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水晶帝国》 第一章 散伙饭 傍晚，清阳市南城主干道光明大街上如往常一样，车水马龙，川流不息。 正值七月暑季，道边的两排杨柳被烈日晒了一整天，瞧上去蔫头耷脑的，毫无精神。 路两旁的众多商铺却正处于一天中最为繁忙的时候，家家灯火通明，老板伙计们使劲浑身解数招揽生意。 道路南段一个中等门脸的川湘菜馆，玻璃大门被再次推开。 “各位请慢走，欢迎下次再来。”身着旗袍的迎宾小姐面带笑意，送客出门。 七、八位刚刚用完晚餐的顾客依次走出，这些人基本都比较年轻，里面最大的瞧上去也就三十几岁的样子。 “诸位，咱们后会有期了，有事儿打我的电话联系啊。” 年长的那位男子挥了挥手，冲大家说道。他的面色泛红，口中带着一股酒气。 其余众人也纷纷相互告别，但情绪上明显都有些沉重。 几分钟后，大家散去，各奔东西。 其中一名着深蓝色短袖衬衫年轻人，穿过大街，独自一人往南走。 只见他中等个头儿，身材匀称，留了个寸头，脸庞轮廓分明，眉宇间透出一股英气，一双眼睛明亮而有神。整体上不能说很英俊，但也挺耐看。 他叫宁皓文，二十三岁，去年刚从清阳科技大学计算机系毕业。出校门后获得的第一份工作，是在一家电子商务公司做网络工程师，负责日常网络维护。 可就在上周，公司突然发出通告，宣称因市场形势严峻，本公司业务开展困难，无法维持正常运转，只能关门倒闭。 在此之前，虽然早已有相关流言传出，但他们部门的人大多并不相信，没想到最终竟是真的。 接下来，按照规定，职员们前往财务部领取两个月薪水的遣散费，随后便离开了公司。 刚才，就是本部门的全体人员聚在一起，吃的最后一顿“散伙儿饭”，从明天开始，大伙儿就要各奔前程了。 宁皓文带着些许醺然醉意，朝他居所的方向慢慢走。 没想到啊，自己这么快就失掉了人生第一份工作，怪不得人们总说只有公务员才端着铁饭碗，至于社会上其它的饭碗子统统都是泥巴糊的，说破就破。 宁皓文的心情沉重而茫然，当初为了获得这份工作，不知道投递了多少份简历，参加了多少回面试，才从多如牛毛的求职者中胜出。在得知被公司录用消息的那一刻，用喜大普奔来形容可真是一点儿也不过分。 当时他怀着美好的憧憬，下决心一定要好好干，无论怎样加班受累都无所谓，尽快提高自己能力、经验的同时，也能给经理留下一个新员工勤奋上进的好印象。 谁知这才上了大半年的班，一切努力就化为泡影。 马路上阵阵热浪袭来，夹杂着汽车尾气，令人焦躁，他伸手将衬衫扣子解开两颗，这才感觉稍微好受点儿。 一刻钟后，宁皓文回到了他的居所，位于一个老居民小区中的某套群租房。房子虽然差点儿，但距离公司近，上班方便，这也是当初选择这儿的最大理由。 上到三楼，推开右边数第一家的防盗户门，各种嘈杂声立刻迎面扑来，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子熟悉的霉味和馊味儿。 与平时一样，这会儿正是一天中最热闹的时段。喇叭放歌声，锅碗瓢盆碰撞声，说话声，混成一片。 也难怪，一套标准两居室，经过中介公司设计高手的巧妙改造，将原格局完全打破，搞成了六个大小不等的隔断间，共住了八个人，都是离开校园时间不久的大学毕业生。 由于这小区里的大量房子已经被中介公司垄断代理，基本都被改造成群租房，所以倒也不用太担心对隔壁邻居造成骚扰。 “哎，我说。谁用了我搁在窗台上的洗头水儿啊？就昨晚上忘了收回去，嘿，才一天的功夫，就只剩下半瓶了。谁这么没公德啊？连声招呼都不打，逮着机会就玩命儿使，拿来洗内裤袜子了吧？整天琢磨心思就占这点儿小便宜，这出息可真够大的。”卫生间门开了一条缝，传出一个男人不满的嚷嚷声。 不过，并没人搭理他。 “你还敢怨我？你瞅瞅你个大老爷们儿，站起来也不比谁矮一头。就这点儿能耐，都这么长时间了，连个稍微像样儿的房子都租不起，让我净跟着你受委屈，你好意思吗你，啊？” 卫生间旁是本套房中最大的一个单间，住着这里唯一的一对儿情侣。