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骁勇威震天地~亚历克希斯帝国昌隆记~》 插图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作者:あわむら赤光 插画:卵の黄身 译者:曾柏颖 图源:流哲不哼太 录入:kid 轻之国度:/2/2585/123072/101372.jpg" 第一章 璀璨序章 库罗德帝国第八皇子「雷欧纳多」首次上战场,是在他十五岁的时候。 那是场没有胜算的仗。 持握长枪的敌兵,源源不绝地蜂拥而至。 森林里高大的亚历克希斯栗子树郁郁葱葱,敌人沿着犹如贯穿其中的道路,伴随叫喊声进逼而来,眼前情景简直就像惊涛骇浪。对方小至一兵一卒全都身着相同的蓝色军装,像在炫耀北方军事大国亚德蒙符的经济力和团结力,这样的打扮更是加深如同怒涛的印象。 敌方追击部队的人数是一千?两千?还是更多……? 可以听见他们踏出的脚步声仿佛地鸣,从遥远的另一端不断传来。 雷欧纳多这支负责殿后的部队,必须挡下这波攻势。 然而兵微将寡。 那些作为核心的骑士已经失去马匹,铠甲上也布满因血产生的锈斑,略显肮脏,整支队伍都是残兵败将,连三百人都不到。 这些人如同一道破败不堪、即将被激流粉碎的防波堤,摆出了迎战架势。 雷欧纳多位在己阵最前列的正中央。 与发色相同的一对黑眼毫无畏惧之色。 他身高足足超过一间(约一八○公分),这副先天优良的肉体上覆盖着重盔甲。 唯独他一人昂首挺胸,叉开双脚笔直站立。 其他同伴都在口念各自信奉的军神名号,祈求庇佑,只有他紧闭双唇,不发一语。 「雷欧,今天你就祈祷一下比较好吧?」 站在身旁、年长四岁的挚友这么劝导。 男子吟念雅典涅的名号后,吻了惯用的爱枪,就像在示范。他长得眉清目秀,即使做出如此做作的行为也不会令人生厌。纵然身上沾染战场尘灰和敌人溅出的血液,也没让他那贵公子的高雅举止失色半分。 他名为亚蓝,是艾依多尼亚伯爵家的长子。 「不需要。」 雷欧纳多惜字如金地回答。 面对他这种仿佛在排斥神明庇佑的态度,亚蓝苦笑地说:「和你在一起,会变得越来越无所畏惧耶。」 第二章 传说故事 在所有与库罗德相关的史册中,都未提及这名男子的名称。 他相貌魁梧,对本身力量相当有自信。 而且也有小聪明。 周围的人都喊他为大头目。 是近来大肆扰乱赞恩州的土匪头子,旗下有四百人。 赞恩是帝都东北方的州,领地正中央连绵着南北走向的平缓群山,山峰两侧还有道路延伸。 这名男子以遭弃置的山村为据点,下到东西方的道路打劫商队。 烧杀掳掠样样来,实在作恶多端。 然而完全无人加以制裁。 人民虽有请求领主出兵讨伐,但是五年前继承伯爵家的小伙子,光想到要打仗就恐惧不已,压根是个胆小鬼。非但如此,他还是挥霍无度的大浑蛋,搞到财政困难后,居然删减保卫当地安全的常备兵数量。完全就是腐败贵族的最佳典范。 因此大头目极度目无法纪,越来越无法无天。 袭击驿站镇后还让其陷入火海,所作所为越发令人发指。 这一天,大头目心情绝佳。 库罗德的春天来得早,二月中旬已能在地上见到虫子的踪迹,眼下就是个这样的日子。 他刚将村里掳来的女子带上睡铺,脸就被狂抓,手臂也被狠咬。 不得不佩服对方是个刚强的女人。 他心想,世上没几个女生能像这样在土匪根据地里,面对像自己这种凶狠的人。 「我很喜欢妳这类的女人。」 大头目带着笑容,让七名小喽啰联手调戏这名女子。 他就和所有人在山村广场上,边大啖晚餐边欣赏这段惨忍的暴行。 「大家要不要来赌一下,这个女的可以逞强多久。如何?」 大头目一面豪爽大笑,一面煽动大家。 然而没有半人出声响应。 因为他们虽是在大头目的命令下聚集至此,但没有人的目光放在施暴现场。 撇除乐在凌虐的七人──皆是大头目的亲信──其他所有人都是身不由己,不得不成为土匪。 大头目前去赞恩伯爵年年大增税赋的地方,怂恿当地人加入土匪行列。 这些人只要从富者身上获取能够填饱肚子的钱财就好。 他们根本不想杀人,更觉得调戏妇女是下三滥才会做的事情。 不过想归想,实际上还是畏惧大头目,谁也不敢违抗。 先前,一度有个勇气十足的年轻人提出异议,但是大头目只拔出剑代替回答。年轻人虽然也挺身应战,却完全不是对手。大头目没有立刻杀死那个人,而是刻意逐一砍下手脚,以惨忍的手法斩杀对方。为的是杀鸡儆猴。 「快点快点,来下注、来下注!」 大头目出声鼓噪。 他即使硬来也要让这些无法彻底当个坏人的小喽啰染指恶行,要他们死了重新做人的念头,让他们退无可退,这就是大头目操控人心的方式。 「那个……大头目。」 「喔,是你啊。你要赌多少?」 「我不是要下注……而是要跟您报告,在今天攻击的那个村子里听见的事情……」 大头目心想,此人明显是要转移话题,但还是姑且一听。 