。 季木消。 前世曾两次在关键时候提醒过王子怠处境危险。但彼时王子怠哪里会听,反而觉得季木消在离间他们父子的感情,故而心中不快。 两年后,呈、申两国大战一触即发。呈国为得到腾国支持,将太子怠入质抵押于腾。季木消在城门处朝他远行的车马跪拜后转身离去,此后再无消息。 秦怠至今还记得季木消初来时投上门的文章策略,虽是概述,但胸中丘壑已见…… 不过即使有前世的记忆垫底,秦怠也不打算直接用人。时移世易,谁又能保证此生的人和前世的人,心性、作为一点不变?他自己不就是个例子?所以要他相信记忆,不如从头再来一遍,他更愿意相信眼前的事实。 “见过王子。” 厅中,几人已等候多时,等秦怠坐下,立刻有人关切的问他的病情。秦怠挥挥手,示意无事。 “今日召集你们,皆因午后入宫,父王又提及要立我为太子。群臣也纷纷上书,说国不可无储君,我的身体也比去年好了些。我自是知晓父王和众臣的好意,但还是担心自己年轻难堪重位,所以,想听听诸公的意见。” “王子当为太子位!” 秦怠话音刚落,立刻有人开口。言说秦怠是呈国唯一的王子,本就该是太子。何况仁孝谦厚,德行兼备、实在是众望所归,完全不必担心云云…… 座下八人中,五人神色激昂,言辞凿凿;两人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时不时插赞一句。唯独最后面的一人,始终不语,面露沉思。 秦怠一直微笑的面孔沉下来。 “季先生面有不快,莫非觉得本王子不堪太子之位吗?” “王子误会了。”季木消拱手,“只是王子一直居住行宫可能不知道,近日朝臣又因新法争论不休,势如鼎沸,此时立王子为太子,时机实在对王子不利啊!” “你,哼!” 秦怠神情不耐,兼之气喘急促,状似不愿多听季木消说话,起身就走。直到进了内院,秦怠脚步才慢下来,悠悠闲闲转了一圈消食后,方回寝室安歇。 这一整日,连演了几场戏,他也的确累了…… 第9章 【暴君之逆转权斗牺牲品】07 胡人犯边的消息快马传到兴呈时,秦怠正顶着正午骄阳,在大殿门前声泪俱下的再辞太子之位。然后顺利晕倒被人急匆匆抬回了府邸。 冰盆瓜果,竹榻玉枕,在新挖的室内“药池”里畅游片刻,出来换了蝉衣丝袍,一边喝着冰镇美酒,一边享受扇来的习习凉风,真是夏日无上享受…… 这出苦肉计演到现在,差不多该结束了。罪没少受,但他会分毫必较,全部成倍的讨回来! ………… 数日后,呈国边境上报,腾国使者入呈。 秦怠借由身体不好一直窝在宅中修养,这日距离腾国使者到兴呈还差两天,王后突然说想念王子怠命人接他入宫。 秦怠心知必有腾国使者已到王都,暗中见了腾江氏,言明此次结盟的目的,请她从中斡旋。 腾江氏知道腾国明面上的使者来后,既然涉及质子,一定会传召秦怠当面询问他的意思,若秦怠在大殿上直说不肯去腾国,凭秦怠现在的声望和身体状况,只怕众臣和大王都不会勉强他。 那么此次结盟,就注定黄了! 所以她必须提前说服秦怠,让他答应前往腾国。 “你们去吧,我自去拜见王后。” 秦怠挥退黄力等人,让他们自去办事,车架朝着后宫的方向行去。 到了地方,果然不出所料。 腾江氏气色极好,见到秦怠和蔼热情,状如生母。几番关切询问后才不经意提起两国互送质子的事。却硬生生将‘人质’夸的荣耀无比,又再三言曰有她这个母后在,断不会让秦怠在腾国受半点委屈…… 当天回去,秦怠面露悲苦,再召几个门客问策。 “母后要我入质腾国,我不想去,该怎么办?” 几人七嘴八舌,纷纷以唯一国嗣,身体不好为由,借口不去。又唯独季木消,面有难色,坐在角落一言不发。 “季先生也是本王子座下门客,为何众人都在替我想办法,独先生沉默不言?”秦怠语带不满。 季木消抬眼看向秦怠,略犹疑后直言道:“王子恕罪,并非属下不为王子着想,只是王子不想入质腾国,属下却觉得此时王子去腾国是最好的选择。” “什么?!” 秦怠惊愕,怒瞪着季木消,季木消却无视他的冲天怒气,继续道。 “王子,腾呈两国近年一直交好,此次腾、代交战正是腾国拉拢我呈国的时候,王子去腾国绝无危险。王子之前也曾说过,您于国无功,那么此次为国入质便是大功一件,他日也是您的资本。何况……如今朝内新法争斗越来越激烈,然而每至关键时刻,总以册立储君太子转移视线。王子,您已是饵,从来游鱼争食,无论哪方输赢,您何曾见过饵食最后能保全的?不若另辟蹊径……” “够了!” 秦怠冷冷喝止,眼中杀意毫不掩饰,盯着季木消片刻,起身走了。 …… 房中其他门客不由交换眼色。 这季木消将王子怠比喻成鱼饵,众臣是争食的游鱼,那么岸上执拿钓竿垂钓的又是何人?竟将唯一的亲子当做转移视线的标靶吗? 众人默然不语,先后匆忙离开,唯季木消留坐房中,任夕阳把影子拖得老长…… 秦怠前后两次试探,心下已有决断。 是夜,一人被绑着拖出了客居。 “季先生今天的话不但离间我父子情意,更是大逆不道。一旦传出去,必将陷本王子于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境地。为今之计,我是断不能留先生了。先生可还有话说?” 蒙住双眼的布带遮了大半张脸,但季木消并无惧色,只重重叹一声。 “这结局,季某已猜到。但食君之禄为君分忧,王子纯善,我为王子门客,怎能不为王子打算?今日即便死去,也请王子三思季某的话,否则王子危殆之日不远矣……” 利剑出鞘,闪过一抹暗芒。 身上的绳索和蒙住眼的布条一并落下,季木消正茫然,就见身前的王子怠身着正冠礼服,向他大礼道。 “先生雄才,所写治国十策分明是以天下一统为前提。非秦怠不自量力,但放眼当今各国,能让先生一展抱负的舍我,再无第二人。今秦怠愿将生死托付于先生,先生意下如何?” ………… “王子,汤良人今日出宫,已听得神巫传闻。”内侍轻言一句,随后捧了残酒离开。 秦怠恍若未闻,继续摆弄着棋盘上的棋子。 黑白二色,俱已齐全。只等明日殿上的那出戏了…… 翌日。 煌煌大殿之上,王子怠虽是病体亦难掩凌然气度。 “儿虽病躯,也愿为国略尽绵力。两国修好,得益者不仅是边疆守军,更是为我呈国百姓。今日入质于腾,全仁义之举,他日我呈国有需要,难道腾国还能拒绝吗?” 洋洋洒洒一翻正义大局观,两国互送质子之事殿上就此定下。随即有大臣言,应该在秦怠离开前册立太子,以正储君。奏言一出,得到全部朝臣附议。 秦怠刚要推辞,就有重臣跪倒在秦怠身前,说秦怠孝谦仁善,德行兼备,在众人心中早已是呈国储君。此次又甘愿入质腾国更是大功一件。若不能为太子,则国基不稳,岂不是反陷大王和众臣不义? 秦怠一时错愕,从来不知道原来不当太子也是错?于是在他惶恐的表情中,王子怠册立太子的吉期很快议定。 ………… 十月初三。 钟鼓雅乐、旌旗仪仗。 对于已经经历过一次的秦怠来说,这过程除了繁琐累人,半点快-感都没有。若不是临走前想让秦莽更纠结难受,他才懒得再受一道罪。 看着王座上面色沉郁的秦莽,秦怠微笑着接过宝册金印…… 如今新法旧派因刺杀事件激化,朝堂上斗的更如火如荼,几乎脱离了秦莽掌控。最是焦头烂额的时候,秦莽急召回秦怠,本想借储君册立来转移视线,顺便让秦怠当他的挡箭牌。 依照秦怠一直以来的性格和对秦莽言听计从的程度,秦莽只需稍加诱导,秦怠就能站到激进变法派的前头,那届时秦莽的所有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不想,秦怠回来不等秦莽暗示怎么做,腾国使者突然到来请求互换质子。秦莽本以为秦怠性格胆怯一定不会去,谁知秦怠朝堂上言辞凿凿,却最是积极的! 这还不算,本是做饵的太子之位也被那些对秦莽有意见的大臣当场拥立,秦怠也没有像之前坚决拒辞…… 一系列变化,把秦莽心里的算盘打的粉碎,让秦莽如何不心急沉闷? 而秦莽此人,一向目光短浅,别人求他的时候从来不当回事。等他日呈国和申国对峙将战,秦莽想要获得腾国的帮助却自动忘了今日腾国之请,还责怪腾国不肯出力。 前世的王子怠因为幼年经历,本就惧怕他国陌生的地方。偏又听了秦莽的抱怨暗示,就执意不肯去腾国。秦莽乐的以秦怠当借口马上回绝了质子之请。腾国送来的礼物倒全收下了…… 敬告天地宗庙后,秦怠这边完成了太子册封礼。另一边,又要准备上路了。 临行前,伯鸣被王后接入宫中,随即又被大王带去身边。 这次两国换质,王后腾江氏在中间的作用显而易见,秦莽不防才怪呢。 与季木消私语半夜,留下内侍桥回、桥曲两兄弟,秦怠仍带着黄力和自己的十余亲卫,在八百军士的护送下正式前往腾国。 ………… 十月秋日,天高气爽。 离了乌烟瘴气的兴呈,秦怠一路心情还算不错。偶尔策马猎两只野物,晚上扎营时烤的外焦里嫩下冷酒,甚有滋味。 途径各封邑和附庸的莱、曹小国,各主君无不早早迎候路旁。美酒佳肴,珍奇礼物,伺候的秦怠颇为舒坦。唯有不停进献的美女,秦怠不好拒绝,但转手全都赏了身边的人。 秦怠心底其实一直有个隐秘。 当年大婚迟迟不能圆房,年少身体未长开的确是一方面,另一个原因,则是他幼年见多了这种龌龊事。 生来苟活在宫廷底层,宫女、太监、侍卫,种种旁人难想难见的丑事,他都见过。那些欺辱他的人,转身放荡的姿态,何其肮脏恶心! 直到现在,重活一世,秦怠每每看到坦-胸-露-乳的女子,胃里就翻搅欲吐。 …… 本以为解决了那些女人就算了,孰料到了下一处封邑,秦怠宴后回帐进献的女子是没有了,却多出两个身形娇小,面容细软的……男童?! 秦怠正眯眼打量,外面属下来报。 “太子,门外有人求见。” “什么人?” “他自称是城头客,自赞有惊天之才。还说太子您只要见到他,就一定会留下他。” “……” 秦怠一路上也不是第一次遇到自荐的人,但敢自诩才能惊天的,倒还是第一个。 酒气微醺,秦怠只当寻个乐子。让人将那城头客带进来。 乍见来人,秦怠不由微疑。 来人身高七尺有余,身形分明不壮却给人锋芒内敛、力量贲张之感,头戴黑帻,满脸络腮胡…… “草民城头客拜见太子殿……” “闾遏?!” 秦怠瞪着眼前人,猛的从榻上坐起。 “你,没死?!” 第10章 【暴君之逆转权斗牺牲品】08 “城头客,客投诚。下臣还未得到太子殿下的回复,如何敢死?何况如今臣又欠了太子殿下一条命。” “什么?”秦怠目光不善。 “当日太子看下臣的眼神如看一死人,臣一直难忘当时的情景。又想到自己真心投诚,缘何太子始终不理下臣,所以常常自省。”闾遏说着,脸上也作沮丧之色。 “那夜下臣忽然梦到太子殿下,目光与当日无异,视臣如死物一般。臣心悸突醒,立觉不对。及时安排了人手才幸免于难。如此,不是欠了殿下一条命又是什么?” “……” 秦怠很想看出闾遏是在胡诌,但似乎不是。 因为他的一个眼神,就改变了一个人的命运结局? 荒谬! 之前得到闾遏被胡人害死的消息,秦怠已出兴呈,所以后续详情不知。万没想到既定死掉的人不但没死,还大大咧咧跑到他跟前来了…… 秦怠今夜多喝了几杯酒,本来安静休息也无事。不想意外突生,这会儿酒气冲头,半点不掩饰自己的恶劣心情,越看闾遏眼神越是阴沉不善,只差在脸上明明白白写上“该死的家伙就该老实去死!”的字眼了。 本来嘛,改变自己的命运结局理所当然。但是帮别人?还是第一眼就莫名看不顺眼的闾遏,他才没兴趣! “……我知太子留季木消在兴呈有大用,腾国现在虽不是虎狼之穴,但也不是什么安全的地方。下臣文有谋略,论武当世可敌者更是寥寥。如此贤能,太子不用吗?” 不管闾遏把自己夸的多么天花乱坠,人神难敌,也不管秦怠到底用不用这么个‘贤能人’。但之后前往腾国的路途,闾遏还是跟着一起上路了。 “你要跟着本太子也行,什么城头客太打眼了,你就扮成我身边的内侍吧。” 秦怠故意这么说。本以为闾遏会怒而杀他,至少也该气愤离开。毕竟喻人为阉宦可是大忌,哪曾想…… “如此甚好,小人定会好好服侍太子殿下的!” 随即闾遏就换了黄力的衣服,开始日夜不离、贴身照顾太子怠。 “……” 秦怠沉目半响。感觉闾遏这次归来似乎变了不少,具体哪里不同又说不上来。但犹豫再三后,秦怠最终还是饶过了闾遏。 适才更衣,闾遏身上刀伤箭伤遍布,后背一道刀口,从右肩到左腰,至今还有污血渗出。可知伤口非浅。 闾遏之前说的简单,但无心防有心,还是临时起意,哪里会是容易的事? 秦怠那些关联的记忆里,闾甲不仅有秦莽暗中支持,还有胡人暗助。 闾遏杀胡人无数,手段残忍骇闻,得鬼厄之名。胡人早恨不得食其肉啖其骨。接到闾甲暗中联系,胡人听说是设伏宰杀这只“鬼厄”,不但自备干粮、勇士尽出,还送给闾甲百匹良驹。以防中原马匹不力,让这只鬼厄逃跑了! …… 前世今生,敌人力量不变,仅仅是早生防备,闾遏虽亲兵尽死,自己身负重伤,但面对布局如此周密的强敌,依然得以存活…… 鬼厄吗? 果然不负其名。 ………… 既然留下了人,秦怠也不会过分苛刻。让苏交每天给闾遏检查伤口,敷药熬汤,闾遏恢复力惊人,车马入腾国时,他背后的伤已顺利结痂了。 进入腾国,护卫太子的兵士就要撤回大半。余两百人送太子怠到腾国王都堰阳后,这些人也要离开。 既然为质,身边除了贴身几个随侍的人,其他人概不能留。 腾国派来迎接秦怠的礼官、武将也已到达。同时到来的还有腾国送往呈国的质子,王子普。 比起呈国入质太子,腾国送王子入质明显比呈国低一级。 奈何现今天下,呈、代、申、离、腾,五大国中,看似腾国最强。现任腾王的父亲,腾成王生前与周边四国中三国有战,全部获胜。这地位就延续至今…… 王子普比秦怠略长几岁,言谈举止甚为有礼。的确和传闻中一样,长的手长脚长。 和秦怠主动出质不同,庶出的江普是被丢出来的。腾国王后育有嫡子,早已立为太子,腾王造人的能力远非秦莽可比,现在长成活着的儿子就有八个。 江普在一众庶子中不算出挑,但架不住有人嘴贱说他手长脚长乃圣人相。这话传到王后耳朵里,不扔他出来扔谁! 面相之说秦怠不信,但他却知道,现任腾王死后,太子继位,不足两年又崩。接位的不是别人,正是眼前的这个江普。 后续不知,但江普初继位的几年,的确一改腾国奢靡浮夸之风,整肃军队吏治,国家士气为之一变。 既是如此,那就将他扼杀在王位前吧…… 轻轻一个照面,江普生死已定。 彼此见礼没多久,两方人马准备齐当,就继续朝着相反的方向驶去。 ………… 时入冬月,腾国多水多泽,由北而南行来空气越加湿冷难耐。虽无北地霜雪,但习惯了干冷气候的秦怠着实不耐这样的环境,衣服用具,即使被火烘透了,只需半天又泛潮寒。 跗骨随行,日日泡澡也不舒服。 于是腾国文武随行官员就见到了素有贤名的呈国太子,每日光是往来身边忙着生火烘熨衣物的就有九个人。平均每两个时辰换一套衣袍,晚上扎营住宿,则需花草热汤泡澡半个时辰。 白天行路,这位太子爷更是在车上呆一会就嫌闷,骑马一刻钟身体又受不了。随侍的医工被指挥的团团转,全程跪求太子不能吹冷风云云…… 而接下来的路途更成了奇观。 冷冷冬日,奢华的马车窗扇大开,袅袅熏香飘出去数里不绝。熏炉炭盆,暖炉裘皮,将车里衬的暖春一般,加之太子怠形容的‘冷风送爽’,这位骄纵人物总算不嚷闹着车中憋闷要求下车了。 宿用刚好,紧跟着太子怠又要求沿途广收美酒,遇溪泽就要人下去现捕鱼虾,自带的厨子在水中冻石上现作鱼脍,在鱼死前剃鳞去脏除骨,切肉百片,片片薄如蝉翼…… 心血来潮再添一道蛇羹,熊掌之类,搅的所有兵士漫山遍野寻找围捕,几个厨子则以石锅彻夜烹制,定要赶在翌日太子睁眼时捧到床边…… 负责护送呈太子的腾国官员一路疲惫,但见呈太子怠身边的亲随内侍,个个分工明确,全都一副做熟做惯的模样,显然不是假意做伪。 将沿途事迹详细记录后快马送回王宫,腾王江种看着大笑对人道。 “右相实在多虑,什么贤名远播,不过是呈王只有这一个儿子,不得不贤罢了!区区小儿何惧哉!来人,晚膳寡人要吃鱼脍,蛇羹、熊掌……” ………… 堰阳。 远远望去,城池高耸,城墙深厚。 比起兴呈灰扑扑的色调和城墙上高悬的黑底银旗,堰阳城上赤色的旗帜尤为显眼,城门亦是赤红色。街上往来人群,衣彩翩然,道路宽畅,两边酒楼商铺林立,往来叫卖声不绝。 与兴呈完全不同的感觉。 质子府已经确定,地段似乎不错。休息一晚后,明日秦怠需进宫拜见腾王,晚上还有宴会。 和前世相比,这次入质的待遇算是绝好。 质子府在他们到来前修葺过,一应用具准备齐全。秦怠带的人也多,当夜沐浴后喝了碗安神的汤药,秦怠陷进温软的被褥里舒舒服服睡了个饱觉。 翌日,秦怠沐浴更衣,着爵弁礼服,由礼官引领着前往腾国王宫。 腾国王宫倒和记忆中一样,处处雕栏画栋,富丽堂皇,尽透奢靡之风。 内侍一声宣见,秦怠缓步迈入大殿。 秦怠自八岁被认回,学的、练习的最多的就是规矩礼仪。 如今重来一世,抛却从前的卑柔怯弱,秦怠一步一行身形朗朗,袍袖轻动间满带随性潇洒。加之他相貌出众,偏身有顽疾,面容肤色剔透玉白。 十六七岁的年纪正是由稚嫩少年到昂扬青年的过渡期,整个人既无成年人的健硕,又无小儿的青稚绵嫩,浑如猗猗修竹,端的是风流贵气。 腾国奢靡之气早已由物及人,高高在上的腾王只看到秦怠的相貌气质已生好感。 之后大殿问答,秦怠声线清润,言谈间语出成韵,骈律华美。提到沿路腾国见闻,更不吝溢美之词,带着少年人独有的诚恳钦佩,大赞腾国之盛,为君者贤明。 令腾王畅笑不绝。 以至于二人对答从殿上一直延续到殿后,等到宴会时,腾王已和秦怠论及甥舅亲缘。 秦怠自被认回来就算是寄养在王后腾江氏名下,腾江氏是现任腾王的胞妹,这么算起来,秦怠和腾王还真是甥舅关系。 第11章 【暴君之逆转权斗牺牲品】09 腾国宴会一向排场盛大。 歌舞管弦,美酒佳肴,诸般王侯贵族也难常常享用的猩唇,象拔,猴脑,驼峰等八珍九味竟是全了。 又因此宴为呈国太子怠所设,还特意加了鱼脍,熊掌,蛇羹等菜肴。 奈何很多菜秦怠都只尝了一口就不再动,至于之前吃过的鱼脍熊掌之类更是看都不看一眼,满脸嫌弃。 “闻听太子怠所好,今日宴会这些菜特意为你准备,怎的太子怠反露不喜?” 乍听到这人声音,秦怠眸中寒光一闪。转头看去,果然是腾国太子江显。前世仇怨不论,今日自秦怠出现在大殿上,江显的目光就肆意露骨的一直黏着他。 几乎同时,秦怠感觉到身后一缕杀气喷薄而出。不着痕迹的斜睨向内侍打扮的闾遏,秦怠随即又换了满满傲气不悦的模样。 “腾太子好意秦怠心领,可惜贵国御厨暴殄天物。恕怠直言,今日制作这些菜的若是我的厨子,我早斩下他们的手让他们自己烹煮食用了。” 秦怠这话说的稀疏平常,但话尾狠厉之词不禁令周遭人一静。 众人齐齐望去,但见少年神情依旧,苍白剔透的面颊透着厌烦不耐,显然刚才所说绝非戏言。 这下不仅江显,就连上座的腾王也好奇起来。 “呈太子此话怎讲?” 秦怠施施然站起身,行礼道: “大王,今日您为怠设宴洗尘,皆因两国交好,秦怠为呈国太子,说此宴为国宴亦不为过。所以案上每道菜食材珍贵无比,尽显大国气度风范。” “但大王看这些端上来的菜肴,别的不论,就以最简单的鱼脍来说,怠之所以沿途爱吃鱼脍,只因冬鱼最是肥美,尤其寒潭冷溪,越深寒的地方捕上来的鱼,肉质越紧实细滑。” “制作鱼脍也极为简单。只需冷刀、冷手、冷案将刚捕捞上来的鲜鱼在腥气未开前快刀切片,片片薄如蝉翼,就可食用。如此制作出来的鱼脍,不仅口感鲜嫩,回味自带甘甜,咀嚼有韧性,若细品,不同水域中的鱼味道还有细微的差别……” 秦怠语速越说越慢,声音如叮咚泉水,清新悦耳。这一番话下来,虽未吃鱼脍,也将鱼脍的美味秒处尽带了出来。引得众人正心向往的时候,秦怠却话音一转。 “然而案上的这盘鱼脍,大王不必亲尝,只需看色、闻味,鱼肉松软,腥味浓重。这鱼明显是搁置在浅盆暖处续养多日。厨子制脍前,不仅未处理刀案,还以热手直接切脍。如此鱼肉早已失味,肉质绵软,腥气外散就不足怪了。试问这样的鱼脍要人怎么吃?还敢呈上御桌?” “难道因为大王和在座贵臣日日心系大事,忙于公务,不懂庖丁,就该让那些厨子欺骗敷衍吗?” 秦怠说的凌然愤慨,又十足惋惜,腾王最是好面子的人,当即大怒。 “岂有此理!来人,将今日制作宴席的御厨全部拖出去斩了!” 秦怠一直注意着右首腾国右相邹庆宗的位置,眼看他要说话,秦怠忙抢先一步劝道。 “大王严重了,区区庖丁何必动用侍卫的真刀!虽然是他们借大王的宽厚之心,过分疏懒才导致大王蒙辱,但世人无知,只会说是大王为人严酷,对大王名声实在不利啊。” 腾王一听这话眉头皱的更紧,下意识的看向右相的位置。 邹庆宗是上代霸主腾成王时的重臣,如今仍担任右相。 但这些年不论座上腾王做什么邹庆宗都多加干涉劝阻,处处言说百姓如何议论,就连此次为国为民出兵代国,他也多次阻拦,动不动就说百姓大义,惹的腾王多有不快。 秦怠的话看似无意,实则正点了腾王的恶穴,话音不由沉下来。 “那依太子怠看,该当如何?” “很简单,让他们继续留做御厨,增进厨艺便是。” “……” 宴上众人同愣,断没想到太子怠会如此了事。 腾王沉默不语,面色明显不喜。 腾太子江显走到秦怠身边,热络状似亲兄长,“太子怠过于天真了。今日之事若不斩了那些厨子以示惩戒,只会让他们以为父王和本太子好骗,以后更加敷衍。又何谈精进厨艺?” “他们会的。” 秦怠睁着星眸专注的看向江显,点头肯定道。 “我身边的厨子便是如此。一次不行两次,两次不行三次。让他们割下自己身上的肉,自烹、自食,钻研厨艺,直到制作出的食物令我满意为止。腾太子,请相信我,不出三次,他们皆可成良厨。” “……” 江显近距离望着面前玉雕似的人物,眼神黏在他张张合合的水润朱唇上喉头微动,却在听完秦怠的话后,浑身莫名一寒。伸出去欲搭秦怠肩头的手,也不自觉收了回来…… …… 然不等江显回神,上座的腾王已抚掌大赞。 “哈哈哈哈,妙,妙,妙哉!” “大王……” “大王,好办法啊!如此不但不坠大王名声,还能让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自知深浅。太子怠虽然年少,但果然不负贤名,御人有方啊!” 邹庆宗和江品同时开口。 腾国是左右相制,二人分任右左,但自来右尊左卑,江品这个左相一直被邹庆宗压着,但架不住他更懂腾王心思,处处顺意腾王,自然更得腾王信任。 江品抢在邹庆宗之前好一番赞美不算,还向腾王提议: “大王,臣方才只听呈太子细述鱼脍做法,已心动不已。早先石将军护送太子怠,就大赞太子怠身边的厨子个个了得。今日宴席刚起,菜肴不佳,何不召太子怠的庖丁一展厨艺,大王也好当场检验一下太子怠的方子灵不灵呢?” 腾国好相貌,江品能在而立之年出任左相,能力心思、出生宗室之外,本人长的临风玉树更为他的政治生涯加分不少。 然不仅如此,他每每对腾王谏言,趣事未语笑三分,心怀一分愁,面上十分忧。那模样语调,莫说腾王,便是秦怠冷眼旁观,都忍不住多看几眼。 “准。” 腾王大笑点头,转而问秦怠,秦怠自身后凝眸回头,自是欣然允诺。 ………… 等到秦怠的厨子过来,随身扛着的、石磨似的封闭大缸已很令人瞩目。打开来寒气上涌,内置冰块。据说水和冰都是从游鱼所在的水域带来的。 “以防窜味。” 腾王兴致勃勃的问,秦怠在一旁耐心讲解。不仅是鱼,还有熊掌,瑶柱,猴脑,参翅…… “大王可想,狗熊掏蜂窝吃蜜用哪只掌?尤其被毒蜂蛰过,蜂蜜自伤口渗入,一次覆一次,蜜汁早已渗入皮下,所以食用熊掌唯前掌可用……” “大王,前朝书中,有记载的可不只这些,山八珍,水八珍,海陆八珍,草八珍。腾国处南,正有果子狸、穿山甲等野味的便利……” “大王谬赞。人人皆知我身体羸弱,大王不弃愿与我叙论甥舅,我也不愿隐瞒,想必大王也知道我中毒的事,故而忌口者众多。难得有点想吃的,难道不该吃最美味的吗?身在王家就必须顿顿吃糠才算爱民?何况,一个人的饭量能有多少,泱泱大国尚不能供一人所用,又何谈强盛二字?!” “正是如此!” 腾王只觉得秦怠这几句话说到了自己心坎上,大加赞同不说,对秦怠更添怜惜,拉着秦怠的手道。 “唉,寡人胞妹如今只有你这一子,又担负呈国国嗣,外甥千万保重才好。有什么需要只管与王舅说,切不可委屈了自己!” 这边秦怠和腾王越说越亲切越知音,另一边,厨子已将所有东西备好。 以冰为案,刀在冰中。 动手前,厨子双手插在冰碴里把手冻的通红冰凉。但之后捞鱼去水,刮鳞切片,所有动作仍一气呵成。 所用鱼肉只寸余长,却刀切百片,果真片片薄如蝉翼。鱼脍制作完成,案上切去肉的鱼还甩尾不止。 真可谓神乎其技! 单品一味,配以水草制作的酱料,又是一味。得以品尝者莫不交口称赞。但同时,谁也无法忽视厨子挽袖时露出的黑色凹陷疤痕…… 宴后,腾王命马车送秦怠回质子府,随车下赐数百珍品药草。又以秦怠身体为由,无视质子规定的随侍人数,将秦怠身边伺候的亲随几乎全留了下来。 ………… “太子,请上车。” 秦怠瞟了一眼伸手扶他的闾遏,跨步上了车架。内侍打扮的闾遏随即上车,伺候太子暖炉炭火。刚进车内,就听秦怠冷冷道。 “闾遏,本太子只警告你一次,你若不能收敛杀气,就不必随我回府了。现在,滚下去。” 闾遏早在宴上收到秦怠警告的目光,便知有此一遭,但没想到秦怠会如此利落绝决的撂下这么一句话。 要他不再跟随,怎么可能?! 初见时莫名的熟悉悸动,之后心心念念以至于日夜寝食难安…… 那些彻夜反复的思量、疑惑,直到生死一瞬方才大悟! 一路带伤潜伏跟随,每每看到那些人送秦怠女子,他都恨不得将那些人暗中全部宰了!直到亲眼看着秦怠不感兴趣,悉数送出,他才能些微平静。 不想女子变成男童,还被送进了他的寝帐,闾遏再难隐忍,不顾伤势出现在秦怠面前。 一路相随,近身看着他的一举一动,计谋城府,双眼根本从他身上移不开。每时每刻,血液在体内跳动难耐,心中唯一的渴求更加清晰明白,却越看他越如饮鸩止渴,其中滋味,只有他懂得! 分明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却难以碰触! 他尚且需要偷偷摸摸,掩藏心思,江显就敢肆无忌惮的露骨打量他?!江品那个无耻之徒竟敢吸引他的注意力?!区区腾王也敢拉他的手?! 闾遏不得不承认,若非自制力惊人,又被秦怠及时警告,这三人此时必已人首分离! 他为他收尽爪牙,奈何他都视而不见。 或者,他该改变策略了…… 第12章 【暴君之逆转权斗牺牲品】10 秦怠发现,自打上次他敲打过闾遏,闾遏似乎变了个人。 做事一样勤快周到,态度一样不卑不亢,但时不时锋芒外露,将他身边的人都压过一头,隐隐成了他身边第一近臣。 之所以说隐隐,他身边的人难道不该首先过他这一关? 秦怠不动声色,想看看闾遏要做什么。 初时,他曾怀疑闾遏一路跟随他到腾国是想借机改投他国。毕竟呈王害他,故国不容,以他的‘鬼厄’威名大可往别国投靠。秦怠不免暗中备下后手,与其让这样一个厉害的角色成为他一统天下的绊脚石,他宁可现在就除掉他。 但至今为止,闾遏极其本分,除了以内侍的装扮伺候在他身边,从不主动与腾国或外人接触。 若说闾遏这么做是为了渗透到他手下的力量趁机刺探抓权,但秦怠从不吩咐闾遏做他计划内的事,闾遏也向来知趣半点不问不沾,日日只绕着他转。倒像是真的进入了内侍这个角色,身体力行,做到最好。 “太子,腾太子送来帖子,邀您后天赴宴。” “说我身体不适,推了。” “是。” 黄力如今被闾遏排挤到主要负责通传和对外的一些事情,“另外,邹公子和公子集夏都派人送了礼物过来,趁机打听太子的情况,只怕又要借机来探病。” “既是探病,还能拦着不让人进,随他们。” 秦怠说着话人已歪到榻上闭目养神。 不知是水土不服还是底子太差,自入腾以来,秦怠身体就一直不适。过年冒霜雨进宫参加除夕宫宴,些微受了点寒,之后就一直延绵难愈。根本不必作假,满面病容难掩。 好在除了身体,其他事情都让他感到舒心。 除夕宫宴上新添的十余道野味,捧上来的菜肴道道味美不俗。 腾王也算是个通透人,很懂得举一反三,用在厨子身上提高厨艺的方法,自然也能用在别的手艺人身上。 腾王新年夜的锦袍看起来就更加细腻华美,绣纹繁复多姿。一应用具,也通通换了新的,金玉铜漆,造型别致。 就连当晚朝臣进献的新年贺礼也比往年提高了几个档次,令他这个观赏客都忍不住啧啧称赞。 …… 平日里,江显时不时来一趟,带些最新消息。比如腾代交战,他又帮他父王调集了多少战车弓箭,粮草辎重。 没错,就是早在秦怠在墉山行宫时就叫嚷着要打的仗,到现在腾国还未出兵! 从前打仗遵循周礼,两军交战,首先要下战书,经双方确认后择期,择地,然后派等量的战车兵士,布阵,开打。对战和俘虏也都有许多要求。 在秦怠看来,这简直蠢透了,尚不如小儿打架的游戏。他在氏族部落都没这样打过仗。上兵伐谋,兵行诡道,这才是为兵之道。 所以至今有太多地方还在遵循、纠结古礼,唯兵战一途,算是礼乐崩坏最彻底的地方。 而腾、代两国这场近乎返祖的交战,在秦怠眼里更是一场费时费力浪费钱帛的笑话。 拖了大半年后两国总算开战,战前腾代两国一个号称发兵二十万,一个对外宣称整兵二十七万。实际两边的人数全加起来不足十五万。 双方在边境摇旗呐喊加实战统共不到十天,双方伤亡千余人,然后战事结束。腾国以战胜国的姿态威武赫赫班师回朝。 能让前世的秦怠都惊讶的战争,可知这仗打的有多么荒唐。 ………… 除了自以为是跑来显摆的江显,常到质子府的还有不断向他讨教吃穿用度,回头就去讨好腾王的左相江品;注定会死的很惨的腾国长公主独子张集夏。 石将军和那些路人甲乙丙丁直接略过。 最后一人,是自己不便亲来,就派儿子上门试探的邹庆宗之子邹伯宣。 可惜秦怠骄奢享受是真享受,他早已不是前世秦莽作秀说要节俭,他就处处节约,连晚上彻夜看书忍着眼睛痛都只点一根蜡烛的笨蛋! 邹伯宣也就是外表光鲜,内里十足草包,在这儿吃了两顿饭,殷献之意就流露出来。难为邹庆宗英明一世,教出了这么个儿子,也不想想和张集夏混在一处的人,能有什么好? 张集夏! 前世之辱,秦怠仍历历在目。 当年趁宫宴将太子怠骗到山石阴辟处欲行不-轨,带头的就是他,那些跟从者现在已或死、或失踪。 秦怠之所以独独留下他这个魁首,只因张集夏之后还有用处…… “太子,请凝神摒思!” 秦怠身上多了一条毯子,某人还在继续啰嗦,“您身体本就虚乏,又日夜劳神,一点风寒才会久拖不愈,牵连着别的毛病也带出来……” 秦怠听闾遏说的正经八百,好似当真懂医一般,觉得有趣,便开口。 “闾内侍什么时候学的医?抢了黄力和侍卫的活儿不算,连苏交的差事都要一块揽了?” 闾遏正从秦怠腰间解下佩饰,听到这话不由一愣。眼看榻上的人还闭着眼,神情似笑非笑,那样子慵懒随性,好似正与最亲近的人睡前闲聊。 闾遏被自己的遐想搅的心潮涌动,不得不调息片刻才道。 “太子说的极是。臣少年从军,威风背后受的伤不计其数。虽不是医时间久了也懂得不少,像这次您病倒,臣与苏交诊断的便相差无几吧?” 闾遏这番明显自夸的话果然惹得秦怠面容更加松软。任闾遏为他卸下玉冠腰带后,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秦怠撂下一句“好,你努力。”就欲睡去。 闾遏却望着秦怠的睡颜,思虑后继续道。 “太子,您身体自幼亏空,后又几番中毒。思虑不止耗损元气。苏交虽有些巫医道行,但真正调理治病还是差些。臣听闻,神医奚孟谷先前游走于代地,不如想办法将他请来,为太子医治。” 奚孟谷么? 看似睡着的人鼻息轻叹,那老头能救前世的太子怠,却未必肯救现在的他。 何况,“神医是好,但据说奚神医向来行踪不定,游走于百姓间消息最难打听,如何寻找?” 秦怠不是没动过念头,但他现在被困堰阳,一举一动都被人监视着行动不便。更没有那么多人手可以满天下去找一个怪脾气的老头儿…… 却听闾遏郑重道: “若太子信得过臣,臣愿为太子寻找神医,必将他带到您面前来。” 一弯弧度毫无防备的绽放在秦怠唇角,眉眼似乎都带着难得一见的笑意。那双眼依旧闭着,说出来的话更加轻松随意。 “忍不住想出去了?记得,要悄悄的走。” …… 舒缓拉长的呼吸示意秦怠已真正睡去,徒留榻前的闾遏露出一抹苦笑。 就不能信他一次吗? 熟睡的少年全然放松着,皙白的面庞长眉隽秀,浓密的睫毛跟随眼角微微上挑的角度一起伸展,薄唇一贯轻抿着,小巧的下巴陷在裘毯软软的长毛里。这么无害招人的模样,内里偏偏包裹着迥然的性格…… 闾遏尤记得当日抱入怀中的温热躯体,雷电中苍白到青紫的面容,眉头紧皱,嘴角却诡异的噙着笑。满是阴厉沉郁的气息,又似乎有什么要从那具单薄的身体里喷薄而出! 只一刹,就吸引他绷紧了全部神经! 之后每多看他一眼,每多接触他一次,就忍不住想要更加靠近…… 那毒中的太过诡异,让闾遏不由时时刻刻挂心。忘记是从哪一天起,他开始悄悄潜伏暗处,看着外界人人口传,怯弱、毫无存在感的王子怠。 于是他终于探得中毒真相;眼看着王子怠轻而易举化解掉所有危机;然后蜷卧在铺了五层软皮、香薰袅袅的马车里,冒雪摇摇晃晃往行宫驶去…… 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喜欢将室内烘的暖春一般,赤脚踩在长毛裘毯上;喜欢单衣裹在白色狐裘里,怀抱暖炉,喝着冷酒、吃着美味,那眯着眼慵懒舒服的模样,十足十像只惯于奢靡享受的大猫儿。 但一转身,他又能凌凌然一身黑裘矗立在风雪中,手起刀落,杀伐决断。不仅箭术精准,亦能面不改色的与侍卫在茫茫雪原中一起生吃鼠肉,干咽草根树皮,潜伏十余日直到将数倍于己、用来练手的那拨胡人杀的一个不留。 没有人知道那天蹲守在树上的闾遏有多么亢奋激动! 少年发髻凌乱,唇角干裂,面色青白,却能以自己为饵,诱敌全出,而后远攻近战绝妙配合,硬是以决绝之姿凌然于敌首之上! 闾遏曾以为,这便是自己激动难抑、一次次莫名焦躁的缘故。 因为唯有这样的人,才配他闾遏誓死效忠,才是他闾遏甘心抛头颅、洒热血,为之征战天下的君王。 直到…… 被闾甲和胡人围堵截杀,杀掉一波又来一层,刀早卷了刃,身上留下来的血都失了温度,世界变的一片猩红沉重。那人苍白的面孔毫无预兆的跳进来,星眸流转,深邃淡然的眸光尽投在他身上,那一瞬间,闾遏浑身颤栗不止。 什么将军远志,君王霸业,所有这些全都是借口。他想要的,想得到的,从头到尾,原来只是那个人而已!!! 为什么就是不肯信我一次呢? 闾遏恨不得剖心奉上。 越接近他,越难克制。秦怠的一言一行,眼神气息,无一不牵绊着他,却又令他难以下手。 这些日子,闾遏刻意凸显自己,想试试秦怠的反应。 秦怠分明将他的一切举动都看在眼里,却依然稳如磐石,看起来全无防备。 但闾遏知道,早在他出现的时候,秦怠就备下了后手。平日里吩咐的命令和来往书信,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虽是管中窥豹,也一样令闾遏为秦怠的计划感到钦佩心惊! 只是,这些透出来的信息又有多少是刻意的呢? 一如刚才秦怠的笑容和提醒…… 宛若一个恶趣味的孩子,明明有百步穿杨的箭术,却偏要布下陷阱,沿途洒下美食。引诱你偏离原本的轨道,朝着他既定的另一条路上一步步走去,同时为他吸引新的猎物。 而他,则蛰伏在侧,耐心十足、饶有兴致的看着、等着,然后,一击必杀! 缜密,大胆,不动则已,动则震惊天下! 第13章 【暴君之逆转权斗牺牲品】11 上巳节后,秦怠接到了兴呈传来的密信: 汤良人引巫于大王,上巳节日,王收诸家嫡女14人入宫…… 秦怠嘴角微勾,转手将信扔进火里。 秦莽,好好享受这最后的帝王之福吧! 如果前世秦怠最大的错是主老少壮,无形中威胁到了你的王位。那么这一次,你秦莽最大的错,就是活的太长寿了! 而汤良人…… 给了他这么大的惊喜。女人,果然可怕! ………… 秦怠自小混迹在宫女内宦之间,风言风语、小道消息听得不知有多少。 幼年虽然不懂,但那些编的有模有样,有前因、有结果的阴私隐秘,对他来说却是难得的消遣故事。 其中就有这么一则: 昔年,某无权无势的王子在外偶见一女,惊为天人。四处打听后得知是朝中某重臣的女儿。明知道求娶不易,仍数次上门求娶,并写情诗私赠小姐,极尽爱慕之词,誓言若得良缘,永不相负。 最终,他成功打动了那位小姐,朝臣也答应将女儿嫁给王子为妻,另一庶女作为媵女陪嫁。 婚后夫妻恩爱,姐妹亦亲如家时,并在一年后同时有孕。王子也因为这场婚姻得到了重臣帮助,一改过往寂寂无名的身份成为储君人选之一。 一切看似都在蒸蒸日上。 不料夫人怀孕六月时突然流产,据说是个已经成形的男婴。其妹则顺利生下一女。 也是此时,王子终于击败了别的对手,继位成王。依照先时约定,立夫人为王后,却因与别国协议,不能将其妹立为仅次于王后的夫人,而改为后宫之一。 虽然有点遗憾,好在王后尊位不曾改变,但随后王后又被诊出不能再生育,原因是之前流产时月份太大。 王后悲不自胜。幸而其妹又得喜讯,作为媵女陪嫁若能生下儿子,就可以被其姐抱养,作为王后之子将来继位为王…… 故事如果仅到这里自然不会吸引秦怠。 秦怠尤记得,当年讲故事的是一个老宫女,身形佝偻,脸上疤痕狰狞。幼年的王子怠为了听她讲故事可是顶着巨大的恐惧躲在廊柱后面只探出一个小脑袋望着她,以备随时跑掉。 那老女人也曾阴测测的笑着问年幼的王子怠,“你猜后来呢?” “嗯……当然是妹妹生了儿子,姐姐养大,最后当了大王。” “喀喀喀喀喀……” 老宫女笑声嘶哑,然后看着小心翼翼的王子怠,幽幽一叹,“傻孩子,世间哪有那么好的事?” 后来…… 后来不等其妹生产,王后就暴病而亡。新王曾与别国有约,本要娶别国的宗室女为夫人,现在王后逝去,别国就改嫁公主,成了新的王后。 那妹妹最终倒是生了个儿子,可惜生下来是个死胎。之前的女儿,也在三岁时夭折…… “傻孩子,你在这王宫是活不下来的!再告诉你一件有趣的事吧。王后死后,妹妹恸哭不已,私下一直喊着对不起姐姐,还说要杀了那个负心人为姐姐报仇。之后生下来的儿子是死胎,女儿夭折,妹妹性情更加大变,暗行巫蛊之术,发誓要让那些人也尝尝失子的滋味……” ………… 前世的秦怠自然不会将这些话记在心里。这一世的秦怠也是在划花曾欺辱他的宫女的脸时,无意中想起了那个老女人。 这故事其实太直白了。 秦莽求娶汤君女儿的事当年也算一桩美谈。 秦怠当然知道秦莽继位初与腾国的约定,也清楚先王后暴毙是秦莽的手段,目的是打压汤君,迎娶腾国嫡公主而非一个普通的宗室女,以此更加稳固王位。 却没想到其中还有内情…… 什么姐妹和睦,共事一夫。从来都是男人的理想,世人自欺欺人的谎言! 姐妹同时怀孕,夫君即将成王。 在这立嫡立长约定俗成的规矩中,谁先生下儿子,谁的地位就会大大尊高不同。六个月,若是有经验的稳婆已经能大致判断出男女了。 妹妹到底有没有想过让姐姐再无法有孕,姐姐又有没有因为妹妹怀的是女儿才没有暗中动手。这场鹬蚌相争,看似是妹妹暂得先机。 可惜他们都忘了那个渔人。 秦莽既知王后无用,汤君与他意向相左,怎么可能还让他的女儿占居主位?新王后也不可能让先于她所出的长子出世。 至于长公主又是被何人暗害,只看后来一年一个死掉的王子,也算有了答案…… 包括最后坠马而亡的太子颂,汤良人却至今不曾败露。秦怠都不得不为汤良人的手段鼓掌称赞。 如此妙人,若不善加利用,怎么对得起秦怠了解的这些内-幕? 既信巫蛊之术,秦怠就送她一个神巫。不但前事句句奇准无比,更能引来她心底梦魇般存在的姐姐和夭折儿女的怨恨哭诉…… 数年积压的怨恨和无限愧疚之情,很快,神巫就被汤良人借他人之手推荐给了秦莽。并暗中嘱咐神巫,让他进言秦莽,‘大王命中还有一子,乃四辅宰星,贵不可言,正可助大王更正国基,成就霸业!’ 乍看到密信中的这番话,秦怠当真有知音之感。 后又得知汤良人借神巫献了强身健体、增长寿数的神药给秦莽,秦怠更觉此人太得他心意!就是据桥曲描述药力不怎么样,还容易被太医发现里面的春-药成分,所以已使人换了…… 眼看布局的棋子都开始发挥作用,他只需静待时机,等他处理完这边的事,就可以回去了。 ………… 秦怠脸上漾开一抹微笑。眸光转动间睨过角落处的某人,趁心情好不由再次提醒。 “今日腾国大军出征,正是趁机混出城的好机会,你还不走?” 正收拾残冰冷酒的闾遏手下一顿,不禁苦笑连连。 他的太子到底是多想趁机杀掉他呀?! 自打他请命说想去找奚神医,秦怠就巴不得他赶快“偷偷”离开。之前暗示不算,最近已经变成明明白白的提醒建议了…… “唉,虽然去找神医为太子治病是为太子尽忠,但臣又实在舍不得与殿下您分离片刻。臣心中,也是左右为难啊!” “不必为难。看你这般尽职的份上,内侍总管我会留给你的。” 秦怠说着话,人已起身准备外出。闾遏立即丢下手里的活儿,贴身跟上。 腾军出发,腾国太子江显就该闲下来了,是时候去联络一下关系。毕竟下月末江显寿辰,他还有大礼送上呢。 腾国这股奢靡风,就现在的规模怎么行?! ……………… 仲夏之日。 石榴红艳,荷塘翠叶如盖,红粉初露。 绿荫掩映间,金台楼阁,轩敞明厦。 刚刚还喧笑嬉闹的声响倏尔沉寂。十余张面孔或惊愕痴迷,或赞叹新奇,无不是一副打开了新世界大门的模样…… 但见数米轻纱幔帐随风飘扬,女子隔纱曼舞,尽显婀娜朦胧之美。 四周丝竹管弦、山泉溪流之声,叮咚不绝。这一切却都仅仅是前菜,助兴之物。 玉石长几上,数具纤腰玉-体一字摆开。 上置薄胎琉璃水晶,均巴掌大小,一盏一食,一碟一味,或以竹叶花瓣衬托于凝脂肌肤上。使凹凸之处半遮半掩,更显幽秘…… “这,这是……” 江显圆目大睁,眼光发直,激动的话都说不出来。 “小弟如今身份尴尬,旁人送给殿下的礼物又实在送不起。只能请你别尝小宴,添为一趣吧。”秦怠挥袖笑言。 “哈哈,妙,绝妙!世人多赞从前的陶明公如何讲究,耽于享乐。如今与怠弟一比,哪里是一个段位的,怠弟都是怎么想出来的?” 江显赞叹着,已开始在侍从的介绍下逐一欣赏品尝美食。众人见太子动筷,也跟着欣赏食用。 “这有何难。美食嘛,讲究色香味俱全。香、味在于庖丁,色却不光指菜色,还有盛菜的器具,金银玉铜可为具,美人如何不能用?只要能助人食欲,全当添色罢了。” “好一个添色!小王之前只听兄长提及怠兄,苦于无缘结识。今日得见,才真正体会到何谓精妙二字。怠兄,小弟的生辰在下月,不敢邀重礼,只要这般一宴,如何?” 整个人都快趴到秦怠身上的是腾王嫡幼子,江显的亲弟弟江盾。 论年纪尚比秦怠小一岁,然江盾比起江显的色名,也不遑多让。十足十的纨绔贵胄,今日自见到秦怠真人,愣了数息后就再不肯离…… “王子还是饶了我吧!若非是显兄生辰,又几次三番严令不许我藏私。我如何敢顶风作案?” 秦怠悠悠饮下一盏酒,嘴角轻挑,“可怜我自到堰阳,名声就全毁了。实在是与诸位亲厚,私下享乐一翻也就算了,切忌张扬啊!” 秦怠语气无奈,众人也明白秦怠指的是堰阳城所传的呈太子“骄奢狠厉”的名声,但这名号显然不是秦怠一人独有,在座各位提到这个,均面带不屑。 “右相毁人清誉不说,还在大王面前说怠兄的不是,实在可恶!他堂堂相国,徒负相国之名,天下多少大事不管,怎的日日尽盯着我们?” 那是因为你们个个都是腾国未来的基石,却整日不务正业,俨然成了腾国的一群隐患害虫! 秦怠心下腹诽,面上只做无奈轻叹状。江显走过来安慰道。 “怠弟放心,有本太子在,焉能让你在腾国受委屈。就是右相,哼,父王心中早已对他不满,他中伤你的那些话父王是断不会信的。” “多谢太子费心。” 秦怠轻轻颔首全当谢过。余光处,邹伯宣对众人言及其父的话充耳不闻,正和张集夏满面淫-笑指着案上一具的遮掩处耳语。张集夏更连连举筷触碰挑逗…… “集夏兄,这可俗了!” 秦怠忽而一语引得大家齐齐望去,“放在这里,便是器具而已,莫非夏兄在家会对杯盘感兴趣?” “呃,哈哈,哪里话,欣赏,只是欣赏……” 张集夏连忙解释,却被众人起哄调笑不断,纷纷拥上去指说他庸俗,微冷的气氛瞬间回热。 “集夏兄,器具不可淫。不过用过之后,集夏兄愿意废物利用,我是不管的。但记得,切莫回收再用啊。” “废物、利用?!哈哈哈哈……” 肆意爆笑响彻这一方楼阁,“怠兄高妙!这形容实在贴切!集夏,听到没有,一旦享用可不能再回收使用啦……” …… 肆意喧玩半日,秦怠借口身体不适提前走了,任那些人纵享残欢。 真正享乐惯了的人,在如此一餐后不让他们吃肉,他们怕也忍不了…… 上车刚坐定,闾遏就跟了上来。替秦怠卸下玉冠后,替他慢慢揉按着额上穴位。 “太子威武!今日一宴,腾国奢风更甚,苛狠淫-糜绝甚以往,虽精兵十万不可比。此地,已是太子掌中物了。” “哪有那么容易。”秦怠懒懒回一句。 闾遏倒是信心满满,“成王之后,腾国已衰。不需三年,臣敢请命,替殿下踏平此地。” “……” 从上车就开始闭目养神的秦怠突然睁眼看了一下视线上方的某人,很快又意义不明的合眼笑了笑,语调格外随意。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闾大将军,切莫轻敌才好。”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闾遏在脑海里回想了一下在胡地见过的骆驼实物……,果然如此,好比喻! 只是,我的太子殿下,您又是在何处见过的骆驼?尤其是,在何时、何地,享用过今日之宴? 思及最后,闾遏气息手劲不变,独眼中有燎原大火在蔓延…… 第14章 【暴君之逆转权斗牺牲品】12 十一月,腾军声势浩大的班师回朝。 这场来回折腾数月,原地又候机数月,实战不过十天的战争真该上表周王,颁个礼仪-□□给参战的两国。 腾王却极为喜悦。不但大赏功臣,还祭祀天地祖庙。之后连秦怠也分到了一些祭祀用的牛羊肉,以示腾王对他的重视关爱。 祭品分封可不是一般殊荣。 事后秦怠了解了一下,原来是太子江显趁着大军获胜,腾王大悦的时候,悄么声儿的请他父王享用了一顿腾国贵族间私下早已风靡的“盛宴”。并在恰当的时候搬出了秦怠给右相上眼药的话…… 原本是右相邹庆宗又上书斥责堰阳城中的贵族子弟不像话。重点点名了太子江显,王子江开,公子张集夏等人,末尾自然不忘秦怠的名字。 但因为江显是太子,国之储君,大篇逆耳忠言不免就集中到了江显身上。什么为人苛厉,穷奢极欲,不懂的宽仁之道,国将消亡等等…… 把江显气的恨不得当朝拔剑杀了邹庆宗。 既然朝上没杀成,下了朝江显就跑到秦怠这里来灌酒吐苦水了。 秦怠拖着病体自是无奈又颇为不理解的模样。 “俗话说玉不琢不器。你我贵为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且要听父母教诲,亦曾日夜苦读,暑寒习武,这是为父为君教导雕琢我们的缘故。今日殿下不过雕琢了一下那些艺人仆从,助他们更加精进,为什么就偏偏说尽殿下您的不是?若如此,人人不上进钻研,安于当下,岂非亡国之兆?” 江显这个太子自然也不是白当这么多年的,听了秦怠的话没有立刻回去反驳邹庆宗,而是静待时机,不但借“盛宴”讨得腾王欢心,还流着泪委屈的说了这番话,重点在于前面父亲君王的教导雕琢之恩,后面的话则一带而过。 却使得效果更加突出。 据说腾王当场动容不已。直夸江显长大了,懂得为父的苦心,且遇事不乱,心有城府。不愧是寡人的好儿子,腾国的好太子…… 江显不会傻的在此时提及秦怠,倒是之后腾王赏赐祭品时,他向腾王提及孤独在堰阳为质的秦怠。 “天气刚冷,人又病了。此番我腾国能全力与代国征战,免去后顾之忧,是不是也有主动入质的太子怠的功劳?” 腾王深觉得有理,一面说王儿想的周到,一面加上了秦怠的名字。 秦怠赶忙拖着病体亲自上书了一封言辞瑰丽、诚意满满的感谢信。那些肉则全喂了狗。白水煮出来的东西,别说秦怠、就是逼闾遏吃,闾遏也死嚼半天说咽不下去。 秦怠眯眼,“你就叼吧,饿极了扔给你几块泥巴,你也一样往嘴里塞。” 闾遏听了,立刻笑言,“那也是跟着太子养叼的,臣怕是改不了口了,只求殿下千万别抛弃小臣啊!” 秦怠斜睨了闾遏一眼,不语。 闾遏正想趁机再表忠心,黄力来报:“太子,王子盾和石将军来了。” “走吧。” 一句话的功夫,刚跪在脚边的闾遏已取了大氅风帽在手。暖炉塞到秦怠怀里,风帽戴好,用大氅将人裹得严严实实,才跟在秦怠身后出门。 ………… 前两日秦怠借病,言说想吃去年来腾时某处溪潭的鱼脍。 江显着人快马送来了几条,秦怠吃后说味道有差异,或者当日身处野外,临溪观月,身旁篝火熊熊,景不同心境不同,味道自然也不同。 一旁听着的江盾立刻满心向往。又问了具体地方和鱼脍菌汤如何美味,马上表示他要去玩,正好带秦怠一起去。有他在,秦怠即便是质子,出城一天也没关系。 …… 车行大半日终于到了地方。 江盾带了百余护卫,个个也都是熟手,扎营搭建帐篷,江盾嚷着要吃这里的深水鱼脍和菌菇雉鸡汤,秦怠让随身的厨子去伺候。 一顿饭至夜方吃到嘴里,寒风泠泠,火堆烈烈,空气里满是烤肉的香气,与室内享用倒果然不同。 饭后留了守卫值守,众人累了一天很快都熟睡过去…… “殿下,小心!” “无妨。” 跨上早已备好的快马,秦怠一行趁夜向西而去。疾行有两个时辰,远见山间那几株松柏,秦怠知道,地方没错。 ………… 程不疑。 代国大将,素有谋略,也曾威名赫赫。 却不想一朝得罪了同样以门客数千、自诩向先贤看齐的济阜君白逢周,便在代国再无立足之地。后更遭诬陷家人尽斩,独剩他一人逃了出来。 前世程不疑只身逃亡流浪数年,辗转几个国家。本欲投靠腾国,谁知腾、代刚打过仗,腾王不信任他。左相江品更怕这人取代了他的位置,在腾王面前拼命诋毁,腾王果然不用。 后来走投无路的程不疑被申国王子孙咏收用,成为孙咏养了无数白吃白喝门客里最闪光有用的人。 正因为这个人,几年后呈申交战,申国大败呈国。呈国向腾国求助,腾王念及之前换质子的事不肯帮忙,最后结果,就是秦怠以抵押性质的质子去了腾国。 …… “听闻将军一定要见到我,才肯给予答复。现在我来了,将军可以回复了。” 秦怠开门见山,时间本来就紧,他可没时间跟一个为将的人绕弯子。 草棚里麻衣草带、满身重孝的人因长期饮食睡眠不善已形如枯槁,但仍精气十足。听到秦怠的话,双目如刀,凌厉威压立刻朝秦怠身上袭来。 换作旁人此时或许已被程不疑战场而来的血气威势吓到。但此刻站在这里的人是秦怠,此生虽未见杀场,实则已经历了无数炼狱死地。 秦怠没事人一样抚着手里略降温的暖炉,身形依旧放松着若修竹挺立,冷冷望向程不疑问道。 “这么半天,将军可想好了?” 程不疑微愣,威势顿收。改而认真打量秦怠。 “老夫听说,‘厨艺不精割其肉,自烹自食,三次可成。’是太子进言,果真吗?” “嗯,是我说的。” “既如此,太子还妄想用老夫?” “为何不能?” “如此歹毒之语,老夫焉能与你为伍!” “所以呢?” 秦怠依旧缓缓的语调,眼看程不疑瞠目结舌,似乎气的说不出话来,秦怠不由再问。 “所以呢?这跟我用将军有什么关系?话是我说的,可下令执行的人也是我吗?” 秦怠慢走两步,目光从那一个个空坟冢上扫过。 “将军也曾向代王进言无数,若得信一次,恐怕也不是如此下场。说句最直白的,秦怠今日诚请将军为谋,然他日将军进言,听不听、能不能按将军的话做,难道是将军说过之后就可以确定的?” “……” 目光相撞。一如冬夜穹幕明星,沉冷如斯。一则百味沧桑,唯血气难掩。 程不疑瞬有顿悟。 自来人人言说佞臣邪语,为王者昏庸不慎总是下臣不知谏言疏导之过,但真正听从实施者根本只是高位上的那个人而已…… “将军可还有疑?” “无。”程不疑摇头。 “那么程将军,请吧。” “请太子见谅,我尚有一年孝期……” “对着这些空冢守孝?”秦怠语气微妙,默带讥讽,“将军身体已过度损耗,如此再一年,我能用将军多久?” “……” 事关枉死家人,程不疑瞬间怒目。却不及开口,又听秦怠道。 “如此愚孝,将军只求自己心安理得也罢。然他日我若含冤而死,将军为我之臣,切莫如此敷衍。为孝者,当为我屠尽辱我、害我、迫我之人,若以十倍斩之,我地下当知你孝。若以百倍千倍杀之,我自会含笑九泉。” “殿下!” 坟前之人突然跪倒,秦怠之语字字诛心,又何尝不正是他日夜仇恨所向!这一身麻衣,便是再穿戴守孝十年,又有何用?! 秦怠并未多看伏身在地的人,话毕转身朝来路走去。直到挥袍上马时,才头也不回的道:“程不疑,他日攻代,我允你铁甲之外戴孝而行。昔日之敌,悉数由你处理。” “臣,谢太子殿下!” 呼啸风声中,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呼喊。 片刻后,另一队三人朝着不同的方向快马行去。山间背后火光冲天,茅屋草棚、连同那十几堆空碑墓穴,尽皆焚成焦土。 ………… 秦怠处理程不疑之事的确办的干脆利落。但后遗症也很明显,回来后就高烧不退,连腾国太医都惊动了。 “你在,干什……么?” 秦怠烧的晕晕乎乎,话都说不清。不等他问完,整个人就被揽进一个冰凉的怀抱。 唔,好舒服…… 秦怠安静了。 刺痛的脑袋,沉重的身体,窒息的空气,一瞬间,所有的一切都停止了撕扯叫嚣。随着某种令人安心的节奏声响,一点点舒缓下来…… 秦怠迷迷糊糊陷在梦里。梦很长很长,明明那么深刻,但睁眼的刹那,竟一点细节都想不起来。 “你,终于醒了!” 映入眼帘的人,面色青紫憔悴,怎么看着比他这个病人还糟糕? “将军,找到了,找到了……” 秦怠才刚刚睁眼,就见一人从屋顶跌跌撞撞飞下来,满面风尘,却掩不住喜悦。猛的对上秦怠的目光,吓得呆了一呆,噗通就跪了下去。看似还没回过神儿,已经胡乱说道: “太太子殿下,您醒啦?还好您醒了。您不知道,我们将军都快急死了,将军发紧急联络信号,我们还以为将军出事了,原来是太子您有事……不过将军也差点死了,呜呜……大冷天往自己身上浇冷水,一宿一宿的……还好您醒了,要不然我们可怎么办啊?呜呜,还去抓什么神医……” 话音、哭声戛然而止。 地上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小子终于回神,傻愣愣的望向秦怠和闾遏。 “是了,将军,我来是想说,那个什么神医,被俺们逮(dei)回来啦!” 同一时间,门外传来秦怠熟悉的咒骂。 “岂有此理!哪个竖子老寇胆敢抓我?想让我治病?我呸!老子要你断子绝孙,生不如死!” 第15章 【暴君之逆转权斗牺牲品】13 秦怠的病最终是自己扛好的。 那什么奚神医,他根本没指望。别人不知道老头儿的脾气,他却清楚的很。 奚是辛国王姓。 辛国若非早年被离国所灭,奚孟谷如今只怕也是王子王孙。 但辛是小国,被灭的快速干净,也没起过什么复国波澜。 按道理奚孟谷之后也算是离国人,但他从来不承认。周游天下就是不回离国,刀架在脖子上也不治王室之人。 有人说他“你既为医者,当不分贵贱身份,怎能一棒子打死所有王姓之人?” 他不屑回说:“我老头子愿意你管得着么!就算我从医,首先得是个人。离国毁我家国,其他四国不顾道义,收了离国的贿赂眼看辛国被毁装王八一声不吭。我这个人当年因为这帮家伙的私心差点被他们害死!又凭什么医治他们?!” 老头子说的理直气壮。 前世,老头子最后知道了秦怠的身份,就一口咬定是秦怠故意骗他。气的揪了半天胡子,然后扫把一挥,把秦怠打了出去。 这一世…… “哼,想我治病,没门!怎么样快死了吧?哈哈哈,我告诉你,天底下没我奚孟谷治不好的病,可我就不给他治!” “没有,我们家太子好啦!” 之前的小兵被踢来伺候奚神医,依旧傻不拉几的,“这下你可以放心吃饭啦。不用你治,我们家太子早猜着啦,说你牛脾气,肯定不给他看病,等你看病还不如往地上插跟筷子假冒香火求土地公呢……” “什、么!!!” 屋里的咆哮声能掀掉房顶。屋外,秦怠看向身后假意避开他眼神的某人。 “果然是什么将军带什么兵,嗯?” ………… 秦怠无心再管奚孟谷。 任他随意出入质子府,混迹在堰阳城里。有时十天半月回来一次,有时一天跑回来三趟,进门就要热水佳肴,软被炭火,支使的仆人团团转。偶尔说去采药,还要抓几个护卫当壮丁。 秦怠感念他前世救治之恩,一切格外宽容。 除夕前,老头子跑回来,要了一大推金玉钱帛,塞的马车都放不下,才背着手趾高气扬道:“别以为之前的小恩小惠就能收买我堂堂神医,我这就走了!” 秦怠难得一笑。 张口团团白气萦绕,认真点头道,“好,就此拜别。”说完转身离去,自觉此缘已尽,也算回报了前世之恩。 ………… 新年伊始,有关呈王的流言终于传入堰阳。 半年纳入后宫的世家女子已有百人,夜夜笙箫,数次免朝,年前开始更是频繁罢朝。屡屡有风流韵事流出来,随之传出来的,还有秦莽不为人知的阴-私癖好。 每每心情不佳或朝事不顺,总要肆意凌虐、鞭笞宫婢,以致将人活活打死,或施加酷刑折磨致死。 初时人们还不相信,毕竟呈王秦莽一向树立的是谦恭崇礼、宽善仁君的形象。 奈何后来流言更甚,可提供的佐证也越来越多,朝臣才不得不信,有人私下查了宫里历年内侍宫女人数和死亡原因,竟比传言还要多! 秦莽的形象一夜坍塌。 他本人则继续伏在女人的肚皮上期盼他四辅宰星的儿子出世,每每力不从心时就加倍依赖药物,药物起效神勇时,就越加信奉神巫,如此循环往复…… 政务上的精神自然力有不逮,脾气也越发暴躁,于是众朝臣虽面上不显,心下却都对秦莽有了定性:‘大王,果然老了!’ ……………… “怠弟,今夜怎的没精神?难道还在想你父王的事?” “唉!”秦怠轻叹。前世种种,他要秦莽一点不差的还回来。 “好了,别想了,你我之家,父亲做事哪轮的到儿子担忧!有时过于操心,反倒是你的不是。出来玩嘛就图个乐子,开心点,我给你备了礼物!” 江显这话倒让秦怠吃惊,没想到关于父子王权,江显比他可通透多了。 如今在堰阳城里,江显为首的众贵戚子弟名声更厉。 若说之前是骄奢淫逸烂五分,如今更是坏十分。单就“盛具”一项,欺男霸女,买卖抢掠就让有小儿女的人家夜夜心惊了…… 饮了两杯酒,秦怠莫名觉得有点不舒服。眼看众人还在嬉闹,新一批淘汰下来的盛具被“废物利用”推送到每个人身边,秦怠也被送了一个模样清秀的人,穿着却与其它女子不同。 “怠弟!” 一声招呼,张集夏喷着酒到秦怠身前,眼睛直勾勾的定在秦怠脸上,“哥哥知道你喜好有别,特特挑的人送你尝鲜。你,会用吗,要不要哥哥教……呃……” 手刀挥出,秦怠顺势将人扔到地上。 “集夏兄,你醉了。”果然是狗改不了吃屎! 四周哄闹*,谁也没有注意到秦怠的动作。 反倒是秦怠,之前的不适感好似蔓延到了胸口,莫名的闷躁。秦怠刚举手揉了两下,一只手就贴上他的手背轻轻替他揉按起来。 “殿下不舒服吗?小人,帮您……” 雌雄莫辩的声线,青稚还未辨形的身体,倒没有多余的脂粉气。秦怠默然看着眼前的少年,半响竟懒得动弹,对周遭恍然无觉。 直到陌生的触感从衣领滑入他的前胸,秦怠猛醒,却未及制止,脑后一痛,人就晕了过去。 “殿下,殿下您怎么了?” 闾遏一把秦怠抱进怀里,顺利把人带走…… …… 秦怠莫名做了一个旖旎温软的梦…… 其实正常男人到他的年纪,自然有感觉。只是他性情太过冷淡,从不会往那方面想,就是清晨的自然反应,也只需静心片刻就无碍了。 但今晚,竟有些难以克制。 体内燥热不止,偏有一双温热有力的手,从上到下一遍遍撩拨着他。 然后又有某种温软的触感,开始还小心翼翼,蜻蜓点水般擦过他的脸庞,耳际。很快就加大力道,亲吻着他脸上的每一处肌肤,之后是脖子,缓缓向下,唇舌并用,每每当他不适的发出声音时,对方就更加流连忘返,挑拨引逗…… 那双手还攻伐着上身,唇舌已转至别处。 秦怠闷哼一声,无所适从的体验,逃离躲避都行不通,只能轻哼着忍耐感受。直到脑海中猛然一空,整个人才从空中落到实处…… 本以为梦境会就此结束,早已困顿的秦怠也欲睡去。偏那个声音还在一遍遍叫着他的名字“怠,怠……”含着莫名的张力情愫,之前的双手再次抚摸上来…… 秦怠再次被撩拨的不耐,却不等他继续之后的享乐,从未被触碰过的地方突然传来侵入的痛感。 还在一点点加深…… 即便再迟钝,再是做梦,秦怠也感觉到了异常。用强大的精神力撑开沉重的眼皮的瞬间,秦怠立辨虚实。 “你,敢……唔……” 被封住嘴的瞬间,那人也终于得逞…… “怠,怠……,只有今晚……杀了我……,怠,信我一次,只一次……” 断断续续的声音一直响绕在秦怠耳边。 明明是心怀不轨的得逞者,为何声音里满是绝望? ………… 秦怠再次醒来,窗外天色朦胧,不知时间。 一息后,秦怠精神回转,忍着身体不适猛的起身,拔剑就刺向跪地之人。 利剑正中心口,鲜血瞬间激流而出。两个呼吸就染红了闾遏前襟…… 却再难深入。 闾遏单手攥着利刃,人却在笑。 果然是气狠了吧,下手竟这般干脆绝决…… “殿下,我的心意您当真半点不知,半点不信吗?昨日之事,臣知罪。但闾遏不知罪!” 闾遏抬头,就着仰视的姿势,“殿下要杀我平怒,我引颈受戮又有何难?但殿下今日杀了我,就再没有第二个闾遏能守在殿下身边了……” “殿下既然不肯信我,那么可愿与我做个交易?” 鲜血沿着衣袍浸湿了膝下裘毯。闾遏面色发白,却始终连眼都不曾眨一下。 “殿下筹谋周到,季木消有才,程不疑堪用,一文一武,内治外攻。但他们二人一个毫无根基背景,一个外来之将。短时间内都不能为殿下提供半点支持,必须殿下一人拼得实权,才能任用二人。呈国新法旧派争斗日久,盘根错杂,凭殿下一己之力,只怕难以快速平复。我知殿下备有重拳,大约,是在大王身后事上……” 此言一出,秦怠古井无波的眼眸不由微动,却是杀意更浓。闾遏毫不在意,继续仰望着秦怠道: “不论殿下借此事是内引还是外发,难道殿下不觉得,仍少一个可以为殿下威慑那些蝇营狗苟之辈的人吗?” “臣,也是世家之后,朝中可联络结盟的贵族关系不少;数代手握兵权,军中根基深厚。臣的威名胡人都惧怕,更何况那些只懂朝堂争辩之人。” “殿下已知,臣虽亲兵尽失,但手中仍有数百私卫。墉山大营只要臣一露面,十数万将士就能立刻为殿下所用。殿下,臣能为殿下镇守国内,任由殿下施展宏图;也能为殿下开疆拓土,成就千古霸业!没有我,臣相信殿下一样可以做到,但有我在侧,殿下一统诸国的时间至少可以减半!” “殿下,我的头您随时可摘,我的性命也早就是殿下的。如此,殿下还要现在杀了我吗?不能让我用另一种方法谢罪吗?” 握着利剑的手慢慢松开,赤红着垂在身侧。心口再无防备。跪地之人面色早已青紫,也再难压抑急促的呼吸,身体却依旧跪的笔直,仰视着、双眼牢牢聚焦一处…… …… “你,想要什么?” 许久,秦怠问闾遏。手上的剑不见放松,反隐隐送力。纵然听了这么多,也未曾动容,一样冷情理智。闾遏开出这样的筹码,显然不是为了此时活命…… “除了我,不要让第二个人碰你!” “……” 秦怠终于露出一点异样的表情,全没料到秦怠会提出这个要求。彼此互望片刻,一人审视,一人热切。 终于…… “好。” 第16章 【暴君之逆转权斗牺牲品】14 苏交这几日忙碌且诡异。 太子身体又有不适,却说不必看,只要了些外用伤药了事?! 闾内侍心口中剑,险要之地伤口太深,加上失血过多,分明该是个死人了,却还能救回来?! 救回来不说,人刚清醒一点就笑个不停,喉咙里干哑着嗬嗬声。苏交每晚替他擦拭伤口换药,整个人都觉得渗得慌! 至于闾内侍伤从何来,太子不曾说,质子府内的众人就当不曾看见,更不会好奇探问。尤其这些天太子心情不好,所有人走动都放轻放缓了步子,唯恐惹太子不快。 可偏偏有那么一个人…… “有没有人啊!快给我备热水,再烤半只鹿,汤饼用鱼头汤,多放冲鼻子的那味调料……” 苏交已经拼命摆手眨眼了,奈何奚神医愣是没看见,还扯着嗓门絮絮叨叨的要这要那。苏交连忙跑过去想要提醒,但凡学医之人,对奚孟谷没有不崇拜向往的。 但奚神医名气再大,也没有他们家太子殿下的脾气大。更别说太子殿下的手段了!从来都是别人不敢做的事殿下敢做,天下不敢杀的人殿下敢杀。 之前那般礼遇奚神医已经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好吗! 苏交刚跑到地儿,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背后哐当一声,半扇门直接被踹飞。太子殿下披发提剑而出。 目光不善的梭过院内所有人,最后停在奚孟谷身上,语气冰冷: “你不是滚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秦怠这几日身体不舒服本来就心情不佳,再每每思及当日之事,更咬牙难平胸中烦躁。 没错,他后悔了。后悔当时当日没立刻宰掉那家伙泄愤,后悔居然答应了他的交易! 时间,他有的是,什么天下一统,他根本不在乎。他只要将那些欺他、害他的人,一一报复回来。求什么得不到什么,遍尝他曾受过的苦痛。天下,百姓,与他何干? 但偏偏,他没有刺下去。 偏偏,他说了那个“好”字。 …… “混账!你竟敢对我这么说话?”奚孟谷气的差点跳起来。 “为什么不敢?我乃一国太子,你不过区区一介草民。跑到我这儿蹭吃骗喝不算,讹了我大笔银钱跑了,我大度不追究也就算了,今天还敢再跑回来要吃要喝?” 秦怠话落,目光冷冷扫过院中其他人。 “是谁下令让你们任由大街上的闲人随便进府,又随意支使府中之人?或者,你们已改认他主,成了他的仆从?” “太子息怒!” 院内侍从护卫一瞬跪地,连半句辩解都没有,话径统一,“属下/小人知罪,请太子责罚。” “今日负责值守以及现在院中之人,全部杖责二十。” “谢太子殿下!” 之前还热闹的院子,很快清空。就连苏交也被一旁的侍卫拖走挨板子去了。 奚孟谷目瞪口呆,听着外面传来沉重木板重击在皮肉上的钝响,整个人才反应过来,脸色变了几变,那些板子简直与打在他脸上无异。 “你,你你……”奚孟谷指着秦怠,“我乃堂堂神医,岂是什么大街上的闲人?又什么时候讹骗了你的钱?” “神医?”秦怠冷哼,半点都不客气。 “世间但凡有点名气的,哪个不是以名换利,以名扬声。身傍百金,前有武士开道,后有仆众跟从。你呢?若真是堂堂神医,能混到身无分文,游走天下徒弟侍从一个没有,车马都要靠别人接济?” “……” “你说你没有讹我的钱?那么敢问奚神医,”秦怠刻意加重神医这个名号,“你之前在我质子府盘桓数月,吃喝用度样样精贵,外出以我的侍卫为仆从。离开时车马齐备,金帛满箱。但至始至终,你有为我府中治过一人吗?如此,还不算讹骗?” “……” 奚孟谷张了半天嘴,愣是一个字没说出来。能让他这张利嘴反驳不出来的,也是奇景。 “谁,谁说是讹骗?只是延迟,我这不回来治病了吗。你,过来!”奚孟谷反应很快,指着听说太子生气就急匆匆跑过来,浑身还裹得粽子似的闾遏。 “啧啧,如此重伤还能走出来,奇了,嗯,就是你了,快过来。” 奚孟谷招手,闾遏不动。远远感觉到秦怠明显不善的目光,更往小树苗后面躲了躲。 秦怠本就因那天的事不快,此时看到始作俑者,手里的剑立刻从剑鞘里跳了跳,跃跃欲出…… “嘿,你躲什么呀,有我奚神医帮你医治,是你的造化。” 奚神医还在喊闾遏,秦怠已不耐下令:“来人,将这乱闯的疯老头给我打出去。” “竖子尔敢!” 奚孟谷真生气了,龇目怒视秦怠,“你故意不让我医治,想败坏我的名声!你也不打听打听我奚孟谷到底为何人,只要我振臂一呼,到要看看谁的名声不保!” 秦怠丝毫不惧,“好啊,我现在把你扔出去,你随便拉个人医治,就原原本本的说是讹骗我质子府的钱,医治了旁人,我也想听听世间百姓如何评论。” “可,可他是你质子府的人……”老头子指着闾遏强辩。 “他心口中剑,奚神医也可以医治他的脚,反正都在他身上。”秦怠冷冷回一句。 这下,奚孟谷彻底没词了。扭捏半天,还是老话。 “我说过,此生绝不给王室子弟治病。” “就你这潦倒的穷酸样,说是天下第一神医,谁信?你想治我还不肯冒这个险呢!来人,打出去!” 秦怠说完就往屋里走。 “竖子!你幼年匮乏,五脏虚邪不调,阴阳两亏。及长,又医治不当,服虎狼之药,早已重创心脉精血。现在不过徒剩一张空皮硬撑而已。若无我奚孟谷出手,你绝撑不过五载。” “哦?那有你又能如何?” “可保你到天命之龄……” “好。” 秦怠回身,眼角扫过院中,眼见除了几个侍卫无人可用,便唤道: “闾遏,记奚神医之言。五十整岁为限,凡经奚神医治愈之人均为人质。短一年,杀两人陪葬;短两年,四人;三年,八人;四年,十六人……以此类推。若本太子年不过而立之年,非伤病逝,除前例外,尽屠辛国旧族……” 不带点滴温度的声音冷冷下令。 闾遏自听到自己的名字,早已贴到秦怠身边。得令后,直接从秦怠手中拔剑,劈树,就着臂腕之力,将所有令条一一刻于树上,字迹入木三分。 奚孟谷则在初惊后,恨不得扑上来直接杀了眼前人。 “竖子!竖子尔敢!我,我要杀了你……” “再记,本太子称王之日,呈国境内重金广收巫、祝、医、卜,医方医案,甄选医工、学徒百人,由奚孟谷教授调遣,用以记录编纂医书。