女的此时正发着雌威，训斥对象自然应该她的男朋友。 那名男生估计自觉理亏，闷头一声不吭。 宁皓文微微摇了摇头，掏钥匙打开最边上一个房间的门，进去后反手将门带上。 这是一间使用面积不足六平米的隔断间，一张铺着凉席的单人床、一张很小的书桌，再加上一个简易布衣橱，就是全部的家具配置。 好在还有个小窗户，能透透气儿。此时天色已经完全黑透了，从窗户望下去，可以看到几盏昏黄的路灯，给小区罩上了一层朦胧迷离的氛围。 格子间的租金为每月五百块整，在清阳这个经济发达，人口过千万的副省级计划单列海滨城市中，这已经是它能为众多外来低收入者所提供的最为廉价的独立容身空间了。 宁皓文脱去上衣，露出光膀子，脸上、身上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卫生间只有一个，而这个时段正处于使用高峰期，根据经验，想去卫生间里痛痛快快地冲个淋浴九成九是奢望。不过他今天出门之前预备了一盆水，正好凑合派上用场。 宁皓文把门背后挂着的毛巾摘下，投入搁地上的脸盆内浸湿。接着蹲下去，将毛巾捞出拧个半干，擦拭头脸和身体。 折腾了一番，起身拧开放置于桌面的台式电风扇开关，再倒在床上，双手枕头，闭目养神。随着扇叶嗡嗡嗡地转动，阵阵凉风在屋内盘旋，哎，总算是舒坦多了。 第二章 群租房的生活、同窗杨天成 格子间内，宁皓文躺在床上小睡了一会儿，枕边的手机铃声响起，他抓过一瞧，屏幕上显示着老家的固话号码。 他按下接听键，侧身将手机搁在耳边，听筒里传来老妈熟悉的声音。 通话中，老妈叮嘱他夏天热，要注意防中暑，不舒服就喝藿香正气水，内衣内裤要记得勤洗，别吃变质食物，隔几天就要主动给家里打个电话报平安，省得令人担心云云，反正絮絮叨叨地说了大一堆。最后又问他最近工作情况怎么样？ “啊，挺好的，工作挺顺心的….没偷懒…嗯…我知道….好好干，给领导一个好印象，将来前途大大的…..”宁皓文随口敷衍道。 好不容易打发了老妈，他将手机撂在一边，继续闭目养神。 老家在距离清阳南方两百公里外的衡江，那是一个县级市，爹妈都在县里一家中型食品机器厂上班。老爹是工程师，老妈是会计。受经济大环境影响，这些年来厂里效益不太好，职工日子都过得紧巴巴的。 而且那儿的工作机会有限，除了体制内，其它行业收入大多较低，所以他大学毕业后才下决心要留在清阳，家里对此倒是也表示支持和理解，毕竟人往高处走嘛。 不过现在工作丢了，还得抓紧找新的。否则手里这点儿微薄的积蓄可坚持不了多长时间，很快就会坐吃山空。 明早儿起来重新整理一下简历，再去人才交流网站投递几份儿，看看有机会没有。 宁皓文闭着眼睛，心里琢磨。 由于聚餐多喝了几杯，直到第二天上午九点半钟，宁皓文才从床上爬起来，头还有点儿昏昏沉沉的。 今天是周六，不过出租房内剩下的人似乎不多。也难怪，现在社会上竞争激烈，打工者能休全双休日的恐怕还真没几个。 卫生间这会儿总算是腾了出来，洗漱之后，他回到房间打开那台二手笔记本电脑，开始整理简历。都到这个点儿了，专门去吃早餐显然划不来，干脆等中午一块儿吃吧。 先将以前写的求职简历重新调出来，接着把这大半年的职业经历添加进去。至于细节方面，自然要好好美化一番，毕竟他只有这么一段实际工作经验，什么勤奋努力，认真细致，团结合作，多次受到公司领导表彰之类的话统统都得写上。弄了一阵，嘟嘟嘟，键盘边上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拿过一瞧，杨天成的号码，这是他的大学同窗兼舍友。 这家伙，有一段时间没联系了。宁皓文想着，按下接听键。 “皓文，在干啥哪？”听筒中传来一个宏亮的男声。 “还能干啥，工作丢了，重新写简历哪。”宁皓文也不隐瞒，只是语气中带着点儿郁闷。 “呵呵呵，瞧瞧，肯定是不好好干活儿，偷奸耍滑抖机灵，让人家给开了吧。我早就说过，这外面的公司可不比国有企业，尤其新人，没那么好混的。”杨天成取笑道。 “去你的吧，胡说八道。”宁皓文闻言颇为恼火。 顿了一下，他还是把公司倒闭、遣散员工的事情简单叙述了一遍。 “原来这样啊，那可真够倒霉的。不过也没啥，再换一个地方上班呗。哦，对了，反正你现在也没事儿干，干脆下午陪我去一趟石桥园吧，就只当散散心了。”杨天成表示理解，同时建议道。 “石桥园，到那儿干嘛去？”宁皓文奇怪地问。 石桥园是本市最大的收藏品市场，在全省都颇负盛名，距离光明大街也不太远。不过印象中那都是有钱有闲人游逛的地方，跟自己等人似乎没什么关系吧。 “嗨，我有点儿事儿，见面再谈吧。”杨天成电话中不想细说。 “那中午你请客，我现在没钱吃饭了，你这富二代就接济一下吧。”宁皓文随之提出要求。 “靠，就知道占我的便宜。我算个p的富二代啊，别乱说，让人听见笑话。这样吧，就跟上次那家姚记家常菜馆，二十分钟，你在门口等我。”杨天成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看来简历是写不成了，宁皓文摇摇脑袋，关机合上笔记本，换了件白衬衫出门下楼。 姚记家常菜馆在光明大街南路，步行大约十分钟即到，以前光顾过几回。 杨天成父亲是本市一家外贸公司的高管，母亲在一个事业单位工作，家境较为优越，令人羡慕，在学校里一直被同窗们冠以富二代的名头儿。当然，实际上并达不到标准，仅仅是戏称调侃而已。 通过老爹的关照，他本人毕业后也进了那家外贸公司下属的一个子公司，搞搞电脑、网络方面的工作，据说小日子过得挺滋润。 宁皓文来到姚记家常菜馆门口，这会儿刚十一点，顾客还不算多。 他驻足往路北方向张望，没一会儿，一辆出租车在前面路口停住，一名穿蓝白相间，短袖t恤衫的年轻男子下车，朝这边走过来。 此人正是杨天成，浓眉圆脸，宽前额，不大不小的眼睛，据说这是上好的福相。身材比在学校的时候胖了一些，看情形没少光顾饭局。 俩人各自伸出右手击了下掌。 “你老爹咋还没给你整辆四轮啊？”宁皓文问。 “唉，太抠呗，我正鼓动我妈做思想工作哪。上礼拜我连车本子都拿到手了。”杨天成叹口气说道。 “行啊，有盼头儿就成，早晚的事儿。”宁皓文回应。 二人上台阶，一同往饭馆入口走。 “欢迎光临。”服务生见来客了，赶紧拉开玻璃大门。 进入用餐区，找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服务生拿来菜谱，二人随意点了几个普通荤素菜，以及两瓶啤酒。 “二位请稍等。”服务生收起点菜单，随即告退。 俩人先聊了一会儿各自的近况，杨天成安慰道，别太在意，在清阳这种大城市，工作机会有的是。 “也是，回头儿我整理好简历，就发一批出去试试。哦，菜来了。” 这时，服务生将几只盘子和啤酒端上桌。 第三章 杨子请客、扫盲 宁皓文和杨天成在小饭馆用餐。 这里的厨师手艺还不错，菜肴香气扑鼻，再配上玻璃杯中橙黄色冒着气泡儿的啤酒，令人食指大动。宁皓文本有些郁闷的心情也随之轻松了不少。 俩人举杯相碰，灌了一大口。 “杨子，你下午要去石桥园干嘛？”宁皓文吃了几口菜，接着问起对方的目的。 “哦，对了，忘了给你说。我现在正在玩儿这东西呢，你瞧瞧。” 杨天成将筷子搁在碗沿，伸手从脖颈处取下一条挂绳递过来，挂绳尾端拴着一个小饰件。 宁皓文好奇地接过一瞧，只见这吊坠是石头制成，一半绿色，一半白色。 “翡翠？”他问道。 以他的经济状况，自然没条件接触这种奢侈玩意儿。但当今社会上翡翠的名头儿实在太大，各类媒体上时常出现，无论男女老幼，恐怕没几个不认识的。 “是啊，我新加了一个朋友圈，都是玩翡翠的。这还是圈子里给推荐的店，就在石桥园那边，比商场实惠多了。”杨天成介绍自己的新爱好，语气颇为自得。 “我记得你原先不是玩儿集邮的吗？”宁皓文又问。同时心中暗想，这家伙的兴趣转换得还真快。 “嗨，集邮哪儿有这玩意儿上档次啊，都是学生玩得多，没劲。我那几本邮册全都给出了。你好好瞅瞅，这个坠儿咋样儿？”杨天成卖宝似的催促道。 “我又不懂这个。” “说说你的直观感觉呗。” 宁皓文只得将吊坠拿在手中仔细观察，观感上颜色还凑合，主要就是质地通透性差，干涩涩的。 