「听说从帝都来了支骑士队,要代替那个什么都怕的领主来讨伐我们……」 这件事大头目也听说了。 他砍杀的驿站镇镇长,在临终之际向着他说:「你们的坏事也只能干到这里了!」大头目冷笑回应:「不只是赞恩伯爵,连公家军都尽是些胆小鬼啊。现在亚历克希斯依然还在敌人手中,根本没办法还以颜色,只会躲起来哭啦。」 这一半是他的真心话,一半是为了在小喽啰面前立威。 他既然也已耳闻骑士队到来,当然没有听听就算了,为此他吊起驿站的官员,逼问出了那些人知道的所有资讯。 「就算是骑士队,听说大概也就两百人左右,哪赢得过有四百人的我们。」 「但是,率领那群骑士的据说是吸血皇子,那家伙好像相当心狠手辣。」 「哈哈哈哈哈,那位皇子正是我刚才讲的胆小鬼代表。他除了打输亚德蒙符之外,听说还是靠吸食同伴的血才独自苟活下来,完全就是个下三滥的人渣。」 「是……那样子吗?不过我怎么听说,那个皇子是四处征讨各地匪寇,一上战场必定会把对手杀个精光……」 「喂喂,我和你听到的传闻怎么差这么多。」 大头目认真地歪过头思考。 不过马上得出了结论,认为风言风语不就是这么一回事。 「所谓的加油添醋指的就是这种情况吧,你们也别每件事情都当真啦。」 大头目用鼻子哼笑了之,不过小喽啰们都是一副勉为其难的模样。 他心想「算了」,就此搁置不理。 觉得只要实际战过一回,知道那家伙也没什么大不了后,这些小喽啰自然会信服。 五天之后,那个吸血皇子率领的骑士队攻过来了。 大头目他们在山腰布下兵力摆好阵势。 骑兵引以为傲的是驾马带来的突破力,但是马这种动物出乎意料地体力差。如果一直以全速冲上坡面,很快就会不支倒地,根本无法发挥自豪的突破力。 所以那些人应该会徒步进攻吧。 骑士引以为傲的则是穿上甲冑后的防御力,但是身着沉重的铠甲根本无法爬山。就算真的爬,也会在开战前就精疲力尽。 所以那些人应该会穿着轻装进攻吧。 然后,打仗都是由较具优势的一方获胜。大伙一同全力奋战,好好重击对方一次,他们就会打退堂鼓了。只要退缩一次,就会溃不成军。怯弱会扩及全队人马,他们会变成满脑子只想着何时逃跑的小兵。 (从坡面上方发动攻击的一方,和由下往上打的一方,用膝盖想也知道谁具有优势。) 大头目虽然粗暴,不过也像这样,有自己一套的兵法。 根据他派去监视山麓情况的亲信回报,那些骑士已于一小时左右前出现,因此他推估敌军差不多就要爬至此处了。 大头目为了活用己方的人数优势,所以在山道开阔处严阵以待。 但是事情未如预料。 他于赞恩楠木零星挺立的山林中,让各自拿好武器的小喽啰杂乱无章地排列在自己前方,然后不知白白等了多久──但就是没有半点骑士前来的动静。 拜此所赐,腿部发麻的人不断出现。 最甚者乃是大头目。 以成人的脚程,为什么这么久还没走到?该不会是都城的人都欠缺锻炼吧?──他对亲信们这么抱怨,迁怒于他们。 终于在平缓的山道底端看见骑士身影时,已是一小时后的事情了。 如同先前获得的情报,对方人数约莫两百人。 并且就像大头目的推测,他们全员徒步,身上完全没穿铠甲。 但是,他没料中一件事情。 那就是所有骑士都带马来了。但并未骑乘,只是拉着缰绳爬上山。 接着,他们一发现这边的身影,全员不慌不忙地跨上马鞍。 然后散发出令人厌恶的从容气息,缓缓地驾马前进。 「大、大头目……」 一名亲信以稍显苍白的表情前来请示。 其他小喽啰看起来内心也已忐忑不安。 对方骑着雄壮的战马,排出井井有条的横队,像在宣示「这样才叫做在打仗」,他们虽然只是让马慢步向前,但肃穆进逼的模样,依旧令人备感压力。 大头目也是无计可施。如今敌我还相差一段距离,但他首次无法判断现在是否该主动出击。 毕竟这个男的只能耍耍小聪明,那自成一套的粗暴兵法眼下已达极限。 就在他们不知所措的期间,众骑士缩短了双方的距离。 已经相差不到一町(约一百公尺)了。 此时,位在骑士队前列中央的男子举起了单手。 仅有那名男子全身覆盖铠甲。那是一副宛如漆黑恶魔、显出骇人匠心的甲冑。 而且,连他骑乘的马匹也都穿上铠甲。 大头目直觉告诉他,那人就是吸血皇子雷欧纳多。 接着,那名吸血皇子打了暗号后,位于他身旁、像是副官的骑士便用丹田发声: 「天地之间无所不在的军神啊,还请眷顾!全员进攻!」 骑士们一同脚踢马腹。 战马们一起往前飞奔。 确是这么惊人。 居然在山中发动骑兵突击! 「怎、怎么会这样……」大头目慌了。 他的那些小喽啰中,马上就有懦弱者怯战开溜。「不准跑!我要宰了你们!」即使大头目如此怒斥,那些人一样充耳不闻。 「想保住小命就投降吧!」敌军副官以响亮的声音劝降,「我们非常清楚你们都有不得已的苦衷,所以就乖乖投降吧!论罪服刑后,我们也会给予更生的机会,立刻放下武器投降吧!」 副官掌握良机,喊出了这席话。 小喽啰们纷纷抛下武器。 如今一脸铁青的是大头目和他的那些亲信。