刊书成册,不分家学宫秘,广播善方,以免盲目无知者枉死。另,他日每征一国一地,上令一律适用。” ………… 直到院内再无一人,奚孟谷还呆呆的站在原地望着那刻满字迹的树干。 怎么会,怎么可能? 当年年轻气盛,自负天下第一神医之名。辗转数国,向当权者畅谈医家大同的构想,却无不遭人嗤笑、冷遇。那时方悟,自己再不是什么辛国王族,不过是无权无势、徒有虚名的草莽蝼蚁之辈。 早已心灰意冷了啊…… 乍见少年,只是莫名觉得此子似曾相识,面相诡奇。却如何能将他心中隐秘一一言中?将旁人嘲笑他痴人发梦的幻境实实在在说出来,还真真切切颁布了实令?! ………… 翌日,曾被多人看到只身去了质子府的奚神医,又驾着新车急匆匆出了堰阳城。城门官曾受过神医的恩惠,笑问他往何处? 奚神医抖着胡子,“大同。” 而当夜起,质子府里多了一个脾气暴躁、什么都要管的老仆从。 “谁让你喝冷酒的?谁给你喝冷酒的?你现在的身体连我衣服上这块破补丁都不如,还不禁酒忌食!” 名叫阿同的老仆威势十足,训着床榻上的这个,不经意看到了窗口正往内探望的另一个脑袋,更是暴怒。 “竖子阉宦!我刚让人给你换了药,谁让你下地走路的……” ……………… 秦怠身体果然很差。真正治疗之前需将体内紊乱积压的火毒、伤寒排出来,才刚行了一轮针,人就倒下了。 正如奚神医所言,这会是一个长期的过程。 窗外桃花灼灼到绿木成荫,再到秋叶挂雾冷凝霜…… 一骑飞马自北而来,身后是呈国礼官,护军。 “呈王重病,急需迎太子回国。” …… 质子府内。 久卧病榻的秦怠明显瘦了一圈,精神却远胜往昔。 “消息透漏给邹相国了?” “是。” “哼,我们可不能白走。邹庆宗与李均年私交莫逆,之前趁我病重数次试探刺杀未成,这最后的机会,又附送了这么大的秘密,他们也该搭上点本钱了。去准备吧。” “是。” 灰影一个翻腾,就消失在了屋内。 没了旁人,一直随侍左右的内侍立刻朝秦怠处贴去…… “蹭什么蹭,你是狗么?” “我永远是殿下一人的忠犬。” 闾遏这话说的脸不红心不跳,反倒是秦怠眸光暗了又暗。 “殿下,出行在即,让臣再伺候您一次吧。” 喷到耳心的热气,随即耳垂就被含住了。衣袍松散,伺候的人倒是尽职尽责,处处照顾周到…… 秦怠只压抑着喊出一句“闾遏,你找死!”就再难发出一个整音来…… 第17章 【暴君之逆转权斗牺牲品】15 秦怠归国,腾王欣然同意。 邹庆宗虽数次上书奏言不可放虎归山,但孤掌难鸣,更有人指责他不顾礼义廉耻,质子本为两国交好,怎能恶意扣押? 倒是左相江品,私下奏言腾王,秦怠回国必为呈王无疑。何不赠送宗室贵女或公主给他? 秦怠虽已有夫人王孙,但他日继位,腾女虽不能为王后,也能成为仅次于王后的夫人之位。若能诞下王子,有腾国为后盾,谁又能断言一定不能成为太子呢? 于是秦怠走时,车马之后还跟着红妆十里。 腾王极大方,将自己的十一公主许配给了秦怠,另选宗室贵女三人陪嫁。 秦怠因挂念父王病体,所以一行车马走的极快。日出即行,日落天黑方歇,偶尔因预定扎营的地方没到,还会赶一两个时辰夜路。 这夜刚收拾停当,闾遏又钻进了太子营帐。 “下去。”秦怠语气不善。 “我只是来伺候殿下休息的,旁的什么都不会做。” 闾遏说着,老老实实替秦怠除去袍服,更换寝衣。 “殿下……” “够了。既是交易,我自当兑诺。” 秦怠早知道闾遏在想什么,只是他始终不曾明说,他也就没理。反正他对女人没兴趣,彼此约定,他会做到。 闾遏听秦怠开口就提及协约,一时不知该高兴还是失落。他迟疑许久就是想看看秦怠的反应,如今结果的确是他所想,但只是履行约定…… “殿下,娶也不要娶。” 闾遏之前看到过那什么公主贵女,一副不胜娇弱、我见犹怜的模样,这样的人,如何能留? 这下秦怠终于回头看向闾遏,“那你要如何?” “将腾国一行人全部交由我来处理?” “好。” 秦怠无可无不可。 等换好衣服,秦怠到榻上躺着,任闾遏替他揉捏身体。日日在车里颠簸,的确难受的紧。趁这会儿小憩一下,起来再吃饭沐浴。 闾遏也早将这事做熟。最是清楚秦怠的喜好。何处用力大小,用掌心还是指尖,揉捏还是按压。 秦怠果然被伺候的很舒服,眼睛渐渐闭合,昏昏欲睡…… …… 不知过了多久,背上的手突然停下来,秦怠也同时睁眼。 “来了?” “是。” ………… 兵戈起于瞬间,喊杀乍起时,营地里顿时乱作一团。 来人比想象的要多,四面八方同时袭来。当前一人,身形异常魁梧高大,长刀挥斩过处,断臂残肢,人首分离,的确堪当悍勇二字。 李均年! 秦怠远眺那个人。 久闻其名,上辈子至死都不曾见过。 曾与邹庆宗一武一文为腾成王肱股之臣,可惜功高震主,新王上台,就免不了一贬再贬的命运。 “秦怠,纳命来——” 这一路最后两个士兵被斩杀,算是破了第一道防线。秦怠身边的亲卫立刻迎上。 若论单人勇力功夫,这些亲随自然也难敌李均年。但秦怠训人,个人能力是一方面,三人合力,五人成阵,加以锁链长矛短刀,实力成倍增长。 最近又被某人操练了一翻,确实有点作用…… 咻—— 暗夜一点破空。 秦怠被身后人一把拉退,刚刚站立的地方,一支长箭扎入地面,箭羽颤动不止。 地面同时传来隐隐震动,刚觉察到抬头望去,已模糊能看到夜色中那一片幢幢快速奔来的黑影…… “马蹄上包了草。”秦怠瞬间明了,只是,“他们哪儿来的骑兵?” “箭术不错,上百人黑夜骑行,阵型不乱,应该是李均年曾统领过的边军。”闾遏答。 “哦?还真是想什么送什么。正担心李均年私离封地不够分量,私调边军……”秦怠露出一个愉悦的表情。 “不过战力徒增,闾将军,你有几分胜算?” 闾遏听得秦怠话语间那一抹调笑般的语调,双眼瞬时灿亮如星。 只为这一句话,拼了命也值! 长袖下攥紧秦怠的手暗暗揉捏,闾遏笑着意有所:“臣若完成的漂亮,殿下有奖励吗?” “……” 眼看秦怠面色由晴转阴,闾遏赶忙停了袖子下的小动作。然后贴在秦怠耳边热气喷出一句“小心!”转身快步离开。 边走边脱掉宽大碍事的内侍衣袍,闾遏随手提一支长戟,跃上秦怠的战马,轻喝一声,迎了出去…… “太子,一共三人,全部杀了。” 去除掉放暗箭的护卫匆匆回转,一人负伤。向秦怠报告后留二人防护左右,另两人也加入了剿杀李均年的行列。 …… 远处马嘶长鸣。 和全身黑衣的骑兵相比,闾遏白色中衣实在显眼。纵马冲去,每个来回都要带走几条人命。所过之处,骑兵纷纷跌落马下。 还在前进的骑兵阵型立刻被破坏,周围人朝闾遏包围过去。 闾遏却在他们形成合围前再次冲入最密集之处,左冲右突,长戟横刺前冲,围绕在侧的骑兵很快又空了一圈。闾遏尤觉得打杀不快,顺手取了旁人的长刀,一手执刀,一手持戟,上刺敌身,下砍马腿,须臾百余骑兵折损过半…… …… “你是何人?” 闾遏表现的太过厉害,引得被困在铁链中的李均年都仰头关注。冲那边大喝一声,闾遏不理,说话的时间,又砍下三人。 李均年不由大急,心知计划有变,狠狠看了一眼前方立如磐石的秦怠。一改之前的防守姿态,拼着自己受伤,强行冲阵,朝秦怠杀来…… 闾遏看似在骑兵中冲杀的起劲,实则仍分神留意着秦怠处。 眼看李均年杀伤数人,朝秦怠袭去,一直安坐马上的他突地跃起,再不掩实力。 身形在马上极速腾挪间,唯见血雾喷洒,绽放如花。刀光闪过之处,衣甲平掠,上半身已被踩踏在战马乱蹄下,下半身仍留在马上…… “喝——” 李均年大喝一声,不顾身后空防,长刀挥起最大弧度,用力十分,眼看这次抡斩过来,势必会伤到秦怠…… 凌空绳索直飞,强弩射出的倒刺十字铁簇上下两路,直中李均年脊背和小腿,然后后力拉扯,李均年整个人瞬间被后移数米。 秦怠身边两卫也弩-箭齐发,全身铁器精造的短簇专破人体关节。长刀失手的刹那,李均年不甘的大喝嘶吼,再欲挣扎,却徒然无力…… “好威力!” 眼看秦怠有危险,疾速撤回、本想英雄救人的闾遏奔回时就看到眼前一幕。 之前只见秦怠和其属下使用长弓鸣箭,这样的强弩、根据用途不同专造的箭头铁簇,怎么看都是专克他们这种高手悍将的武器。分明日夜守在他身边,却一次都没见过…… 闾遏心知这威力强大的武器对付名单里只怕也有自己的名字,不过今天能让他看到,多少也是一种信任吧。 这么一想,闾遏心情更好。见秦怠瞥过不远处袭杀腾国送嫁队伍的腾军骑兵,立刻解释。 “毕竟还在腾境,我让我的私卫一直在暗中保护。”至于现在装扮成腾国骑兵屠尽腾国送嫁的队伍,闾遏看着秦怠。 “你答应的,她们由我处理。” 秦怠倒没露出半点讶色。 其实出了堰阳不久,手下护卫就私报他,后面有人跟随,但似乎没有恶意。他就猜到是闾遏的手笔。 “那就办干净点。” 秦怠撂下一句话。再不理会那边的厮杀求救,转而看向被制住的李均年。 “将军年届七十,胡发花白,不肯在家含饴弄孙,何必跟着邹庆宗混……” “秦怠,你狼子野心,妄图毁我腾国基业,身为腾人,人人得而诛之!” 李均年拼命挣扎,五个人才将其再压制在地上。秦怠直到将人固定安静下来,才继续慢悠悠开口。 “将军何必激动。一国基业从来不会被一个外人几句话就毁掉。腾王荒淫至此,将军本为腾国利盾,却被困于弹丸封地空耗20年,何不另投明主?” “呸!你休想!我腾国将士数十万,征战四国,无往不利。昔年呈国若不是刻意讨好,焉能完存?你引我君王耽于淫奢,私刑严酷,形同暴-政,我只恨今日不能杀了你,将你碎尸万段!想我投你,做梦!” 闾遏自李均年辱骂秦怠的第一个字眼出来,就冷了眼,杀气凝实。只碍于秦怠没有表示,暂忍而已。心下却暗定即便秦怠要放了李均年,他也要将这匹夫碎尸万段! 秦怠一直面无表情好脾气的听李均年骂完,点头赞道:“好一颗赤胆忠心。”说完转身,唇角微勾,“愚蠢。” 人老了,就喜欢沉湎于过往的辉煌。 闾遏立刻会意,手起刀落间,鲜血如柱。李均年的脑袋在地上滚了几滚,不动了。唯深陷眼窝的双眼还大睁着…… “太子,这厮如何处理?” “要让腾王以为李均年逃走了,尸体就不能留。”秦怠厌恶的扫了一眼,“拖去喂狗,再把狗送给邹庆宗,让他为故友收尸。” “是。” 地上的血痕由浓到淡,远处腾军送嫁的队伍也彻底陷入死寂。营地所在,血腥冲天,又安静莫名。只剩扮成腾军骑兵的私卫在检查活口…… “将收来的那几袋箭全射出去,我们的痕迹打扫干净,半个时辰后全部骑行出发。” “是。” 最后一把火掩盖了多余的痕迹,秦怠百余人翌日午后到了腾呈关口。 边关守将因事先接到了呈太子离境的命令,秦怠手中文书也齐全。虽然秦怠一行形容有些奇怪,也无车架仪仗,但边关守军还是放了行。 一路飞速至呈国边境,秦怠以腾国暗杀为由,下令边军立刻改为备战状态。 同一时间,呈太子和腾国公主车架队仪遇袭的消息也被加急送往堰阳…… 第18章 【暴君之逆转权斗牺牲品】16 一别两年,兴呈无半点变化。 太子日夜兼程策马归来,一进城就直接入宫去探望大王。秦怠的孝名,从来都很响亮。 寝殿里,进门扑鼻的药味,混杂着浓重的熏香,成了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令人作呕。床榻上的人,眼圈青紫,形容削瘦,一看便是纵欲过度,沉疴难救的模样…… “父王!”秦怠一声急呼,“儿臣回来了!” “太子殿下?!” 伺候在侧的太医内侍一齐看过来,无不惊喜。 “父王怎么会突然病的这么严重?到底是什么病?何时能愈?” 夜夜笙欢,纵欲过度,这要太医怎么说? “大王阳气不足,肝火虚旺,肾水枯竭,加之风邪入体更是险症,只是发作的这么猛……”太医令想到夜御数女的传闻,“太子恕罪!” 一句恕罪,已判了秦莽生死。 秦怠状似悲伤过度,久久不语。太医全部退去后,秦怠用帕子掩着口鼻到床榻处冷冷看了一眼秦莽。 “既然无救,但儿子回来了,总该回光返照一次啊!”床边伺候的内侍总管胡坯微微颔首。 看过了大王,秦怠又专门去拜见了王后。并未提遇袭之事,只细言在腾国颇受王舅和显兄照顾,这都是母后为儿子筹谋照顾的缘故,言辞中满是感激…… 出了后宫,秦怠漫步在宫道上。 现在,要用的人和腾国使者传递的私信都备好了,接下来就等王后再用上一世送走秦莽的□□了…… 秦怠正想的出神,猛的腿下被什么绊倒,回神低头看去。就见一垂髫小儿正扑到他腿边抱着他,黑眼睛也直愣愣的仰望着他…… 哪儿来的小孩? 秦怠皱眉,随即宫墙后气喘吁吁跑过来几个内侍,伴着急切的呼喊“王孙,王孙……啊,太子殿下!小人句来拜见太子殿下!” 秦怠知道这小孩是谁了…… “父亲?” 衣袍被扯动,秦怠不得不再次低头看去。半响…… “嗯。” 秦怠勉强应一声,转而吩咐句来。 “抱王孙回去,近日不得让王孙在宫里走动。” “是。” 被强行抱走的孩子哭声凄惨,秦怠隐约听到句来在哄:“大王重病,太子千里赶回来,现在心里正难过呢!王孙要乖,将来也要向太子殿下这般孝顺……” 像我么? 秦怠一笑而过。 ………… 太子回来三日,朝政、家事不问一句,只日夜衣不解带照顾大王。 这日,寝殿传来阵阵激动,“大王醒了,大王醒了!” 呈王转醒的消息很快被传出去,上至朝臣,下到百姓,人人争相口传:全因太子贤孝,大王才能转醒,之后大王只需静心调养,就有望康复…… 而呈王转醒当日,众朝臣请安拜见以及王后探望时都不曾说什么。却在翌日深夜,独召太子入殿,连贴身太监也打发了出去,私语至天明。 据说太子走出大王寝殿时,神色郁郁,似有不解之状。 而当晚,后宫中殿的灯火也一直亮到天明…… ………… “王后,再不决断可就晚了!咱们重金笼络胡总管这么多年,到此时方用,不就是担心您会成为第二个汤女吗?大王这些年一直防备您,颂太子死的不明不白,您刚将王孙带进宫大王就抱走。眼看新太子亲近腾国,视您如母,大王偏争着一口气嘱咐太子防备您和腾国。还欲留书,他死后将您迁到俑邑囚禁……” “娘娘,您不能坐以待毙了!” “是啊。自从我嫁过来,便知他是个无情无义的小人!我本欲王孙伯鸣为新王,年幼到底能听话些,但眼下看来是不成了。何况王孙生母尚在。好在秦怠个性绵弱,这次从腾国回来也更亲近腾国,也算对我们有利。” 榻上金饰满头的女人终是一叹。 “阿雪,去把暗格子里的玉瓶取来。” “是。” 王后身边的贴身宫女应一声,转进了寝殿。不大会儿,一个巴掌大的瓶子送到王后手里。 腾江氏摩挲着青白玉瓶。 “这东西,是我外祖母母家轩辕氏一门的秘药。早没了方子,亦无解药。传到我这儿,就剩了这么些。兑水化开一点一滴能做慢性药使,也能一次一杯,送人于无形。” “唉,未免夜长梦多,阿雪,明天就送他走吧……” ……………… 大王病情眼看有些起色,太子欣喜,不顾几昼夜未眠,更加细心的照顾大王。汤药非亲尝不入王口。 这日太子依旧是亲自尝过汤药后,才一勺一勺喂给大王。 刚喂到一半,太子脸色突变,内侍总管机警,立刻接过药碗扶着太子询问,一旁太医大臣也急忙围上来。 就见太子已呼吸不畅,面有异色。脖子处隐隐有红斑凸起…… “毒,药里有毒!”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众人一起回神。随即想起之前太子一直查无所踪的中毒事件! 而床榻上的呈王,随后也抽搐不止,不等众太医施救,已没了气息。 “大王驾、崩了!!!” …… 变故来的太过突然,殿内刹时陷入哑然震惊中…… 许久,几位重臣才清醒过来,急命太医急救太子。 “下毒之人何其歹毒!竟欲毁我呈国国祚!查!彻查!” 相国,国尉之外,之前被传身死,实则是奉呈王密诏,入腾国保护太子闾中尉,也立刻下令封锁了宫廷。 ………… 短短七日,呈国举哀。 呈国大王驾崩,太子命悬一线,实乃亡国之兆! 幸而名闻天下的奚孟谷奚神医路过兴呈。因素闻呈太子秦怠贤孝之名,在堰阳时亦两次受到太子怠恩遇,实在不忍心太子怠为父尝药而中毒身死,竟不惜违背昔日不治王室之言,施手救治。 然而等太子怠醒来,得到的却是更受打击的事实: 投毒害死大王的不是别人,正是王后。 不仅如此,之前太子中毒,也是王后所投。 还在王后寝宫搜出了焚烧一半的密信,腾国寄信者是谁不知,但言辞暗示的很明白,欲除掉呈国的大王和太子,辅幼年王孙登位。如此,王后就可以临朝称制,以便腾国灭呈! 据说太子病中听闻后一直不肯不信,直到信件、实据摆到案前,太子才不得不相信:‘腾欲灭呈,母后暗害他不说,还害死了父王!’ “腾国,欺人太甚!!!” 太子惊怒交加,于朝堂上拔剑狠狠插入案上。 “传我号令,立刻集合三军,进军腾国。不为父王报仇,我焉为人子?又凭什么继承王位?!” ………… 国仇当前,仅半月之内,呈国集合兵力三十余万,全军缟素,压向腾呈边境。 拒绝称王的太子怠亲自领兵,仅十日不到,就攻下了腾国下非、水丘等地。 之后的腾*事重镇双城关,守关者李艾,乃李均年的侄子,兵法熟略,加之腾国援军已到,秦怠的攻势终于滞缓。 “太子,腾国又派使者前来……” “关押起来,不理。” “是。” “太子,连攻数日,我军伤亡惨重,仍攻不下……” …… 秦怠这次调集的兵马除了峰江大营的八万人,剩下的主要来自西北军和南军。 呈国北有胡人,另与腾、代、申三国相邻。 此次走前,秦怠已派人和代国暗中结盟,所以代国不需要操心。 申国地势复杂,种族颇多,青夷族为最强一支,申国为求稳定,历代王后多出自这一族。 之前秦怠还未离开堰阳,就得到消息青夷族已进入腾国。秦怠却知道此行中有青夷族的小圣女。 堰阳城的那帮纨绔,盛具之风一起,往日的攀比之风立刻代入。为了拼比盛具不择手段,不但派奴仆四处巡查,但凡在外见到姿色上佳的男女童子妙龄,总要想办法抢到手。 青夷族女子向来苗条可人,何况未来的圣女。届时只要稍加引导,想来张集夏的重礼就该到了…… 而昨夜传来的最新消息,张集夏果然不负众望,不但将人掳来作了盛具,之后还被他废物利用。现在腾国朝中已乱成一团。 有人目睹张集夏被青夷族抓走了,青夷族却一口咬定是腾国不肯交人故弄玄虚的手段。毕竟自己的属下曾看到长公主府趁夜秘密将张集夏转移走了! 至于长公主和青夷族都叫嚣着要求交出来的人到底在哪儿? 秦怠看着密信:人已带出,将沿尧汾河而下。 秦怠目光晦暗不明,勾了勾唇角,随手将密信烧毁。 昔年欺辱过秦怠的人,大都有了应得的下场。 那些不记名的除外,张溪蓉他留着还有用,腾太子江显也不急在一时。 腾江氏废后一条白绫被勒死,入不得呈国王墓,尸骨被丢给腾国使者带回腾国。据说腾王恨她牵连腾国,也不许她入埋王族之地。不知最终在哪个地方草草掩身了。 邹庆宗,传言最是忠正不阿之人。前世看尽秦怠被欺辱,秦怠“中毒”险些丧命后曾向他申诉张集夏等人的恶事。 邹相面上礼遇,背后却对人言‘呈国太子,正该折其锐气!’,正因为他这句有“忠”无“正”的话,让秦怠在质子府的日子更加难过,也再无人向秦怠施以援手。 如今李均年事发,邹庆宗? 秦怠冷笑,他既忠心,自己就给他一个忠心的结局。 而张集夏和秦莽,秦怠可不会让他们这么便宜的死了。 想必此时此刻,秦莽也正享受着兴呈的冬景吧! 至于代国,申国之后,北方的胡人…… 秦怠可没打算跟他们结盟讲和。既知他们的克星是那只‘鬼厄’,放过去守着就是。 秦怠本以为让闾遏回守墉山大营他多少会有些抵触。毕竟闾遏知道自己此次出征的目的,只要跟来,凭闾遏不但军功卓著,在将士心目中的地位也将更胜以往。但他只笑着提前要了些奖励,没有任何犹豫就答应了。 秦怠展开另一封密信,和闾遏写来的私信内容基本一致。 闾遏早已拿到了墉山大营的军权,但一直恪守军中,并无异动! 甚至,闾遏信中所写更详细些。连动用了何人,如何取得兵权也交代的清清楚楚…… “殿下,是时候,到您出现了!” 帐外通禀后,一人掀帐而入,正是现在以谋士身份行走的季木消。 第19章 【暴君之逆转权斗牺牲品】17 翌日清晨,秦怠全身着甲,身覆重孝,端坐在马上出现在呈国众军士前。 声线清冷,一字一句并非厉吼,却能传的极远。 “腾国用心歹毒,杀我父王,毒害于我,妄图兵不血刃以占呈!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图谋国祚,更当诛之!自古主辱臣死,今日你们为国为君血战拼杀,那我这个主上又能为你们做什么呢?” “我会成为你们的支柱,后盾!让你们每一次挥刀、每一步向前,每一滴血,每一条命,都有价值。不仅仅是一句壮士男儿、勇士好兵就算了。从今日起,所有你们打下的疆土,都会成为奖励你们的土地;所有土地上的财帛金银,都将是你们军功的封赏。” 秦怠扫过那一双双疑惑的眼睛,朗声继续道: “即日起,功分二十级,不论出生,种族,年龄、军职,但凡我呈军将士,全部以斩杀敌人头颅计算功劳,以功升迁。非功不得升迁,无功不得爵禄!” “并且,我秦怠在此起誓,我不会将你们用血和命打下来的疆土城池,只因几个美人几斗黄金,只因几句君王仁义就退还回去。我秦怠即便背负恶名,被人骂成夏桀商纣暴君之徒,也绝不让我呈国将士的血白流!凡攻之土,皆为呈境;凡境之民,不降皆不以俘虏计。不论前方有陷阱还是伏兵,只要你们攻下一寸,我就敢踏前一步!始终和你们同在最前线!” …… 短暂的寂静,随即山崩般的喊叫响彻天地。渐渐的,所有呐喊、击盾,金戈之声化为齐整的呼喊。 “太子神武!呈国必胜!!誓死守护太子!!!” 当日,久攻不下的双城关即破。腾军十万人活着逃走的不足三千,其余全部被杀。 之后每战,呈军战前不仅擂鼓激励三军,另挑数十大嗓门的兵士,高念军功新令: 斩几头,为几等功,可得钱帛多少;几级分田,几级升职,几级得爵…… 秦怠亦如誓言所说,即便敌军箭羽如蝗,铁蒺铺地,他始终显眼笔直的站在王旗下。呈军进一里,他进一里,呈军攻一寸,他进一寸。 一人悍勇不足惧,几十万将士人人悍不畏死,就算金城汤池,亦能攻下! …… 呈军威猛无敌,之后竟再无遇到不可敌的阻力。一路占来城,陵水,区邑,直到尧汾河,若再延河而上,将直逼古田,古田是堰阳王城门户,古田一破,堰阳无守。 腾太子江显亲来求和,同时带着被捆在囚车上的邹庆宗和李均年的家眷共一百五十余口。 ………… 当日呈太子车驾遇袭的消息第一时间被传报的不仅是腾王,还有左相江品。 所以腾王派人彻查时,江品也在查。 之后呈国大王被害,举兵压境。代国跟着蠢蠢欲动,腾国刚和申国联系,又出了小圣女的事。一时间腾王焦头烂额,直骂腾江氏实是妖妇所化,自毁便罢,奈何陷害母国?! 江品要的就是腾王盛怒的时候,不知从何得来的人证、物证这时才全部递上。 原来与腾江氏私通传信的那个腾国人物竟是邹庆宗?! 派人截杀秦怠,为毁灭证据,阻挠联姻,连公主也一并杀害的人也是邹庆宗?!还是派李均年亲自去的?!李均年不但无王令私离封地,还曾私调边军?! 一桩桩一件件,无不令腾王大惊!一旁的江品适时进言: “大王,邹相看似为国,但所做之事从头到尾都瞒着大王。李氏一族,世代为将,军中声望向来不低,邹相却能招李均年为己所用,并在无王令的情况下调动边军。如今事情败露,导致我腾国大祸临头……” “然臣细想,此事若被邹相筹谋成功,届时呈国内乱,邹相请兵攻呈再荐李氏族人,几十万军士可就实实在在捏在他们手里了。到时他们究竟是去攻打呈国,还是调转了矛头冲着咱们……” 下面的话江品未说,但意思已经很明白了。腾王只要想到那二人没有王令却能调集边军,还瞒着他截杀公主,轻而易举毒杀呈王…… 能用在呈国的手段谁又能保证不会用在腾国? “邹、庆、宗!” 腾王重重拍下桌案,邹庆宗和李均年就此定罪。又因李均年至今遍抓不到,所以李均年的家眷族人杀的杀,剩下的全被送来给了秦怠。 ………… “怠弟,实在误会,我与父王岂能有这般歹毒心思?!全是他们……” 江显气呼呼的指天咒骂邹庆宗和李均年等人,证据准备的比秦怠想的还要齐全,力证与腾江氏私信密谋的全是他们。实在跟腾国王室无关,更不是腾王的意思。 又言及昔日在堰阳时,兄弟相处多么和睦…… 秦怠亦难过异常,言说昔日友谊如何,分明亲如一家,为何前有截杀,后又毒杀父王与我?搞得我现在都不敢相信人了。 江显赶忙表态,最后说起眼前形势。腾国愿以金银粮帛,美女马匹,另割芹、渡之地给呈国换取退兵。 “显兄,这怕是不行。” 秦怠一脸为难,“我曾在阵前发誓,攻陷之地不以钱物归还。更说过不报父仇不登王位,若我此时答应你,众军哗然,如何平怒?我怕也难当王了。何况误会归误会,你腾国之人谋害我父子,毒死我父王总是事实,要我这般就算了,我答应,众臣也不能答应……” 两人几翻对谈。说白了就是,秦怠如今知道了腾国不是狼子野心,原来主谋另有人,但奈何怒时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还跟他的王位挂钩,又被记录在册,还在阵前宣念。声势搞得太大,凭他自己已经收不回来了,反而请江显帮他想办法。 江显也一脸为难。 最后季木消代表呈国朝臣表示,退兵可以,但需将双城关极其以北的城池全部划给呈国。 另外,为了保证秦怠为王的信誉,来城,陵水,区邑,等地,将作为两国友好缓冲带,算作通商邑,互派文官管理,不得驻军。其它金银马匹赔偿另算。 江显身在呈*营,眼看呈国将士士气高涨,一日请战数次。 明知如此与割了腾国三分之一土地无异,仍密信给腾王,说了具体情况。 尤其突出秦怠仍与他亲厚,私下也有意讲和,然关系王位不能答应。 邹庆宗、李均年、腾江氏又的确截杀在先,毒杀在后,呈王已死,怠言杀父之仇,“何不暂且答应,以解眼下危机。之后再徐徐图之?” 快马频繁来回十余趟,最终,腾王为了抽出手来应付申国,以及在边关抢掠的不亦乐乎的代国,到底同意了此协议。 …… 后事秦怠不管。他本来就没打算一口气把腾国全吃下去,只要双城关到手,腾国对于他便再无屏障可依。 相反,双城关如其名,两城池互为犄角。其南城的十水,沿水直下,就到了申国盘江回岭之地。 旁人都说回岭九曲,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但秦怠却清楚,程不疑流浪逃亡的几年,曾在那山岭里钻过,很是熟悉道路。 前世申军能大败呈国,正是他派人从回岭绕道到呈军身后,两边夹击,灭之。 ………… 仗打完了,就该犒赏了。 秦怠言说尧汾河风景不错,地域开阔,就在这里办猎宴。一为犒劳将士辛苦,二来将腾国赔偿的钱帛按功先给众兵士分发下去,让大家身怀有物,富富裕裕的回去…… “这里野兽猎物不少,就比赛看谁狩猎最多,如何?” 秦怠一身轻袍骑在马上,弓箭在侧。身边文臣武将相随。此次出征,乃为国仇,太子亲征,朝中除了点名留守之臣,几乎倾巢而出。 “咦,哪里是野兽,分明是……” 一个大嗓门急着开口,话到一半被身边人一拍,话音戛然而止。 “是什么?”秦怠眸光扫过众人,轻笑问道。 分明是人啊! 一个个双手被缚身后,一卷彩布裹在身上。黑色字迹写着猪、狼、熊、鼠、鼬…… “殿下,如此是否不妥?”最终开口的是相国秦井。 “有何不可?” “都是我呈国将士,一路血战拼杀至此,却成了猎物野兽,岂非寒了、众人的心?” “众人?哪个众人?” 秦怠眼微眯,面色瞬冷,“像他们一样的众人?还是我冲杀在前的呈国勇兵,一个个没死在战场上,却被他们在背后残杀,冒领军功?” 秦怠语声不大,气势凌人。以至远近皆听得清清楚楚。 “程不疑。” “臣在。”负责今日狩猎警卫的程不疑听到自己的名字,立刻下马、出列、跪地。 “你现在官任何职?” “禀太子殿下,臣现在官任南军赤风营偏将。” “何以为将?” “自攻腾以来,大小参战七十二次。前锋二十九次,首个杀上城墙者十四次,射杀敌将十三人。全战共斩敌头颅二百六十四颗。以此为将。” “好。” 秦怠再看随行众人,指着那一群猎物,“你们可知他们是如何为将的?” “无视上令,不尊新法。虚报敌军,杀民冒功不算,就连自己手下的兵士同袍也忍心杀害,如此还是人吗?分明就是畜生!” “如此恶畜不除,我呈军难安,死者难安,又如何提及众人?” “杀!杀!杀!” 秦怠一番话,引得周围将士同声高喝。 今日入猎场参加狩猎以及周围负责警戒的,大都是此次腾战,一路凭借军功新上位的小校中尉。 从前他们即使拼了性命也有功无用,如今实实在在凭实力得到封赏官职。对这些残杀冒功、不作为的贵族旧裔简直恨之入骨! 山呼声中,秦怠拉弓引箭。 一支鸣镝射出,身边数十亲卫羽箭同时跟射。 再射,百余羽箭跟随。 第三次引弓,鸣镝所指,上千箭矢从四面八方如暴雨般一起跟随射下…… 同时,响彻天地的呼喊久久不息。 “大王英明!大王神武!大王英明——大王神武——” 秦怠尚未继位,地位已无可撼动。 “相国,国尉,现在你们觉得他们是人?是畜?” 秦井等旧贵族大臣尽知大势已去,新法再不可违,只能纷纷下马跪地。 “大王英明,是畜!” 第20章 【暴君之逆转权斗牺牲品】18 狩猎之后,秦井等人纷纷上书辞职,请求回封地养老的。 秦怠一概全准。 但根据新法规定,封地不再是国中之国。律法、税收,由朝廷统一,除规定数量的私卫外,各封地行政、驻军也一律由朝廷统排。 ………… 回到兴呈,第一件事自然是将一直停放的先王入葬。 “父王仁爱,不必以活人陪葬,就用那些泥人吧。” 众臣想到那些仓促捏出来的、横七竖八的泥巴塑物。虽然疑惑,也从未有过先例,但大王所言,谁敢不从? 不仅陪葬殉物,就是谥号,秦怠也没有让礼官商议选取。毕竟,他都告诉秦莽他死后的谥号为“逊”了…… ………… “秦莽,你一辈子假仁假义,自以为贤达清明,实则谁看不出你内心多疑自卑?你以为你把别人玩弄于鼓掌,那些大臣又何尝不是把你当猴儿耍?” “秦莽,其实我在一直在想,要如何回馈你昔日之恩。最后,想到了四个字:求而不得。” “你要王权,马上就会失去。想要我做傀儡,我早已脱离了你的掌控。想要另得王储,努力了这一年多,如何?” 秦怠蔑笑,“还有你最重视的虚名,现在朝野上下,五国境内,谁不知呈王秦莽夜夜御女无数,贪淫残暴,乐于杀人泄愤,还有些非人的癖好……” “呼,呼呼……” 床上的秦莽气怒攻心大喘气,秦怠依旧用帕子掩着口鼻嫌弃的遮着味,看够了秦莽的窘迫卑微模样,才继续到: “这就急了?不过是活着的虚名,干嘛如此挂心。我不光帮你思量了身前名,就连你的身后事,也替你考虑周全了。既然你喜欢装作一副谦逊有礼的模样。昔年给我起名为怠,说我怠慢,那么你就该时刻谨记恭逊二字。不论生死,都要持礼逊服,切忌五品不逊。所以你死后的谥号,为逊。如何?” 秦莽已气的说不出话来,只能满面涨紫一个劲哼哼。 秦怠不理,依旧缓着声音慢悠悠告诉秦莽,汤良人是如何给他设计的辅星美梦,为什么他的儿子会一个接一个死掉,还有明天王后将送他归天的□□…… 秦莽越听,凹陷的双眼瞪的越大,最后浊泪满面,眼看就要背过气去。不需秦怠多言,胡坯赶忙上前给秦莽喂了一粒药丸,然后掐着人中硬是让秦莽再度清醒过来。 “别急。现在就死了,那怎么行?我让神巫留给你的命可不只这几天,你看,那是谁?”秦怠指向外面。 毫无声息的,几名内侍打扮的侍卫扛进来一个麻袋。闾遏今夜亲自值守宫禁,这会儿跟进来,挥退了那几个私卫后,将麻袋打开,单手提出一人病歪歪晕迷的人。 却与床上的秦莽面容身形几乎一模一样?! 秦莽一辈子为王,本就是思虑多疑的人,此时一看,立时猜到几分。本已瞪到最大的眼眶更是瞠目欲裂,争着一口气,喊出一个“你……” 秦怠眉眼难得弯出一点愉悦的弧度,点头肯定。 “没错。他会替代你成为被害的呈王,会葬入你称王以来就兢兢业业修造恢宏的王陵,会替代你享受所有死后的尊荣。而你……” “则会成为兴呈街头一个无名无姓、卑贱不堪、口不能言,四肢尽废的乞丐……” ………… “在看什么?” 空旷的地下王陵中传出回声,熟悉的气息从后背靠近。秦怠未答,只虚抬下巴示意甬道前的画像。 “何人执笔?赏。命其再画一幅,悬挂太庙。” 于是供奉历代先王的庄严太庙中,独独新入住的呈逊王画像与众不同。不是端正威严的正面画像,而是弯腰拱手一副听训的模样。倒是与其谥号相配。 ‘逊’者,死了也当如此! …… “此地阴寒,走吧。” 闾遏可没有什么忠君敬死的思想,只是挂心秦怠的身体,拉着秦怠走出甬道。 行至最外侧的陪葬坑时,一个肮脏不堪、手脚都以奇怪角度扭曲着的乞丐,正啊啊叫喊着被人一层层从脚到头涂抹湿泥。 乞丐每次挣扎着抖落身上的泥巴,那些人也不急,只继续一层层细致的涂抹着。却不肯调转顺序,先将乞丐的头涂裹窒息。就像是刻意要让乞丐细细体验活死人的过程一般。 但不论乞丐挣扎的多么厉害,身上的泥巴仍缓缓干硬凝固起来…… 闾遏瞟了一眼,倒是因此想到另一件事。 “对了,属下来报,张集夏不行了。” 秦怠眼眸微转,明显不满。不过扔到种狗猪圈里,“这才多少日子,就不行了?” “嗯,” 闾遏点头,绝口不提他让人往圈里增加了多少物种,顺便建议道: “也扔过来吧,他们俩该有共同话题。” 秦怠想到张集夏和秦莽两人的荒淫癖好,倒的确般配。 “好。” ………… 国丧既毕,紧接着便是新王登基。 称王之日,秦怠除了任命封赏大臣,更加深入细致的新法法令也同日颁布。 秦怠如今君威正盛,几十万军权在手,旧贵族也被退下实权。故王令所出,无人不服。只需一年,兴呈路不拾遗,从军者踊跃,税收钱粮成倍增长。 “造兵处如何?” “放心,全部按模具标准铸造。车马兵刃,一处坏其它皆可替换,不但降低了损失,更便于战场使用。”闾遏说着,已揽人入怀。 闾遏现在不仅是墉山大营的统领,还负责王宫守卫。 但凡入王城,夜宿大王寝殿都成了惯例。经过两轮清理,如今宫里比任何时候都干净。尤其秦怠身边,消息能进来,却半点流不出去。 刚入佳境,殿外传来内侍小心翼翼的通禀。 “大王,太子府来报,太子高烧不退,情况,似乎不大好……” 秦怠皱眉。 秦怠自称王后,就立了伯鸣为太子。 明知这辈子就此一子,他可懒得像秦莽搞什么试探打压。 张溪蓉也顺利为后。 但秦怠以‘储君不能长于妇人之手’为由,另辟宫殿让太子居住,甄选太傅负责教导太子课业。每半月方可入宫拜见父母。 秦怠又下令张溪蓉人在后宫,非召不得入前殿。王后手令只对后宫宫女内侍管用,宫中宿卫一律不在此例,更不必说宫外。 张溪蓉果如前世一般,明知秦怠的命令与囚禁无异,面上仍隐忍不发,只是那熟悉的目光…… 秦怠很清楚她的想法。 自己的儿子是太子,即便秦怠此时能限制她,一旦太子长成,最多到秦怠身死,难道还有人能限制她这个未来的太后吗? 秦怠自然不会告诉张溪蓉。 她,永远不会有这个机会了! 前世张溪蓉担心太子怠囚禁后再生变故给腾江氏借口牵连到她。于是快刀斩乱麻,那道鸩杀秦怠的王令中她没少出力,并亲送毒酒给太子怠。言说只有他死,她和孩子才能活,就算是为了伯鸣,求其自裁…… 而这一世,秦怠迟迟没有处理张溪蓉,不为别的,只因腾江氏的秘药需要有人先试验。否则计量偏差,可是会扰乱秦怠计划的…… 这无关女人该不该有野心,秦怠经历过母姓氏族,从不觉的男权女卑。不过是成王败寇,生杀予夺而已。 ………… “父……王……” 太子府内,榻上的孩童气息虚弱,整张脸烧的通红,病的果然不轻。 “太医令,到底如何?” “回大王,太子年少,中暑后又遇寒凉,冷热交感,故而高烧不退。” 秦怠睨向伺候太子的人,一众跪地内侍更吓得战战不止。 “大王饶命!实在是太子殿下想跟大王一样百发百中,所以才站在日头下整日练习射箭,晚上又迟迟不肯入睡,非要多背几篇文章,只想…大王您能高兴,多召见他一次……” “父……父……” 榻上的孩童还在模糊呓语。 秦怠久久不语,恍惚看到了前世的王子怠…… 于是等太子愈后,秦怠终于不再太子半月觐见的日子挥手罢免。偶尔问几句功课,外出狩猎时太子请求跟随,他也勉强点头。 大约自幼被抱养宫中的缘故,伯鸣与张溪蓉感情极淡,反倒对他多有好奇。 与前世七八岁才见到秦怠不同,这世三岁刚开始有记忆,伯鸣就见到了他。 之后秦怠大败腾国,新法推行。太傅等人在为太子授课时每每举例也多有提及。潜移默化之下,他竟成了伯鸣心中英雄般的存在。眼看他态度和缓,立刻更加黏腻的靠过来…… 秦怠却一时难以适应。 “你教的?” “哪用我教,太子聪明着呢。”闾遏笑着安抚秦怠,语气却无半点笑意,“何况把你的时间分给旁人,即便是太子,也不行。” 因为你,只能属于我一个人! 第21章 【暴君之逆转权斗牺牲品】19 后三年,久病的张溪蓉病逝。 此时,九岁的伯鸣已被秦怠带在身边随朝听政。 “伯鸣,你知你母亲不是病死,是吗?” “……是。” “那你知道她为什么要死?” “小儿不知。”伯鸣但凡私下对着秦怠,总不以儿臣自称,喜欢说小儿。 “你可知先王之乱?” “是。腾江氏勾结腾相,截杀父王在先,毒害王祖父与父王在后。王祖父被腾江氏毒死,父王也险遭不测。”伯鸣说着,面露怒容。 “嗯,腾江氏之所以如此,是想立年幼的你为王,以便临朝听制,掌握呈国。而你母,也有同样的谋划。所以,她得死。” “……” 秦怠不看还在思索消化的伯鸣,继续道: “我告诉你这些,是不想他日你从旁人嘴里或流言里猜测你母亲的死因。呈国积蓄几年,如今一统天下开战在即,所有潜在的威胁都要除去。” “是,父王放心,小儿明白了。” ………… 是夜,闾遏随秦怠洗漱,用盐水漱口后,才双双就寝。 几年下来,彼此已十分稔熟。 秦怠早惯了闾遏洗澡就贴上来的举动,有时床上过于激烈,事毕就由着闾遏抱他去洗一个澡、再洗一个澡…… 闾遏除了外出,则日夜陪伴秦怠左右。随他批改奏简,分析各处传来的讯息、密信。然后一起完善方略,在地图、沙盘上模拟作战。 “与腾国结盟攻打申国,此一去时日难计,相思当何如?” 深埋在秦怠体内的闾遏犹不满足,耳语呢喃,暗哑的声音里满是占有的执念。 “……” 秦怠早已说不出话来,只能急速喘息着,最终在一片茫白后昏睡过去…… 没有像往日立刻抱秦怠去洗澡,闾遏手指细细摩挲着秦怠的脸颊轮廓。 昔日少年已长成青年,王威更甚。但在他眼里,除了经奚神医几年调理身上终于多了几两肉,精神更饱满,其他什么都没变。 私下里,秦怠仍是那个缺乏安全感,心怀戾气,又对什么都懒不在意的人。 闾遏熟知他每一个眼神动作背后的含义。知道他除了信任的人一般不许别人靠近他两步之内。知道比起拉手情话他更喜欢直接的拥抱爱抚。 尤其享受激情中窒息、狂烈、濒临死亡的快-感。但之后必须收拾的干净清爽才行,否则…… 吃惯了肉,一连半月看得到却吃不着,摸都不给摸一下,还不如杀了他来的爽快! 闾遏的掌心贴上秦怠耳廓,长指插入秦怠黑发中缓缓摩挲安抚。然后低头,到底还是忍不住,再次噙上印有他牙印的嫣红唇角…… ……………… 呈王怠六年,呈国联合腾国攻打申国。 大将闾遏攻入申国王都金城。申王东逃,大将程不疑越盘江回岭之地,于百离俘获申王。四王子孙奈逃往嶂南。 呈王怠七年,呈、腾因申国土地划分不均,腾国派兵至陵水、区邑等通商邑。 呈国以腾国背弃协约为由,发兵20万,闾遏为大将,仅用两个月零三天,攻破堰阳。腾王降呈。腾国灭。 呈王怠八年,大将程不疑披麻攻代,包围代国王都也当。 代国坚守三月不出。大将闾遏由腾国北上至狭石堰,毁堰放水,水倾百里,倒灌也当,也当一夕为死城。代国亡。 呈王怠九年,大将闾遏率军攻打离国,两军隔江对峙。闾遏积极操练兵士,始终不战。 前后一年,离军粮草难以为继,军士防备越加轻忽。闾遏于除夕夜突然进攻,顺利过江后灭离国主力,围离国王都舍安,俘虏离王向满。 离将倪开带领不满一岁的公子向忧思逃至海上,之后回转奉忧思为王。 呈王怠十一年,大将闾遏攻长岛,鸠湾,俘离王忧思,离国彻底灭亡。 后闾遏转西南,与大将程不疑兵分两路,攻嶂南,百夷等地。俘申王孙奈,圣女王后阿良朵依。申国彻底灭亡。 呈王怠十二年,即公元前221年,呈灭四国,同时废除所有附庸国,彻底统一天下。 同年,秦怠以自己的姓,改国号为“秦”,取三皇五帝之“皇”“帝”为新称,首创“始皇帝”。 既然皇帝始于自己,且国号为秦,故呈国历代先王全不在加封之列。呈逊王,永远都只能是‘逊’王。 “如何?” “好。” “称号改了,自称也换掉,寡人难听死了,就用朕,如何?” “好。” 闾遏笑着点头,顺便将人拥在怀里。 “对了,听闻有人借奚神医收医书乱写鬼神之语,还篡改战事,编纂你我?” “嗯。” “又是各国旧贵在煽动搞鬼,”闾遏一秒冷脸,“看来他们还不清楚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需要再好好教导……” “费那些力气做什么。喜欢写就让他们写,等写够了,书,全烧。人,活埋。各国旧贵全部去修长城服役。” 秦怠不以为意,懒洋洋的用朱笔继续在竹简上圈圈画画。 “这是他们上书的统一制度,瞧瞧还有什么想改的。” 闾遏从秦怠颈窝探头看去,就见竹简上密密麻麻的条陈字眼:废除分封,设立郡县,书同文,车同轨…… ………… 秦始皇五年。 始皇在病愈后经朝臣再三请求,决定去泰山封禅。 始皇自称帝后从未祭拜过呈国太庙。理由也很充足:毕竟国号、称谓都不同。他为始皇帝,哪儿还有需要他祭拜的存在? 好不容易答应去泰山封禅,始皇却从兴呈出发后,几乎游遍了诸郡县,才顺便去到泰山。而后封禅大典不足半月即宣布结束。之后继续巡游,前后历时两年九个月,方回都城。 国尉闾遏随身负责全部事宜。途中抓获刺杀始皇之人,闾国尉不审不问,尽屠十族。刺杀者全程观刑。 后一路,再无类似之事发生。 …… 秦始皇九年。 始皇二次出巡,途中闾国尉坠马受伤,行走不便。始皇随即回转。 …… 秦始皇十年。 始皇第三次出巡,却在出行前一日,闾国尉突发心疾,始皇当即宣布出巡作罢。 此后亦再未出巡过。 ………… 秦始皇二十年。 始皇再次病危。 “老头子,你是故意的吧。说五十就五十,多一点时间都不给,这么不肯吃亏。” 奚孟谷已近百高龄,须发稀白,由弟子扶着颤微微坐在秦怠榻前,扯着嗓门,“自然!敢威胁我堂堂神医的人,我怎么能吃亏?说多少年就多少年!” 秦怠轻笑。一旁太子皇孙也跟着垂泪含笑。 所有人都知道,奚神医能为始皇帝延命活的现在,当真尽力了…… 始皇帝因身体不好,两年前将国政交与太子伯鸣,退墉山行宫安养。太子伯鸣自幼得始皇帝亲自教导栽培,政务通达,治国有方。 既知没什么好嘱咐的,秦怠挥手让众人退下,最后的时间,独留闾遏一人在旁。 闾遏自十年前莫名开始心口痛,身体便不复从前。但他出身将门,到如今也精神矍铄。没了外人,闾遏也坐到榻上,双眼炙热的望着秦怠。 “闾将军,参茶。” 内侍进茶,闾遏单手接过,却没急着喝,目光仍黏在秦怠身上,仿佛怎么看都看不够似的。 “怎么不喝?味道不好?” 看到秦怠眼中一闪而逝的狐疑,也是独独在他面前才会流露出的小破绽。闾遏笑着将手中参茶一饮而尽。然后上榻将秦怠以他最舒服的姿势抱在胸前,手掌从发顶沿脊椎腰线缓缓爱抚…… “傻瓜,就是想再多看看你。这东西,混在漱口的盐水里,早在我为你平定天下前就喝惯了。每晚也就是用了它,你才肯让我抱,今天喝了这杯,还能让我再抱一次吗……” 怀中身体骤然僵硬! 他,知道?! 一直都知道?! 秦怠闭合的双眼霎时张开,挣扎着抬头看向牢牢抱着他的人。 闾遏的头颅已低垂下来,硬朗的轮廓却一如往昔。药效太过霸道,秦怠能感觉到闾遏体内颤抖紧缩的痛楚,但渐渐低下去的声音仍在他头顶喃喃: “你一定…不相信,很久之前…我就梦到过你……别怕,我会……一直……保……” 最后的声音,终究消逝在秦怠熄灭的眸光里…… ………… 再次身陷混沌,秦怠脑海里还想着闾遏的话。 明明知道是毒-药,怎么还会心甘情愿喝下去呢? 虽然在张溪蓉身上试验过,已经减少到最低计量。以为只是混在漱口水里,通过口腔缓慢渗入能大大延长时间,但闾遏意外坠马摔断了腿。他才知道,那药还是太霸道了…… 内损肾脏经脉,消蚀骨质,外表竟丝毫看不出来。即使停药,也已经于事无补。 这么多年,闾遏忍受着身体上的痛楚不适,多年武艺也再无法施展。 他可曾恨过自己吗? 只是这答案,注定无解了。 秦怠心里轻轻念了一句笨。 什么君臣相得,恩爱笃深,这世上哪有什么是真正可信的人? 前世他信了旁人,最终被害。这世闾遏信了他,不也落得同样下场。 若有机会,闾遏,我许你报复回来…… 秦怠还在想着闾遏,忽的神识恍惚,紧接着头疼似凿,无数纷杂场景再次撕扯着他的神经。 “郑先,是不是你做的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对各方都有了交代不是吗?” “大哥,你对我是很好,但是你不死,我就永远是一个没名没分的庶子。只有你死了,韩家所有的一切就都是我的!” “阿玉,你就当成全我吧,我也没办法,只有娶了她我才能有功名。可是你的存在,你的才华,对我总是威胁……” “凌迟之刑,需三天三夜割肉三千六百刀,你这还早着呢,慢慢享受吧……” …… 秦怠额上青筋暴起,浑身颤抖。双眼的眸色也越来越深,越来越冷。 不算那些路人甲乙丙丁,无妄波及之灾,凭什么他真心善意对人,反倒成了好欺负拿捏的选项?什么成全?牺牲一人保全大家?难道他就该死吗? 平静十余年的精神再次暴戾难抑,溃裂燃烧…… 秦怠突然觉得这辈子对那些人都太宽容了! 炮烙,凌迟,什么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原来如此! …… 秦怠还陷在这些轮回中不可自拔,猛然间,周身空气骤缩,不等秦怠反应过来,就被体内痛楚激的闷哼不止。 五脏似灼,全身经脉寒炙交替,整个人像是随时会爆炸。敏锐的听力扩大着远近呼喝: “杀啊!铲除魔教!杀了周崇霭!” “杀,杀了周魔头——” 第22章 【大魔头之逆转悲剧黑锅侠】01 伴着喊杀声,秦怠慢慢回忆完周崇霭是谁,极度痛楚中,喉咙里仍发出嘶嘶笑声。 是你呵,周崇霭! 被师父坑骗不算,还被自己的徒弟几句暧昧搞到如今经脉俱损,人人喊杀的地步…… 耳边的喊杀声更甚。 秦怠听着那些群情激奋,浑似杀了周崇霭便能肃清天下所有恶事的呼喊,眉眼冷凝如刀。 分明是为了《玄冰焚决》而来,却一个个装的道貌岸然,凌然大义,这就是那些自诩武林正道人士的嘴脸! 前世,周天阳为内奸,引得天下武林‘正道’攻上魔教堑天崖。 周崇霭彼时正在闭关练功,被迫中途出关后,险些走火入魔。虽勉力压制,仍伤及经脉,之后连战数人,更使得五脏俱损。 逃跑途中周崇霭遇到周天阳,周崇霭不知真相,还以为自己的徒弟真是来找自己的。直到背后一剑贯穿了他的身体,他犹不肯相信,被那些武林正道抓获,拷打逼问《玄冰焚决》所在,整整折磨了三天三夜,才气绝身亡。 到死都不曾瞑目! 周天阳! 程世杰!葛劲!玉芝山庄!凌云剑!休林寺!离合宫!莽山派!漠北九连山! 武林各世家门派,来的倒是齐全! 他秦怠,不,现在已经是周崇霭了…… 他周崇霭发誓,但凡今日得留一口气,他必将这些世家门派,尽皆屠戮干净! 周崇霭双眼赤红,听到越来越近的搜索兵刃声,忍着剧痛朝旁边的岔道奔逃而去。浑身灼热欲裂,昏沉沉不知走了多久,逃了多远…… 身后越来越近的追捕喊杀声,和四周派遣调集的人越来越多。周崇霭最终停下脚步,忍痛大略调息后,望着自己一身白衣上淋淋血迹,忽而微微一笑。 若是在劫难逃,又何必浪费力气? 上辈子的周崇霭白背了魔教教主、败类魔头的名号,实则根本没怎么出过堑天崖,何曾作过什么恶?却被那些人传的丧尽天良、阴险狠毒之极,合该人人得而诛之! 到死四处躲逃,最后仍被徒弟从身后暗害,被抓后几经折磨惨死。 这一次,他即要死,也绝不能白白死了才是。 杀一人不足惜,十个勉强够本,百人以上才算赚了…… ………… “在那里!” “是周魔头!快追,别让他跑了!” “追啊!杀了周崇霭,铲除魔教魔头——” …… 周崇霭盘膝而坐,不理会那些叫嚣,只默默调息着体内紊乱的内力…… 直到第一道偷袭从背后袭来,周崇霭双目骤然大睁,回身一掌,就将来人劈成两瓣,手上鲜血顿时滋滋沸响。 “焚、玄冰焚决……啊——” 不等围上来的人惊惧退缩,周崇霭已主动攻上。 每一掌,每一次横劈挥摆,一招一式,带着磅礴内力,仿若进了无人之境。但见鲜血喷薄,疾如骤雨,不过片刻,已将周围草木尽皆染红,死尸遍野。 “啊,救命——” “师父——” “快跑,快逃——” …… 之前声讨追杀声早已变了内容,不断拥堵围上的来的各派弟子开始仓惶逃离,各色紧急联络的烟火哨声同时响起,两派掌门率先赶到,看到周崇霭的模样更显吃惊!眼中火热莫名! “周崇霭,还不束手就擒,堑天崖已被我们攻下了!” “周崇霭,你还敢说自己没做过那些恶事?你这功法分明就是玄冰焚决!还不将这魔功交出来!” 而不远处的周崇霭早杀红了眼,对耳边二人的瓜噪根本不理,只见人就杀,两句话的功夫,又有数人死在他的掌下。鲜血溅了满脸满身。 “周崇霭,你找死!” 厉喝声中,两人前后夹击,周崇霭一时难以毙命二人。对战渐久,看不到、沾不到温热色艳的鲜血,体内像是缺失了某种至深的渴望,更显暴躁不耐。 功力骤然再提一等,一左一右,两掌同时击出,一人当场洞穿胸口毙命,一人喷血被打飞十余米外…… “师叔——” “掌门——” “魔头,纳命来——” “大家一起上,不要怕他——” …… 再次蜂拥而上的人,周崇霭嘴角扯着诡异的笑。 血柱翻飞中,一声声夹杂着绝望、惧怕的惨叫哀嚎,不断撩拨着周崇霭的神经,令他心潮澎拜,亢奋难言,前所未有的愉悦舒畅…… 不知战了多久,究竟杀了多少人,天色微明到大亮,再由大亮一点点暗下来。 周崇霭收割人命的速度终于慢下来,对战之人成了固定的面孔。 两人围攻变成三人,打去一人,又入一人,再战退一人,又入两人。周崇霭恍惚的精神渐渐不济,体力也渐渐不支,却在慢下来露出破绽的瞬间,拼着重伤蓄力前后再各击中一人…… “小心!” “石宫主,李掌门……” 同一时间,一剑贯穿了周崇霭的胸膛,几枚暗器也直中周崇霭周身几处大穴! “噗——” 黑红色的血喷出来,周崇霭双目赤红,眼前景色也尽是一片盲红色彩,看不真切。 嘭一声震断胸前利剑,对着自己遍布全身的伤痕、暗器,穿透胸膛流血不止的重创,周崇霭却像是没有一点感觉,反而诡异的笑出声。 “嗬嗬嗬嗬嗬嗬嗬……” 如钝器摩擦出的笑声在这尸血遍野、宛如地狱般地方,更令人觉得诡异莫名。 何况此时的周崇霭,血渍满脸滑下,一身白袍也早被染成血红色,双手赤红尚有血滴滴落,混着浓重的血腥、焦腐味,仿佛真的是从地狱血池爬回来的魔头,让所有人的神经都跟着惊颤不止…… 便是在场的世家掌门也没有轻举妄动,对视一眼后,目光晦暗不明。 “周崇霭,你已是末路。快点将《玄冰焚决》交出来,我们让你死个痛快,否则……” “周崇霭,《玄冰焚决》在哪儿?如此魔功,杀我十数弟子,再不交出来,我必将你碎尸万段!” “我门下伤亡最是惨重,周崇霭,快把《玄冰焚决》交出来!” …… 一声声无聊的叫嚣,周崇霭只听到‘交出来’和‘《玄冰焚决》’几个字眼,却始终不为所动。 一面继续听着这些人表功般争相言说自己门下死了多少人。一面暗自提气,奈何试了几次,竟连一点内力都催动不得…… “周崇霭,你不怕死,难道连你的徒弟都不管了吗?” “师父,救我——” 一声呼喊,彻底将周崇霭从懵然恍惚中唤醒,再见到眼前的人,周崇霭眸光晃了几晃,最终,露出一抹欣喜之色。 “天阳!” “师父,是我,救我,救救我呀——” “周崇霭,再不说《玄冰焚决》在哪儿,你的徒弟就要早你一步下地狱了!” 说话间,周天阳脖颈上被划出一道血口,周崇霭立刻急呼“住手!”,又在一声声“师父”的乞求声中,最终妥协道: “我知你们断不会放过我。也罢,我可以说出《玄冰焚决》藏在哪儿,但我不能告诉你们,让天阳过来,我只告诉他一人。也算,给他一道保命符吧……” 周崇霭状似颓然,各世家、掌门略做商议,很爽快的就答应了。 周崇霭眸光冷凝,面上却一点不显。看着周天阳跑过来,含泪跪倒在他身前。 “师父……” “天阳,我没法护你了。你从前也问过《玄冰焚决》所在,只是师父让我发过誓绝不能说。如今,却是顾不得了。但是你记得,这是你保命的东西,不到万不得已,且不可告诉他们。” “是,师父。” “你附耳过来,《玄冰焚决》其实就藏在……” 堑天崖上的夜风呼呼吹过,微微张合的唇角,刻意压到最低的声音,就算对方阵中全是武林数一数二的高手,也难听得分毫…… “天阳,我不会让他们用我来威胁你,为师先走了!” 话落,周崇霭纵身跳下万丈悬崖。却见周天阳瞪直了双眼,待反应过来想去阻拦,周崇霭早已消失在茫茫黑色悬崖下。可是,可是…… “师父,你还没有告诉我功法在哪儿呀!!!” ……………… 同一时间,茂密丛林里,一个人影正闲庭信步般缓缓走着。身遭几处透出莹莹绿色,像是萤火虫,但再细看,团团簇簇,显然又不是。 而那人身后,窸窸窣窣的,不知跟了多少野物猛兽,那人竟一点儿反应都没有,继续朝更深的树林中走去…… 忽而,那人一顿,随即抬头朝天空望去。刚85度仰望,头顶林木枝叶就被重物打的噼啪乱响,树枝蛛网扑面落下,巨大的阴影同时罩顶。 本能的伸出双手,若非层层密林缓冲,几乎接不住。 好容易缓过劲来,那人低头望向自己怀里的温热躯体。被砸出来林间空隙,月光倾泻,尽皆投于怀中之人…… “咦,从天而降的美人儿!哈哈哈,太好了,我有媳妇儿啦!” 第23章 【大魔头之逆转悲剧黑锅侠】02 死了吗? 死了吧。 但为什么?一世又一世,任物换星移,人事变迁,他永远是一无所有、被害惨死的那个人?就算是轮回转世,也不该是这样的结果,何况他从未害过人,因果之说更谈不上。 到底为什么? 一次次的问,始终没有答案。 只有那一幕幕轮回过往不断刺激着他,让体内早已深入骨髓的不甘、怨恨、戾气更加暴涨…… “凝神摒思!” 耳边一声急喝,周崇霭神识微颤,暴涨的仇戾瞬间停滞。渐渐的,外界的触感一点一点传来。 周身温热湿润的气息,几处大穴有真气灌入,但刚进入他的身体,就消散全无?体内更是空荡荡什么都感觉不到,即使催动内力…… “喂,血人儿,你再乱来,我就不救你了。” 后背的声音再次传来,这般说着,真气却依旧汩汩灌入,并以内力缓缓推向心脉。 周崇霭向来对声音敏感,此时光凭声音听不出背后的人是谁,十有□□就是陌生人。虽然他记得自己分明已经从堑天崖跳下,但这人现在能够救他,无论是何缘由,总归能活总是好事。 毕竟,他还有仇未报,那些世家门派还没有屠杀干净! 想通这些,周崇霭再不妄自动念,配合着身后人,缓缓进入入定状态…… 不知过了多久,背后的手才撤离,微微喘息后,那人的声音明显没有之前听来有精神。 “好歹把心脉稳住了。” 水波涌动,周崇霭更确定自己是在水中。那人挪到周崇霭身前,目光专注的投在周崇霭脸上,才继续道。 “血人儿,你现在该是有意识的,知不知道自己晕了多久?” “……” “十一天!要不是我渡真气养着你,肯定完蛋。嗯……不对,应该说,要不是遇到我,你早就完了!所以你一定要记得我的好,懂得知恩图报啊!” “……” “想我大晚上的不畏蚊虫,正钻古木林子里用幽明草引赤蝣,突然感觉到空中有动静,刚抬头看你就从天而降,本来还以为是老天见我可怜送我个美人儿呢!哪成想根本是个血人儿啊!那一身血腥气,林子里的豺狼虎豹,蝙蝠虫蛇全给你引来了。好不容易抱着你逃回来亮处一看,外伤、内伤俱全,五脏重创,筋骨俱断,啧啧啧啧……我的血人儿,想必你在阎王殿已经溜达几圈了,那地方长什么样?” “……” “不过多亏你遇到了我,更幸运的是我有保命的垠息丹,否则任谁有心救你也救不了。哪,最后一颗垠息丹,本来是我师父留给我保命用的,但看你比较急,就先给你吃了。你是不是觉得我对你特别好?” 垠息丹?! 周崇霭自动忽略掉那人的废话,虽然他此时无法言语,但听到垠息丹,也难掩心中惊讶。南海琼花岛沈清风炼制的能起死回生的秘药? 周崇霭本能觉得这人在骗他。 毕竟,垠息丹早已是武林中传说般的存在。 琼花岛沈清风更在其夫人过世后再无音讯。有人说他疯了,有人传他早已跟着夫人故去。琼花岛也无弟子后人存留。 最重要的是,此人若真有垠息丹,不自己留着,如何会给一个陌生人? 但周崇霭自己的伤势自己最清楚,那般境况下,若非油尽灯枯,生死既定,他也不会玩陷害的招数…… “不过垠息丹只能救命,救活你也是个断胳膊断腿的废人。我的日晷玉芝草啊,难为我在荧火紫晶里养了那么久,如今全化成了这半池水。怎么样,泡着舒服吧?相信我,你很快就能跟我一样活蹦乱跳了。” “……” 哗啦哗啦被拨弄起伏的水波在周崇霭胸前起伏,内里,周崇霭疑窦更甚! 日晷玉芝? 可助人稳固经脉,功力大涨的灵物。 据说这东西生长在阴崖暗涧中,长成后三天即腐。想要摘取,须是正午晷影全消的一瞬才行。且摘得后只能保存一刻钟。 所以摘取后要么直接服用闭关修炼,想要保存,则需封入荧火紫晶中才行。 前者直接服食的确简单,但效果减半,还有可能因功力瞬间大涨有爆体的危险。 后者则融合了两种灵物的特性,化而为水,在此水中修炼,功力循序渐进成倍增加不说,更能温养经脉脏腑。 但仅仅是日晷玉芝草,每每出现,都会引得武林中人趋之若鹜,杀斗不止,更何况荧火紫晶。 至今无人知晓荧火紫晶到底从何而来,曾有人言荧火紫晶是怨气凝结而成,所以坟墓鬼火团簇之地有荧火紫晶。一时间,凿墓毁坟者屡禁不止,直到有人意外毁了莽山派掌门的先坟,被莽山派斩杀一空,这风头才暂缓下来。 武林世家之一的南宫家,正是因为祖上传下来两株荧火紫晶封存的日晷玉芝,所以被江湖称为玉芝山庄。 究竟是什么人,天材地宝尽有,还平白使在他身上? 周崇霭现在口不能言、目不能视,也感觉不到体内状况,但外力附着在皮肤上的感觉还是有的。 就算没有见过荧火紫晶和日晷玉芝草,他的伤势总不可能这么快愈合。但至今全身非但没有剧烈的痛楚,反倒是阵阵浸凉舒爽之感由皮肤点点渗入,果如温养一般。 只是,若没有旁边这两道黏在他脸上就不挪窝儿的目光就更好了…… ……………… 一养三月。 周崇霭早已不怀疑所泡的水是灵物所化了。 极细微的,他能感觉到水中质感在一点点稀释,周崇霭身上可感知的范围也渐渐扩大。每每为他渡真气时,全身触感更甚。 而随着水质越来越轻,全身上下,内创外伤的种种痛楚也愈发凸显出来…… “唔……”周崇霭眉头微皱。 “我的血人儿忍一下,马上就好!” 周崇霭当日强行出关,已受内创,之后一路且战且逃,算是伤上加伤。 堑天崖之战时,周崇霭之所以能力挫武林几大高手,根本是走火入魔。便如将死之人回光返照,不过是焚尽体内所有拼一时之力罢了。 所以现在想要再次打通封堵破损的经脉穴道,不但困难,其中痛楚,亦非常人能忍。 …… 小心翼翼行了小周天,二人俱是满头大汗,精神体力耗损颇巨。周崇霭身边的人又凑近来眼巴巴望着他。 “我的血人儿,晚上你想吃什么?咱们现在有一只山鸡,半条蟒蛇,一条狼腿,野猪吃完了,只剩下一对猪耳朵。哦,还有蛇肚子里的那头鹿,你说恶心,我就扔了。” “随便。” 周崇霭忍着性子吐出俩字。 “别随便啊,反正你现在闲着也是闲着,好好想想。我们是吃蛇汤烤山鸡拌猪耳朵呢?还是山鸡菌子汤烤狼腿拌猪耳朵?或者蛇汤烤狼腿山鸡拌猪耳朵?主要是吧那蛇剩了半拉,今天再不吃怕坏了,可我看你不喜欢吃我煮的蛇汤,要不给你烤了吃?或者蒸了吃?再不行咱们……” “褚、慕、云!” 周崇霭猛的睁眼,眼珠通红一片,隐隐已在危险边缘…… 褚慕云立刻闭嘴安静下来,但仍小心翼翼的看着周崇霭。然后在周崇霭如同灌血的阴沉目光里,终于恋恋不舍的起身走出水池,中途又回头望了周崇霭好几下,才抓起丢在地上的粗布短衣往身上套,一面自言自语碎碎念: “我的血人儿越来越凶啦,还总不愿意理我。到底是为什么呢?” “……” 周崇霭太阳穴突突跳着,一双赤目阴沉沉盯着慢吞吞走出去的人。 若非此时不能运功,他早将这个家伙一掌劈死了! 周崇霭至今也没搞清楚褚慕云的底细。 这个浑身扮相似山野村夫的家伙,自称叫褚慕云。一直和师父两人住在这里,大前年师父死了,所以现在就剩下他一个人住在这里。 “武功?什么武功?哦,你说我打到你身体里的真气啊,是师父打小教我练的,说是能强身健体,才有力气打猎啊!” “什么?师父的名字?不知道。我师父没说过,师父就是师父嘛。垠息丹是我师父给的,要我随身携带,万一打猎的时候摔下山崖或是被老虎狼咬死了,趁还有一口气的时候赶紧吃了能保命!” “灵芝和水晶?也是师父给的啊,师父临死前还特意嘱咐我好好存着。要不真摔下山或是被老虎狼咬了,垠息丹救活了命,总不能就那么一直摊着等死吧,师父说把这两样化成水爬进去运转真气,断胳膊断腿就会自己接好的……” 周崇霭不知道这个褚慕云是真傻还是装傻。 要说是真的…… 身高八处有余,宽肩窄腰,五官深邃,形如刀削,看似整日笑嘻嘻的随意邋遢,但无论站立坐姿多懒散倾斜,却始终有重心,而且话语时的某些用语,专注时的气质,可不是山野之人能有的。 可若说装的,将天下珍品、灵物用在一个死人身上装傻充愣,这代价是不是大了点? 何况年纪二十五六岁,有不低于周崇霭内力修为的人,只要的江湖上出现过,绝不会寂寂无名才是。 就算褚慕云这个名字是假的,但此生的周崇霭远非前世长在堑天崖,不知山下事的周崇霭可比,脑子里多出来是无数相关记忆,来回搜遍也没有符合褚慕云的人。 …… “那你怎么会刚好出现在我掉落的地方?” “抓赤蝣啊!可以卖好多钱的!” 褚慕云笑嘻嘻的凑近来,说起赚钱显得很高兴,“我师父临死前说了,要我好好攒钱,到时候……好娶媳妇!”褚慕云状似偷笑,又一下一下瞟向周崇霭。 “那个,我已经攒了27两银子了!下次我多抓几只,备好干粮去附近的大城卖,能更赚钱的……” “。。。。。” 周崇霭眸光不明的盯着褚慕云好久。 伤势所碍,他不会告诉他,待他周崇霭伤愈之日,便是他褚慕云的必死之期! ………… 匆匆两月又过。 水中已没有半点药效。 周崇霭也终于脱离植物人的状态,得以自由活动。但一个武功高绝之人骤然变的手无缚鸡之力,那感觉却比死还难受!加之受到之前走火入魔的影响,周崇霭经常难抑体内暴戾的情绪。 首当其冲,就是时时刻刻想宰了整日在他面前乱晃,外加明着、暗着、偷摸着看向他的这个家伙! “我的血人儿,你的眼神跟外面堵了我三天的那只老虎好像啊。难道,你也想吃我?要是你的话,其实我不介意的……呃,介意介意……” 周崇霭眼中透出点点暗芒,安抚自己再忍半天就好,一面开口问道: “我掉下来多久了?” “……” 褚慕云偏头想了想,跑到洞口把当凳子的木桩抱进来,看着木桩上刻下的一个个‘雲’字,“一个字是十二天,12、24、36、48……” 周崇霭扫了一眼那个木桩,任由褚慕云掰着手指数数,转身走了。 还有两天,就半年了…… 届时,前世周崇霭到死都不曾透露的《玄冰焚决》,就会莫名再现江湖! 周崇霭其实一直很奇怪,以往的轮回里,他死的时候总能知道自己为什么被害,真正的凶手是谁,来龙去脉,夹杂着各种荒谬可笑、想都想不到的原因,总能在他死前给予他沉痛的一击! 唯独周崇霭的世界,他背了魔头之名被人剿杀于堑天崖,却到死很多谜团依旧是谜。 前世的周崇霭到死都不明白师父教他的《玄冰焚决》怎么会是魔功?不明白那些江湖门派折磨他时透露的替罪羊是什么意思?更不明白一直偷偷说‘喜欢他’的徒弟周天阳,怎么会跟着别人来害他? 似乎有一只无形的手隔离了某些真相,带着每一世死前、都要在精神上再给他致命痛击的重锤一起消失了。 但轮回了这么久的周崇霭可不相信这个世界会对他有什么善意怜悯,所以报仇之余,周崇霭会赶在《玄冰焚决》出世前伏击等待,找出那些避开他的原因…… “血人儿,我算出来了。原来再有两天,你从天上掉进我怀里就整整半年了!啊,这么有意义的日子应该做点对你我来说都特别有意义的事才对,你觉得呢?我的血人儿……” 褚慕云眼眸透亮,满脸希翼的望着周崇霭。 “……” 还有四个时辰! ………… 是夜。 周崇霭仍早早睡去,子时却突然睁眼,环顾四周,果然,山洞里除了他再无旁人。 褚慕云又不知所踪。 周崇霭对褚慕云的怀疑、防备从来就不曾松懈过,即便有种种理由说明褚慕云是生活在这里的山野之人,但多出来的那一点点可疑,只要留意,就能发现更大的漏洞。 周崇霭已经决定离开此地。 他现在一点儿武动都没有,所有的优势只是多出来的记忆和‘周崇霭已死’的消息。而褚慕云,无疑是个隐患! 之前,周崇霭还曾考虑以他现在手无缚鸡之力要如何除掉真气护体的褚慕云,不想竟意外发现褚慕云每晚子时后会偷偷修炼,周崇霭立刻知道褚慕云说不会武功肯定是假话。 但能让一个人始终不能动武,且固定时间修炼,周崇霭能猜到的有两种可能: 其一,中毒。 其二,就是和他一样,有内伤。 不管是哪一种,子时必定是褚慕云最虚弱的时刻,同样就是周崇霭杀了他的最佳时机。 ………… 明月皎皎,周崇霭轻步走进褚慕云所在的山洞,手中利刃正是之前刺进他胸口的断剑。 周崇霭本身就对声音敏感,所以脚步放的极轻,一直走到盘膝修炼的褚慕云身后,褚慕云都没有察觉反应。周崇霭更加确定自己的猜测。 断剑举起,落下,就在扎入褚慕云头顶的刹那,完全不同的清冷声音忽然的石洞回响: “恩将仇报吗?周崇霭?” 第24章 【大魔头之逆转悲剧黑锅侠】03 “恩将仇报吗?周崇霭?” 周崇霭瞳孔骤缩,他从来没有告诉褚慕云他的名字,他如何知道他是周崇霭? 还有,这个人是谁?全然不同的声音气息,冷冽如冰,根本不是他平日里认识的那个褚慕云! 周崇霭迅速退至洞口处。 “奇怪?” 依旧背身盘膝而坐的男子一动不动,却像是看穿了周崇霭。 声音如同铁器磨砺在寒冰上,娓娓道: “程家的端阳九折,葛家的摧心剑,玉芝山庄的擒拿手,休介寺的无空无相,离合宫的乾坤掌,常山派的十字定穴桩,漠北九连山的血灭刀,那截断剑……该是凌云剑掌门李同飞的青云剑。” “试问当今天下,能集合武林所有世家门派合力对付的人,除了堑天崖的魔教教主,还有何人能配此殊荣。你说是吧,周教主?” “……” 周崇霭断没想到,这人仅凭他身上混乱的内伤外伤,就能准确知晓是何门何派什么功夫所伤。可见他对武林知之甚详。 不但如此,明明早就清楚他的身份,却能装做毫不知情,日日相对足有半年,连他都没能看穿…… 周崇霭更觉此人危险。 “你,到底是谁?唔……” 周崇霭自觉已全神戒备,且退开数米之外。奈何连这个人如何起身移动都不曾看清,已被人欺身至身前掐住了脖子…… “周教主太健忘了。我是谁,不是早就告诉你了。” “……” 脖颈上的手再次施力,却仍没有要了周崇霭的命。 周崇霭被制于一掌中,此时近距离观察,周崇霭确定这人的确是褚慕云无疑。但眸光冰冷,形如封冻,整个人就那么冷静的看着周崇霭就着他的手腕虚耗力气。 虽然一时想不明白褚慕云为何会这样,但他此时将死的事实却很明显…… 呼吸困难,脸色涨紫。然褚慕云既然到此刻都没有干脆杀了他,他就还有机会。 周崇霭悄悄运功,要知道《玄冰焚决》之所以厉害,被武林中人称为魔功。正是由于它能化旁人的真气内力为自己所用,必要时功力自然非常人可比。 半年来,褚慕云每日渡真气为周崇霭疗伤。点点积蓄,至今日也能让周崇霭拼死一搏! 何况此次堑天崖一战时走火入魔,周崇霭真气逆行,还让他发现了玄冰焚决功法的其他妙用。 丹田震荡,周崇霭真气所行,正与《玄冰焚决》功法相反,随即一掌推出—— 本是十拿九稳的攻击,不想褚慕云身形反应比他想象的还要快,皱眉闪身的同时,一掌同样袭来…… 两掌相击,周崇霭刹那间只觉得体内经脉脏器全部移位,好似全部要被轰出体外。 噗的一口血喷出,另一只手也与褚慕云对掌,汹涌乱窜的内力瞬时找到了出口,经过奇经八脉汩汩流出。 而后周崇霭整个人就成了淬炼的通道。 一遍一遍,忽冷忽热,冷似寒冰,热似熔岩。初时周崇霭还觉得那冰寒之感令他莫名舒爽,但没过多久,他就再难忍受这股冰寒之气。体内炙热的气息更像是被这股冷气吞噬了…… “噗!” 血气上涌,周崇霭又一口血喷出。幸而褚慕云及时收手,周崇霭才留了一口气。随后又被褚慕云揪住衣领冷冰冰强问: “你练的是什么功法?” “玄冰焚决。” 魔教教主练魔攻,是人人尽知的事。 “玄冰焚决?” 褚慕云冷眼沉思,一旁的周崇霭则晕了过去…… ………… 周崇霭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之前的山洞里。思及昨夜失败又诡异的暗杀,周崇霭第一时间检查自己的伤势。不想体内不但没有新伤,之前受的内伤隐约也有好转? 周崇霭向来敏感,即便伤势难以确认,但体内真气较之前充盈了些却是能清清楚楚感觉到的。 怎么会? 周崇霭正疑惑,一个人影呼啦一下冲到他跟前。双眼一瞬不瞬的盯着他,语带控诉。 “我的血人儿,你怎么能这么对我?明明白天咱俩还在商量你我相遇半年要如何纪念,怎么天一黑你就不认账冲我下黑手呢?