在他印象中的翡翠，只是媒体宣传广告图片中那种，块大量足，绿油油水汪汪、莹润剔透的模样。虽然他并不懂行，但从审美眼光角度来看估计也八九不离十，于是决定实话实说。 “我觉着不咋地，不通透，颜色也不够浓，还有杂质，比在网上看到的那些图片差远了。” “外行就是外行啊，你这家伙的眼光倒还真高。”杨天成撇了撇嘴，将吊坠收了回去。 于是，他开始给面前这位想法幼稚的外行进行扫盲式科普教育。 翡翠这东西是当今中国乃至世界华人圈儿收藏品市场上首屈一指的热门货，追捧的人多如牛毛，再加上缅甸产地的原石储量已经濒临枯竭，所以遭到各路资金的爆炒，身价不断上扬。 在当今的行情下，要是符合像刚才对方所要求的那种条件，得是阳绿加冰种的档次，水头儿还得足，那价格根本就不是普通爱好者能承受得起的。 所以一般人对于翡翠制品的要求不能过高，那根本不切实际。像眼前这枚吊坠，就已经算不错了。豆绿，糯种，他花了九千多块才买到手，这个价格其实挺实惠的，同样的东西要是搁在市中心大商场的翡翠专柜里，至少得一万三、四。 “九千多？这也太贵了吧。”宁皓文吃了一惊，没想到这样并不入眼的货色其身价居然也将近一万，实在感到不值。 “嗨，货卖识家，啥贵不贵的。你还别觉得不值，现如今翡翠原料越来越少，爱好者又只增不减，估计等明年这价格都买不下来喽。”杨天成继续纠正对方的错误观念。 宁皓文摇了摇头，感觉现在的人就是喜欢跟风，这翡翠实在炒得有些过头儿了。 杨天成拿起啤酒瓶子给两个空杯满上，俩人接着喝酒吃菜。 “上等翡翠当然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不过呢，要想得到它，也不见得非得花大价钱。”酒劲儿上来，杨天成的脸色有点儿泛红，话匣子更是打开。 “那咋整？” “赌原石啊，看老天爷给不给面子，这才是当下最热门儿的游戏。” 杨天成随即绘声绘色开讲赌石传奇，什么某某某花几万元买块原石毛料，结果开出了玻璃种极品翡翠，一把发家致富。 讲到兴奋处，口中啧啧有声，羡慕之情溢于言表。 “这不就是赌博吗？”宁皓文脱口而出。 他对于赌博这种事情并不认同，败家破产的风险太大。 “嗨，你咋啥也不懂啊。这赌石名字里虽然有个赌字，可跟牌桌上耍钱儿两码子事儿。国家是允许的，完全合法的。我还告诉你，这可是一种文化，翡翠文化，赌石文化，很多社会名流都在玩儿，很高雅的，知道不？”杨天成不忿地解释道。 “几万几十万的钞票往里砸，砸不准就打水漂儿，这算个球儿的文化？”宁皓文并不以为然。 现代社会的人喜欢附庸风雅，土老财暴发户早就不吃香了。所以无论是啥东东都得弄个文化的名头儿，以显得高大上。在这种风潮驱使下，乱七八糟的什么烟文化、酒文化、火锅文化、足疗文化、麻将牌九文化等等一股脑儿地通通都涌了出来，风光无限。 而且，据他的推测，所谓坊间传闻，能拿出来吹牛的都是极少数幸运儿，至于绝大多数人，恐怕就没那么走运了。不过看对方仍在兴头儿上，也不想跟他过于抬杠。 俩人闲扯了一阵，杨天成才说出了下午去石桥园的真正目的，听说有家店新进了一批翡翠原石，他想去瞧瞧热闹。 宁皓文属于吃人的嘴短，都到这会儿了，不管愿不愿意，自然也就只能相陪。 用餐完毕，前者掏出钱包结了账。 俩人出门，杨天成又招手打了辆出租车，一起前往石桥园市场。 石桥园市场在光明大街的东南方向，它的全称叫做石桥园收藏品文化交流市场，其实就是一条商业大街，东西向，总长度有八百多米。 大约二十分钟左右，出租车抵达目的地，靠路边停下，宁皓文二人推门下来。 一眼望去，这是条繁华的大街，人多车多，十分热闹。当然，也许还有周末的因素。 街道两边的房屋鳞次栉比，个头儿都不高，一水儿的仿中式古典建筑风格，与清阳其它街道大相径庭，明显是经过市里统一规划设计的。 从招牌上看，这里分布着各种大大小小售卖珠宝玉石收藏品的商铺，还有几个饭馆、小超市参杂其间。 第四章 石桥园收藏品市场 宁皓文随着杨天成坐出租车来到了石桥园大街，这里就是本市最大的收藏品交流市场，车来人往，一派热闹景象。 他好奇地东张西望，四处打量。