姑且不论其他人,他们回想自己的胡作非为后,心里非常明白,就算投降也只剩人头落地一途。 (本来还以为军官什么的都尽是些胆小鬼而已……) 大头目心中已是仓皇失措。 (……等等,我会什么会这么觉得?……肯定不会有错,都是那家伙害的!) 他在脑里重新思考了一遍。 都是那个外表会错看成少女的可疑武器商人。 公家军有什么好怕,这种世道下,挥洒汗水辛勤工作的人是傻瓜。不如当个土匪,过上欢乐有趣的日子还比较快活──那个男的当初就是这么恳切地怂恿我。 他仔细教导我募集小喽啰的方法,甚至以口头约定日后付款的模式提供武器给我。 虽然无从想像他的真正目的为何── (我……我该不会被那家伙给耍了吧!?) 但是惊觉此事时,一切都为时已晚。 大头目自暴自弃地放声嘶吼: 「你们这些混帐东西,我不是说不准跑!」 他当场斩杀那些开溜和丢下武器的小喽啰。 「不想死的人就跟我来!」 大头目借由恐惧重新控制了其他小喽啰。虽然人数只剩下四百的一成,不过在这场混战中已不能再奢求什么了。他催逼小喽啰向前进,所有人一起发动攻势。 这时,敌对的骑士中,也有人单枪匹马冲了出来。 是那个吸血皇子。 他骑着一匹极为骇人的怪物马。人和马儿不仅都穿着覆盖铠甲的重型武装,而且比其他马更快速、更有力道地冲上了这片坡面。 然而,坐在上头的人才是真正的怪物。 此人没有拔剑,也未持长枪,只用右手拿了根长棍。 那是以橡木笔直削制而成的俐落四分棍(quarterstaff)。 他从正面冲入我方这群人后,用那根长棍痛打了小喽啰们。光靠持拿武器的右手就确实命中,让对手发麻无法抵抗。同时绝对不取人性命,就算单枪匹马遭到数十人包围,也都能击溃突围。 一言以蔽之,就是个可怕的武人。 如果他手上拿的是长枪,大头目应该会头也不回地立刻逃跑吧。 不过,如果只是根棍子,就算打输也不会丢掉性命的话! 大头目未因畏惧而退缩,他举起剑后扑向了吸血皇子。 就在此时,吸血皇子的双眼闪耀出灿烂的红光。 相貌居然如此凶狠!这是大头目生前看见的最后一个画面。 早在他挥下手中剑之前,四分棍已先落在他的天灵盖上,头盖骨因此粉碎。 大头目一命呜呼。他不知道以吸血皇子的臂力,即使是根木棍也足够成为致人于死的武器,下场就是一脚踏上黄泉路。 他在敲打小喽啰时,只是收敛力道,手下留情。 那位暴力统治的大头目,轻而易举地被他收拾掉后,再也没有人有继续抵抗的勇气了。 近来扰乱赞恩州的一帮土匪,就此正式瓦解。 * * * 剿清匪寇的雷欧纳多,与麾下骑士队一同前往赞恩的州都「克兰顿亚」。 途中,于他身旁驭马前进的副官,心情大好地说道: 「话说这场仗打得还真轻松啊!」 他是名长相平凡的矮小骑士。这名男子今年三十二岁,个性勤恳,腰间配带的是惯用剑,时常悉心保养。他一咧嘴笑,便能见到嘴里上下都各缺一颗门牙,面容就是会因此变成有些可爱的模样。 他名叫巴曼,从亚历克希斯时期起就全力辅助雷欧纳多。 此外,跟在两人后头的所有骑士,全是过去效忠萝萨利雅的勇士。 两年前败给亚德蒙符时,原有一千人的骑士半数死亡或失踪。 剩下的五○七名都从萝萨利雅转为效忠雷欧纳多。 于此两年之间,雷欧纳多隐藏某个「构想」,他遵循皇帝圣旨,南征北讨横行库罗德各地的匪寇。 此次也是征讨的一环。不过打仗都需耗费资金,在预算的问题下无法一次出动所有的五百骑兵,多数留守帝都,但全员都是上下同心,这是无庸置疑的。 因为他们都要亲手让心灵的故乡(亚历克希斯)再次重回自己的怀抱。 「话说军师大人的意见全部命中耶!」 面对频频感到佩服的巴曼,雷欧纳多不发一语,只是点头回应。 他生来就不多话,但在失去萝萨利雅和亚历克希斯后,沉默寡言的程度又越发严重了。 另一方面,他盔甲下的肉体变得更加健壮,宛如钢制长枪般结实。 这是因为他都谨遵萝萨利雅的遗言,不断锻炼,毫不偷懒。 「无论是殿下还是军师大人,明明都还很年轻,但怎么都这么厉害。」 巴曼并非阿谀奉承,雷欧纳多听闻他衷心的赞扬后,一本正经地附和。 开战前,说出「就骑马打仗吧? 」这句话的人,正是「军师大人」。 以马攻山。 雷欧纳多起初是歪头不解,但马上明白个中缘由。 会这么做是因为赞恩州的所有山区地势都很平缓。不管是雷欧纳多还是「军师大人」,早把这点地理资讯放入脑中,毕竟这是入门的兵法。 接着,率领骑士队的雷欧纳多实际行动,见到土匪据守的山地后,判断「这种程度的斜坡,骑兵依旧能够发动突击」。 再者,为了不让马匹在突击中因爬坡累垮,也做了多重考量,包括骑士们不穿铠甲,还有在发现土匪之前不上马骑乘,爬山途中也穿插无数次短暂的歇息。即使眼看就要开战,雷欧纳多都硬是前进到马儿速度应该不受影响的距离后,才下达进攻命令。 他们就是在这种战略和准备下,于进攻山地时成功发动骑兵突击,让大半土匪在正式交锋前就失去斗志,结果是大获全胜。 无论是这种坡度肯定可行的判断,还是何时展开突击的距离拿捏,全都是雷欧纳多这两年间致力清剿匪寇时建构出的兵法。 