亏我对你那么好,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所有的宝贝都给你用了!你就算不白蛇报恩,也不能恩将仇报啊……” “……” 周崇霭忍了会儿,见褚慕云根本没有停意思,干脆打断。 “既知我是魔教教主,为什么救我?” 周崇霭语气一贯淡淡的,但话中威势显然与前不同。褚慕云看着他,顿了片刻。 “开始哪儿知道?垠息丹都用了,看到你身上的伤才想到的……” “……” 周崇霭无语,有点怀疑眼前这个褚慕云的智商。 “你日夜差别之大,中毒?受伤?” “……走火入魔。” 这倒是在周崇霭意料之外。 “那么昨夜之事你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褚慕云音调抬高,显然还在纠结周崇霭暗杀他的事,倒也没忘记正事。 “你此刻感觉如何?” “真气略有增加,内伤似有轻缓。” “果然!” 褚慕云一句果然,周崇霭没有问,也明白褚慕云的意思。 昨夜二人运功时,彼此像是能够连通融合,莫名形成了一个大循环,隐隐能够感受到对方体内的状况,通玄之极。 他能感觉到褚慕云体内磅礴真气层层鼓动震荡,趋于暴涨的状态,想必对方也能清楚的感觉到他的伤势情况…… 周崇霭有更多轮回的经验,依稀明白能达到这种程度,必是两人功法互补的缘故。但自己练的《玄冰焚决》从来被喻为武林第一魔功,未有能比肩者,何况他昨晚……是逆行的! “你练的又是何功法?”周崇霭问道。 “不知道。” 褚慕云回答后,对上周崇霭的目光,不由苦笑:“没骗你,是真的不知道。这功法,是家母所授,她早已过世……” 一直笑嘻嘻没个正行的褚慕云倒难得露出这般表情。周崇霭也懒得计较褚慕云话中真伪,就跟他凭空捏造出来一个师父,还说洞外的土包就是埋师父的地方一样。 周崇霭才懒得揭穿他把师父埋在茅厕上是事实…… 倒是眼下的情况,两人显然都未遇到过,最好的办法无疑是再试几次。 一连三日。 周崇霭与褚慕云彼此运功修炼。 果然,那种通融之感更甚。褚慕云体内真气越加纯厚,周崇霭的内伤也明显有好转的迹象。就连干涸的真田也隐隐有真气留存。 若长此以往,周崇霭恢复功力只是时间问题! 周崇霭思考的同时,不由瞟了眼夜化的褚慕云。 照白天的褚慕云所言,他幼年开始练习那种不知名的功法,武功进步神速。 却毫无征兆的,数年前走火入魔,致使性情大变。每晚子时真气鼓动难以控制,整个人也性冷如冰。非要静修压制才能渐渐平复。而白日里,只要不使用武功,就是周崇霭白天见到的模样,一旦动武,也会霎时变成晚上的褚慕云。 “哪一个才是真的你?” 周崇霭纯粹好奇,怎样的邪功能让一个人变成如此极端的两个人? “都不是,实际上吧,我以前……” 周崇霭自动屏蔽掉褚慕云的废话,开始重新考虑自己的计划。 半年已过,《玄冰焚决》不日就会出现。虽然有潜在的威胁,但若能让褚慕云与自己同行,显然利大于弊。就当随身带了个充电宝,方便又实用。 周崇霭其实还不能理解‘充电宝’的意思,曾经的轮回里他刚有意识就作为一个药人被人随身携带,那个人就称呼他为“充电宝”,虽然他很快就死了,但想想随时随地被取血的药用功能,周崇霭觉得褚慕云也能当他的‘充电宝’。 直至他功力恢复…… 当然,这种事周崇霭还是觉得找夜化的褚慕云商量! 于是当晚两人一起修炼后,周崇霭开门见山。 “褚慕云,你既知我的身份,也当知道害我的都是什么人。我欲回去报仇,想要邀你同行。” “自然,你我同行只为合修,于你我都有益。至于报仇之事,我绝不让你参与。若有危险,你也不必管我,凭你的武功,一人离开总不是问题。不知你意下如何?” 褚慕云冷眼冷眸望着周崇霭。许久,就在周崇霭以为褚慕云不会答应的时候…… “好。” 褚慕云竟答应了。 周崇霭心绪微动,却也不曾深究。 因为《玄冰焚决》出现是日期将近,周崇霭更担心此生他陷害周天阳会有什么影响,需要更早准备,所以两日后,周崇霭就在褚慕云的带领下离开了谷底…… “我的血人儿,你太过分了!你信晚上的我不信白天的我?邀人一起同游这么重要的事我天天跟你在一起你都不跟我说?反而半夜三更找我?难道你白天跟我说了,我会不答应你、不跟你走吗?早说了白蛇报恩……哎呀,血人儿,你偷袭——” 冰冷的目光扫过周崇霭,夜化褚慕云一言不发,径自走了。 周崇霭在后面纵然跟的辛苦,但整个世界,终于在他忍无可忍准备杀人前,彻底清静了! ………… 又行两日,周崇霭和褚慕云终于到了堑天崖下最近的大镇。 此地从前也是魔教的势力范围,但现在城镇里插满了各世家门派的旗子,周崇霭一眼看去。 “怎么少了凌云剑的?” “你把人家掌门杀了你不知道?凌云剑现在乱成一团,为争夺掌门之位打的头破血流,哪儿还有精力抢外面的地盘。” 周崇霭转头,看向褚慕云。 “你怎么知道?” “刚买瓜子的时候跟店家打听的。” 褚慕云一边说话,还不耽误咔擦咔擦嗑瓜子,顺便在周崇霭耳边敲边鼓。 “你报仇就报仇干嘛非要回堑天崖?那地方都被烧光了。你不会是想去找你的那个徒弟吧?”褚慕云嘴里咔嚓咔嚓的瓜子突然消声。 “我告诉你,你那个徒弟现在就是只过街耗子,正被全武林各世家门派到处追捕,肯定不在山上。你去了也白去,一准儿别想找到……” 周崇霭任由褚慕云在耳边唠叨,始终不语。 他当然不会告诉褚慕云,《玄冰焚决》其实就藏在堑天崖。 不仅如此,经过周崇霭这些天和褚慕云合修试验,每次唯有他逆行功法时才能达到对两人都有益的效果,否则不但没用,还会加剧内伤。 周崇霭联想前后,觉得只有一个可能…… 第25章 【大魔头之逆转悲剧黑锅侠】04 当晚,周崇霭和褚慕云两人上了堑天崖。 时隔半年,空气中仍隐约有焦腐气味。堑天崖所在的山岭,大半被烧。一直到山顶绝壁,之前依山而建的房屋阁楼,也或焚或毁,全部化成残垣灰烬。 这个对周崇霭来说生活了二十年的地方,此生的周崇霭可没有半点留恋感情,至始至终,连一个眼神都欠奉。 一直走到山崖处,周崇霭才扫过四周,同时凝神听了听周围的动静,无视硬跟来的某人。 将山崖缝隙内凹的一块大石稍稍移开一点,然后单手伸进去挖了半天,最后总算扯出来一团皱巴巴的布卷…… 夜化的褚慕云挑了挑眉,没说话。 周崇霭打开外面的灰色粗布,里面曾经应该是白色,现在早已泛黄,脏兮兮的帛卷,果然开首写着《玄冰焚决》四个字。后面的蝇头小楷数十行,穿插着几副功法穴位图。 周崇霭只略略扫过一遍内容,重点放在笔墨字迹上,之后又摸着锦帛翻来覆去的看…… “假的?” 夜化的褚慕云难得主动开口,倒是很清楚周崇霭在确定什么。 “不,真的。” 周崇霭看完后把锦帛放回去,再一样样恢复原状。 曾经的轮回里,周崇霭历经百业,珍玩店里从粗使到学徒再熬到伙计,最后古董字画,装裱漆补,无一不精,却在终于升上二掌柜的前一天,因人妒忌暗害而死。 锦帛是银家帛,笔墨是前朝流行的松南墨和章氏小楷,整张锦帛也没有拼接更改的痕迹…… 这么说,不是周啸琨搞的鬼? 周啸琨,就是周崇霭的师父。前任阳明教教主。 没错,所谓的魔教,是后来武林中人对阳明教的另称,阳明教本也是武林赫赫有名的九大门派之一。 但不知从何时起,江湖上突然传出阳明教得到了《玄冰焚决》的小道消息,之后又频频出现被玄冰焚决杀害的武林中人。阳明教由此犯了众怒,被人称为魔教,还被武林世家门派要求给一个说法。 就在此时,阳明教主周啸琨死了。 本以为事情能就此打住。 谁知很快,曾指认过阳明教的门派诸人先后被杀。虽然刻意掩饰,但还是被武林高手认出,和之前的杀人功法一样…… 玄冰焚决! 最后的最后,所有证据都指向了魔教新任教主周崇霭身上。更有他的爱徒周天阳力证,他的确会玄冰焚决。 周崇霭就此被世人定了死罪! 上辈子周崇霭死的不明不白。 这辈子重生后,周崇霭已经想通了一些事。 他本以为是功法有问题,但现在所见,《玄冰焚决》是真的,那另一个可能…… “嘭——” 一声闷响,堑天崖山后,一个立着“先师周啸琨”的墓穴被炸开一角。 周崇霭继续无视褚慕云望向他的冰冷、又似意有所指的目光,直接钻进了墓穴。 周啸琨的墓,当年还是周崇霭亲自参与修建的,下方墓室空大。一具棺椁放在中间。 周崇霭看着那具棺椁,自诩没力气撬钉开棺,更没有必要。正点着蜡烛在那儿继续配火药,突地一下,就被褚慕云拉到一边去了。 轰隆一声—— 小小墓室都抖了几抖。再看中间周啸琨的棺木,早已散成了一堆碎木,而里面除了陪葬,哪有什么尸骨? 周崇霭默默抖掉头上的灰土,倒的确忘了还有这一招。 大半夜的,夜化的褚慕云也变不回去,两人走前已经合修过,如此的确有效!不过他邀人出来时说过的,报仇之事一概不让他参与…… “谢了。” 周崇霭顺手在褚慕云胸前拍了下,注意力已转向周啸琨。也就没有看到褚慕云冷冰冰的视线尽投在他身上,以及伸手摸向被拍胸口的动作…… ………… 对于周啸琨,周崇霭重生后就怀疑他没死。 因为《玄冰焚决》当年是周啸琨亲手藏的,然后在死前告诉了周崇霭,并要他发誓不说出去。然而,前世周崇霭死后仅半年,《玄冰焚决》就突然现世,与周崇霭今夜所见根本是同一物。 而周崇霭的玄冰焚决功法,也正是周啸琨亲授。 世间唯二会此功法的人! 之前,周崇霭一直疑心周啸琨是借假死,将之前所有的命案全部嫁祸给他。如此,不但能保全自己,还能偷偷换掉《玄冰焚决》,将真正的功法据为已有,再不使人猜疑。 但眼下所见,似乎又不是这么回事。 周啸琨假死是真,嫁祸是真。却没有替换掉真正的《玄冰焚决》?反而有意将这门绝世功法散播武林,为什么? 周崇霭想到前世的他最后一两年种种难抑暴戾的情绪,想到堑天崖之战时走火入魔的癫狂情景,以及和褚慕云合修时,唯有逆行功法才有效果…… 周崇霭已经隐隐感觉到,真正有问题的,或许是这门绝世神功! 如此后推,周崇霭记得,十年前周啸琨曾在闭关时身受重伤。也是在那之后,周啸琨才突然开始教周崇霭《玄冰焚决》。 如果…… 周啸琨“死”前之所以告诉周崇霭《玄冰焚决》所在,就是想借他的嘴告诉各大门派《玄冰焚决》所在。之后周崇霭被杀,各大门派得到《玄冰焚决》,那么没死的周啸琨就能潜伏暗处…… “他在找真的《玄冰焚决》。” 褚慕云突然开口,之后又冷冰冰加一句,“但为何是你?” 周崇霭也想不通。 周崇霭纵然是被周啸琨捡回来名为师徒,但实际上周崇霭自有记忆起,周啸琨就一直在闭关练功。数年不见也不稀奇。 也是这个原因,之后周天阳被周啸琨带上堑天崖,按道理该是周啸琨的徒弟,但周啸琨懒得教,更懒得见。就将九岁的周天阳扔给了十岁的周崇霭当徒弟。 当年,就算周啸琨察觉到了功法有问题,有意找个人试验。但阳明教下属弟子众多,再不济周天阳的练武天分都比周崇霭要好,既是试验,难道不该找能最快出结果的人选吗? 为什么偏偏选了他? 还有,现在周崇霭已经确定,这份《玄冰焚决》绝非后人伪造,若真有问题,也是和真的《玄冰焚决》同时期伪造的东西。 这件事周啸琨又知不知道?他的这份《玄冰焚决》又从何而来?为什么最终要暴露给当今武林中人? “或者,知道这份东西的不仅是周啸琨一人,他怀疑是别人藏了真的功法。” “……” 冷冰冰的声音今夜第三次响起,又是一语中的。 周崇霭不由转头看向身边夜化的褚慕云…… 说起谜团,他身边好像还有一个。 这个至今没搞定清楚来历、功法还莫名与《玄冰焚决》契合的褚慕云,当真是旁观者?还是,刻意隐藏了什么? ………… 折腾了大半夜,二人下山时,天已泛白。 周崇霭现在一无真气内力,二来体内伤势未愈,连个身体健康的正常人都不如。走了小半个时辰,已累气息不稳,两腿打颤。 忽然,人影一晃,一人蹲到他的身前。 “我的血人儿,上来。” “……” “快点,要不该被那些巡逻的家伙发现了。” 堑天崖现在虽然是一片焦墟,但《玄冰焚决》没找到,各门派就在山下安排弟子值守巡逻,禁止任何人上山。 周崇霭远远也能听到呼喝说话的声音,鉴于眼下自己的情况,周崇霭想了想,到底伏上了褚慕云的后背。然后,直等褚慕云走了有一刻钟,周崇霭才反应过来。 天明即转化过来的褚慕云…… 不能用武功! 所以,他让他背着,到底是有什么用? 周崇霭本就因身体无力的巨大落差心情不好,此时更加郁闷几分。眸光开始点点泛红。双手手搭在褚慕云肩头,满脑子都不受控制的全是当日贯穿那些人胸口的手感和温热鲜红的血色…… 而背着周崇霭走的满头大汗的某人则完全不知背后的危险,还在絮絮废话。 “我的血人儿,咱们接下来干什么?回去正好吃早饭,你想吃什么?不要喝冷酒了,冷酒伤身,我温酒给你喝好不好……” “闭嘴!” ………… 就在二人下山当日,负责巡逻的各门派弟子联队像往常一样在堑天崖溜达一圈。谁知,走着走着,发现少了一个人。随后,就听到疯狂的笑声久久不绝…… 当夜,一则消息震动了整个武林: 驻守在堑天崖的弟子无意间找到了《玄冰焚决》! 周崇霭闻讯默然,“比前世提前了?” 第26章 【大魔头之逆转悲剧黑锅侠】05 “……嘿呦你们哪里知道,那魔头一袭血袍,血红的眼睛,血色的头发,一人站在尸山血海中。但你们猜怎么着?他杀了那么多人,吸了那么多血,手上的血滴个没完,偏偏脸还是苍白透明的…… “知道为什么吗?那是没杀够人、喝够血啊!方圆十里,只要那周魔头发功,必是草木枯萎,人死畜亡……这也是就《玄冰焚决》的厉害……” “哈哈哈哈,我的血人儿,听到没有,现在你的名字能立止小儿啼哭!听听底下那故事编的,魔功,那么厉害神仙还差不多!” “……” 周崇霭懒得理会身边的某人,斜倚在茶馆栏杆处,自顾自斟酒喝酒。 外面,依稀能听到刀兵杀打声不绝。 自《玄冰焚决》出世,各门派就开始了暗地里的厮杀抢夺。初时还只是堑天崖那些留守的弟子互搏,随着消息传出,附近不断有人赶来增援,真正是人人杀到眼红,斗的不可开交! 周崇霭还在等,等那些门派中的掌门主力赶到。周崇霭能隐隐感觉到,这一次《玄冰焚决》会提前出现,必然是有什么原因让周啸琨等不及了…… 原本,周崇霭还曾想过让《玄冰焚决》提前问世,但藏《玄冰焚决》的地方太隐蔽,知道的也就周崇霭和周啸琨两个人。周崇霭不想打草惊蛇,没想到先坐不住的会是周啸琨!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变故让周啸琨改变了上一世的轨道,但只要各门派到达,尤其是…… “哈哈哈哈,我的血人儿,你当日是有多悍勇啊!听说各门派的白幡到现在都没撤下来。要知道死的若只是一般弟子,顶多是同辈师兄弟挂白,能让整个门派长久挂白幡,起码的是掌门一辈的人……” “……” “血人儿,你别说,这一点周啸琨倒是爱跟学你,尽杀人家门派里的老前辈,难怪最后要装死,否则,下场只怕比你还惨!” “……” 一直被周崇霭屏蔽无视的外音终于被接收进来。 “你知道他都杀了谁?” 周崇霭摇着酒杯。 阳明教当年被改称魔教,引犯众怒,当然不是杀了几个路人的结果。 周崇霭其实也疑惑,便是周啸琨后期真的难以驾驭功法,嗜血好杀,杀谁不行,为何会杀那几个人?倒也给了他查探的对象…… “我的血人儿,你终于跟我说话啦!” 褚慕云笑着就要攀上来,爪子距离周崇霭肩头零点一厘米的时候,最终还是在周崇霭的目光中停住了,笑嘻嘻道: “哈哈,各门派掌门到了,咱们就算要找周啸琨,也要有重点目标嘛。所以我就去打听了!” “……” 周崇霭不语,静听褚慕云打听的结果。 “周啸琨杀旁人也就算了。但他还杀了休介寺的空悲长老。莽山派的殷行,就是现任莽山派掌门殷晓宗的叔父。漠北九连山的单郃,当年也是有名的狠角色。八大门派得罪了近一半,导致各门派最终逼上堑天崖讨要说法。”褚慕云略想了想,“但还是没我的血人儿厉害!” 周崇霭无视褚慕云冲向他的笑脸。 果然,褚慕云打听来的消息和他记忆里所知一模一样。 他早就发现,褚慕云对打听消息很‘在行’,不单单是白化的褚慕云话痨似的跟谁都能聊的亲兄弟似的,而是针对什么问题,他总能第一时间找到对的人! 这可不是运气和废话多就能拥有的技能。何况已经是数年前的旧事,早不被人记得。周崇霭很好奇,褚慕云是到哪儿打听的? 仰头又喝了一杯酒。周崇霭问道: “那你觉得他杀的这几人有什么共同点?” “嗯……没有。” “三人虽然都是各自门派的前辈或顶梁柱,但仅凭这一点根本说明不了什么。这样的身份地位各个门派都有。再说休介寺在武林中是老门派,比起后来才挤进九大门派的莽山派和漠北九连山,只怕交集都很少。” “不过咱们可以重点盯着这几个门派,能找到周啸琨的可能性会更大!” 咱们…… 周崇霭看了眼褚慕云。 “你要一起来?” “当然。” 褚慕云点头,“你现在又不会武功,要不是我易容,你一出门就能被认出来。没看到街上还有卖你画像当门神的嘛?呃,那个一点儿不像,哪儿有我的血人儿好看!赶明儿我亲自给你画一张……” “……” “哈哈,作画先放一边。反正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必须一起去!要不每晚我找谁跟我一起修炼啊?我的血人儿,你身上的伤也想快点好对不对?” 褚慕云凑近来,说的义正言辞,情真意切。 周崇霭当然不会告诉他,比起让褚慕云单独留下,他更愿意将他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看他到底是为什么感兴趣…… ………… 很快,各大门派掌门陆续到达。 但这些人来了后不但没有平息争斗杀戮,反而比之前争抢更甚。 最后,还是武林盟主程世杰出面,先以玄铁秘盒封存了那张《玄冰焚决》,将开启秘盒的七把钥匙分入在场的七大门派掌门。随后提出‘首先应该抓到周天阳,以辨这份《玄冰焚决》的真伪,再商议如何分配。’总算暂时平息了混乱。 “这人倒是聪明。” 周崇霭随褚慕云躲在暗处,蛰伏已有几日,却始终没有发现周啸琨的踪迹。 因为跟踪的都是些武林高手,现在白天也多有黑化的褚慕云替代。如此固然安全方便,但同时,弊端也显而易见…… “又不行了?” 周崇霭看着褚慕云额上青筋暴起,本就冰冻的目光更加渗人莫名。无奈,只能和褚慕云找了处僻静之地再次合修。 合修对彼此确有好处,也能缓解褚慕云走火入魔的程度。但周崇霭伤势严重,真气空乏,每次根本坚持不了多久。 强忍着冰寒气息在体内盘旋回转,贪婪的像是要融合吸尽他体内最后一滴玄冰焚决所化的炙热内息。周崇霭还是以强大的忍耐力熬到下一瞬就有可能被那些冰寒内力反噬受伤才罢手。 断开后,褚慕云继续修炼压制,周崇霭也要静心休息,以缓解体内不适。 …… 忽而,空中清风微促,一人落到断墙之外。 褚慕云不知何时察觉,已将周崇霭揽进怀里…… 那人到后,先是四周查看一圈。自然没有落下断墙的这一侧。 幸而褚慕云手快,二人一起缩在墙头和爬山虎葡萄架纠缠的一角藤蔓下,看似一眼能望到里面,但绿叶层叠,若不细看实际很难发现下面有人。 来人也颇自负,只站在断墙上扫过四周一圈,就下去了。 须臾,又一人轻功赶到。 二人相见,一人急迫开口。 “如何?” “还不能确定真假。” “怎么不能?当年见过真本的只有他。如此拖延,莫不是想独吞?” “好了,现在东西封入玄铁秘盒,七把钥匙分入大家手中。里面又有我等的指纹,也算有保障,最多等几日便是,只是……” “怎么?你还在担心那消息?不是说了是恨魔教的人毁掉的吗?” “看似是毁,但搜遍全山也没找到残尸不是吗?” “旁边就是悬崖,一准儿扔了。” “哼,这话也就是骗骗你。真心怀恨魔教,墓室棺木尚且毁成那样,尸体岂能全存?就是丢了,周围也该有残骸才对吧。” “这么说,你怀疑他没死?” “不知道。当年咱们筹谋的如此精细,最后都被他抢得先机,直到十年后才发觉。杀了他的徒弟也没能找到线索,但此时,这东西又突然出现了,我总觉得事情不是那么简单……” “……” 静默半响,两人又如来时一样,须臾先后消失。 ………… 直到外面再无声息,周崇霭和褚慕云才慢慢钻出来。 莽山派掌门殷晓宗和漠北九连山的掌门上官熙! 周啸琨也恰恰杀了这两个门派的人? 听他们所言,当年,他们曾筹谋过什么?最后却被周啸琨抢的先机,由此得到了《玄冰焚决》。 而且,当年参与的显然不是他们两人,能够辨别《玄冰焚决》真假的人又是谁? 周崇霭正在暗思前后,一旁的褚慕云突然开口问道: “周啸琨会易容吗?” “不……”会吗? 确切的说,周崇霭不知道。 的确,既然他和褚慕云能易容,周啸琨当然也可以。但周啸琨和周崇霭从来关系淡薄,过往都是许久才见一面,还是周啸琨查看他修习《玄冰焚决》的进度,此外根本见不到人。 而在周崇霭的记忆里,前世周啸琨在假死后就真的消失了,再没有出现过。 “你有怀疑的人?” “没。” 褚慕云眸光低垂,像是在想什么。 另一边,周崇霭也在思考。 既然知道当年筹谋的最终结果是周啸琨取得了《玄冰焚决》,那所谓的筹谋定然是针对《玄冰焚决》,却不知针对的是人?是物?或者什么事件? 周崇霭自有记忆,周啸琨就一直在闭关练功。如果那时他就在练《玄冰焚决》,那么当年的‘筹谋’时间无疑更早。 前推二十年左右,要说武林有什么令人在意的事情发生,最大的莫过于当年萧家…… “你可听过萧尊奕?”褚慕云突然开口问道。 第27章 【大魔头之逆转悲剧黑锅侠】06 “北程南萧,武林双雄之一的萧尊奕?” 周崇霭当然知道,但若是这一世的周崇霭,却不该知道的太多,因为萧家早在他一岁多的时候就没了。 “听说过。据说当年和程世杰齐名,所以并称北程南萧。两人还是亲戚,萧尊奕是武痴,若单论武功,他怕是武林之首。却也因为太过醉心武学,后来练功时走火入魔爆体而亡。” 周崇霭所说,皆是世人尽知之事。褚慕云听了,略点头道。 “是。萧尊奕练功意外身亡。当时,其妻刚生产不久,因难产一直卧病在床。得到消息后悲痛难抑,偏偏尚未满月的孩子又救治不及死了。双重打击之下,萧夫人当场气绝。萧家由此没落。” 褚慕云说完,又加一句,“程世杰和萧尊奕并非亲戚,而是连襟之好。” 周崇霭惊异于今日褚慕云的话多。另一方面,也没想到褚慕云会知道的这么清楚,倒和他记忆里所知的一模一样。 萧家由此湮灭。连带着昔日“金朔双阳”的名号也成了过去式…… 所谓“金朔双阳”,是指金朔杨家的杨雨瑶和*剑扬洛洛。 前者杨家曾经营着天下第一镖局,后者扬洛洛则有江湖第一女侠之称。 杨家的独女杨雨瑶后来嫁的正是“北程南萧”的程家,程世杰。而扬洛洛也在几年后与萧尊奕结缘,成就了武林无尚美谈…… 这些消息在过往也许只是过耳闲谈,但今天听了那几人的对话,如果他们当年“筹谋”的真跟萧家有关,那么当年萧家三口同日毙命,也许就不仅仅是意外这么简单。 “萧家之后,武林格局改变。从前的北程南萧、武林双雄被程家、南宫家和葛家替代。天下第一镖局和*剑先后没落。曾被中原武林视为旁门左道、擅用暗器毒物的莽山派渐渐跻身九大门派之一。同时入列的,还有域外入驻中原的漠北九连山。” 夜化的褚慕云第一次一口气说着这么多话。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直注视着周崇霭。显然是在为自幼长在堑天崖,不知世事的周崇霭解惑。 同时,也像在提醒周崇霭,不论是今日私下见面的两个人,还是当年周啸琨杀掉的人,全跟这些后起之家有关系。 而最终的源头—— 萧家! ………… “关于萧家,你还知道什么?” 周崇霭问褚慕云,他觉得褚慕云所知道的绝不止这些。但褚慕云看了看他,摇头不语。 “……” 周崇霭倒也没有逼问,既然确定褚慕云也是入局者,那么周崇霭相信,他的身份终究会揭开的。 倒是眼下,有了确切的可疑目标。那两人怀疑周啸琨没死,就很有可能会跟之前能确认《玄冰焚决》真假的人联络商议才对。 但这种近距离跟踪,对方还是武林高手,凭周崇霭现在的状况实在不宜接近……褚慕云又有隐瞒…… “算了,你去盯着殷晓宗。” 想了想,周崇霭还是决定先看看幕后是谁。适才上官熙确认《玄冰焚决》真假问的就是殷晓宗,说明殷晓宗跟另一个关键人物很熟。 “你呢?”褚慕云问道。 “我……” 周崇霭其实很想跟踪上官熙,但他有自知之明。 “我就在这附近等你吧。” 褚慕云立即点头,“好。别走远。” “嗯。” 周崇霭应一声,随即才后知后觉的感到,充电宝和宿主的关系,是不是反了? ………… 褚慕云离开后,周崇霭也朝外面走去。 这地方太荒僻,他呆在这里未必是精明的选择。倒是外面各门派弟子混杂聚集,他现在穿的又是凌云剑的衣服。 凌云剑自上代掌门过世后已趋没落。新掌门李同飞被他杀了后,底下几个没出息的弟子为争夺掌门之位闹的不成样子,门下属众根本没人管。 这次凌云剑听说《玄冰焚决》现世,一股脑儿的跑到堑天崖来,最终封锁《玄冰焚决》的玄铁盒,七把钥匙七个人,凌云剑已被摒弃在外。 在人群里转了几圈,没获得什么有用的信息。再擦正想找个地方休息一下,远处天空中突然咻一声炸响,随即又有红色烟花亮在附近。 “是周天阳!周天阳在前面那座山里!”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附近扎营的所有门派立刻涌动。 “离合宫属众,随我出发!” “玉芝山庄,走!” “葛家门下,集合!” …… 各世家门派的人行动迅速,最后剩下些小门派和零散侠士也跟着一股脑儿冲出去。眼看这里没剩下几个人…… “你!还有你!你们还不快来集合!” 周崇霭被拽的一个趔趄,到了外面才发现全是凌云剑的人。正奇怪凌云剑不是内斗无暇顾及其它吗?就见三人领头走出,同行的还有两个休介寺的大和尚。 “那么我们就说定了,今日你三人带领属下,谁能抓到周天阳,谁就是下任掌门。” 两个和尚显然是见证人,话落,凌云剑三人就分别吆喝着“走!”各带领一拨人急匆匆下山。 周崇霭被夹在中间,山路崎岖,没底子的他走的实在辛苦。本想落在最后,趁机溜掉。谁知凌云剑内斗,队伍里伤员不少,根本拉不出距离…… 更最关键的是,那两个和尚竟也跟着来,明明武功不弱,却不远不近的坠在后面。 周崇霭无奈。 堑天崖半个山岭都被烧的灰突突的,他这会儿离开独走,简直是万众瞩目。最终也只能混在大队伍里,气喘吁吁的走下去。 …… 两个半时辰后。 当周崇霭终于和那些伤员到达隔壁山脚,凌云剑领头的人早带着得力属下消失在高耸的山上。 周崇霭胸腔剧烈起伏着,墨发几绺粘在汗湿的额头和脖颈上,后背画着大大的水印子。便是当日被众门派围攻,他也没有这般狼狈过! 不由想起上回下山,褚慕云全程背着他。即便不能用武,到山下时,褚慕云也没像他今日的模样…… 周崇霭最是厌恶此等无力之感,胸中戾气顺势而起。 幸好理智还在,周崇霭看了看山脚下聚集的各个门派人员,大都是受伤或新入门难以跟着上山的弟子,周崇霭一面缓缓调息,一面钻进林子选了处僻静地方休息。 同时想到另一个人…… 褚慕云不知跟踪的怎么样了,若是回转找不到他,应该会跟过来吧? 毕竟只要稍加询问,就能知道堑天崖的各门派弟子全都到这边来搜索周天阳了。 但若是黑化的…… 周崇霭想到褚慕云今日的种种异常,眸光不由微敛。 ………… 天色已黑,林中但见火把跳动,空中偶尔有人掠过,漫山遍野的搜寻叫喊扰的林中大小野兽争相逃窜。周崇霭就差点被一只兔子踩到。 是一只肥噜噜的灰毛野兔…… 单手提着兔子耳朵,任兔子扑棱着腿脚挣扎,周崇霭另一只手已经开始捡树枝聚拢落叶准备点火了。 就是这地方烧烤好像有点惹眼? 刚蹲下想把灌木丛里的那根粗点的棍子拽出来串兔子,周崇霭瞳孔骤缩,胸口已被一把短刀抵上…… 数米之外,有人也正往这边赶来。 “奇怪,明明是往这个方向逃的。” “你确定?”另一人语气急切。 “当时围攻他的人众多,我趁机靠近,正是按师伯嘱咐,让他往这个方向逃走。” “岂有此理!快找,务必要赶在别的门派前找到,并杀了他。” “是。师父放心,徒儿断不会让葛家的秘笈流落……” “是谁?” 一道断喝,中年人极其警觉,双目紧盯向这边。 没有回答。 短促的静默后,灌木丛中又是一动,一只灰毛兔子几个弹跳跃起,跑远了…… 那边的师徒也同时松了一口气。 “你往那边,我从这边,走!” ………… 一直到那两人走远,周围彻底安静下来。周崇霭看着大半身体藏在土坑落叶里,披头散发,满身血污,连路边乞丐都不如的周天阳…… 周天阳和周崇霭仅一岁之差,周天阳被带到堑天崖之前,周崇霭每日除了练功,很多时候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突然冒出来的小徒弟,令十岁出头的周崇霭欣喜之余,立刻生出了满满的使命感和责任感。同样是小孩子的他虽然不知道该怎么当好师父,却把他觉得好的东西全都给了周天阳。 周天阳自幼和寡母长于市井,心思活泛跳脱,很有些小聪明。自他上山,堑天崖的确多了许多乐趣。 同样,每每遇事,都是周崇霭顶在前面…… 两人一起长大,周崇霭对周天阳事事包容。十年来唯一拒绝过周天阳的事,大概就是《玄冰焚决》了。 概因师父严令,周崇霭不敢不从。为此还一直心存内疚,想方设法在别处补偿周天阳。 两人渐渐长成,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周天阳不再和周崇霭一起洗澡、水边嬉闹。忽而一句“我不想让你当我师父!”,或者问他,“师父喜欢我吗?有多喜欢?” 周崇霭从最初的难过懵懂到之后周天阳一次又一次的脾气里,渐渐有了些模糊的概念。 虽仍未通明,但两人相依为命长大,牵绊早已不止师徒这么简单。对于性格单纯的周崇霭来说,根本无法想象徒弟有一日会离开自己…… 更何况背叛?! 以至被周天阳从身后一剑贯穿,逼问拷打的三天里,周崇霭对《玄冰焚决》只字不提,却一次又一次的拼着余力追问: “天阳在哪儿?”“你们把他怎么了?……” 第28章 【大魔头之逆转悲剧黑锅侠】07 周崇霭看着眼下的周天阳。 经历半年追杀躲藏,周天阳早已没了昔日意气风发的模样。到如今,也和当日的周崇霭一样,穷途末路。却比周崇霭更加凄惨狼狈。 胸前的短刀一直微微颤抖着,纵使周天阳连推送的力气都没有,却始终不肯放下,面上也咬牙强撑恶相…… 仅仅半年,他已经知道在别人面前暴露弱势流露可怜根本没用。不但没用,反而会引来更多的人趁机欺辱践踏。 什么锄强扶弱,道义天理从来都是骗新手的话。江湖武林,其实跟昔日的恐龙世界没什么区别,弱肉强食,强者为尊。随便装个可怜就能放你一马,任你予取予求的人…… 再也不会有了。 “还要挣扎?”周崇霭开口问道。 “……” 周天阳不答,怨毒的眼神毫无遮掩。周崇霭一瞬后退站起,抬脚踹上周天阳胸口。 闷哼声后,短刀落地,周天阳捂着胸口蜷缩一团,抽搐不止,白眼外翻,显然已神志不清,嘴里却唔哝着发出颤音:“……师…父……救……” 却不等他喊完,那声音戛然而止,周天阳也同时止了抽搐。 周崇霭警觉的刚要动,一人已在他耳后冷冰冰开口。 “这种败类,你不会心软吧。” 周崇霭转身,见背后站着的果然是褚慕云。却不知来了多久。 “这么快过来,追踪到了?” “没。” 褚慕云一字回答,冰冷沉硬的目光仍盯着周天阳。 “杀了他。不能确定功法真伪,那些人会斗的更厉害。” “大半天一点儿线索都没有?殷晓宗也没跟什么人碰头?”周崇霭再问。 “杀了他,再埋起来。找不到人,那些人会更着急。”褚慕云再道。 “也没发现周啸琨的踪迹?”周崇霭继续问。 “或者,以别的门派的武器杀了他。还能嫁祸。”褚慕云继续道。 “……” “……” 各自说了半天话的两个人总算正视彼此。 夜化的褚慕云虽然目光转回到周崇霭脸上,却冰封冷气汩汩外放,似是无声坚持先处理掉周天阳。 周崇霭眯眼,除了那些憋屈的轮回,没记忆的栉龙,他上辈子一世霸君,这辈子睁眼杀的人神共惧,什么时候轮到别人在他面前指手画脚,告诉他该做什么了?! 两人四目,自相识以来第一次这般对视。具都沉冷强势如斯! 最终…… “还要去跟踪,快、处理掉吧。” 褚慕云面色依旧冰冷不快,唯目光一瞬撇开。 周崇霭微愕,真有点怀疑今天跟来的不是褚慕云了! 能让夜化的褚慕云拐着弯儿找理由,还把杀人改称处理,倒真是难为他。但是…… “为什么想让他死?” 周崇霭虽然至今不知褚慕云真实身份,但周天阳认识些什么人他却是清楚的。里面绝对没有褚慕云。 “他害你,你不恨他?” 褚慕云转过头,问的无比认真。以致周崇霭都疑惑,果然只是这个原因? “已经过去的事,恨也要花力气的。何况真恨一个人,未必要让他死。” 周崇霭说着,捡起周天阳防身的短刀,示意褚慕云帮忙把周天阳从土里揪出来。然后单手解开周天阳的衣衫……身后杀气骤燃而出,周崇霭不耐警告: “闾……” 后一个字已经在周崇霭嘴里成型,却在看清身后人的瞬间,又被压了下去。 褚慕云也在周崇霭圆睁的目光中面无表情的扔掉手中欲发的石子。面上神情不显,唯眼眸低垂,眸光如寒冰点点凝实…… 周崇霭心中不由大动。 手下就着周天阳的血,以从前周崇霭的字迹将《玄冰焚决》刻于周天阳胸前。脑海里却不受控制的全是闾遏…… 他承认,那些细节,其实都是在死后,因闾遏临终的话太过震惊,他才渐渐回忆起来的。 四国灭,秦怠在新建的宫殿接受参拜,但凡多看了哪国王公子弟、公主贵女一眼,翌日就会传来其人的死讯。 若是有用之臣,秦怠特意嘱咐闾遏不许胡来。闾遏面上不显,唯目光灼灼不善,朝后总要借此提些条件才肯罢休…… 秦怠却是很久之后才知道,闾遏那灼灼不善的模样竟是刻意做给他看的!反倒是像这般眸光内敛、凝实不显,私下就必然有小动作…… 闾遏! 一旦开了口子,很多旧事蜂拥而出。 周崇霭兀自思索,手下同样不停。 最后一笔,腕间轻转提起,《玄冰焚决》刻完的瞬间,周崇霭的心绪也调整结束。 前世之事,尽皆过往。褚慕云的反应眼神和闾遏神似,不管是不是巧合,都不是一个人。 而他,也不再是秦怠。 周崇霭现在需要小心的,反倒是眼前的这个褚慕云,有些话也该趁机说明白。 “褚慕云,我可以不管你的身份背景,当日请你同行,我就说过,仅限于对彼此都有好处的功法合修。查察之事你完全可以不插手。” “但你对这些事的兴趣似乎比我还大?我不知你目的为何,但眼下你我二人既是合作,最起码的信任总该有。你私下所知自然可以不说,可若共同查察的事也刻意隐瞒……” 周崇霭后面的话未尽,但摆明了不相信褚慕云跟了大半天什么收获都没有。 从当时殷晓宗三人的对话语气,周崇霭能断定他们回去后必有动作。周崇霭其实心里早有了怀疑对象,不过是没说出来罢了。 “还有他,”周崇霭指着周天阳,“我自有我的‘处理’办法,不劳你操心。” 以防万一,就算褚慕云刚才的眼神小动作纯粹巧合,不是暗下杀手的意思,周崇霭还是要说清楚。他可不喜欢有人打乱他的计划。 ………… 明言之后,回堑天崖的一路上,二人都安静莫名。 褚慕云形影飘忽,功力大展。在满山高手的情况下,都能不被任何人发现,带着周崇霭最终安全到达堑天崖。 倒是令周崇霭对他的功力估量再提高了一个等级。 “你去吧,我还在这等你。子时回来。”周崇霭主动道。 褚慕云点头,却没有马上离开,站了站,突然抬头冲周崇霭道。 “有些事待我查清楚,自会告诉你。并非刻意隐瞒。” 那就是说,真的隐瞒了? 周崇霭心底暗道。 “周天阳,”褚慕云只是念个名字,已毫不掩饰的厌恶皱眉,“他回堑天崖,是为了找你?” “……?” 周崇霭有点佩服褚慕云的想法,“我都死了,怎么找?” “他明知各门派都在抓他,正齐聚堑天崖。却偏偏跑来……刚才,他还喊了你……” “……” 周崇霭总算弄懂褚慕云要表达的意思。 原来是好奇周天阳明知武林通缉他,各门派都因为《玄冰焚决》骤现聚于堑天崖,周天阳为什么还偏偏自寻死路跑到堑天崖来吗? “他真的偷了葛家秘笈?” 褚慕云又问,显然在那两个葛家人追杀周天阳的时候,他也已经在那里了。却在葛家人发现的时候没有出现,是在试探他,还是想看看他会不会挺身救葛天阳,或者,是要借那两个人的手杀了谁? 周崇霭斜睨一眼褚慕云。 “既有疑虑,刚才干嘛不直接问葛天阳,还非要杀了人,现在又来问我?” “我觉得,你知道。” 褚慕云望着周崇霭,任周崇霭不理不答,继续道: “各门派正急于抓到周天阳确认《玄冰焚决》真伪,独葛家要灭口。秘笈一说不大可信,或者周天阳知道葛家别的秘密。而且……” “那个葛家人能引导周天阳往既定的方向走,可见周天阳之前很信任葛家,合作关系?” “……” 周崇霭不得不承认,褚慕云很聪明,更敏锐。区区几句话,几乎已经剖析到了真相。 周天阳能冒巨险到堑天崖来,当然不是来缅怀他生活了近十年的地方。 前世的周崇霭至死都不肯相信周天阳会背叛自己,但此生乍醒,周崇霭才明白,纵使没有《玄冰焚决》,周天阳也断不会和周崇霭安于堑天崖上…… 因为周天阳的心太大,甚至肖想统治整个武林。 周天阳,不,该叫葛天阳才对! 三大武林世家,葛家家主葛劲的私生子。 葛天阳的母亲曾是名噪一时的舞姬,委身于葛劲之后很快有了身孕,本以为很快能进入葛家。可惜,她错算了时机…… 彼时,正是萧家出事后,武林格局连续震动变故的时候。 葛家从前在江湖虽然有些地位,但声名不显。葛劲当时也和不入流的莽山派定亲,但若只是如此,纳个女子回家当然不是问题。 但同一时间,北程南萧的程世杰发妻病故。其妻不是别人,正是金朔双阳之一的杨雨瑶。 杨雨瑶和*剑扬洛洛同长一地,自小相熟,亲如姐妹。 两人一个温婉内敛,一个热烈洒脱。各自嫁人后仍书信不断,据说为了多见面,每每回金朔省亲,都要提前约定日子,便于归家相见…… 感情如此之深,杨雨瑶骤得萧家一家三口一起殒命的噩耗,当时就引发心疾病倒过去。之后虽力救过来,最终在卧病半年后逝去。 程世杰先失挚友、后失发妻,悲痛欲绝都不足以形容当时的情境。还不得不强撑精神一面安排两处后事,一面照顾年仅年幼的儿子。日日还需应付纷争乱起的武林诸事…… 仅仅数月,形影削瘦,头发都白了一半。 程老夫人眼见儿子如此辛苦。外事难以插手,就想找一人帮衬家里。 偏巧,一人入了老夫人的眼。 此女不是别人,正是葛劲之妹,葛思忧。 第29章 【大魔头之逆转悲剧黑锅侠】08 要说葛家人长的倒是都不错。 葛劲仪表堂堂,否则也不会让名闻淮江的舞姬为了他甘心做小。 葛劲的妹妹葛思忧,也长的灵动俏丽,艳而不媚。虽然不及“金朔双阳”,但也是难得的美人胚子。 然程夫人新丧,程世杰根本无意再娶。程老夫人也顾念杨雨瑶和杨雨瑶所出独子,属意葛思忧不过是为了长远计。所以葛思忧入门前,就立了规矩: 第一,虽进程家门,但三年之后葛思忧方能与程世杰完婚。 第二,在程家嫡长孙,程云十五岁前,两人不得有子。 程老夫人这般安排,也算煞费苦心。 十五岁,只要天资尚好,勤奋练功,身后又有程家这面大旗在,程云到时总能在江湖上叫得出名字了。那时即便有了弟妹,未来也只会是他的助力,而非对手。 不过那个程云…… 能把这么好的一把牌糟成那样,也是个人才! 不但于武功一途毫无发展可言,性格又乖戾难训,甚至在16岁后,因继母有孕,竟公然弑亲。最终不屑的离开程家,再不知所踪。 程云或许不在乎程家,但对有些人来说,简直是可遇不可求的好事。 不论多么苛刻的条件,只要能和武林盟主世家程家结亲,葛家在江湖上的地位马上就会不同。并随着江湖震荡,从前的大门派渐渐势弱,有的就被一些二流门派取代。 葛家,也终于初露头角,在武林实力大增! 葛家突起,自然是喜讯,但对周天阳母子而言,却形同噩耗。 原因很简单,自古不管门户大小,但凡自持家世身份的,都不会在正妻入门前豢养外室、先出子女。那是不入流,没家风规矩的人家才会干的事。 没听说世家门阀都会在儿子成亲前将安排的通房之流散银另嫁出去吗? 江湖即使自由身,也不能违背世俗伦理。 何况葛家当时正削尖了脑袋努力往武林第一阶层钻,葛夫人更是牢牢拿捏住这一点,不许葛天阳母子进门。 莽山派也早已今时不同往日。 葛劲无奈,不但任由葛天阳母子流落在外,反而要严防消息走漏…… ………… 周崇霭不知道葛天阳最终为什么会被周啸琨带上山,但自幼随母姓的钟天阳显然知道自己的亲爹是谁,并随着年龄增加和江湖了解,对未来的憧憬向往也越来越多。 以《玄冰焚决》为契机,周天阳最终得以和葛劲相认。 周崇霭懒得计较他们私下的交易和谎言,别说此生,就是上一世,周崇霭至死没说出《玄冰焚决》的下落,葛天阳对葛劲来说不仅没用,还随时有可能泄露他过往的风流债,毁掉他武林公认的“周正义气”的形象…… 葛天阳最后也没落得什么好下场。 而现在,葛天阳已知葛家要杀他灭口,甚至不惜污蔑他偷了葛家秘笈。 周崇霭既为葛天阳的师父,自觉也该帮自己的‘徒弟’一把才是。 《玄冰焚决》像周崇霭这样老老实实苦练十载自然可以,但也能一蹴而就!周崇霭若非经脉俱损,真气难济,很有可能也早试用了。 毕竟,化他人内力为已用,是多么诱人又便捷的存在呵…… ………… 周崇霭一面细思已知种种,隐隐听到远处有人报时,估摸着子时将近,不知这回褚慕云回来,会对他说真话还是假话? 正抬头朝几大门派占据的山顶看去,就听嘭一声爆响,从那边传来! 同时几道飞影掠过,战成一团。 周崇霭定睛看去,就见四人中,三人分别是葛劲,殷晓宗,上官熙,对手却是个和尚,但那身形招式—— 周啸琨?! 周崇霭不由睁大了眼。 而四人之后,另有两人步步杀招,一齐杀出来。 褚慕云和程世杰?! 周崇霭更加惊讶! 搞不懂这两人怎么会打在一起?难道是褚慕云跟踪被发现,被那些人将他当成周啸琨一伙的? …… 程世杰的端阳九折已练到炉火纯青的地步,出手果决迅疾,内力稳厚。而褚慕云招式凌厉,身形飘忽诡谲,竟隐隐在程世杰之上。 短短数息间,两人已行百招。 周崇霭看的心惊,同时更要一心三用。 一面留意着褚慕云,一面观察周啸琨。还得注意隐藏自己。 堑天崖上现在除了几个大派的重要人物,其余派别和所属弟子都到隔壁山头抓周天阳去了。几人对战这么大的动静,到现在跑出来人寥寥无几。还多是程家、葛家、莽山派等正参与其中的自己人…… “周啸琨,看你今日往哪儿逃?” 葛劲,殷晓宗,上官熙,三人三路,将周啸琨围在中间。个个使出的都是独门绝学,周啸琨以一敌三,看似多寡立判,实则以他功力…… 昔日,周啸琨仅以阳明教的独门武功就能使阳明教成为江湖九大门派之一,可见其功力本就非凡。 之后又有《玄冰焚决》加持! 周崇霭都能一人杀的众武林血流成河,损失了多少精英师叔级别的人物,才最终力竭而亡。 虽有走火入魔的原因,但眼下周啸琨面前,不过区区三人…… 不想周崇霭还没想完,周啸琨那边变故已生。 周崇霭也终于发现了周啸琨违和之处。 虽然周啸琨易容的是出家人,僧袍宽大,但周崇霭还是留意到周啸琨整个人的筋骨肌肉,似乎呈爆起游走的状态? 乍然一瞬,脖颈处的突鼓胀起蔓延到面部,令周啸琨整张脸都跟着扭曲变形。人-皮面-具也随之撕裂开来…… 真容露出,却是满脸涨紫,眼球迸出,更显恐怖! …… 周崇霭惊愕难言,尚未回神。 另一边,一直处于上风的褚慕云忽然被一掌击中,顺势掠回至周崇霭身边,单手将人揽入怀中,皱眉强忍道: “走!” 待周崇霭反应过来,已被褚慕云带离地面。看到褚慕云神色,周崇霭随即了悟,必是到子时了! 程世杰在身后紧追不舍,若只是褚慕云一人,逃脱自然不成问题。可是带着周崇霭…… 周崇霭心中也略郁闷,本来装凌云剑弟子躲的好好的观战,褚慕云你撤就撤,干嘛非带上他?!先找个地方压制一下,后面再会合不就行了? 遇到他之前,褚慕云你不也是每晚自己运功压制的吗? 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程世杰已追至身后,一掌袭来,褚慕云调转身形,将周崇霭隔开的瞬间,对掌而上。 程世杰被击退数丈,褚慕云眼角微抽,抱着周崇霭的手臂猛的用力。 周崇霭心知不妙,正苦于此地连个藏身的地方都没有,难道再跳一次堑天崖?忽然,褚慕云背身朝着程世杰几人的地方飞去,周崇霭刚想问他干嘛,随即也觉察到不对…… 原来不光他们二人,周围旁观的弟子、连带程世杰,葛劲,殷晓宗,上官熙,都被吸到周啸琨处…… 周啸琨的面具早已剥落,嗬嗬嘶吼声中整个人犹如野兽。眸光泛红,神情恍惚,状似疯癫。双手抓着上官熙,其后人人相接,均是满面震惊痛楚的神色。褚慕云和周崇霭因为距离被接到最后。 甫一接触,周崇霭刹那明白是何缘故了。 玄冰焚决,化他人的内力为己用! 奈何周崇霭体内根本无内力存蓄,本就空乏,如今再被外力强行吸取,哪里受的了!整个脏腑像是被巨爪挖空,筋骨咯咯作响,随时要被崩断碾碎一般。 “唔……啊——” 忍到极限,周崇霭长哼一声,本能的开始运功抵御,正是每日和褚慕云合修时的逆行之法。 须臾,外流的气息猛的调转方向,初如娟娟溪水,之后湍急如河,再后骤然加剧,如堤堰溃泄,汹涌奋进…… 周崇霭莫名一振,被挖空碾碎的感觉刚缓,很快又被填充胀起,比之前的感觉还要痛苦! 体内无止境的炙热气息贲张着,几欲爆体,却无法抽离。渐渐的,周崇霭神智开始模糊,双眼充血赤红,额上青筋暴起,正与当日走火入魔时一般模样…… “嘶……呼……” 褚慕云就在周崇霭身前,听到周崇霭胸腔起伏的声音。虽然奇怪今晚不能与周崇霭形成大循环,但仍能感觉到周崇霭的险境。 前次堑天崖之战,周崇霭已重伤根基。今日若再发作,必难存活。 褚慕云此时固然也饱受内力反噬之苦,但仍当机立断,拼尽余力运转功法,轰然击出后,虽胸腔反震,口吐鲜血,隐隐自知伤的不轻,但到底是脱离了前面的人…… 周崇霭早已没了意识,还在本能的吸取外力,眼看经脉鼓动,快要成为第二个周啸琨。褚慕云跟着运功,几经努力,总算打通二人,却在循环生成的瞬间,褚慕云立刻被磅礴的内力伤到。 噗—— 鲜血四溢,褚慕云头脑嗡嗡作响,却不得不继续。 只是外来的内力磅礴势大,二人唯掌心相接,功法炼化的速度太慢,也难以深入引导周崇霭体内杂乱横冲的内力…… 眼见周崇霭口鼻眼角已溢出来,褚慕云更加急迫。 “崇……霭……,别怕……” 第30章 【大魔头之逆转悲剧黑锅侠】09 褚慕云和周崇霭在一旁努力的同时,那些被吸取功力的人这边虽脱离了周崇霭,随即又被周啸琨所缚。 初时,周啸琨已濒临爆体状态,幸而周崇霭发力,内力反转,才拖延了这些时间。如今周崇霭撤离,周啸琨再次疯狂吸取剩余人的内力…… 很快,周啸琨整个人开始扭曲变形,被他吸取内力的众人早被周崇霭轮番照顾了一遍。此刻再经一次,有些人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断骨,功力弱些的弟子更是当场毙命。 眼看后面接续的人接连脱离死去,最终残留的不过十余人。周啸琨终是大吼一声,眼珠外吊,七窍流血,当场爆体而亡! 程世杰,葛劲,殷晓宗,上官熙等人终于脱离开来,被内力冲开数十米。几人或重伤晕倒,或人事不省。唯程世杰还强撑着看向周崇霭和褚慕云处,然后放出一支急救信号…… 还在力救周崇霭的褚慕云眼角微张一点,瞟了眼天空的亮色,随即望向程世杰,又看了看身前掌心相连的周崇霭。最终,毫不犹豫的抱着周崇霭离开。 临走前一粒石子击出,本是残梢细末的程世杰当即晕死过去…… 堑天崖上,火把团簇,注定又是不平静的一夜。 而褚慕云带着周崇霭掠到了山下后,因情势紧急,也来不及找什么讲究的地方,只寻了一处隐蔽所在,继续运功化解。 奈何周崇霭体内伤势愈重,显然已难控制,中途更趁机向他攻击。褚慕云两次险险避过,冰寒的眸底微闪,明知结果难料,不知是否真的有用,但无奈之下还是用了那套双修功法…… 最多,陪他一起死了便是。 ………… 周崇霭周身混沌一片,眼前景物似见似不见,耳边能听到的声音全是嗡嗡杂响,所感所知,似幻非幻。独体内气息如熔岩鼎沸,迫切的想找个出口发泄出去。 脑海里一幕幕尸山血海的景象。温热的血渍滴落脸颊上的感觉,单手贯穿胸口的快感,那些人嘶喊恐惧的声音,无一不撩拨着他亢奋的神经,令他无比迫切向往…… 却独有一丝冰凉的气息融在其中,在他每每亢奋难抑,笑着杀上去的瞬间,总是令他莫名一愣,延缓行动…… 周崇霭烦躁难耐,终于,那讨厌的阻挠消失了。 欣喜之余,周崇霭刚要冲上去,莫名的,另一股内力冲入体内,沿走的经脉穴道全然不同,却霸道无比,在他体内游走一圈后,再行已通畅许多,停留之地皆是大穴命脉…… 周崇霭初时还极其抗拒,暴戾愤然。但很快,他就能感觉到之前还肆意冲撞奔流的内力被引导着汇入固定的经脉,最终注入丹田。 伴随着不可言的快感…… 那感觉太过微妙,似曾相识的感觉…… 周崇霭兀自体味的越多,反而越觉得不够。 乃至最后内力已疏导通畅,两人却依旧抵死纠缠着…… 不容抗拒的力道,吞噬般的拥吻,发丝中着力揉压的指腹,耳廓被温厚有力的掌心摒弃掉一切外音,只有彼此的呼吸、心跳从连接的体内传导过来…… 依稀,曾在哪里听过这样急促又令人安心的心跳声? 依稀,这般拥着他的人对他说过什么?好像还不止一次? ………… 周崇霭醒来,已经安躺在客栈房间里。 身上已被收拾清爽,所用衣物枕被也皆是新物。 虽是走火入魔,但他又不是失忆,昨夜之事,还是从头到尾都记得的。似乎重生之后,周崇霭的潜在记忆力就不错…… 暗暗运气探查了体内,同之前比起来,空乏的丹田再次充盈,虽行至伤处仍有停滞,也难以控制。但比起之前感受不到丝毫内力,已经好多了。 思及前夜,周崇霭倒是对二人之事没太大感觉。 人之欲者,很平常。加上当时情形所迫,大男人莫非要为此耿耿于怀? 他所在意的,是在那种情况下,褚慕云的那套双修功法为何能救他? 要知道天下双修之法何其之多,本本不同。他们更为同性,功法就更为复杂。但偏偏褚慕云就用适用于他二人的双修功法? “不解释吗?” 周崇霭躺在床上双眼未睁开,褚慕云则一直坐在床边看着他。 两人虽则都有内伤,但一人感知到另一人醒了,另一人感觉到脸上灼灼凝视的目光,还都没问题。 “不知从哪里讲起。” 褚慕云的声音依旧冷硬,但依稀又有些变化。 “你怎么会和程世杰战到一处?” 周崇霭干脆替他开头。顺便,周崇霭也想根据自己的猜测判断褚慕云的答案有几分可信。 “听他们说起了一些旧事,一时没忍住……” “什么事?关于《玄冰焚决》?还是你?” “……”褚慕云顿了片刻,“嗯,关于《玄冰焚决》,我。还有,你……” “我?” 周崇霭睁眼,正与褚慕云望向他的目光粘合。心下莫名一动,就见褚慕云点头,随后问周崇霭。 “你幼年是何人照顾?” 周崇霭不解,想了想,“堑天崖的一个老妪,早在我五岁时就死了。” “名字由何人所起?” “周啸……琨?” 周崇霭不确定。毕竟以周啸琨的为人性格,不像会做这种事的人。但是,“你问这些干嘛?” “崇山慕水,雲雨幻化。動輒驚雷,寂滅由心。(崇山慕水,*幻化。动辄惊雷,寂灭由心。)”褚慕云缓缓念道,“这是*剑开篇的心法口诀。” “……” 看到周崇霭明显不解、外加不以为然的表情,褚慕云鲜少的,唇角微勾,竟露出一点笑意。 “*剑扬前辈为人率真爽直,曾见我母亲被心生妒忌者欺负,讽刺我母亲容貌乃妖狐所化。母亲功夫不好打不过对方,扬前辈就私自将她觉得容易的*剑教授给我母亲……” “可惜家母于武学一途终究有限。心法口诀一遍就记住了,招式却怎么都不能连贯发挥。” “你母亲?”周崇霭眉眼略动。 据他所知,*剑扬洛洛的确将《*剑》教给过别人,为此还被他师父罚禁闭半年之久。教的也不是别人,正是杨雨瑶。这也是被江湖流传二人亲如姐妹的见证之一。 杨雨瑶的儿子…… “程云?!” 周崇霭惊讶,“你不是早该……”出海死了吗? 话脱口的最后一秒,周崇霭总算意识到,‘出海死’是数年后才会传来的程云结局。 程云作为当年‘北程’程世杰和‘金朔双阳’之一杨雨瑶的儿子,自幼备受瞩目。据说幼时聪慧异常,天赋惊人,但随着年龄增长,程云不但没有展现出幼时的天赋异禀,反而性格乖戾暴躁,武学一途亦毫无前途可言。 十六岁时,更在其父寿宴上公然弑杀已怀孕八月的继母! 程世杰大怒,当即要废了他,程云挥剑伤了其父后逃走。从此再无音讯。程世杰随后公开武林,将长子程云逐出程家。 约二十年后,有海客入中原,带回了程云早在十年前已惨死海外的消息。但也不过是因为程云腐烂的尸身上有代表程家的玉珏,那人顺水人情,送回给程世杰而已。 本该死在几千里之外的人,为什么现在惑在他身边? …… 周崇霭心下暗疑,却听褚慕云继续道: “我的名字,正是从这心法句中而来。不过程老夫人迷信,说她找人算过,慕云两字需暂隐一字,待我及冠再用,方是大吉。” 周崇霭自来敏锐,已明白褚慕云的意思…… 慕雲。崇霭。 “家母曾笑言:扬前辈从前就喜欢家母杨雨瑶这个名字。之后听我起名慕雲,又是从*剑心法所化。觉得如此起名寓意好,简单且易记,后来也要效仿。只是合了我的名字,就避不开雨字,然家母名讳含雨,扬前辈想找个和我一样带雨的字替代,却迟迟想不出来,还不许萧前辈帮忙。以致产前还写信给母亲抱怨,说我先起名字是占了你的便宜……” 大概追忆的过往旧事中有褚慕云母亲的影子和他的幼年时光,褚慕云一向冰封冷硬的轮廓难得松软。却依旧难掩眸底的沉重痛色,又望向周崇霭…… 周崇霭默然。 事实上,就算褚慕云说的是真的,他也没什么感觉,更不知该有什么反应。 不说周崇霭对父母本身根本没记忆。他一个轮回了n多次的人,哪一回不是亲情求而不得,真心不是被血亲利用,就是被家人在背后明的暗的捅刀子。比如之前的秦怠,拳拳赤子心最后换来的是什么? 倒是经褚慕云这么一说,幼年的某些小细节周崇霭倒是想起来了。 当年那老妪死前,好像是说过他的长命锁上刻了名字。可惜那长命锁金玉镂空,一看就贵重不凡,早被老妪拿去换酒喝了。 还有一次,有人逗弄周崇霭,问他几岁,他比划了个四,老妪纠正说该是五岁。周崇霭记住了,从此都是五岁计算。现在想来,那是指虚岁吧。 难怪他从来没把自己跟萧家联系过,毕竟一个是新出生的婴儿,他一直以来都大了一岁多的…… 周崇霭寡淡的童年其实没什么好回忆的,于是改问褚慕云。 “这些都是听周啸琨和程世杰等人说的?不是说萧家子死了吗?还说了什么?” 褚慕云对周崇霭短时间无过渡的冷静倒是一点不惊讶,但随即周身杀气外溢,冷眸点点凝实。 “萧前辈的死不是意外。周啸琨得到的《玄冰焚决》正是从萧尊奕、萧伯父手上得到的。” 什么,《玄冰焚决》是萧家的? 第31章 【大魔头之逆转悲剧黑锅侠】10 “《玄冰焚决》是萧家的?” “嗯。萧前辈一生痴迷武学,不知从何处得到了《玄冰焚决》,因此功法一直被传为魔功,所以前辈得到后,自觉事情严重,立刻传书告知了自己的好兄弟,程世杰。” 末一句话,褚慕云已丝毫不掩杀意,尤其程世杰三字,更冷寒如刀。 周崇霭这么多轮回可不是白体验的,尤其是背叛欺骗+谋害的戏码,连系之前的讯息,真相立现。 一个只懂武道却不明人心的人,得到秘宝不知隐藏,反而告知他人,被算计陷害根本是最顺理成章的剧情…… 果然,褚慕云徐徐道: “可惜萧前辈识人不清,程世杰得知消息后,立刻想将《玄冰焚决》占为已有,却苦于没有机会。直到亲自赶到萧家,听萧前辈说为了一探魔攻究竟,有意闭关试练此功法。程世杰当即觉得有机可乘。” “几番鼓动下,萧前辈最终决定闭关试练。然当时扬前辈刚刚难产生子,身体尚弱,萧前辈不欲妻子担心,便听从了程世杰的建议没有细讲。只言练功,由程世杰帮忙护关,两家关系,扬前辈自然不疑有他。” “程世杰虽知闭关险要,但他自知武功不敌萧前辈,担心会有意外,到时难以收场。便暗中找了葛劲,葛劲不知细节,听闻要对付萧尊奕,担心力有不逮,又找了莽山派的殷晓宗,不想消息泄露,被正欲进入中原的漠北九连山的上官熙得知……” 没有周啸琨? 周崇霭奇怪。 “几人最终趁萧前辈闭关险要处合力暗害了前辈,但程世杰却没有在前辈身边找到《玄冰焚决》。” “既知事情有变,程世杰担心扬前辈敏锐,之后会发现端倪。就想出了一条诛心之计。一面装作悲不自胜的慌乱跑去告诉扬前辈萧前辈意外出事,一面在扬前辈要亲自探查的时候,命葛劲去杀了你,以扰扬前辈心智。” “扬前辈正是体弱难济之时,接连噩耗,果然导致气血大乱。危急时刻,殷晓宗将淬毒的银丝茧射入扬前辈体内,扬前辈由此而亡。” “程世杰在尽害萧家后一力揽了后事,又处处掩饰,以致竟没有被人发现两位前辈的死有可疑之处。” …… “周啸琨呢?他在这里面扮演了什么角色?《玄冰焚决》最后为什么会在他手里?”周崇霭问。 “葛劲消息外漏,被探知的不仅是早想入主中原的漠北九连山,阳明教的周啸琨不知从何处得到了消息。但他为人更加精于谋算,欲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当时的葛劲、殷晓宗都还不是一派掌门。周啸琨也明白一人难敌众手,便找了这两人的同门竞争对手或不睦之人。正是莽山派的殷行和漠北九连山的单郃。” “几人一直潜伏暗处,准备等程世杰拿到《玄冰焚决》时突然发难,不想程世杰根本没找到。最后葛劲被派去杀你,因为你身边守着的人多,葛劲更怕手法刻意会被扬前辈察觉,就只从远处弹石封穴,要令你窒息而死……” “扬前辈当时心神紊乱,你早产后又几次险境,程世杰也刻意阻挠,以致扬前辈未曾细察真的以为你死了。瞬间血气逆行,被歹人暗害。” “却在乱中,周啸琨发现你的…尿布似有字迹。偷取之时意外发现你还有气息,于是私藏功法的同时,命属下从外偷了一个同样刚出生的婴孩,将你掉包,以备他日不时之需。” 褚慕云话里微微的停顿让周崇霭也无语。 萧尊奕到底是有多心宽,把功法给儿子当尿布用?! 难怪周啸琨《玄冰焚决》只教他,只怕周啸琨发现功法不对时,还以为他有私藏呢!也不想想一个新生婴儿,就算是萧家子,会有什么秘技? 倒是这么听下来,明显还少一个人。 “休介寺的空悲长老呢?他之后不也被周啸琨灭口了吗?” “空悲长老的确不算在内。”褚慕云道。 “这是我的猜测。只怕空悲长老发现周啸琨的秘密实属意外。周啸琨杀了他既是灭口,也是为假死后存留一个便于查探的身份。昨夜周啸琨装扮的和尚,正是空悲长老的唯一弟子。” 原来如此。 释疑了周啸琨,周崇霭真正感兴趣的其实还是眼前人。 “程世杰为什么会找葛劲?” 周崇霭找了个切入口,毕竟,葛家在当时来说根本不入流。两家不论是身份,地位,或是地域都很难有联系才对。 褚慕云沉默半响,最后却还是答了。 “因为程世杰,早就和葛家珠胎暗结。” “这么说,你杀他不是因为萧家?” 周崇霭话里的他,自然是指程世杰。从褚慕云初时对程世杰的恨意,以及程老夫人的称呼,到此刻珠胎暗结四字,周崇霭心下早有腹稿,但他想知道的不止这些。 褚慕云又停顿片刻,以他的洞察力,亦知周崇霭所想,但仍点头道:“不止。” “其实这些年,有件事我一直心存疑窦。萧家出事前,我娘已和程世杰分房而居,数月不与程世杰说一句话。骤听噩耗,我娘的确病倒。但就在我娘死的前一天,我曾听到娘和程世杰争执大吵,字字苛厉,还骂他畜生……这些话对我娘来说根本是不可能出口的。” “直到昨夜听到他们的对质,我才顿悟,当年我娘会和他冷战,想来是发现了他和葛思忧的事。不过是暂时引而不发,等时机桥路两归罢了。但之后能让我娘如此苛厉辱骂,只有一个可能,就是我娘察觉了萧家的真正死因……” 周崇霭默然。除此之外的确再无解释。 所以谋害萧家的程世杰首先会找葛劲为助手,知道妻子不会替他隐藏,只能灭口。之后更将葛思忧接入家中…… 周崇霭都惊讶程世杰的无耻和狠毒。 要知道,在后世里,程世杰这个武林盟主可一直是高大正义的形象示人。不仅如此,十年后闻听程云死讯,程世杰悲伤不已,又专门为程云设了衣冠冢入葬程家祖坟,做足了慈父模样。 至于程家的老夫人,周崇霭有点好奇她是当时就知道儿子的恶行还是之后知道的? 什么规矩条件,大约也是心中有愧才如此作为。到底是把葛思忧迎进门了不是?就算儿子杀了人,又暗害儿媳,但比起外人,儿媳,儿子到底是亲生的…… “这么说,当年寿宴刺杀,你是被葛家设计的?” 周崇霭想到当年轰动武林的‘逆子事件’,当时褚慕云还不知真相,能那么做,果然是女人的手段? 不想,褚慕云否认道,“不全是。” “我跟你说过我的功法是我娘所授不是骗你。大概在我娘死前数日,我娘突然教了我几首童谣,还嘱咐我不要在别人面前念。说他日或许会用的到。” “我那时年幼,一遍记住后就丢开了。直到我娘去世,葛思忧进门,我娘忌日时我忽然想到我娘教的童谣。莫名的,体内竟有所感,由此,我便每晚偷偷念诵修习,直到数年后……” “功力大涨的同时,我也感觉到自己的情绪常常难以控制,别的功法根本练不进去。此时即使停下,情况也越来越糟。” “当年寿宴,的确是葛思忧故意侮辱我娘在先,我怒而杀之。但之后的事,就不记得了……” 走火入魔的这么早,还能活到现在? 周崇霭想到那个海客所说的死亡时间,细算下来,正是今年之内!不过比起褚慕云什么时候死,萧崇霭更关心。 “双修功法也是你娘教的?” “自然不是。” 褚慕云看着周崇霭眸光闪动,像是知道周崇霭在想什么。唇角再次微勾,语气认真道: “萧崇霭,你有没有想过,为何你我的功法能彼此契合,于你我都有益?” “……” “之前我尚有很多疑惑的地方,但经过昨夜,有了些猜测。确如你所言,你所练的《玄冰焚决》,真气所化,炙热如火,前期功力提升极快,然不到十年,就已至走火入魔、油尽灯枯的地步。而我的功法,沉凝冷寒,却也是初练进步神速,之后愈难控制,以致走火入魔,根本不能动武。” “你难道不觉得,你我功法有异曲同工之嫌?《玄冰焚决》,能起这个名字,或者功法、或者招式,自该有体现才对。但若只看你的功法,所合者唯有‘焚决’,我的,则似‘玄冰’。” 周崇霭不由深思,有这个可能吗? 《玄冰》,《焚决》,根本是两套功法。 早在初次和褚慕云合修时,周崇霭也曾闪念过二人真气内力寒炙融合之效,却并未细想。 而现在知道《玄冰焚决》来自萧家,褚慕云的功法是杨雨瑶教授。 当年萧尊奕能主动提及试练此功法,可见萧尊奕本人此前没有见到过《玄冰焚决》。为何是那个时间点这功法莫名出现?又在萧家死后数月,杨雨瑶察觉到萧家真正死因后,立刻将另半部《玄冰焚决》教给褚慕云?还说将来或许有用? “你怎么想?” 周崇霭将疑惑说出,褚慕云沉默半响,言道: “唯一的解释就是这本功法不是萧家的,而跟扬前辈有关。但内中细节,我也猜不出。” “这么一来岂不是成了无解之谜?” 知道真相的人都死了,难道要他一辈子不能用武,随时可能走火入魔,爆体而亡? 周崇霭但凡想到这些桎梏,心火不由外冒。多少轮回,他早受够了无止境的限制忍耐,多一息都不想继续。若真如此,他又何必再等,直接将那些家伙斩尽杀绝,再死才不亏…… 周崇霭眼角轻斜,瞄了瞄褚慕云。 褚慕云将周崇霭的眼中的含义看的明白。自知那排斩杀名单中也有自己的名字。 不算昨夜之事,褚慕云知晓萧崇霭的一切底细。若是萧崇霭绝世武功尚在,褚慕云或许还能暂活,但萧崇霭现在走火入魔,身负重创,又岂能容忍有褚慕云这么个潜在的威胁存在? 不可闻的轻叹一声,褚慕云才安抚性的再次开口。 “倒也未必。” “……” “数年前,我曾游海外,途中-功力发作,一时难以压制,幸亏一位前辈出手相救。也是这位前辈,临去时给了我这套双修功法,直叹造化。” “我当时看过书中内容,顿觉荒谬,直接将书扔海里去了。但直到昨夜,危急时刻,多是抱着一试的心思,不想,竟真的有效……” “哦,那人是谁?”周崇霭问。 “不知名姓。” “居于何地?” “不知居所,海上偶遇。” “……” 周崇霭有点怀疑褚慕云是不是为了活命在诳他,却听褚慕云道: “所以,我想邀你一起去出海去找。” 第32章 【大魔头之逆转悲剧黑锅侠】11 “所以,我想邀你一起去找。” 周崇霭的眼神已经表明了态度。 茫茫大海何止千万里,去找一个没名没姓不知居所的人? 周崇霭不但没有兴趣,更嫌麻烦。 对他来说,探究此世的谜团不过是顺道的消遣。反正现在已经知道了周崇霭的身世和《玄冰焚决》的可能性。之后他报了仇,生死有命,就算死了,接连三个世界跟既定的结局不同,或者他死后,能再次重生呢? 就是不能,他也至少改变了三世,至于那些没有记忆的轮回…… 周崇霭心中潮涌刚起,整个人就被褚慕云从床上拉起来,双肩被扣。 “萧崇霭,跟我去。” “我知你不在乎。但既知你是萧家子,就算是对萧伯父和扬伯母的死有个交代。信我,我记得海路,一定可以找的到!” 褚慕云忽然急切莫名。 感觉到萧崇霭拒绝同行、想要就此分道扬镳的刹那,体内喷薄而出的冲动让他恨不得立刻敲晕他,重回堑天崖底,就此将人藏起来捆绑在身边,一刻不离。直到,两人一起死去。或者……他被萧崇霭亲手杀死。 同时,隐隐有个声音在提醒他,一定要带他去…… 四目相接,周崇霭怔了怔。 此前,他从未见过这般模样的褚慕云。形似封冻,眼眸凝冰,但眼底热溢的情愫,危险而复杂,却莫名熟悉…… 周崇霭最终被说动了。 一年之期。 不单单是褚慕云的热切和萧家子的原因。 更为重要的是,他至今真正改变结局的仅仅一世,那么多没有记忆的屈辱轮回…… 一旦死去,一切未知。他甘心就此轻易跳过一世、放过那些人? 当然,不甘心。 而一年时间,应该足够程世杰、葛劲等人恢复些功力。他的好徒弟修习《玄冰焚决》也该有些成效了才对。 ……… 话虽如此,但临行前,周崇霭仍让褚慕云为他二人易容后,上了趟堑天崖。 是夜,堑天崖就传来有人欲偷盗《玄冰焚决》的消息。来人虽未得手,却重伤了两位值守弟子。追捕途中,因有人接应,两个身穿夜行衣的人最终全身而退。 只是随后细查的结果,令堑天崖驻守的各门派一起静默。 先是两名被重伤弟子,一人中掌,一人被歹人随手抓来的棍棒所伤。手法伤处虽极力掩藏,但在一众高手的辨识下,仍能看出乾坤掌和擒拿手的影子。 而据追捕的弟子所述,接应之人,形容肖女,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那人逃得急,发髻差点掉下来,似乎,是光头……” ……………… 数十里之外,两人两马,正欲南下。 “你如何会乾坤掌和擒拿手?” “……” “我以为你说易容上堑天崖,是要趁那几人受伤杀了他们。” “你想现在杀了他?”周崇霭终于开口。 “不。” 褚慕云一字表明了态度。虽然上山前不知萧崇霭计划,但此时他又岂会不明白? 之前只是程世杰、葛劲、殷晓宗、上官熙等人频频活动,如今这些人都受了伤,急需静养。但一年时间白白送给他们怎么行? 玉芝山庄,休介寺,离合宫,这几门当年虽然没有对付萧家,但堑天崖之战时为了《玄冰焚决》一样杀了周崇霭。 而经过昨夜扑朔迷离的‘偷取’,程世杰应该不会再干看着绝世功法《玄冰焚决》白白放在那里了。 一箭数雕! 褚慕云望着身边迎风策马、烈烈而行的人,不由唇角微勾,眸光内里炽烈难掩。 ………… 初入海时,天地骤阔,一切都美好莫名。 然连续在海上呆了五个月,周崇霭觉得自己的耐心已到极限。 单调的航行,难吃的食物,颠簸的船舱,四周茫茫海色。就算是海上朝阳落日,海鸟飞鱼,景色绝阔,但连续看了百余日,也早厌烦了。 何况身边还有个白天烦死人的家伙…… “我的血人儿,要不进去休息一下。” 萧崇霭目光不善的看着诱使自己出现在这里,并且宣称记得路,实际找了五个月仍未有丝毫线索的家伙。 如果现在宰了他,直接回去是不是能快一点? 褚慕云不着痕迹的退后一点,几个月近身日夜相处,如今他早能透过萧崇霭一丝一毫的微小动作和眼神探知他们家血人儿的想法,以及下一秒可能对他出拳还是踹脚。 他是不介意被打两拳或是被踹下海的,只是每次想从海里爬上船却不得不运功动武,就会变成夜化寡言的褚慕云。 但他想跟他的血人儿说话啊! 茫茫大海,这船被他们包了,甲板上就他二人走动,即便是夜化的褚慕云,也总围着萧崇霭转。只是内力所扰,若非正事,总开不了口。 但数月双修,褚慕云的极端性格显然也在渐渐转变。 “你不是记得海路吗?途径的岛屿也有十余个,还没有线索?” “血人儿你别急嘛。主要过了六七年了,季节时令也不同,我当时的情况你也知道,所以找的,有点慢。”褚慕云解释。 萧崇霭灌下一口酒强压下欲运玄冰焚决拍出去的焚决掌。 然后在褚慕云的名字前又画了一个叉。当时言之凿凿,刻意模糊,若他知道褚慕云是七年前在海上偶遇的那位须发全白、形容枯槁的老前辈,他是断不会有此行的。 不说褚慕云当年因走火入魔日夜煎熬,常常为了压制紊乱的内力一晕半日,海路记得乱七八糟。七年时间,说不定那个老头儿早死了。 而他,竟然没细问清楚,就约定了一年之期,跟着出海了…… “总之,半年后,我会回中原。” 萧崇霭没说,即便他愿意给那些人时间以期死的更痛苦,也不是无止境让他们活着没有期限的。 “半年?明明还剩下七个月。”白化的褚慕云急忙纠正。 “你我相约在堑天崖下,陆路的时间自然也算在内。” 萧崇霭说的干脆,说完自顾自倚靠船舷上提着酒壶饮酒,显然没有半点商量余地。 …… 褚慕云静默一刻,看着萧崇霭单手执壶仰头喝酒,烈烈红袍随风摆动。