以前，曾经也坐公交车路过这儿，但从来没有下来逛过。因为一直觉得这种地方跟他没有任何的关系。 如今随着经济的发展，很多人的腰包鼓了，再加上各类媒体的推波助澜，催生了大家的投资意识，使得收藏品市场愈发变得火热。 杨天成掏出手机，查看上面的信息，然后招呼同伴跟他一起往前面走。 一直走到一座三层楼的建筑近前，他停住脚步，说道： “就这儿了。” 宁皓文往楼上方望去，只见一块黑底金字的大招牌上书写着“玉泉阁”三个大字。 杨天成介绍说，玉泉阁的规模在这一片儿算排名前三的大店，老字号，很牛叉的。说罢，便抬脚跨过门槛，往朱红漆格栅大门里走，宁皓文也跟了上去。 玉泉阁的前厅很宽敞，分布着许多柜台，粗粗一瞧，里面陈列的货品以翡翠和玉石为主，各式各样，琳琅满目。 顾客们三三两两地在各柜台前溜达，浏览寻觅自己感兴趣的东西。 右手边的一处柜台前，簇拥着一堆人，顿时吸引了宁皓文的注意力。 走近一瞧，人堆当中是一位坐在木圈椅上的中年男人，手中正把玩一只镯子，其他人围着观看，目光中带着艳羡与贪婪之色。 灯光照耀下，看清楚了那是一只满绿的翡翠手镯，水润通透，色泽鲜嫩欲滴，观感十分漂亮。 “这镯子真养眼啊，可比你那吊坠强太多了。”宁皓文赞道。心想这样儿的应该才算是好翡翠吧。 “敢情，你的眼光倒也不差。对了，考考你，猜猜这只镯子值多少钱？”旁边的杨天成揶揄道。 “嗯，我估计怎么也得个三、四十万吧。”宁皓文琢磨了一下，大胆猜出个价格。 “三、四十万？呵呵，你还真敢开价。我告诉你，连零头都不够。不信？你自己过去问问。”杨天成嘲笑道。 “问就问。”宁皓文颇不服气，上前几步询价。 那货主眼皮子抬了一下，瞄了他一眼，随之懒洋洋地回答： “一千五百万。” 宁皓文闻言，一时间甚至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数字。直到杨天成在他耳边重复了一遍。 他的内心震惊不已，以他住隔断间的消费水平，这价格完全颠覆了以往对于货币概念的全部认知。 “呵呵，吓着了吧。走喽，走喽，这等玩意儿可不是咱们玩得起的，瞅两眼饱饱眼福就得了。” 杨天成不想耽搁时间，说罢便拉着同伴的胳膊往里面走，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 走了二十多步，绕过一道木屏风，眼前豁然开朗，原来是一个宽敞的后院。 院子中央铺鹅卵石的地面上，堆着大量的石头，黑色、灰色、黄褐色，按颜色分类放置。小的仅拳头大小，大的则与农村驴拉的石磨相仿。形态各异。 这就是传说中的翡翠原石了吧，可灰不突溜儿的外表毫不起眼，与野地里、山上的也没什么区别，如果随意扔在外面，恐怕无人能多看它们一眼。没想到令无数人为之痴迷的美丽翡翠竟然蕴含其间，大自然真是神奇莫测啊。宁皓文心中暗暗称奇。 靠一侧院墙边摆放着一台电动圆锯，一名伙计正在调试锯片，看样子是用来开石料的。 闻讯而来的顾客众多，岁数从年轻人到中老年的都有，他们或弯腰，或蹲在地上，翻看自己感兴趣的石料，神情专注。大部分人还手持一只电筒，在石料上照来照去。 “这边。” 杨天成拉着同伴，挑了一处人少些的地方蹲下，从手包中掏出一只手电棒与一只放大镜，与其他爱好者一样，兴致盎然地翻看起了石头。 “够专业的啊。”宁皓文说道。 “那是，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嘛。”杨天成一边回应，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手电光线照耀的地方。 稍后，他开始给同伴介绍翡翠原石的一些基本知识，比如，这些石料中很多都是缅甸老坑种，大部分是蒙头料，还有一部分开了天窗的，属于精品，但后者比前者的价格要贵不少。 宁皓文抱着长见识、开眼界的学习态度，倒也认真听着。 有人挑选了石料，找店员付钱后，便交予锯台旁边的伙计。这里提供现场免费解石服务。 