那些土匪尽是袭击弱者,从未正式打过战争,因此压根无法相提并论。 一行人抵达州都克兰顿亚后,立刻前往赞恩伯爵的宅邸。 出到庭院迎接的是名看起来忠诚老实的四十多岁男子。 此人并非伯爵,而是受托处理所有州政的代理官员。 「殿下,您讨伐土匪辛苦了!我该怎么向您道谢才好。」 雷欧纳多已经下马,这名男子用双手握起他的手,起劲地说着感谢的话语。 雷欧纳多板着脸任他道谢一小段时间后开口说: 「怎么没有看见赞恩伯爵?」 「这……真的是非常抱歉。伯爵他喝酒喝到早上,目前还在休息。我刚刚虽然也有前去请他请床……」 也就是说伯爵在雷欧纳多他们前去剿除土匪的这段期间,依旧是纸醉金迷。 「没有关系,这样就好。」 雷欧纳多心感诧异,但也判断只要向这位代理官员报告即可。 「这是土匪头目和他亲信的首级。」 他命令巴曼提来用网子包裹的八颗人头。 感觉单纯只是文人的代理官员,看见后虽然脸色略微发青,不过还是继续发问: 「听说土匪喽啰有四百人左右,那些人又是什么下场?」 「毕竟有四百人,所以拿不回来。」 「你、你把他们全杀了……?」 代理官员终于面容惨白,脸上浮现像在说「那个传闻是真的吗?」的畏惧神情。 雷欧纳多就此缄口不语,没再多说。 代理官员叹口气后,边凝视远方边感叹: 「虽说是土匪,但那些人也是可怜。」 巴曼觉得此话刺耳,清了清喉咙后询问: 「您是想说殿下的作法很不人道吗?」 代理官员惊觉不妙,连忙道歉。 「我当然没有要责怪殿下的意思,殿下只是惩奸罚恶,做了该做的事情。」 「您说得没错,我也 觉得他们都是可怜人。」 雷欧纳多边安了代理官员的心,边以视线提醒巴曼「少在那边挑无聊的语病」。 巴曼也因此像条狗般垂头丧气,沮丧地退至后方。 代理官员又再大幅垂下肩膀,同时吐露出内心话。 「我可以理解那些人为什么非得要堕落成土匪,也能深深体会他们无法亲手遏止自身恶行的那种羞愧。其实我最近也深刻反省过了。为了让伯爵大人能够自重自爱,我觉得要更进一步劝谏才行。就算不会马上有效,就算要花再多的时间,我都要这么做。」 看到一脸恳切忏悔模样的代理官员,令人感到他应该不会中饱私囊才是。 在心中喔了一声的雷欧纳多,对他投以感佩的眼神。 因为偶尔可以遇见这种男子汉,所以外地远征也不算坏事。 「我也有很多时候会深切地感受到自己有多么无能为力。」 雷欧纳多开了金口。 巴曼嘟囔了一句「太稀奇了」,但他没在意,继续说道: 「正因为如此才能奋发图强,要自己变得更有力量。我相信只要不放弃,再怎么困难的事情总有一天都能做到。人若无法相信,活着就没有意义了。」 「……嗯嗯……嗯嗯,就如您所说的。」 代理官员像是在仔细咀嚼似地点头,这一幕深深烙印在雷欧纳多的记忆中。 有朝一日收复亚历克希斯时,他希望能延揽到如此的男子汉。 在代理官员的送行下,雷欧纳多等骑士队离开了领主宅邸。 然而不谙战事的代理官员未察觉到一件事──雷欧纳多率领的明明该是两百位骑士,眼下在的其实连半数都不到。 他们有任务在身,已分头行动。 即负责投降的四百名土匪的后续处理。 没错,那些土匪还活得好好的。先前只是要让代理官员误会他们已经全被杀光。 这两年以来,雷欧纳多每逢讨伐总是会重复相同的做法。对方虽是匪寇,但情有可原者,他会暗中留下活口,让这些人于某场所服刑。 当然,这是收复亚历克希斯的「构想」中的一环,不过要到更后面才会谈论此事的缘由。 雷欧纳多一行人在州都克兰顿亚的繁华大道上,肃穆地骑马行进,途中当地居民也边发出热烈的欢呼声,边目送他们。 土匪的危害扰乱了物资流通,也给众多居民的生活带来不好的影响。因此铲除那些匪寇的雷欧纳多等人,对赞恩人民来说就是英雄。 城中的女孩们全都跑来大道上,有的说「那个骑士真帅」,有的说「这个骑士是我的菜」,以高八度的声音相互讨论。甚至有人喧闹过头,行为轻佻,亲手递出留有口红印的手帕。 这些姑娘嘴上谈论的,当然也包括雷欧纳多。 「因为大家都叫他吸血皇子,还以为会是个多可怕的人,没想到!」 「快看,那个侧脸,威风凛凛又从容自若!」 「谣言真的都不能信啦!」 从客观角度来看,雷欧纳多的扑克脸难以称得上帅气,但看在少女们先入为主的偏见里,就算他是跨坐在黑马上,也完全是白马王子。 此外,那些平日最爱没事聊政治、自以为消息灵通的男子们也纷纷议论。 「他根本不像会是败给亚德蒙符后,牺牲同伴独自逃回来的人啊。」 「难道说,那是敌人畏惧他才帮他取的绰号?」 「原来如此!他当时吸的不是同伴的血而是敌人的啊。」 「你们未免也太猛了吧,现在才知道喔。那位可是四处征讨各地匪寇的大人物耶!我们家打从一开始就知道他是如假包换的大英雄唷。」 「没有错,他非常了不起啊。」 「他跟其他那些只会摆架子的皇亲国戚和贵族大人完全不同呀。」 ──原来如此。 