尤其余晖暖光中映出的侧影,只是一眼,就令他再难拔开目光…… “我的血人儿,你累了吧?别再喝冷酒吹冷风了,船家说这两日海上怕有大风,昨晚你也没睡好,要不进仓休息我帮你按按?” 白化的褚慕云话语殷切,隐隐笑意恨不得咧到耳朵去。转眸看到萧崇霭淡望过来的眼神,立刻收敛,继续推销道,“血人儿你其实也觉得我手法不错吧?虽然你没有说出来,但我都知道的!” 萧崇霭不语。 看着远处海天一色、西沉入海的最后一点残阳。 是不错,几乎和某个人一模一样。 不管手法,还是这种别有目的的谄笑力劝,都一个样…… 萧崇霭轮回无数遭,世世艰辛悲惨。这两世不管为何会重生,萧崇霭报仇之余自然没有限制自己享受的缘故。 前世闾遏能陪他始终,不仅是当初一句约定,也是闾遏的确伺候的好,虽然总是不知节制! 否则,他大可赐下一杯水酒,既遵守了约定,也可肆意而为。 这一世也一样。 萧崇霭又没禁-欲,也不是无知小儿,海上日夜枯燥,当是调剂也好,虽然他却是惊异于褚慕云仅仅一次后,就能精确拿捏到他的喜好和敏感,但享受之余对他们压制内力也颇有效,何乐而不为? 只是,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还是褚慕云搞的鬼,他怎么觉得最近需要双修的时间好像越来越久了? ………… 是夜,海风渐起,果如船家所言。 船只颠簸摇晃,随即雨下,越来越大,越来越急。而船舱里,却有两人只耳不闻舱外事…… “滚!” 一声厉喝,若没有之后嗓子里泻出来的旖-旎闷哼,效果应该更加真实霸气。 “……” 某人却似早被骂惯了,根本不理。有力的臂膀将人牢牢固定,结实的腰腹背脊在舱内摇曳的昏黄油灯下犹如古铜,肌肉紧实,凹凸有致。 每一次动作都发狠的凿到极限犹不满足,另一只手还到处作乱挑拨…… “褚慕云……你……找死……啊……” 惊呼声中,萧崇霭整个人被托起,双脚离地。 作恶的家伙却没有丝毫停顿,继续攻城略地不止。许久,才餮足含混着声音,“如此摇晃,岂不更加得趣?” …… 舱内二人确实‘得趣’,殊不知外面早就乱了套。 风雨远比预料的骤急,海浪一浪高过一浪,大雨瓢泼,海风更加助涨浪势。船家显然也没料到这样的情况,几人合力刚收了帆。那边就有人大喊: “舵动不了了!” 海浪卷高几丈紧接着强势压下,咔咔咔的声响在如此混乱吵杂的声音中仍被众人听得清清楚楚。 “老大,不好了,船这边开缝啦!” “前面,前面……” 攀在船桅上负责查看周围的伙计大喊,奈何众人都被之前的声音吸引,根本没听到他的叫喊。 同一时间,舱门哐当被踢开,褚慕云大步走出,还没来得及问怎么回事,就看到暴风雨夜中前面的憧憧黑影…… 又一个大浪袭来,比之前的海浪还要高出一头! 哐——轰—— “啊啊,救命啊……” 混杂的求救声最终全被淹没在船只撞上岩石的巨响里…… 第33章 【大魔头之逆转悲剧黑锅侠】12 褚慕云和萧崇霭抱着浮木在海里沉浮一夜,直至天明才看到陆地…… 船上时褚慕云发现情况不对,掠回舱室只来得及抱紧萧崇霭,就感到整个空间巨震,而后两人就被撞飞出去。 幸好落海后抓住了一截浮木,整夜漂泊,褚慕云的一只手始终从萧崇霭腋下绕过牢牢抓着木头,天明被海浪打上陆地,褚慕云仍撑着肿胀涩痛的眼睛扫了一圈四周,才趴在萧崇霭身上睡去了…… 一觉醒来,合修后两人精神都好了很多。 一夜惊险,至此时早已饥肠辘辘。褚慕云开始生火做饭,萧崇霭也到附近找可食用的果实。两人都没问接下来怎么办? 褚慕云从前出过海,曾遇到大大小小的问题,自然不愁。 萧崇霭则是轮回无数,海盗小兵都当过。而且多出来的记忆,知道更多的食物植被,由此知道该在这座岛上怎么生存下去。 摘了两颗野果在嘴角嚼着,萧崇霭一边找吃的,沿途看到能驱除蚊虫的药草也一并拔了。再次弯腰摘果子的时候,刚才被自己拔断的叶茬赫然在自己手边…… 萧崇霭站起身,细细看向自己身处的这片丛林。 乾坤离坎,震巽兑艮,龙门行右,虎口在下,这阵型怎么如此熟悉? 萧崇霭正迟疑,就听到似远忽近、褚慕云叫他的声音。凭着感觉一步步找过去,远远的,萧崇霭就见褚慕云正从陷阱上飞身掠出。 “崇霭小心!这阵型厉害,在那别动!” 褚慕云说话时,又躲过两支弩-箭。萧崇霭小心绕过去,捡起一支弩-箭,见箭头如菱花,色沉如墨。另一边的陷阱坑中,长刺蒺藜铺地。而他们所处的树林,高矮大小,均参杂着合欢…… 萧崇霭眸光微动,和脑海里的记忆点点重合。 最终不禁暗叹,竟是这里?! …… “东南进三-退一,第二棵树长枝借力,再退两步。向西退二,北向进四,那树木石头是假的,直接越过去……” 在萧崇霭的指导下,褚慕云很快安全脱离险境。 “你怎么会懂此阵?” 刚刚落地,褚慕云就急切问道。他问的是懂,而非算出。 褚慕云自己对八卦奇门虽不精通,也多有了解。这岛上的阵法,明眼人一看就知道绝非一般。不但阵型环环关联,陷阱相接,还有视幻之法。 若非提前‘懂得’,即便是精通奇门遁甲之术,也非一时一刻可解。 萧崇霭不过比他早进来一会儿,不但自己没中招,还能为他解困,如此能力…… 褚慕云望向萧崇霭的目光晦暗不明。 即便每晚能借口占有他,但接触的越多,萧崇霭所表现出来的能力和谜团,就越令他烦躁不安,恨不得将他武功尽废,私藏一处…… “跟我来。” 萧崇霭没有直接回答,暗忖片刻后,带着褚慕云一步步深入阵中。 不知走了多久,那株合抱的合欢树终于出现在眼前,同时二人也走到了道路尽头。 前方礁石错杂,下面深浅不知。那株合欢倾斜长出,萧崇霭带着褚慕云计算着距离,最终攀到距离树顶几步远的地方。 “褚慕云,沧海变化,我不确定下面是不是我想的那个地方。而且距离有误的话,我们跳下去的地方就不是水,而是礁石。你要下去吗?” “……” 褚慕云看了一眼萧崇霭,伸手一把将人从上面的树干上拉下来拽进怀里,而后直接纵身跃下。 随即听得萧崇霭的声音: “褚慕云!我说的是我站的地方!” …… 虽则褚慕云在半空转身垫底,但萧崇霭除了掉下的瞬间说了那句话,之后竟再没说什么,表情也始终淡淡的。 全然一副既然跳了,死就死吧。 看的褚慕云眉锋微拧。 不懂为什么,褚慕云每每看到萧崇霭对他自己都全然淡漠的样子,褚慕云总是觉得心头涩堵。 噗通入水,然后再慢慢浮上来。 萧崇霭率先上岸,看着四周礁石耸立,更加确信是自己所想的地方。 沧海桑田,比起记忆里跳下时摔死了多少人的小水潭,此时这片淡水深潭范围大了一倍不止…… 萧崇霭和褚慕云拧了拧衣袍上的水,就朝萧崇霭记忆里的地方走去。 整片礁石滩看着不大,但由于地势和礁石裸-岩形状各异,高低参差,站在水边,竟不能看全此地。 一步步走去,途中迷阵陷阱,海啸风声不止,除了萧崇霭所行的这条路是生门,其它全是死门。 再想当年走过此地,四周雾气朦胧,阵法所扰,呜呜风声夹杂着无数死于陷阱中的惨叫哀嚎,是何等情景。 …… 两人整走了大半个时辰,才走到一处不起眼的岩石包下,类似的地方周围就有几座。 百年间地理变迁,变化其实很大,幸而萧崇霭的记忆和旁人不同,到底还是找到了。 “我把这块礁石提起的刹那,你将上面的三角岩挪过来。” 萧崇霭说着,合二人之力,狠花了一番功夫,才把石下机关的重力改变。 萧崇霭其实一直在想,通往下面必有别的道路,可惜他所知道的路仅此一条。还是那一世合武林所有力量,死了百余高手才真正打开了这片流传数百年的神秘宝地…… 咚咚声响在脚下微微震动,一听就是空的,随后岩石下露出一个深坑。萧崇霭刚要跳下,就被褚慕云一把拉住,率先跳了下去。 “还有机关,告诉我怎么做就好。” 萧崇霭看了一眼褚慕云,默然跟着跳下,前后而行。 下面这方坑洞并不大,也不长,尽头是一道石门。萧崇霭说了如何开门,褚慕云一一照做,石门开启的瞬间,褚慕云又状似无意的站到萧崇霭身前…… 比起后来,这时候的石门机关显然更加灵活。 石道湿滑狭窄,倒是只有一条路,且再没机关。一直走到头,前方豁然开朗,仰头就见一个硕大的溶洞。 火把微光,仍看得到洞内因矿石钟乳泛出粼粼光点,暗河宽窄交错,周围洞孔无数…… “怎么走?”褚慕云问道。 “不走。” 萧崇霭说完,点了点脚下。 想必,任何一个历经千难万险最终走到这里的人,看到前面如此巨大的溶洞,都会以为那些大大小小的洞中,其中之一藏着传说中秘宝。 而不论多懂奇门遁甲、墓穴阵法的人,也都料不到最后会有这样的恶作剧吧? 不过此时这座岛尚未有大的变故,暗门所在也比后世掩埋深的多。 萧崇霭和褚慕云又没有趁手的工具,徒手搬石挖沙,辛苦了半天还没挖到地方。萧崇霭已累的双臂酸软,更因为前一夜的某些原因,腰酸背痛更甚…… “去休息,我来。” 褚慕云说的很认真。萧崇霭抬头看了看他,索性撩开手坐到一边休息。转身瞬间,弯腰继续劳作的某人不觉勾了勾唇角。 不知道是不是惯性使然,萧崇霭坐下片刻,才意识到此时靠坐的地方,正是那一世的自己坐的地方。 那个懵懂少年眼睁睁看着无数高手前辈分入那些溶洞,此后再无音讯。他因为不讨师父喜欢,所以被派留守此地。没想到最终反而跟着那世界的主角进入了真正密室所在…… 重走此路,萧崇霭如今再看,更加觉得设下这些阵法陷阱的人,根本不像是为了保护下面的东西,倒像是刻意为之。 目的就是等着那些自甘跑来的高手猎物被这座吃人岛剿杀干净,一次又一次…… 大约也只有如此,才能解释为什么这座岛的传说一直在武林延续,最后偏偏流出这么一张刁钻模糊的密道图。 ………… “有了。” 褚慕云一人又挖了小半时辰,终于看到了萧崇霭说的玄铁暗门。 二人打开,就见玄铁之下,依旧是一条石道。 但比起上面的石道,不仅窄小许多,沿路也多了许多岔道。两边石壁上也刻满了图腾壁画,均已斑驳不堪。 可见这地方历史悠久,最终被利用成为武林藏宝地,也是在这基础上加造的。 两人前后随行,萧崇霭的手被褚慕云紧紧攥着,一直走到火把将灭,两人才终于到了终点…… 一扇极狭小、仅够一人半蹲钻入的石门,进去却是空荡荡的石室。一间之外,连着另一间,方形石门外又是一间,层层相套,像是无穷尽。 而且每间石室形状大小均不同,都是随洞穴大小建造。若要比喻,大概像是无数个连接的葫芦。 褚慕云和萧崇霭连走了三间空室,到萧崇霭记忆里的第五室,里面依旧是空的? 看到萧崇霭一闪而逝的疑惑,褚慕云终于开口问道:“这里本该有什么?” 萧崇霭却想到了某种可能,拉着褚慕云再往前走了一间石室。然后扬了扬下巴,指着石室内的一排排书架…… “这是……” 褚慕云眸光骤紧。 眼前一排排架子上,书本娟简,排放的极整齐,下面都吊着一块木牌。 萧家:扬风一笑,冥合众晓功,飞鹏掌…… 程家,端阳九折,赤甲功…… 休介寺:无空无相,悲苦经,万顷拳…… 离合宫:乾坤掌,两仪九脉,八卦棍…… 繁花十三坞:*剑,落霞鞭…… …… 褚慕云一一看去,越看越是心惊。 各门各派,所有不传的绝学,包括很多本家本派早已遗失不全的功法秘笈,这里竟然全都有?! 褚慕云心中震动。 却不及想此处为何人所造,而是瞬间想起临走前萧崇霭使出的乾坤掌和擒拿手。虽然当时内力不足,但若非真正懂得这门功法,又怎么可能让那些人认同? 要知道,当晚堑天崖上,离合宫石宫主和玉芝山庄南宫持都在场的。 当日询问是,萧崇霭避而未答。 此时若问,他可会说? 第34章 【大魔头之逆转悲剧黑锅侠】13 第13章 萧崇霭自是不知褚慕云心中盘亘所想。兀自看了一圈,发现这里收集的门派功法还是按照二十年前的武林格局所排。 又转过一排书架,就见这一横架上分列着玉芝山庄的擒拿手,葛家的摧心剑,莽山派的十字桩等等等等,分明之前已经列于各门派武学下了,怎么又列一遍? 但细看才发现,每块木牌下都多了一个萧字。 “什么意思?” “必是萧伯父改良过。” 褚慕云走来,就着萧崇霭手中举着的木牌看过后,不可闻的轻轻一叹,解释道: “你有所不知,萧伯父……痴武成性,不仅武功高绝,若得别的门派的武功也会修习,还会根据自己的心得多次改良,以至威力大增。” “最有名的例子就是玉芝山庄的擒拿手。据说这功夫本不是玉芝山庄的绝学,全因萧伯父改进,不仅角度刁钻难防,手法灵活多变,攻击力剧增,从此才成了玉芝山庄的顶门绝学。” “却不曾听闻伯父也改过葛家和莽山派的功夫……” 褚慕云一一看去,最终明了。 “难怪这些门派在之后能实力大增,想来除了程世杰暗中支撑,他们当年暗害萧伯父后,也将这些改进后的功法取走了。” “……” 萧崇霭看了看牌子上的功夫名称,果然都是现在各门各派绝学所在。 如此倒也解释了当年暗害萧家的两拨人,为什么最后上位的全是程世杰的跟从者,周啸琨一派最终无一人成为门派里的掌权者。 身在武林,功夫实力永远是第一位。跟着程世杰的一拨人得到新功法,从前持平的竞争关系自然改变,高低立判。 …… 只是这么算来,当日周崇霭在堑天崖时战的如此辛苦,里面竟还有自己亲爹的功劳…… 萧崇霭自觉微妙。 说实话,就算在褚慕云念叨下,他现在已经改叫萧崇霭,但他一点儿也没把自己和萧家联系在一起。 毕竟他是历经无数轮回的人。萧崇霭可以说是他,但他却好像并不属于萧崇霭一人。虽然这一世的轮回中他们是全然一体的。 所以对待萧家,萧崇霭更多的,总是习惯以旁观者的身份看待。 就说萧尊奕几十岁的人,身在江湖,不懂人心险恶也罢,怎么连财不露白的道理都不懂?! 自己武功天下第一也就算了,居然还好奇喜欢收集别人家的武功绝学。得到后练了也就练了,又要改进的更好更强?好吧,改进也就改进了,居然传的全武林都知道你如何天赋异禀,威武霸气!这不是妥妥招人红眼招人恨吗? 不是说能人好人就该被害。但防人之心不可无,起码的辨人识人都不会,最后自己被人害死不说,连妻儿也遭毒手! 前世的周崇霭,即便知道自己是被师父山里捡回来的。但私下仍多少次偷偷幻想过自己双亲。 尤其周天阳上山后,每每讲到自己和寡母在市井中的艰难生活,都令周崇霭羡慕向往不已。对周天阳的纵容感情,多少也是为了弥补自己自幼缺失家人的缘故吧。 但直到他死,都没能知道自己的真正身世…… “他这样的人迟早被害。要是早点,赶在萧崇霭出生前就好了……” “乱说什么……” 褚慕云隔着书架断喝,后话未出,语气又变。 “谁?崇霭小心——” “……唔……” 但提醒显然晚了,来人速度之快,在萧崇霭察觉前已捏住了他的咽喉。沙石一般的暗哑声音里杀气浮动。 “你敢说萧尊奕该死?” “放开他——” 前后两道声音回荡在石室中,一明一暗,两相对峙。 位置的缘故,褚慕云看不清萧崇霭和来袭之人,但萧崇霭却能看到褚慕云紧张肃冷的面色…… “小子,你很紧张他。” 那声音略带戏谑,掐着萧崇霭喉结的三指再次加力。半天却见萧崇霭一声不发,没有半点反应,那人终于看过来。然火把在前面的书架处,这里余光不明,昏暗里也只能将萧崇霭看个轮廓大概。 “你们是什么人?怎么进来的?” “阁下勿怪。我二人纯粹误入,并无恶意。请阁下先放了他。”褚慕云开口道。 “误入?哈哈哈……” 浑厚内力催发出的笑声回荡在石室里,刺的耳膜阵痛,而后骤收,“小子,给了机会你们不要,看来要杀了他你才会老实。” “住手!” 眼见那人要下杀手,褚慕云瞬间爆起。那人一只手依旧制着萧崇霭,仅剩单手一掌,就将褚慕云震飞出去。 空间狭小,褚慕云后背撞上石壁摔下,再抬头整个人的气息已变,像是至此才真正重视眼前的人。冷寒目光彻底露出本性来,就连声音也似被冰冻过。 “不知阁下究竟何人?” “哈哈,不知道我是谁就敢闯进来?” 那人像是听到什么笑话,再起掌,掌风罡硬,朝着褚慕云击去。同时右手发力,却在与褚慕云对掌刹那,长眉一抖,左掌转而打向身边的萧崇霭…… 一直沉默的萧崇霭瞬间以奇怪的姿势从那人控制的右手间挣脱。随后没有任何停顿,继续旋身而上,一招一式,狠辣刁钻,皆是褚慕云从未见过的功法。 “瀚海阑干?!怎么会……” 那人满脸不敢置信,之前挟制萧崇霭的右臂竟始终不曾动,单靠另一只手和萧崇霭过招。 “你究竟是什么人?” 刚才褚慕云的疑问,此时原封不动被抛向萧崇霭。 然萧崇霭依旧不语。只在这空当揉捏了一下自己钳制的脖子,周身凌然,眸光空幽,半响后才抬头,对着那人说出第一句话。全然陈述。 “沈清风,今日,你当死于此地。” “沈清风?!” 褚慕云难掩讶色,全副精力却始终黏在萧崇霭身上。 他与萧崇霭相交一年,之后日夜相对,自然知晓萧崇霭的习惯禁忌。 不喜陌生人靠近,最恶他日威胁,喉结要害就连他也是在许久之后,才终于不会这边刚忘情吻上,那边脉门就被制住…… 今日萧崇霭被那人突袭的刹那,褚慕云便已固杀心。只是碍于崇霭在对方手上,不得不小心。 不想崇霭脱困后,分明内力不济,还能与沈清风战成平手。眼看他再次出招,状态全然是走火入魔拼死一搏的模样,但眸光空冷,无半点炙热杀气,恍然,像是变了个人…… 褚慕云心头浮躁紊乱,脑海里也蠢蠢欲动,隐约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却迟迟想不起来。 …… “银丝茧!你们是常山派的人!” 一直单臂接招的沈清风忽而探得体内瀚海阑干的载体,立时瞠目暴怒,随即拼着自伤几处大穴,以痛楚缓解瀚海阑干的影响,内力全出,瞬间颠倒了战局…… 褚慕云最是清楚萧崇霭的实力,虽然此时功法招式频频变化,极为精妙实用,但内力不济,更有随时走火入魔反噬的危险。褚慕云当即来不及解释就加入战局,然仅仅数招后…… “前辈?” 褚慕云一声尊称,令一直面无表情的萧崇霭转眸望来。而另一边正以一对二,又被瀚海阑干麻痹半身,正陷于酣战的沈清风却没有理会。 “七年前,前辈于一艘海船上救了我,还给了我一本双修功法,前辈忘了吗?” “……程家的小子?” “是。” 褚慕云点头,却未全完放松。 沈清风随即对他的攻势稍缓,却又厉声道。 “那你如何跟常山派的混在一起?滚开!待我先杀了他以祭萧尊奕,再来收拾你!” 沈清风内力积聚,须发皆立,眼看威力更胜之前数倍,褚慕云面无表情的直接挡在萧崇霭身前。 “前辈口口声声念及萧伯父,难道要杀了萧伯父唯一的血脉吗?” 浑厚内力最终将石壁上轰出一个大坑,所有书架也被余波弄的七零八乱…… “你说他是萧家的小子?” ………… 一片残乱里,沈清风从褚慕云那里听了萧崇霭的身世和二人海上辗转半年找他的缘故。 沈清风又上下左右细细打量了萧崇霭半响。 “小子,我暂且信你是萧尊奕和扬洛洛的儿子,可你怎么能毫发无伤的进到这里?又哪儿来的常山派的银丝茧?最重要的,瀚海阑干是我近年才研制出的封穴麻药,无毒无味,纵使高手发现,也多在中招之后,你倒用到我身上了?” “……” 萧崇霭盘腿调息,沉默不语。 沈清风却又近几步,眼看褚慕云挡过来,倒也不恼,只用一种长辈诱骗小辈的语气。 “这样吧,我们交换,你告诉我我的疑问,我告诉你《玄冰焚决》的事,这可不仅仅关系到你们的性命,还关系到你们的爹娘哦。” “……” “呵呵,不急不急,你且调息。只是若不抓紧,像今日这般毫无预兆的走火入魔可能随时发生。我刚探过你们的脉,你们最近双修的时间是不是越来越长?” 沈清风微叹:“唉!两位贤侄,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 直到沈清风离开,萧崇霭才重新睁眼。 “怎么样?” 褚慕云关切问道,面色不蕴。他刚才竟半点没有觉察到萧崇霭是走火入魔的状态。若非今日对敌的是沈清风,岂非会害死崇霭? “……” 萧崇霭看了眼褚慕云,只点了点头作答。 适才的状态,与其说是走火入魔,更像是暂失神智。交替在秦怠,周崇霭和数个与此生有关的轮回中。以至有些功法本不该使用,竟也使出了…… “崇霭,你刚才怎么知道他就是沈清风?” 褚慕云不知何时又将萧崇霭一只手拉住,问的也很是随意。却一样令萧崇霭难以回答。 因为不管是这个问题还是刚才沈清风的疑惑,甚至之前褚慕云问他为什么会别的门派武功,全是一个原因: 他的轮回记忆。 当日在堑天崖底,由垠息丹联系到琼花岛主沈清风,根本是一带而过。 彼时,属于沈清风的年代早已过去。沈清风的名字,是在30年前的武林声震一时,不仅轻功绝世,更出名的还有他的药。但随后他自甘入赘琼花岛,便渐渐脱离了中原武林视线。 尤其数年后,其妻过世,沈清风的名字便也跟着销声匿迹。倒确与琼花相似。 然而让萧崇霭记住沈清风的,根本不是此世,而是沈清风死后n多年的世界。 一直神秘无踪的琼花岛因海啸地震沉了大半,剩下少半孤岛,最终被人发现,并且找到了通往岛上藏功阁的地图。正是今日萧崇霭带领褚慕云走进来的路线…… 虽然那一世的萧崇霭也没有什么好下场。但总算是进入了这里,并且在众人被困时也跟着一起遍览许多武功功法,最后被杀。 可那些属于他的记忆自然也属于现在的萧崇霭,会凌云剑,乾坤掌,包括银丝茧的制法,瀚海阑干的配方…… 所以他早就说过,即使没有内力,他一样可以痛快报仇! “褚慕云,如果我告诉你我是猜的,你信吗?” 萧崇霭虽经轮回,但的确没见过沈清风,的的确确是猜的。不过既知这里是琼花岛,又是沈清风健在的年月……这猜测或者简单了一点? 不过萧崇霭所指的猜自然不止这一个问题。 四目相接,两人都能从对方的黑眸中看到墙上火把跳动的橘色火苗,同时映着自己的模样…… “信,为什么不信?崇霭,但凡你对我说的,我都信!” 第35章 【大魔头之逆转悲剧黑锅侠】14 是夜,二人吃了点东西,就被安置在石室里过夜。 二更刚过,漆黑的屋子里一人忽然起身,轻手轻脚离开。外面,有人已等在那里,正是沈清风。 所行的路是之前迷宫一般的壁画石道,途径数道暗门,不知走了多久,才最终到了另一处洞穴。甫一进去,但见瀑布流萤,石台阁楼,处处明珠金银修饰,却无半点奢华俗套,唯觉雕琢装饰的恰到好处…… “沈前辈,想必你也听到了,崇霭说是猜的,我信他。不知前辈深夜找我还有何事?” 沈清风看着褚慕云,自是不满,“小子,你难道就不好奇玄冰焚决和当年的事?” “好奇。”褚慕云点头,“但所有的好奇都比不上他在我身边。” 沈清风眉目不快,暗哼一声,“可老夫所见,他未必就愿意和你在一起。” “……” “小子,你可知这里是什么地方?” “不知。” “此处,才是琼花岛真正的主人所在的地方。”沈清风说完,指着一处道:“你去看看那幅画,是不是很眼熟?” 褚慕云走过去,就见一幅画悬在石壁上,画幅不大。及近处,方看清画中内容: 明月皎皎,一红衣男子单手拿着酒坛,正斜靠在一株古槐上对月饮酒,情态恣意淡然。树下,一玄衣青年背身抬着头,好似要讨一杯水酒喝…… 画中笔法随意,寥寥数笔,却将二人彼时情景刻画的精准无比,跃跃而出。 但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树上的红衣男子,显然是作画者的心系之人。眉眼神情,描绘细致,却怎地,和崇霭一模一样?! “他是谁?” 褚慕云问时并未回头,依旧以微仰在姿势望向画中红衣人。以至他根本没有发现,他的背影也和画中的玄衣男子一模一样。 “这两位才是真正的琼花岛主。” 褚慕云回头,不明白琼花岛主怎么不是沈清风?反而变成了两个人? 无声的询问没有获得沈清风回应,沈清风望向洞门外,口气更加无奈不悦。 “连传说中的龟宁*也会,萧家小子,还有你不会的吗?” 一角赤色衣袍微微摆动,萧崇霭慢慢走进来。 “崇霭。” 褚慕云立刻走过去,面上无半点讶色,方才的疑惑神情也消失全无…… 眼见如此,沈清风一介老江湖,哪里还有不明白的,敢情他私下找褚慕云过来,程家的小子早就告诉了萧小子,两人一前一后,摆明了是想从他这儿套话、一起防着他的! “哼!跟程世杰那个畜生一样不值得信任!” 沈清风几寸长的胡须使劲抖了抖。 那边,褚慕云却充耳不闻,正和萧崇霭正一起看画像。 “前辈怀疑这是我?”萧崇霭问道。 “呵呵,这会儿知道喊我前辈了?但还是想杀了我吧?” 沈清风看着萧崇霭,此处明亮,再细细打量一番,沈清风眸光微黯,对萧崇霭更加不满,“一点儿不像你爹,倒把你娘那好记仇的性格学了个十成。” “像他?”萧崇霭语音淡然,口气轻慢不屑,“被最信任的人暗害,牵连妻儿不说。就连你这个自诩的挚友,不也明知他死因可疑,仍龟缩岛上20年不动吗?” “老夫是不能离开!待他日能动,我必杀了那些人!” 沈清风怒目,话落微怔,再看向萧崇霭时兴味更深几分,“小子,倒是会激将老夫了?可你再想知道别的却是不可能了。咱们的交换条件,如何?” 萧崇霭表情气息根本不曾变过,目光从沈清风身上越过,似在打量这处洞府,又像什么都没看没想,语气随意。 “不必了,前辈不愿说就不说。那些人活到现在,苟延残喘的够久了。非为萧尊奕,但犯我者,我必百倍刃之。” 萧崇霭说完,转身就要离开。 沈清风眼底精光浮动,第一时间看向褚慕云。见那小子除了眸中深深映着青年,再无其它,显然不是二人合作做戏。心中不由震动…… 青年说话的口吻模样,淡然随意,却比任何狠话都真实直白,一言一行亦难掩其内在的睥睨绝然之姿。 这些气质、态度,若单看任何一面,自然没有问题,反而会被其吸引,赞一句好气魄或是气场强大。可若将这所有和青年本身揉在一起,却绝不是一个活人该有的…… 沈清风昔日也是阅尽千帆之人,直到爱妻逝去,这些年孤身在岛上,说是行尸走肉也不为过。 但仍与萧崇霭不同。 无关生死,无欲无求。便如眼中所见的一切,张眼可以算有,闭眼就可以算没有。 难怪石室内与他对战时,这小子周身一点杀气杀欲都没有。大概在他心里,早将他这个敢威胁他的老头子视如死人,既然已死,又何须再用‘杀’字? 沈清风想着,转眼又看了看程家小子,最终意义不明的一笑。 “小子,就这么走了?可你便是会天下所有武功,但内力不受控制,又能强撑几日?” “……” “你体内现存内力皆是从别人身上吸取的吧。我可以告诉你,你们练的玄冰焚决,若不吸取别人的内力,都只有十年之期,之后再续命十载。最后的下场就是你们亲眼看到的周啸琨的结局。” “若是从别人那里吸取内力,每化一成内力为己用,则抵命一载,萧家小子,你的内力,有几分是你自己的?” 萧崇霭停步,黑曜石般的眸子懒懒看着半空,像是真的在计算…… 另一边,褚慕云的手不由攥拳。 崇霭自从堑天崖落下,就和他在一起,再没有比他更清楚萧崇霭情况的人了。那么重的伤,哪有什么真气内力?根本全是化他人所有…… “可有办法化解?” “还能维持多久?” 褚慕云,萧崇霭同时开口,语速均非急切。然一人是内敛,一人纯粹淡然。让沈清风在心底又是一声长叹。 “自然有办法。不但能消除走火入魔的危险,还能改体换质,成就真正的绝世武功,世间无人能敌。” “要如何做?”褚慕云问道。 “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 沈清风顿了顿,“也罢,大概是你们的劫数,否则怎么偏偏被你们练了?到底是故人之子,也有我的责任,就让你们自己选择吧。” 沈清风主意既定,也不提之前的条件,直接问褚慕云。 “你娘可曾跟你提过李宛?” “李宛?”褚慕云想了想,“依稀听我娘和扬前辈聊起时说过什么宛姐姐,但不知是谁。” “那你们可知李成溪?” “前任琼花岛主。”这个还是听说过的。 事实上,琼花岛对中原武林来说一直和塞北天山一样,似乎是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秘地。就连琼花岛究竟在哪儿都没人知道,只听说是在南海上,且很少被人提及。 直到30年前,琼花岛主李成溪带着女儿悄然进入中原武林求药。这本来也没什么,甚至根本不为人知。 谁知,中原顶顶有名的“药仙”沈清风爱上了前来求药的李成溪的独女,据说此女一不是绝色,二来身体孱弱,还因幼年重病导致双腿不良于行,是个离不开推椅的人。 但就是这个女子,不但令风流潇洒的沈清风甘愿随之离开中原,甚至不惜入赘琼花岛,一下子吸引了中原武林所有人的目光。 各种传言随即兴起:有人说那女子是海妖,专会魅惑;也有人说那女子是鲛人幻化,为了寻找真心人特地以残躯容貌试验沈清风,实则入海就能变成和“金朔双阳”一样的女子…… 种种故事版本,总之近两年时间里,中原武林到处可闻琼花岛和沈清风的故事。但随着时间流逝,琼花岛热自然又渐渐平复消无。 …… “李宛是我发妻。我也是到琼花岛才知道,岳父带她到中原时曾机缘巧合,认过两个义妹。就是你们俩的娘亲,杨雨瑶和扬洛洛。” “当时二人玩水,不慎坠河,扬洛洛想救人不得其法,反而跟着飘出数丈。正巧岳父一行经过看到救了两人。” “扬洛洛性格活泼,又极好武,见岳父轻功出神入化,就要拉着杨雨瑶一起拜师求学。岳父虽喜欢二人,却因琼花岛规不能收她们,也不能外出武功。就将扬洛洛正练的*剑细细指导了一番。” “内子因自幼生病,行动不便。也难得遇到能说话游戏的玩伴,且性情相投,几次欲离都依依不舍。所以岳父特意在金朔逗留三日……临行嘱咐二人切莫传琼花岛之事……” 褚慕云显然不知这段内情,萧崇霭空有几世相关记忆,竟也不知。 “之后内子还曾数次提起她们,当年……要是能早一步,或者还能带她去中原……” 沈清风陷入过往,20多年过去,仍难掩悲伤。 这件事萧崇霭却是知道的。 沈清风入赘琼花岛,不论中原如何讹传,实则夫妻恩爱,很是幸福过一段时间。 可惜李宛身体不好,沈清风虽一直在为其炼药支撑,但算起来正是20年前,李宛到底油尽灯枯,眼见不治。沈清风悲急交加,独自闭关药庐百余日,终于将能治其夫人的药炼制出来。 谁知等他蓬头垢面、骷髅架子似的兴冲冲从药庐里冲出来,就见满目白幡,李宛早在他闭关后不久就过世了。 不仅如此,就连其岳父李成溪,一代世外高手,也因女儿的死重创元神,跟着离去。死前却念及女儿的遗言,担心从外强行破关沈清风会有致命之忧,便命身边老奴安守药庐之外,直到沈清风自己出来…… 自此后,中原就再没有过沈清风的消息。 “当日打击太大,我曾神志不清重病了两年多。直到渐渐康复,才听岳父身边的老奴阿莱说,三十年期将至,岳父去世前派人带着《玄冰焚决》去了中原。” “之后阿莱将我引到这里,我才第一次知道,每隔几十年就会神秘出现,令中原武林争相夺取,最终血流成河的《玄冰焚决》,竟是出自这里。” 沈清风说着,望着那副画像。 “而这一切,皆因画中两位前辈。” 第36章 中秋贺文——金朔双阳,北程南萧 “喂,听说这家里有个美若貂蝉,才比班昭的杨雨瑶,人在哪儿呢?” 一直伏首书卷的小姑娘抬起头,望着倒吊在房檐下的小女孩,“我就是杨雨瑶。你又是谁?” “哦,我叫扬洛洛。杨雨瑶原来是你啊,长的的确挺好看的。本来我还想打你一顿呢,就算了吧。” “那…谢谢你!吊着不累吗,下来我请你吃点心好不好?” “好啊!” 于是总听爹娘唠叨人家杨雨瑶如何如何好,继而满腔不服气,怒往杨家镖局找杨雨瑶‘算总账’的扬洛洛就这样和杨雨瑶成了好朋友。当晚就留宿杨家,和杨雨瑶在被子里说笑了一夜,直到第二天中午回家,才知道全家人整整找了她一夜…… ………… 金朔,乃三江汇聚之地,极为繁华。 自来才子佳人也出过不少,但至今到金朔去问他们心中谁最能代表他们这个地方,依旧是“金朔双阳”——杨雨瑶和扬洛洛。 两人一文一武,一若空谷幽兰,一若灼灼桃花,一个温婉内敛,一个热烈洒脱。 两家在金朔住的一东一西。 东面的杨家经营着天下第一镖局。西面的扬家则和太湖的繁花十三坞关系密切。 杨家以走镖为生,家中众人相聚时自是热闹非凡,然每每走镖离开,偌大的宅子就跟空了似的。 杨雨瑶之母据说是前朝尚书之后,一次遇险幸得杨总镖头相救,由此结缘。夫妻二人极为恩爱,只是杨母有心疾,在杨雨瑶六岁时去了。 于是每每杨总镖头外出走镖,扬洛洛总会住到杨家来陪杨雨瑶。由此多被师父责罚。 扬洛洛小杨雨瑶两岁,但天资不错,自幼拜在繁花十三坞之一,*剑倪雪倪掌门门下,学习剑术。才十岁,听说杨雨瑶心疾哮症发作,就敢一个人从太湖跑回金朔。 杨总镖头听说后,立刻命人在太湖到金朔一路设了多处镖点,以防万一。之后自然是方便了扬洛洛来回跑。同时也为这一路的百姓商家送信押镖提供了便利。 于是,双扬/扬的名字自那时起就被很多人知晓了…… 二人情同姐妹一起长大。 杨雨瑶虽武功远不如扬洛洛,但自来有一颗玲珑心思。琴棋书画,无一不通。 曾一子解了休介寺空悲法师的珍宝局,还曾揭破兴风窑诬陷杨家镖局换了“药仙”沈清风的秘药…… 及十七岁岁,杨雨瑶率先出嫁,嫁的正是当时的武林盟主之子,程世杰。并与次年生下一子。 扬洛洛当时才十五岁,已经有了*剑扬洛洛的名号。但她更为称道的,则是后来和武林双雄之一,南萧,萧尊奕结缘的事。 据说扬洛洛自来嫉恶如仇。是那种听说哪里有恶人,就是千里万里也要抓住的人。 当时荆州一带发生了地鬼献祭的事,经查实际上荆江一伙水匪杀人劫财,故意摆的*阵。 扬洛洛彼时正在附近,便风餐露宿一路追杀,一直跟到荆州水域。 那些水匪本是见她长的漂亮,将她引到芦苇荡里想图谋不轨。但扬洛洛师从太湖帮派,在水里比在陆地还顺溜,一路且战且杀,毫无阻碍一直杀到人家老窝去。 正见一人从那伙人的老巢出来,扬洛洛大喊一声“小贼哪里逃?”就冲了上去。 不想这人武功远在她之上,居然打不过?!扬洛洛气愤莫名,出手更狠,却干脆被那人夺了剑。然后那人想了想,兀自挥了几下剑,竟指导起扬洛洛剑法来。 指导完了将剑还回,然后就走了…… 扬洛洛从呆滞中醒过神,一时更加气怒攻心,脸色涨红。 她堂堂女侠居然打不过一个水匪,还被水匪指导看家的*剑?! 扬洛洛盯着那道远去的背影,果断追上。然后再打,再追,继续追,继续打。一直从荆水追打到江南的萧家…… 那时候,扬洛洛已经知道自己误会了。 原来是南萧的萧尊奕有事经过荆州,那些水匪不识人,萧尊奕干脆就连锅端了,所以才会出现在水匪老巢。 但一路结下来的梁子早跟这件事没了关系。 萧尊奕更是提前传书,命人将家中最好的洛园收拾好,请扬洛洛入住。一面指导扬洛洛武功一面十日一切磋。并且每次切磋,都极其正式的向扬洛洛投贴,相约的全是江南附近美景所在。 然后在每一次以几招略胜后,顺便邀请扬洛洛赏景游湖,任扬洛洛因为又又又输了,使劲挥霍点一堆好吃的…… 如此数月,江湖便流传出了二人的逸事。皆言金朔双阳,北程南萧。 扬洛洛自来大大咧咧,尤其是对自己更不挂心,居然丝毫不觉。一直到这消息疯传北上到了程家,杨雨瑶听闻后,立刻飞鸽传书问他怎么回事,她才知道。 拍案而起,提剑几跃,扬洛洛熟门熟路找到萧尊奕,拔剑就架到他脖子上。 “卑鄙小人,知道我快打过你了,你就坏我声誉!!!” 萧尊奕当时正在练功,因是内家纯阳功法,上身脱光了的。对着怒气冲冲的扬洛洛和脖子上架着剑,还做了收功才诚恳认真道: “流言不是我传的。那些人实在过分,江湖多少消息都是被他们谣言乱说,最后能成的也成不了了。就比如苏州方家……” 萧尊奕一连举了好几个例子,申诉流言之害。听的扬洛洛也深以为然。 “哼,的确可恶。” “所以说,咱们要是反其道而行之,真要是成了呢?” 萧尊奕循序渐诱,又列出一二三四五六条,最终听的扬洛洛频频点头。 “嗯,有理。” “是吧?你也觉得有理,那取个东西来作证,共抗流言不实之风。” 扬洛洛立刻将自小带的平安扣取下来给了萧尊奕。萧尊奕转手拿着平安扣和早已置办的聘礼,请杨家镖局火速送到了金朔扬家! 由此真正坐实了“金朔双阳,北程南萧。” ………… 而之后很多人听到萧尊奕和扬洛洛的故事,都说是假的。 皆因萧尊奕为人直率,一心痴武,从来没什么转弯心思。 不仅前来求教武功者不管好坏一概不拒。曾有父母旧友大过年的来做客,白白喝了三碗萧尊奕没冲泡开的茶,实在没得夸,只能客套说此水不错。临走,萧尊奕就真的送了人家一大瓮水。 但也有人说,只有遇到真正喜欢、在意的人,萧尊奕才会愿意费脑子花心思。 至少从结果看,萧尊奕大概是把他一辈子的心思都用在扬洛洛一人身上…… 第37章 【大魔头之逆转悲剧黑锅侠】15 “琼花岛历代岛主都有一项使命,就是每隔30年要前往中原传播一卷《玄冰焚决》。” 沈清风话语间似有轻叹,然后从画下石桌内取出一封信。 “这是岳父当年给我的留书。不论如何,我想你们该知道事情原委,岳父本无坏心,不想阴差阳错……” 褚慕云接过来,先是扫了一眼,随即拿给萧崇霭,两人肩并肩一目数行,从头看到尾。都没想到《玄冰焚决》还有这般隐情,倒的确是难以细分谁对谁错…… 创建琼花岛的人,的确是画中二人。更是武林曾响彻一时,惊才艳艳的两位天才。 二人结识于江湖,互相切磋武功,相伴同游天下。一起发现琼花岛,共同在岛上布阵设了藏功阁。 相处日久,情愫渐生,二人都不是拘泥之人,明知有悖礼法,不能被世人所容,便相约一起退出江湖,避世到琼花岛而居。 过程自是千难万险,阻挠重重,但二人心志坚定,宁可被各自的门派、家族除名逐出,自废武功,也不改初心。 本来,两人已经离开了。 谁知,他们昔日游历时共创的一套绝世功法被人传出…… 一时间,二人就成了世间最不能容的存在。 那些武林中人不能明言目的是那套功法,就以他们的感情和一正一邪的身份为借口,大义凛然要肃清武林耻辱。就连二人昔日的同门和亲人,也以种种借口诱骗,甚至在得到功法后担心他们会再传给别人,暗下杀手。 二人中,一人因脱离家族门派已自废武功。另一人背负所爱,且战且逃,虽有神功,终因伤势太重,爱人武功尽废不能双修,被围杀惨死…… 死前,或许是为了让爱人能活下去,曾留言说:“若你今日能逃过此劫,他人当为我屠尽这些人。并要武林世代永不安宁!” 因为此话,另一人虽经地狱火海,最终带着爱人残尸漂泊海上数月后,回到了琼花岛。 然而爱人已失,再难复活! 独活之人的恨意可想而知。于是在琼花岛潜心修改功法,最终将昔日神功改成了《玄冰焚决》。 十年走火入魔,二十年内爆体毙命。每三十年岛上弟子需前往中原,散播神功…… 一代又一代,琼花岛弟子皆恪守师祖遗训。中原武林的劫数轮回也从未停息。 沈清风的岳父李成溪前半生也是如此。 然而年过半百两个儿子先后夭折,女儿生来残疾,沈清风的发妻难过之余,不免想到因果之说…… 李成溪虽则不信,但他自己便是少有的高手,每每神功出世,中原多少武林高手皆为其陨落,心中亦存可惜。 直到女儿死去,大概彻底触动了李成溪的心。李成溪自知大限已到,三十年期又至,师命不可违,然沈清风在药庐闭关,出来后得知女儿已死,生死难料。 李成溪便命身边老奴带着《玄冰焚决》前往中原。却将功法一分为二,分别送去了女儿的两个义妹,杨雨瑶和扬洛洛那里。 当年相见,李成溪清楚二女心性,绝不会贪恋什么神功。如此既不算违背师命岛训,的确将功法传入中原。同时,也能避免一场武林浩劫。 然而最终的结局,大抵是李成溪无论如何都不曾预料的,他的善意,反而坑害了自己的两个义女…… 想来杨雨瑶那份的确是传到了,况杨雨瑶自来聪明,已经猜到了功法的来处和李成溪的用意。而扬洛洛当时意外早产,正是险要时刻,功法如何阴差阳错落到了没心机的武痴萧尊奕手中,已不可考,最终却导致了萧家的惨剧…… “世人只知神功《玄冰焚决》,不知来历。自然不会知道这门功法实则是《玄冰》和《焚决》两套功法,且是纯阳合合双修之法。” “小子,你们俩纯粹好运,误打误撞双修合合,否则你们俩早就死了。” 沈清风说着,见褚慕云自看完信就眸光深沉,时时望着身边的萧崇霭。 而当年之事最大的受害者萧崇霭,神情始终淡然,独看到那句“十年走火入魔,二十年内爆体毙命,三十年传功。”的话,露出一抹兴味…… 沈清风不由抬头望向那幅画。 看来中原武林的浩劫非但不会停止,只怕会更加变本加厉,血流成河! …… “小子,你们俩一人二十年期将至,一人内力尽皆化他人所有,说白了都活不过今年。但我说的,不但能救命还能成就绝世武学的话也非假的。” 沈清风顿了顿,“就是废去你们俩现在的一身功法内力,重新修习真正的《玄冰》《焚决》。” 褚慕云和萧崇霭都没接话。 显然,二人都不相信会这么简单。 沈清风笑了笑,“当然不会这么容易。” “《玄冰》《焚决》本是双修合合功法,你们俩之前所练的,都是错误逆行的功法,早已伤及很多经脉穴道,几乎耗空了体内所有的精血命脉。如今再练,全程需要二人合修不说,更要分出主次,说白了,就是合二人之力供给一人。自然能导正真气,成就绝世武学。” “……” “另一人呢?”褚慕云问。 沈清风目光微偏,“耗尽所有已和废人无异,更不能和另一人双修,寿期将至……” 沈清风没有直接回答,但结果已明。 “好。” 几乎没有犹疑,褚慕云已经点头,眸光中没有半点犹疑,“那就有劳沈前辈了。” 沈清风目光复杂。 “哦,那你们俩商量一下到底救谁吧。”什么主次,说白了不就是到底救谁吗。 “不必商量,崇霭为先。” 褚慕云说完,望向萧崇霭,“你内力尽皆外化,内伤严重,又有暂失神智走火入魔的预兆。我最近情况还好,二十年之期,怎么算我都比你晚。况不论什么功法,我自诩天赋不错,我就不相信剩余的时间我会练不了。” 最后一句话,褚慕云说的豪气,唇角还似微微勾起一角。 “……” 萧崇霭看着褚慕云,自始至终没有说话。 一边的沈清风已在催促二人。 “行啦,要真定了,那咱们从明天就开始,也给你多点时间挣扎。先说好,一旦确定,中途可不能更换。” ……………… 一夜须臾即过。 沈清风看着褚慕云拉着萧崇霭过来,再一次确定后直接废去两人功法,传以真正的《玄冰》《焚决》,又将自己炼制的对修炼有用的药让两人服下,便任由二人安静合修…… 洞中不知岁月,一晃数月,因萧崇霭体内伤势过重,所用的时间比预计的还要久一点。 这日洞中空气巨动,随即真气喷薄,萧崇霭睁开眼,整个人恍若新生。 形貌未变,然整个人再无之前孱弱空乏的模样。五官更加凸显,墨发如瀑,眸光精亮,太阳穴处隐隐外鼓,凌然睥睨之气更盛…… 一掌挥出,内力磅礴,整个地洞都被震的晃了几晃。旁边石壁上,一个巨大的深坑赫然出现。 “呼……” 萧崇霭深深呼出一口气,体内充溢的力量和随心所欲操纵的快感都令他感到满意。 而两人分开的瞬间,就见对坐的褚慕云,一头黑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白…… “还好赶上了,否则就要越过一年之期了。” “……” 正望着自己的掌心,感受体内力量的萧崇霭猛地转眸,目光盯着褚慕云的发色,半响默默点头。 “是,到了。” “血人儿,你要走了?” 听到久违的这个称呼,萧崇霭又习惯性的眯眼不耐看向褚慕云,随即满眼白发提醒他此时的褚慕云已非当日话唠的那个褚慕云了。 “是。” 萧崇霭最终点头,一年之期,是他给那些人活着的极限。 褚慕云微微一笑。化去一身冰冻的气息,那笑容看起来竟似满是宠溺。 “好,那你先回去,待我修得《玄冰》功法,便去找你,可好?” “……” 萧崇霭一双深潭黑眸,终于将褚慕云完完全全映进来。不足一月,精血内息尽皆化渡给了萧崇霭,要如何修炼? “好。” ……………… “程家小子,你真就让他这么走了?”沈清风看着离开的萧崇霭,问褚慕云。 褚慕云看了一眼沈清风,虽则白发瘦骨,一看便是大限将至的人,也难掩绝然之气。与在萧崇霭面前半点不同。 “崇霭自有他的计划,仇恨未平,留在这里也无用,倒不如让他去吧。” “哼,那小子狠戾轻漠。此一去,中原武林必是血流成河。” “那又如何?”褚慕云抬起一点眼角,“崇霭心中垒块,既然需要人命热血浇融,便是让他杀尽天下又如何?” “……” 沈清风竟无言以对。 半响,沈清风终是苦笑一下,“你想好了,若是不成,你连这半个多月的时间都没有。而且此后处处险境,过程比死还不如……” “来吧!” 褚慕云一样毫不犹豫,“生死有命,但我可不会丢下我的血人儿不管!” 第38章 【大魔头之逆转悲剧黑锅侠】16 中原武林近几年甚不太平。 先是查出了早年被暗杀的休介寺空悲大师、莽山派殷行、漠北九连山单郃,以及一系列武林中人的真凶,于是群雄聚集攻上堑天崖,合力铲除魔教,剿杀了魔头周崇霭。 本以为这下武林终于平静了。 不想魔功《玄冰焚决》再现,周魔头的师父竟是假死,不但在堑天崖用魔功杀死无数武林正道弟子,连带几大门派掌门也身受重伤…… 好在周魔头的师父最终被武林盟主程世杰拼着受伤力战铲除,才使其余门派幸免于难。 紧接着又有人潜入堑天崖偷走了封藏《玄冰焚决》的玄铁盒,证据直接指向休介寺,离合宫和玉芝山庄。 三家互相指责对方,猜忌不断,虽未上升到武力之争,但都彻底断了关系。底下弟子门人也摩擦不断,包括依附于这三大门派的小家小派更是苦不堪言…… 此间事情尚未了结。半年后,武林三大世家之一的葛家一夜之间尽皆被屠。之前重伤未愈的葛家家主葛劲更是五脏被挖,悬吊于葛家门匾之下…… 瞬间震惊了全武林。 由此还传出两桩惊天秘闻: 一向以“夫妻相守,周正义气”闻名的葛劲,早在订婚之初就骗得名闻淮江的舞姬钟小小为外室,且生有一子。然之后为了江湖地位不但弃一对母子不管,更纵容妻子多次派人暗杀…… 另一桩,便是当年指认周崇霭为凶手魔头,竟是葛劲利用私生子葛天阳,以认祖归宗为条件,让周天阳做的伪证?! 前一桩事很快得到证实,间接增加了第二桩事的可信性。尤其屠杀葛家的凶手不是别人,正是葛劲的私生子,同时也是所有人口中魔头周崇霭的徒弟周天阳! 这么说,当年武林正道围剿堑天崖,屠尽阳明教众和教主周崇霭,是杀错了人? 就在武林中人一时踌躇,不知该如何反应的时候。武林盟主程世杰站了出来,直言葛劲便是有错,但罪不至死。周天阳杀害葛家一百多条人命,实是过分之极。 而且周天阳是周崇霭的徒弟,谁能保证他不是借此为他师父洗白? 更重要的,周天阳杀害葛家,所用的正是魔功《玄冰焚决》。无疑周天阳是当日在堑天崖偷走功法的人。如今魔功已成,像周天阳这么危险之人根本和他师父周崇霭一样,是魔教余孽,断不能留! 程世杰这番有理有据、义正言辞的话立刻得到所有武林门派的赞同。大家摒弃前嫌,再次聚首,誓要铲除魔教余孽,为葛家百余条人命讨一个公道! 匆匆半年纷乱,武林正道人士尽皆出动。但周天阳也算厉害,数次围剿重伤也没被抓获,反而杀了无数武林中人。更加可怕的是,这些所有死掉的人,都是被周天阳吸尽内力后、击碎头骨而亡! ………… 这夜,两个身影私聚于城外树林,说话声音极为熟悉。 “可确定了?” “自然,否则我也不会前来赴约。没想到他真的独吞了《玄冰焚决》,还要对咱们下杀手!可恶!” “周啸琨死了,葛劲死了,清楚当家萧家怎么回事、知道《玄冰焚决》的可不就剩下你和我?亏我殷晓宗一直自负于心计,没想到……”殷晓宗重重一叹。 “当年,我们被周啸琨重伤,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根本不清楚。说是有人偷走了功法,又是乾坤掌、擒拿手,又说那人是个和尚,如今想来,说不定就是他自导自演。” “不错。萧尊奕一生痴武,当年咱们能看到他改良过你我门派的武功,未必就没有休介寺、离合宫和玉芝山庄的武功秘笈。萧尊奕的后事都是程世杰处理的,会这三家的武功有什么稀奇?” 上官熙说话间掌心已有黑气泛出,面目阴狠,杀意浓烈,然后转头问殷晓宗,“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他现在有《玄冰焚决》护身,硬来你我绝不是他的对手。最好的办法,就是将这消息传出去,联合另外三家合力杀了他!” “好。” 二人计定,又悄无声息的离开。 半响后,就在他们的头顶,传来一点水声摇晃,然后咕噜轻咽…… “嗯,这家的酒不错。” 树上,萧崇霭正对月慢悠悠品着冷酒。一手拎着酒坛,左手指尖上则转着一张面具。若离近细看,上面所画的面孔,正是树下二人刚才欲联手对付的程世杰。 那手艺,比起昔日褚慕云的易容手段,也不遑多让! 萧崇霭历经那么多轮回,学到的诸多事情之一,就是不要把你手里的牌轻易晾给别人看。 一年时间,没想到中原武林已经变得这么有趣。 凭萧崇霭现在的功力修为,想杀谁都易如反掌?但若是这么容易死了,岂非太对不起他多给他们苟延残喘的时间?有些人他愿意给他们一个痛快,但有些人…… 萧崇霭自来喜欢‘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 眼下这出戏,可才刚刚开场…… ………… 很快,本是各大门派联合追捕剿杀魔教余孽周天阳的行动慢慢变了味道。 每次行动,程家门下的弟子总是损失惨重,被害的最多。之后莽山派和漠北九连山被指控暗害联盟弟子,随之流言风起: “果然是只知毒物暗器不入流的门派和域外蛮人,便是进入中原武林,也一样狗改不了吃屎,齐心不正!” 更有人传,“说不定莽山派和漠北九连山根本就是故意渗入中原,为的就是瓦解我中原武林势力!” 一时间,莽山派和漠北九连山立刻被孤立起来,弟子伤亡不断。 殷晓宗和上官熙认定若非程世杰这个武林盟主默许,谁会传出这样的流言,而且速度如此之快。明知已无退路,殷晓宗和上官熙不免拼死一搏。 派出精锐暗杀不成,上官熙独子的人头更被扔回、置于卧室床上。 二人终于再不忍耐,倾尽两派所有力量,趁夜袭向程家。 半夜三更,又是联盟中人,程家众弟子竟然一点儿防备都没有。莽山派的确精于用毒暗器,先以毒雾卸去程家弟子的攻击力,紧接着暗器频发,漠北九连山紧跟着弯刀飞出,人头无不滚落。 一时间,这方院落竟和当日的堑天崖一般,沦为人间地狱。 血气弥漫,刀光冷寒,人们在将死之时饱含恐惧的惨叫挣扎听起来更加可怕…… 程世杰当时不知身在何处,待闻声出来时,但见满地残尸,鲜血沿着石板缝隙汇聚成流。程家弟子已寥寥无几。 程世杰立时眼如血染,瞠目狠厉,根本不管来人是谁,大喝一声,已杀了上去。什么暗器弯刀,在他面前自然不算什么,加之程世杰内力莫名浑厚,一拳击出,尚未碰到人面,那人脑袋就飞了出去。再一掌挥出,眼前数人无不吐血而亡。 “九连风环阵!” 上官熙看到杀子仇人,自是恨怒交加,却心知程世杰不好对付,立刻命人结阵,一边朝殷晓宗道:“殷兄助我!” 殷晓宗立刻命属下放出毒物。 立时,院子里不知从哪儿冒出来无数蛇虫鼠蚁,蝎蝠蜈蟾,空中飞蛾蝴蝶翩然,但翅膀扇过,璘粉散落,立刻有程家弟子嘶喊抓挠不止。 来之前,殷晓宗门下属众和漠北九连山弟子都服了解药,所以并不惧怕。 “程世杰,你想除了我们,今日便见分晓吧!”殷晓宗道。 程世杰独站一边,看着殷晓宗和上官熙,半响,像是终于明白了什么。 “原来如此。你们果然猜到了?但就凭你们也妄想对付《玄冰焚决》?” 最后一个字出,程世杰同时飞身而出,所用招式再不是程家的端阳九折,竟是昔日堑天崖所有人都亲身见识过的《玄冰焚决》。 仅仅一年,程世杰不但伤势痊愈,内力比之前更大涨数倍。在无数毒物中对付漠北九连山的九连风环阵竟也丝毫不见力竭之相。 很快,之前程家弟子所遭受的结局近乎翻版一般接续到莽山派和漠北九连山的弟子身上。地上尚未干的血痕再一次被涂染…… “噗——” “殷兄!啊……” 咔咔咔的声音听的人耳膜阵痛,就见上官熙整个人扭曲变形,尤其头颅,在程世杰的五指下,竟被抓出五指凹陷,面上五官随着被上升吸取的内力,简直成了外泄的血洞…… 嘭的一声,上官熙头骨碎裂,最终殒命。 殷晓宗瞪大了眼,简直不敢相信亲眼所见,便是当日在堑天崖对付周崇霭,也不曾见过如此狠毒吸人内力的手段。 旧伤未愈,刚才一掌体内脏腑已裂。殷晓宗自知难活,终是惨然一笑。 “程世杰,当年看你对付萧尊奕的手段,我便知道你一旦得势,我们势必难活。真是报应!但你也别想好过,当年之事,我已派人告知了其它各大门派,倒要看你能杀的了多少人!” 殷晓宗说完,程世杰暴怒飞来,但刚抓上殷晓宗的头,殷晓宗已软了下去。竟是死了! “喝——” 程世杰杀人吸取内力不成,更愤怒交加,再要催力,体内一点违和。程世杰立刻丢了殷晓宗,伸手看时,只见掌心有绿豆大小的凸起,其它无异。 但程世杰却立刻封了臂腕几处穴道,催力硬逼。 莽山派擅用毒物暗器,殷晓宗一代掌门,身体本身就是个毒缸,尤其本命蛊毒,更是厉害。可随心意游移到身体任何地方,却不能离身,一旦本命蛊毒外放,人也必死无疑。 可若是拼着一死外放寄生到他人体内,蛊毒所化,沿经脉血液而行,便是运功也难以逼出…… “岂有此理!” 程世杰一脚踩上殷晓宗,暴怒难抑,隐隐竟和当日的周啸琨的状态相似。“分明是你们截杀我程家弟子在先,今夜又想杀了我夺取神功,还敢诬陷我?!什么人?” 程世杰猛的抬头,就见院落内外,房檐树顶,已挤满了武林中人。 其中,正以南宫家,休介寺和离合宫为首。 “程世杰,殷掌门说你偷取《玄冰焚决》,起初我们还不信,不想你不但偷练神功,屠尽莽山派和漠北九连山。二十年前,更暗害萧尊奕一家!今日,我们就要为他们,为武林,讨回公道!” 休介寺智觉方丈一翻话说的好不正义,在场所有人也人人肃穆,个个正气凛然。 独角落处一人勾了下唇角,像是听到什么有趣的话。一样的意思,换汤不换药,不过当日是程世杰对着他说,今日是旁人对着程世杰说…… 公道?! 莫名的,萧崇霭脑海飘过一人。既是跟程世杰讨公道,那个家伙,本该也有一份的…… 第39章 【大魔头之逆转悲剧黑锅侠】17 萧崇霭混迹在人群中,杀人血战什么的第一次看也许还算有趣,但第二次看其实就失去了初时的兴味。而且结局既定。萧崇霭只能从过程中尽可能的开发乐趣。 比如程世杰中了殷晓宗的本命蛊毒,加上走火入魔,如今在玉芝山庄、休介寺、离合宫和一大堆自以为名号响当当,实则萧崇霭根本不记得的武林侠士的围攻下差点中招。 萧崇霭就好心的帮助了他。 毕竟,周围乌泱泱的还有那么些人。萧崇霭现在已经康复,对别人的血肉沾满自己的手一点儿都不觉得享受。相反,恶心倒是真的。 其次,前世周崇霭最终被折磨了三天三夜才死,程世杰要是这么容易被搞定,那如何算得上“公道”二字? 于是萧崇霭一面不着痕迹的帮着程世杰,另一面,也同样护着南宫持、智觉以及石重。 一码归一码。今天萧崇霭清算的是程世杰,这些配角还要负责审讯,怎么能死在程世杰手下? 而且他们真的死在这里,萧崇霭要如何义正言辞的毁掉玉芝山庄,休介寺和离合宫…… “大家小心,莫让他吸了内力!” “就凭你们,也想杀了我?哈哈哈哈!” 程世杰面色涨红,肌肉贲张,显然已经陷入癫狂状态,疯狂吸取内力后,劲力惊人。所有被杀的人分明一掌就能要了命,仍要拧下脑袋方肯罢休…… “程世杰,纳命来——” 刀光剑影,枪戟暗器,从黑夜一直杀到天际微明,所有人最后都杀红了眼。车轮战每上去一拨人,最终能活着退下来的寥寥无几。 偌大的院落中,真正是尸骨如山。且都死的惨不忍睹…… 萧崇霭淡然扫过这些昔日攻上堑天崖的人。 武林正道所剩之人已经寥寥,而另一边,程世杰衣袍也早成了碎布短褂,一身是血。身上各处伤口暗器遍布,白骨外翻,一身皮肉下,所有血管均呈黑色凸起状…… 此时的程世杰,和当日堑天崖边勉强撑着站立的周崇霭没有半点区别。便是能吸进天下内力,也早已力竭,且蛊毒已发,现在只怕一个小孩用一根手指头都能戳倒他…… “程世杰,交出魔功!我们让你死个痛快,否则……” “程世杰,你杀了我们武林这么多人,以为能轻易算了?还不将魔攻交出来!” “……” 三大门派所属弟子也死伤了十之八-九。南宫持、智觉和石重虽也受伤,但到底没有伤到根本,仍坚持逼问。 “……” 程世杰头颅低垂着,若非胸口呼哧呼哧起伏不止,根本和死人没区别。 “哼,看样子还不知悔改,如此残忍卑劣之徒,焉能成为武林盟主?我们竟然都被他骗了!实在可恨!” “不错,简直罪不容诛!” 一只铁爪忽的一下刺进了程世杰的琵琶骨,随即程世杰整个人被吊起来。但程世杰仍一动不动,除了起伏的胸口,四肢头颅俱都低垂着…… 静默数秒。 随即,如炼狱般沉闷紧张的院子,像是瞬间被推回了人间。各种指控咒骂,夹杂着声声逼问,以及各门派所有逼供的手段,一齐爆发出来…… 伪装成伤员的萧崇霭斜倚在被打碎的假山山石旁默默看着,顺手从怀里掏出一个牛皮水囊,咕噜灌了一口,却刚喝进嘴里,又噗的全喷了出来。 捂了一夜,冰块都化了。而且这家的酒,实在难喝!!! ……… 程世杰到底死了。连个全尸都没留下。 不光他,就连当夜所在的程家别院也和堑天崖一样被烧了个干净。其余的程家产业,几乎在一瞬间就被人瓜分的干干净净。就连程家本宅,也被人抢掠一空。 那块昔日众武林一起送上的“武林盟主”的金匾,也被人抢走化成了金水…… 此时,萧崇霭正居高临下,看着下面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的母子俩。 葛思忧和她的儿子。 萧崇霭可没有所谓的妇人之仁,轮回的教训够多了。 虽然现在的他根本不担心有人再找他报仇,葛思忧母子算起来更是褚慕云的仇人。但顺手的事,杀了他们只当还了褚慕云助他恢复功力的恩情。 就此两清,岂不刚好? 萧崇霭已经在思考该怎么处理这一大一小两个人。 是让他们充当花肥?还是让他们也赴程世杰的后尘,吊在树上作为归宿? 萧崇霭懒洋洋的睃过程家院子里的几棵大树。 忽然,正中那棵树干上的一排排刻字吸引了萧崇霭的注意…… 字迹的位置与萧崇霭的目光持平,字迹结构分散了不少,可见这些字存在的年头不短。笔法稚嫩,一笔一划却刻的极其认真,以致入木三分,到今日每个字都清清楚楚。 “雲雲雲雲雲雲雲雲雲雲雲雲……” 恍然在堑天崖底,褚慕云就是在木板上刻“雲”字计算时日的…… 萧崇霭反应过来不由微微一怔,没想到自己竟记得这些细节?耳边同时又响起某个人对他说的最后的话。 “好,那你先回去,待我修得《玄冰》功法,便去找你,可好?” …… 当日,萧崇霭终是回了一个“好”字。 但彼此都很清楚,那是不可能的了…… 萧崇霭看着斑驳的树身,又想起沈清风对他的解释。 沈清风说,他之所以至今没有到中原为萧家报仇,只因琼花岛非一般岛屿。凡是在岛上呆满一年的人,再想离开此岛,必须等十年海啸,海水倒灌填满了萧崇霭和褚慕云跳下来的那个湖,才能离开琼花岛。 且每次离开最多三月必须回转,否则便会乏力生病,最后变得缺氧而死。 “想必,这也是那两位前辈选择琼花岛的原因吧!” 也是这个理由,萧崇霭离开时没有再找沈清风算账。一个被囿于一岛的将死之人,萧崇霭这点气度还是有的。否则敢掐着他的脖子威胁他的人…… 萧崇霭脑海里又冒出某张冷冰冰形似被封冻过的面孔,倒的的确确也掐过他的脖子! 但当日跳下堑天崖,始终是他救了他…… 忆及过往,萧崇霭越是细想,发现和某人的种种竟似难以理清。 但到底,当日出海说好的一年之期,他也是遵守了的…… …… 萧崇霭的视线依旧落在那些字迹上,最终,袍袖一挥,萧崇霭没有处理掉葛思忧母子。 既然他们是褚慕云的仇人,便留给褚慕云自己处理吧。 依旧以一年为限,一年之后,若他未归,他再替他杀了这二人。 从此恩情过往,生死两清! ………… 萧崇霭彻底处理了程家诸事,再不掩身份,先是去了玉芝山庄。从山下到山庄内,但凡所见之人,一个未留。 南宫持见到他,自是惊吓难抑。 但南宫持既知萧崇霭真实身份,又亲眼见到他的一身绝世武功。这人倒也算聪明。非但没有抵抗,反而当众朝萧崇霭下跪道: 萧家之事南宫家绝无参与。对付阳明教的确是众门派贪图《玄冰焚决》的缘故,所以明知周崇霭不是杀死武林中人的凶手,大家还是默认害死了他! “我自知罪孽深重,险些害死了萧兄之子!南宫家的擒拿手昔日多亏萧兄指点,南宫家才有今日的武林地位。我南宫持却恩将仇报,的确该死。今日愿意在故人之子面前自裁谢罪!并将南宫家的两株日晷玉芝送出,只求饶我家中妻小的性命!” 南宫持话落,根本没有给萧崇霭回答的机会,便一掌拍向自己脑门…… “一人做事一人当……南宫家子弟……不得…寻仇。求……求你……放过……” 最后几个字,南宫持没能说完,已经七窍流血而亡。 “爹……唔……” 一点童声,随即被人捂住了嘴巴。萧崇霭扫了一眼那个小孩子,正怯怯的、又满是仇恨的望着他。眼睛里满是泪水…… 最终,萧崇霭收下了那两株荧火紫晶封存的日晷玉芝买命钱。 不管南宫持死前的话是真是假,几分真几分假。但能做到他这么快速果决的辨清形势、又以命换命的终是难得。何况玉芝山庄没了玉芝,没落是必然的…… 但剩下的休介寺智觉和离合宫石重,不会也这么识时务吧?要都这样‘一人做事一人当’,又是下跪又是深刻承认错误,那他当日干嘛留着他们的性命? 萧崇霭难得担心一回…… 好在随后就传来消息,离合宫和休介寺剩下的道士和尚,正汇于休介寺,合力想办法对付萧崇霭这个死而复生的魔头呢! 第40章 【大魔头之逆转悲剧黑锅侠】完 萧崇霭在休介寺大雄宝殿顶上喝了一壶新酒,听着下面僧道两家义愤填膺的先鼓动了一下来凑热闹的武林中人,又要组什么铜人阵,太极八卦阵,忙活了好一会儿,差不多准备好了,萧崇霭才扔了酒壶走出去。 哼,这家的酒也不好喝! 一袭红袍迎风扬起,墨发如飞,面容虽无厉色,一眼望去亦尽显凛然霸气。偏姿态慵懒,神情气息宛如从深山中刚刚走出的幽居隐客,通身淡然。 两种迥然的气质尽皆融于一人身上,形成了某种难以言喻的反差。看似无害,心底却已本能的微微颤栗…… “是周魔头!魔头来啦!” 萧崇霭一现身,自然引来下面混乱的叫喊,原本聚在大雄宝殿下正攒头商议的和尚道士、武林中人瞬间一齐倒飞出去。这么一来,反倒成了萧崇霭才是休介寺的守护者? “周崇霭,你偷练魔功,逼死了南宫持,今日还敢到我休介寺来!” 叫嚣的人躲在混乱的人群中,凭萧崇霭的武功自然知道声音来自何人。但眼见一个道士躲在和尚背后算怎么回事?还敢称我休介寺…… “萧施主!” 毕竟已经有人在喊休介寺,又是自家的地盘,智觉终是走到人前。 “萧施主,二十年前的萧家惨案我们已经知晓。想你父萧尊奕也是一代称颂的大侠,你身为萧家子,既明身份,就当回头是岸,如何还修习魔功?南宫持虽则有错,但昔日我们并不知道你的身份,只为维护武林正义才要铲除周崇霭。南宫家主无论如何都罪不至死,你又何苦逼死他?” 智觉说话时频频摇头,多有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他这边话音刚落,萧崇霭尚未回他。就见人群中钻出一个小孩,通身白孝,手里抓着一把铁剑。朝萧崇霭叫道: “魔头,我要杀了你,为我爹报仇!” 萧崇霭懒洋洋的站在大雄宝殿前,看着南宫持的儿子提剑朝他冲来。身后人头密密麻麻,无一人阻止,唯有孩子的母亲最后挤出人群,想要把孩子带回去。 萧崇霭莫名一笑。 宽袍大袖徐徐鼓起,随即又极短暂的顿了一下,再挥出时,力道已比先前小了许多。 内力风至,那母子立时被击飞出去,落入人群。一直不见人的离合宫宫主石重立刻现身。 “萧崇霭,你在玉芝山庄分明已经答应南宫持不杀他妻小,为何还下次杀手?可见你果然是个魔头小人……” “啊!” 却不等石重说完,人群又传来一声惊呼。众人看去,那对母子竟然没死?但一个鼻血直流,一个耳心殷红一片,且都目光发直,对周围再无反应…… 竟是以内力直接伤了脑子,全部成了痴傻之人! “……” 喧闹的场内顿时一静,众人眼见萧崇霭不过轻挥袍袖,就能震坏人的脑袋。的确是守约没有杀了那对母子俩。但如此模样,还不如死的干脆! ………… “怎么没声了?” 萧崇霭等了半天,见没人说话也没人走出来。一直懒懒站立的身影终是朝前一步,唇角微勾。 “此前我倒是不知道原来你们一直把贪欲当成正义,杀了人都能罪不至死。也好,那么今日,我便也来伸张一回正义?” 萧崇霭末音微挑,像是多有趣一般。同时运功于掌,再没给这些人时间,飞身而起双掌推出。 闷响声中,唯有啊呀惨叫的人声混乱刺耳。鲜血飞溅,一个个像是麻袋般倒飞出去…… “结阵——” 乱中一声含着内力的声音发出,萧崇霭左右两侧,立刻僧道集合,一面是铜人铁阵,一面是太极八卦阵。智觉和石重都在阵中。 萧崇霭余光瞥了一眼,根本懒得理会。 琼花岛的藏宫阁里,对各门各派的功法记录甚详。更何惶区区几个阵法? 双掌翻飞,身形如鹤凌然掠过,萧崇霭直接攻向阵眼。随即一拳一脚,错身击出后,八卦阵直接缺了一角。石重急忙上前填补,正与萧崇霭相临,焚决外放,嫣红的掌心和乾坤掌对击,就见石重一口血直接被打进了铜人阵中。 对付铜人阵萧崇霭更没什么耐心,掌风呼啸,整个人身在半空犹如走在梅花桩上,然两脚但凡踩过的光头脑袋,便是有铁头功也一样跟木桩似的栽倒过去…… 智觉眼见如此,心知不敌。刚想后退,萧崇霭竟已到他身后。唇瓣微动。 “佛家不是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智觉主持怎地要躲到弟子后面去……” “……呃呃……你……” 智觉瞪大了眼,不敢置信的看向萧崇霭。休介寺绝学无空无相,乃近身以力化气,攻以穴位,初时甚至难以察觉的功夫。方才他一听到萧崇霭的声音,就已偷偷运功,不想竟是自己中招了?! 软绵绵倒地,智觉周身连一点伤痕都没有。比起死了的石重血迹横流,面色青黑,的确算是死的很有颜面了…… “真没劲。要不,你们一起上吧。”萧崇霭好心提议。 正被离合宫宫主石重和休介寺主持智觉相继被杀震的呆怔的众人,此时再听到萧崇霭说话。所有人眼神都如白日见鬼一般,冷汗如瀑…… 半响,人群里终于又有一个老和尚走出来。 “阿弥陀佛!萧施主,你既已杀了石宫主和智觉大师,昔日之仇也算清了。正所谓冤冤相报何时了!何不就此罢手?” 萧崇霭看着说话的白眉和尚,只觉可笑。 这么就算清了,那么今日若是他被这些人杀了,便该白死么? “这怎么算清?便是昔日之仇清了,那么今天的仇呢?”萧崇霭望向众人,又多加一句,“冤冤相报,我今日就把你们都杀了,倒要看看他日何人来报。” …… 休介寺大门嘭的巨响闭合,里面但听求饶哭喊,一直持续了近一个时辰,又闻轰隆巨响,尘雾弥漫,竟是休介寺百年大雄宝殿整个坍塌。 最终一人慢慢走出,墨发红衣,清俊的面孔看似百无聊赖,然后抬头看了一眼正午骄阳。 附近哪儿有好喝的酒呢? ……………… 大仇小恨尽皆报了,萧崇霭一时倒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他现在身负绝世武功,无牵无挂,最终,萧崇霭决定去游历天下。顺便尝尽天下美酒。 前世秦怠时,他虽然也外出巡游过,但除了第一次封禅出游,之后因为闾遏到底不曾走远。何况身为皇帝,每每出门无不是车马粼粼,前仆后继,所见所听也都是经人雕琢安排过的,哪像现在这么逍遥随意? 萧崇霭一路且走且玩,不觉时光飞逝。 这日半途飘雪,周围人家户户挂红,方觉已行数月,竟是快过年了! 斜倚在石檐上喝了一口此地名酒,萧崇霭不由皱眉…… “血人儿浴雪,雪盖血人儿。如此良辰美景,何事竟惹得我的血人儿皱眉不快?” 突来的声音乃内力发送。第一个字时那人分明还远,及说完不快两字,一袭黑衣在飘雪中凌然落下。微微笑着仰望向萧崇霭。 果然……没死?! 萧崇霭上半身不自知的已经坐起,看到同昔日告别时一模一样的面孔,同样的笑容,一样似含宠溺。萧崇霭怔了怔,半响无语。 褚慕云看着萧崇霭的眸光表情,便知道他在想什么。不由轻笑道: “我的血人儿,昔日相约我来找你,你可是亲口答应了的,不能反悔哦。” 萧崇霭即刻回神,眼角挑了一眼褚慕云,话音清晰冷静。 “那现在已经找到了,你可以滚了。” “哈哈哈哈……” 褚慕云一阵大笑,却不能告诉萧崇霭他极是喜欢他现在的模样。不是淡然,不是全无所谓,厌烦不耐也罢,烦躁也好,至少是有心绪表情了。 飞身直接赖到萧崇霭身边,褚慕云在他的血人儿开口前已靠过去轻嗅一下,并抢先道。 “七月红。酒是好酒,但回味太辣。冰镇后酒味寡淡,更失原味,不好喝吧?” 褚慕云虽是问句,但语气很是笃定。说完就将一直扛在肩上的一个竹笼一手提着,另一手轻拍过去,竹笼立刻碎裂,里面包裹的数层棉布也一起掉出,最后剩下一个棕色小坛子。 又看了一眼萧崇霭,褚慕云直接将封泥拍开,顿时坛口袅袅白气氤氲,酒香蔓飘数里…… “尝尝这个。这家的酒据传是从先秦传下来的,酒味淳厚,冰块也是酒水凝冻,绝不会淡了酒味。” 褚慕云笑嘻嘻的递过去,萧崇霭鼻翼微动,最终接过来喝了一口,心中立时大赞,果然好酒。竟和前世他爱喝的‘湍芒’口感有几分相似…… 酒坛不过巴掌大小,几乎是萧崇霭喝的兴头刚起时,坛子竟然空了?! “酒家何处?再买来。” “我的血人儿,这怕是有点难,远在泰州呢。”褚慕云话落,眼见萧崇霭又不悦的皱眉,立刻提议,“要不这样,反正此地无趣,我现在就带你去?” “……” 萧崇霭立刻点头。起身时身形微晃,立刻被褚慕云拉住手稳稳扶住。至此才觉得这酒好喝是好喝,但后劲似乎比湍芒大的多…… 而终于成功抓到手的褚慕云望着眉眼微熏,面颊泛红的萧崇霭,眸光更显深邃。 