每逢此刻，很多人便围在锯台周围观瞧，一个个神态兴奋，后排的还将脖子伸得老长，感觉上与赌徒们等待骰子开大小的模样差不多。 马达轰鸣，锯片带着飞溅的水花，切入石料，发出刺耳的吱吱嘎嘎声，再加上观众们的议论，现场乱哄哄的一片。 杨天成看了一会儿蒙头料，又拽着同伴来到了所谓的精品区，这里的石料无论大小，都开了一至数个“天窗”，同时都贴上了价签。 杨天成没有关注那些大料，他专门捡中小号的一块块查看。 “哎，凭你的直觉，瞅瞅这块黑乌砂皮咋样儿？”须臾，他将手中的一块黑石头递给宁皓文。 宁皓文接过，这块石料有甜瓜大小，开了个三公分左右的方形天窗，开口处一抹绿，色泽还比较浓。 杨天成又按亮高光手电筒，对着天窗往里照。 光线所及处，里面似乎隐隐透出绿意。宁皓文看了一会儿，不明所以。 “看不大出来，好像有点儿绿。但没把握。”他实话实说。 “嗨，这东西谁能有把握？除非神仙。”杨天成又将石料拿回。 “多少钱啊？”宁皓文问。 “标签上有，两万五。要不，咱今天搏一把试试？”杨天成提议道，显然对这块石料很中意。 “两万五，也太贵了吧。哎，你不是说就看看吗，还真敢买啊？” 宁皓文没想到对方真要下手，他连忙出言表示反对。赌石这东西瞧瞧热闹、长长见识也就得了，真要进入实战的话风险实在太大。 第五章 搏一把、水晶石 石桥园市场玉泉阁后院，杨天成看中了一块翡翠原石，心气儿上来了，想要买下。 宁皓文连忙出言表示反对，理由是风险太大。 “老是光看不练的有啥意思。再说，这块儿也不算贵了。你瞅瞅这皮子，还有这蟒带，很正点啊。我觉得里头有戏，要是赶上运气旺开出块冰种的，立马儿能翻上几十倍。”杨天成两眼放光，越瞅越觉得手中这块黑石头是好东西。 “还是慎重点儿吧，两万五可不是小数。”宁皓文尽力劝说。不过据他对对方的了解，就凭这副眼神儿，估计自己是很难阻止了。 杨天成有点儿迟疑，继续用手电棒翻来覆去地照。 旁边过来个中年人，挺热心，也帮着瞧了瞧，评价说这块料挺不错，开出翠的可能性很高。 这时，锯台方向传来惊呼声。 “切涨了！切涨了！”人们一通儿嚷嚷。 循声望去，只见一名五十多岁的男子，手捧着一块刚开的石料，激动不已。石料切口处现出一片诱人的翠绿色。 杨天成受到气氛感染，牙关一咬，不再犹豫。拿起黑石头直接找到负责店员，声明自己要买下这块料。 宁皓文见劝说无效，无奈之下只得跟了过去。 接着双方砍价，最后店方让了点利，降到两万元整。杨天成取出银行卡在pos机上付了账。 他选择当场开料，立见真章，黑石头随之被伙计架上了锯台。 见有热闹可瞧，人群又聚拢过来。 电动机再度轰鸣，杨天成站在锯台一侧，身体前倾，双拳紧握，两眼紧紧盯着那飞速旋转的圆锯片。 谜底即将揭晓，要说不紧张那是完全不可能的。 吱，吱，刺啦。 锯片从石料开天窗的一侧划过，切下薄薄一片，行话这叫擦皮。 唉，周围观众不禁轻叹了一声。只见刚才显出绿的那点儿，原来仅存在于表面浅浅一层，下面全是白色的棉絮。 杨天成面色凝重，让伙计换一边再擦。伙计依言操作，但还是没料。 “全开了！”杨天成的呼吸急促起来，大声命令道。决定孤注一掷。 锋利的锯片带着水花从石料中央穿过，后者一分为二，倒向两旁。 观众们将脖子探长，尘雾散去。伙计用塑胶细水管水冲刷断面，依旧是白花花的一片，仔细观察，才发现仅有几缕蜘蛛网般细细的绿丝游走其间。 “唉，垮彻底喽。”观众们齐齐惋惜道。当然，里面也少不了幸灾乐祸的。 杨天成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与那块石头断面几乎一致。他冲上前，抓起两片石头，不甘地对着光线左看右看，但无论怎么摆弄，都只能确认砖头料无疑。最后愤愤地将手一抛，喀啦，两片垃圾被扔在了后面高高堆起的废料堆上。 宁皓文见状摇了摇头，先前预感就是这种结果。 “走吧，走吧。”拍拍杨子的肩膀，拉着神色木然的他走出后院。 前厅有一个饮料柜台，台前还摆放着几把圈椅。二人坐下，宁皓文招手要了两杯鲜橙汁。 “靠！真他吗的点儿背。”杨天成孤自气恼不已。 “算了吧，想开点儿，靠这个发财的能有几个人？