这些话语也传入了雷欧纳多的耳中。 他为此感到有些不好意思,只能直视正前方。 嘴型甚至已经歪曲成奇怪的形状。 「呵呵呵,您那是什么表情啊。」 有人指出、取笑他这种反应。 出声攀谈的是熟识的少女。 她骑着马从岔道现身,并靠往雷欧纳多身旁。 蓝色双眼里透出消遣目光,目不转睛地看着雷欧纳多。 一头银色长发随风飘逸,在阳光下闪闪发光,连那些为了欣赏骑士而前来送行的城里姑娘也都不禁赞叹不已。 她就是这么一位魅力十足的女孩,仿佛集全世界美神的宠爱于一身。例如她明明楚楚可人,但唯有胸口的隆起处极为妖艳,马儿阔步前进时会随之晃动,实在太犯规。 当然,她并非城里的姑娘。 雷欧纳多板着脸回应她: 「别笑我了好不好,军师大人。」 少女立刻发火。 「请叫我榭菈,雷欧殿下。我很讨厌那么见外的叫法喔。」 那张鼓起腮帮子的面容稚气未脱,相当合乎她十六岁的年纪。 但是雷欧纳多知道,这女孩的脑袋里可是十分聪慧睿智── 事情是发生在刚败给亚德蒙符,悄悄前去帝都之后。 发誓要夺回亚历克希斯的雷欧纳多,对着幸存的所有亚历克希斯骑士,再次表明自己的志向,寻求他们的协助。 众骑士全都欣然允诺。 第三章 他们马不停蹄…… 库罗德是个版图广及七分之一个大陆的大国。 由于位在大陆西端沿岸地区,因此世人也称此地为「晓之帝国」。 米涅河自东方蜿蜒而来,最后流入大西海,地处其河口湾边的帝都库拉肯,人口超过百万,历史悠久,拥有丰饶的财富与文化。 初代皇帝透过帝姓「库罗德」的发音,并取其意──「象征大西海霸权,并且会继续扩张茁壮的存在」命名帝都,这就是帝都名称的由来。 都城总面积与当地人口数相互辉映,大致划分为三大区域。 从占地大小来看,最广的是平民居住的「一般区」。其位处米涅河冲刷出的三角洲上,四周广布闲静的水田。人们在田中种植东方传来的稻米,填饱帝都众人的肚子。 接着是位于三角洲外、河口北岸的「港区」,此处是海洋贸易的大玄关。 然后面积最小的是,紧邻港区的「中枢区」。 此区建筑物以庄严华丽的帝宫与其庭园为中心,呈现美丽的圆形放射状街景,放眼望去不是贵族就是富商的豪宅,其中还散落着占地大到令人叹为观止的各州领主官邸。街道就只有一个「大」字可以形容,多台豪华马车交错往来也不成问题。若此地沦为战场时,这种地形完全不适合防守,但街容本身散发出一种傲气,像是在宣示外敌绝对无法攻打至帝都。 亚历克希斯州的领主官邸也位在当中一隅,雷欧纳多、榭菈和骑士队生活于此。 这处房舍反映了萝萨利雅生前的喜好,即使讲究实用也未缺少华丽美感,如今才刚过中午就有访客到来。 讲得更正确一些,那是雷欧纳多生父派来的使者。 这位男子连眉毛都已苍白,他是上一代就在侍奉库罗德皇帝的侍从长,其身家可连结至德斯特兰德侯爵的贵族,架子摆得比身为皇子的雷欧纳多还要大。他仗着皇帝使者的权势,要雷欧纳多在客厅里跪下后,极为傲慢地宣读了诏令。 「因剿清横行赞恩州的土匪一伙有功,特此赏赐皇室祖传宝刀!」 侍从长卷起诏令后,以趾高气昂的态度,将其连同一把军刀(saber)一起递出。 雷欧纳多毕恭毕敬地接过这两样物品。 无论对方再怎么颐指气使,雷欧纳多依旧谦逊有礼,这都是因为他有过意不去之处。照惯例,本应进宫晋见皇帝,禀报战果后接受圣上美言,但他尽可能地不想见到这名连母亲葬礼都没到场的男子。 所以采取眼下的形式,劳驾侍从长特地来趟自宅,他认为连这点架子都不让对方摆才叫失礼。 雷欧纳多送走侍从长后,自鞘中抽出御赐品,准备试试手感,端详一番。 他一眼就中意。 此刀与一般宝刀的样式大为不同,刀身长又厚实,刃部分布也广。很好,实用性极高。实在难以想像这是把装饰宝刀,但老实说,自己也不需要礼貌性配戴的刀剑。 总是板着脸的雷欧纳多意气飞扬,立刻把刀挂上了腰际。 不过讨伐土匪的功劳,是不是被大打折扣?居然只换来一把刀。 答案为否,剿清数百人规模的土匪,待遇大致就是如此。 雷欧纳多虽被蔑视为「杂种」,但未遭到冷遇。 反而每当获得眼睛为之一亮的物品时,甚至会意外地感到惶恐。 皇帝也赏了些许奖金给上战场的骑士们。 但是,也不是靠那些钱就能高枕无虞。毕竟要让数百名骑士远征地方,是需要庞大的资金,没有领地的雷欧纳多根本不具筹措的基础。 他之所以能确保这些相关的战争费用── 是因为有赞助人。对方是名高尚的贵族,同时能理解雷欧纳多等人的「构想」。 今天雷欧纳多预定此事结束后,前去会见那个人。 他跨上一身亮丽黑毛的爱驹,出发前去港区。 帝宫马厩中有上百头进献的名马,雷欧纳多的爱马是当中速度最快、最强健、最聪明、最气度不凡的母马。 其名为赞乍斯。 是首次剿除匪寇时获赐的恩赏。 然而要像雷欧纳多这样是马术高手又孔武有力之人,才有办法驾驭这匹马,因此也可能只是宫中想处理掉这个烫手山芋。 港区在帝都也是最热闹的街区。 难以计数的人们在建成棋盘状的大道上熙来攘往。 