他的血人儿,这次抓住了他,可就别想他会再放手了! ……………… 很多年后,中原江湖依旧流传着地狱血魔和黑白无常的传说…… “那魔头可是从地狱血池爬回来的,所以每次必须要杀的一身白衣尽染血色方才罢休。而他身后就跟着黑白无常,专等着他杀完了人将魂魄锁到地府去……” “哈哈哈哈……” 客栈二楼,一人笑声朗朗,一面还不停的往身边人的碗里夹菜。 “黑白无常,啧啧,别说两个人,就是十个我也顶的,你说是吧,我的宠爱血人儿?呃——” 被手肘袭击的某人捂着胸口表现的十足痛色。但今天半天不见身边的人问他,便知这个把戏也被拆穿了。随即却又贴上来。 “我的亲亲宠爱血人儿啊,说书的讲这么久也不容易,我们多少也该配合一下才对。你说我今天的外袍是该穿白的,还是黑的?” “……去死。” 忍无可忍的萧崇霭终是又从牙缝里恨恨挤出两个字来…… 第41章 大魔头番外之一世宠爱 萧崇霭曾问褚慕云为何喜欢在树上刻‘雲’字计日?褚慕云眸光泓邃,深深望着萧崇霭,却始终未答。 两人相伴行走山川,有时坐观大漠孤烟,海市蜃楼,有时闲等江潮淹坝,也曾行到北地静待雾凇雪景,很多地方自是人迹绝至,不知时日。褚慕云就会在枯枝老木上刻‘雲’字,一笔一日,一字十二日。 为什么? 褚慕云笑了笑,想到他的亲亲宠爱血人儿知道后炸毛的样子,更加坚定了要把这个秘密一直藏到他陪他死去的时候,再告诉他…… 距今已是三十年前—— 萧尊奕倾尽一生心思终于捕获了扬洛洛并顺利定亲,但扬女侠只是事关自己有些迟钝,又不真傻。等想明白了,那还了得? 据说江南曾有一段时间,经常可见扬女侠举剑追杀萧大侠的情景。 于是明明订了亲却迟迟娶不到人的萧大侠彻底没辙了。 最后还是萧尊奕的祖母联系了扬家,说自己身体不好,萧尊奕又父母早丧,想在自己蹬腿前抱一抱重孙…… 萧家老夫人昔日也是鼎鼎有名的人物,扬家对于和萧家结亲也很是乐意。于是立刻准备婚事,最终将女儿风风光光的嫁进了萧家。 萧老夫人已经七十有余,年老后旧伤复发,身体是真的不好。萧家也一直一脉单传,的确急着想要抱重孙。 于是萧尊奕和扬洛洛成婚后,老夫人直接发话不许萧尊奕这个武痴再钻武学里,天天只许陪着洛洛吃喝玩乐,什么时候有了小重孙,什么时候才能再去练功! 可惜,萧老夫人到底没抱上小重孙,萧尊奕和扬洛洛婚后第二个月的早上,老夫人再没醒来…… 紧接着便是守孝三年。 三年磨合,扬洛洛和萧尊奕的关系早已今非昔比。彼此也的确想完成老人家的心愿,偌大的萧家也实在人丁单薄,急需新生命的诞生。可惜一月一月过去,始终没信。 两人渐渐也就顺其自然了。 直到又一年的英雄大会在程家大宅举办,扬洛洛顺便跑去赖在杨雨瑶那儿玩耍时意外晕倒,才被诊出已经怀孕四个多月…… 扬洛洛自是免不了被杨雨瑶念叨一遍。 扬洛洛却振振有词,“我看姐姐当年一怀阿云就恶心的天天吐啊吐的,还什么都不想吃。可我什么都能吃,也不想吐,怎么会也有了呢?” 杨雨瑶无语,顺手将六岁的儿子推出了门。 当时萧尊奕正往岭南追杀青面恶煞,难以联系到人。大家更不放心扬洛洛一个人回江南,所以理所当然的就在程家安胎。 扬洛洛胃口也的确不错。 杨总镖头担心远嫁的两个孩子思乡。所以一直借送镖之便将金朔的土产小吃往程家和萧家送。只是江南路远,有些东西存不住,程家相对近些,有些金朔的小吃送过来再加工一下总是能吃的。扬洛洛最喜欢吃家乡的辣子糟鸡。几乎隔一天能吃一只。 俗话说,酸儿辣女。 杨雨瑶的奶娘便笑话她这么吃,头胎别是个女儿。 不想这话正中扬洛洛的心思。别看扬女侠性格豪爽,一身侠肝义胆,实则内心柔软之极,打从确诊怀孕心里就偷偷一直期盼先来个女儿。她能教他*剑,让瑶姐姐教女儿念好听的诗词,缝制有花有朵的漂亮裙子给她穿,能把软糯糯的女儿护在手心,受尽一世宠爱。 扬洛洛越想越美,从女儿出生一直幻想到女儿长大,既是一世宠爱,不可避免的就想到了女儿长大后的未来…… 都说在家靠父母,长大了……长大了么……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心酸难过的想哭,但扬洛洛瞅着院子里正勤奋练功的程小云,又掉着眼泪笑靥如花。 也是从那一天起,程小云再没过过一天安生日子…… “小云啊,你有了妹妹高不高兴?” “……哎呦!” 被揪住耳朵的程小云只能板着脸愤愤回答,“嗯,高兴。” “喜不喜欢?” “……唔,喜欢。” “妹妹哭了怎么办?” “……” 耳朵被揪红的程小云始终不答,他是真的想不出来啊。他自己练功受伤了都不曾哭过,妹妹为什么要哭? “笨!亲亲妹妹嘛!” 扬洛洛孜孜不倦的教导自己未来的女婿。一旁的杨雨瑶看着被折磨的终于有了小孩儿模样的儿子,也不阻止,只掩嘴轻笑…… 而在扬洛洛不知道的地方,程小云郑重找到杨雨瑶。 “娘,我不要妹妹,让她就呆在洛姨的肚子里行不行?” 杨雨瑶再也忍不住大笑,将少年老成的儿子搂进怀里。 “你想要妹妹怕也没有呢!金大夫号称圣手,都说了八成是儿子,就你洛姨死认是女儿。不过你洛姨性子急,有了身孕后情绪起伏大,你可不许乱说,且让她当女儿盼着吧。你没有妹妹,是个弟弟!” 弟弟? 程小云歪着脑袋陷入了沉思,弟弟的话,要不要呢? 程小云还没想到答案,千里之外的萧尊奕终于得了喜信,立刻日夜兼程的赶回来。风尘仆仆的萧大侠看到妻子鼓鼓的肚子立刻被吓了一跳。 “儿子就在里面?” “是女儿!”扬洛洛立刻竖目纠正。 一旁的程小云却趁机用自己的胳膊在扬洛洛的肚子前比划来比划去。 众人见了,问他在做什么,程小云一本正经问道:“洛姨的肚子只有摆瓶大小,怎么装得下人?莫非弟弟会缩骨功?能摸的到吗?” 众人顿时哄笑一团。就连扬洛洛也笑的开怀,忘了纠正他是儿是女的问题。还笑问程小云要不要摸摸看? 程小云瞪大了眼睛。 最后在众人的注视下到底忍不住好奇,伸出了一根指头小心翼翼戳向扬洛洛的肚子,却在触到的刹那,扬洛洛肚皮上以人人可见的幅度凸起一点,正和程小云的手指相碰…… 众人惊愕后又是一阵大笑。独程小云呆呆的看着自己的指尖,久久不语。 瞬间传递过来的微麻感,心跳噗通噗通的颤个不停,却比学会了任何武功都高兴…… 然而,终于生出期盼之情的程小云紧接着又眼睁睁看着洛姨带着他的弟弟走了。以至一向练功认真又专注的程小云竟时常盯着自己的手指发呆。然后问他娘。 “娘,弟弟几时生出来?” “还有近四个月呢。” “那四个月后我就能去江南娶弟弟回来了?” 杨雨瑶笑的开怀,知道都是扬洛洛闹的,搞得自家儿子都糊涂了。却也不说穿,只道:“为娘倒是乐意你去江南接你弟弟回来,可惜到时候便是儿子,你洛姨怕也舍不得啦。” “……” 程小云却不管这些,洛姨说了妹妹一生下来就是他的新娘子。如今妹妹变弟弟,自然也是他的新娘子! 打定主意,程小云一面让人准备行李车马,一面在院子正中的树上开始刻字计算南下接弟弟的日子…… ………… 而在江南,一代侠女扬洛洛此时正哭得梨花带雨,嘴里还念念有词。 “崇山慕水,雲雨幻化。動輒驚雷,寂滅由心。嗯…慕云,雲是雨字头,我的剑叫烟雨剑,姐姐的名字雨瑶比洛洛好听多了。所以女儿的名字里也必须带雨……该叫什么呢?” “……” 一旁的萧尊奕看的心疼,刚要开口说话。立刻被扬洛洛制止。 “你不许说话!说了是女儿就是女儿!呜呜,还有,我的女儿都跟你姓了,名字不许你起,想都不能想!哼,我就不信我想不出一个好名字来!” …… 然而三个月后—— “崇……崇……萧崇……萧崇什么呢?” 扬洛洛眉目微蹙,一直想到快入睡的时间,眼看今天又想不到了,干脆取了笔墨纸张。 “还说要一生一世宠爱我的女儿呢,到现在名字都想不到。都是瑶姐姐,干嘛先起名字?程慕云那个臭小子,生下来就占我女儿的便宜!!!” 一直守着妻子身边的萧尊奕,眼睁睁看着爱妻将原话写进信里,翌日就请杨家镖局北上送去萧家。嘴边的名字到底还是没说出来。只安慰道: “嗯,没事,还有一个月慢慢想,咱们的孩子,自然要一世宠爱。” 萧尊奕刻意加重末尾两个字,可惜扬洛洛根本没能领会。而就在当晚,扬洛洛早产了! 女人生产,都要在鬼门关走上一遭,跟你是不是武林高手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扬洛洛是头胎,也不知是怀孕过程中行了远路受到颠簸还是别的什么原因,竟胎位不正导致难产,中间险些一尸两命。所幸金圣手及时赶到,好歹都暂时救了下来。 扬洛洛尚好,至少没有性命之忧,孩子却有些危险…… 萧尊奕这个蠢爹听了,当时就要渡真气给自己的儿子保命,幸亏被金圣手阻止了。初生婴孩,还如此孱弱,如何经得起真气?! 好在养了近一个月后,扬洛洛已经好转。也第一次抱到了众人因为忙乱至今没来得及告诉她其实是儿子的“女儿”。仍不忘含泪埋怨自己: “我的宝贝女儿,都是为娘不好,还说一生一世宠爱你呢,到现在连名字都没起出来,所以你才会这么孱弱吧?呜呜呜呜……” 而另一边,萧尊奕自儿子早产身体不好,听了家中老人的话,就将昔日扬洛洛交给他用来定亲的平安扣和萧家祖上传下来的金牌,寻了名匠,花费近一个月时间,赶在儿子满月前做了一块贵重无比的平安锁用来替儿子“压命”。 而平安锁送来时,上面只刻了萧崇两个字,概因扬洛洛还没想到名字。 萧尊奕望着金圣手说只要过了满月就能活下来的儿子。将平安锁塞进儿子襁褓中时,直接以扬洛洛的金钗就着内力,在玉石上萧崇之后加刻了一个“霭”字。 分明天天念叨着‘一世宠爱’,却就是想不起来崇霭二字,便是加上姓,萧崇霭,小宠爱,也不错! 萧尊奕忍不住笑了笑,抱着小小一点儿,轻到几乎没有重量,对他而言却又比任何东西都沉重珍贵的儿子,刚想放下,不想一直呼吸都没力气的儿子忽然大哭。 萧尊奕吓了一跳,随即感觉到手里的水渍,一面急切唤人,一面手忙脚乱的从怀里抓了块布就垫在了儿子肉肉软软的屁股下…… “来人,快来人啊!金圣手,我儿子会哭啦!” “哎呀,怎么还在哭?别哭了,省点力气啊儿子!崇霭,宠爱,乖,别哭了……” ……… 彼时,萧尊奕这个蠢爹正哄儿子哄了一脑门汗…… 彼时,一代侠女扬洛洛还躺在床上继续想她理应一世宠爱的宝贝女儿的名字…… 彼时,杨雨瑶正按金朔风俗,替扬洛洛这个不知针线女红的娘为即将出生的孩子缝制衣服…… 彼时,院子里的程小云刻完了最后一个‘雲’字的最后一笔,正式准备启程往江南去接回他的新娘子…… 彼时,所有的一切尚未发生…… 第42章 【逆转民国战渣男】01 萧崇霭再睁开眼,模糊的视线里就看到头顶的一棵歪脖子树,繁杂的轮回记忆依旧刺激着他,头痛欲裂。 同时,脖子也火辣辣的疼,一截绳子正缠在脖子上…… 许夜生? 萧崇霭拇指揉着太阳穴回忆了一下这个世界的轮回,血色的眸光一秒更显戾气,抓起绳子就甩了出去。随即又发现自己穿的颇为奇怪。 似乎是叫……西洋服? 白衬衫,西洋裤,西洋外套,穿着并不舒服,料子也不大好,却花光了许夜生仅有的钱。只因为,何栋梁喜欢?! 萧崇霭沉目。 许夜生,因为是半夜出生,就叫了这么个名字。 往上数三代,许家也能算半个红顶商人,家境很不错。可惜许家儿孙没一个成器的,家业守不住,吃喝嫖赌四九皇城里的纨绔做派倒是都学了,之后更与时俱进抽上了大烟。银子无底洞一般的往外花,最后家业败光,祖宅都卖了。 许夜生的爹也就歪在床上吸着鸦片糊里糊涂给许夜生取了这么个名字,然后就死了。许夜生的娘倒是不抽大烟,却是牌九麻将的爱好者。 好在前几年许夜生的爷爷还在,几间泥胚房下许家还勉强算个家。等许夜生的爷爷一死,许夜生的娘夜夜在牌桌上奋战,白天一觉睡到黑…… 七岁的许夜生已经踩着柴禾棍趴在灶台上做饭了,还得伺候他娘。偶尔他娘赢了钱,会随手给他几个零花钱,小小年纪的许夜生都懂得不乱花,全偷偷藏在柴禾堆下面挖的洞里。 更多的时候,是她娘输了钱,打骂他撒气后,抱着许家仅剩下的那点儿东西出去典当。 两人相依为命好歹熬到了许夜生十岁,家里彻底没东西可卖了,他娘也病了。前后熬了有一年,许夜生的娘死了。 死前,或许是良心发现,这个女人终于想到了饿的豆芽菜一样的儿子以后怎么活? 其实早在一年前,许夜生已经在外面帮小工送报什么的,得来的几个铜板包括从前藏起来的钱全给他娘抓了药,否则如何能熬的过一年? 最后,许夜生的娘把许夜生送去了戏班。下九流什么的也管不了了,至少能混上一口饭吃不是? 许夜生入班已经十一岁冒头,那会年纪真算大了。毕竟腰板身手都得从小练,年纪一大身体硬了再想绷开挺难。 好在许夜生够刻苦,嗓子也不错,大半年基本功练下来踢腿下腰空翻都是说来就来。眼看正经学戏了,许夜生却开始倒仓了…… 这一倒许夜生算是彻底告别了吃戏饭! 戏班子小,许夜生就算再勤快,上了戏台也能当个顶好的虾兵蟹将,但对戏班子来说还是跟白长了一张嘴的闲人没区别。最后戏班子老板介绍许夜生去别处当了学徒。 可那几年整个社会大环境不好。 民国之初,各地军阀都在打仗,各种各样的洋货也扎堆儿一起挤进来,几乎每天都有店铺商家倒闭。 许夜生前前后后给小饭点、铁匠铺子、卖布的,磨刀的、糊扇子的当过学徒小工,最后店铺倒了老板走了,他只能继续找活干,去擦皮鞋、到河岸上卖过苦劳力,最终经人介绍去了新开的洋灰厂工作。 虽然工作的确累,但好歹生活有了保障。 但身处轮回,这个世界焉能放过他? 不久,许夜生认识了何栋梁…… 一个留学归来,满派新思想洋作风的天之骄子,文化名人。 几句酸诗,西式直白大胆的热烈言语,要许夜生一个白板儿小子如何招架的住?之后许夜生在洋灰厂意外被砸伤,何栋梁几次过来探望照顾他,更让许夜生心生暖意…… 初恋的甜蜜,虽然对方是个男人,知道不对。许夜生也难以拒绝。 直到…… 一个打扮精致,一身洋装的女子踢开他家的门,一巴掌打在他脸上,许夜生才知道何栋梁有未婚妻?!不但如此,何栋梁在老家早已娶妻生子?! 许夜生立刻就想要去找何栋梁对质。 毕竟他曾问过何栋梁像他这么厉害又有名的人是否成过亲?有没有心仪的女子?何栋梁从来都是否认,说心里真的只有他一个! 然而不等许夜生找到何栋梁,刚刚留学归来的桑菲菲已经大肆在报纸上含沙射影的乱写他,尤其将他过去在戏班呆过的事大写特写,说他这种公然勾引别人的未婚夫的做法,正是旧时代戏子的做派,实在令人不齿云云。 许夜生马上丢了工作。又每天被周围的人指指点点,极尽辱骂。 最终,许夜生听说何栋梁会在昨晚去参加一个什么舞会,他便买了一套洋装,巴巴的过去等着,只为让何栋梁给他一个明白。 然而大冬天等了大半夜,听着留声机里的音乐和里面那些人的欢声笑语。许夜生等到何栋梁出来,那人却根本看都不曾看他一眼,也不理会他颤抖的呼唤,扶着桑菲菲扬长走了…… 至此,许夜生算是彻底绝望。失魂落魄的胡乱走了一夜,天际微明看到这棵歪脖子树。就将没有钱买皮带,用布带充裤带的布条扯了一半准备上吊自杀。 前世,许夜生也曾因为布条断了掉下来一回,但当时许夜生死志坚定,又打了结二次上吊,到底死了。 这一回么…… 萧崇霭拢了拢衣领,将洋服翻开的领子拢到脖子里,忍着冻成冰块的身体慢慢爬起来,然后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外走。 好容易走到有人的地儿,萧崇霭先买了个热馒头啃着,又问人换了两个铜板的姜葱,最后的几个铜钱全给了拉车的,报了地址让那人看着办能把他拉到哪儿算哪儿! 拉车的大概看他可怜,说顺路去前面人多的地方接生意,好歹将他南市附近。 一路走回去。不理会沿路那些人投向他的眼神和讥笑碎语,萧崇霭回去先用葱姜熬了水,然后一面裹着被子喝一面打量这个家徒四壁的窄小屋子。包括许夜生剩下的所有资产—— 只有一把铜钱?买了身上这套洋装后竟连一个银元都没有了! 看样子首先得搞点钱。 至于何栋梁和桑菲菲…… 萧崇霭眸光微微眯了一下,将碗里的姜水一口喝干。就开始翻箱倒柜找笔墨出来,然后趁着天亮以许夜生的笔迹写了一篇小说。 内容不外乎是当下最热门的新旧思想下青年男女喊着自由和抗争的爱情故事: 旧贵族的女儿抛弃身份家族和男子私奔,途中在男子朋友的见证下草草成婚。然而不久后,女子发现男子原来早有家室。 男人的妻子找来,男人因为惧怕妻子和家中长辈,最终在众人面前颠倒黑白,将所有的一切都推到女子头上。男子的朋友则因男子私下相求,不明真相,否认了证婚的事。 女子顿时成了千夫唾骂的人,家人也不肯认她。最终,女子忿然而死…… 萧崇霭的轮回自然不是白逛的,故事写的一波三折跌宕起伏不说,更重要的是故事中穿插的两首新派诗。 一首是女子含泪忿然跳海时插入的叙事长诗。全篇自然饱含愤恨怨怒,将男人欺骗她的甜言蜜语也夹杂其中,更恨所有人是非不分,漠然之态。 …… 你说,阳光微风和花的芬芳, 从不以肤色、贫穷、性别有一点偏私。 …… 然后,我死了。 仍要挺直鲜血淋淋的脊梁。 地狱的火是你们的言辞,和着血肉,将我焚成灰烬。 …… 原来, 灵魂不需要的眼睛, 它就潜伏在漆黑的夜里。 另一首则是女子被渔民救了后,渔民安慰他,世间并非人人如此,坏的是那个男人,朋友和周围的人只是不明真相而已。 结尾,女子顶着被彻底毁容的脸安详的躺在海边,静听海浪…… 插入的诗依旧怨怼,但末尾一句却化成了问语。 ‘世界以恶吻我,我仍报之以歌?’ ………… 萧崇霭一气呵成,写完后才把家里所有的衣服穿上,被子裹上,忍着冻好好睡了一觉。待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早上,头有点晕,好在没发烧。 萧崇霭又换了破夹袄和长衫,去了一家叫《浪潮》的报社找人。 佟柊书。 昔日许夜生在布匹店帮工时,佟家的少爷。也留过洋,大约受新思想的影响,非但不曾以少爷身份欺负过许夜生,倒还照顾过他。 “夜生!” 佟柊书见到许夜生,面上倒没有显示出对流言的态度来,只很快的、扫了一眼他的脖颈处。 萧崇霭也不在乎,招呼后就将写的故事拿出来,请佟柊书过目。 “若是不够资格发表请您一定明言!” 萧崇霭话是这么说,实际对这个时代刊登的水平其实很清楚,光是故事就很吸引当下人的眼球,又有新诗歌辅助。 果然…… 佟柊书一目十行看完,又细细看了诗歌的部分。语气再不掩惊讶。 “这是你写的?” “……” 萧崇霭为了符合许夜生的身份。表情显得有点局促,没有说话,只用一双黑眼睛看向佟柊书。 佟柊书立刻察觉到自己失言,是了,许夜生是识字的,尤其喜欢看书看报。一向害羞的俊秀少年当年也只有向他请教新词的意思时才敢望着他说话。而这故事里所写的才是真相吧!那样的少年如何会做出那般事?! 佟柊书再看到许夜生脖子上明显的自尽勒痕,已满面愤慨。 “夜生,这文是好文,诗更是好诗!你别担心,我立刻就发表出去,一定要为你讨回公道的!” “不,不是的。” 萧崇霭微微低下头,“我不想再让人议论我了,但是又忍不住…说出事实。所以这个,用笔名发表就好。我想要离开北平了。” “什么,你要走?” 佟柊书声音瞬间拔高,面色焦急,又急问道,“可你一个人你能去哪儿?” “大概,是去上海吧……” 第43章 【逆转民国战渣男】02 今冬第一场雪飘下来的时候,萧崇霭搭上了南下的火车。同日,《浪潮》副刊卖断了货,名为《将逝》的小说和穿插的两首新体诗赚足人们的眼泪和目光。 囿于旧式灰色围墙下的温婉女子在大浪潮的影响下对于自由和未来的向往,初恋的甜蜜和不顾一切的抗争,虐心虐身的真相,被逼以惨烈绝决的死亡力证自己清白,以及浴火重生的结局…… 说白了,《将逝》故事本身更像是这个民智初开的世界,人们的启蒙言情读物,写实而大胆。两首诗则立意新颖,犀利又不乏婉约,俨然是一种新的风向标。 据说当天晚些时候,跑遍全城没有买到报纸的学生就有跑到《浪潮》报社要求再次刊印这份报纸的。翌日,报社更收到许多寄给《将逝》作者“血人”的信…… 但这一切都和萧崇霭暂时没了关系。《将逝》对他而言,不过是为了将来做铺垫而已。 临行前,萧崇霭特意将皱巴巴的《将逝》原稿要了回来,锁进了一个铁匣子里。 匣子里另外装着的,是萧崇霭熬了数宿做旧的一厚沓儿诗文稿,以及许夜生的爷爷昔日“留下来”的旧书残页,上面也被萧崇霭以许夜生不同时期的笔迹加了注解和感想…… ………… 火车一路驶去,傍晚停靠在一处小站,之后就不动了。 萧崇霭熬了几宿加上感冒未过,在车上睡的极熟,被人唤醒要求换车厢时只觉得头昏脑涨,晃晃荡荡从卧铺爬下来,同一车厢的人大约见他年轻,还提醒他拿行李。 听了别人议论,萧崇霭才知道火车还没出直隶。似乎有军队要征用火车的一部分帮忙运东西。 这种事在这个年代很正常。官大钱多不如枪杆子硬,面子上说的再好听实际火车过哪个军阀的地盘都不是白过的,类似的情况并不少。 而客运火车上,三等车厢人满为患自然挤不出地方。一等、二等车厢因为车票贵,总能空出许多。但一等车厢的乘客都是政府机要或军阀头目,萧崇霭当日就是不想惹人注意才选了二等,本以为能好好补眠,没想到遇到这种事…… 换了车厢,萧崇霭依旧选了免打扰的上铺。迷迷糊糊中感觉到车厢内阒然一静,刚睁开眼,正对上两道黑沉的目光。 “怎么有人?将军稍等,属下让他们马上调整。” 萧崇霭此时已醒了大半,看四人车厢里站着两个身穿着铁灰色军装,头戴硬壳大檐帽,腰间配枪的军人,立刻反应过来换车厢运军资的事。 那副官说完就要去办,却在转身后听到自家将军淡淡两字。 “不必。” 说着,从刚才就一直盯着萧崇霭的男子终于坐了下来。副官看了一眼仍睡眼惺忪的萧崇霭,显然习惯于服从自家将军的命令,再不多说,也坐到了对面…… 这倒让萧崇霭不由又看了一眼那个人。 年纪不大,身姿劲瘦高挺,棱角分明的面孔配上铁灰色军装,整个人更显得不苟言笑,威慑力十足。 从新钻进被子里,萧崇霭顺便在脑子里翻了翻甸系的将领,发现根本没有符合这个人条件的人。看来只是个不知名的小虾米罢了…… 鉴定完毕,萧崇霭脑袋一空,又陷入了沉睡。均匀深沉的呼吸在狭小安静的车厢里尤其明显。 “……” 眼见自家将军做闭目养神状,一直强忍着的副官终于忍不住站起来又看了一眼头顶熟睡的青年。表情似好笑似无奈。 真的是第一个吧?被他们将军盯了半响后还能一点儿反应没有,最后若无其事睡的香甜的家伙! 火车在黑夜里继续南行。 半夜时分,一向听力敏锐的萧崇霭依稀听到副官轻声在问:“将军,是不是遵照上面的吩咐下一站下车从狙从林走?” 可惜半响没有得到回音。 不知又过了多久,萧崇霭被一声冷哼猛的惊醒,却警觉的翻了个身装睡,压根儿没睁眼。 “将军息怒,都是属下的错。应该叫醒将军的。” “……算了,是我睡沉了。马上联系那边。”说话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喜怒不显。 “是。” 副官踩着军靴咚咚咚跑了出去,紧接着是那个将军的军靴声站了起来,然后一步、两步,却是站到了萧崇霭的卧铺前…… 萧崇霭顿时觉得有点危险。盯着他的目光绝非像昨晚那么简单。好在萧崇霭内心强大,任那人瞅着,他也依旧能呼吸均匀的“沉睡”。 “将军,将军!” 匆匆回转的副官终于吸引走了那个人的注意力。随即,压低颤抖的声音,萧崇霭只隐约听到“埋伏、设局”几个字,周围空气猝然一紧,那人回身取了帽子,转身时目光又意义不明的扫过萧崇霭,方吩咐道:“下车”。 直到火车再次哐当哐当启程,萧崇霭才彻底“醒了”。他不确定那个将军是不是清楚他装睡,但无疑,他偷听到了别人的*。 被上面的人设局除掉?军阀时期并不少呢…… ………… 有惊无险的到达上海,萧崇霭也真正养好了精神。坐在黄包车上一面游览着旧上海的风貌,萧崇霭一面在心里细算着他的计划。 离开北平,固然有许夜生名声的思虑。这个年代,声誉对于一个人来说还是很重要的,尤其先入为主的观念,很多时候再想改变并不容易。 当然,这是对别人而言。萧崇霭自然不在此例,但他却不想马上为自己翻案。 何栋梁之外,上辈子害死许夜生的还有桑菲菲。 一个人若不自爱根本不用旁人做什么,自毁就够了。这一世,萧崇霭还想让桑菲菲体味的更深一点儿,若是这会儿翻案成功,那岂不是阻了桑菲菲的好姻缘? 而选择到上海,萧崇霭看重的则是这个城市的经济金融地位。 身处乱世,总要有点傍身的东西。萧崇霭一不屑权,二不想搞什么军队。那么真金白银,就很必须了。 再说直白一点,萧崇霭经历无数轮回从来都是被害惨死的结局,至今戾气难平。再次重生,萧崇霭既没有救世救民的伟大用心,也没有一统天下的雄心。他想的,就是独善其身! 别人或许没办法做到,但他有。 细算下来,萧崇霭轮回经历的民国就有好几个,每个民国的历史都不同。似乎越是这种世界范围的动荡期,但凡一丁点儿影响都会改变原有的轨道和发展方向。 许夜生所在民国也一样。清朝提前灭亡,又实打实复辟了一次,然后,就没有然后了。现在的正府始终是个空架子,军阀一个比一个喊的响亮,其实还是要看谁的拳头硬…… 到达上海的翌日,萧崇霭打电话回北平。佟柊书在电话里激动异常,细述了《将逝》的轰动,又是询问他现在的情况,又是给他打气,很有在电话里念读者来信的冲动! 萧崇霭应了几声,最后答应佟柊书会再写文章寄过去。 第二个电话是打给齐宝斋。走之前,萧崇霭曾凭借自己的经验和眼力倒腾了几件东西在那边寄卖。 古董行业,一点儿水不掺不可能。但萧崇霭所知这家店的姜掌柜却是个难得的公道人。只要你东西真又诚心卖,言明的佣金之外绝不会耍别的花招。而且,这人经手的东西只卖给国人。 萧崇霭的路费和房租就是已经卖掉的两个小件得来的钱。剩下的两方古砚和几件铜像摆瓶,姜掌柜当时便建议他不要急售,再等一段时间一定能帮他卖个好价钱。 许夜生穷的遗产就剩下一把铜板,说实话,连给他死了买张裹尸的草席都不够。萧崇霭纵就有几百上千赚钱的方法,也总要启动资金的。 这年代什么最赚钱?无疑是黄毒赌三样! 前面两个萧崇霭根本不会沾。赌博是他急需钱的时候偶尔周转两把还行,真靠这个赚钱?萧崇霭淡淡一笑,倒想问问那些想靠赌博发家的人,你有赚钱的手气确定也有花钱的运气? ………… 几日后,萧崇霭又收到一笔姜老板打来的钱。 付了剩下的房租,将新文寄回北平。萧崇霭正式开启了他的上海的生活…… 而同一日,远在并口的刘家收到了一封没有署名,却是寄给已经出嫁的长女刘秀芝的信。刘父刘母疑惑之余打开一看,全是报纸剪裁,篇篇郎情妾意,夹杂着段段风流,全是一个人的名字,正是他们家的长女婿——何栋梁。 刘母随即带着东西去了何家,询问后才知道女儿也不知情。非但如此,何栋梁所言的归国日期尚有半年,什么反对旧式包办婚姻,崇尚恋爱婚姻自由。这岂不是摆明了不承认刘秀芝妻子的地位? 刘母哭诉女儿命苦的时候,刘秀芝却看着报纸上字字剜心的文字,始终一言未发。 前世,刘秀芝得知丈夫在外停妻另娶已是一年后了。木已成舟,舆论导向,以及公婆在里面和稀泥都让她感到无力。而此世,提前获知消息,性格刚毅的刘秀芝岂会善罢甘休? 第44章 【逆转民国战渣男】03 萧崇霭一袭青衫,上面罩了件藏青卐字暗纹夹袄。坐着黄包车去往泰丰茶楼,远远见门口已经站着几个身穿黑衣短打的汉子,心知张盐卯已经到了…… …… 萧崇霭到上海已有两月,至今才准备开办第一个工厂。 两个月间,除了溜达着捡漏几个古玩,实地考察了一下记忆里的几个地方,分别为《浪潮》和上海本地的几家报社撰写了数篇诗文,萧崇霭光顾最多的地方,是圣母大教堂。 在那里,萧崇霭认识了从美国来的传教士约翰,从最初的宗教、英语语法到后面中西建筑、美食,唱诗班音乐,聊的话题无所不包。 也是在那里,萧崇霭偶遇或经约翰介绍认识了几位工部局董事。要知道,租界实际是不设政府的,真正的管理者便是商人联合组成的工部局。 工部局董事各国均有,主要是为租界商业发展有贡献的人。 萧崇霭英语、法语、德语交流一点儿障碍都没有,轻松的话题,无所不知的知识量。任何时候不疾不徐的语速,好听的声音却始终淡淡的。加上特制的西装,为增龄戴上的黑框眼镜,令其个人魅力简直满格。 由于约翰介绍说萧崇霭是一位撰稿人。所以大家便称呼萧崇霭为司高乐,意为学者。首先这么叫的是英国董事的小女儿,法国董事同到华国的夫人更痴迷于萧崇霭谈及的时尚…… 两月间,虽然这些人时常谈及商业上的事,偶尔也会问萧崇霭,但萧崇霭始终摇头,只适当说些上海的发展,半句不提自己。 直到数日前,法国梅莎莉夫人再次问起萧崇霭他所说的管状口红和盒粉线笔,萧崇霭不经意的道快了,那地方厂房都是现成的,他准备的钱也够,基本谈妥了。众人随即对萧崇霭道恭喜。 再然后,萧崇霭后续办执照加盖厂房就很顺利了。 原因无它,租界内使用的是外国法律,说是一律平等,但很多时候华国人即便从同胞手里买到了土地和商铺,执照却依然要公董局颁发,若是有人想卡你,那么你就有可能怎么都办不了工厂。 萧崇霭从来不会把自己的记忆当倚仗,仅仅只是助力。这些董事有的放矢之下认识并不难,且对他今后做的事很有帮助,何乐而不为? ………… 萧崇霭到上海认识的另外一个人,是经昔日一起拉煤的张大民牵线的。 张大民父母死了后就到上海来投靠他的亲戚了,在江边帮人装船卸船。两人遇到后,铁塔似的汉子第一句就问萧崇霭现在在干啥,有钱吃饭没有?没工作他现在能立刻给他安排。 萧崇霭不由笑了。 这也是他找张大民的原因之一。当年几百斤的煤车,一个人在前面拉,一个人在后面推。十五六岁的许夜生能有几分力气?也就张大民肯跟他搭伙拼一组。 而张大民现在拜的门下,正是上海滩鼎鼎有名的帮派。 出来做生意,什么人都得认识,何况萧崇霭想要的悠哉悠哉独善其身的生活,也需要结识这些人。所以萧崇霭就让张大民牵线,认识了张盐卯…… 萧崇霭的车刚停到泰丰茶楼下,张大民已经从里面出来了。 “夜生,来啦!” “大民哥,我来晚了。” “不晚不晚,这儿也刚到。” 张大民说着,将萧崇霭迎上楼。这个点儿,正是茶楼淡着的时间,寥寥几桌,张盐卯在这里有固定的包间,听到声音,正缓缓站起身来,萧崇霭已笑着抱拳道: “张兄,实在抱歉,我来晚了!” 张盐卯一笑,“哪里话,是我想吃茶,早过来了。”说着从怀里取出怀表特意让萧崇霭看,“瞧瞧,你的时间一向是准的。” 两人笑着寒暄几句,坐下后毕竟已是有些交情的,张盐卯便直接道: “崇霭,没想到你跟公董局的董事都有交情,难怪扩建能批的这么快。那让上面招呼一声就行,之前又何必破费!” 萧崇霭抿了口茶,语气和平日一样。 “什么破费,也就是请张兄吃了顿便饭罢了。何况交情也要分先后,我初到上海,经大民哥介绍结识的第一个朋友就是您。厂子又办在您的边上,不找您找谁?” 萧崇霭的称呼和话语都令张盐卯听着舒服。一面笑着招呼萧崇霭吃东西,一面随意的。 “你这可藏的深哪!半点不像避到上海的……” 一个“避”字,萧崇霭便知张盐卯这是查了他在北平的事了。 倒也不奇怪,开始看着是毫无背景的南下小子,突然认识了自己顶头的人,是谁都会怀疑。何况萧崇霭到上海后,也没有更名改姓,一样叫许夜生,只是加了崇霭作为自己的字。 萧崇霭淡淡一笑。 “这年月,扒皮挖心都未必认得出是不是日本人,谁还不会遇到几个渣呢?” “哈哈哈,说得好。我就喜欢听你说话,长见识啊!” 张盐卯一句笑语,算是彻底将萧崇霭的底儿掀了过去,“行,既然你认我这个朋友,放心,你的厂子就是张盐卯的家,在上海我看有谁敢动!” 最后一句话,张盐卯终于现出本身的狠厉来,隐隐可见日后上海教父的影子。 而之后张盐卯也的确说到做到,萧崇霭的厂子被人使坏的时候也是他提前得到消息让人告知了萧崇霭…… 数年后,曾有门人问张盐卯为什么当年听了许夜生的丑闻仍真心相交?而且说到做到? 张盐卯道,他虽然没怎么读过书,但对人对事也有自己的判断。不管流言怎么说,他更信自己亲眼看到的。 第一,许夜生本身的气质态度就不像传言里的那么个人,而且身为文人从没看不起他地痞流氓的出身。第二,不管多么深藏不露,许夜生依旧能管一个光膀子的搬运工叫哥。明明认识公董局的人,还特地通过张大民来认识他,摆明了是在提携兄弟。试问这样的人难道还不值得交? 据说这番话传出来后,被许多人当成识人名言。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对此时萧崇霭而言,现在结交张盐卯无疑是最好的时机。 张盐卯现在距离今后叱咤风云的地位尚有好一段距离。头顶的大佛正是盛年,对张盐卯的倚重也没有到非他不可的地步。 但张盐卯这个人有义气,做人做事有底线。待到他上位,萧崇霭的工厂产业应该也发展的初具规模。多一层防护保障总是好的…… 萧崇霭按部就班的将自己既定的计划一一实现中。当然,这一切都是以他自己独善其身为前提准备的。 而就在萧崇霭新厂经过改建、试生产,最后终于正式投产的时候,北方也前后发生了两件顶轰动的事。 第一是甸系军阀之一陈则新,在剿匪的时候意外被击中死了。儿子部下立刻乱成一锅粥。眼看别的军阀要占了陈则新的地盘,谁知曾是陈则新手下的一名将领趁临省空虚,不但抢占了人家的地盘又反打回来,之后上报正府成了新的督军,也是民国以来最年轻的督军! 第二件事则发生在北平。 被誉北平公子哥的何栋梁和未婚妻桑菲菲结婚当日,其原配夫人刘秀芝带着人突然出现,不但砸了婚宴,更当众提出何栋梁停妻另娶,不知廉耻,她要休夫! 第45章 【逆转民国战渣男】04 萧崇霭的工厂其实并不大,第一批产品做出来后,包括管状口红、眉笔和盒装粉饼包装成了十余套礼盒。送的正是认识的那些董事的夫人和孩子。 新颖的设计,独特的幽香,几乎立刻俘获了所有女士的心。 法国董事梅丽莎更是爱不释手,已经开始甩订单了,并拉着萧崇霭直问,“哦,我的司高乐,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同时扑来的还有英国董事的女儿爱拉,噘着嘴问她用粉色口红好看还是大红色的好看? 萧崇霭不着痕迹的同时避开两人抓上他袖子的手。淡淡一笑显得既绅士又高深莫测。 实则,萧崇霭的心思早跑远了。 别人用什么颜色关他什么事?至于怎么想出来的? 其实萧崇霭也怀疑过,这些东西到底是谁闲着没事发明出来的?根本是第二个贾宝玉啊!但是轮回记忆中既然有这些便利,他就拿来用了。 之所以做这些化妆品,萧崇霭倒是真正思考过的。 他要的赚钱独善其身,那么脑子里那些武器轮船、飞机大炮自然就不适合做了。粮油米面、药品一类的打起仗来一样是紧缺管制物资,同样吃力不讨好。至于布匹棉纱,石灰玻璃,华国新兴的这些实业家基本都是捣鼓这些了,他脑袋里反正有他们没有的,又何必再参一脚? 而且萧崇霭的定位很清楚,绝对的高端产品。说白了就是东西实用漂亮,价格也会十分漂亮。同理,也就不会抢了华国同行业者的饭碗。彼此相安无事,岂不是皆大欢喜? 于是一夜之间,一只破茧而出、喻意蜕变的蝴蝶成了上海所有女士最心爱的珍品和更多男人最心痛的存在。 原因无它,一件东西的火爆和影响程度有时候不仅仅表现在少数豪富名流太太小姐身上。更多是,是众人的仰望和心理附加价值。 最明显的例子,据说从前一个男人想约心仪的姑娘或是包哪家舞厅的头牌出来,多是送珍珠项链耳环什么的。但现在,若是你能送上一套内含六件的“化蝶”心形礼盒,人一准儿能约出来。若是单品则至少能见一面。 不菲的价格和限量销售,使得真正能买到化蝶产品的,衡量的就不仅仅是钱多钱少,也是身份和人脉的象征…… 萧崇霭厂子的订单现在已经接到明年年底,同时还有约翰和梅丽莎想要销往美国法国的单子。 接单次日,萧崇霭让人找了一家小报社,小篇幅的报道了外国订单的事。但彼时所有版面都被北方的大小两个话题占据,所以真正注意到的人并不多。 北方势力重新洗牌的和被誉为史上第一休夫案都在不断发酵中…… 先是因为甸系军阀陈则新的意外死亡,直接导致北方军阀势力重新洗牌。 新上任的、民国以来最年轻的督军不但占了大片地盘,一上台又再次趁着震动余波收编了周边的数股小势力,如今已妥妥的将近两个省的地盘抓在手里。 这还不算完,整合了地盘,这位年轻督军随即在自己的治地下达了一系列法规政策,同时以优惠的条件吸引华国实业家过去建厂发展。还说会在之后亲自前往天津上海等地游说民族实业家…… 于是近来所有的政商报道对这位年轻督军,都是一致的口吻: 这人野心不小! 至于史上第一休夫案则成功闹上了法庭,成了人们茶余饭后最热烈的谈资。 光看这件事在上海的热度,不难想象在北平是如何鼎沸。所有的报纸、新民主人士,遗老旧人,学生大众,真正是全民参与,全民讨论…… 按道理来说,刘秀芝的情况在民国并不少见,但为何她能够得到这么多的关注和声援?当真是因为何栋梁的名人效应? 自然不全是。 先是刘秀芝的确占理。 刘秀芝得知丈夫在外的风流韵事后并没有马上去北平闹,而是先到天津多方打听,一直等到何栋梁公然结婚当天才骤然爆发。 实打实的证据证明何栋梁的确停妻另娶,刘秀芝作为一个旧时代女性,则向这些自诩进步民主的人士呼喊质问: 停妻另娶在过去几千年的朝代都是犯法的,凭什么到了进步的新国家反倒成了是合法的?依据是什么? 难道你们说自由平等就是人人都可以视婚姻是儿戏?那么她算华国人吗?谁来保障她自由平等的权利? 还是说千千万万的妇女母亲,在家上侍奉公婆,下教育孩子,兢兢业业维持自己的家都是错的?难道她们也该像何栋梁一样,打着自由平等,反对旧有的一切,抛下老人孩子,去追求“自由的爱情”? 而就在刘秀芝一系列的质问下,北平一家报社以《学习西化,到底该学些什么》为名发表了一篇文章,更加一石激起千层浪。 长文最主要的思想是说,我们一直在喊进步,自由,民主,想要学习西化救国,反对旧有的一切,但何栋梁的案子却令人深省。 反对包办婚姻是对的,但是打着这个旗号,在已经结婚的情况下,一没有离婚,二老家夫人没有过错的情况下,在外另娶真的是对的吗? 如果这样的行为真的被国人赞同,那么是不是也就意味着,所有已经结婚的、不管男女,只要喊一句反对包办婚姻,提倡自由民主,就可以丢下家庭,孩子,父母,到外面大大方方另觅“良缘”?那我们的国家会变成什么样?或者这样的“自由”权利仅限男同胞?那我们所说的自由和平等无疑就是假的! 由此类推,过去人人都在说忠君爱国,现在新社会不再忠君当然是对的,但爱国也要丢弃吗?那么我们的国家再次遭受列强欺-辱,该靠谁来保护? 这样的疑问算是直接将刘秀芝的个案上升到了对国家对人民责任态度的问题上。之后文中更以大量实例,对比华国和西方自由平等的区别…… 于是后面再问,我们说要学习西化,该学的到底是什么?是只学会了西化的口号来满足自己的私利,还是该学习先进实用的技术为国为民,建设我们满目疮痍的国家? 最后,文章又以分享的方式,原译了英国沉船铁达尼号当初的救援情况,特地表明,这是西方国家在危难时的平等选择: “……铁达尼号先救的是妇孺,在船的左舷,救生船只载妇女和儿童。在右舷,则是妇□□先逃生之后才允许男性登艇……” 这篇文章从头到尾没有细评刘秀芝的案子,但却比任何人的言论分析更有效。 之后以北平的女学生为首,纷纷走上街头,打着“男女平等”“同为国人,理应同享自由平等进步”的口号示威游-行。此后更引发了民国最大的女权运动和全民思潮,当然,这又是后话了…… 就像很多事情,要在它苗头方兴起时就扼制住,否则等它形成了风气再想灭掉,就会花费更大的力气。 ……………… 而远在上海萧崇霭今日刚见完几个民族实业家。 毕竟,他的厂子就摆在那儿,人也不是隐形的,“化蝶”的老板真想查谁都能查的出来。之前使绊子的人也不是没有,后来得知他和公董局的关系,明面上消停了,至于暗地里…… 张大民就抓到过两个小偷和一个企图纵火的,还有想要绑架萧崇霭的,被张盐卯提前得到消息告知了萧崇霭。不想查下来,这些人竟说他们的行动是得了张盐卯师父的默许? 萧崇霭立刻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萧崇霭厂子里的产品能卖到外国,尤其受到公董局的几位夫人小姐追捧,所以有人默许这些人绑架萧崇霭,当然也只是吓唬吓唬他提个醒。之后再有人提出加强保镖,以低价或者根本不给钱的方式白占“化蝶”股份,萧崇霭就会老实了。 这都是那尊大佛的惯用手段。 但眼下,萧崇霭尚不会如何,这件事本身却无疑是打了张盐卯的脸! 张盐卯当时就对萧崇霭说“这事你不必管,交给我来办”。 萧崇霭事后方知,张盐卯是找了他师娘的路子,之后她师娘跟他师父说了什么,这件事才最终不了了之。 萧崇霭随即将厂子里新出的一套产品加上淘来的两件古董请张盐卯代送给他师娘,另外张盐卯的几个妻妾也没落下…… “崇霭客气了,当日我说了你的厂子就是我的家,我张盐卯说过的话自然要做到的。” “张兄这般才见外吧,我的厂子就是生产这些的,送几套给嫂子用实际还算免费宣传不是么。” “哈哈,就你会说话,不过现在我真想退你也退不成了。东西一送来,家里那几个都跟得了宝似的要么藏起来,要么直接往脸上用了。我一个大男人总不能翻女人的东西吧。” 张盐卯喝了口茶,继续道,“当初你说办厂子我真没想到你是产这些,就这些东西你还能卖到国外去。所以我早就说,论本事,我是真佩服你的!” “张兄见笑了。”萧崇霭随意一笑。 张盐卯却又问起,“北平的事你真不准备管了?要不我派两个人替你解决那家伙。糟糠之妻不下堂,我没读过书的都明白,那姓何的却能干出这种事,在外面真看上谁最多纳个小,哪能真的娶?” “呵呵,这就是张兄和旁人不同了。很多人太顺遂,站的太高就会忘掉很多东西的。周围人再一怂恿,可不就这么着了。却需知,成也萧何,败也萧何。”萧崇霭望着外面上海滩的夜景,“北平那边张兄不必担心,且看吧。” “行,我知道兄弟你是个有主意的,有需要随时跟我说一声就行。” 张盐卯这会儿也已经靠到椅背上看向了外面,语气轻松,“对了,孤身在外,你也不能就这么一直单着吧,要不帮你寻两个伺候的?” 萧崇霭转眸看了一眼张盐卯,状似玩笑调侃,“都说人往高处走,之前那个就是渣也是个有脸有名的渣,下一个,我还不得寻个更好的?” “哈哈哈,好好,有志气!” 两人的笑声一高一低,被夜风尽数吹散。这晚的夜见也到此为止。 出了茶楼,萧崇霭坐在黄包车上悠悠吹着风回家。 他不介意给张盐卯一点儿提示,毕竟,不管你什么上海滩的大佛,手都伸到他跟前了,他萧崇霭也不会当作没看见。 也是此事之后,萧崇霭见了些实业家。其中倒也不乏真心为国为民、想要振兴民族实业的。 而这些人见到萧崇霭,几乎所有人都惊异于“化蝶”老板的年轻和学识,几番交谈下来就连几位老先生也对萧崇霭再无轻视之心。 “后辈之中有如此人才,我华国实业振兴可望矣!” 萧崇霭淡淡一笑,并不将这褒扬记在心上。倒是眼下“化蝶”明显供不应求,高端归高端,既然站稳了,自然就该想着下一步怎么发展了…… 萧崇霭想了想,最终决定以技术占股和少量投资的方式与两家民族实业家合作,办一家家化厂,一家食品加工厂。 家化厂仍然是化妆品。但面向的是中产阶层,设计和成本方面自然会有改变。食品加工厂则以压缩食品和罐头食品为主。 萧崇霭与之合作的顾家和李家,都是鼎鼎有名的民族实业家,家资实力都不肖说。再加上萧崇霭的新理念和设计,厂子从落成到投产,前后只用了两个月。 萧崇霭自然也跟着忙的马不停蹄。张盐卯送了两张戏票过来萧崇霭都忙的没时间看,干脆给了顾锦之。 顾锦之是顾家的长孙,也是留学归来,自小的家风教育之下倒是难得是踏实肯干实业派。 顾老先生年岁大了,如今正在历练他,和萧崇霭合作也说让长孙跟着萧崇霭好好学学,所以萧崇霭走哪儿顾锦之跟到哪儿。 “喲,小香兰的戏?现在可是一票难求。”顾锦之笑眯眯的凑上来,略做神秘,“听说了吗,这可是那尊佛力捧的角儿,每晚过去给捧场,雷打不动,一天不拉!” “……” 萧崇霭一笑,没想到张盐卯动作这么快。 “两张?那咱们一块儿去呗?”顾锦之搭上来的手在萧崇霭眸光一扫中乖乖放下了。 “我没空,你跟朋友去吧。” 萧崇霭说的随意,顾锦之实际还比他大一岁,但轮回久了,或者是姓顾的这小子太活泼,萧崇霭从来没把他当成年人看待。 又过半月,就在萧崇霭的食品加工厂也正式投产的时候,北平的法院对何栋梁和刘秀芝的案子终于判了。 判决刘秀芝和何栋梁离婚。何栋梁和桑菲菲的婚姻无效。并且,因为何栋梁背弃夫妻关系在前,除了刘秀芝的嫁妆原数奉还外,何栋梁更需赔付刘秀芝大笔赡养费。其子也交由刘秀芝抚养。 宣判一出,北平女子无不欢声呐喊。刘秀芝要求的“休夫”当然没有这个词,但这样的结局与何栋梁被休其实也没多大的出入。 当晚,萧崇霭就接到了佟柊书的电话,语气激动。 “夜生,你听到审判结果了吗?你也该告他的,何栋梁这样的人渣差点害死你,你怎么能这么就算了?” 萧崇霭那会儿正靠在沙发上喝着加了冰块的红葡萄酒。 他自然不会告诉佟柊书何栋梁真正的人生现在才刚刚开始,只问了些细节,又对佟柊书升任主编道了恭喜后就挂了电话。 萧崇霭晃了晃酒杯,看着艳红色的液体在水晶杯中摇晃,以及冰块碰撞的清脆声响。 何栋梁的皮,他是要一层一层扒的…… 要知道,过去结亲讲究门当户对,何家有能力送儿子出国留学,家境优渥。刘家也一样不差,两家还一起办厂投资,如今出了何栋梁的事,刘家很快撤资,合作全部取消。 再加上何家需要支付给刘秀芝不菲的赡养费,何栋梁这么个二世祖没了钱,还能如何风流倜傥的装公子哥儿? 而之前和他到处秀恩爱,开口闭口自由民主爱情的桑菲菲,也早被人骂的体无完肤。现在连婚姻也被判无效,完全是白搭了人和何栋梁混了一场。若想正名,说他们在一起真的是爱情,除非何栋梁再娶她一次。 但何栋梁风流成性,又极好面子,此事之后,还会再娶桑菲菲? 萧崇霭仰头将杯中酒一口喝干。红酒助眠,萧崇霭带着两分醉意,沉沉睡了…… 同一时间,上海火车站两排身穿铁灰色军服的士兵正列队等候自家的督军下车。 “督军,到了。”副官报道,“黄禀清已经等在下面了。” 正在翻看手中剪报册子的男子头也不抬,半响嗯了一声,随即将册子一合,吩咐道,“收起来。” 然后起身戴上帽子,眸光却向空空的上层卧铺扫了一眼,随即莫名勾了一下唇角,终于走了。 ……………… 实际上,萧崇霭看到晚宴的帖子已经是第二天中午,距离晚宴时间就剩下半天。管家替他将请柬放在书房,但他昨天回来的晚,又喝了酒,根本没往书房去。 到上海这么久,萧崇霭参加这种场合的次数屈指可数,实在是觉得无聊。 他本人一贯懒得跟陌生人说话,也不喜欢有人太靠近他,那种拥挤又麻烦的场合,还总有什么舞会,他从来都懒得去。 可是这封请柬,是上海护军使黄禀清和公董局一起发出的,意在迎接那位传闻中的新督军,若是不去显然不大好。萧崇霭到现在仍扮演的是随波逐流跟大众走的角色,太出头的事一概不做。 犹豫了几秒,萧崇霭终是命人准备了衣服,决定去一趟。但不甘不愿之下心情自然不算好,于是更自然的,对那个什么新督军心里印象直接叉叉到负值。 ………… 今夜晚宴安排的场地挺大,布置精心,军政商界名流齐聚,萧崇霭至今没买车,只包了辆黄包车代步。 顾锦之早早打电话说要接他一起过来,萧崇霭拒绝的话还没说,那边就挂电话了。也是这个原因,从进门到现在,萧崇霭耳边还没清闲过。 “……崇霭,听说那什么督军,开的条件是挺诱人的,距离上海也近,不过我爷爷说,得再看看北边的局势再说。要不那边一乱,江北肯定会受到波及。对了,你怎么看?” “……” 萧崇霭本来就没说话的*,正好宴会厅另一边的大门拉开,就见黄禀清率先走出来,做了个请的动作,随即一个高黄禀清半个头,身穿铁灰色军装的男子出现在众人眼前。 面容刚硬,棱角分明,一双眼淡淡将场内众人扫过,吵杂的会场立刻安静下来。却有更多的女士发出赞叹…… “果然,不简单。” 顾锦之难得这么正经说话。萧崇霭也难得的再望了一眼台上正自我介绍的男人。 忘了是谁说的,乱世之中,总有意想不到的惊喜。火车上一面之缘,被上司陷害差点死掉的没名将军,如今一转身,就成了两省实权的督军! 萧崇霭淡淡笑了笑。趁顾锦之注意力转移,立刻避到角落里去了。 晚会从来就是那些流程,介绍了来宾介绍本地政界军界商界的代表,然后彼此寒暄一番,就该…… “音乐奏起,music,跳起来,跳起来!” 将司仪故作亢奋的声音和舞池里扭动的男女都抛到身后,萧崇霭出了门没在门口看到黄包车也不急,便沿着上海繁华的夜色霓虹慢慢往前走着…… 总的来说,到上海大半年,目前所有进度都在他计划之内。 几家厂子办起来,选择的合作伙伴也都是在战争前稳稳矗立不断壮大的实力家族。待到十年后他的资产足够他避世逍遥快活…… 萧崇霭状似仍想的出神,脚步突然向外迈出,刚才没有注意到,身侧的人分明跟了他有一段时间了! 谁知他刚动,一直跟在他身侧偏后位置的人突然迈步到了他身前,萧崇霭反应极快,退步的同时眸光上抬,就见本该在宴会上的主角竟莫名出现在自己眼前? “……” 萧崇霭张嘴想要询问,才意识到他不知道这人的名字。报纸上,今晚的介绍,的确看过听过多次,但大概不在意,所以至今不曾记得。于是萧崇霭只能换个问法。 “您,有事?” 萧崇霭自觉语气平和客气,但眼前这张板着的脸显然不这么认为,又似火车上复杂不善的目光盯着他半响,那人才开口道: “看样子,你还不知道我叫什么。” “……” “鄙姓谭,单名一个屹字。”谭屹说完,刻意停顿了两秒,像是留时间给萧崇霭记忆,随后又问,“那么我该怎么称呼你?夜生?崇霭?或者,血人?” “……” 萧崇霭终于正视眼前这个人。查的这么彻底,若说没有图谋绝对说不过去,但要说有所图…… “谭督军对火车上偶然一面的人都查的这么清楚吗?会不会小心过头了?”这么小心也没见你察觉到自己顶头上司的剿灭计划,真是浪费人力物力。 不想谭屹竟像是清楚萧崇霭所想。 “是了,火车上还没有谢谢你。” “什么?” “因为你,我睡过站了,倒是捡了一条命。”谭屹说话时目光始终黏在萧崇霭脸上,一眨不眨眼,“这么算起来,我倒是欠你了一条……” “督军,小心——” 近在耳畔的爆炸声,变故来的太突然,就连萧崇霭也因为谭屹似曾相识的话一时微怔,没有反应过来…… 第46章 【逆转民国战渣男】05 变故来的太突然,就连萧崇霭也因为谭屹似曾相识的话一时微怔没有反应过来。砰砰枪声,包括一枚飞来的炸弹,等萧崇霭回神,已经被拥在一个紧实的怀抱中。 炸弹爆炸的地点距离它们极近,轰然巨响,地面的震动传导入身体中,所有的一切都被莫名放大。 萧崇霭倒地撞击时虽有那双手臂替他撑着,但速度太快,还是碰到了头,眩晕昏厥中,萧崇霭只感觉到一只宽厚的手掌替他捂着耳朵,将他的另一面紧紧压在胸口,砰砰枪声渐远,却被有力的心跳声代替了耳中的回响…… “我的血人儿小宠爱,你看,我们早有婚约,你注定是要跟我在一起的!下辈子,我还去找你好不好?嗯?” 褚慕云执拗的目光直到萧崇霭应了声“好”,那双始终随他而转的眼眸立刻弯出一点弧度,随后光彩瞬失。双臂却更加用力的,一手揽着萧崇霭的头,一手铁臂似的箍在萧崇霭腰间…… 恍惚中,萧崇霭像是又回到了前世离别的那天,他能感觉到褚慕云一千一万的不舍,最终垂至他头顶的重量,和抱着他,渐渐散失的温度…… ………… “崇霭!血人!” “说了别管我,他怎么回事?不是说没受伤吗?怎么还没醒?” “那你们就再查!” 拔高的声音满含杀怒,不止旁人,就连萧崇霭也心跳一顿,终是闷哼了一声。 “崇霭!醒醒!” 萧崇霭本就因为爆炸震动轻微有点脑震荡,再被谭屹这么一摇,更加难受。不快的皱着眉,强撑开眼皮一角瞅着眼前人,然后张嘴,“滚!” 积压而出的气音并不太小,病房内骤然一静。最后还是谭屹的副官过来轻声道:“督军,你看许先生也醒了,您还是先包扎一下自己的伤口吧。” 随着谭督军的离开,病房内彻底安静下来,萧崇霭也终于得以好好休息…… 再醒来,天色蒙蒙,萧崇霭自觉已好了许多,等坐起来才见病房里并排两张床上,旁边还躺着一个人。 谭屹。 脱掉了铁灰色军装,白衬衫领子和手臂上染着点点血块。手臂被厚厚的纱布包扎着,额头一角似乎擦破了,但只涂了点药水了事。 萧崇霭看着床上此时闭眼睡着的人。嘴角依旧紧抿,眉眼依旧凌厉,整个人并没有因为熟睡而改变本身的气质…… 萧崇霭想到爆炸前谭屹说的话,以及梦里前世最后的情景。 真的是巧合?还是…… 萧崇霭虽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轮回重生,但现在若是有人告诉他,会有一个人陪着你轮回重生,说实话他并不相信。 从前那么多轮回里,都是他一个人走完的。没有过往的记忆,生生世世被害惨死。若真有那么一个人,为什么之前不见,反倒是重生后他可以改变自己的命运了,这个人才出现? 但另一方面,萧崇霭也有些猜测。 比如之前的轮回,每一世死前他都会知道自己为何而死,真凶为何人,其中曲折阴谋,就像是在死前要给他精神上最后一击。 而上一世,他心存疑惑而死,最后和褚慕云查到的结果,琼花岛形似他们二人的画,以及萧崇霭本该幸福的结局。但偏偏这些全被掐掉了。 不得不说,如果他的猜测是真的,那么这个世界对他到底是抱着多么大的恶意? 闾遏,褚慕云,他们真的是一个人? 萧崇霭心思流转间,目光一抬,就看到一双眼正盯着他看,也不知醒了多久…… 光线将明未明,静谧的病房里,两人四目就这么对视了半响。最终,谭屹坐了起来,也像在沉思什么。 “我们之前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 萧崇霭不答,但表情已经足够说明问题。无声的问谭屹是不是失忆? “不是火车上。更久以前,我们见过吗?” “为什么这么问?” “感觉对你太熟悉了。”谭屹望着萧崇霭,说的一本正经,“火车上就知道你在装睡,昨晚再见,远远看到你的背影就知道你在想东西,发现有人跟踪后你会有什么反应……真的,我都知道。” 萧崇霭半响无语,心中涌动,面上却半点不显。 “谭督军麾下无数,阅人多了,别人的心思自然难逃你眼。这有什么稀奇。” 萧崇霭莫名的不太想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随即转了话题道,“昨天多谢谭督军相救,您现在醒了,想必后续需要处理的事情也很多。我没受什么伤,就先走了。” 萧崇霭说话间,已经下床穿了鞋。大概昨晚检查的缘故,他的西装被脱掉搭在床头,衬衫袖子也被高高卷起,萧崇霭正在整理衣服,忽然,手臂被人从身后一把拉住。 旁人的体温透着皮肤传过来,同时能清楚的感觉到那只手上的硬茧和力度。萧崇霭不由伸手揉了揉耳朵,然后回头。 “谭督军还有事?” “嗯,”谭屹点头,“正想起一件事要麻烦崇霭你。” 萧崇霭忽略掉谭屹对他的称呼,同时继续忍着胳膊上紧紧抓着他的手,态度算的上和颜悦色。 “请讲。” “遇袭之后,至今没查到是什么人做的。医院人来人往不大安全,我初来上海也没别的住处。所以,想在贵处借住几日。” “……” 萧崇霭的眼不由微眯,危险意味十足。实在很想问问谭屹哪来的那么大面子开口就向他借住?或者收留了你岂不是将杀手引到了我家?本来还有更多理由可以拒绝,但所有的话在嘴边转了几圈,最后说出来的…… “我要是不答应,谭督军是准备就这么抓着我不放吗?” 谭屹愣了一下,随即松手。就见萧崇霭的胳膊上清清楚楚的一个苍白手印,谭屹松手半天,周围的红色才渐渐回血,萧崇霭的臂腕也同时微麻。可见某人是用了多么大的力道! “抱歉。”谭屹这两个字说的倒是爽快。只是冷硬的语气配上那张脸,总给人毫无诚意的感觉。 “……” 萧崇霭又一次失神。眼前总有闾遏和褚慕云的影子乱晃。 或者,是与不是,接触一下才会知道? ………… 萧崇霭到底答应了收留某人。 谭屹明显也是老江湖,将副官和人手全留在医院继续演他受了重伤的戏,并要求黄禀清帮忙缉拿凶手。自己却换了套衣服就跟着萧崇霭走了。 “真的一个人都不带?我看你除了胳膊也没受别的伤,这种情况下难道不该立刻回你的地盘去?” “……” 一路单手搭在萧崇霭肩上借力的谭屹停下脚默默看了萧崇霭两秒钟,然后终于放下手臂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头疼。” 萧崇霭斜睨了一眼某人暂且算了。 出了医院,两人依旧是坐黄包车回来的。 萧崇霭的新居是后来买的,二层小洋楼并不大,主要精致。毕竟就萧崇霭一个人住。他又不喜欢有人在他的空间里乱晃,所以家里常住的就管家一个,其余做饭打扫都是每天过来干完活就回去的。 二层楼一共五间卧室。楼上楼下各一间改了书房和古玩收藏室。剩下三间,一楼的卧房让管家八叔住了。二楼两间,如今谭屹来了,倒是很好分配。 领着人熟悉了一下环境,谭屹的照片在报纸上登了好几次,萧崇霭也不瞒八叔,大概说了昨晚的事。 “他救了我,让他在这儿住些日子。佣人来往,八叔看怎么安排一下。” “好。” 八叔只看了一眼确认萧崇霭的确没事,就转身去了。剩下萧崇霭和谭屹两个人,谭屹立刻走过来。 “他就是八指神枪?” 萧崇霭正从酒柜拿酒,听了不由抬眼看了一眼谭屹。没想到他连这个都清楚。 八指神枪很多人会以为这个人只有八个指头,实则不然。 年轻的时候参加过对日海战,海战败了军队没了就落草为寇成了有名的山匪。可惜没能在乱世争的一席,军阀林立,昔日的八指神枪也就渐渐英雄末路,不知所踪。 但萧崇霭却知道,这个人在十年后还曾暗杀过日本人,最后被乱枪打死。所以在古玩摊子前意外遇到,萧崇霭确认无误后,就将这人聘为了管家。 “谭督军,你不防说说,你还查了我些什么?就算我在火车上无意听到了一点儿你的私事,你也没必要这么彻查吧。从北平到上海,我的过往,笔名,就连我新近找的管家的底细都查的一清二楚。你想干什么?” 萧崇霭刚倒好两杯酒,就见谭屹已经拿起冰桶里的夹子,替萧崇霭夹了两块冰放进他的杯子里。然后又往自己杯子里加了一块,举杯一口喝干。 再抬起头,眼角竟依稀飘着两分醉意红晕。 “火车上本来想把你一块带走的,但当时情况未明就算了。之后总是梦到你,所以才查的……” “你,和何栋梁的事是真的吗?” 第47章 【逆转民国战渣男】06 萧崇霭看着眼前的谭屹,分明是不同的脸,但眼神语气还真与某些人相似。 修长的指节抹掉杯子外面慢慢凝结的水珠,萧崇霭瞟了一眼谭屹,“谭督军怎么判断的呢?” “消息不全是假的。但只要亲眼见到你,又觉得那些消息纯粹编造,那样的人,你根本不会看上。” “哦,那谭督军觉得我该看上什么样的人?” 萧崇霭此时整个人斜靠在酒柜前的吧台上,一手端着杯子喝酒,一手长臂自然伸出。殷红色的液体染着近乎同色的唇瓣,吞咽时漂亮的喉结微动。因为一回来就脱了外套,衬衣上面的两颗扣子也被解开,一截锁骨也外露着…… 这幅慵懒闲散的模样不过是萧崇霭在家一向舒服惯了,他自不觉得,但看在谭屹眼中,眸色不由又深几分。脑袋里满是梦中和青年在一起的情景。 谭屹觉得自己胸腔里像有什么要满溢出来,走过去直接抓住萧崇霭的手,就着他杯口刚刚喝过的地方,喝了一口青年的酒,黯哑着声音: “你完全可以考虑我!” “……” 萧崇霭又一次近距离的感受着谭屹气息和手掌的温度,被抓着的手肘正顶在谭屹胸前,咚咚咚的心脏律动那么清晰…… 抬眼和谭屹炽热的眼神对冲,萧崇霭默望半响,最终微微一笑,将杯子直接塞进谭屹手里,说了句“谭督军请自便!”就上楼了。 果然吗? 他曾说过,允许闾遏报复回来,也答应褚慕云来找他?没想到真的这么快就找来了? 而在他身后,谭屹站姿笔直的看着青年离去的背影,没有受伤的手里捏着萧崇霭塞给他的杯子,另一只受伤的手,已紧紧攥拳,不苟言笑的脸上难掩踌躇之姿。 ………… 萧崇霭也在爆炸现场的事,因为谭屹的关系并没有报道出来。 但萧崇霭回到家的当天下午仍接到张盐卯的电话,询问他有没有受伤。萧崇霭倒不惊讶,说白了,只要是发生在上海的事,恐怕没什么能逃得过清帮的耳目。 萧崇霭也顺便向张盐卯打听了一下袭击者的身份。 “上海这地还真没得到什么买凶的消息,只怕是那姓谭的树大招风,从他地盘跟过来的人。倒是你,怎么在会场外和谭屹见面,险些丢了性命。” 萧崇霭有所保留了说了一下曾在火车上见过谭屹一面的旧事,另外借口“化蝶”销往国外的单子,“谭督军到上海不就是找实业家建厂投资么,大概也看上了化蝶的效益,之前又遇到过,可惜还没说到正题,就出事了。” “原来如此,那你可要提前想好。那姓谭的可不像是会轻易罢休的主儿。” 挂断电话,谭屹坐了过来,问萧崇霭“你跟张盐卯很熟?” “我以为谭督军知道的。” 谭屹眸光闪了闪,紧抿着嘴,面无表情的看着萧崇霭。萧崇霭不由勾唇笑了笑,似乎不管变成什么样,这人的习惯反应始终不曾变呢。 萧崇霭想了想,便将从张盐卯那得来的消息告诉了谭屹。 “他能这么说,至少有七八分不是上海这边的人想对付你。你还是尽快回去,以免刚占的地盘生变吧。” “那你呢?”谭屹看着萧崇霭,“会跟我一起走吗?” “……” 萧崇霭睨了一眼某人,即便有九分肯定,但要他现在抛开自己所有的计划,重设未来,萧崇霭无疑是拒绝的。却又不知怎么说才好,最后还是接着谭屹到上海的目的道: “不会。谭督军应该知道,北方局势不稳,你的地盘随时可能受到波及。想来上海真正愿意过去投资的实业家,不会很多。” “我来上海本来就不是为了他们。” 谭屹突然站起来,走至萧崇霭身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或者是我前两次表达的不够清楚,我邀请你跟我走,可不是什么督军和商人的身份,而是我和你!许夜生也好,崇霭也好,血人也好,我喜欢你。” “……” “或者,你需要时间考虑一下?没关系,我可以等。” 谭屹说完话就自顾自走了,将一楼的客厅留给萧崇霭好好考虑。萧崇霭也的确想了半个晚上,第二天起来不等他再想起这问题,就被工厂连续的事情给催走了。 谭屹则继续在他家“养伤”,白天见不到人,晚上萧崇霭一回来,就能看到某人无声的提醒。偶尔萧崇霭不耐烦了刚想否决,谭屹就端了加冰的红酒过来。 “什么都不要想,累了一天喝点酒,晚上好好睡一觉。” 那眼神,摆明了是在说,‘你好好睡一觉以后,就该改变想法了!’ 萧崇霭端着酒杯,眯眼望着直接上楼分毫不给他说话时间的某人。不由在想,其实两个人太了解了也不大好,有点什么想法都带预警的怎么办? 谭屹在萧崇霭家里一赖赖了半个多月。 私下里八叔用手势给萧崇霭比划了几下,意思让他小心,显然萧崇霭不在的时候或半夜里有人从大门以外的地方进来过,萧崇霭没说什么,让八叔该干嘛干嘛就当不知道。 其实早在确认不是上海这边对谭屹下手的时候,萧崇霭就有猜测。 谭屹在医院里又是摆那么大阵仗又是演戏,分明是要将这件事往上海这边引。而根据萧崇霭对谭屹的了解,自家地盘若非彻底整肃干净了或者留有后手他是不会冒然跑出来的。 那么很显然,当日的袭击一者是谭屹刻意在用自己钓大鱼,一者,根本是自导自演的一场戏!目的嘛…… 萧崇霭从工厂的经理办公室看向外面忙碌繁华的街道。 上海这么好的地儿,大概谁都想得到吧? 但若是他的猜测是真的,要不要帮谭屹呢? 旧问题无解,新问题又来。 另一面,谭屹躲了半个多月后到底得出去见人,顺便准备归程了。而萧崇霭在避了两日后,也同样被报纸上的新闻炸了出来。 加粗放大的黑体字显示着无比愤怒: 《文学岂容人欺?无耻之辈大肆抄袭诗文,血人到底是谁?》 这倒的确在萧崇霭预料之外。 本来这一手萧崇霭是当日防备刘秀芝的案子陷入僵局或不利的时候,可以趁势而为,赢个大满贯的。不想当日的一篇文章会引起那么大的影响,当代女性渴望平等和权利的思潮意识又那么高。所以这一手就没用到。 萧崇霭本想等他忙完手边的事再点燃这根引线的,不想现在南北报刊交流度大大提高,几篇诗文大约是大报社觉得好,就摘录选登了。 于是远在北平,刚刚吃完败诉审判的何栋梁立刻察觉到这是为自己正名的好机会,不但在报纸上大肆渲染,更将“血人”告上了法院! “夜生,法院已经发了通告,你过两天应该就能收到了。你可一定要来,这次绝不能这么轻易的放过何栋梁那个王八蛋!” 佟柊书在电话里很激动,一向书生文气的他都开始爆粗口了。 两日后,萧崇霭果然接到了北平法院的通知单,萧崇霭不由叹气,这下好了,不走也得走了。 而就在萧崇霭明显不快的时候,某人又恢复了一身铁灰色军装,不但借故延迟了行程,还巴巴跑到萧崇霭家里来为他打点行礼。 “看你这两天还要忙着处理工厂的事,我包了几节车厢,晚上上了车好好休息一下吧。” 于是萧崇霭第一次坐上了头等车厢,果然沙发都是欧式真皮的,洗澡间、厨房、客厅全部配备齐全,只是卧室里…… “为什么只有一张床?” “嗯,大,就一张。” 萧崇霭看着谭屹做认真状的脸,真心想说,你就不能换一招吗 直到火车开动,萧崇霭能明显感觉到谭屹的放松。脱掉外套,两人对桌用餐,谭屹才道: “真的不需要我去处理吗?这样的人你何必费神,我会让他死的更惨的。” “不用。”萧崇霭摇头。 事情揭发出来后,血人的真名虽然还没有大范围的曝光,但上海这边很多人其实都知道了。合作的顾家、李家相处了些时日,倒是全全信任他,顾锦之、李盎甚至要在报纸上替他担保。 张盐卯也问要不要替他将何栋梁处理掉?不同于上次在茶楼随意说说的语气,萧崇霭知道这回是真的,而凭清帮的人力手段自然也是轻而易举。 但萧崇霭全都感谢并婉拒了。 当初他能这么做,自然是准备好了的。本来想闲了再一层一层剥何栋梁的皮,但何栋梁自己急着找死,他哪有不成全的道理? 萧崇霭还在想何栋梁的事,没有注意到对坐的谭屹早已放下了手中割牛排的刀叉,目光灼灼的尽投在他身上。然后朝门口的副官使了个眼色,门无声的关闭。 谭屹极自然的道:“崇霭,那咱们洗洗早点睡吧?” 第48章 【逆转民国战渣男】07 萧崇霭转过头来,似笑非笑的看着谭屹。谭屹倒是镇定,至少表面看不出有丝毫不自在或不正经的成分。萧崇霭点点头,“也好,这两天的确太累,我先去洗了。” 直到萧崇霭离开,刚才始终保持笔直站姿的谭屹肩头才微微一顿,松了下来。然后两步走到沙发上坐下,随即又站起来,一步一步走到盥洗室外,听着里面哗哗的水声…… 萧崇霭洗出来,用毛巾擦着头发,直接进了卧室。谭屹立刻进去擦洗了一把,等他紧赶慢紧跟进卧室,就见萧崇霭已经睡着了。 是真的睡着。 头发还没完全干透,被子也只是搭了一角,但人已累的熟睡过去。 谭屹走至床边默默看着,对外界哐当哐当的铁轨撞击和火车长鸣充耳不闻,只听得到萧崇霭均匀细微的呼吸声。 相处日久,谭屹越是看着青年,越觉得怎么都看不够。 也更加不满足于站在一旁毫无干系的看着他。 青年眸光一瞥、勾唇含笑的模样,面上寒暄、实则根本不在意的模样,随意靠在那里、慵懒闲适的模样…… 谭屹看到过他云淡风轻几句话就解决了别人苦恼许久的难题,看到他在书房台灯下认真工作时的侧影,看到他腿高高翘在阳台栏杆上,整个人沐浴在阳光微风中看外文小说…… 正面,侧面,背影,仰视、俯视,西装,长衫,唐装,睡衣,有时还会戴着那副增龄的黑框眼镜。 每一面,每一种样子,青年都能轻易撩拨到他沉寂了二十多年的心,由悸动到澎湃到鼓胀到几乎到满溢出来,谭屹隐隐觉得,自己这么多年清心寡欲,对什么都不在意,根本就是为了等青年出现。 梦中的青年似乎曾变过其他样子,但独属于他的气息从未变过。星眸流转,深邃淡然的眸光中隐含的严厉,不屑,兴味,他都读得懂…… 谭屹近距离看着此时青年闭合的眼睛,手指不由抚上那排长长的睫毛。 青年的睫毛密而长,却不很卷翘,所以睡着的时候服帖如扇。再配上此时黑亮的湿发,清俊的面孔,红唇皓齿,沉沉入睡毫无防备的样子,更显纯稚乖顺,却也同样引人…… 一吻落下,想了多少次的动作。真正的触感比任何放大的想象还要美好。浅尝辄止渐渐失控,谭屹的手不由下滑…… “别闹,知道我很累吧……” “嗯。” 模糊的答应仍停留在萧崇霭的唇角。萧崇霭不悦的皱着眉动了动,调整了一下睡姿,却因为太累,全程眼睛都没有睁。 作乱的某人犹豫片刻,眸色沉了又沉,最后到底凭着军人坚毅的忍耐力站了起来。 反正人已经在这里了,就不怕他跑掉。大不了到了他地盘直接把人扛走,这么说起来,是该让副官先打电话回去准备婚礼了? 谭屹之后到底做了些什么萧崇霭自然无从得知。沉睡中感觉到自己被人从背后紧紧拥住,温暖的体温,熟悉的心跳律动,萧崇霭一夜好眠。 ………… 当然,这都是指萧崇霭睡着了。但任谁大清早醒来发现自己被铁箍似的紧焊在一个光-裸的怀抱中,大概心情都有些不爽。 “谭屹,你衣服呢?” “……我习惯这么睡。” 萧崇霭不善的笑了笑,他倒是不知道这人什么时候养成了裸-睡的习惯。身上的铁臂却没有半点放松的痕迹,谭屹的声音带着早起特有的沙哑响在萧崇霭耳畔。 “昨晚睡的好吗?” “……” 萧崇霭回答之前,耳垂温热一点,灼热的气息密密的喷在耳心脖颈…… 整个人被扳过来平躺,谭屹很自然的跪伏在萧崇霭上方。