再说，你家里的条件好，这点儿钱又不是赔不起。就是以后别再玩儿这个了。”宁皓文安慰道。 杨天成喝着饮料，沉默不语。才几分钟的功夫，整整两万块就打了水漂儿，也实在令他肉痛得紧。 宁皓文劝说他放弃这种不切实际的一夜暴富念头儿，也别想着翻本儿，那样只会越赔越多，搞不好最后连底裤都输掉。 另外，依他的想法，翡翠原石料从缅甸运到这儿，途经数千里，中间不知道经过了多少行家之手，好的恐怕早已被挑得差不多了，而且那些石料表面有没有被做过手脚也未可知。 杨天成蹙眉思索，随后长叹了一口气，未置可否。 过了一会儿，饮料喝完，他说要去一趟卫生间。 宁皓文点点头，说自己就在这厅里等着。随后掏钱包付了账。 干等人有些无聊，他站起身，随意在大厅中走走。 这里各个柜台大多都在销售翡翠制品，其热门程度可见一斑。不过由于才经历了刚刚那一幕，此时的他对于这种充满诱惑力的绿石头暂且并无多少好感。 楼梯拐角附近有一间格子铺，墙角搁着一只浅底木箱，引起了宁皓文的注意。 只见那木箱中，堆着十几只无色透明石头，间或有点儿闪光，瞧着应该是水晶。不过明显受到冷落，待遇低下。铺子里那些好位置，有明亮灯光照射的，都留给了翡翠、和田玉等中高档货。 因卖翡翠、玉石的太多，有点儿审美疲劳，出现其它品种倒显得颇为新鲜。宁皓文一时来了兴致，走近木箱，蹲下观瞧。 以前印象中所见过的水晶，大概就是水晶灯、工艺水晶球、水晶奖杯之类，跟玻璃差不多，透亮。想来那些大概都是人造的，眼前这明显应是天然的水晶矿他还真是头一回见识。 “这些都是新上的货，上等的水晶原石，品相很好的。”一位长着尖下巴的店老板介绍道。 宁皓文翻看了一会儿，拿起其中一块锥形的水晶石，有拳头大小，但观感并不太好，内含杂质，还有明显的裂纹。 正待放下，突然间，他感到手掌心似乎传来一股微电流，麻酥酥的。 他正奇怪，须臾，麻的感觉消失，水晶石握在手中，竟产生了一种非常舒适惬意的触感。怎么说呢，仿佛与手掌水**融般，十分受用。 店老板在一旁察言观色，觉得这小伙子应该是很喜欢水晶。于是开口称赞他具备鉴赏眼光，又说这块石头跟他颇有缘分，想要的话四百块就出了。 宁皓文清楚，自己现在的经济条件并不宽裕，又刚丢了工作，怎么可能买这种不顶吃不顶喝的东东。 他正待出言拒绝，却感到手里那股舒适愉悦的感觉越发地畅快起来，令他舍不得放下，内心陡然升起了想拥有的欲望。成语里所谓的“爱不释手”，大概就是形容这种感受了吧。 第六章 深夜发生的怪事 玉泉阁角落处的一间小格子铺，宁皓文被一块锥形水晶石所吸引，甚至没来由产生了异常奇怪的“爱不释手”的感觉。 店老板察言观色，趁热打铁，声称天然水晶石具备预防疾病、养生的功效，相传还能给它的主人带来幸运，巴拉巴拉如何如何好。瞧在缘分的面子上，再打个大折扣，三百块，这可几乎是成本价，能赚包烟钱就不错了。 最后，犹如鬼使神差般，宁皓文的心理防线被突破，于是从钱包中取出三百块买下了这块其貌不扬的石头。 店老板殷勤地拿报纸将货包上，还附赠了一个塑料购物袋。 宁皓文提着袋子回到刚才喝饮料的地方，正碰上杨天成刚从卫生间回来。 “呦，还买东西了，买的啥啊？”他望向塑料袋。 “哦，没啥，小东西。”宁皓文将袋子口敞开。 杨天成伸手进去扒拉了几下瞧了瞧，皱皱眉头。 “嗨，我当啥宝贝哪，原来白水晶石啊，没用。这玩意儿产量太大，没啥收藏价值的。” “就三百块，买就买了，搁在窗台上当个摆设，瞅着玩儿呗。走吧。”宁皓文敷衍了一句，随后二人一同往外走。 出了店门，沿人行道向西步行，杨天成的目光搜索路上的出租车。 突然，只听得“呜呜呜呜”一阵警笛声响起，一辆白色救护车从路口迅速驶进，停在玉泉阁门前。 车门打开，几名穿白大褂的医护人员带着急救设备和担架急匆匆跑进店门。 周围很快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人。 玉泉阁居然出事儿了？宁皓文二人对望一眼，然后转身返了回去。 人群中已经有知情者在介绍情况，原因是刚刚有某位赌石客豪掷两百万元购买翡翠原石，据说为此还借了债。