有从中枢区前来购物的贵妇。 有从一般区前来从事些许不良行为的少年。 有从南方归来的西方(库罗德)商人,马车板台上载着推积如山的咖啡豆。 护卫马车四周、时而打起哈欠的是东北人(坤汰特)佣兵,据说只要进入战斗,就会发挥令人眼睛为之一亮的强大实力。 还有些装扮暴露地在外头走动的中央人(巴利迪达)舞娘,和搭讪方式都一本正经的北方人(查兰德)旅行者。 另外也有感情要好的夫妻,一边是赤铜色肌肤的南方人(卡比隆),一边是肤色偏黄的东方人(帝恩),夹在两人正中间的女儿露出幸福的笑容,她的肤色是淡淡的橄榄色。 此外将视线移往大道左右两侧,可以看见各式店家栉次鳞比。 南北货商干劲十足,其开设的商店店头摆着一排排大陆各地的珍品。 正在进货的酒馆里,不停有人搬入各式酒品。 来自各地的美女纷纷从娼馆窗户探出脸相互争艳,招揽路上操着外地方言的男子。 此地可以说是人种与文化的大熔炉。 其实,此般极度盛行的异文化交流,并非帝都库拉肯独有的特色,去到具有一定规模的城市,这只不过大陆中随处可见的日常光景。 回顾历史,大约可从三百年前讲起。 当时是史上首次由单一国家一统全大陆。 据说完成此霸业的浑沌大帝,双眼颜色有别一般,具有黑发虹瞳的独特相貌,同时思想也极度开明。他虽然竭尽所能攻城掠地,但只进行最低限度的文化侵略。他以值得赞扬的度量与美感,欣赏、尊重世间万物,并将其中的美好分享给人民。 大陆全境的人事物与文化,就经浑沌大帝之手搅拌后浑然融为一体。 如今,无论是西方人民能知晓米饭的美味,东方人民也能沉醉葡萄酒中,还是北方男性会以南方美神菈克修米当作譬喻来搭讪,这些全是拜他进步的治世之道所赐。 他这种跨越多元文化主义,以空前规模进行的融合,后世史家称之为「世界文化主义」,或「浑沌主义」。 反之,浑沌大帝强制征服地区人民必须要统一的事物,仅有三项。 首先是度量衡或历法等单位制度,还有货币。毕竟这些攸关经济发展,因此必须统一。 再来是将他出生国的语言订为官方用语,普及至全大陆。 不过,灵活融入外来语原本就是这种语言的特征,因此在语汇方面会纳入当地的语言,每个地区都是各自调和发展,最后产生出一种方言差异。 最后是宗教。 浑沌大帝尽可能尊重各地原始信仰的同时,让他自己和其后裔于现世称神,而且地位还高于所有天神。此事当然遭到反弹,但他一扫想要死守特权的各宗派僧人和神官,将这些人囤聚的财富返还于民后,居然出乎意料地了结了这件事。现今,大陆全境内人们能够安稳信奉众多神明,都是开始于这个时候。 然而在浑沌大帝这位稀世英雄死后,对全世界影响如此巨大的大帝国也急速衰败,仅仅传承四代,短短一百年就迎来灭亡。最终分裂成七个帝国──库罗德和亚德蒙符都是其中之一──再度进入相互争夺霸权的群雄割据时代。 不过,即使时代更迭,浑沌主义的福泽已经深植全大陆,肯定也留到了两百年后的今日。 雷欧纳多走进的大型酒家(餐厅),也是采东方真帝国(帝恩)的建筑样式。 瓦片排列的屋顶与走廊上,四处都缀饰着仿造帝恩瑞兽的摆设品,还有供奉保佑生意兴隆的神祇,充满东方风情。既缤纷又雅致。 「真是别出心裁的一间店啊。」 雷欧纳多在女服务生的带路下来到包厢后,向在席间等待的青年这么说。之后再补了句「还真像你会挑的地方」。 「因为是要犒赏帝国首屈一指的诸位勇者,怎么可以虚应了事呢?」 还显露出些许的精悍。前几年,他在父亲过世后承袭爵位,因此越来越有威严。 那位能够理解「构想」的赞助人,当然就是眼前的亚蓝。 进来时,他刚好眯着眼睛,观看大窗外的景色,一副很感兴趣的模样。 雷欧纳多坐到了对面座位,然后模仿他。 店家的建筑物形状也是一大特色,从上方俯瞰会呈现一个「口」字。正中央区块成了庭园,位在二楼的所有包厢都能往下眺看。 眼下有组江湖艺人剧团正在演出喜剧。 刚才已经先到的亚历克希斯骑士们,就在一旁捧腹大笑,此起彼落地大声喝采。 亚蓝今天包下了这家店。 聚会的目的在于慰劳自赞恩州凯旋归来的雷欧纳多一行人。 亚蓝是个直爽的男人,不只赞助征战资金,还满怀如此的真情。 「总是这样麻烦你。」 「干嘛那么说,我们是朋友啊。」 亚蓝往自己杯中倒了艾依多尼亚产的葡萄酒,往雷欧纳多杯中倒了挤入当地莱姆果汁的水。别看雷欧纳多人高马大,他其实酒量非常差。 「再说,只能做这种事情我也很不耐烦啊。可以的话,我也想和你们一起冲上战场。」 「您就别闹了,艾依多尼亚伯爵。」 「你说得也是。」亚蓝落寞微笑后接着说: 「祝亚历克希斯骑士武运昌隆,干杯。」 「祝艾依多尼亚国泰民安,干杯。」 雷欧纳多轻碰了亚蓝的杯子。亚兰也借此转换了心情。 目前离晚餐时间还早,两人把堆叠篓中的当季野莓当作下酒菜,看剧聊天。 「雷欧,你看你看,那个演少女的。还那么年轻,居然那么会演,而且还是个美女,这又更不得了了。」 「是啊,她演得真好。」 