大清早的刚醒,又是两个年轻血气男儿,心照不宣的状态,两人的气息都明显有些不稳。但在谭屹想要再次捕获昨夜柔软的时候,却被萧崇霭的曲起的腿生生阻隔了。 “谭屹,你是不是有事该向我坦白?”萧崇霭淡淡问道。 说话时,萧崇霭细细打量了一下谭屹的硬通货。 其实他有点怀疑这是某人的嗜好,否则每一世找的人脸不一样,身材却都有异曲同工之秒。萧崇霭顺手戳了戳谭屹的胸大肌,又用手背试了试腹肌…… 嗯,果然手感不错。 同时不意外的,听到谭屹粗重的呼吸…… “你的诗是我指使人弄到大报社去的。” “嗯。” “还想把你绑到我的地盘去,让他们准备成亲了。” “…嗯。” “不过担心你生气,成亲后过段日子我会送你回上海的。” “?” “看你比较喜欢上海,花了那么多精力办的厂也都在那儿。我会很快占领上海,这样你就能安心跟我在一起了。” “……” 萧崇霭想到之前对谭屹的猜测,果然如此。但是…… “你原来没打算占这地方?” 谭屹看着萧崇霭,明白他是指自己假装受伤演戏的事。也间接说明自己在许宅背地里的见人吩咐的事情他都知道。但萧崇霭至始至终非但没有让八指阻拦,更连他问都不曾问过一句。 谭屹莫名为青年对他的信任感到愉悦。 “本来是想试探一下这边的反应,没想这么快的……” 谭屹说的简单,萧崇霭自是明白。 谭屹手里的地盘也刚握到手里,此番试探一方面是在为将来图谋上海打基础,另一方面也是探探这边的虚实,以防这边反倒觊觎他的地盘。但几番表白萧崇霭都不应,这人儿干脆就准备直接吞了上海。 萧崇霭一时都想不到该怎么形容此人。莽撞或者运筹帷幄? “你有几分把握?” “四分。” “……” 萧崇霭瞥了一眼谭屹,一点儿不避讳客气,“计划说来听听。” 这回谭屹却没有马上答话,不苟言笑的脸上满是难掩的愉悦,眸光铮亮,呼吸又急促几分。 “会说的,你想知道什么我都会说的,全部告诉你。不过一日之计在于晨,咱们先不要浪费时间了好不好……崇霭……” 谭屹从军多年,能混到现在的位置可不是祖宗庇荫得来的,真枪真战戎马多年。萧崇霭也就是腿挡了一下,之前是怕他不肯,如今眼见青年心里果然是有他的,欣喜之余攻城略地,得寸进尺,套路玩的无比顺溜。 “崇霭……崇霭……” 亲密含混的叫声伴着火车上摇晃的床,久久不息。这天的“晨计”也就格外格外的久…… ………… “你跟我去北平干嘛?滚回你的地盘去。” 萧崇霭得承认,就算是换了副皮囊但某人的内芯果然都是一样的贪得无厌。一旦外在的那层伪装剥掉,什么不苟言笑,积威甚重,上辈子褚慕云能白化成话痨,那也是有迹可循的。 “不。”谭屹长沙发不坐,非要挤到萧崇霭单人沙发的扶手上坐着,“你放心,我保证什么都不做,也不会让人认出来。你该干嘛干嘛,我只在暗处保护你。” 谭屹说着,一手已自觉的抚上萧崇霭的背后,替他揉按着。随即想到什么,目光微动。 “或者你和那家伙有什么私事,是我暗中跟着不方便的?” “……” “说笑的,我错了。崇霭,崇霭,开门啊,我错了,真的……” 任谭屹说一千一万句错了,但等萧崇霭到达北平下了火车,背后跟踪的人依旧跟的牢牢的,更没有做到某人保证的“泯于众人”。 尤其在佟柊书接车出现后,萧崇霭已经不由自主摸了几次谭屹给他防身的配枪,好想试试这把袖珍勃朗宁威力如何怎么办? “夜生,明天就要去法院公开审理了,今晚你到我那儿去休息吧。” “谢谢,不用。我不想过早暴露,随便登个旅馆就行。” 萧崇霭婉拒了佟柊书的好意,两人一起吃了顿饭,萧崇霭顺便了解了一下事情的进展。 “现在这事炒的越来越大,不光是北平和各省大学的教授文人,就连上面也特别重视。已经确定是由司法部长陆启明亲自审理。” “还有,何栋梁到我们报社来打听过血人是不是你。还问最早发表的那篇文章的血人跟现在抄诗的血人是不是一个人?我都没搭理他,全说不知道。看他那副趾高气扬的样子,分明是不肯相信你会是那个引起轰动的血人。” 萧崇霭从佟柊书那里听了大概,对眼下的情况也算了解了。明天是第一次公开上庭审理,基本上也就是摆摆证据,陈述案情,萧崇霭坐了一路火车,回到旅馆痛痛快快洗了个澡,刚躺下,就被身后搂过来的胳膊硌了一下。 “听说那小子还敢到处打听你?明天,你不许看他……唔……” 某人闷哼一声,终于安静了。 ………… 翌日,萧崇霭在佟柊书的陪同下坐着车到达法院,远远就见里三层外三层无数人拥过来,以致车子都没办法前进。 隔着玻璃窗,近处啪啪闪光白烟不停的拍,外面震耳欲聋的声音夹杂着更多的“无耻!窃贼!”的呼骂…… 而最大的审判庭里,挤的更是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过道里站满了报社杂志新闻人和学生代表。几排座椅上一眼望去,几乎囊括了此时大半文学家,教育家,和留学归来的各界知识分子。 萧崇霭内存在许夜生不疾不徐的走进来,一袭干净的长衫,黑亮的碎发下,清俊淡然的面孔,俨然就是一副学者研究员的模样,哪里有报纸之前形容的不堪龌龊之姿? 厅内立时一静。 而就在这份安静中,站在原告席上的何栋梁却忍不住唤道: “夜生?!” 第49章 【逆转民国战渣男】08 何栋梁对许夜生的变化感到心惊。 一年不见,分明是同一个人,又好似端立于前的是另一个人。 许夜生长高了,身形不再像过往豆芽菜般干瘦,通身的气息……何栋梁顿了半响,脑子里噼啪火花爆开,依稀有化茧成蝶的斑斓景象。 “夜生!” 何栋梁再叫了一次,才见进来后就一摆长衫、毫不避讳的坐到被告席位的青年淡淡瞥了他一眼。 这一眼却令何栋梁浑身如遭雷击,说不出的凉意从脚底窜起,但同时被激活的,还有何栋梁近来一直颓唐的心。以致何栋梁忍不住走过来招呼道。 “夜生,竟然真的是你!” “……” “你当真是报刊上剽窃我诗作的血人?怎么不早和我联系?如今这局面……” 何栋梁话音压的极低,本人距离萧崇霭更是快要贴上来的距离。然而等他说完,才发现青年只留给他了一个后脑勺,根本不曾注意到他。 何栋梁不由隐怒。 曾几何时他遭遇过这种轻慢?也就是最近,走到哪儿人人对他都是这般态度。凭什么? 放眼望去,有点身份的人谁不是妻妾成群,将旧妻扔在老家,带着姨太太在外面交际享乐。他是留学归来接受过西方先进教育、有新思想的人,不吝于这种旧做派,和自己选的人结婚又如何?他有他有什么错?居然判刘秀芝那个缠过小脚的女人胜诉?! 而眼前的人,在他面前也矜持过,却始终小心翼翼,是一直会偷偷仰望他的存在。 他只需一个眼神,几句话,一两则海外见闻,就能让青年满心满身的崇拜着他,要不是桑菲菲提早回来,他得手是早晚的事…… 就在何栋梁沉湎于过往无往不胜的快感中时,萧崇霭无声威胁过混迹在人群中的某人。转过头来,只一眼,便知道何栋梁在想什么。 萧崇霭不动声色,整个人直接后靠到椅背上。 “何先生,你的席位在那边,或者,你良心未泯,尚知道自己本该在被告的席位?” 萧崇霭声音不大,但清朗的声音在略显安静的厅内,实则很多人都听的清清楚楚。尤其近处过道都是新闻人,嗅觉灵敏。自从何栋梁叫出被告的名字,又特意走过来寒暄,已经让大家觉察到此中只怕还有内情。此时萧崇霭的这句话更吊起了所有人的好奇心。 “夜生,你……” 何栋梁回神一愕,断没料到曾经温和柔顺的青年会对他说出这般话。但随即,再看到眼前的许夜生,何栋梁心中莫名更热。几乎本能的觉得许夜生此时对他的抗拒辞色是因为当日桑菲菲所为。于是又压低了声音。 “夜生,此时不便,但你当相信我的。” “……” 这回不等许夜生说话,陆启明和陪审人员到了。 华国如今的司法院虽然向西方学习,已属于独立部门,但因为很多法律还不健全,加上律法人才缺失,严格来说,属于中西合璧。 于是第一次庭审正式开始。 先是案情陈述,证据出示,双方律师问题。萧崇霭这次根本没请律师,直接要求自辩。对方律师也是留学归来,据说跟何栋梁关系不错。 萧崇霭在法庭上自然对所有指控全部否认。然后轮到他提问的时候,萧崇霭却要求提请一位证人。 桑菲菲。 在场所有人都有些惊讶,不明白这桩文学剽窃案跟之前何栋梁的离婚案有什么关系。但既然是被告人要求,桑菲菲在休庭等待后很快也被带来了。 “桑菲菲小姐,想必你该认识我的。” 证人席上,桑菲菲自见到许夜生就表现的很激动。不免一些污言秽语出来,灵敏些的人很快想到了桑菲菲曾明嘲暗讽过的许姓某人。难道……就是眼前这个许夜生? 法庭上自然不会让桑菲菲这般无理下去。在主审官的询问下,桑菲菲激动的将许夜生的身份,当年如何不耻的勾引何栋梁,后来又如何纠缠他的未婚夫说了好大一通,就像是亲眼所见一般…… 这会儿的报业通讯全靠人员书信传达,立时就见那些旁听的新闻人一面听着一面刷刷刷在纸上写报道,附加哪家报社,然后让挤在门口的同行从门缝塞出去。外面自然有同报社的人在外面等着。 于是,很快,庭审还未结束,很多报社就已经以简报的方式刊文外卖。 《剽窃案牵扯旧日风-流情史,何大才子人文两空!》 《男性情-人纠缠不清,转而盗窃诗文!》 《剽窃抄袭,为情亦或为名?》 …… 血人的案子本就是北平眼下抢尽风头的案件,再加上这么劲爆的内容,又有如此引人眼球的噱头标题加持,北平各大报社的简报一出立刻被一抢而空。 而围在法院外面的学生群众也同样是第一手消息得主。不少人更是被“男性、戏子、情人,纠缠不清,剽窃抄袭”的字眼引得群情激奋,标题横幅纷纷做起来,呐喊声震天,要求严惩此等无耻之辈! 审判厅里,外面的声音里面的人听的清清楚楚。厅里所有的人都不约而同的望向那个端立如竹的青年,不明白为什么他要自爆过去的丑闻? “法官大人,各位陪审员大人,感谢你们听完这位证人细致、主观的冗长陈述。但我之所以要请来这位证人前来,因为这些过往与本案息息相关。很快我就会说到。” 萧崇霭声音依旧不疾不徐,清朗如淙淙泉水,姿态更无半点紧张畏惧。用下面座椅上某位大师的点评,‘他哪里像被告,根本比那个律师还要自信,闲适。’ 而萧崇霭问过了证人,自然的转向原告席。 “何栋梁先生,对于证人桑菲菲所言,你没有什么需要解释或补充的吗?” “……” 何栋梁早已被眼前的变故和外面的声势乱了心神。 他无论如何都不曾想到,许夜生会自爆其短,将他们的过往公之于众。而此时外面对许夜生的辱骂呐喊声如鼎沸,万一他表现出一点主动同情,只怕都会被许夜生牵连,声誉不保。 “何栋梁先生,你作为当事人,难道对针对你我的过往指控,真的一点儿要说的都没有?” 萧崇霭再问一次,任谁都能从他的刻意加重的词语和语气中感觉到隐含的希翼。 “没有。” 何栋梁果断的回答一出,全场人分明看到青年的肩头微微垮下来,微垂的头半响后才自嘲一笑。再抬起来,先面向法官鞠了一躬,然后挺胸看向众人。声音却不复刚才的清朗。 “好了,证人,原告说完,接下来应该轮到我这个被告了。没有错,我就是当年被桑菲菲女士处处抨击的无耻戏子许某。并且在桑菲菲女士穷追不舍的凭空诬蔑,和何栋梁先生如今天一样不作为不证明的情况下,被逼得差点自杀。” 青年脸上的表情像是回忆,“是了,不是差点,确切的说是自杀未遂。因为没有钱买上吊的绳子,随身的裤带用的太久有点不结实,所以,最终没能死成。” “……” 审判厅里莫名陷入微妙的静默。众人不知道是因为两方对比太强烈,还是青年轻描淡写言说死亡的态度,有人竟已在唏嘘,果然是为情如此吗? 但所有人可以沉默,担任主审的陆启明显然不在此列。然而他在外学习法律多年,回来翻阅的案卷、亲审的案子成百上千,已猜到其中只怕有更大的隐情…… “被告,本法官虽然也同情你的自杀遭遇,但请回归本案。你到现在还没有说证人桑菲菲的证词和剽窃诗文的案子有什么关系?” “抱歉,法官大人,现在大家都知道我和何栋梁的过往。那么接下来,我们来说说这些诗作文章的归属问题。” 萧崇霭前期铺设已就,从佟柊书表情亦知外面的简报已经出炉了。审判厅外激愤的呐喊显然跟刚才又不是一个档次。萧崇霭终于直切正题。 “何栋梁先生在国外写过两首诗,回国后也写过数篇诗文,但您告上法庭的所谓剽窃的诗文似乎都是何先生您归国后的代表作。时间也刚刚好是认识我以后,难道您真的没什么想说的吗?” “……” “因为桑女士的诬蔑和你的态度,我早就决定算了,什么诗文到底是身外物,当年也的确从你那里学到了一些西方的新东西,所以想要不再理会,但您竟然告我剽窃?” “试问,我自己要如何剽窃自己的东西?!” 最后一句,青年似是将所有不甘愤怒都爆发出来,微微颤抖的肩头,双手攥拳,却咬牙一脸坚毅,依旧堂堂正正挺着胸膛,唯独眼眶泛红…… 偌大的审判厅内顿时响起一阵私语叹息。人人惊愕的同时不由想到一个共同的问题:青年说自己的东西?那岂不是说…… “分明是你回国后急于建立名声用了我的东西,又怎么能在离婚案后为了再次出名,就反过来诬告我?”青年胸口微微起伏着,面上满是不可置信的愤怒。 “什么叫我先认下来?之后细述。细述什么?说你多么无耻,分明有妻有子,外国还有所谓的未婚妻,却主动跑来追求我?追求不成又以朋友的名义将我诗文占去。之后任由你的未婚妻大肆宣扬诬蔑我,我找你几趟,你却连一句证明的话都不肯说?” “当年我只以为我交错了人,直到今日你将我告上法庭,我才明白,原来当年你始终避而不见,甚至任由你的未婚妻将我逼至绝境。根本就是怕你我为友的事情爆出来,会间接说出你用了我诗文的事!” 轰然之声在厅内顿起,庭前何栋梁到被告席私语的动作在场的所有人可都看到了,各种惊愕议论纷纷。任由木槌几次敲击,也没有办法让众人安静下来。 而就在众人为这神回转热烈讨论的时候,一个声音骤然大喊: “不,他撒谎。这些诗是我的。”何栋梁表情激动,再无平日翩翩公子哥的从容姿态,“他连字都认不全,哪里会写什么诗。就是他,根本是他抄袭,剽窃,盗贼的行径!” 一时原告、被告各说各话。主审官陆启明再次敲了敲木槌,喊着肃静,然后问向下站的青年。 “被告许夜生,你说的这些有证据证明吗?” 在所有人的注目下,青年肯定点头。 “有。” 随即青年上交了一分人证物证清单,但因为名单上所列人证难以当日到达,审判长陆启明当即宣布休庭,隔日再审。 而法院外,轰动了全北平的“血人剽窃诗文案”,一日内又是丑-闻突爆、忽而又峰回路转,更使得这件案子的热度更加高窜…… 第50章 【逆转民国战渣男】09 “喂,你那眼神,又憋什么坏招儿呢?” 萧崇霭单手摇着杯子里的深红液体,只瞟了一眼从身后抱着他的人,就知道这人又想在背后搞事了。 “我告诉你,庭审期间你要是敢乱来扰了我的计划,谭屹,知道后果吧?” 肩膀上的脑袋偏过来一脸正色的望着萧崇霭,无声的表达抗议。萧崇霭根本不理,继续坐在高脚凳上看桌子上的资料,然后到每页末尾,自然有一只手替他翻页…… 时间把握的刚刚好! 厚厚一沓儿资料,萧崇霭看完后,将谭屹管辖区域内所有已探明的矿山种类、归属了解的差不多。见身后的人还没骨头似在他身上趴的安稳,半点没有下去的自觉。萧崇霭终于从谭屹手里抽出被揉捏的另一只手,直接戳上某人的脑袋。 “这么窝着你不累?到点了,带上东西走吧。” “不累。” 平日里从来身姿刚毅挺拔的谭督军继续保持着弯腰懒赖的模样,快速响应了萧崇霭的前半句话,后面的重点则直接无视。然后趁萧崇霭侧头时吻上他的唇,双臂也从他腋下穿过趁机撩拨作乱。 “……别闹,外面有人……唔啊……” 被堵住的嘴,声音也一起被吞掉。 因为案件的空前热度和报社杂志、民众的追堵,为了保证许夜生的安全,萧崇霭现在住的地方是法院特地为他安排的,门口也有警察值守保护。谭屹能进来倒是现了一把他飞檐走壁的真本事…… “他有没有摸过你这里?” “我还光膀子干过苦力呢,摸的人多……啊,你是狗吗?” “那这里呢,没有被他碰到吧?” “滚,你……唔嗯……” “这里……除了我没有第二人看到吧?” “……呼呼……谭屹你……额……” 断断续续的声音在静夜倾泻,偶尔几点惊呼,直到将所有的地方烙上自己的印记,某人才一脸餮足的望向怀里早累的睡着的爱人。但眉宇间的狠厉不善再无掩饰…… 居然敢逼死他的人? 谭屹只要想到自己差一点此生可能遇不到怀里的人,就忍不住有心惊肉跳的感觉。 一手爱抚着怀中人的后颈助眠,另一只手依旧抓着萧崇霭的手,恨不得蹭下一层皮来。西式社交握手什么的已经让他很不爽了,如今才知道那个姓何的也摸过他的手! 谭屹没有告诉萧崇霭他本意是要派人先去剁掉某人的爪子,现在碍于崇霭的威胁不能马上行动。但庭审结束后崇霭总要离开北平的,他又何必急于一时反而惹崇霭不快呢? 萧崇霭并不知道背地里某人的心里活动。但第二天醒来看到自己满身的红痕牙印,依旧赖在他旁边,自言喜欢裸-睡的某人自然没好果子吃。还得强忍着不能发出声来…… 其劲爽可想而知。 能让一向泰山崩于前都面不改色的谭督军青紫了脸小声求饶,想来萧崇霭用的也不是平常之法! ………… 萧崇霭身上的痕迹一日后并没有下去多少,还好谭屹没有在外露部位乱来。依旧是一袭长衫,萧崇霭自走出饭点,就被曝光和无数询问骂喝团团围住。 好不容易上了车,一路都有人跟随,而快到法院,路上挤得人山人海,长标小旗,学生整齐的口号,真真是声势浩大。车子所行需要军警拦着两边开道,只怕当日新正府也没有这般阵势。 萧崇霭在车子里默默看着,倒有点昔年秦怠出行的感觉…… 人多眼杂,今天谭屹没有近距离跟在崇霭身边,但远远望着青年,那么多的闪光灯,咄咄逼人的问题,震天的呼喊、诘难、甚至辱骂,青年非但没有半点畏惧,更在军警团团围护下走上法庭台阶时,居高临下回头淡淡扫了一眼众人。 那一眼,谭屹不知道旁人所见的青年是何模样,但他所见,青年睥睨之姿尽现,或者该说,那一袭青衫俊秀的人物根本不曾将那些喧嚣的人放在眼里…… 审判厅里,今天人头更多,重量级人物更是数不胜数。 国学泰斗,正府要员,商界大拿,以至于上次还有座位的人这次很多都只能站着。 九时三刻,这场轰动北平,现在更是传播到全华国的案子再次开庭。 接续上次的关键问题,开审后陈述案情和上次双方的争执点,原告被告依次要递交证据。 何栋梁显然也准备了,找了许夜生昔日工作过的洋灰厂,以及帮工过的数家商铺,包括许夜生当过拉煤苦力的事全部摆出来,力证许夜生根本是个旧式什么都不懂的文盲。 而那些证人不是老板,就是工友。老板跟许夜生这样的帮工关系不会亲密,至于工友,都说了是工友,不是朋友,许夜生性格自来内向,若真能到哪儿都交到朋友,也不会在洋灰厂被砸伤身边连个照顾的人都没有。 于是一圈证词听下来,大家共同的证言是: 许夜生不爱说话,干活倒是卖力的。父母早逝嘛家里穷,看样子不像上过私塾接受过教育,但到底识不识字?呃,没印象。好像不会?但名字像是会写的…… 这么模棱两可的证言,挨个问完后,下面窃窃私语已起。何栋梁站在原告席上,面色微涨,紧紧盯着对面位置的青年。 “原告证据出示完毕,现在被告,请出示你的证据。” 众人一起转向青年。上千目光睽睽注视下,就见青年从佟柊书手里接过一只铁皮盒子,上交给主审官。 “诸位,之前证人所言都没有说错,我的确当过学徒,帮工,替人擦过皮鞋,也拉煤干过苦力。但何先生还少找了一个阶段的证人,也是被桑菲菲女士曾提过的,我十一岁被母亲送到戏班学戏。可惜嗓子倒仓时间太长,最终没能在戏班呆下去……” 下面私语惊叹再起,青年笔直的站在中间,丝毫不被众人的目光反应所扰,直到众人安静下来,才继续不疾不徐,声音朗朗道: “但这就能证明我不识字,写不了诗句文章?法官大人,这个盒子里是我从小读过的书,有感时写下的残句。其中,就有何栋梁先生诬告我剽窃的一些诗的原稿单句。” 青年趁审判长和陪审人员挨个递看证据的时候,顺便向在场的人讲述了他的身世。 许家也曾兴盛过,所有藏书颇丰,之后虽然败落,但一些书卷还在。其父吸大烟早逝,所以爷爷对许夜生的寄望要求更深,三岁启蒙,一直到许夜生七岁时老爷子去世,还在对许夜生念叨振兴许家的夙愿。 “我一直记得爷爷临终前的话。可惜家穷,很多时候连生火的柴都没有,就只能一页页撕书烧火……”青年眼中现出一抹痛色,“请不要怪我和母亲毁了书,实在是没有办法……” “也是这个原因,我自小就有个习惯,见书就背,拼命背,总担心等我出去卖报打零工回家,厚厚一本书就变成了灶台下的灰烬。只有实在记不住或者不理解的内容,我才会撕下来留存,这些,就是仅剩的了。” 证据早在主审官和陪审员看完后由庭警拿着向再坐的人展示。以至于开始还为许夜生身世暗叹的声音很快变成了惊叹。 尤其坐站在前排的国学大师和教育家、留洋归来者,看到那一页页残存的“证据”,所包括的内容涵盖了经、史、子、集不说,每页上面更是密密麻麻用稚嫩的笔触记录注释了许多。而那些字,更多的是用木棍烧过后的黑灰所写…… 厅中陷入短暂的沉寂。 随后听到一位年过古稀的国学大家沉沉叹息。而站在过道看过这些证据的很多留学归来的学者教授,也难掩唏嘘。如此家境,少年从未放弃过学习,光是这份毅力精神,不仅心惊,更令人心恸! “不,是假的。他们家我去过,快倒的土房子,什么时候有这些?” 何栋梁叫嚣着,审判长陆启明这时才从那些证据残诗中抬起头。看了一眼何栋梁,道:“这些证据我们法庭自然会请人辨识真伪。” 而今日座下多少大家,陆启明当即就请专门研究古书画的帮忙查验残页和纸张笔记的时间。 这会儿的判断全靠眼力,而但凡国学之才,对纸张,墨痕多少都懂一些。 那人看完,为显尊重和谨慎的态度,还将之送到几位国学大师面前,请他们过目。几位须发花白的老人一一看过,轮到方才那位沉沉叹息的首座大师,老头子双手放在拐棍上,却道:“不必看,我只问他几个问题,便能知晓。” 这样的行为显然从未有过。 但这会儿法庭中西合璧,本土过去审案子可没有那么严格的规定。何况是这么瞩目的案子,所以陆启明之稍稍考虑后,征询了被告的建议,也就同意了。 萧崇霭面上依旧淡然沉静,轻轻鞠躬后便请老人家提问。 他当初能这么做,就不怕准备的东西被人看出来。前日庭审声势更起后,特意让人鼓动请来国学大家,也预料到会有如今的场面。 尤其眼前的老人,被誉为国学泰斗,自号“野老客”。不难看出这名字正是杜甫《野老》一诗中,对国家残破、生民涂炭的忧心之意…… 萧崇霭内里的轮回灵魂,任老人问什么问题,自然都能对答如流,反而要顾虑许夜生的身份,背诵和一般问题都能回答,但更多艰深的则只是表达自己的理解,毕竟他没有真正更大师人物学习过。 所有问题一一回答后,半响,老头子又是一声叹息,随即表示,今后他家大门永远为许夜生打开,随时欢迎他来求教学习。 青年掩不住的感动,深深鞠躬。 老人家这态度已经表明了,许夜生没有问题。而之前验查过的诸人也一起断定,证据无误。 这一下,厅中议论再起,报社杂志的更是刷刷记录个不停。尤其国学大师泰斗的表态就已经是一则重大新闻了。 而随后,又有更重磅的证据出示: 被告剽窃他人诗作的此个血人,和当初写了轰动北平的《将逝》的作者“血人”是一个人,正是眼前的青年?! 而且青年的身份不仅仅是写写诗文这么简单,还是上海滩颇有名的民族实业家?!风靡全国的化妆品“化蝶”的老板?! 第51章 【逆转民国战渣男】10 所有看向青年的目光在微妙变化着,报社杂志的人也有同一个感觉,一只手完全不够用啊有没有? 稍微敏锐点的新闻人已经忍不住体内的亢奋因子,既知重磅爆炸性的新闻,只要把握的好,切入点写的更完美一点,不仅是提升自己名声的机会,更能扩大报社的影响力有没有? 法院外一直没有停过的呐喊也跟着安静下来,太多的信息,包括国学泰斗的肯定都令在场的主力学生一时难以反应过来…… 审判庭里,证人还在依次说着证词。 “……他的确在我家当过帮工,我因为到东洋留过学,那个时候他就总会向我提问,我多次看到他捡碎报纸看,非常好学。” 轮到佟柊书作证时,他先是叙述了他和许夜生的旧日相识观感,又说了《将逝》的著作人。 “当然是许夜生!我至今都记得当时的情景,大冬天他穿着单薄的旧衣,头发乱糟糟的,面色青紫,眼睛一圈发黑,尤其他的脖子上……虽然领子遮了一点,但仍然清清楚楚,是上吊自杀的勒痕,还流着血……” 佟柊书说着,一面死死的盯着原告席上的何栋梁,恨意满满。他本身就是新闻人,又自带书生意气,所叙述的画面感立刻让再场的人有如亲见。 “他当时给我看的原稿皱巴巴的,落满水痕,分明就是一边流着泪一边写的。还担心是不是水平不够不能发表,之后听说可以发表又专门问我要回原稿,重写誊抄了给我。原稿现在就在那些物证中,审判长和各位陪审员大约也都看到了。如此事实之下岂会不是他写的?我倒想问问原告何栋梁先生,你到底是何居心?” “因为你和桑菲菲小姐的恶毒用心,已经逼死了许夜生一次,之后他被逼得不得不孤身一人离开北平。当时,我了解真相后,曾多次建议许夜生在报上发表声明,但夜生性格宽和,一向与人为善。大家只要看过他所写的《将逝》就该明白,即使被人欺骗,被世人误解,毁了他所有的生活,但夜生在《将逝》末尾是如何说的?世界以恶吻我,我仍报之以歌?” “诸位!” 佟柊书越说越激动,当庭面向所有人,“我想请问,若非遭遇了这些打击,谁能写出《将逝》这样情真意切的文章,写的出‘然后,我死了。仍要挺直鲜血淋淋的脊梁。地狱的火是你们的言辞,和着血肉,将我焚成灰烬!’如此掺满血泪的诗句?” “而何栋梁先生,你真是枉为读书人,更不要玷污留学生这个群体,你剽窃了许夜生的诗作,逼死了他,又反过来恶人先告状以求出名。竟然还当庭污蔑他不识字?轻蔑高傲的揭发他的出身、过往,说他断然不是能写出《将逝》的血人,如此无耻,莫说文人,我连和你同为华国人都感到羞耻!” “说的好——” 下面不知是谁喊了一声,随即传来雷鸣般的掌声。 审判长陆启明坐在上面,手里捏着的正是《将逝》的原稿,泛黄的残破旧纸,皱皱巴巴的根本捋不展,点点水滴晕开的痕迹都在,全文却是一气呵成,之后只改了几个错字。 而那两首曾在北平掀起讨论热潮的新诗,陆启明注意到的,不仅仅是佟柊书提起的那几句饱含愤怒绝决的控诉,第一首诗末尾,“原来,灵魂不需要的眼睛,它就潜伏在漆黑的夜里……”已经写尽了青年心灰意冷,暗含死志。但即便如此,第二首诗的最后,青年仍问道,“我仍报之以歌?” 过往的沉痛,被骗被误解的滔天愤恨,绝望死念,再到对未来不可知的小小希翼,这是一个整体的脉络,清晰可见诗人的经历和情绪变化,这些都是旁人难以模仿的! 陆启明心中已有度量,但为了保证司法的公开和公证性,便将《将逝》原稿传阅给了在座的陪审员和听审的诗人学者,包括一些有名的新闻人,但凡对学术创作有了解的,其中脉络情感都不难看出…… 不知何时起,审判厅里的气氛已经全然变了。 所有望着青年的目光,有沉痛,有暗悔,有赞叹,更多的却是激赏! 佟柊书之后,齐宝斋的姜老板也作为证人之一,证明许夜生不仅国学知识丰富,对于古物辨识也颇有天分,相信正是从小接触古籍,看的多听的多才能达到的。尤其讲道: “他当时穷困到连一顿饭的钱都没有,见我的时候非常窘迫。跟我确认了东西真假后,却跟我说,因为听说我这里只卖东西给华国人才特意找的我。哪怕卖的便宜些,但请一定不要让咱们祖宗传下来的东西变成外国人的!” “……” “当然,“化蝶”是许夜生到上海后辛苦开办的工厂。在座的诸位,这是一份剪报,篇幅虽小,但大家应该可以看到,上面有外国人订单的照片,卖出的不是我们的矿山,我们的珍稀木料,而是我们华国真真正正自己生产的东西,像洋人卖给我们的洋火,洋布,洋车,洋皂一样,将我们华国的产品销往国外!” “……” “但即使有这样的成就,他依然非常低调。用我祖父的话,‘后辈之中有如此人才,我华国实业振兴可望矣!’,和许夜生接触学习的这些日子,我也深深这样认为。” “不光是我,就连工部局的外国人也对他赞誉有加。你们怀疑他的身份?怀疑他的成就?觉得不可能?诸位,我这里带来了上海圣母大教堂美国传教士约翰的证词,也是夜生初到上海时,看到上海的真实情况后,觉得只用旧式的生产方式不可行,一定要学习更多先进的技术,不断改良,才能改变放眼望去全是外国人产品的现状。首当其冲,自然是要学习外国的语言,他没有留过学,你们知道他是怎么学习的?” 陪审员接过约翰的证词,郑重念道: “许先生学的非常刻苦,记忆力惊人,学的非常快。所借的英文,法文书籍,日夜都在学习,并多次向我询问非常切实的问题,求教之心非同一般。所以一个月后,已经能直接交流。对其学习语言的天分和刻苦,我非常敬佩!约翰证。” “……” 李盎和顾锦之背后的李家和顾家,作为上海,甚至南方的民族实业家代表,地位举足轻重。否则今日听审的也不会突来那么多商业大拿。 为商者,鼻子都是很灵的,萧崇霭计划临时有变,电话请李盎和顾锦之北上为自己作证,他们刚一动,北平天津这边的一些人就已经得到风声了。再和上海那边有点关系,七绕八绕,许夜生“化蝶”老板的身份,和李家、顾家合作的事已经成了公开的秘密…… 这些力证,包括约翰的证词,许夜生初到上海的两个多月的确是蛰伏以待,一切的一切,都是无声的证明。 于是从过去,到最灰暗的日子,离开北平,上海发展,多么完美的时间线! 同时,上海的小报也有同顾锦之、李盎一起来北平为许夜生作证的,也有通过传真或电报方式证明血人就是许夜生,明确其著作权的。 其实案子审到这里,是非曲直真相早已大白。 但陆启明作为审判长,让在场的留学生和许夜生用外语交流,进一步证明了青年的真才实学。随后以审判长的身份宣布了在场众人对于《将逝》和物证中很多诗句的情理剖析。 之后又甩出了更有力的证据: 何栋梁在北平大报上和血人在上海一家小报刊出的诗作,出现了相同的句子,且都是整首诗的点睛之笔。但彼时,许夜生早已离开北平,且血人诗作先出,何栋梁后发表,如此情况下,难道还是血人抄袭? 然后在物证铁盒里,大家也找到了那几句用煤核写下的诗句原稿。 看样子已经有些时日,据青年回忆,是因为一个手脚脸上都满是冻疮的卖唱女孩…… “冬天也穿着单衣,很瘦小,但唱歌的时候总显得很快乐。我当时在拉煤,因为力气不够每天累得半死还赚不到钱吃不饱饭,有一次躲雪正好遇到女孩,就问她这么辛苦穷困为什么歌能唱的那么欢快,让听的人都心情好。女孩说她只要想到卖唱赚了钱,每天能吃到一个白馍馍就很高兴满足。” “只是后来,女孩被她爹卖了……”青年顿了顿,“我写的风和碎花裙,白云梦境,其实是希望买她的是好人,能让他穿的暖一点,能每天吃上白馍馍。” “……” 审判厅再次陷入沉默。 似乎今日的审判自开始后就不断的陷入这种沉默。唏嘘的沉默,惊愕的沉默,钦佩的沉默,激奋的沉默,现在,大家又被青年所述的真实人生和少年人的单纯情愫和美好希翼再次沉默…… “被告证词清楚,合情合理。原告,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 何栋梁早在那一份份证词,一次次青年身份的刷新过程中说不出话来。反倒是审判长的提问,让在场所有人终于想起了他这的存在。 青年所写的诗句,无不是来自社会底层,用真切的体悟和血泪积攒得来,夹杂着那么一点小小的希望和向往。被何栋梁抄袭剽窃不说,更改成了胭脂堆里不堪的风花雪月。 简直,简直是…… “亵渎!完完全全的亵渎!”一位新闻人突然拍着过道栏杆大喊“不但抄袭,逼死人,诬告,更侮辱了这些诗句!严惩何栋梁!还许夜生清白!” 激昂的呐喊,随即附和者更多,最后变成全场呼喊。不一会儿,法庭外的学生民众听到门边人的实时外报,声势更加浩大。整个审判厅都能感觉到隐隐震颤…… 何栋梁早变了脸色,冷汗频爆,浑身打颤。他请来的律师好友也在一份份证据出示后直接拒绝再为他辩护。并当众向许夜生道歉,说何栋梁的所做作为根本不值得原谅!反而建议许夜生告何栋梁,用法律捍卫自己的权益! “严惩何栋梁!还许夜生清白!” “肃清文坛败类,还我华国希望!” “何栋梁去死——” 一浪高过一浪的呐喊传进来,愤怒的学生甚至喊出“何栋梁不死不足以平民愤!”的口号。 事情到这一步,案子已经算结了。但针对大家要求严惩何栋梁的愿望,审判长陆启明顶着巨大的压力解释,今日审判何栋梁是原告,虽然败诉但并不能惩罚。 “许夜生先生,你随后就可以递交诉状,明列罪行,状告何栋梁先生。我们法院一样会依法取证,一旦罪行成立,定当严惩不贷!” 陆启明在他审判长的身份下最大限度的提点着青年,话里的意思其实已经说的再明白不过了。只要许夜生告,何栋梁必然是多重罪名加身,严惩不贷! “谢谢!我会好好考虑的。” 青年轻轻鞠躬。一如既往的谦和态度,没有因为身份的曝光变化,或者案情的发展,表现出过分的激动,仇恨,就连上诉报仇,也理性的说会认真考虑…… 谦逊而不自卑,坚韧若竹。虽经风雪压身,仍不忘初心! 这几乎成了目睹这场庭审的所有人对青年的评价观感。 “那么现在,我宣布,被告许夜生先生,胜诉!” 最终审判结果宣布的刹那,现场掌声雷动,欢呼阵阵。青年终于淡笑了一下,随即向四周鞠躬致谢。陆启明和陪审员都一一下来与青年握手,勉力之词外都在提醒他上诉。 陆启明一行尚未离开。 萧崇霭又被引着见了前来听审的教育部长,前前任总理,商事局副局长,包括两位正在北平的将军…… 军政人员之外,国学大师,学者教授,留学生,萧崇霭也走过去或鞠躬致谢,或握手简单聊过…… 最后见的,反倒是顾锦之和李盎引导的北平、天津商界大亨…… 说实话,萧崇霭原本的计划是没准备搞这么大的,何栋梁他从来没放在心上过,铁盒子里的证据就足够压死他。 之所以后来不断添柴加薪,闹的举国皆知,又请来这么多证人,甚至将顾锦之、李盎从上海找来,又请约翰作证,萧崇霭是在用证明许夜生身份的过程,一步步抬高他的地位声誉。 为什么? 因为萧崇霭决定留在华国了。 身边还有个扬言要为他打天下,任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志向远大的督军,萧崇霭的布局策略和之前当然不一样了! 第52章 【逆转民国战渣男】11 关于萧崇霭改变想法,源于之前谭屹又一次提起两人未来,似乎自从两人滚了床单,萧崇霭默认了两人关系,谭屹就总是急于将两人的关系公开透明化。 又是计划又是打算,种种试探之下,萧崇霭不由也想到谭屹现在土皇帝一般的督军身份和华国的未来。 他原本的计划是赚了钱就躲外国“安全区”安享度日的,但凭谭屹的地位能舍弃一切跟他走么?所以萧崇霭就随口道,等赚够了钱,就准备去国外或者环游世界。 “什么?”谭屹沉眸,死死抓住萧崇霭的手臂,“什么时候?” “嗯……再过个□□年。” 谭屹沉思片刻,“避战?” “……” 萧崇霭没想到谭屹会这么问。 随即想到和谭屹偶尔聊起国际国内局势的时候,谭屹所发表的看法。别看谭屹年轻,但他也曾留学德国,在正规的军校毕业。对世界环境自然也有自己的分析。 “嗯。” 萧崇霭最终点头。 “国外就安全吗?”谭屹又问,“会比国内安全,生活的更好?” 萧崇霭想了想,那些预定的地方只是他根据记忆规划的,但真正如何,他现在又如何保证? “大约吧。而且外国人一向看不起华人,究竟如何,我也不能确定。” “那干嘛走?” 谭屹就着萧崇霭的胳膊将人搂进怀里,“你喜欢上海我会把上海打下来给你。就算将来全面开战,这些沿海港口不能幸免,我会替你打下整个华国,一样会让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断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 正因为谭屹轻描淡写的霸气承诺,萧崇霭之后想了想,觉得倒也是,国外未必有他熟悉的华国生活的舒坦,何况如今距离大战还有数年,他完全有能力有时间改变所有的走向。 所以一系列安排之下,萧崇霭借剽窃案公开庭审,完成了他预期的第一步…… 此时,萧崇霭目送走了经顾锦之和李盎引见的北平、天津几位商界大家,那些或年长或刚过而立之年的人除了对青年赞誉之外,离开时个个脸上都隐含喜悦。明显有什么好事。 偌大的审判厅人数渐渐少下来,最后萧崇霭扫过角落里带着鸭舌帽的某人,二人的目光一触之后,又自然挪开。萧崇霭淡淡笑了笑,由剩下的留学生和新闻人簇拥着,缓缓走向法庭外。 许夜生—— 许夜生—— 整齐的呐喊声中,青年甫一走出法庭大门,就被无数相机围绕,曝光灯啪啪作响,白烟环绕,周围更是被报纸杂志社的主编记者团团围住,甚至有人备了扩音喇叭,无数问题一起涌来。 “许先生,面对何栋梁的恶毒,你会告他吗?” “许先生,经历此案件您现在有什么感想?” “许先生,可以说说您的创业之路吗?” “许先生……许先生……” 萧崇霭被挤的几乎站不稳,最后反倒是现场听审、并和他一起出来的留学生帮他维持现场的秩序,萧崇霭才得以在台阶上站稳回答大家的问题。 “是否告何栋梁我还在考虑,至于现在的感想……” 呐喊喧嚣的学生和民众都不由安静下来,或远或近看着一袭青衫端立的青年。 “我以前一直以为做人只要问心无愧就好,现在才知道原来我仍低估了人心。这件案子对我多少也是个提醒吧。一味退让未必是好的,尤其对我之后处世经商,都是借鉴。” “您这么说,是不是表示今后不会再相信人?对之前误解您、轻信何栋梁和桑菲菲谎言的人,您有什么想说的吗?” “当然不会。”青年果断拒绝,“我始终坚信人心本善,至于之前误解过我的人……” 青年话音顿了一下,“我在《将逝》中写道,世界以恶吻我,我仍报之以歌?现在,我想把这个问号变成感叹号,大家都是被他人蒙蔽,不明真相而已。公正自在人心!今天的审判,包括此刻现场所有的人对我的声援、态度,不也证明了这一点吗?!” 青年坚毅的声音从扩音喇叭里传出,法庭里再次爆发出呼喊和雷鸣般的掌声。各色条幅,小纸旗齐齐挥动。然后人群中,很快又有新口号喊出。 “支持许夜生!歹毒之人必须受处!公讨何栋梁和桑菲菲!重惩这对奸夫□□!” 蔓延开来的口号声越来越大声,带着无形暴涨的正义和愤怒,萧崇霭站的高,视野开阔,远远见到有学生在联络人指向法庭侧门,立刻有一大拨人跟着往那边跑。 何栋梁正是从那边离开的…… 萧崇霭看着下面一张张义愤填膺、叫喊的面色通红的脸。 这里面,有多少人曾以今日同样的姿态激愤辱骂过许夜生呢? 人就是这样,明知自己错了的情况下,一旦被人冠上被欺骗不知情的立场,再拉到受害人的同阵营,他们便会觉得事实果然如此,于是会比被害人表现的更加憎恶曾经的欺骗者。当初他们对许夜生怀着多少不齿和恶意,现在,会全部、甚至加倍反噬到何栋梁和桑菲菲头上。 正面回答了关于案件的一些事,萧崇霭又和现场的学生青年分享了自己的学习,创业之路。 “……不,我从来没有觉得我的过去有什么不堪或者可隐藏的,相反,正因为最低层穷困的生活,我比旁人早早体验了半生,所以才能知道民生多艰四个字的含义,这四个字同样可以理解为华国多艰!我很庆幸,自己不是空喊救国口号的人,我们的国家需要实业,我们的人民需要实实在在我们自己生产出来的生活用品,而不是所有的东西前面都要加一个洋字。” “我想跟在场的青年和学生说,爱国不分贫贱,出生也不是限制你的条件。我们的国家真的很落后,生产水平和技术都跟不上。太多关系到国家命脉、民生命脉的产业都被国外的厂商垄断。所以,在场的学子们,我们可以把对祖国深沉的爱放在心里,更多的用实用的知识武装自己!学习国外先进的技术,理念,回来拯救我们满目疮痍的国家!” 青年越说越激动,铿锵清朗的声音带着无穷感染力。包括他亲眼目睹华国人在租界被日本人如何欺辱,华国人办厂如何艰难,以及他到上海后日夜学习语言的过程,做梦都在钻研想如何改进技术的创业之路,直到最后的成功…… 在场的学生、青年又一次被萧崇霭引导着安静下来,却个个面色激动难抑,拳头紧攥,更多的人则泪流满面,包括他身后的留学生们…… “……化蝶的成功,也间接证明我们的国家和民众不是没有能力,只是缺少机会和技术!所以,我决定在国内寻找爱国可靠的合作伙伴,提供化蝶的配方和生产经验,让我们华国的品牌更多更广的销往国外!让外国人知道我们国家也有属于自己的国际品牌!” “同时,化蝶也将为我们的国民提供更平价,质量上乘,人人都用得起的好化妆品!” 短暂的安静后,欢呼声再次响起,围绕一圈的相机再次频频曝光,白烟袅袅中,萧崇霭身后的留学生和面前的新闻人都不禁都许夜生露出满脸钦佩。 一个能够外销、真正接到国外订单的实业产品,青年竟然能将配方和生产经验教给别人的厂家,只为扩大华国品牌在国际的影响力!这要怎样的胸怀和无私精神才能做到的?! “许夜生!化蝶化蝶,华国生产!我们的民族实业!华国崛起!华国万岁!” 种种混乱却饱含着所有人真切情感的呼声久久不息,然后渐渐的,所有这些赞誉和含泪的呼声汇成了对青年的由衷赞誉。 “许夜生大义!许夜生是真正的民族实业家!” “民国第一人——” 萧崇霭默然听着,他此前是想抱着“化蝶”走的,但现在既然改变策略,有了谭屹这个勇战天下的包袱,化妆品什么的就以技术占股的方式转让出去好了。他已经让谭屹搞定矿产,之后可有更多、更重要的军备产品需要做的…… 而此时躲在人群中佯装记录的某人在这样激动的氛围中眼看青年依旧淡然的姿态,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青年就像一个恶作剧的孩子,欲扬先抑,让人们以为所看到的人只是卑微到土里的存在,俯视的态度,却再每多看一眼的时候,都要不自知的抬高视线,最终……到了人人踮起脚尖仰望都难以企及的高度。 而这一系列举措更俘获了多少人心?包括那些学成归来的留学生,看那一个个眼神,之后崇霭要用岂不是易如反掌? 法院外的热潮依旧在继续,感染力也在不断扩大。 当晚,就有无数简报和学生在争相口传这宗案子的始末和许夜生的生平,包括他在法院门前说的话…… 而第二天一早,不知是商量过还是心有灵犀,北平报业几乎都以占据两个版面的大篇幅报道,一面是陈述轰动北方的“文学剽窃案”的始末,另一面则全篇记录了萧崇霭昨日的演讲。 报头题目也异常惹眼,像是要达成某人成名的愿望: 《人之无耻,到今日方尽现!何栋梁!》 《华国之败类!何栋梁!》 《何栋梁,你何以为人?》 …… 而与之相呼应的另一面—— 《真正的民族无私实业家!》 《华国崛起!民族希望!》 《民国第一人!》 …… 许夜生的生命轨迹,本身就像一本行走的励志传奇,又和民国第一案糅合在一起。所以报纸一出,就连不识字的老人妇孺都要买一份回去央识字的人给她们念。 这可比什么故事还要精彩。 180度颠倒的案情,从中牵扯出的许夜生的幼年艰辛生活,之后背负污名只身一人到上海如何创业。即使在最穷困潦倒的时候,仍将古玩卖给华国人,外国人高价都不肯卖。创办实业,产品卖到国外,又大方的讲秘方传人,并且要为自己国家的人生产人人都用的起的好化妆品! 许夜生的名字,一夜间被更多的人记住了,包括不识字的妇女。以至许夜生的名字,一时风头无两。 而就在这种鼎沸之时,许夜生突然又以本名再次发表了一篇文章,名为《实业百问》,更是将他推至烈火烹油般的地步。 第53章 【逆转民国战渣男】12 《实业百问》通篇白话,没有半点文辞修饰,感情非常恳切朴实。 许夜生直言这些天听到太多对他的称赞,实在难安,他只是做了自己觉得应该做的事而已怎当如此赞誉? 另一方面,最近收到许多学生和青年请教询问他关于实业救国的事。他欣慰之余也在看到学子们所述的伟大抱负时不禁忧心,诸学子都是华国的希望和未来,便如初升的朝阳,听到你们热切的渴望虽然高兴,但也想问问你们可曾想过如何实践救国的伟大目标? 宿夜难安,所以根据自己所见所闻,列举百问,与广大学子同思共勉。 人皆需穿衣,土布一尺何钱?洋布一尺何钱?何以洋布结实而价低?既知洋布由机器生产,机器何来?原理为何?如何制造? …… 有子愿为华国修筑万里铁路,可知北平至天津多少距离?修筑铁路如何丈量选择路线?高山低谷如何铺设铁轨?山体爆破需要什么技术?铁轨何来?如何制造? …… 那么钢铁如何冶炼?如何模具化?汽车的内燃机原理为何?…… 有为医报国者,可知国医与洋医有何区别?治疗手段有何不同?快效慢效作用何解?国医当真应该被摒弃? …… 萧崇霭洋洋洒洒其实不止百问,从人们切身的吃穿用度,到来信中的雄心壮志,到当下华国因为新思想渲染事事都要否定的“旧物”,一一列举提问。 翌日,北平所有报纸都以满版的方式发表了这篇字字恳切的长文。一时间,议论思辩在北平街上随处可见,据说学校更加痴狂。种种反省下,无数学子更是深入各行各业,掀起探求真知的热潮。 之后华国有名的教育家,国学大师,正府部门代表,实业家,留学教授学者等等等等,包括各地军阀也纷纷跟着发表议论感慨。 “许先生是真正了解民生疾苦,懂华国贫瘠之境,急华国之所需的人!” “看了许夜生君的《百问》,我身为计划局部长能作答出来的问题竟也寥寥,实在自愧!” “都说军人保家卫国主职是打仗,但今天看了《实业百问》,才知道建设有难!实业不容易要好好支持!” “唯感羞愧!现在我才知道我所谓的理想有多么苍白,实业救国不该是一句口号,此刻唯一的想法就是留学再次学习!” …… 关于萧崇霭的《实业百问》,不管当下还是后世,都给了极高的评价,正是这篇切中要害的问题百汇,一改民国初期人们急切却又浮躁、流于口号和表面的爱国,让人们在反省中更加深入的思考实业到底是什么,所谓的技术,生产力又是什么?树立了目标性更强的学习方向。 也是这以后,更多的人提出“务实务真”的口号,留学生不仅是官方送出的学子,包括自费留学的学子,在选择专业上都倾向于真正的技术实用领域。 甚至许多学子在学完本专业后,得知国内现在缺乏某方面的技术,转而又求学其它专业,并深入相关工厂,以‘学徒’‘打杂的’身份实践后,辗转回国……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 此时,萧崇霭经过当庭审案,法院前的演讲,到一篇《实业百问》,名字声望再不限于一地一省,而是到了全国皆知尽闻的地步。也为他之后“借势”而起做足了准备。 而随后,萧崇霭就收到了许多邀请,大学教授,正府部门要职,北平商会副会长,不仅这些人,就连各地军阀也发来邀请函和任命书,足有厚厚一沓儿。 萧崇霭正坐在沙发上准备翻看,某人从旁边经过,看似特别不经意的裤腿一碰,就将那些纸张呼啦一下扫到了地上。 萧崇霭抬头,谭屹立刻将加了冰的红酒和西式蛋糕递到他面前,“吃点东西!不小心碰到了。”然后又一脸正直的叫道,“副官!” 一直在门口站岗的副官立刻跑进来,特别尽职尽责的、不光把地上的请柬、邀请函、任命书捡了起来,就连桌子上剩下的书函也一起收拾了个干净,然后就全抱着走了。 出门时还小心翼翼的替屋里的两个人关上了门…… “……” 萧崇霭看着聚精会神分蛋糕的谭屹,不由眯眼道,“你这副官不错啊。对了,这么久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上一秒还专心致志,仿若他分的不是蛋糕,是在切割钻石状的谭屹立刻回头,眸中警惕难掩,“问他名字干嘛?是跟着我几年了。你就跟着我喊副官就好。” “……”萧崇霭不语。 谭屹一看萧崇霭的态度,立刻转移话题。 “我跟你一起走不行吗?保证和来的时候一样不被人发觉。” “没得商量。” 萧崇霭一指戳开又准备趴到他脖子上的脑袋,半点不给某人侥幸的想法。“你明天立刻走,我会迟两天。” 眼看萧崇霭态度坚决,谭屹眸光暗了暗,心中计定,之后倒难得没有再说什么。殷勤的喂萧崇霭吃了蛋糕,又添了几次酒,再然后,就顺利留宿了。 又借口一别多日,思念难忍,硬是死皮赖脸的折腾了吃了一次又一次再一次…… “谭屹,你现在就给我滚!” “……崇霭,我爱你……爱你……” “唔……别闹……” 密密的爱语夹杂着火热的喘息,显然某人当晚没有滚,并且从第二天亲自端来早餐,又亲自一勺一勺喂的实际情况看,某人根本是踩着火车走的点离开的…… 至于萧崇霭,他买的两日后的车票,之所以还要再呆两天,除了和北平的商界还有一点合作事宜要谈,另外,那些任命书可以不管,但几位大师,萧崇霭却是一定要亲自去拜访的。其中就包括之前的“野老客”和民国第一教育家。 以萧崇霭的博学和见识,和任何人谈起来都能言之有物。就算有些东西要装的不懂,但也总能问到点子上,并且举一反三,对当下华国实情和实业发展更是所思所想极深。 于是离开北平时,萧崇霭不仅从两位泰斗那里得到了紧缺人才的推荐,拉拢了一拨留学生作为之后实业发展研究的一线人员。还附得风雪傲竹图一副,书法题联一副,鸡血石刻章一枚。鸡血石血色艳红,正喻萧崇霭赤子之心。 而无论是画、字、石、铭文,都可谓传世之宝! 带着满满的战利品,和几乎挤爆北平火车站的送站学生、各界代表,萧崇霭终于踏上了归程。 随后又在天津停了一日,主要是和天津的卫家落实了一下和化蝶的合作发展,这也是顾家推荐给萧崇霭的北方合作伙伴之一。 天津卫天津卫,一般是民众对天津的称呼,但卫家也被称为天津卫。尤其天津富商云集,正府总理要员退下来闲居天津的就很不少,卫家还能有此称号,便可见其家族实力了。 另一方面,卫家家主卫钦徕更是难得的爱国人士。 尤其对华国古董古玩,只要是真品,一概收购,并小心保存。得知萧崇霭的古董穷苦不卖外国人的事后,更加欣赏。此次深谈,二人虽差了30岁,卫钦徕却直呼萧崇霭为小友,推崇之意,溢于言表。 萧崇霭也觉得卫钦徕是他这些日子来见的,可算对当前国民、实业发展认识和执行最有深度的人。所以不光是化妆品,之后的一些产业萧崇霭觉得也可以和卫家合作。 带着如此轻松愉悦的心情,萧崇霭离开天津,继续南下,但刚出直隶不久,萧崇霭就被眼前的画风彻底扰了情绪…… 乐队欢响,几列士兵雄赳赳气昂昂的背枪站立。当前一人一脸肃容走上车来,冲着睡眼朦胧的萧崇霭啪一个军礼。随即就凑到萧崇霭耳边。 “都过咱的地界了,怎么着也进去看一眼,嗯?” 于是,萧崇霭据说“被挟持”去了某人的老巢。一路吹打不断,小汽车里,手也被某人攥的紧紧的,一路未放…… 但要说火车站的阵仗也就算了,谭屹的督军府前,瞧这欢迎的架势,红礼服,红地毯,门口挂着大红花,就连里面的摆设也一水儿红色是什么意思? 萧崇霭看着某人,再想到枕边的那一句句询问话语,萧崇霭依稀,知道谭屹打的什么主意了! 奈何此刻,督军府里,人头济济,一看到萧崇霭,所有人立刻欢迎鼓掌。随即萧崇霭被请到首位两张并排的太师椅坐下,谭屹也跟着过来很自然的坐在旁边。 然后在萧崇霭微眯的眸光中,谭屹的开口介绍道: “这位是谁大家都该清楚的,今天特意请来,也是要大家认认人,”谭屹随即站起,单手拍上萧崇霭的肩,手指微微用力,“许先生今后便是咱们的贵客了!” 第54章 【逆转民国战渣男】13 之后萧崇霭曾问谭屹怎么临时改口了?毕竟当时他感觉的到,谭屹想说的绝非“贵客”二字。 谭屹单手抚着萧崇霭的脸,目光专注,唇角似乎还带着一点儿弧度,“怕你生气。知道你是为了后面的计划,也是替我着想,无论如何,我会忍的……” 谭屹的声音带着私密相处时的黯哑,说完亲了亲萧崇霭的唇,一下一下轻轻啄着。又沿着鼻尖一点一点往上,吻着他的眼睛,像是对待什么珍宝,小心翼翼虔诚之姿,不带半点欲念。 以至于再吻回来时,反倒是萧崇霭主动探出舌尖撩拨了一下,熊熊战火由此点燃…… 到第二天睡起来,萧崇霭正拧眉揉着自己的腰,怀疑这是不是某人的阴谋?感觉到后背咯了一下,伸手回来再看,无名指上多了一枚指环。 “也许你不相信,第一次看到这对戒指的时候,脑子里就全是你,做梦也会梦到你,生平第一次感到后悔,后悔在火车上没有和你说一句话,后悔没有直接把你带走……崇霭,你是我的,此生,来生,下下辈子,永远都是我的……嗯?” 萧崇霭回想起昨夜激情时某人伏在他耳边的细语,和执拗的询问,直到他实在不堪其扰应了他,整个世界才再二人同时喘息后安静下来…… ………… 萧崇霭在谭屹的地盘没有多呆。一共两天,第一天荒唐胡闹,见了谭屹一大波下属加休息,第二天二人就眼下的局势和之后的发展做了大致规划,萧崇霭就离开了。 至此,萧崇霭才知道,谭屹之前之所以年纪轻轻军衔不低却始终寂寂无名,他也搜不到相关的信息,除了陈则新刻意打压的缘故。谭屹和甸系的联系也是源自其舅舅——李琛。 李琛的名字,在甸系军中地位可不低。尤其早起军阀势力,某人能掌管一地,未必这里面全部的地盘就都是他的,同样要靠手下有钱有兵的将领支持。 谭屹父母早亡,李琛因早年隐伤注定无子,所以一直把视谭屹当亲儿子一样培养,之后更不计金钱送谭屹去德*校留学。 也是在谭屹留学期间,李琛旧疾复发不等谭屹回来就去世了。李琛一死,陈则新本以为能接手,至少打散李琛手下的势力,没想到谭屹回来一个月不到,就将李琛的旧部和近万人马牢牢攥到了自己手里。之后又屡建军功,让陈则新不得不防。 而谭屹治军治人的手段显然很不错。 萧崇霭第一天到时,一帮子身上挂着高阶军衔,年龄有的能让萧崇霭喊爷爷的将领,对上萧崇霭这么个年轻人,无论心里怎么想,表面却都在为谭屹“招商建厂”做努力。 一会儿说“穷的半年没发军饷!”一会儿是“这里除了种地的土财主,连一个像样的工厂都没有!”,然后全盯着萧崇霭,有和蔼,有期盼,有匪气,有胁迫,还有故意拍着枪,吆喝着大嗓门。 “报纸上可写了,您有点石成金的本事,民国第一人!连女人用的那破烂玩意都能卖给外国人,赚洋人的钱,真本事,我服!那您把咱这儿女人用的东西也一块帮忙卖了呗!” “……” 萧崇霭淡笑着望向这一帮子带兵的“大老粗”。红脸、白脸、黑脸,一唱一和表现的还挺好,至少都是为了谭屹定下的目标不是? 第二天,谭屹就跟他详细说了白天见的人叫什么,跟他亲疏远近,几分信任。 “那你看着办吧,但前期你知道的,还得处于保密阶段。这里,这里,”萧崇霭点着地图,“铁矿煤矿,很快就会用到,这里,金子的矿量不少。” 萧崇霭将之前大致提过的矿藏给谭屹细细捋了一遍,“外国人手里的现在想拿回来比较难,除非打仗。但剩下的这些必须握在咱们手里。” “什么时候能到上海会合?”谭屹问。 萧崇霭愣了愣,这人似乎只在第一次问过他怎么知道这些,他沉默未答,之后谭屹就再没问过。反倒是他说什么他就信什么。人跟着他去了到北平,却打电话回来打着练兵的口号圈好了他说的地方…… “用不了多久。” 萧崇霭想了想黄禀清的被人暗杀的时间,或者他还可以活动一下,让这个时间更早一点到。 彻夜聊了一晚,萧崇霭看着车窗外笔直站立的谭屹,随着火车的驶离和窗外飘洒的冬雨,那道铁灰色身影仿佛本就是站台上的一尊雕像,伫立了不知多久,唯目光灼灼,透过雨幕和距离,依旧黏在萧崇霭身上。 萧崇霭摩挲着手里的戒指,因为另一枚被谭屹一刻不离的套在指间,所以萧崇霭今天出来时就将自己的这枚摘下来了。眼下,他要借名借势,但和军阀打上关系,却显得有点早了。 不管是对他还是谭屹!树大招风,一旦形成威胁,意义就不同了。 萧崇霭本意是要将这枚戒指放进行李箱的,但看了半响,最终找了根细绳,绑到了自己脖子上。这样不管是洋装还是长衫,藏在衣服里的佩饰总不容易被人发现吧…… ………… 一路补眠而归,萧崇霭回到上海,受到了空前的欢迎。 之后和北平一样,请帖、邀请函不断,黄禀清也专门请他吃了顿饭。只是席间多次提及萧崇霭为“化蝶”寻找合作伙伴的事,明显想插一脚。 萧崇霭态度始终谦和有礼,直言已经和人签了合约,并且规定了南北独家代理,实在晚了一步云云。 萧崇霭现在的声名今非昔比,说白了就是黄禀清也轻易动不得,要给三分薄面的地步。加上如此明言,黄禀清更无借口可用,大家都是聪明人,也就好聚好散,客套寒暄着“今后若有为国出力,涉及实业之事,一定算黄某一份!”就此作罢。 另一份被专门摆到萧崇霭桌上的请柬,是张盐卯师父的邀请函。萧崇霭看着相邀的日期,想到回来当晚张盐卯的电话,直接将请柬丢到了一边。 随后,萧崇霭短暂休息后,同时找到约翰和租界中的商人以及公董局的几位董事表示要买一系列设备。 “许,你现在很厉害!”约翰比了个拇指。 “哪里。既到华国,当知华国的规矩。”萧崇霭淡笑着,随后用英文道,同样也是说给其它几个人听:“我现在的虚名和官司的输赢是直接挂钩的!明白” 约翰笑着点头,其他人也跟着点头微笑。萧崇霭是要在华国树立民族实业家的身份,对眼前的外国人,因为机械和后期的□□,民族什么的还是需要淡化一点。 而此时的外国人,对于华国人的印象还多是贪腐没骨气的固有概念。 说实话,不论是清末还是民国初年,散乱的正府,人权法制缺失,加上萧崇霭之前给他们留下的印象和闲聊时透露出的法庭上的“艰辛驳论”,萧崇霭的虚名在购买力和讨价还价方面倒是没受到什么影响。 反倒是萧崇霭那句“既到华国,当知华国的规矩。”在之后还说了无数次,并随着时移世易,华国的地位和萧崇霭本身地位的不同,每一次都赋予了这句话不同的高度。 乃至最后,这句话成了扬眉吐气民众的口头禅,乃至法庭上对外国人的审判也会说,“既到华国,当知华国的规矩!我国法律规定……” 萧崇霭这会儿自然不知道他随口一句话会有多大的影响和自豪感。前脚确定了订单后脚萧崇霭就再次投身到新厂的规划建设中。 也是到了此时,上海滩商界的大佬才发现,本来以为只有“化蝶”保底,和顾家、李家合作的许老板,竟然也是位隐形的“土地爷”?那么些地都是什么时候买的? 有些地方看似不在闹市,但架不住地盘大,再看许老板的规划,怎么修着修着,就成了前铺几百米路就能连接到主路,后面还能临水设个小码头的地步?! 萧崇霭几处同时忙着,让他哭笑不得的是,等他规划开工,工程都过半了,有人看出了他的本意,立刻要翻十倍,二十倍找了一大堆说客来买他的几块地儿! “……” 萧崇霭根本没理那些人,用上海话说,这些人是不是“寿头啦”! 而就在萧崇霭忙的在车里都能睡着的时候,(没有错,萧崇霭终于买车了),上海滩也发生了格局性的大事。 清帮的那位大佛宁可和一路帮他创业的发妻离婚也要新娶的名角儿小香兰,卷了他的财产和个小白脸私奔跑了。这无疑是被打脸又被戴绿帽子的事,面子里子全没了。 尤其还是道上混的,首重的就是威信。不知道那尊大佛有何感想,但壁上旁的众人都看的清楚,什么‘大佛踏一脚,上海滩抖三抖’,的时代必将过去了。今后这尊佛只怕也只能在家里立地成佛了。 很快,小香兰和那个小白脸的尸体被找到了。 有人说是劫财,有人说是那位大佛担心抓回来两人为了保命再抖出别的事,直接下令让人灭的口。无论什么原因,上海滩总是有半壁江山换主了。 萧崇霭正感慨能在上海滩这片地方混出点名堂的人果然没一个简单的,一句“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张盐卯就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玩出这么漂亮干净的翻身局的时候。很快,又一则新闻也传到了萧崇霭眼前。 何栋梁经历两次败诉,早已臭名远扬。不但被人拦截在法院外打断了胳膊,踩碎了指骨,再难拿笔写字,之后不管走哪儿都能被人唾一口,要不就是一桶泔水从头浇下…… 昔日风流倜傥,一直顺遂的贵公子面对如此落差折辱,无疑心灰意冷,眼前茫黑一片,于是很自然的,为求解脱抽上了大烟。不光抽大烟,更是流连于各种暗-娼-窑-子,毕竟大点正规点的妓-院都不欢迎他。 谁知没过多久,就被人爆出他有花柳-病。不但有花柳,还在明知自己有病的情况下恶意传染给了几个妓-女,现在何栋梁正被那几个□□缠上要求赔偿,否则就要上法院告他。 因为这个原因,何栋梁又上了一回新闻头版! 只是萧崇霭看着报纸,却没有一点儿高兴的模样,随后拨了电话,很快就有人接通,欣喜的问候还没开口。 萧崇霭已沉声问道:“是不是你搞的鬼?方法是对的,但谁让你这么快就行进到这一步的?你难道不懂只有一个人适应了眼前的生活再重重一击才能感觉到痛吗?这么短的时间重击都集中在一块,根本是减效啊。” 萧崇霭越想越气,“还有,你这么快把他玩死了,我无聊的时候要怎么打发?” 电话那边一直沉默听训的人终于开口,声音清晰坚定。 “找我就好。” 第55章 【逆转民国战渣男】14 何栋梁的事很快就被萧崇霭忘到了脑后。说白了,何栋梁的存在对萧崇霭来说本身就不值一提,不过是随着实际需要,决定开发的深浅大小,附带消遣娱乐而已。 更何况,现在的萧崇霭真的很忙。 一系列的工厂正式投产,或独资、或合营、或技术持股,行业包揽了人们的吃住用行,合作的方式多种多样,萧崇霭作为幕后总指挥,不仅仅是将先进的生产技术,外国的机械设备引入,包括统一的管理制度,企业文化,通通带入。 毕竟,他现在的目标不同。 这时期的民国仍处于动荡期,民智初开,更多的人是人云亦云,面对百分之□□十的文盲率和延续几千年的封建制度,说什么一下子迈入民主共-和,很不客气的说,真的太理想化了。 所以萧崇霭的企业文化不介意个人崇拜,从一开始他在北平的定位,也有这方面的考虑,不是要当什么帝王神祗,只是树立一个高度和信任感,增强许氏员工的凝聚力。 另一方面,因为萧崇霭北平的三步棋,民族实业家的身份,借势而起,得到几位教育家、国学大师、大学校长的推荐,萧崇霭现在身边的留学精英比起一方军阀所占有的人数都不遑多让。 要知道,这会儿的留学生可是比唐僧肉更吃香的存在。 每年国家送出去的名额就那么多,私人能送子侄外出留学的,无不是家业身份在当地骄人者。这些孩子回来自然多是承载家业抱负,而国家送出去的人回来绝大部分进了正府相关部门报效祖国。 几千年的固定思想:“学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时至今日也一样,临时正府也是正府,地方军阀也相当于一省省长。 再加上自古重文轻理,商业农业更不必说,否则也不会在校攻读正式学位的学生百分之六十以上学习的是法律、正治或文科相关,其次是教育学。自然科学和工程加起来不到百分之二十,农业一类的‘冷门’学科更不必提…… 这种风气也直接影响了留学生的专业选择。 学成归来,正治法律等专业人才自然是进入正府部门就职,其次是教师行业。此时国家兴办教育,学校可以建,但新思想的老师紧缺,何况教书育人在华夏历史上自来就是高贵的,所以待遇也都不错。 好吧,要不是知道华国之后会有战乱,萧崇霭也曾动过国外混一圈回来当个教授讲师的念想。轻松又安稳,待遇不错还能攒声誉,多好? 但现在这些曾冒出来的轻松想法都距离萧崇霭远去了。 北平的一番煽动人的实业演讲和《实业百问》其实也是在正面提出华国眼下的问题,所以,萧崇霭之后被誉为“一语惊醒梦中人!”国外教材中将这句话翻译为“唤醒睡狮的人!”也不算过分赞誉。 也是这些理由,萧崇霭才要为自己造势,借势,否则有哪个留学生会委身于个人实业家?! 而萧崇霭对待第一波多是经过北平事件和介绍来的留学生,态度手段也很是干脆。 凡是学习理工、自然、农业科学的人,萧崇霭一一聊过觉得不错的学子,除了无偿提供研究样本和实验室,还有合同注明其研究成果一旦投产证明有用,将会给与一定的股份。明说就是绝对不让你白研究。 至于那些跑到国外学了几套西方理论或者听了一下西方近代文学史,就不管国情和实际情况,一来就扬言要带着许氏冲击国际,成为“化蝶”一样让洋人折服的品牌,萧崇霭也不多说,随便指一个厂子给一个车间主任的‘官’让人实习三月再说。 毕竟,管理也要从基层开始嘛!什么?你是学文学的,崇拜血人的作品,听说我搞什么企业文化所以跑来?那就更该去体验工人的工作了,你该知道我的诗文都是源自曾经底层社会的苦难生活,文学作品不正是来源生活,高于生活吗? 不仅人人给了个“芝麻官”体验生活,萧崇霭还人尽其用,比如对外写点宣传资料,利用闲暇时间教广大工人识字…… 要知道,留学生其实是一个团体,一个人能到萧崇霭身边,就有可能引荐他的同学同届,关系网不就是这么回事,尤其是华人圈子,于是萧崇霭的许氏联合实业,产品还没有辐射全国,名气地位却已是业界令人钦羡的存在。 那么多人才,真正的留学生啊,甚至有南洋华侨,以至于正府后来想搞什么大动作,都需要找许氏合作。 而这些人,之后很多都成了民国后的第一批科学,物理、化学、机械专家。华国的最高发明奖也同样源于“许氏实业”,最早正是许氏实业内部评选的奖项,随之时间和许氏实业的不断扩大,最终成了全国性的最高奖项。 不光这些人,就连之前被萧崇霭安排进车间的那些理论、文化学子,在实践中成为真正高管的也不再少数,至于最早文化体验生活的那位留学女青年,多年后,已经成了名符其实的著名作家。 接受电台采访的时候,清雅的声音难掩激动:“我尊重许先生伴侣的选择,但他对我来说永远是我最崇拜的人!更是指引我人生方向的导师!” 电台的播音继续响着,正缠绵床榻的某人突然抬起头:“你什么时候指引的她?那也指引一下我接下来的方向,嗯?” 暧昧不可明言的话音最终陷入旖-旎难耐的闷哼声中,收音机里的广播现在已经有好几个频道且通宵播放,从新闻时政、音乐戏剧、广告、话本故事,无所不包。 而这一方暖室中的热度,显然也会延续个通宵…… 很快,萧崇霭的商界影响力和威望所能辐射的区域已经不仅仅限制于上海,包括江南江北,甚至天津福建都能听到他的名字。 除了这些都是明面上的实业,萧崇霭早早瞅准的特殊人才,和从英、德、美、法,购入的许多大型设备,实则都运到了谭屹的地盘,包括每次机器订单中夹杂的各式枪炮弹药,萧崇霭的手稿图,改进方法,谭屹那边同样一点儿也不闲。 对于萧崇霭买这么多武器,他现在摊子铺的大,和工厂所在的军阀走私点军火,赚点差价很正常。 至于交易的那些外国人,萧崇霭有记忆的便利,自然知道该找谁,如何说服。而在眼下的和平时期,其实贩卖军火根本不是什么事,只要不是本国最先进的武器,价钱合适,公董局的人都愿意和萧崇霭合作。 本来嘛,公董局这个机构本身就是一个商人联合组织,虽然有本国利益在内,但实际上,商人的赚钱的本性永远是在第一位的。 何况,萧崇霭现在的身份也不仅仅是实业家这么简单,上海滩第一位华人公董,黄禀清见到他都要礼让三分! 没有错,一年时间,萧崇霭扩大实业,扩大影响可不是毫无意义的。 公董局,既然是商人联合组织,局中公董选举皆是对上海滩商业发展做出最大贡献的人,那么华人诸多实业家哪个不是对上海商业建设做出了极大贡献,为什么始终没有华人董事? 先是上海滩所有华人老板集体抗议,同时华人工人也跟着抗议罢工,之后码头工人,华人巡警也出现了罢工的预兆,毕竟大家都是在为上海发展做贡献,但你们非不承认那我们还干什么? 一系列的动作之下,公董局最终妥协,给了一个华董的席位。之后投票结果出来,无疑是萧崇霭高票当选。 许氏银行也在同年开业。 用后来的话说,这也标志着萧崇霭从一介民族实业资本家成为了真正的商业巨鳄! ………… 11点多电话铃响的时候,萧崇霭刚洗了澡还没有睡。 “底下接到消息,有人要买黄禀清的命。从上海雇人还是再派人来还不清楚,但已经有人到了。” “好,我知道了,谢谢!” 萧崇霭挂掉张盐卯电话,指尖扣着桌面,八叔站在一旁,门口的地方,还站着一名青年。眸光低垂,但整个人的气息,令人一看就知道很是危险…… “既然大老远来了,就不要让人空着手走吧。” 萧崇霭话落,八叔点了下头,门口的青年转身走了。至始至终,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萧崇霭看着桌子上的冰桶和红酒,想到某人一直念叨着什么什么时候再见,显然不远了。 当然,也的确是时候了。 大约很少有商人会在自己书房挂地图,但萧崇霭办公桌直对的墙面上,就挂着一副极大的华国地图,上海所在,图钉固定着一枚小红旗。 有人所见,都会夸一句许先生大气,看样子是要自己的许氏联合实业插遍全国啊! 萧崇霭淡淡一笑,从来不否认也不肯定。但此时的萧崇霭,所看的却是从上海沿长江而上,只需要几个小步骤,就能占得半壁江山! 第56章 【逆转民国战渣男】15 七月,上海护军使黄禀清遇刺身亡。 关于黄禀清的死一直传言纷纷,因为牵扯到派系和私仇,所以种种传言一直颇多,但真凶到底是谁最终成了民国悬案之一。 但黄禀清的死所带来的影响则显而易见,最终导致了甸系、藩系两派军阀间的战争爆发,也是谭屹割据半壁江山、为统一华国迈出的重要一步!(摘自华*阀史) 当时,北平临时正府的威信力、管束力节节下降,不说别的,短短两年时间光是总理、代总理换了八个人就可见其程度。 正如萧崇霭所言,民众那么高的文盲率,旧有的封建宗族思想根深,连民主,宪法是什么都没有普及到,怎么可能建立一个真正的民主制度国家? 