结果这场豪赌惨败，此人承受不住，也不知是心脏病抑或者脑梗阻，反正病发，当场昏厥。是店主打电话叫的救护车。 不一会儿，刚才那几名医护人员抬着担架出来了，上面躺着一位五十多岁模样的男子，紧闭双眼，脸色惨白，生死未卜。围观人群连忙让开一条通道。 救护车关上车门，拉着长长的警笛声离开现场。 人们议论纷纷，这年头儿，赌石客玩儿得实在太疯狂了，不少人为此搞得倾家荡产。 宁皓文看在眼里，长叹了一口气。俗话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当真不假啊。打牌赌钱要被抓，而赌石却正大光明，合理合法，自然令众多投机者趋之若鹜。 杨天成也陷入沉默，不知在想些什么。 过了一阵，俩人转身缓步西行，在接近路口处，拦住了一辆出租车。先将宁皓文送回光明南大街上的住所，然后杨天成再回自己家。 一路上，俩人的心情都有些沉重，寡言少语。 宁皓文下车后，在小区外的一个流动小摊上，花八块钱买了两个鸡蛋灌饼，带回去做为晚餐。 出租屋住客多，厨房里也堆着乱七八糟的东西，基本上没法儿自己动手做饭，所以也只能这么凑合了。 上到三楼，推开防盗户门，正看到邻屋又矮又瘦的小李子端着个塑料盆儿从卫生间里出来，头发湿漉漉的，直往下滴水。 小李子见到他，连忙招呼道： “皓文，正好儿，赶紧冲个澡去，里面没人。” “好咧，谢谢啊。”宁皓文应了一声，条件反射般掏钥匙打开自己的房门，将手里的东西扔在床头柜上。迅速找出换洗内衣和毛巾、香皂、洗头水，然后端起脸盆像打仗似的冲入卫生间。 管道内的水压还算足，莲蓬头喷射出十几道细细的水流，将人从头到脚淋了个透。 冲凉真是舒坦，不过在群租房里这种享受可无法尽兴，因为时间稍长外面就会有人敲门催促，打断你淋浴的乐趣。 当然，某位女士倒无所谓，在这种情况下一般都是装傻充愣，充耳不闻，外面除了焦躁、抱怨之外也无可奈何。 但宁皓文对此比较自觉，还做不到这般厚颜。 匆匆洗完澡，他回房间又洗了换下的内衣，晾在窗边的一根铁丝上。 头发用毛巾随便胡撸了几把，反正天热，自然干吧。 今天去石桥园耽误了不少时间，得抓紧补回来。他坐在椅子上打开笔记本，一边啃着余温尚存的鸡蛋灌饼，一边接着整理个人简历。 直到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下来，新的简历终于完成。他又从头至尾检查了一遍，感觉还算满意。于是登陆本市最大的人才交流网，搜索相关招聘信息，找了几个差不多的岗位，按照要求陆续投递了几份儿简历，好了，剩下来的就是坐等通知了。 干完正事，他换了个视频网站，找部电影瞧瞧，直至倦意袭来，才合上笔记本起身。 这时，床头柜上那只塑料购物袋印入眼帘，他才想起，今天还在石桥园买了东西。 从塑料袋中取出那只水晶石，模样儿还真不咋地。他心里一阵懊悔，自己当真是昏了头了，整整三百块啊，吃饭省着点儿的话够坚持小半个月了。却买了这么个啥用都没有的破玩意儿。 要是让老爹知道，非得骂自己是败家子儿不可。 但既然买了，退也没法儿退。要知道收藏品市场的规矩跟网购消费可不一样，据说是从来都不找后账的，悔也没用。 唉，他叹了口气，随手将报纸包着的水晶石扔在桌子一角，关灯睡觉。 夜里一点钟，所有人都进入了梦乡，这是个万籁俱寂的时刻。 天空云朵散去，月光透窗照进房间，一片清辉。 那块搁在桌面上，原本毫无动静的水晶石突然间起了变化，全身被一团幽幽的蓝光所笼罩，光线越来越强，照亮了整个房间，并弥漫着一种奇异的气氛。 这种状态大约持续了十分钟左右，水晶石慢慢浮起悬空，然后一路飞到仰躺熟睡中的宁皓文胸前，簌的一声直落下去，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宁皓文似乎有点儿反应，他哼了一声，伸出右手掌揉了揉胸口，随即翻了个身，又沉沉睡去。 房间里恢复了常态，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