「而且我很欣赏她不抗拒俗气角色的态度。」 「嗯嗯,确实不错。」 「哈哈哈哈!雷欧,你有听到吗?她说『心痛到叽嘎作响』耶,『叽嘎作响』!她的心脏到底是什么做的啊?啊哈哈哈哈哈,这桥段太妙了。」 「是啊,真有趣。」 亚蓝捧腹大笑,表情丰富到仿佛他才是演员,雷欧纳多则是一副像把喜怒哀乐都放在母亲肚中的模样,动也不动地继续观看。 此时──从没有门扉的出入口处传来了动静。 「呵呵呵,雷欧殿下和亚蓝大人的对话才叫有趣耶。」 榭菈边窃笑边靠了过来。 她的身旁还跟着一个人。此人虽然有点年纪,但依旧是位非常美丽的女子。 「话少的殿下和爱说话的亚蓝大人,你们两位加起来再除以二应该会非常刚好。」 她耍俏皮的同时,嫣然鞠躬行礼。 实际上,雷欧纳多也觉得亚蓝与自己最投缘。虽说库罗德境内有两百名门,但往来时能和他推心置腹的特异贵族也就只有眼前这位青年。 亚蓝笑到眼角泛泪,他边擦拭边向榭菈身旁的女子攀谈。 「达莉雅,妳底下来了个会演戏又长得美的好演员耶。」 她是剧团团长,统筹正在中庭演戏的那组人马,在同业间也是备受敬重的大老。达莉雅的剧团主要从帝都往北巡回演出,由于实力不同凡响,因此在亚历克希斯州演出时,深受萝萨利雅喜爱。雷欧纳多、亚蓝和榭菈,过去时常陪伴侯爵夫人,所以经常观赏。 因为有这样的缘分,所以她与这三人已是旧识。 而且,现在也是协助完成榭菈「构想」的一员,不过今日只是前来表演。 「她的确演技好,不过你不知道女人能靠化妆变身吗?」 达莉雅半开玩笑地回答了亚蓝。 或许是天生不拘小节的个性使然,她对伯爵大人的说话语气十分直爽。萝萨利雅过去也相当喜欢她这个地方,雷欧纳多也不厌恶。 即使只是在一旁侧耳倾听亚蓝和这位女中豪杰谈笑,也是种享受。 「喔!被妳这么一讲,害我想靠得更近一些,瞧瞧妳的庐山真面目了。」 「只要不是……到床上这一类的要求,现在马上就能帮您实现。」 「哈哈哈哈,我也很清楚妳们那边是卖艺不卖身啦。」 「看来亚蓝大人在玩乐时也很上道,先谢过您了。」达莉雅这么说的同时,不知为何来到雷欧纳多身旁,接着又不知为何静静地依偎到他身上说:「不过如果是殿下的话,我倒是想撇开生意,好好陪陪他呢。」 「殿殿殿殿、殿下不可以啦,姐!」榭菈突然发狂似地大喊,整个人惊慌失措。「要玩的话亚蓝大人送妳,请你们两人找个地方好好享受。」 「哈哈,我的话就可以喔?」 「可以的。」 榭菈边这么说边来到雷欧纳多身边,像是搂住似地紧紧抓住他的手臂,瞪视在另一侧的达莉雅。 见识到少女的凶狠气势后,达莉雅和亚蓝同时噗哧笑出。 「有什么好笑的啦啊啊啊。」 「榭菈,快去照照镜子,妳也太拚了。」 「姐,妳、妳别消遣我啦。」 「我有时候还真不信妳是那个非常厉害的军师大人。」 「连亚蓝大人都这样,真是的。」 榭菈虽然闹起别扭,但总之是收起了凶狠之相。 达莉雅已从雷欧纳多身上离开,但榭菈还没松开抓住他手臂的手。 雷欧纳多估计气氛已经缓和后,对达莉雅说: 「抱歉,我现在满脑子都在想夺回亚历克希斯的事情。至少在那之前,我根本不会有要和谁发展成男女关系的念头。」 他认真思考后,毫不隐瞒地说出自己内心里的答案。 达莉雅和亚蓝听闻后,同时瞪大了眼睛。 然后,展开一阵方才根本无法比拟的大笑。 雷欧纳多心想自己明明回答得这么诚恳。他感到诧异,询问了身旁的人。 「……榭菈,我有说错什么吗?」 「没有没有,雷欧殿下请保持现在这个样子就好。我会一直随侍在侧,所以不会发生任何问题。」 榭菈大感放心,露出满足的表情,开始用脸颊磨蹭还未松开的雷欧纳多手臂。 即使雷欧纳多觉得困惑,心想她干嘛突然这样,但榭菈依然没有停止动作。 「放下心后就觉得全身无力了。」 木头人当然不懂什么事情让她放心到这种地步,他开口询问:「全身无力就会开始用脸颊磨蹭吗……?」 「您就当作是猫咪心血来潮跑来跟您撒娇。」 「搞不懂妳在说什么……」 「喵喵? 」 再怎么问榭菈也只是继续胡闹,让雷欧纳多不知该如何是好。 也不能粗鲁地甩开她,因而用眼神向亚蓝求救。 「榭菈,妳能去帮我再装一篓来吗?」亚蓝甩晃了已经见底的野莓篓子,「要帮我挑味道好一点的喔。」 「是,我马上去拿。」榭菈兴高采烈,有如风一般冲出了房间。 「真不愧是亚蓝大人,应付得真是漂亮。」达莉雅自喉咙深处发出笑声。 雷欧纳多也完全赞同,因为自己有时会无法判读人类情感的微妙之处或背后含意,那种时候只要求助于亚蓝,他马上就会帮忙解围。 雷欧纳多边感叹自己的不中用边说: 「总是这样麻烦你。」 「干嘛那么说,我们是朋友啊。」 这位大自己四岁的青年讲得好像毫不在乎,总觉得自己一辈子都会比不上他。 雷欧纳多等人就像这样,在埋头讨伐匪寇期间,享受了片刻的歇息时光。 然而,就在他们在二楼包厢聊天的同一时间── 一楼玄关处发生了店主必须低头赔罪的纷争。 