而华国此时的民主宪政更是有趣,不是从底层到上层层层选举实施,而是临时正府上层空谈着宪政选举,也就是说,真正被监督,能做到民主和宪政的只有临时中央正府这一块。各省被军阀占据,基本是一言堂,政令都无法下达实施,这样的局面,最终也只是总统议会今天你弹劾我,我下台,明天他弹劾你,你下台。天天光换领导人玩了。 如此混乱的背景下,各系军阀间的摩擦没有约束自然不断升级。正逢甸系、藩系争夺北平正府的权利,隶属于甸系军方的黄禀清在上海突然遇刺,证据又直至江南的藩系军阀,由此,将岌岌可危的平衡彻底打破。 从某种角度来说,黄禀清死的时间的确很微妙…… 之后,不等北方上演□□战,闽折督军庞响先发制人,以保护上海为由派兵北上,鄂省督军张仁刚立刻联系潍苏督军谭屹共同驻兵上海。最终,张仁刚和谭屹后起先至,庞响再想武力争夺,上海多是租界,各国领事和公董局同时表态,绝不允许有扰乱上海现有的秩序的事件发生。 张仁刚和谭屹则响应了北方甸系藩系的战争,直接带兵南下,以摧枯拉朽之势很快占领了闽折两地,庞响带残部回了天津。 此次战役张仁刚所出兵马粮饷寥寥,本人也呆在上海没有南下,其欲独占上海的目的很明确。谭屹掌控了闽浙两地也没有立刻回返,而是以安抚民众为由,在闽折滞留两月方返回上海。 但仅仅一周后,谭屹在上海险些遇刺,抓获的凶手最终证实,□□的正是张仁刚。不仅如此,还牵连出张仁刚在黄禀清死前也曾派人到了上海意欲暗杀的阴谋。 张仁刚和黄禀清私怨已久,据说他早年就曾扬言要宰了黄禀清。不管这话是一时气愤还是私下口语,但现在被人挖了出来,无疑就成了他想要实施暗杀的证据之一。 前后两事一出,舆论哗然。 很快发展到“声讨张仁刚!”,“军阀争斗,百姓遭殃!”“临时正府监管不力!”等等风潮爆起。 也是张仁刚“运气”不好,他人滞留上海期间,鄂省连降暴雨,最终形成洪灾。危机时刻,谭屹一面派军进鄂挽救灾民,一面在上海,闽折、潍苏等地组织募捐。 各地实业家带头,民众积极响应,加上谭屹安排妥当,后期洪灾重发地段提前预防,最终,洪灾的死亡人数和损失成为民国以来历次自然灾害损失最低的一次。 报纸上一排排清晰的统计数据,包括从县志中摘录的从前死亡、失踪人数对比,令本就声望节节升高的谭督军更是万人景仰,简直是华国当下军阀中的一股清流。 于是,谭屹名为代鄂闽折督军,代上海护军使,虽然有个代字,但谁都不能让他把手里的地盘交出来。 而北方,看似胜利的甸系,更不敢得罪谭屹,没了他,空守着直隶一地,周围觊觎北平的人可不少,东北的封系更是蠢蠢欲动,意欲南下…… 这一系列快的让人眼花缭乱、又精准无比的动作中,其中到底有多少是‘许先生’的手笔,在之后专门开辟的《许氏研究》中,却直到华国百年后也始终没能精准断定。 彼时,人们已经将华国最具传奇的两个人,谭屹总统和许夜生先生的相识时间精确到谭屹第一次访问上海期间,结盟时间则定位在许夜生先生从北平回返,“被挟持”到谭屹的地盘这两天中。显然,“被挟持”三个字应该是二人商量后为迷惑旁人所找的借口。 但另有口述历史曾言二人相识的时间比上海这个时间点还要早,也有传言说二人是在火车上一见钟情,由此开始的缘分,但一来没有证据,二来这话也太过草率,最终都成为了野史之流和后来的网络小说桥段…… ……………… 时间回溯数十载,被后世影视剧小说以正剧、喜剧、反转剧,横跨了历史、传奇、神话、家庭伦理、科学幻想,种种戏剧文学体裁,并成功开创了最具欢迎和公认度的高冷霸气攻x温润智慧受这一模式的两个人,这会儿正窝在沙发上,享受着久违的二人世界。 “东北那边看样子是真准备下来试试水了,热河安排的怎么样了?” “放心。” 谭屹言简意赅,两个字足以证明其布置安排,便如萧崇霭早让他在上海、闽折等地伏兵设点,再加上崇霭手里掌握的报刊杂志等舆论利器,才能一路无往不利。 只是听了半天的政务局势,谭屹搂着怀里的人,掌心依旧抚着爱人的背脊,头微微低垂,话音丝毫不掩其内在委屈之意。 “好容易回来,怎么又说这些,我都快成大禹了。” 一直眯眼享受按摩的萧崇霭微微一笑,漏出的眸光望了眼在他侧脸亲啄的某人。 “少瞎说,大禹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你每次到上海,哪回没半夜翻墙进来?” “也只是看的到,一次都没吃到……” 谭屹说着,已再次吻下来,目光灼灼,仅仅接吻呼吸已显急促。 萧崇霭看着眼前人,两年时间,谭屹五官更显深刻,整个人的气质手段也越加凌厉干脆,积威更甚。但在他面前,怎么反倒变得更黏人了? 静谧的夜晚,炙热的呼吸,萧崇霭非但半点没有推拒,反而也被某人撩拨起了“兴”趣,两人你来我往,宣示着对方的主权。 谭督军眸光深沉,漆黑的瞳孔里却燃着燎原烈火,恨不得将眼前的人吞下去。 天知道之前每一次半夜翻墙进来,看着青年的睡颜,他要花多少耐力才能勉强克制自己不伸手去摸他,只有这样,才能强忍着不会俯身吻他,不会忍不住拥抱他、将他吃干抹净,拆骨入腹,两人再难分离…… 激情过后,谭屹抱着萧崇霭去洗了澡。大约太多亢奋,回到床上分明累的指头都懒得动一下,两人却相拥着都没有睡着。 谭屹便趁机问道: “对了,让你给我想的字,想好了吗?” “……” 萧崇霭抬起一角眼皮,看了看谭屹,有点怀疑这家伙是不是故意破坏气氛。但见他紧紧盯着自己,一副不肯罢休的模样,萧崇霭闭眼想了想,随口念道,“崇山慕水,*幻化。动辄惊雷,寂灭由心。自己组一个。” “崇山慕水,*幻化。动辄惊雷,寂灭由心?” 头顶的人默念了一遍,语带疑惑,“是哪本古籍里的话?听着耳熟,但想来想去又想不到在哪儿听过看过。” 萧崇霭在谭屹看不到的角度勾了勾唇,却终究没有告诉谭屹这话来自哪里,只让他自己从里面选一个字。 要说谭屹纠缠此事,也有好一段时间了。 之前萧崇霭当选为上海租界第一位华董,所投资扩展的工厂南北遍地开花,加上许氏银行开业,地位在上海自是举足轻重。 也是那会儿,张盐卯找到他,请他帮忙改个名字。 两年时间,身份地位变化的不仅仅是萧崇霭,张盐卯这位曾经某大佛的弟子,不但早成了一帮老大,更办了公司,掌控了上海绝大部分的码头运输。 昔日那位大佛沉落,人们都以为张盐卯会全全取而代之。但出乎所有人意料,张盐卯并未全部接手其师父黄-赌-毒的所有产业,只将之前他负责的几个赌场并归到自己名下,并带领清帮弟子逐渐占据了所有码头,成立了公司,乃至之后,所有进驻上海的物品和在上海换船的物品一半以上都要经过其手。 其中巨利,也是人人想的到的。 有人私下曾言,一个流氓混帮派的怎么会这么做,必定是有人在后面指点。也有人说张盐卯深藏不漏,为人坚韧,一直到他师父倒下,他才放开手脚干自己的。这一翻动作,虽然仍是清帮头目,但跟那尊大佛昔日所为完全不同,倒有点分道扬镳的意思? 萧崇霭也听过这些话,但他和张盐卯自来是私交,表面上知道他们关系的寥寥。 除了当年的那句“成也萧何败也萧何”,萧崇霭的确问过张盐卯的志向。“和你师父一样的流氓大亨?但时移世易,你想过他的下场吗?” 张盐卯当时沉默半响,明言他的确不甘这样的名声,并向萧崇霭问策。 萧崇霭之所以帮张盐卯,除了在这乱世之下,他的确需要一个这样黑色背景的人整合握紧上海的灰□□域,也因为张盐卯的确多次帮过他。 近期的种种消息传递不必说,萧崇霭当选华董,前期要给外国人施压,仅仅是他们这些商人,工人其实是不够的。张盐卯手下的清帮弟子,租界巡警,也出力颇多。 而当初萧崇霭在北平时,第一场庭审后因为讯息传递的慢,上海有些人不明真相,只听了个许夜生,便跑来要烧砸“化蝶”的厂子。 当时谭屹早有预料,本要派人过来,但萧崇霭觉得此时暴露谭屹不大好,所以电话拜托了张盐卯:“工人都带薪放假了,只要厂子别全烧了就好。” 萧崇霭的要求很低,不想等他回来,厂子毫发无损。 这份人情萧崇霭是记得的。 萧崇霭和张盐卯的关系一直保持在私下,直到张盐卯成立公司,并大举动“改良”清帮,所有门徒的黑衣短褂改成长衫,帮规也改了不少。 张盐卯更是以身作则,时刻一袭长衫,文人形象出入。 但一个人身上的标签一旦贴上,再想取下来是很难的。更何况张盐卯想要打入上海商界,更是难上加难。 张盐卯一系列的外在改变后,下一步,就想改一改自己的名字。张盐卯,一听便知道他是个什么出身。 既然找到了萧崇霭,萧崇霭自然答应。但张盐卯的名字被人熟知,大改不宜,所以萧崇霭就以张盐卯的卯为半字,只将盐改成彦,同样一个半字,也算合合成全之意。 不想没过两天,萧崇霭就接到一封信,字字刚劲有力,墨迹透纸。 “闻听崇霭多才,为人取名甚雅!某一介武夫,至今无字,可赐否?” “……” 萧崇霭到现在都记得当日收到信时的心情。一笑之后倒也没有太在意,只当是两人间的情-趣吧。 当初为了保护他的安全,谭屹将身边几个面生的亲兵派来做了他的保镖。平日他干了什么萧崇霭知道这些人大概会向谭屹报告,不想这种小事都打报告,还这么快…… 事后问起,那几人最终坦白道: “对不起许先生,只是督军严令,我们的任务,第一是拼死保护您的安全,第二……就是要盯着您身边……出现过的人,不论男女……” 磕磕巴巴的声音越来越低,萧崇霭没难为这几个人,只是一个月没理某人的信件电报。没想到这么久后这人还记着这一茬呢! “慕云。” “嗯?什么?”萧崇霭正在想事,所以没怎么听清。 “你为崇霭,那我的字便取慕云,正好配你。” 萧崇霭不自觉的翘起唇角,听着耳边一下一下有力的心跳声,调整了一个更舒服的睡姿,闭眼睡去。 第57章 【逆转民国战渣男】16 谭屹如今一人雄峙东南,占尽华国富庶之地。忌惮防备他的人自然不少,加上他从北到南这一路所显示出来的软硬实力,不管是兵力还是配备,都不是同等督军能有的。 所以周边势力都担心他会扩张,但谭屹自回到上海,就再没挪过窝。一心在辖区内兴办教育,加强基础建设,倡导军民一家亲。加上种种舆论同步引导,渐渐的,谭屹威胁论虽然还在,但到底没有之前那么厉害了。 相反,谭屹在一系列于百姓大众实惠的动作后,又高调宣布将和许氏联合实业合作开办工厂,旨在增加就业岗位,同时,也为自己手下的伤兵铺就后路。 如此做法,算得上古往今来第一次。 清末到民国,华国对内对外战争多次,但士兵平时的饷银都因为贪腐之气兴盛很难拿到,何况受伤死亡,寥寥几块卖命钱,治伤都不够,无异于等死。 谭屹如今的做法,无疑是给手下的将士买了保险。一时间,谭督军的名声更高,临时正府本欲派什么巡视官也不得不就此打住。 谭屹随后在辖区内淘换老兵,招募新兵从新编制。 凡年纪太大或年纪太小,过往有杀民冒功者,抽过大烟者,一概不要。并将新的军规下达,训练任务,个人训练最低标准全部都有。看似苛刻,以往等吃混喝的兵混子完全两样。但饷银、饭食与从前相比,与别的地区相比,都是最高,最好的。 在此基础上,由许氏联合实业赞助,陆军军官学校建离,聘请的老师一半以上是外国人,但唯独不要日本人。 谭屹的大手笔无疑震惊了北方正府。 但谭屹的每一个新项目立意为何,对国家、广大百姓有什么好处,预计花多少钱,全都在报纸上刊登过,正是所谓的公开化,透明化。 钱粮也全部来自明路,以地区所有的税收抵押找许氏银行低息借贷,军队被服后勤的订单全部交给军民合办的厂子。 以至于谭屹被誉为民国第一督军,甚至北平天津等地又有学生□□,要求北方正府“停止□□的戏码,向谭督军一样实实在在为人民办实事,富强华国!” 但实际上,此时的临时正府不但没钱,正府本身更是摇摇欲坠。 甸藩之战看似甸系赢了,但谭屹雄霸东南,北方的甸系根本是个空架子。藩系一样伤筋伤骨,实力不在,但在北平天天挑点刺总是可以的。封系已经借由调停之名欲往关内独占北平。这也是临时正府不能拿谭屹如何的重要原因之一。 谭屹和萧崇霭现在终于不用再丝毫避讳,出入同门。 从一开始的合作,以军民共建、富强华夏之名,萧崇霭就传播的很高调。 为什么? 因为现在不再是从前“莫谈国事”的时代,相反,新思想之下,“国家有难匹夫有责”,“华国的走向华国的未来”都是初识天下的民众积极探讨关注的,这个时候,藏着掖着反而不好,公开化,透明化,正是萧崇霭为谭屹的辖区立的牌子,当然,舆论宣传引导也很重要。 没有广播,电视的时候,什么是舆论的前沿? 当然是报刊杂志。 尤其对那些知识分子来说,这些窗口更是重要。萧崇霭自到上海,就与一些小报关系不错,北平自然也有他扶持的报社。 当年一桩剽窃案帮萧崇霭完成了‘借势’之余,也将从前一些名不见经传的小报社,新杂志,通过报道的角度和提前的信息,渐渐打开了知名度。 现在,这些舆论利器都在萧崇霭手里。什么时候需要什么助力,该刮什么风,萧崇霭一向掌控的很好。 而许氏联合实业,明面上,囊括了华夏民众近半的行当。当然不是萧崇霭一个人干,从上海,北平,天津,到江南,闽粤,只要是民族实业家,萧崇霭记忆里有的名字,都与之有合作关系。 甚至通过留学生,萧崇霭的许氏名牌已经快速传播到了南洋并在之后被欧美华侨势力得知,不管是南洋的几大家族还是海外势力,萧崇霭都与之有着明面之下密切的联系。 也是这个缘由,萧崇霭本身的姓名许夜生,现在已经很少人直呼了。所有人都会称他一声“许先生”,这个称呼一直跟随着萧崇霭,不管之后他的名字后面附加了多少职务,甚至被誉为华国背后的推手,财经帝王,华国的罗斯柴尔德等等等等…… ………… 就在谭屹和萧崇霭大力发展南方区的时候,一直觊觎南下的封系终于在年后入关,直接占了北平,封系的做法立刻引来全国的关注和声讨。 临时正府就算是空架子,但好歹也是中央正府,你一个地方军阀大肆入侵,这叫什么? 在过去是谋反,现在也是破坏华国统一和平的举动。而且封系入关,所实行的一套“规矩”说白了,就是旧封建那一套,什么民主自由一概没有。 之前的临时正府就是再怎么着也不敢对抗议□□的学生民众、包括新闻自由随便控制。所以就算天天被人举着小旗子骂,报纸上指名道姓的指责批评那也只能捏着鼻子忍着,可现在呢? 封系督军侯应东倒是干脆直接,抗议□□?直接派兵武力镇压。报纸说他罔顾民意人权,倒行逆施?居然直接派人要杀了报社的主编,相关报社直接被查抄封了。 幸而某主编跑的快,连夜逃往天津,随即却更加高呼谴责,联合全国的报纸舆论,文人笔墨,直接将封系的做法说的堪比□□! “长期以往,国将不国!” 一片口诛笔伐中,一个问题被提了出来,封系作为地方军阀,强占北平,倒行逆施,那么侯督军能不能代表华国?现在的临时正府还有合法性吗? 紧接着,又有北平天津等地的报社流出消息,封系统治的临时正府有意再加杂税,种类繁多,尤其对上海江南等地,妄图以封系的做法控制。 不管这消息是不是真的,可自从传出来,散播速度就堪比飓风。不但快,更令江北江南等地人人自忧。 就在种种声音越来越高涨的时候,一直被所有人关注、期盼的谭屹谭督军终于站出来公开表态: 介于封系种种强权倒退的做法,也为了保障辖区内广大民众的权益和安全。谭屹不再承认临时正府,正式成立华国南方独立区! 一石激起千层浪,谭屹这边刚宣布成立华国南方独立区,各省也跟着相继独立,于是,占了北平的封系立刻成了空架子。 但这显然还不是最致命的。 既然临时正府不存在了,你封系不能代表华国。那么之前一直由外国人控制的各种税收之外,每年应该交给临时正府剩余的华国税收该交给谁呢? 要知道,清末以来那么多不平等条约的欠款,华国海关、盐税、矿产等等税收,几乎能被抵押出去的全抵押出去了。就譬如海关现在就捏在外国人手里,代收钱款的银行就在上海。 流程是每年的税收上来先由外国银行代扣掉每年应还各国的银两,剩下的钱才给临时正府。临时正府的运作,所有正府人员、国办大学老师的工资,基础建设就是靠这么一点儿钱紧巴巴凑合着的。 但现在临时正府没了,那剩下的钱该给谁呢? 后世找到的文件上是这么说的,“……借由上海滩华董许先生的条例分明的建议,以及纵观华国目前文明、民主程度最高之地区,这笔钱将由谭屹谭督军以收条的形式代华国收取……” 后面还有一大堆话,但这都不重要了。反正现在这钱在许先生游说下最终有华国南方独立区代替华国领了。 于是现在该轮到占领了北平的侯督军苦恼了。 他入关占北平,自然是为了当华国的头儿,现在头儿没当成,钱都没有!带兵南下不花钱吗?占了北平,正府和公立部门人员的工资不发么?在建项目是停工还是拨款?款从而哪儿来? 侯应东倒也抗议了几次,然后,除了日本支持,并没有人什么作用。 一块烫手山芋握在手里,扔舍不得,掏自己的腰包填,侯督军显然没这么大怀。很快,之前只存在传闻中的“加税”政策不知是谁提议的,居然真准备这么干了。 本就民意负值的侯督军更是搞得怨声载道。 全国舆论都在瞅准北平,强烈抨击谴责。萧崇霭也以血人之名,写了一篇声泪俱下的文章,附加新体诗一首。 中心思想就是:华国人民不容易,自清末以来惨遭种种苦难,如今就连各地实业家和留学生都在用能力技术服务人民,为华国做贡献。之前的临时正府不作为已经是不对了,侯督军手握大权,又怎么忍心盘剥穷困的人民?实在令人心寒…… 萧崇霭的文笔自不用说,摆事实讲道理加上文学渲染,全文没有提及南方区一句,但这篇文出来,不但声讨封系声潮更盛,谭屹的名声也更加高扬受人爱戴。 同时,一个声音也渐渐以询问的方式传出来: “华国如今的状态,为什么不能让谭督军这样一位一心为民的人掌权呢?” 第58章 【逆转民国战渣男】完 外界的声音对萧崇霭和谭屹来说并不重要,包括两人的关系渐渐公开。说道议论的人也很多,但萧崇霭自在北平剽窃案时就没有否认过自己的性向,并直问,“我华国的民主、自由这么狭隘吗?” 谭屹更多次在公开场合表示,此生最大的幸运,便是能够追到崇霭。 大概是从一开始就毫无遮掩,两人的态度又实在自然坦荡,不管从身份地位到人品气质,总之谭屹和萧崇霭站在那,绝不会让人想到相公、兔爷、契兄弟之类不入流的关系。反倒是一人冷峻犀利,一人温和疏朗,一人军装挺然,一人长衫独立,一人掌权,一人掌财,怎么看都能配一脸。 包括最先知晓二人关系的人,两人身份使然,周围这些人自然也是军政财力上叫的上名字的人,正是所谓的上流人士。这些人都没觉得如何,到之后渐渐扩大开来,那就更激不起什么水花了。 当然,拿这件事抨击谭屹和萧崇霭的也大有人在。不管是政敌还是别的什么目的,包括一些外国势力在背后做推手。 萧崇霭等的就是这些人。 不动则已,动必惊人。凭借记忆里的人名和之前一直搜罗的证据,萧崇霭让谭屹一次性抓捕了一大波人。其中不少是秘密逮捕。然后选择性的对一些人公开审理。 不审不知道,这些上海话或地方语言说的流利的华国人,居然很多都有‘日本关系’!而他们从很早之前就开始对华国民族实业暗地里使坏,主使人损毁工厂,殴打工人,偷取秘方,以达到厂子办不下去低价购买或是行业恶意垄断。 “这便是我华国为什么到处充斥着洋货、从而彻底毁掉我华国经济的原因!” 种种罪证之下,更加醒目凸显的则是这些人借商人和种种身份窃取了大量的华国情报,这次更借谭萧的关系刻意挑拨民众反谭屹和萧崇霭,从而分裂华国目前“最有实力的地区”和“许氏联合实业”,以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 这么大的案子,自然少不了华国“汉奸”的身影。民愤激然中,这些人也同样被一一处置。 于是,再也没有人公开置喙萧崇霭和谭屹的关系。 当然,这是当时的情况。 后世之人更加关注的,则是谭屹和萧崇霭如此一箭数雕,不但扫除了很多伺机以待的军中蛀虫和政治敌人,弱化了其它军阀,令二人声誉更高,也第一次对外表现出华国掌权者的强硬来。 那些实则都是日本安插的间谍,因为案件从一开始审理就说的很清楚,那些表面上是华国人实则为日本间谍的家伙,他们只是有“日本关系”,而非承认他们日本人的身份,所以充其量也就是高级汉奸。所以当然要按照华国人的规矩办,公开枪决。 而这几人还只是明面上拉出来处置的人,至于其它秘密处决或关押的名单,据说蝇头小楷整整写了两页半纸…… 整顿了内部,萧崇霭和谭屹的目光又开始北转。毫无预兆的,封系内部的斗争一触即发,转瞬又成了刀枪相对叛变。 当然,毫无预兆指的是对别人,但对封系督军侯应东和萧崇霭而言,一个是有迹可循,后者则可能知道的更清楚一点。 封系开战,旁观者众多。除了报纸上铺天盖地的“停止消耗内力!”“反对内战!”等宣传,谭屹和萧崇霭都没有刻意表现出对北面局势的关心,但之后,封系主力却渐渐退出北平,再然后,南方独立区的兵马“毫无预兆”的出现的封系边界,以调停为名,最终接管了封系的地盘。 据说当时的南方独立区所展现出来的军容风貌和军火配置,就已经和封系不是一个等级。对峙战斗最紧张的时候,许先生亦亲临北地和侯督军密谈了一次,到底说了什么无人知晓,但之后不久,封系便彻底告终。 “咱们占了北面,现在各省督军人人自危,听说他们也想联合搞一个独立区。” 萧崇霭的书房现在变大了许多,两间房子打通,八字形相邻的两张定制环形大书桌加靠背转椅,看起来特别霸气。两张桌子相对的墙上,依旧张扬的悬挂着一副华国大地图,南北横贯的朱红□□域,偌大的黑体字标注着南方独立区几个大字。 “那就让他们试试。” 萧崇霭说的轻慢,毫不在意。一下子吃的太多未必是好事,像现在这样,吃一口消化完再吃下一口才是最好的吞咽习惯。 何况现在外面的舆论一边倒要谭屹上台,许氏实业的商业渗透更是涉及方方面面。那些人,真以为联合起来搞个独立区就能与他们抗衡? 萧崇霭端着酒杯走到谭屹身边,直接倚坐在座椅扶手上抽走谭屹手里的密报小条。他看着条子上的内容,谭屹则专注的看着他,手臂同时揽上萧崇霭的腰,缓缓摩挲着,然后慢慢下移…… 啪的一声,打下去的力气挺大,也没能把某只爪子拍下去,衣服被撩起,温热湿润的唇角正在他身上作乱。 “早就想在这椅子上做一次了……” 低沉的声音隐含诱-惑,腰上的手臂微微用力,将人直接从座椅扶手拽进怀里。然后不容萧崇霭抗议反对,就堵住了他的嘴…… 南方区越渐稳固后,萧崇霭以许氏联合实业为依托,开始将一些实业北移。谭屹也两次北巡,完善制度,重组新军,大部分军官皆出自陆军军官学校。并挑选了一批年轻优秀的将领前往陆军军官学校‘深造’。 几方面齐下手,北地很快稳定下来。其实任何时候,百姓都是很容易满足的。只要温饱解决,头顶上到底是哪位督军并不重要。 谭屹和萧崇霭这边忙的脚不沾地,偷空还能策马跑在一望无垠的北地享受一下二人世界的“野趣”。而其它地区联合了半天还没能联合起来。眼看谭督军一直留恋北地,无暇东顾,那些人的“联合”更加没动力了。 却在此时,萧崇霭以许氏联合实业寻求合作为名,在一众人员的陪同下,去了西北。 现在所有人都知道谭萧一家,萧崇霭的意思说白了就是谭屹的意思,但大家都以为谭督军要下手的也该先是南方沿海,没想到最先联系的反倒是西北…… 对于这样的部署,当时许多人都不大理解。直到几十年后,若干绝密文档解封,大家才知道,在广袤的西北戈壁和绵延的秦岭山脉中华国的先辈们曾做过什么研究和工事。 那些横空出世的海陆空军事高端科技,□□、氢弹等威慑性武器,乃至全世界第一个飞入太空,登陆月球火星,华国国旗永远代表着不可侵犯的强大和霸气。 不仅如此,也是随着许多机密文件慢慢解密,更多的人才知道,华国曾历经屈辱,所谓最落后的年代,生产总值原来比报道的高了两倍不止。所涵盖的行业和规模也远比报道的多。 不过这也很好理解,当时西方列强把持着华国许多命脉,如果华国一下子表现的太强大,肯定不利于华国当时的发展。正如许先生在给谭总统电文里写的: “悄没声儿的偷偷壮大……” 没错,谭屹最终在一浪高过一浪的民众呼声和各地军阀拥立下就任了华国总统。 但自第一天上台之日,谭总统就说的很明白,民众教化未曾普及,国家尚弱,所以他只是暂代总统之位,待国家转强,百姓整体教育程度大幅度提高,则会进行真正的选举。 而一直备受瞩目的许先生,则终其一生不曾在正府内任职。但他的影响力从来都毋庸置疑。正府所有的计划,方向,包括财政几乎全与他有关。 其名下的许氏联合实业,直到对日战争爆发前,几乎囊括了军用,民生,百分之七十以上的行业。并且公私分明,凡捐助国家者为捐助,借贷者则必须以正府名义低息借出。 正是这种方法,正府将外国人控制以外的税收抵押给了许氏银行以进行全国范围内的各项基础建设,所有税收归拢全部由许氏银行经手,财政部专员只能监督,所以华国当时每年生产总值、财政收入除了报道出来的以外,到底有多少钱知道的人极少。 在以后曝光的账目明细里,许氏银行原来一直低报着全国生产总值和财政收入,但多出来的钱却以种种方式转入地下进入了军工企业和科研应用…… 谭总统和许先生二人一政一商,完美结合,大力兴办实业教育,电力交通,在日本预谋侵略前,二人高瞻远瞩,先发制人,以最短的时间瓦解了日本入侵华国的阴谋,并给与对方沉重痛击。 之前即使在表面上只有两艘舰艇的情况下,也坚决派军保护南洋华侨。 华国人多讲究中庸之道,在国外即使生意做的不错,也极少从政,但在许先生的大力倡导支持下,最终使得许多海外华人华侨开始在当地要求自己的合法的权益和为当地贡献后的应得权益。乃至之后越来越多的华国人参政,也给了华国后世非常有利的国际环境…… 之后华国应邀出兵欧洲,不论军容风貌还是展现出来的武器先进程度,都令世界对华国刮目相看,作为战胜国,华国再无掣肘,数年发展最终恢复了堪比汉唐,泱泱大国的世界地位。 遥想自鸦片战争后,各种不平等条约,列强肆虐,到华国当今的国际地位,用现在年轻人的话说,就跟开了挂一样。并在越来越多的资料密函曝光后,人们更加认同许先生在一篇文章中提到的: “……一人一国皆是如此,腰可以弯,但脊梁不能断。一定要在它被‘外人’摧毁断掉前用尽一切方法挽救,否则再想让它直起来就会很难。即便治好了,也会如受伤之人一样,心里总在意在那一处,明明无痛,也处处小心,短时间内再无抬头挺胸的自信!” 现在谭总统和许先生的心早已无人怀疑。更多的人也认同非常之时用非常之法,当时的华国,不管是民众军事还是工业农业,的确需要一个强有力的“一言堂”正府。 但这在很长时间里一直是谭总统被人诟病的地方。包括第一届普选后,谭屹高票当选也被某些人讽刺为“阴谋”。 而连任两届后,谭总统当即宣布“退休”。但更多的人希望谭总统能够特例终身制。现存于国家档案馆的请愿书之多,足足堆放了好几间屋子。 民智开,教育实业兴国,更多的人开始认识到谭萧正府的务实和为人为民的实心,以至于总统府外聚集了来自五湖四海社会各界的请愿民众,连新一届的选举都没有办法进行。 当然,也有人说这不过是谭屹恋权登位的戏码而已。 谁知道第二天一早,人们就见大总统印被吊在总统府外,谭总统已经和许先生乘坐私人飞机开始了数年的环球旅行…… 说谭总统恋权的人,最后也只是打了自己的脸而已。人们也更加清楚的理解谭总统那句“除了崇霭,没什么值得我在意的。”话到底有多真切! 至于许氏联合实业,战时曾有一段时间对其加盟的和许氏有股份的工厂企业全部统一管理。但许先生同时言明,战后许氏实业将以补偿的方式对其它工厂企业渐渐退出股份。最终剩余仅仅保留1%到5%不等,不归于许氏,而是用这部分钱以企业工厂的名义作为每年公益所用。 主要用于设立助学金,奖学金制度,赞助大学研究,各种实验室。以及传统工艺的保护传承。 前面的用意不必细说,对于保护传统工艺,许先生演讲时道:“曾经,大家都在喊新思想破旧,不破不立,但破的是糟粕,至于老手艺工艺,这是我华国文化的一部分,应该像博物馆里的文物一样好好保护传承。” 此时,在“化蝶”的带领下,旗袍,汉服通过改良,早已成了华国民族服饰的代表,平日街上也能看到穿着这些袍服的男女。而衣服上的花色,水纹带,盘扣,从陶瓷青花到茶汤碧色中吸取的灵感,无不带着浓浓的华国底蕴。 而许先生名下最早的“化蝶”,也是全球最早、最知名的奢侈品品牌之一。旗下从化妆品到华服再到各类饰品,仅从战争期间,“化蝶”产品可以像金表古玩一类成为贿赂他人的金钱使用,就可见其影响力和认同度有多高。 正是在化蝶中许多传统工艺的运用,也让更多的人见识到了华国几千年文明所体现的方方面面。国家的强大,人民的自信,也是对“老玩意儿”认同的最好方法。不是一味的崇洋心态,而是从心底认同我们国家的东西就是好! 除了这些,许氏旗下的实业工厂办到哪都会积极参与当地的基础建设。许先生早在战钱就首开先河,用老一代民族实业家的名字命名道路、教学楼,华国人自古讲究名声,只看死后的谥号以及那些牌坊就可见一斑。 如今这种方法放的更开,许氏联合实业随着许氏退股,联合渐渐不在,但曾经合作过的所有人都知道,和许氏的合同年限其实根本没到,许先生这样做,跟白送股份没什么区别。 于是,在之后华国的很多地方,很多捐助的建筑物上除了捐助企业和实业家的名字,前面往往会加一个许氏,许氏某某某楼,许氏某某台,许氏某某路…… 正如后世人们所言: 谭屹谭总统是华国开国者,载入史册之伟人!许夜生许先生则是华国奠基者,被人们更普遍知晓的名人! …………………… 而在若干年前的天空中,一架标着华国国旗的飞机机舱里。 “什么?你从一开始就没想当总统?” 听到爱人挑高的话尾,谭大总统赶忙将人紧紧搂住,一面在背后爱抚顺毛。 “也不是。我当初就想着手握兵权,替你打下一片地儿随你怎么折腾都行,但统一华国,强大国家这么高尚的想法其实根本没有。” 谭屹看着萧崇霭,目光一如当年灼灼专注,“只是……你那么厉害,一个许氏说是华国首富都不为过,所以我就想着,怎么着也得配的上你华国第一实业家的身份才行,想来想去,也就总统能配得上你。何况我是军人,要是表现的没什么大志担心你会不喜……” “……” 谭屹还在絮絮叨叨诉衷情,萧崇霭却已经石化了。 所以说,他们这么些年到底辛苦了些什么?萧崇霭默默叹了口气,但对比往昔今日的华国,和身边始终相伴于他的某人,萧崇霭倒也未有遗憾…… 他们,还有几十年的时间相对相伴。 或者,下一世,他还会遇到他?另一个世界,又会是怎么的呢? 第59章 【逆转豪门,大杀四方】01 萧崇霭再次醒来,宿醉加上混乱恨戾的记忆,激的太阳穴突突突的跳疼。好不容易缓过劲儿来,睁眼看向自己所处的地方。 房间虽大,布置摆设也不错,但很明显的样板房。空气中满是花香,但一缕淡淡的消毒水味道仍能被萧崇霭闻到,掩藏在百合玫瑰的气息中,不伦不类,反倒让人闻着难受…… 叩叩两声,一个护士敲门进来,看到萧崇霭已经醒了,肩头微松,轻声道: “高先生,您母亲醒了。可以过去探望了。” “……” 萧崇霭本能的微怔,刚一细想,太阳穴又扯着眼角蹙蹙跳痛。 高…骆吗? 萧崇霭揉着额头,再抬起头来,就见护士已经向他点头示意,然后贴心的替他关上了门。 能在这处私人疗养院工作的都是聪明人,不管心里怎么想,面上都不会表现出来。但萧崇霭历经轮回,自然将护士眼底那抹复杂的眼神看的清清楚楚。 却也难怪,自己的亲妈都要死了,当儿子的却喝的酩酊大醉。来了也不是陪在房间床前,反倒要了一间屋子呼呼补眠到现在…… 萧崇霭撑着床沿慢慢爬起来,到卫生间洗了一把脸。透过镜子看了看这一世自己的模样。 刚满二十岁的年轻人,皮囊整体不错,算的上时下俊朗小鲜肉的标准。但双眼无神,微微凹陷的脸颊和眼睛一圈的青紫一看就知道是沉湎酒色之徒。 也的确满足了高家想要养废他的目的…… 外面又传来敲门声,“玮玮,起来了吗?乖,听奶奶的话,那到底是你妈,临终见一面啊!”进门听到这里的流水声,来人关门后又在卫生间外敲了敲门。 “玮玮,在洗漱吗?唉,你妈也真是的,但凡平时能关心你一点儿,有一点儿当妈的自觉,为人宽和一点儿,也不至于……最后受罪的还不是我的玮玮,唉!” 又一声叹息,像是饱含了对儿媳妇的失望遗憾和为孙子的无限委屈。 萧崇霭继续对着水流冲头洗脸,对外面的声音充耳不闻。 陈宜女士,高骆的奶奶。 难怪在丈夫去世后还能撑着高氏集团直到和骆家联姻,并成功吞了骆家。这心计手段,老太太果然深谙豪门内斗的法则,就是回到过去也是深宅大院里的宅斗高手。 听听,在门外喊高骆的时候,刻意劝说,什么临终见一面,显的高骆多不是个玩意儿,连自己亲妈死前都不愿意见一面! 但关上门说的是什么呢?十几年如一日的好像站在孙子的角度,埋怨儿媳对孙子不管不顾,没有尽到当妈的责任,为人宽和一点?是指任小三私生子进门吗? 还一声声叹息着,全程像是在为自己的孙子鸣不平。 萧崇霭有点理解高骆能废到这种程度的原因了。高骆,高婓声和骆清媛的独生子,按道理本是高氏集团的唯一继承人。 昔年,高氏集团陷入危机,眼看就要破产。高婓声追求骆家独女骆清媛,骆清媛很快陷入热恋,便请求父亲骆兴川提供资助,两人结婚后,骆家注资最终帮高氏渡过了危机。 骆兴川一辈子沉浮商海,看人无数,本能的觉得高婓声不可靠。为了给女儿多层保障,本该一次性给予的资金骆兴川刻意分成几次,直到女儿怀孕生子,才将最后一笔资金打入。 可惜,既存的危机哪能真的避过? 高婓声年轻时长的不错,风流名声早存,藕断丝连的女人不少。尤其身边的一名秘书,根本就是正大光明的情-人。 那女人也是个聪明人,眼看高氏危机,明知高婓声肯定要联姻自保,便含泪让高婓声以大局为重,自言什么都不要,只身离开。于是在高婓声心里自然存了份不一样的怜惜和淡淡愧疚。 直到高婓声婚后某日,女人微凸着肚子一脸惶惶无依的模样出现,哭着说是最近才发现有了孩子,想打掉医生说她今后再不会有孩子了,不知道该怎么办,真的没想过要打扰他的生活…… 结果可想而知,在高婓声的安排下,孩子被偷偷生了下来。 同样是个儿子,只比高骆小数月。 直到两年后,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骆清媛终于发现了小三杨璐璐和私生子的存在。气郁之下生了重病,也是同时,骆兴川突发脑溢血去世。 按照骆兴川遗嘱,骆家所有资产是留给外孙的。但彼时高骆不过三岁,监护人是其父母,骆家到底成了谁的可想而知。 数年后,高婓声终于吞吃了骆家,再无之前掣肘,高婓声立刻提出要和骆清媛离婚,扶正小三。骆清媛自当年事后就一直身体不好,如今再闻此事,更是重病,还被检查出来有严重的抑郁症,总之就是不能离婚。 最终,骆清媛保住了婚姻,却被挪到了这处私人疗养院。小三没名,却和高婓声和儿子过着一家三口的轻松日子,日常活动也全是她陪着高婓声出席。 高骆的奶奶,看似在这场家庭伦理剧中一直在帮着其母。但当年明知儿子在外头有了私生子也从未苛责过儿子,之后儿子夜不归宿,日日呆在外面的“小家”,老人也未多说一句话…… “玮玮,好了没有?” 萧崇霭拉开门,正见老太太又要敲门,看到孙子,老太太愣了一下,接下去的话突然忘了。随即伸手要拉萧崇霭,萧崇霭借拿外套不着痕迹的避开了。老太太倒也没多想,只以为孙子酒还没全醒,又犯了起床气。 一老一小沉默着出了门,转弯走廊尽头最大的房间门前,一个男人正在门口打电话。听内容便知道,是那个女人假意打来问候骆清媛情况的。 高婓声如今快五十的人,保养的不错看起来也就四十岁。加上事业顺遂,情场得意,很有股子意气风发的成功者气势。 “玮玮,你爸……” “少在这儿秀恩爱!”萧崇霭突然大声道,“你在外面养多少女人是你的事,但在我妈病房门口打电话你侬我侬的是什么意思?想给谁听?你告诉她,别以为有个私生子就能进高家门,我妈还没断气呢,就是我妈死了那也是被她气死的,小三害死原配就能上位,这世界还没这么容易的事吧?” “……你!” 高婓声从未见过如此模样的高骆,一时竟被儿子挤兑的说不出话来。老太太也倍感意外,想要说什么,就见孙子已经推门进了房间。 这地方固然是私密性很好的,但眼下骆清媛将死,医生护士护工都在。虽然高婓声小三充当发妻在圈子里人尽皆知,但知道是一回事,当面将这层窗户纸捅破又是一回事。 何况高骆的话何其直白,里面的信息量更惹人猜疑。屋里屋外的人虽然都低头默然,但人心里怎么想就不得而知了。 高婓声向来重面子,近些年随着事业越做越大,周围人多是巴结讨好,哪有被这么当面打脸的时候? “先进去看看清媛吧!” 最后还是老太太说了话,拍着儿子进了病房。 屋子里,萧崇霭一进来就看到了床上的女人。 和前世一样,女人形容枯槁,瘦的就剩下一副骨架,乱糟糟稀疏的头发,口鼻里插着氧气管。听到声音,女人慢慢睁开眼睛,在看到萧崇霭内在的高骆时,目光便黏在儿子身上不动了。 前世的高骆,从小相当于没有父亲,也享受不到疗养院母亲的关爱。又日日被奶奶一句三叹的灌输暗示,说骆清媛对儿子和丈夫不管不顾,根本不配当妻子和母亲云云,让他对自己的母亲只剩下埋怨和深深的厌恶。 最后一面,女人望着儿子,最终伸出枯瘦的手挣扎着想要握一下儿子的手,高骆却躲开了。 女人最后的一点生气也随着那一瞬彻底消失。 而这一世,萧崇霭冷静的看着这个女人。他懒得评置这个女人的做法是对是错。 为了爱情,将父亲的善意忠告全然不理执意结婚。婚后又听信婆婆和丈夫的的话,将父亲几次注资对她的保护当做刻意刁难。觉得这是害的她和丈夫关系不好的根源,由此深深埋怨着父亲。却又在男人赤-裸-裸的背叛和父亲去世后,一蹶不振。对儿子也不管不顾。 但事已至此,自己执意种出来的苦果女人也算自己尝尽了滋味。何况人之将死,萧崇霭没什么滥好心,但他不会将高骆的悲剧加注到女人身上。 对他而言,每个生命个体都是独立的。亲人亦然。子女不该是父母的负担,父母也不是子女的责任。所有的感情都是善意的交换。 骆清媛的确没有关心过高骆,但她至少没有害过自己的儿子。高骆最终被害也是自己识人不清的缘故。何况,有人遇到打击会迎难而上,成为新开始的契机。同样就有人会永远陷入泥沼中,骆清媛显然是后者,盲目逃避的胆小鬼,也没有人向泥沼中的她伸出援手,反倒是高家母子不断往里面加水…… 萧崇霭望着紧紧攥着他两指的那只手,最终轻轻回握了一下。然后,床上的女人便流着泪含笑去了…… 听着机器滴滴的声音,眼看医生护士进来,萧崇霭很自然的脱掉了抓着他的手,默然站到一边。 说实话,萧崇霭对这个女人没有多余的同情心,但是他现在既然是高骆,作为他轮回中的一世,萧崇霭倒不介意在女人临死前聊以安慰。 当然,更重要的还是旁边这两位和杨璐璐母子。 毕竟,欠债还钱,欠命偿命,这可是最基本的准则。至于利息嘛,另付。 第60章 【逆转豪门,大杀四方】02—04 嗒、嗒嗒、嗒的键盘声在屋子里停停顿顿的响着,慢慢的,那声音越来越快,敲击声反而越来越轻,随即像是赋予某种韵律,细长有力的指节轻松而速度的伸缩点越着,着实有一种美感。 萧崇霭现在已经熟悉了当下的衣食住行,即便有相关现代世界的记忆垫底,但每每随着时空变化到一个新世界,多少还是有点不适应。尤其“新时代”和他刚刚经历的“民国”相比有太多差异。 穿戴的习惯和对时尚的理解,吃的东西极大丰富又有点奇怪,住宿出行的环境和交通工具,都令萧崇霭在初来时有些微迟疑。 当然,变化最大的、同时也令他最感兴趣的,是所谓的“科技”。通讯,交通,日常应用,已经深入到人们的方方面面。 萧崇霭结合记忆几番实践后,现在已经过了新奇阶段,接下来便是真正的利用。 手指敲击着键盘,一串串代码显示在屏幕上,越来越顺,如果想象成发报机和打字机,其实也是相通的。便如那日从疗养院出来,第一次开高骆的跑车。 比起前世的跑车,现在的跑车金属车身迸发着一股视觉重压和张力,美观的流线型设计更符合气流风阻原理,驾驶室封闭性极好,大大小小的仪表和按键开关代表着更高的动力和更多的功能。 萧崇霭前世自然也开超跑,对着发光的仪表盘和车身低沉的咆哮,萧崇霭那一瞬间倒没有当年开车的感觉,依稀倒有点当初谭屹在密闭的驾驶舱教他开战斗机的感觉。 嗯,道理其实也算相通。 一次性上手,萧崇霭从车库顺利把车开出来,眼看到了疗养院正门,瞟了一眼沿途监控。萧崇霭眸光回望,也想试试车子的性能。疗养院建在半山,这段路一直到大门口呈下坡斜度,路况一眼可见,道路通畅,也没别的车,萧崇霭便果断踩下油门,车子轰的一声秒速增压加速,几乎是瞬间…… 萧崇霭就撞上了疗养院的伸缩门直冲大路边的栏杆,外人看来根本是要连人带车飞下山去节奏。好在车子被撞后转向大弧度360度打旋不止,又砰的一声撞击,车子最终在疗养院保安和一众观众惊愕的目光中慢慢停了下来。 “……” 萧崇霭从车后镜看着被意外殃及的那辆车…… 额,好吧,稍微有点手生,但后面那辆车从哪儿冒出来的? 之后,萧崇霭自然是被疗养院保安和赶来的医护简单检查后又担架抬回了疗养院,中途萧崇霭抬起眼皮看了一眼那辆车,造价好像不比他开的这辆车低,加上疗养院电动门和道路沿山护栏路标,先让高斐声拔根毛顺便收拾眼前的烂摊子吧。 在萧崇霭看来,之前的高骆就算是个二世祖也完全没有发挥到纨绔的资质。那些不痛不痒的小打小闹,所以高氏一家人才能生活的如此轻松惬意。 简直,太浪费了! 不过想想也不怪高骆,这么多轮回下来,萧崇霭早对本我的人设属性摸清了,要不是傻白善到现在的萧崇霭恨不得一枪崩了自己的地步,便是环境影响下会有不好,却也绝非大奸大恶之人,至少连主动害人的心都不曾有过! 萧崇霭在疗养院修养了两天,之后还接受了警察的问询。同一时间,“高家大少在母亲去世当日在疗养院门前飞车致使豪车相撞,惨烈车祸撞毁私人疗养院大门和公共路栏”的消息早被登上了娱乐报纸和网络头条。 不得不说,虽然各报道的媒体不同,但这些报道的重点都抓的极好。 富二代豪车相撞不孝子私人疗养院惨烈车祸撞毁的是公共设施……,一系列词语,光是翻译过来人尽皆知的保时捷和宾利车牌附上的车价就很吸引人眼球。再有时下最惹人猜想的富二代和私人字样,公共设施和不孝子显然就是满足不同人抨击的骂点。 想当然,高骆的名字瞬间成了各大网站的头条。高氏集团和高斐声也连带着上了热搜。 于是萧崇霭第一次这么短时间内又见到了的高斐声,男人怒气冲冲的抬起手刚要厉责萧崇霭,萧崇霭已拿起外套施施然出门了。走前还凉凉加了一句: “多亏我的车祸高氏集团和你才能上热搜,你赔的那些钱就当广告费了。” “混帐!车祸是你咎由自取……” 高斐声追出来还要再骂,却见儿子已抬脚进了电梯。萧崇霭这回入住的不是vip区,虽然也是单间,但楼层内住的人显然要多的多,白天全天可以探望,走廊里人来人往,高斐声面对那些惊讶探究的目光,重重呼了一口气,到底只能算了。 萧崇霭之后还接到了高老太太的电话,干脆没怎么理会。 一面看着那些网络背后的隐形键盘侠的诅咒谩骂,一面将手机里高斐声当日和小三打电话的语音和高骆的斥责、包括今天“车祸咎由自取”的话剪接后分别通过不同的路径抛到了网上。 萧崇霭当日车祸“清醒”后就叫嚣着车子有问题,警察问询的时候也一口咬定车子不对,并说最近总觉得好像背后有目光在偷窥他…… 于是在人们关注了种种吸引人眼球的讯息之外,也有人通过高骆车祸曝光的警示性监控片段和媒体报道出来的高骆原话和被拖走检测的跑车讯息下留言。 “监控上看,当时车子已经要停了,怎么会突然又窜出去?不是爱开porsche吗?活该!” “高大少说车子有问题,推的倒是干净。不过也说不准,当天是他亲妈的死期,或者真想带儿子一起走?” “大家有没有听到网上的音频,信息那叫一个大!要是真的,再结合这么诡异的车祸,就真是一出豪门大戏啦!” “……听了听了,□□消息,高氏集团的董事长高斐声身边总照到的那个女人的确不是他老婆,高大少才是原配生的,原来他老婆现在才死,居然带着三儿明晃晃的出双入对……” …… 明褒暗讽和迷信言论终于走上了“豪门阴谋论”的正确路途,虽然这些评论仍是小众,但对萧崇霭而言,已经够了。 眼下,只是一个引子。就像一台戏,演员都没到齐,开场有什么意思? 高斐声和杨璐璐的儿子高家威如今正在e国的知名学府念mba,从小品学兼优,样样出众,比起不争气、花钱买进本地大学的高骆甩开的距离何止一圈赛道。而且高家威长相肖父,名字也是高斐声心仪的高家威。 当年高骆出生,高斐声本来已经给儿子起好了名字,高家玮。谁知骆兴川不乐意,一口定下了高骆。摆明了让高家人时时刻刻记得骆家的存在。 高家当时势弱,自然不能多说什么,但私下高老太太叫孙子从来都是“玮玮”。后来也曾想过给高骆把名字改过来,但高斐声一时气闷给自己和杨璐璐的私生子起名高家威,两个名字读音几乎一样,这怎么改? 而且有了另一个从小看大养在身边的优秀儿子,高骆对高斐声而言根本可有可无,名字的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按照前世的记忆,高家威还要两年才会提前完成学业,的优异成绩荣耀归国。高骆则连一张大学文凭都混不出来,最后还是用钱买的。 高家威回国后,立刻进入高氏集团帮着高斐声处理起公司事务,干的有模有样。而高骆按道理说比高家威还提前半年进入的公司,但接手一个企划案搞砸一个,负责的子公司之前账面还盈利有余,但到了高骆手里仅仅几个月就亏损千万。 最终,高骆被排挤到高氏集团实权之外,因为长相被安排了个公关部经理的虚职继续混日子。眼睁睁看着高家威成了高氏集团的真正少东,被人称呼为“高少”。而他这个真正的“高大少”反倒成了戏谑般的“高经理”…… 你们以为这就算了? 那你们显然是没细看萧崇霭的轮回轨迹。 恶意满满的轮回怎么可能让萧崇霭安心当一个窝囊却生活无忧的二世祖? 骆清媛三周年忌日的时候,高骆在母亲的墓前遇到了一个前来祭拜的老人。 确切的说,是来祭拜骆清媛墓旁骆兴川的老人。 高斐声早就说过他死后是要杨璐璐以夫妻墓合葬的,根本没有骆清媛的位置。骆清媛到死的时候大约也认清了现实,所以提前在父亲近旁为自己定了墓地,以免被高家丢到不知道什么地方去。 那老人高骆倒也认识,曾是高氏集团的高管。去年年底退休了,据说全家将要移民,到枫叶国陪儿孙定居,安度晚年。 本来老人已经走了,最终又返回来对高骆说了他当初负责的那些企划案和账目的*。同时也将当年骆高两家的根源,骆兴川骤然离世,虽然没来得及立下明确的遗嘱,但死前曾多次公开表示骆氏的继承人是高骆,连骆清媛都不是。 “现在高氏中的仍有当年骆氏合并后的旧人,我曾暂代过骆董事长的助理所以知道一些□□。当年董事长对我有提携之恩,如今也算报了。” 老人对着骆兴川的墓又恭敬鞠了一躬,之后才真正走了。 显然,老人当时的提点本意是要高骆长个心眼儿以免再背什么黑锅。但高骆脾气耿直,知道了真相后立刻红着眼睛开始探查真相。可惜不等他翻盘,同样是一辆porsche跑车,同样是在通往骆清媛曾住过的疗养院大门前,高骆怎么踩刹车都没用,黑夜的山道上直接飞了出去,车毁人亡。 …………………… 重生到现在,萧崇霭眼看大戏因为重要演员缺席迟迟不能开场,他本来也有意出国去玩玩。前世虽然和某人已经环球旅行转了两圈,但彼世界非此此世界,时空跨越,时代的发展早已多了太多变化。 可是…… 萧崇霭黑曜石般的眼珠淡淡一瞥,都提到某人了,反正他现在闲着也是闲着,不如顺便找找看某个家伙又变成了谁,先期考察一下,岂不是好? 何况,戏虽然暂时演不起来,但开戏前锣鼓呛响可是惯例,场子可不能冷了啊。毕竟,他尚且不痛快呢,那些家伙也别想轻松自得。 于是很快的,沉寂消失了一段日子,名满全城的高家大少又意气风发的流连于各种party和酒会上了。 “哟,高大少出来啦!” 某新开业的酒吧里,萧崇霭看到了高骆那帮子狐朋狗友。想想高骆车祸后都没几个真心实意打电话问候的,高骆交友的水平也可想而知。 另一方面,高斐声十余年来带着杨璐璐和高家威出入公开场合,圈子里的聪明人自然看得清楚高骆的地位。如今骆家早已不在,没有背景没有支持,头顶着明明白白的“养废”二字,但凡有点本事的聪明人想也不屑于和高骆交际…… “高骆,好久没见了!你最近,还好吧?” 一道轻柔作嗲的女音一句三顿的突然传来,萧崇霭正晃着酒杯在昏暗的环境中瞅人,闻声回头,就见穿着黑色吊带,一脸浓妆艳抹,却装清纯的杨……梦梦。 应该说,杨璐璐小三搏出位,给她家有野心的后辈也算树立了一个很好的例子。 譬如眼前的女孩儿,高骆固然是个养废的富二代,但他毕竟还有个富二代这个后缀,圈子里的人是瞧不起他,但对圈外的一些人,却同样是值得攀附的对象。 杨梦梦和杨璐璐同姓杨,老家同地,沾亲带故。没看名字都改的和杨璐璐一样的重字了么。这奋斗目标,不要太清晰明白了! 别怪萧崇霭刻薄,历经轮回的他其实没什么多道义对错。如果只是想要攀附人过上更好的日子,古往今来男女都有,虽然这样的奋斗途径被很多人不齿。但萧崇霭内存的高骆一未婚二没女友,无主的花草,有攀附摘取的心思无所谓,又不是杨璐璐那种真·小三。 但萧崇霭讨厌没脑子的女人。 你的人生偶像和高骆是什么关系,算是杀母仇人都不为过。杨梦梦明明知道,本身还和杨璐璐沾亲带故,如此还能装作一副她是她,我是我的清纯可怜样往高骆怀里凑,这不是蠢是什么? 就是上一世的高骆也没正经理过她。只是碍于对方性别女,任何时候又都是一副小心翼翼的可怜样,所以没公开拉过她的脸。 但即使如此,这事之后被杨璐璐知道后,杨璐璐立刻认下了杨梦梦这个远房侄女,还跟高斐声和一圈儿的朋友感慨,“都是我们长辈间的一点儿误会,害的小骆喜欢梦梦还反复犹豫……” 那会儿杨璐璐已经占据了高夫人的位置,当年的小三行径也就成为她嘴里真爱而不能在一起的‘误会’。这话说的轻松,但听在高斐声和知道内情的人耳中,高骆你的亲妈说白了就是被杨璐璐气死的,你居然还喜欢上了小三上位、后妈的侄女?可真称得上是博爱,不计前嫌! 高骆在所有人心里的位置自然直跌负值,整一个没出息不说,连点子骨气都没有的玩意…… ………… “高骆,你怎么了?” 又一声询问传来,萧崇霭本来没打算理这个女人,但刚才的回想记起“表姑”“侄女”的关系,萧崇霭一直淡然无趣的眸光终于微动,虽然态度依旧疏离,但也没驱离这个女人。 过了一会儿,萧崇霭终于在舞池边发现了此行的目标。朋友都去跳舞唯独那个身影摇头拒绝,靠在沙发上点了根烟慢慢抽着,发型挺立,姿势懒散,独眼神清明,随意的望着舞池中扭动的男男女女…… 果然有点像某人吧? 孙驰。 这是萧崇霭在记忆里搜刮了一圈,顺便检索了某人一般本该早死or被害or失踪远遁,外加长的不错又冷峻的属性后,最终圈定出来的嫌疑人。 算起来孙驰和高家也有那么点关系。孙家是陈宜老太太的母姓。 现在这么开放的社会还讲究阶层门当户对,早年自然更讲究这些。陈宜嫁入高家,高家出事的时候陈家没能帮忙就可见当时陈家早不行了。倒是陈宜的母舅商场失败后孩子们有的干脆当了正府的公务员,有的念了法律,渐渐的倒都混起来了。 至少高家后来复起,孙家子弟或引荐或直接帮了些忙。如今更借着老太太这层关系来往更加频繁。 孙驰算是这一辈儿里最突出的,父亲去世后,他子承父业,三十出头已经在律师圈里颇有名气,胜诉率极高。被人赞誉青出于蓝,也有人叫他“孙大状”。 萧崇霭的记忆里,孙驰寡亲,本人也没律师行介绍里写的那么正义好公,只要卡里的0够多,他也为不少人做过辩护建议。也是这个理由,他在不久后被一位失女的父亲捅死了。 好像,距离现在没多久了…… 萧崇霭想着,已经跳下高脚椅朝孙驰走去。 “那边座位不舒服,介意我在这儿坐会儿吗?” 萧崇霭开门见山,沙发里靠坐的男人看了一眼他。想来应该是认识高骆的,但并没有招呼,只微微动了一下下巴,萧崇霭便一屁、股坐了过去。距离孙驰也就一臂的距离。 是一竖臂。 这么近的距离,男人身上的酒味就更浓郁了。难怪朋友招呼跳舞没有去,想来是有几分醉了。不过眼神清亮,倒和某个醉的下一秒能倒下,但只要站着就能唬人的家伙一模一样。 萧崇霭不觉又扬起一点儿嘴角。 叫r又开了一瓶酒,无视桌上没开封的那些酒,萧崇霭在外面这些方面还是很注意的。轻易不会喝别人的酒(不管开没开封),离座之后自己杯子里的酒也不会再动。 “喝一杯?” 萧崇霭笑着招呼孙驰,孙驰望过来,也没有推拒萧崇霭手中平举的两个杯子。端过一杯,孙驰直接喝了一口r随即送了新的冰桶过来,萧崇霭夹了一块,问孙驰,孙驰则婉拒了。 借由一杯酒,萧崇霭随意和孙驰聊起来。凭萧崇霭但凡真的想和谁聊的氛围融和显然都是小case。 片刻后,孙驰显然对萧崇霭内存的高骆变了之前的感观,态度微妙的不同起来。甚至还开了个小玩笑,和乐融融…… “孙大状,这位是?” 孙驰去舞池的朋友陆续回来,中间有人认出高骆,相互一介绍,萧崇霭没有遗漏这些人眼中的一秒明悟的模样。而同时,一个女孩子,看起来比杨梦梦还小,已经一面擦着汗一面坐到了孙驰另一边。 两人的距离看似比萧崇霭和孙驰的坐距还远一点,但女孩儿伸长胳膊从桌上取纸巾,起身抬腿间似无意扫过孙驰的动作…… 萧崇霭当夜倒是跟着那帮人多坐了一会儿。之后也没找什么侦探去查孙驰,反正他现在有的是时间,每天开着车吃点、玩点他这辈子没吃过、没玩过的东西,闹点或大或小的事给高斐声和杨璐璐,包括高老太太刷一刷他的存在感。 剩下的时间,自然是在几次聚会上又偶遇了孙驰。 随着见面次数增多,萧崇霭又以本人相待,孙驰和萧崇霭的关系倒是越发熟络。正巧萧崇霭听到旁边的人向孙驰道喜,问了是什么事,孙驰自谦道事务所的一个案子赢了,大家准备一起去庆祝一下。 说到这儿,孙驰还邀请萧崇霭。 “就是之前咱们相遇刚开业的酒吧,都是朋友一起去吧。” 萧崇霭想了想,最终点了头。 ……………… 酒吧里一贯的喧闹,加上孙驰所在律师事务所这次赢的是世界百强企业中排名前十的full集团,虽然真正对薄公堂的是华国区子公司,但也很了不起了。而且胜诉的佣金一跃成为业界佣金排位第一。光是想到每个人的奖金分成,现场这些人已然嗨爆,灌酒的,玩游戏的,醉了拉着人乱侃的自吹的。 “你们是没看到对方当时的脸色……哈哈……这回看长青那边还怎么跟我们显摆!” “行啦行啦,同一个圈子,抬头不见低头见,今晚过了都低调点。” “是,老大!” 萧崇霭身边的一个人突然站起来行了个礼,随后又歪倒过来,却嘿嘿笑着继续醉言: “老大,小道消息,full集团华国区子公司败诉,full集团的总裁当晚就飞过来了,真的……,我跟你说,这消息我是从我姐夫那儿听说的……” 萧崇霭晚上一个人喝了两杯加冰的酒,也跟人玩了一会儿,这会儿看着孙驰和一个女人一前一后从酒吧后门走进来,微微一笑,干掉杯子里的酒起身便走了。 可以确定,孙驰不是某人。 或者某人这一世突变,心跳的律动,习惯喜好全都改变,但几乎每次聚会都能找女人野战暧昧,就算是某人,萧崇霭也不要了。 晕晕乎乎走出酒吧,萧崇霭依稀觉得还有什么事来着,但被风迎面一吹,就彻底忘了个干净。 直到在酒店一觉睡到第二天下午醒来,萧崇霭刷牙听到电视里的播报新闻,才终于想起来…… 是了,就是在赢了全球前十的full集团案子后,孙驰在庆祝当晚回家途中被人捅杀的。 凶手没有逃,当场被捕,案情也很清楚,女儿被人残忍杀死后,青年本该判刑,谁知孙驰作为对方律师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改了对方的年龄,使得那人轻判缓刑。 那位父亲在昨天早上已经杀了那个青年,这晚一路尾随孙驰到住的小区门口,终于扥到时机报了仇。 ……………… 任电视里的声音响着,萧崇霭洗完澡换完衣服,到酒店的餐厅慢悠悠吃了东西。饭后结账的时候,不意外自己的卡全被冻结了。 昨晚从酒吧出来,萧崇霭想了想,既然孙驰不是某人,那他就没必然在这儿耗着了,自然也该进行下一步。所以,好像因为一点儿口角狠揍了万利。 什么,万利是谁? 该怎么委婉的说呢? 高氏吞了骆氏,其实本也称不上集团的,但这十余年下来,高氏凭什么发展的这么快?华国正在飞速建设,什么最赚钱?当然是房地产。 万利的爹就是审批放地的正要人士。 萧崇霭不但揍了万利,还把高家本宅车库里最后一辆豪车也顺便送回原厂返修了。在手机关机联系不到他的情况下,高斐声停了他的卡绝对不意外。 但高骆的外在这会儿则绝对不能表现出不意外。气呼呼不可置信的模样,好在高骆这个高家大少在本城还是挺有知名度的,直接记账后,就打车往世纪酒店去了。 今晚那里有一个据说非常重要的晚宴。举办方来头极大,高斐声带着杨璐璐是一定会出席的。萧崇霭搞到请柬也颇费了一番功夫。 萧崇霭磨磨唧唧的过程,早有娱记狗仔跟在他身后了,萧崇霭只当不知,一路风风火火到了地方,直上32楼。 早准备好的请柬扔出去,萧崇霭大步进到里面。晚会还没有正式开始,正是所有来宾端着酒彼此寒暄的时候,萧崇霭在人群中找到那两个一副夫妻伉俪模样的人。 不需要酝酿情绪,气冲冲直接冲过去大声道: “你们俩凭什么停了我的卡?!” 突来的喧哗引得宴会厅中所有人的注目。正微笑说话的高斐声和杨璐璐回头看到高骆,同是吓了一跳。尤其是高骆这会儿的眼神,恶狠狠的,像是要吃人。 “你……你怎么到这儿来了?立刻回去!”高斐声刻意压低声音,后一句话却满是严厉。 但萧崇霭可不在乎,这大概就是俗话里光脚不怕穿鞋的真实写照。 “你们俩凭什么停了我的卡?!”萧崇霭又大叫一声。 高斐声目光朝四周看了一圈,杨璐璐本想说话,但大概是被萧崇霭的模样震慑到,嘴巴张了几张,到底聪明的暂时没有开口。 高斐声知道今天怕是难了,干脆拿出严父的模样。 “凭什么?你说凭什么?两个月你毁了几辆车?昨晚你还酗酒打架伤了人。就凭我是你爸,停了你的卡怎么了?” “我爸?”萧崇霭冷笑一声,“我还真不知道我有爸呢!一年到头您回高家大宅吗?我见过您几面?倒是来家里除草的大叔我一年都能见个十来次呢,小时候我还真把那人当我亲爸呢!” 萧崇霭的语气轻佻讽刺,光是那态度就惹得人牙痒,更不必细想话里的内容,周围已经有人忍不住背身偷笑了。 “所以,您还是歇了吧。” 萧崇霭说完这一节,不等高斐声开口,又继续道:“我昨晚揍万利怎么了?谁让他骂我妈来着,说我妈窝囊,被人占了巢关进疗养院就在那儿终老了。如今我妈死了,下一个就该是轮到我了,这样才能腾地方……” 萧崇霭语速微快,但话音字字清晰,声音又带着青年愤怒的音量。让场中所有人听的清清楚楚。 也要感谢高骆之前给人的印象,没出息=软弱。他和万利,一个官二代,一个富二代,但万利声名在外,向来跋扈,高骆和万利起了矛盾,想当然是万利太冲。 而这些话也的确是出自万利的嘴,不止一次,所以萧崇霭昨晚才决定揍万利,顺便让他将这些话再说一遍。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不就是想要城北那块的地吗?据说要规划物流集散,你为了一块地就任人往我妈脸上踩?!” “住口!” 高斐声断喝,和他平日温文尔雅的模样相比明显失态了。但萧崇霭已经将最重要的信息说了出来。 高斐声现在名义上是高氏集团董事长,可高老太太论股份权利同样不低。只是当初公司上市,为了方便,高斐声名下才占了最多股份,但私下却是有协议的。 高老太太大半辈子执掌高氏,如今说是退居二线,但公司每每有大动作无不要征得老太太同意。高骆住在本宅,听到些私密并不奇怪,但今天这样的场合说出来问题却就大了…… 城北的物流集散还只是在初步规划中,高氏集团为了拿到地,投入人力资金不可谓不多,如今消息一出,可以想见的激烈竞争,还未必全胜,这要高斐声怎么能不急怒? “立刻,给我滚回去!” 高斐声久居高位,气势逼人,但他能有萧崇霭曾经的地位高,气势慑人?青年根本不动,微仰着头针锋相对的对视着! “我的话还没说完呢,凭什么走。” 萧崇霭还是那副轻佻讽刺的态度,“也难怪你不在乎我妈,我妈刚死两月,尸骨未寒,您就能带着小三光彩夺目的跑出来参加晚宴。我该早听我妈的话,把属于自己的东西要回来的!” “你的什么东西?” “我的钱!骆家的公司!”萧崇霭声音又提高一度,“我妈说了,我外公给我留了很多钱,包括骆家的公司,当初我年纪小,所以让你代管,现在早该交给我了。” “胡说!”高斐声暴怒再起,“你从哪儿听的这些话!” “我妈说的。前年我18岁生日,我妈打电话跟我说我成年了,她名下的高家股份全都给我。不光高家,还有外公留下来的钱和公司也都是我的。骆家当初价值多少个亿在场大约还都有不少人记得的。只是那会儿我年纪小,外公去世所以交给你打理。本来这两年我也不缺钱就没想管,没想到你们居然停我的卡?!” 萧崇霭怒目而视,“我爱怎么花钱是□□,这是我妈我外公留给我的钱。你给你身边的小三买珠宝、别墅、豪车我说过什么吗?还不知道这些钱里有没有我的呢!” “你!” 大庭广众之下,高斐声气的浑身发抖,他身边的杨璐璐本欲避开,但眼下高骆已经指向她了,这还要人怎么避? 更尴尬的是,她跟着高斐声二十年,看似手挽手出入各种场合,人人都称呼她一句高太太,或者连她自己也早将自己当成了高太太。但直到此刻,一旦遇到正主,她才知道自己竟然什么都不是。对面的毛头青年句句小三,她却连反驳的话没有…… 杨璐璐咬着唇角忍了又忍,硬挤出一抹笑。 “好了好了,父子俩在外面吵什么,回家吧,玮玮……” 杨璐璐一开口,就见对面青年的目光瞬间向他刺来。不同于和高斐声说话时的轻佻讽刺,青年简直是不屑,头颅又抬高一度,眉头紧皱,对上的仿佛是什么垃圾病源。 “什么玮玮?你儿子叫高家威,贴着巴着想从名字上往高家赶。我叫高骆,就算不带什么家字,也是名正言顺的高家大少。高家威,”萧崇霭轻哼,“生下来是见不得光的私生子,一辈子就只配是个私生子!” 萧崇霭这话显然终于触动了杨璐璐和高斐声的敏感的神经。杨璐璐未语已经流下泪来,然后似怨似恨又饱含复杂情愫瞪了一眼高斐声,最后也只对萧崇霭轻声说了句“家威到底是你……” 弟弟两个字最终没敢说出来。 而高斐声的脸早已气成了猪肝色。他今天算是面子里子全丢了,这会儿看着高骆的眼神比看商场的宿敌还狠。单手拍了拍杨璐璐的肩略做安慰,高斐声沉声道: “家威是私生子?好,好,那我明天就让他成为我高家堂堂正正的儿子。高骆,你以为你自己身份多高贵,你也不想想,你哪点比的上家威?我告诉你,对我而言,就只有家威一个儿子。你,我早就当没生过你,没你这个儿子的!” 高斐声平日里就一副文人模样,今晚这些话他说的一字一句,显然是要打高骆的脸。 要真是高骆大概也就真被打击到了,尤其在这么多人面前,丢脸的真心不是一点点。可惜现在高骆的皮囊下是萧崇霭,对这些话分明一点儿感觉都没有,但为了效果,他还得装作高骆气鼓鼓的模样。张口就是青年怒极后的冒失冲动。 “你没我这个儿子?我还不屑当你儿子呢!”青年咆哮着,“好,那你立刻把我妈和我外公留给我的钱和公司全交出来!否则咱们就法庭见,我不搞垮高氏我不姓高!哼!” 青年说完,不等高斐声再说话,已经气呼呼转身走了。任高斐声在身后喊着‘高氏你一分钱也别想沾云云……’ 萧崇霭面上装的气急败坏,实则心里平静的很。因为高斐声和杨璐璐站的地方靠近主席台,位置在宴会厅的最里面。所以萧崇霭离开几乎要走过大半个宴会厅。 眸光微瞥过阳台的那个方向,刚才萧崇霭和高斐声刚吵起来,本来有司仪和会场保安朝这边走来,明显是要请他们出去的,但萧崇霭注意到人群最后方一个人挥了下手,那些本欲上前的人便原地不动了。 萧崇霭今天的大闹就是要借着人多,如果真出去了这戏也会不了了之,绝无现在的效果。 步子迈的不算很大,但为了符合情境,青年的步子却有点急。经过那处阳台,萧崇霭只从琉璃玻璃门半开的缝隙里看到一个背影。 萧崇霭本能的脑海里划出一个问号,却也不过一霎,随着行走角度变化,那道门口的人彻底看不到了,脑子里的那点疑惑也就随之散了…… …………………… 这晚的事很快被传的人尽皆知,娱乐版面也大肆刷屏。 豪门内斗从古到今从来都是人们茶余饭后最乐闻的八卦,还有这么大的信息量。虽然当日的宴会因为私密性极高娱记没能直面现场,但有缝就钻,想方设法,当晚的重点这些记者狗仔总能打听出来的。 一场宴会,提供了多少素材。 什么‘高氏集团董事长公开声明断绝父子关系啊!’、‘原配新死,小三私生子上位啊!’、‘高氏集团分崩离析,股权分配啦!’‘骆氏现存多少啦!’‘高大少能继承多少财产啦!’…… 种种种种,萧崇霭甚至不必亲算,那些勤劳的娱乐财经版面就已经替他开始计算家产了。 萧崇霭自然轻松惬意,但这件事的另一方,高斐声和杨璐璐此刻显然没这么轻松。 高氏集团的股票连连跌,高老太太听闻了当晚的事,立刻打电话给高骆。萧崇霭接起电话就一通控诉,青年的声音满含恨怒,“好,那咱们就走着瞧,看我敢不敢上诉!” 电话里的青年显然是要气疯了,什么话都不听,什么人都开始不信。高老太太自诩对高骆是极为了解的。这段时间高骆的异常她也觉得是因为骆清媛去世带来的影响。 同时,也算对高骆对生母的感情有了新的认知。却没想到骆清媛在高骆成年时曾打过那样一个电话。 但高骆知道了仍能两年时间没动静明显是对公司没什么觊觎,和平日的性格也算相符。要怪就怪突然停了所有的卡,宴会上又被高斐声说了那样的话。 高老太太微微叹气。也有点埋怨儿子一把年纪了怎么沉不住气,倒成了高骆的年岁。如今高氏股票大跌,董事会中的人都纷纷打电话过来询问,那一声声隐含的意味不言自明。 高家现在在圈子里简直就是一个大笑话。 虽然说高骆不懂事的人多,但高斐声常年把情妇充发妻,在外面的小家一家三口的过着是人尽皆知的事。何况当年高家吞骆氏的吃相也着实不好看,距今也就十来年。圈子里谁不知道呢? 人前看着大家都称赞高氏如何如何,对高斐声处处恭维,可人后你能知道别人是怎么评价嘲笑你的? 如今高斐声年纪也近五十了。还连自己的家事都处理不好,这种程度,外人不说,但董事会里的人却要怀疑他执掌高氏的能力了。 ……………… 高老太太把高斐声传唤回去聊了整整一天,到底说了什么谁也不知道。另一边的高骆这回却明显是气狠了,天天邮件发到高氏集团,并通过媒体催促高斐声归还他的财产,并真的开始联系律师,准备上诉。 因为高骆的行为实在太高调,所以消息一出,高氏刚稳定一点儿的股价又哗哗哗往下掉。 高斐声现在回高宅受到老太太的说教,回小家对上的是杨璐璐的眼泪和委屈,公司里则是股东们不信任的眼神和城北那块地的后续一大摊子烂事,外面更是满含戏谑的眼神,间或遇到竞争对手,还会挖苦讽刺他几句,实在是郁闷难言! 高老太太本意是用拖字诀。之后顺顺高骆,喜欢车花点钱再多买几辆,想来也就算了。万没料到高骆这回这么强硬,而且根本不回家,连人在哪里她都不知道。 电话打过去,十次有八次不接,剩下的两次不是酒吧吵杂的背景,就是某种限制级的糜烂喘息…… 高老太太一辈子也算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但电话里多男多女的混杂声线,夹杂着含混着“……高大少,放开了玩,听我叔说,你爸当年玩起来比咱们这场面还要厉害呢……” 高老太立刻挂断了电话,右手不由捂了一下心脏。 静静站了半响,老太太又拨打了电话叫儿子立刻回来。同时联系了高家的律师。 也罢,骆清媛已经死了。高家总不能是现在这个被人耻笑的模样。玮玮既然想要钱,就给他钱。好在以玮玮现在这样子,总不会威胁到高氏。一次性解决,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 萧崇霭第一次接到电话的时候,仍然没有回去,听了分配方案,拍着报纸上为他的计算财产数字和股份怎么都不肯答应。 萧崇霭其实知道高家母子这是想要一次性打发他。电话那头说的很清楚,如果他要着这笔钱和赠送的股份,就必须签署放弃进入高氏集团和今后遗产的协议。 而当年骆兴川虽然说了好多次骆氏是外孙的,但到底没有立遗嘱。骆氏说有多大,但只要一句为了外界宣传也就打发了。毕竟原账早已不在,现在能拿出来账目看着自然都没问题。 萧崇霭真正能争夺的,其实是骆清媛嫁入高家后,以及生了高骆后前后两次得到的总共约百分之十几的高氏股份。 但之后随之高氏不断壮大上市成为集团,高家内部人的股份其实也在不断稀释,高斐声母子又小动作不断,现在算下来连百分之四都不到,加上高骆出生就拥有的股份,算到一起也就百分之六点几。 来来回回又扯了三次皮,萧崇霭内存下的高骆表现的贪财又猜疑。最终,高骆得到了国内外大小三栋别墅,珠宝古董若干,高氏股份百分之五,外加现金五千万。 比起高氏和高斐声的个人资产,这些钱简直想像打发要饭的。 但萧崇霭根本不在意,本来就是为了给高家母子和杨璐璐心里添堵才要的东西。萧崇霭甚至在离开前还将手里的高氏股份偷偷全卖了。 两年后就是一堆废纸,留着这些做什么? 于是在春末天朗气清的某天,萧崇霭只提了个轻便的电脑包,施施然登上了前往a国的飞机。 头等舱里,萧崇霭刚将电脑包扔到隔间座位上,正在伸懒腰,就听背后一个声音道: “争完家产,去a国避风头吗?” 第61章 【逆转豪门,大杀四方】05—08 “争完家产,去a国避风头吗?” 萧崇霭回头,就见侧后方的另一隔间里,一个男人从里面走出来。 个子挺高。 这是萧崇霭的第一感觉。 萧崇霭内存的高骆现在二十岁,个头一米八二,这个男人却需要他抬眼望过去,虽然有距离近的缘故,但一米九绝对是有的。 身高之外,注意到男人的模样身形,萧崇霭不禁微微顿了一下。然后无视对方的话,萧崇霭直接问道: “咱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 两三步走至萧崇霭面前的男人脸上始终没什么表情,但刚才能主动搭话,眼睛里到底带着寒暄之意。只是等萧崇霭这句话问出来…… 萧崇霭便见近身而立的男人就那么自自然然、一点儿不尴尬的沉默不语,隐隐还透出一股不快的威压扑向萧崇霭。明显是久处高位,一副‘无提示,自己想’的上对下压制做派。 可惜,男人遇到的是萧崇霭,什么气势压制在他面前向来无用。萧崇霭也就那么不尴不尬的闲闲站着,一副等对方先回答的模样。 幸而乘务长带着空乘人员过来问候,随即空姐又送来欢迎酒水并开始介绍本次航班的菜单。萧崇霭干脆坐回自己隔间的座位上,一面点餐一面在脑海里搜索…… 萧崇霭历经轮回,记忆力、五官感觉程度比常人要好些。再装作不经意的看了一眼站立过道中的男人,似乎正是这个角度,萧崇霭的脑海里忽然有了相符的轮廓。 居然还不止一次?! 找高斐声、杨璐璐晦气那晚的宴会,后来闪身去了阳台,帮他挡下干扰人员的那道背影,似乎就是这个人。 更早的时候,疗养院门前,当时他觉得是莫名冒出来,事后看了监控片段才知道对方是从山道开下来的,角度近乎是他的侧后放所以没能看到、却最被他一个漂移甩尾险些甩下山的那辆车…… 萧崇霭记得当时自己被人抬上担架,眯眼装虚弱的时候,从那辆车里走下来一个男人,远远还望了他一眼,之后吩咐了司机一句,就抢在众人关注到那边前转身上了另一辆车走掉了。 原来是他?! 再看过去,萧崇霭终于没了之前疏离不屑的气息。 空姐也向对方推荐了特别菜品,确定了上餐时间,萧崇霭刚想跟对方道谢,男人的手机就响了。因为之前的‘帮助’,萧崇霭淡淡一笑,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男人看了看他,显然明白萧崇霭态度的转变源于什么。微微颔首,对方却没有马上接电话,而是对着将离去的空姐。 “稍后请将这边的餐桌加宽,我和高先生一起用餐。” “好的,飞机起飞后,我们立刻帮两位处理。” 说完,男人接通电话,转身回了自己的休息间。空姐也微笑鞠躬后离开。剩下萧崇霭慢慢挑眉。 这人,倒真是脸大!一起用餐?他同意了么? ………… 飞机平稳升空后,萧崇霭刚松开安全带,一道身影已经立在他的隔间前,然后长腿一步,进来坐到了他的对面。 “想起来了?” 萧崇霭看了一眼男人,无视对方的动作,点头道:“谢谢你那晚帮忙。” “举手之劳。” 男人轻描淡写,说完又加一句,“何况,那么精彩的戏,我看得也很有趣。” “……” 萧崇霭听着对方一本正经的话,不由再次抬眸打量向对面的男人。 不管是之前见到的场合还是一些微小的细节,包括对方刚才讲电话时的星点内容,眼前的男人,无疑是一名商业人士。抛却之前对方表现出的久居高位自我意识强烈不苟言笑,眼下又多了这么一项不会聊天的技能,萧崇霭很怀疑对方生意场上是怎么安全渡过的? 就好比你本来心存感激跟对方说“啊,谢谢你之前帮了我。”对方答“哦,不用谢。反正你也娱乐了我。” 当然,这话要是相熟的人之间玩笑说出来的也就算了,偏偏大家一点儿都不熟,说话的还说的一本正经,摆明了事实如此。借用萧崇霭看到的时下语言: 此人能这么不顾旁人的面子,说话这般直白不做作,到底是没情商呢还是没有情商呢? 萧崇霭脑海中思绪翻飞,发散想到当下的一些新名词也觉得形容有趣。倒是对坐之人,不大的空间里片刻沉默,对方也没有半分不自在,仍旧将目光毫不掩饰的投在萧崇霭身上,坐姿舒适放松,背脊却是挺直的。 萧崇霭默了半响,想到对方到底帮过自己,何况他心里其实清楚,这么多‘坏毛病’集中出现在一个气质举止都不错的男人身上,根本只有一种可能。 对方身份地位很高,高到能跟他同等对话的人很少。 现在的世界,自然不存在类似上一世拼枪杆子军阀当老大的事。对方从商,生意必然做的很大,但同理,游走的圈子中人身份地位应该也不低,那些人怎么能容忍这么一个异类? 萧崇霭这会儿倒真的有点好奇了,于是直接问道: “之前相遇,想必您已经听说了一些我的事,却不知该怎么称呼你?” “傅恺祎。”男人回答的干脆,“我的中文名。” 傅恺祎? 萧崇霭将名字在脑袋里转了一圈,傅……full…… “原来是傅先生。”萧崇霭心底道了一声果然。 傅恺祎,full集团现任总裁。 傅家在国外的崛起史颇有传奇。祖上世代为商,清末生意做到东洋,南洋。也是从那个时候起,家里的子侄辈在外面娶了外国女人。 之后国家动乱,傅家也跟着几经沉浮,支脉子嗣死绝了不少。好在有些海外关系,国内情势实在不好的时候,傅家便到海外投亲,待国内情势好一点再带着从外面赚的钱回国发展。并随着看到的世界越来越大,接触的不同国家的人越来越多,傅家的儿孙辈总有和外国人成家创业的例子。 也是这个缘由,傅家最后一次撑不下去的时候,合家去了a国。 在国外,一切从头开始,又要融入当时当地的社会环境。好在傅家最终坚持了下来,不但坚持了下来,还慢慢有了自己的产业,并随着和外国人联姻,同时联合当地的华人团体,最终傅家的生意越做越大。直到成为现在全球排名前十的full集团。 而傅恺祎,正是在其祖父去世后,绕过儿子辈,老人家直接点名的接棒人。 据说傅家的子孙因为多国混血的缘故,一个个都俊美不凡。但几代下来,外表其实看起来都已经是西方人的相貌,独傅恺祎的父亲因为娶了华裔女孩,所以傅恺祎虽则有着西方人的身形,但生就一头黑发,全然的东方人面孔,只是比东方人的相貌更立体。而一双黑眸,如果近距离对视细看,简直堪比黑洞,整个人都能被吸进去似的…… 萧崇霭想到自己曾听过、看过的傅家资料。有点意料之外,又像是意料之中遇到傅恺祎。 之前孙驰所在的律师事务所赢的正是full集团旗下华国区子公司的案子。庆功会的时候,萧崇霭记得他还听了一耳朵八卦,正是说这边的full集团华国区子公司因为败诉,full集团的总裁来了。 不过当日疗养院门前萧崇霭已经看到过傅恺祎,彼时距离什么官司案子可还早着呢,萧崇霭也不信傅恺祎会因为一桩分区子公司的小案子专门跑到华国来。至于真正的原因,萧崇霭没什么兴趣,倒是当天撞了他的车…… “对了,疗养院门口,我撞了你的车,你人没事吧?” “……” 萧崇霭敏锐的感觉到傅恺祎的眸光暗了一瞬,随即又自然道:“没事。” 萧崇霭有点怀疑。但回忆起当时男人换车时的步态动作,的确不像是受了什么大伤的样子。反倒是同车的司机脸色煞白的从车里爬下来,之后还在疗养院接受了治疗,说是右脚受了伤。 虽然有点奇怪,但对方既然不想说,萧崇霭也不勉强,便笑着另外道: “没事就好。之后有找我们家全款报销吧?”反正出钱的是高斐声,萧崇霭是很乐意的。 傅恺祎这次点了下头,轻轻嗯了一声。随即问萧崇霭:“网上的消息是真的吗?” “什么?” “你的刹车也被人动了手脚?” “……” 萧崇霭反应了一秒,重点停留在了那个“也”字。然后不等萧崇霭回答,空姐过来加宽了桌面,准备开始送餐。趁着中间没人的空挡,萧崇霭没有直接回答傅恺祎的问题,只说了一句,“网上的消息是我放的。” 说完,萧崇霭起身去了洗漱间,也就没有听到傅恺祎颔首间那句“那就好。” …… 萧崇霭之前没怎么注意,这会儿去洗漱间来回走了一圈才发现,本次航班的头等舱竟然只有他和傅恺祎两个人,难怪觉得安静。 之后闲聊听空姐说座位是定完了的,看信息似乎还是个团体,可能有事延误没能及时赶上飞机,所以才剩下了他们两位乘客。 当然,这个莫名的延误团体在萧崇霭以后的出行中还出现的很多次。但此时,萧崇霭是一点儿不知道的。 从洗漱间回来,餐酒已经送来了。 加宽的桌面上食物中西混搭,几乎摆满了。傅恺祎正在为他斟香槟,对方的手很稳,金色的液体从倾斜的酒瓶倒出,握着瓶身的手指节分明,又充满力感。然后那只手又拿起一旁的餐夹,夹了冰块放进他的杯子里。 萧崇霭眸光微动。 傅恺祎此时已经在给自己倒酒,却一样注意到了萧崇霭面部细小的动作。 “看你另外要了冰,应该是往酒里加的,喜欢喝冰酒?” 傅恺祎说着,将酒瓶插入冰水混合的桶里,另外取了杯子里的冰块也往自己的酒杯里加了一块。 “嗯,”萧崇霭点头坐下,“你也喜欢?” “喜欢。” “即使喝的是香槟?”萧崇霭问。 “有规定喝香槟不能加冰?”傅恺祎答。 男人说的很是自然,和他之前‘坏毛病’的态度语气一模一样。萧崇霭却几不可察的微微弯了一下嘴角。 当然没有人规定。只是一般喝香槟都会冰镇,放在装满冰块的冰桶里,加水增加香槟酒瓶和冰水的接触面积,并且越好越有年份的香槟,温度反而不宜太低,以免影响香槟蕴含的香味。 本来已经冰镇的酒却还要加冰块,随着冰块的融化无疑也会稀释影响香槟的口感,想来很少有人会这么干。 但这是萧崇霭从轮回中带来的习惯。好像唯有冰酒,才能浇筑缓和他体内澎湃的暴戾。越冰越好,吞下时浸入五脏六腑的彻骨冰寒,然后再静静等待着烈酒辛辣灼烧感一点点蔓延升腾…… 微妙又痛快的感觉。 于是渐渐的,萧崇霭习惯于往自己喝的大部分酒水里加冰,杯子里或漂浮或沉底的冰块也成了萧崇霭的习惯。 包括红酒和香槟。 萧崇霭不知道眼前的傅恺祎对冰酒到底是真喜欢还是假喜欢,但这会儿对方既然表现的这般跟从大度,萧崇霭也是领情的。 端起杯子,萧崇霭对傅恺祎道:“两次见面,一次我撞了你,一次你帮了我,道歉加感谢!” 不想傅恺祎却没有举杯的意思,一双黑眸望着萧崇霭,“不止两次。” “……?” “疗养院之后,我们还遇到过。酒店,会所,酒吧,我都看到过你。” “……”有吗? “大约你没有注意到。” 萧崇霭还在回想,男人却又举杯,在萧崇霭的杯子上轻轻碰了一下,饮下一口,然后又问: “离开了高家,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萧崇霭回想无果,听到玻璃杯清脆的碰音和男人接下来随意的问语,感觉手里的这杯酒像是带着某种无形的意义。类似于之前咱们是数面之缘的陌生人,等你喝了这杯酒咱家就算进阶到朋友关系了。 真的不是他的错觉吗? 傅恺祎还看着他,焦点也落在他的酒杯上,同时也像在等着他的回答。 萧崇霭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太自我还是太笨拙? 从上飞机相见到现在,萧崇霭已经能摸到傅恺祎的思维逻辑了。毕竟他的轮回里阅人无数,这种以自己设想的步骤来拉进人际关系的交流方式萧崇霭也不是没遇到过。 只是这种段数,full集团在他手里到底是怎么更辉煌的?! 萧崇霭到底还是喝了这杯友谊酒。然后坦然道:“没什么打算。出来了就是到处玩玩看看,顺便学点东西。” “准备继续深造?”傅恺祎问。 “可以这么说。” 只是想到高骆买进本地大学的水平,萧崇霭总觉得继续深造几个字听着有点别扭。不过二十岁的人,这时代普遍是大学年龄。 “学校联系好了吗?” “差不多。”萧崇霭想到自己在网上搜到的相关学校。 “哪所大学?” 萧崇霭嘴里包着食物,说了一下学校名字。男人切牛排的手立刻停下来。 “这两所学校的商学院都不怎么样,怎么会想去这两所大学?”男人询问间,似乎想到了原因,主动道,“要不我帮你联系一下别的学校?” “不用。反正我是去学建筑,这两所大学的建筑系还成。” “建筑?” 傅恺祎的语气虽浅,萧崇霭还是听出了对方对他不选商学的疑惑。只是现在,说什么都是空口白话,萧崇霭也不愿意多说。 即使时代变了,世界不同,但萧崇霭对自己赚钱的手段还是有自信的。何况他还有相关世界的记忆,关系到自己人生内容固然愤恨难当,但大背景却是作弊一般的存在。 而几次轮回逆转后,萧崇霭一方面对百倍千倍的报仇理念更加深固,另一方便,也觉得该享受玩乐的时候也要享受玩乐到。 前世,萧崇霭和谭屹已经将那个时代好吃的好玩的通通享受过了。 晚年两人在南方隐居,兴之所至,还一起动手修了一座小木屋。不过介于两人的手艺和房子随风摇摆的程度,两人到底不曾住进去过。 大约也是那会儿,萧崇霭对建筑多了点兴趣。上一世最后没时间学,这一世正好有时间有空挡,完全可以学学看。 更重要的,听到他学了建筑专业,高家的人也会更放心吧! 萧崇霭和傅恺祎一边吃饭一边随意的聊着天,男人虽然对他选择建筑有点不解,但也没有说什么不好的话,可见还是很尊重别人的选择的。尤其在听说这是他的兴趣兴趣后,傅恺祎便直接跳过了这个话题。 一顿饭加上后续的甜品水果,吃了差不多两个小时。傅恺祎另问了一些关于他的兴趣爱好和有关高家的事,又主动介绍了一下萧崇霭将要落脚的城市的一些情况。 整体算的上一顿和谐成功的餐桌交流。 饭后,萧崇霭活动了一下,又带着耳麦看了半部电影就睡觉了。傅恺祎的休息间里,笔记本轻微的键盘点击声却响了很久…… ============================================ 萧崇霭再醒来,能明显感觉到飞机的颠簸。 初醒的迷蒙中,萧崇霭不记得自己到底做了什么梦。却想起来曾经匆匆一瞥过的报纸上关于full集团总裁傅恺祎的结局。 之前说过傅家的发家史,full集团说白了就是家族企业。发展中大家齐心协力朝着共同的目标奋斗固然力量庞大,可一旦离心一心为私的时候,那种四散的力量也同样可怕。 即使在现代公司管理制度下,什么股份享有和公司决策权已经分的很清楚了。但在巨大的利益面前,法律规定也只能是表面,背后完全是另一番景象。 而且傅家还是通过联姻和结盟不断壮大的集团。这种利益关系只会更乱。毕竟西方社会,可不是讲究姓不姓傅,女儿外嫁之类的傻话,外孙女,外外孙女同样拥有继承权。 于是到了傅老爷子这一辈,full集团看着庞然巨大,全球有名,但内部矛盾同样瞩目。尤其到了老人晚年的接替人人选,几乎能用华国鼎鼎有名的“九龙夺嫡”来形容其激烈的盛况。 傅恺祎幼年父母早亡,在庞大的傅家长大,吃喝自然不愁,但关爱什么的大概也享受不到。 和大部分傅家子弟一样,因为有教育基金,傅恺祎从小也接受的是贵族精英式教育,小透明一般的存在。取得mba后进入full集团,从最低的小管理层做起,然后突然一下子,就被傅老爷子发现了。 萧崇霭记得那篇报道上对傅恺祎初时工作的内容写的很含糊,到底进入的哪家子公司也没有明确写,反正小透明一夕之间成了重点培养对象。 当时,full集团正遇到一些棘手的问题,傅老爷子因为身体精力不撑难以掌舵。几条欲上位的“潜龙”立刻争着接手,想要一展实力。可惜都没能成功,反倒令full集团更加被动。最后是傅恺祎力挽狂澜,将计就计,不但令full集团摆脱了困境,反倒重创了对手。 正是这样的果决表现,傅老爷子最终跨越儿子辈,将接力棒交给了傅恺祎。 傅恺祎也的确厉害,将full集团进一步整合后一面发展新市场,一面以技术投资增加竞争力,并大胆投资到新兴行业,将full集团的影响力进一步扩大。 区区几年,就把一直在走下坡路的full集团提到了全球排位第二的企业。而之前的铺设阶段完成,接下来full集团只会获取更大的利益。 却就在这个时候,傅恺祎因为一项收购案失败被董事局责难,之后就接连出现问题。最终,傅恺祎被踢出了决策层。关于傅恺祎的消息,也就再也不曾见报。 萧崇霭想到昨天吃饭时傅恺祎那句“你的刹车也被人动了手脚?”,可以想见,现在锋芒正盛的傅恺祎都能被人小动作连连,那报纸上消失的消息,大概也就真的是生死不知了。 白白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 直到两人再一起吃了早早饭,萧崇霭还在想着傅恺祎的结局。 有了昨天的交流,今天再聊天,两人间的气氛明显都更自然了点。 饭后差不多飞机也该降落了。收拾整理的一下,萧崇霭就准备下机,看着窗外云层里将要跃出的红日,萧崇霭心情不错,提着他唯一的行李——一只轻便的电脑包,萧崇霭施施然下了飞机。 然后就是嘶一声,冷颤连连。 好冷! 走之前明明查了这边的天气,温度没差多少的…… 一件带着体温的风衣从后面披上来,伴随着男人的声音。 “这边湿度重,这个季节早晚温差大。出去先买衣服吧。” 两人一起走出来,萧崇霭接下来准备搭车前往预定的酒店,傅恺祎显然有人接机,分道之前,萧崇霭本来要把风衣脱下来,傅恺祎先一步道。 “穿着。小心着凉。后面,我会去取的。” 傅恺祎从头到尾没有提出接送一类的话,萧崇霭也就更清楚傅恺祎现在的立场。傅家现在不安分的人显然不少,尤其手长的能伸到国内,看样子实力也不容小觑。 傅恺祎这会儿拉开距离正是在保障萧崇霭的安全。而萧崇霭相信,那些背后‘动手脚’的家伙,傅恺祎绝对不会轻饶! 至于对方说之后来取,萧崇霭也同样相信。 今早吃饭,傅恺祎将自己的私人号码给了他,因为他还没有这边的号码,傅恺祎就将他的电子邮箱要了过去,还确认了他入住的酒店,又详细询问了他接下来的行程计划。 萧崇霭没有拒绝,虽然刚到这边他绝对是玩乐休整为先,根本谈不上计划,大概是走哪儿算哪儿,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但他还是大概说了一下方向。 想到某种可能,萧崇霭这点容忍度还是有的。 不过介于之前认错人,萧崇霭觉得现在他还是谨慎点儿好,以免再出现孙驰式错误。 何况,他对傅恺祎还不了解,若真是某人,迟早都是,若不是,那就由着他自生自灭。至于旁的意外插曲,也不得不防。 毕竟,他是有洁癖的人,万一某人变成了孙驰式的人…… 萧崇霭想到这种可能,清亮的眸光从出租车窗外的风景中淡淡收了回来。 那就自己先动手宰了他,也免得污了前几世彼此的情分。此后桥归桥,路归路,再不相干。 ……………… 想好某人的万种安排,萧崇霭心里没了操心的事。接下来,就是熟悉这个城市,这个国家,尽情的吃喝玩乐了。 空暇之余,萧崇霭还去看了看他分到的这边的别墅。 当日分家产,萧崇霭说看资料没意思,要求高斐声给他别墅的图片和介绍让他挑。看了几个,无一不是好货,再看的时候,萧崇霭就看中了这套面积颇大的庄园式别墅。 图片上漂亮的欧式建筑,绿草如茵,花木扶疏。前面海景,远处见山。再看那介绍词,更是将这栋别墅夸的天上有地上无。 萧崇霭代表的高骆果断就选了它。 只是此刻,萧崇霭看着荒郊野岭里堪比废弃鬼宅的海边别墅,外面野草长的比人高,地上泥泞一片,路都看不清。纯破败,旧不拉叽的房子…… 萧崇霭耗了差不多一天时间,从里到外,全方位给这套庄园式别墅拍了照,录了像。然后晚上用程序编辑了一下,第二天,就将这套别墅国内外挂售着叫卖。还好心的把高斐声给他的图片、介绍语对比着自己现场拍摄的视频图片一起公放作为宣传资料。 美其名曰:‘等你买了,好好收拾收拾,就能达到宣传一的效果了!’ 萧崇霭的售房信息在国外倒没怎么样,但在国内转眼就火了。 高家之前闹的沸沸扬扬的分家产,小三上位的消息将将平息,高家大公子分的家产就上了娱乐头条,不但将萧崇霭的售楼信息详细阐述,还有这边的旅行记者实地采风。画面比萧崇霭拍的更写实,更有鬼片的感觉。 于是高家又一次火了。 高斐声,高老太太,杨璐璐女士也再一次爆红。背后对高家的嘲笑讽刺不算,现在已经有人当着高斐声调侃说“高公子果然是实在人啊!” 气的高斐声在办公室狠摔了一通。 要说这些人知不知道高骆是在故意恶心人?其实绝对部分人都是清楚的。但俗话说的好,事有不公才叫屈。 当初高家分家产,高骆全程高调,最后分得那点子家产任谁看来都是打发要饭的。就这高斐声还坑了这么一手,到底是亲生儿子,骆家的尘封旧事因为之前的闹腾也早被人翻了出来,高家这种行径实在让人瞧不起。 高斐声维持了十几年的翩翩形象再次大打折扣。 高老太太也气的不轻,高骆‘老实孩子’的话如今都有人敢在她面前说了,上流圈子可不就是这样,挤进去难,被排挤、身份掉下来却是一瞬间的事。 高老太太连着几天给高骆这边打电话。但萧崇霭到这边前期就是为了玩,根本没买手机呢。售房电话也留的是这边房产经纪人的电话。 年轻的华裔房产经纪人小刘刚和萧崇霭挥手告别,就接到国际电话,接通后态度极好。 “您问怎么能找到高先生?我也不知道。高先生说如果有人看房让我带着先去看,等他忙完这一段会来找我和买家详谈的。老太太您想买这套房子吗?真的不错啊!虽然,图一跟图二是有那么点差距……,但是高先生这样的良心卖家您哪里找?您就当图一是规划改造图不就好了,还省了一笔设计费。就连高先生都说,等你买了,好好收拾收拾,就能达到宣传一的效果了!” 听筒里哐当一声变成了盲音,小刘无辜的耸耸肩,接下来准备回公司。而远在山的那一边,海在那一边的高家大宅里,高老太太扶着桌子捂着胸口半天才缓过劲来…… ================================= 这晚,萧崇霭从浴室刚湿-身走出来,就听到电话铃响,能打到他酒店房间里的电话寥寥。尤其是这个时间,萧崇霭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刚接起来,就听到男人的声音。 “在做什么?打了两次,没事吧?” “没事,刚才在洗澡。” “……”电话里空了一下,“是吗,没事就好。” 傅恺祎回去没两天就得了萧崇霭酒店房间的电话,对于萧崇霭不急着买手机很不赞同。但提了两次知道萧崇霭有安排也就没再说什么,倒是每晚一个电话,从不间断。 “听保镖说,你今天跟朋友一起吃饭。过来没多久,就交到朋友了。” 傅恺祎因为每晚和萧崇霭通电话,虽然有防护措施,但眼下家里的情况大概正是紧张的时候,为了以防万一,傅恺祎提前向萧崇霭说明情况后,借可信的朋友之手雇了一名保镖每天远远的跟着萧崇霭。 萧崇霭本意是不用的,接连几世,他虽然不能算高手,但些微的自保能力还是有的。而且真那么危险,要不最近就先别联系了? 萧崇霭记得当时自己这话说出来,电话里立刻没了声音,却也不肯挂电话。细细的呼吸声透过长长的线路传进耳朵里,微痒。似曾相识的感觉。 萧崇霭也就算了。 而今夜,男人谈及保镖那里的‘听说’,即便口气随意的,话语还夹杂在那么多闲聊中,萧崇霭却还是听出了不一样的味道…… “哦,是啊。” 萧崇霭答的坦荡荡,勾着唇角半窝进了大床上。电话里的声音顿了顿,又继续道: “听说是做房产经纪的?你把那套别墅的事委托给他了?” 呵,这不是了解的挺清楚的吗? 萧崇霭笑了笑,到底正经道,“嗯,小刘也是我们那边的人,全家移民过来,算是老乡,人也不错,聊的来,就把房子的事交给他了。这事明摆着一时半会儿出力却没利益,今天就请他吃了饭。听说我刚走老太太电话就来了,小刘表现很不错的。” 萧崇霭将小刘电话里的推销向傅恺祎学了学,电话里的没有笑声,但萧崇霭能感觉到,对方也觉得很有趣。因为傅恺祎说了一个感觉和他半点不搭的词。 “他们那么好面子,一定被你气的跳脚。” “跳脚?气的跳脚是帮他们做运动,我怎么会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只有牵扯到切身利益,痛的流血,他们才会真正感到心疼。”毕竟,这两年的缓刑他是要收利息的,可不是让那一家子人舒舒服服过日子的! 说话间,萧崇霭脸上的笑意还滞留着,但眸光已经淡冷下来。 “接下来准备怎么做?” “继续推销卖我的房子啊。”萧崇霭说的简单。 电话那一头的男人显然能想到萧崇霭的一些手段计划,声音透着轻松,“嗯,这一拳打下去,他们应该要出点血。惹到你大概会烦死吧。当然,敢惹你,一个个都死有余辜。” 男人最后一句话透着沉硬的冰冷。萧崇霭倒是没什么感觉。 “那是。你知道折磨人的最高境界是什么吗?” “什么?”男人虚心求教。 “你在,他们痛苦。你不在,他们更痛苦。” ================================= 萧崇霭的房子在挂了小一周后,小刘终于接到a国这边的电话,有人来询问房子了。但更多的是详细问了房子所在的地址,表示自己会驾车前往查看。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小刘开始还挺奇怪,但很快他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谁让萧崇霭的卖房信息这么特立独行,这么诚实可靠,在房产交易中简直就是一股清流。然后就真的有闲的发慌的家伙、真的开着车、真的去找去看了这套“良心卖家”号称“落差值最大”的荒原鬼屋,然后拍照放对比图传到社交网络上。 这种事,有第一个自然有第二个,有两人就能有四个人,然后是一群人,好多好多人…… 萧崇霭这套房子的照片消息就这么被点击发散的越来越多,然后被某节目主持人调侃,上了这边的娱乐新闻。 科技,最大的作用是什么? 方便了人们生活的同时,也拉近了远距离人们之间的交流。 在a国有了一定话题调侃的信息很快被反馈传播到国内的社交网络上,无线衔接上高家的八卦绯闻,那真是挡都挡不住的热搜体质。 娱乐版面不算,就连硬气的财经杂志,也会不顾高家,忍不住调侃几句。 当然,要只是这样,萧崇霭才懒得搞这么大的阵仗。 此时此刻,正是高氏集团之前新建的楼盘预售开始的时候,萧崇霭记得这个楼盘建设贷了不少款。 自然,再有钱的公司都会向银行贷款。尤其是房地产,没有不向银行借钱的。但前世这个楼盘卖的挺好,这就不对了。 眼看一水儿《良心卖房家》,《全世界落差值最大的房子》,《高家绯闻》,《高家小三》,充斥着网络,甚至连那句卖房子的广告词,‘等你买了,好好收拾收拾,就能达到宣传一的效果了。’也被广大智慧的网民应用到了方方面面: ‘等你买了,好好吃上几口,就能达到肥肥胖胖的效果了。’ ‘等你买了,好好穿着走几小时,就能达到不能退货的效果了。’ ‘等你买了,好好……’ 就在这样的句式在网上闹的红红火火,无比欢乐的时候,一句似调侃,似认真的言论冒了出来: 【高董事长能把这么个霉烂地方修图p成欧式宫廷建筑,花园加跑马场,坑自己的亲儿子。那高氏集团开发卖别人的楼盘还能住人吗?不会真像网上说的,有条臭水沟就是傍水而居。有个土包就是群领风水。建在垃圾场,铁道附近,就成了生态管理,交通便利,四通八达?! 而且这些还是能看到的,看不到的地方,什么地基、墙体,标准之类的,我等屁民可是什么都不懂啊,真是细思极恐!】 这话很快被跟言,被转发,一天时间,就成了小热门。看到的人越来越多。 或许很多人觉得这不过是网上的“闲话”,但正是“闲话”有时候才更有可信度。 何况吃穿住行,从来都是人们关注的重点,房价在不断攀高,买不起的人只能仰望,买的起的人,谁也不愿意把自己辛苦攒下来的钱毫无保障的扔出去。 于是,高氏集团的楼盘空前冷遇。 即便公关团队在发现问题的第一时间已经开始运作,但这是质疑,不是谣言。 a国房子的消息是从国外反传回来的,经过n多闲得发慌的外国友人去拍照考察,是真实的。之前更上了娱乐和财经杂志,你之前都懒得理算默认了。这会儿牵扯到切身利益,你想说前面是真的,后面不是真的,请问,谁信? 萧崇霭在脑海里算了一下高氏集团不能及时回笼资金,每天多付给银行的利息,顿时觉得白天逛博物馆的心情转回来了。 “我这样,也算爱-国的表现吧,为国家创收?” 萧崇霭这当然是玩笑话。只是想到前世他和谭屹将华国发展的程度,如今再看到这个世界中a国博物馆里满眼的华国珍宝古董,到底是不快的…… 电话那一头,傅恺祎听着萧崇霭语气中起伏的情绪,虽然不知道眼下让青年不快的原因,但还是从善如流嗯了一声。然后就将话题引到此时此刻、可以想见正痛苦的高家身上。 “他们应该会补偿你,想让你帮他们正名,想到要什么了吗?” “钱。” 萧崇霭回答的很干脆,很坦诚,“别墅什么的我不稀罕,就高家的审美,本宅自己设计自己装修的都那个样,外面的房子还能多好。国内的那套小别墅位置比较打眼,先留着,另外两套国外的别墅我都准备折现。” “当初怎么会选上这一处庄园?” 傅恺祎其实有点好奇,青年的聪明他早在国内的时候就知道,当时分家萧崇霭完全可以选更好的别墅,他没有选,显然就是为了今天。但这套别墅庄园都废这个样子了,按道理高斐声再蠢也不该分这处庄园出来,根本是在给人递把柄。 “高斐声不知道。” 萧崇霭像是知道傅恺祎在想什么。要这处庄园,其实源于前世的记忆。 这处庄园最早是骆家的,初时的确如效果图一般漂亮,但海边的别墅,湿气大,风吹雨淋,附带这么大的庄园,打扫维护都要大量的金钱人力。骆兴川去世后,这地方成了高家的,但凭高家当时的实力,哪有那么多闲钱花费在海外不住的庄园上? 这地方就慢慢荒废了。并随着这边的城市规划建设,植被倡导保护,这地方越来越偏,而前年一场海啸,让这里彻底成了灰色的荒原鬼屋。 分家产时,萧崇霭借口另外两套别墅太小了,必须要一套大的。而且他到a国来,必须是a国的别墅。 高家私产其实在a国还有几套房子,但公寓明显不符合高骆嚷嚷着要大房子的要求。 金融海岸那边有一套别墅,市值最高,高家威到a国后就一直住在那边,当然不能让给高骆。另一套也够大够好,却是高斐声和杨璐璐昔年到a国度假时二人世界住的,意义不同。 高斐声想当然不会再为高骆临时买别墅,当时又是绯闻分家闹的满城皆知,最是沸沸扬扬的时候,高斐声经人提醒想到还有这一套,刚让人取了资料,不等实地确认,萧崇霭便装做无意中看到好东西的毛头小子,眼睛里闪着光说这个够大够好,就要这个。 为了选值钱的别墅,高骆前期可没少折腾,这会儿他自己选中了,高斐声更懒得再确认经手,直接让秘书把资料里的图片放大,堆砌了一翻华丽介绍,当着高老太太的面给高骆凑足了三栋别墅。好打发人立刻滚蛋。 “唉,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好想看看高斐声和陈宜女士此时的模样,可惜,离的太远了。” “……” 听筒里依旧没有笑声,但呼吸间的愉悦却是难掩的。 同一个城市的另一边,半山上的某处豪宅二楼主卧中,一个黑色的身影在全黑的背景中默然听着电话。夹在食指和中指间红色的烟火明明灭灭,飘散的烟味似乎很淡,但若是深呼吸一口,就能感觉到,那是能令人缩紧心肺呛破喉咙的味道。 “先生,时间,到了。” 黑暗中,全无声息的影子骤然出现,说话极轻,语速很快,发音生硬,却在座椅上的男人点头后,一闪身就从窗口消失了,再一瞬,已跃上了房顶,彻底不见。 萧崇霭五感敏锐,他不知道傅恺祎有没有捂住话筒,但另一个生硬、像是切割玻璃的一样的声音,他完完全全、清清楚楚的听到了。 这种时候该说什么? 嘴边脱口而出的话可以说给谭屹,可以说给褚慕云,可以说给闾遏,但傅恺祎,是他吗? 最终,萧崇霭道:“看来你要忙了,我也要忙了。之后,再见?” “……” 听筒里,半响沉默。那种明显是带着某种希望的,最后也只能在沉默半响后,道一声。 “好。之后,再见。” =========================================== 那晚之后,萧崇霭接了这么久的夜晚电话就没有了。 萧崇霭偶尔会看两眼酒店里的电话,但要说真的多想好像也没有,当然,心情也不能算是晴天。于是在买了手机,接到陈宜女士的电话时,萧崇霭内存的高骆态度想当然不会好。 “玮玮,你这次做的的确过分了,那是你爸爸,是高家,俗话说家丑不能外扬,你怎么能这么做?” “呵,当爸就是这么坑儿子的?!我是姓高,但你们不是像打发要饭的一样把我丢出门了吗?还逼我签了放弃进入高氏集团和继承遗产的协议。那你们还跟我有什么关系?就这么栋别墅还要动手脚,干嘛?我现在在这人生地不熟的,连住的地方都没有,酒店一天几千块开销,信用卡额度买两件衣服就刷爆了,我都快要饿死了还不准我废物利用卖掉那破别墅救命啊?!” 萧崇霭闲闲的用叉子叉着芒果吃,抱怨的语气却是十足的痞气无赖。听的老太太和高斐声都胸-口起伏。高斐声站起来刚要厉喝,就被陈宜老太太用眼神制止了。 这边的萧崇霭听到那点子动静,马上就明白了高斐声一准儿也在。想骂却不能骂,这感觉很憋屈的吧? 不过也该高斐声急的,楼盘遭冷卖不出去,闲话就会越来越多,那些传言就会更加坐实,买的人就更加少。恶性循环之下资金收不回来,银行的利息可一天都不会少。而这笔钱不能及时还贷,再想向银行借钱出来投资别的计划中也会受到影响。 生意,就是这么一环扣一环的,否则那么些市值多少亿的企业怎么会一夜之间破产? “唉,玮玮啊,奶奶知道你这次受了委屈,一个人在外面没人照顾,奶奶都快担心死了……” 萧崇霭听着手机里老太太瞬间转变的态度,真是连他都不得不佩服,听着老太太口头上应该还要狠唠叨会儿,萧崇霭干脆点了手机外放,看起了电脑上的股市。 重生到现在,他投到股市和期货市场赚的钱也有十几倍了。虽然把钱扔在股市和期货里能继续钱生钱,但这些数字游戏萧崇霭也算玩了差不多了。 下一步,萧崇霭还是准备开实体公司,投资点自己感兴趣的,他也该在轮回中跟上时代文明的脚步才行啊。 “玮玮,玮玮……” “我听着呢。” 萧崇霭表现的很不耐烦,听着老太太在那边继续一堆废话空话,真以为哽咽问候几句就算了?还让他主动到网上澄清谣言。包括别墅庄园的事也说这是家里人给他玩的,之前那些对比图什么的都是玩笑。 这是要把他当智障?萧崇霭差点都要气笑了。 “澄清什么谣言,从头到尾有谣言吗,全是事实啊。这别墅庄园什么时候成了你们给我玩的?白纸黑字公正过的协议就是你们打发我出家门的。奶奶,您年纪大真糊涂啦?” 萧崇霭一字一句说的清晰,最后的问语更是表现十足的情真意切。 “奶奶,您年纪大了就好好休息,操那么多心干吗?当初协议是我爸逼我签的,庄园是他给的,现在他公司因为这事出了问题,当然就该他担着。我就是想卖个房子赚点生活费,招谁惹谁了?他一大把年纪被人说无能没出息,那是他该,管我什么事?” 萧崇霭越说越忿然,狠狠在电话里讽刺挖苦,指桑骂槐了一顿高斐声,然后果断在愤怒中挂了电话。 不用想那头母子俩的模样,萧崇霭也能猜到他们酱缸似的脸色。而且他通过那些指责已经说的很明白了,相信陈宜女士和始终把真爱挂在嘴边的高斐声很快会有正确的选择。 萧崇霭本以为还要等几天,没想到第二天傍晚,也就是华国这边一大早,便丢出了《高老太太拒绝承认杨璐璐为儿媳,年底嫁入豪门彻底泡汤!》的劲爆新闻。 当天下午,高家又派人以原估价两倍的价格买下了高公子正在售卖的别墅庄园,并将a国的另一栋别墅也送给高公子。 正是高斐声和杨璐璐昔日二人世界的那套花园别墅。 于是很快的,结合高家的一系列动作,以及据说是私下流传出来的□□: 原来,刻意压下高公子本应该分走的钱,又换了别墅的不是高斐声。高董事长到底是高公子的亲爹,怎么可能真不管儿子?都是那个小三,急于上位,还刻意打压高公子,对着高老太太,高董事长两头骗,才流出了这样的误会。如今奸计被彻底拆穿,高老太太立刻怒了,年底结婚,跟空气结吗? ………………………… 萧崇霭远在大洋彼岸,自然不能听到这么多畅快的流言讽刺。但偶尔看到网上意有所指的报道,什么“豪门梦破碎”,“竹篮打水一场空”,在他忙碌的学习、作画的时间外,也算不错的调节。 但现在这些,对杨璐璐算什么? 虽然他对骆清媛也没什么感情,但到底是他轮回中高骆的生母。骆清媛所受的一切,杨璐璐不尝一下,大概还觉得她这个小三职业很光荣吧? 那等考完试,得多抽点时间上网和杨梦梦做朋友了啊…… ========================================== 萧崇霭一心几用没问题,但他眼下正忙着备考,说实话其实真没几天了。好在萧崇霭历经轮回,书画造诣很不错,语言不成问题,专业内容无非就是多记。 所以这考试对他也没太大的难度。他也没报考常春藤一类的顶尖学校或建筑系特出名的院校,只是一时兴趣,还得留点时间给他办公司。 另外,两年后他还要回去看戏,兴趣什么的对他而言就像小孩子的课外艺术班,他只是碍于年龄所以选了大学,该学的学完,两年内修满学分,及时回国。等处理掉高家那一窝,他就彻底没事了。 然后剩下赚来的几十年做什么呢? 萧崇霭在考场答题的时候还微微晃神想了一下这个问题。 其实有个声音一直在心底悄声默答着,只是萧崇霭不曾细听。 上一世的最后,谭屹死死搂着他说有点后悔了,当年就该拉了他一起躲进深山老林里隐居,也不会忙碌半辈子,占了他们那么多,本该属于二人相守相聚的时间…… 那就去找找吧。 反正之后有那么多时间,如果眼下的这个不是,那就去找找。但眼下的这个要是呢? 萧崇霭走出校门,正胡乱想着,一抬头,就看到路边站的笔直的男人。 黑发黑眸,典型的东方人面孔,却在每一处棱角上都深了那么一分,整个人便多了一股希腊雕塑的硬质美感。尤其是在满目西方人的环境中,男人的相貌气质自有一种难言的神秘和禁欲气息,反而更加吸引人。 萧崇霭远观着路人频频上升的回头率,也站着欣赏了一小会儿,眼看男人的目光宛如实质,一眨不眨的盯着他。萧崇霭便朝对方走去。 然后他问傅恺祎,“你怎么来了?” “你说之后,再见,所以我处理完事就来见你了。” “……” 萧崇霭抬头看着眼前的男人,唇角勾起的同时,迈步直接靠到男人的胸前。耳朵压在男人的心口,感受着衬衣下独属于他的体温,以及咚咚咚一蹦快过一蹦的心跳…… 却不等萧崇霭辨听出究竟,身上一紧,男人的双臂已经将他紧紧圈住。下巴顶在他的额头,手臂犹如铁箍,生怕他逃掉一般。另一只手却沿着他的头发,耳朵,到脖子,一下下安抚似的摩挲着…… 第62章 【逆转豪门,大杀四方】09 电脑上的对话框不停的闪着,提示着一条又一条信息。萧崇霭低头看着手里的资料,根本不曾注意到一旁的笔记本屏幕。 傅恺祎从浴室出来,就看到斜靠在沙发上的青年。 晨光从青年身侧的落地窗外照进来,将他整个人包裹进一片白色光晕中。俊美精致的侧颜像是旧时黑白照片的剪影,隐约着轮廓,却令人心悸莫名,遐想无限。 而青年身上的睡袍亦如青年此时的慵懒模样,系的漫不经心。精巧的锁骨连着胸口,虚晃在敞开的睡袍里。上面点点红痕,全是独属于某人的印记…… 傅恺祎只是这么看着,已经止不住心口渐渐发紧。几步走过去,从身后将沙发上的青年一把抱住,低头便是吻了下去。 “早安!” “早。”萧崇霭笑着回应了这个早安吻。 一吻结束,男人却没有就此放开他,反而挤坐到了他身后,然后用抱枕在他腰背处垫了最舒服的弧度,再次将人拥进怀里。 “怎么这么早起来?昨晚不是累的差点晕过去。” “……” 萧崇霭默默斜睨了某人一眼,对于傅某人在某些时候一本正经的“直言不讳”也算见怪不怪了。 萧崇霭没有见过傅恺祎商谈时的模样,但两人在一起后偶然聊起当日飞机上的搭讪行为,萧崇霭曾善意的指出过某人的言谈问题,但傅某人的解释是: ‘噢,以前没搭讪过,所以技能不熟,好在成功了,反正以后也用不到,无所谓。’ “。。。。。” 面对这样直白又不虚心的回答,萧崇霭最终也只能算了。便如此时,干脆略过某人后一句话,抖了抖手里的资料,“这几份企划今天得定下来。” “那也不用这么早,抱你再去睡一会儿,视频会议前半个小时我叫你。” “不行。”萧崇霭摇头,“今早有课,一会儿还得去学校呢。” 一只手穿过来翻了翻那叠儿资料,然后下巴蹭着萧崇霭的脸颊,示意窗外,“这么大的雪,今天别去了。资料我看一下,你听口头报告,嗯?” 萧崇霭唇角勾起,身子往下滑了滑,仰头看向头顶的人。语音调笑。 “喂,傅助理,后一条建议自然可以采纳。但你这样公然挑唆我这个优秀学生翘课,真的好么?” “……” 答案是傅恺祎捧着萧崇霭的脸又吻了下来。 青年扬起的脖颈犹如天鹅,中间一点喉结微微鼓动着,因为姿势的缘故导致睡袍大开,内里桃红春-色无边。傅恺祎忍不住一路吻咬下去…… 昨晚两人胡闹了大半夜,身上沾染的激情,余韵实在容易被勾起。大清早又是男人的敏感时刻,很快,两人的气息都有些不稳起来。 好在萧崇霭还记得上午的测试不能旷,腰上的酸痛也在隐隐提醒他注意劳逸结合。所以紧要关头,萧崇霭还是凭借自己出色的自制力,将某人的脑袋掰开了。 “不行,今天的测试要计入总分的。” 傅恺祎抬头看了看怀中人,对学分什么的其实一点儿也不在意,更不必说计划两年毕业的问题。私心里,他根本不希望青年这么累。 提前毕业意味着课业更多更忙,还要兼顾新开的公司。起步阶段,凡事都需要他亲自处理决断。又要分心处理国内高家的事…… 傅恺祎没有告诉青年关于高家人的出入行程他手里一直有实时报告,而他更是派了两个雇佣兵去那边盯梢。随时可以让那些烦人的家伙失踪,任那些人的手段折磨几年,几十年,将青年所受的不公委屈数倍奉还。 只是,明知青年一步步的计划,眼看他猫戏老鼠似的小乐趣,傅恺祎也只是强忍着那些家伙平白占用青年的心思和本该属于他的时间。 傅恺祎心里思绪万千,面上却是一点儿不显。手掌还落在青年的腰上慢慢揉捏着,随着手下或轻或重的力道,傅恺祎能敏锐感觉到青年肌肉收缩反应的情况,也知道昨晚的确闹的有点过了,青年的性子,今早学校也一定会去,所以在又一亲吻后,傅恺祎还是收手了。 任怀里的人枕在自己膝上补眠,傅恺祎又用手机点了定时送餐,就开始翻阅手里的资料。余光瞟到茶几上笔记本闪烁的屏幕,眸光一暗,刚要伸手,青年呓语般的声音已到: “就那么扔着不用管。你,不许帮忙回。” 萧崇霭说完,又往毯子里钻了钻,脑袋也朝着傅恺祎腿跟处更舒服的地方蹭了蹭,然后闭眼,彻底睡去…… 温暖的屋子里,很快就只剩下纸张翻页的声音和一道轻微的呼吸。窗外,大雪飘飞,二十四楼的高空望出去,整个城市上空全是白茫茫一片,伴着隐约可听的呜呜风啸。恍然隔着一道玻璃窗,内外便是两个世界。 手上的资料很快就看完了,这些内容对傅恺祎而言根本不用费脑子。翻完最后一页,再无纸张格挡,傅恺祎的目光自然垂落在青年身上。 小腹处能清晰的感受到青年呼吸间喷出的热气,薄毯下微微的起伏,傅恺祎只是这么静静的看着,就觉得安心莫名。而后,多年习惯使然,刻意放轻的呼吸,渐渐和怀中人调成了一个频率。 *************************** 和晚睡早起的痛苦相比,起来了睡回笼觉还不让人睡醒的痛苦简直就是杀妻杀子杀全家的世仇! 萧崇霭被抱进了浴室,兜头一蓬水浇下来,即使是热水,也难以浇灭心中的仇恨…… “要不别去了,我给你请假。” “……!!!” “干嘛这么辛苦,来,我给你洗。” “……!!!” “不让你去你要去,叫你又生气,那该怎么办?” 这种时候,傅助理总能虚心求教。 萧崇霭坐在已经放好水的按摩浴缸里,袅袅热期中深吸了一口气,“所以,你干嘛现在叫我?早饭在学校随便买个汉堡就解决了,你居然提早半个小时叫我起来吃饭?!” “……” 两秒后,发顶被亲了一下,傅助理接下里的语气明显有点不大熟练。 “乖,早饭得好好吃。我让他们从华国城送来的广式早茶,一会儿看你喜欢吃什么。冲了澡快出来,我,去给你拿衣服。” “。。。。。” 萧崇霭觉得这一世自己内心的省略号尤其多。没想到某人还有如此的一面。以致于有时候也会受孙驰的影响,暗想自己不会又找错人了吧! 吃过饭,两人一起出门。 雪天的交通更加拥堵,萧崇霭坐在副驾驶座位上,一面听着歌,一面看着身边的人。 在一起几辈子了,即便每一次的人身份、性格、习惯会有不同,但萧崇霭倒不至于真的认不出来。 只是细想一下,分明是一个人,但轮回数世,只有他有着彼此的记忆,他却是全然不知情的。即使如此,依旧一世一世的出现,相遇,相守,真的只是闾遏到死的执着,延续到褚慕云,谭屹,包括现在的傅恺祎身上? 偶尔的时候,萧崇霭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今早小憩的那会儿,他隐约做了什么奇怪的梦,但被某人一头水冲下来,就什么也不什么了。 “对了,圣诞想不想出去走走?” 说完了企划案,傅恺祎想到临近的节日,便问萧崇霭有什么打算。 “你没有家族聚会吗?” 萧崇霭问傅恺祎,偌大的full氏集团,圣诞新年应该正是各种年会party聚集的时候吧。 “我可以出差。” 傅恺祎言简意赅。还在等青年的答案。只是萧崇霭已经想到更远的地方了。 曾经傅恺祎的结局,虽然还有时间,但任何事都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做到的。full集团现在看着庞大,但任何一个重物,如果不能成为防护和攻击的利器,也就相当于臃肿累赘的代名词了。 前世傅恺祎一系列举措将full氏集团推上高峰,最后也只落得卸磨杀驴的结局。再然后随着争权内耗,决策失误一系列的问题,full集团一落再落,直到最后被分拆成了若干公司,曾经全球有名的公司就此消失。 萧崇霭想到当初傅恺祎上位的机由,曾经杂志报道上语焉不详的内容,现在他已经从当事人嘴里知道了。 自幼父母双亡,小透明一般的存在,又极其不合群,连个亲近点的亲戚长辈都没有。傅恺祎mba后的确进入了full集团旗下的一家子公司,也的确是一个小经理的角色。 只是,那公司却绝不是如表面名称一样的简单无害。 之前就说过,傅家当年立足崛起的两件法宝,一是和外国人联姻,二是联合当地华人团体。 那个年代,华人团体多是被战乱的国内骗过去贩卖修路或者干各种苦力的,被人欺压欺辱是常态。渐渐的,这些华工也有了自己的团体。随着战乱,和乱后a国遍布的各种国际团体组织,早年属于什么性质大家都心知肚明。和当地有钱有权者相互依存、分享利益也是常态。 据说傅家鼎盛的时候,当地帮派龙头选举上位,傅家家主还有着决定性的一票。 但随着时代的发展,越来越多的组织开始上岸漂白。至少表面上,成了各种合法的团体公司。傅家能做到这么大的生意,黑白两道当然都要有人。 只是比起别的参与传媒,博-彩,甚至参选议员,和傅家根深相连的组织却因为种种原因始终没能前行,到最后几乎成了鸡肋的存在,内部矛盾还不断。 没办法,最后还是傅家挑头,成立了联合公司。傅家虽然也有注资,但基本上就是扔点钱,随那些人在那儿闹吧。 傅恺祎被派的,就是这样的公司。 开个会人都到不齐,来一个人,站半个会议室的黑衣小弟。随便一个决策想通过,找了这个,那个不同意,那边好容易同意了,又有人扯谁出力多…… 傅恺祎冷眼看了几个月,眼见一团乱局,根本理不清。干脆,不破不立,非但没有像之前傅家下派来的人几面调和,反倒在暗地里不断激化矛盾,最终聚成了跌落油锅里的水,让这锅沸腾油的直接爆了。 直到一锅油爆的差不多,火候也自动降温。傅恺祎才开始按照自己的想法重整公司,至于不听话的?a国的犯罪率从来不低,何况站在办公室里就可以看到的海,那么深广的地方,真的很容的下人。 至于暗杀,搞小动作的? 傅恺祎的出生,就算吃喝不愁,但同阶层的攀比冷语,包括欺负其实也不少。所以他从小就知道拳头的作用。大学更连续参加了一些有针对性的封闭式特训。也有过雇佣兵经历。 所以,那些起初根本没把傅恺祎放在眼里,只以为是个没爹没妈没背景,被傅家扔过来混日子的人们,等真正意识到的时候,已经要朝傅董鞠躬行礼了。 萧崇霭当日听到傅恺祎上位史,就觉得这番经历实在有可借鉴的地方。只是当年的报道匆匆一瞥,傅家内部是如何的他一点儿也不清楚。预警什么的该说什么呢?还是那些股东都要注意? “怎么了?” 傅恺祎注意到青年的神情,虽然旁人看来或许仍是懒洋洋没精神的模样,但他却知道,青年一准儿是在考虑什么重要的事。 “没什么。就是想你家那么大一摊子,那些人一天到晚什么都不干,白拿分红,还暗地里不停的找事。实在不省心。喂!” 萧崇霭喊身边的人,“你有没有想趁新年正好整肃一下?” 萧崇霭看着傅恺祎。说实话,这辈子两人相识至今不过数月,除了国内的险情,之后被傅恺祎处理干净后,这些日子傅恺祎周围都算安稳,否则某人也不会天天跟他腻一块,又当司机又当助理的,不但随时随刻负责接送他上下学,附带帮他处理公司的事。 毫无预兆的情况下说这些话,多少有点诬陷的嫌疑,但萧崇霭还是说了,不但说了,还明明白白的看着对方等答案。 傅恺祎一时没有说话,因为开车前视的缘故也看不清他面上的表情。直到前面红灯停车等待的瞬间,男人突然松开安全带,然后将身侧的青年拉过去,力道颇大的狠狠吻了一下。 “你之前一直在查full集团各位股东的资料,黑进公司内部系统也是因为这个吧。” “别担心,既然他们个个都觉得自己很厉害,我会给他们表现的机会的。” 傅恺祎的声音没有大的起伏,眸光一贯冷凝,却微弯着嘴角,甚至又伸手握了一下萧崇霭的手,才重新发动了车子。 萧崇霭看着某人的侧脸。很想说他黑进full集团内部查阅资料的确是想随便浏览看看,但更主要的目的,其实是练手。 之前黑了不少公司,包括一些带有保-密性质的存在,都没有被发现。之后想要挑战高难度的,担心暴露。正好听说full集团网络设置很厉害。所以他就试试了。 当然,现在回想起来,当时好像的确没有避着傅恺祎。而且因为某人的缘故,是觉得就算出事也没关系吗?所以还顺便测试了一下自己连续攻破的最快速度,和被发现的最长留存时间……等等等等。 萧崇霭想到自己的行为竟然被如此善意的误解,再看看某人…… 嗯,还是算了吧。 ********************************* 萧崇霭之后也没再问傅恺祎对full集团和那些不省心的傅家人准备怎么办,他相信,一旦某人心里有了防备和决断,一般人绝对伤不了他。 而且根据前几世的轨迹来看,某人一旦和他相遇,命运就会不同。 现在萧崇霭要操心的,是自己的学分和公司。 刚刚又追加了一笔注资,萧崇霭看着幻灯片上的数据和手里的业界分析。虽然现在的投入比预期的的确大了些,但是产业完善和前景的确不错。在商言商,萧崇霭并不担心过大的投入,而是这项投入能给他带来多少收益。 而科技类产品,研发,升级换代更是重中之重。一旦被人赶上,说实话,优势就没有了。 于是好容易学校放假,本该二人世界的圣诞新年,萧崇霭却是在公司的设计部和自己亲自挑选的精英小团队一起度过的。直到新年前一天眯觉的时候突然被人打包扛走,冷风一吹,萧崇霭才发现正装礼服、外带一脸不快的某人。 “今晚新年,怎么这么快回来了?家里的聚会呢?” 某人冷眼看了他一眼,不答。 萧崇霭窝在座位上从侧面看着某人。依稀,生气,不快什么的,永远都是不理人,不说话? 萧崇霭不知为何轻轻笑了笑。然后开口道:“对了,今天高老太太莫名来了个电话,居然问起我的学业。你说他是什么意思?” “……高家威回国了。”男人果然开口。 “噢。是该回国。”萧崇霭点点头,“杨璐璐现在可是小三的代名词,十几年默认的高夫人彻底成了人们口中不齿、奸猾恶毒的小三。原本准备在年底举办的婚礼也泡汤了。高家威现在哪儿还能留在这悠悠闲闲住着豪宅,开着豪车,当他的名校生。也该回去在高斐声和高老太太那里彰显一下自己的存在才对。” 毕竟,高骆现在已经被逐出了高家。高家威就算是高家唯一的继承人了。只要有他在,高老太太和高斐声不管做什么,态度上总要多顾虑几分。 这也是杨璐璐母子俩之前即便受了再大的“委屈”也选择默不作声,更不肯让在a国的高家威出面及时劝阻高骆的原因吧。 只有这样,才能耗尽高骆在高斐声和高老太太心底最后一点儿情谊,让他们再想不起高家还有这么一个儿孙的存在。 至于杨璐璐,这一次被波及虽然摔的不轻,但没了高骆,只要明校优秀的儿子高家威还在,她就总有复盘的机会。结婚而已,今年结不了可以明年结,明年结不了后年还有机会…… 高家威要正名,她这个当妈的,难道还能一辈子这么不清不楚的? 萧崇霭想到后续的一些人事时间,所以没有注意到从一上车就冷面专注于开车的傅司机已经用余光瞟了他好几眼了。 直到一只手机扔进了萧崇霭怀里,伴着男人的话语。 “别想那些人了。不舒服的话现在就打电话过去,你愿意留着他们到什么都行,现在可以慢慢收利息。你不是说了,折磨人的最高境界,是你在,他们痛苦。你不在,他们更痛苦?” “……” 萧崇霭心知某人一准儿又误会了,当他的心算沉默是在不开心。拿着某人的黑色手机,萧崇霭到底没有解释,也没有问傅恺祎指纹外的手机密码,直接点了几个数字,居然不对?! 再点了几个数字,依然不对?! 萧崇霭想了想,第三次输入,居然还不是?! 眼看某人刚化冻的脸又有冰封的趋势,还一眼刀一眼刀的望过来,萧崇霭微微正了下身子,最终,不确定的点下几个数字。 手机瞬开?! “喂,傅司机,飞机上搭讪,确定关系,第一次亲热,这么多有意义的日子你不选,干嘛选我在疗养院门口撞的日子?” 萧崇霭瞪着某人,“就算是第一次见面,我那会儿从车里被人拉出来直接就躺担架上了,你看清楚人了吗?何况差点被我撞下山好吗,车毁人亡,多晦气的日子……” 但任萧崇霭怎么说,傅恺祎始终没有解释。甚至在萧崇霭废话半天后,反倒露出了一丝不可察的笑意。 直到之后的某一天,偶然又说起当初的车祸。萧崇霭才听傅恺祎说,当日发现刹车失灵的时候,车速已经很高了。车控系统也被人动了手脚,想跳车都不可能。本以为是必死之局,没想到半路杀出一辆车,高速碰撞后又在山体和护栏几面的围堵下,车居然熄火停了下来。 “你也许不信,但两车相撞的时候,我从车窗看到你了。虽然只是一瞬,但我就是觉得,今天只要你没事,我就不会死。或者,有你陪我摔下山也不错……” 可惜这番话要到很久以后萧崇霭才听的到,没有问出原因,萧崇霭被傅恺祎带着去某私人定制处换了新年新装,又收了辆悍马作为新年礼物。一起在预定的好的观景平台吃了晚饭。 “马上新年了,是在这儿看烟花表演还是去别的地方?” 傅恺祎重新取了杯子给萧崇霭倒了红酒,一样加了冰块。之前那杯冰块已经半化的红酒随手被摆到了一边。 萧崇霭望着外面远近已经开始绽放的烟花,举杯喝了一口,回头问道:“哪儿都可以吗?” “当然。” “陪我去游乐场也行?”萧崇霭笑问。 之前考完试校门口的再遇只是一个契机,萧崇霭某日对想领他回家的傅恺祎说,“确定关系?可以,不过要陪我去游乐场玩一次。” 萧崇霭至今都记得傅恺祎当时的表情。 说实话,若真论刺激,大约还要算前世没那么好的封闭性的战斗机,俯冲旋转,萧崇霭之后连晕了半个月。只是前几天偶然看到电视里的宣传介绍,各种过山车,海盗船,时空穿梭机,特洛伊木马…… 萧崇霭没玩过,就想去体验一下。当然,得拉一个作陪的。 最后的结果,自然是傅总全程陪着萧崇霭玩了个遍。本以为小case没问题的萧崇霭有几个项目根本是脚下打漂被扶着走下来的,而本以为会狼狈的傅某人却根本一点儿事都没有? 萧崇霭也是那天才知道,傅恺祎曾受过海陆空相关特训,还曾当过小半年的雇佣兵。所以这些东西,对他来说,就真的只是游乐场中的游戏。 然后当晚,从游乐场出来后就相当于自动完成约定,确定关系的两人,萧崇霭就被啃吃了个干净…… 而今天,某青年又提到去游乐场。 傅恺祎瞬间抬眸,却微微一怔。不是因为萧崇霭的问题,而是窗外烟花下,照亮的青年的笑容。 眼前的人看似很多时候是在微笑,但傅恺祎知道,更多的时候,青年看似温煦张扬的背后,实际是淡然,甚至是漠然。很少有东西能够打动他的心,所以真正的笑意就更少。 而此时青年眉梢微微扬起,眼睛弯出一截弧度,尤其眸中那一抹亮色……傅恺祎在不知道的时候,也化了自己脸上的棱角,俯身到青年耳边。 “那陪玩的,有奖励吗?” “……” 萧崇霭看着连要爱爱也这么一本正经的某人,突然就笑出了声。想了一秒,果断答道:“有。” ……………………………… 驱车前往的路上,到处是欢腾的海洋。有些地方的表演已经开始,天空是烟火和彩灯映衬的颜色。路上自然拥堵,两人倒是不急,一面看着烟花一面开车往目的地去。 突然的倒数和呐喊,新年已到。萧崇霭和傅恺祎互看了一眼,却是谁也没有说新年快乐。 游乐园里,游人一样不少,所有项目前都排着长队。 大约很少见穿的这么正式的两个大男人跑来玩,萧崇霭和傅恺祎一路受了不少注目礼。但两人都不怎么在意,途中傅恺祎去给萧崇霭买饮料,落单的二人还都遇到了不少搭讪和相约。 因为到达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两人更是悠闲的边逛边玩,半夜还去吃了点小吃,看了场nd电影。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游乐场里的人在慢慢减少,等萧崇霭将想玩的,不想玩的游乐设施全玩了一遍,一夜喧嚣游乐场也安静了下来。 “最后一个,去坐摩天轮吧。虽然有点傻。” 始终陪在萧崇霭身边的某人望了他一眼,含义明了:知道傻还玩!却仍往里面走去。后面的萧崇霭蹲下重新系了皮鞋的绑带,晚了一会儿,等两人做上去,摇摇晃晃的摩天轮在彩灯的照耀下一点点上升,可见的距离也越来越远。 天际的边沿在慢慢泛白,肉眼可见的速度,青白,橘红…… 座舱又一晃,再然后,停了。正是最高的位置。 “咦,看样子是遇到故障了,维修需要三十分钟。怎么办?”相对而坐的两人,萧崇霭懒洋洋的问傅恺祎。 傅恺祎一怔之后,瞬间明了。总是一本正经的脸上再难抑笑意,抓着青年的领带将自己的奖励抱进怀里。 紧密的拥吻,撩起衣服后刹那袭来的寒意,以及时时要小心不能太大幅度,以免座舱摇晃太过的顾虑…… 平日里胡天海地、没有限制的乱闹,偶尔这么束手束脚,还是此时此地狭小的玻璃房中。透着隐秘难言的激-情,座舱再次一晃,两人同时一叹…… 窗外最远的边际,朝阳刚刚跃出。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两人同声的问候。 缓缓下降的时间里,萧崇霭任某人帮他整理衣服,重新系领带。自己则看着眼前人,想了想,道。 “喂,你知道我很懒吧?” “等下我背你走。”男人头都没抬,答的顺溜。 “……” 萧崇霭顿了顿,不由笑道,“不是说这个。而是我想把我该做的,想做的,积攒到一块儿一气儿做完。这样,剩下的时间,就全都是我的了。” 傅恺祎抬眼看了一下萧崇霭,随即问道:“高家的事什么时候结束?” “等高家威毕业回国,最多几个月,就能搞定。” “好,在那之前,我会把full集团理干净的。” “嗯?” 萧崇霭愣了一下,他是提醒傅恺祎处理full集团,但这和他处理高家有什么关联? 傅恺祎倒是立刻给了他答案。 “难道你剩下的时间,不是我们共有的吗?”某人说着,又亲了亲萧崇霭,“还有,你能跟我解释这段时间忙碌的原因,我很开心。” 回程的路上,萧崇霭还在想傅恺祎的话。 大概是轮回中被别人掌控、或者未知的时候太多,所以一旦自己得享支配的权利,萧崇霭总是要将一切掌握的自己手里。包括时间。 今晚他的确是在试着解释这段日子他忙碌到几乎没时间见傅恺祎的原因。只是某人的第一反应竟然是那个时间的结点,且不是萧崇霭一人的,而是两个人的。 或者,在自己没有意识到的时候,这话的确也是对傅恺祎说的? 第63章 【逆转豪门,大杀四方】10 事实证明,傅恺祎一旦动手,绝对是快,准,狠! 萧崇霭看着本期商报,关于full集团的消息又占了大半版面。 年轻有为的傅总刚以身体不适透出要暂休总裁之位,full集团里面的各位大佬已经开始各显神通,妖异横行了。不过在某人刻意退位让贤的时候,这些蹦跶的人的下场…… 萧崇霭啧啧两声,随手将报纸丢到一边,躺在草地上使劲伸了个懒腰。然后又坐起来,在一旁形如垃圾箱的大纸盒里挑来捡去,找到适用的塑板纸张继续定型粘合。顺便等他家失业的傅助理过来投喂。 12点整,送餐员准时到达。 “先生,这是您点的餐,一共214元。” “噢。”草地上的青年点点头,随即双手在身上摸了半天,最后才慢慢抬起头,眼睛睁的大大的,眉头微皱。“那个,我现在没有钱付,可不可以先欠着?” “不行,本店概不赊账。” 送餐员说着,转身就要走,却在抬脚的瞬间被青年一把抓住。语带不满,更是透出满满的委屈。 “骗人,昨天送餐的小哥都给我赊账的,说好了攒在一起后面一块付就好。” “哦?怎么个一块付法?”送餐员蹲下身来,和青年平视,满脸虚心等待答疑的模样。 “嗯……就是等个良辰吉日,明月高悬的夜晚,两个人聊聊天,喝喝酒,再亲亲密密、深入浅出,这样、那样的一块付啊……” 青年一边慢言慢语慢慢解疑,一边凑近送餐小哥的耳朵,最后一句话,根本是吹着热气直接吹进小哥耳心里的。 然后就见之前一直淡定投入的送餐员一秒出戏,眸光沉暗的瞬间,将眼前磨死人的家伙抓进怀里狠揉了两把。 明知大庭广众之下某人拿他没办法,萧崇霭强忍着笑,又从某人怀里挣扎着抬起脑袋,眨着眼睛茫然问:“这样都不能抵债吗?那要怎么办?呜,我去找我……触手系的章鱼哥哥好了……” 萧崇霭话音刚落,就听到男人喉咙狠咽了一下,呼吸也跟着重起来。 “你!”男人捧着萧崇霭的脑袋,使劲稳了稳神,才硬是将人又压进怀里,恶狠狠警告,“再撩我,信不信我在这儿办了你。” 傅恺祎固然说的凶狠,奈何怀中人丝毫不惧,再无掩饰的笑声振动着他的胸口。青年环臂抱着他,头发蹭着他的下巴,微痒中能闻到淡淡的薄荷味道…… “你呀,也就这段日子便宜你。等忙过这阵,看我怎么收拾你。” 傅恺祎直到青年笑够了,才铺开餐布拉着人重新坐下来。打开带来的超大保温饭盒,盛汤摆饭。 “章鱼没有,先把鱼汤喝了,加了药材味道偏甜,但对你眼睛好,补气缓解疲劳的。” 萧崇霭接过来,看着浓白的汤,乖乖一碗下肚。同时盯着傅恺祎也喝了。 full集团这段日子闹得厉害,但男人口中忙过这阵,指的却是萧崇霭。 距离回国的时间只余数月,萧崇霭提前修满学分,现在已经在忙着毕业设计。构画图纸加建筑模型制作,同时也在完善着自家小巢的设计。偏偏公司那边接连几个项目都到了关键处,一时间,萧崇霭几面奔波,劳心费力,实实在在体验了一把一人掰三瓣的用。 连续几天熬夜熬成了兔子眼,头一回流鼻血,都是这段日子份外勤恳的见证。直到身边的某人彻底黑了脸,一秒断电断网断通讯,萧崇霭才收敛了。 到如今两人在一起已有两年,除了越来越肆无忌惮,亲密熟稔,萧崇霭真心觉得某人的脾气执拗也在增长。 而从前连搭讪都不会的傅某人如今更是撩人技能满点,今年情人节居然玩起了海盗cosy! 一早醒来,睁眼置身于一艘破旧小船上,孤零零飘荡在茫茫大海…… 虽然过程很邪恶,很yellow暴,很不能对他人言,但萧崇霭不得不承认,其实也很爽啦。尤其后面自由发挥,乱入邪恶诅咒变成章鱼哥哥什么的…… 至于海盗巢穴所在的那座孤岛,溶洞深处的幽灵船,萧崇霭之后问了几次,傅恺祎却始终不肯告诉他具体位置在哪里。 “那地方我要私藏,等下次再有哪个不长眼的家伙勾你,我就把你劫持到那去。让你除了我,见不到其他任何人。” “这样,”萧崇霭支着下巴,表情依旧疑惑,“可是禁欲系的傅总突然这么开窍,这么会玩,我怎么觉得,我现在遇到的可能是假的傅总呢?” “那就亲自来验货。” 被大型货物顺势扑倒,强行验货什么的,萧崇霭一面感叹某人的套路玩的越来越深,另一面也只能承认,纵使外壳换了,但某人的内在其实从来没变过。 萧崇霭对于爱人间这样的小情趣,包括偶尔饕餮大荤式的放纵并不在意,食色-性也,算是生活中的放松和调剂。就连上辈子,一本正经的谭总统还对他玩制服诱惑野外酣战的。 不过自情人节后,萧崇霭就越来越忙,一直到现在,看得到却吃不到,吃得到又吃不饱,最多像今天过过嘴瘾,某人的不满萧崇霭自是心知。没看牛柳,鸡肉,龙虾,傅助理都不怎么动,只捡里面清淡泻火的配菜吃吗? 萧崇霭弯了弯唇角,刚要给人夹菜,就听一声“洛伊——”,闻声抬头,就见不远处一金发青年正笑着向他招手。 “嘿,洛伊,原来你在这,我到处找你。” “托尼,有事?”萧崇霭看了一眼傅恺祎,才站起身打招呼。 “听说你拒绝了那边的再次邀请,为什么?洛伊。你有才华,有能力,那里正在进行庞大的开发建设,人工岛,世界最高建筑,钱不是问题,自由的理念可以容下任何奇思妙想,是建筑师的天堂,洛伊,你为什么一再拒绝?” 金发青年显得很激动,力图说服眼前的人改变主意。与之成对比的,是萧崇霭的淡然冷静,直到金发青年说完,萧崇霭才开口: “托尼,你不是我,建筑是你的梦想,但对我来说,只是兴趣,是一点想要了解的技术。如今我会了,就可以放下了,仅此而已。” 萧崇霭的话让青年瞬时愣在原地,似是无论如何都没想到对方会这样回答他。 自初见在对方身上所看到的惊艳才华和不断涌现的灵感,自以为找到了共同奋斗的知己伙伴,以及某种暧昧不已的悸动。随着时间和接触,每多看一眼,心中的热潮就高涨一分。然而这所有的心思痴念,都在这一刻被对方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彻底浇冷了。 原来,一直都是他自己,一厢情愿吗? “菜凉了,先来吃饭。” 草地上背身而坐的黑发男人用英语唤了一句,没有称呼,甚至头都不曾偏转。青年却立刻应了一声“好”,说着就走了回去,靠坐在男人身边,自然的张嘴吞下男人喂来的食物,彼此聊天谈笑…… “行了,都走了。喂了整一只龙虾还不满足,想要撑死我么?” 话是这么说,面对再次递到嘴边的肉,萧崇霭还是咬着吃了。 年前,经导师推荐,萧崇霭参加了一个业内比赛。本是抱着试试水的态度顺便看看自己学了这么久学的怎么样,谁知道最后居然得了大奖。之后又跟着几位导师参与了几个设计,算是进一步增加实践经验。 没想到得奖的设计和之后的设计风格被人看上,金主是来自中东的土豪,正在寻找新的设计、建筑团队,萧崇霭的某导师和托尼也在邀请之列。 可惜,萧崇霭对于帮别人设计造房子一点儿兴趣都没有。他学建筑的真正目的是为自己造个符合自己审美的小窝。 实践中东方特有含蓄美,曲径通幽,层层递进,利用光影营造的神秘感,包括适当的商业元素、奢华风,以及科技智能渗入,每一次都是一种实验。最终的成品,正是这会儿和毕业设计一起捣鼓的设计。 本来最近学校公司两边已经很忙了,的确不该再加一道重担。不过图纸一张也是画,两张一起不同的风格反倒能查漏补缺,激发一些新的小灵感。 更让人意外的是,傅某人自从知道他画的图纸是自己未来的“家”后,居然宁可憋着不吃肉,也要他尽快把设计搞出来。 “最好是回华国前敲定终版,然后我陪你回去处理高家的事,这边施工建设,等我们回来,咱们的家也就盖好了。” 面对听风就是雨,已经急不可耐大范围开始寻找地理位置优越,风景秀丽,居住环境独立清幽的地方,开始谈地皮,找一流建筑施工队的某人,萧崇霭心底微叹一声,最终也只能跟着拼了。 “对了,你之前看中的那块地方,地理位置,风景环境都不错,就是面积大概差点,但要改建工程量只怕更大。” “这你不用担心,我会处理。你只要忙手头的事就好。”傅恺祎说着,拿过萧崇霭饭前的小手工帮忙,又想起刚听来的消息,“你推出的那个智能一体化反响不错,昨天还有人递了计划书过来,建议旗下的商品也引入这项技术。” “那你可要赶紧,现在想跟我合作的人可挺多的。” 萧崇霭淡笑,近两年的研发投入,现在他的公司终于有了第一波井喷式效益。萧崇霭喜欢科技,也喜欢实用,如何结合,其实才是关键。 如今萧崇霭手下的公司分做两个。一边是智能化,城市智能,家用智能,系统的带动和循环利用。不仅可以应用到单个商品上,包括家庭,行业,城市一体化都能够投入使用。 另一边,则是游戏开发应用。这纯粹是萧崇霭玩了网游后遗症的产物。虽然游戏一经公测就火的一塌糊涂,成了公司这两年的收益支柱,但萧崇霭真正的研发目标,是全息技术。 “听那边联络你,想一起合作?” “嗯,所以傅总,你的动作得快点,我的手游关键技术都突破了,现在就等你的城市3d经纬地图载入应用。” “好。” 傅恺祎低头望着怀中吃饱了饭就要午休小憩的青年。虽说在商言商,但怀里人所表现出的无条件信任和不做他选的干脆,仍旧令傅恺祎感到熨帖愉悦。 之前是为了青年的公司不必卷入现在full集团的纷争,所以即便旗下有青年需要的技术支援,傅恺祎也始终压着没有明面合作。只是按照青年的需要不断加大研发力度。 快了,等他把那些魑魅魍魉和不听话的家伙通通处理掉,他就能成为青年真正的后盾,无论公私。 也只有方方面面都绑到一起,怀里的人才能真正属于他,离不开他。任谁都无法剥离,永远和他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