「实在是非常对不起,小店本日已经有客人全天包场……」 因此,店主请对方择日再来光顾,但那位客人并未接受。 「本大爷可是库利玫利亚伯爵家的嫡子喔,你现在是要我吃闭门羹吗!?」 男子胖得肥嘟嘟,明明感觉还很年轻,身体却松垮不已,他口沫横飞地嚷嚷。 表情极度丑陋,显露出此人坚信自己是贵族,所以再蛮横也能为所欲为。 他领着众多手下恫吓店主的神态,根本与城中流氓没有两样。 「可、可是今天包场的人是艾依多尼亚的伯爵大人……」 店主使出苦肉计,以亚蓝家的名号为挡箭牌,希望对方知难而退。 「你讲那什么话!?意思是说亚蓝家的地位高过我们伯爵家吗!?」 事啊!」 肥胖贵族把手放到了腰间的剑上。 店主脸色顿时惨白,晕了过去。 就在此时── 「就此打住吧,凯恩兹阁下。」 从贵族那群手下中,传来了爽朗的声音。 那位被称为凯恩兹的肥胖贵族,急忙将手抽离剑柄,遵从那个声音。 这让店主明白眼前这些男子并非凯恩兹的手下。 那个爽朗声音的主人,才是这群人的统领。 仔细一瞧,发现是位长相和声音一样端正的金发碧眼青年。 他个头高,身形匀称,眼神既理智又儒雅。比起身上最高级丝绸缝制的服装,或腰间缀有精致金银装饰的配剑,他自身那种堂堂皇皇的言谈举止,更能证明他出身高贵。凯恩兹看起来只像只盛装打扮的猪,两人水准天差地远。 「谢尔特殿下!」 凯恩兹甚至诚惶诚恐地这么称呼。 也就是说,这位青年居然是库罗德帝国的第二皇子。 谢尔特?丹克伍德?库罗德?索马。 有别于典型平庸的第一皇子,他才华出众广为人知,但许多人都惋惜他晚出生至世上。 他与同父异母的第一皇子同日、但晚了数小时诞生,因此反而有更多人替他感到扼腕。毕竟命运只要不同一些,当今的皇太子就会是谢尔特。 实际上,包含雷欧纳多在内的十位皇子中,谢尔特的声望在帝宫里也是特别突出。 他文武双全,特别是以第一名从帝都的军事学校毕业,留下令人赞叹的实绩。 再加上,他有强大的后盾,即其外祖父丹克伍德公爵。 此帝国仅有四位公爵,他的外祖父为其中之一,是被视为北方贵族盟主的大贵族。 凯恩兹就只是伯爵家的嫡子,低头听命是再理所当然也不过了。 这位谢尔特开口说话了: 「要和舍弟同席也太扫兴了。」 他悠然瞥看店家二楼后,便转身往回走。 店主大吃一惊,心想自己明明一个字也没提到雷欧纳多人在店里。 「老板,我之后再来,到时候你可要好好款待啊?」 谢尔特就此离去,展现出的优雅风范,连小孩都知道这才是所谓的气度。 凯恩兹和手下们急忙追了上去。 店主虽然没有遭到任何伤害,但觉得自己犹如死里逃生,当场虚脱无力。 「那个杂种真的是可恨极了!」 凯恩兹继续高声嚷嚷。他们没吃成选定的午饭,正走在回程的路上。 「还有那个小跟班亚蓝,跟那群土包子骑士也是!姑且不论本大爷,他们这样干不就等同让殿下大吃闭门羹吗,实在太无礼了。」 他气愤到好像此事是绝不可原谅的大不敬行为,精明地借此奉承谢尔特。 其他的手下也用力点头附和。 「您不觉得那群杂种最近也太嚣张了吗?只不过是讨伐了匪寇那种乌合之众,连什么叫道理都不懂的愚民们就把他们捧上天,他们是不是忘了自己才几两重?」 凯恩兹持续咒骂,谢尔特听完他这番话后也开始思考。 两年前,雷欧纳多阵营在他和外祖父隶属的「四大公爵家」策划下,饱受弹尽粮绝之苦。 他还因此被冠上吸血皇子的绰号,成了帝都人民侮蔑和嘲笑的对象。 第四章 狮子的技艺 「既然亚蓝大人都亲自来了,我们就边吃晚饭边开作战会议吧?」 由于实在太过刚好,榭菈吩咐下人准备。 雷欧纳多招待亚蓝至客厅后,三人便开始交头接耳。 在等候晚餐送来的这段期间,亚蓝迫不及待地询问了榭菈。 「军师大人,我该做些什么?」 「当务之急应该是要去通知住在干道沿路的所有人民,叫他们前去避难。」 榭菈斩钉截铁地立刻回答。 亚蓝的妹妹米蕾尤是在中午时分来到官邸求援。以这位「军师大人」来说,时间根本充分过头,完全足以思考如何应战,并且得出答案。 「……了解,那么我这就去安排。」亚蓝面有难色地点了点头。因为他非常清楚,对领地百姓而言,这种处理方式等同命令他们舍弃从小住到大的城镇或村落。 「可没时间和人民争论喔?」 「雷欧,我知道。我会以我的名义宣告,等事情告一段落,会颁布免税措施和发放补助金,保证让他们的生活能恢复原状。他们即使放心不下,应该也会接受吧。」 亚蓝毫不吝啬地这么说。这种事情并非谁都能轻易说出口,毕竟在多数贵族眼里,只觉得领地百姓和草木没有两样。反倒若无其事地回说「本大爷干嘛做那么多?」才是一般的反应吧。 此外,榭菈也了解亚蓝这个人,知道他不会为了不让敌军得利,去放火烧毁民宅或在井水里下毒,所以并未提及这一类的老套伎俩。 而是一副深感歉意地提出另一种难以启齿的请求。 「如果要您再多花更多更多钱也可以吗?」 「当然,如果金钱能换来和平,我求之不得啊。」 「那么,请你在疏导所有人民避难时,禁止他们搬运家产,要他们逃跑时只能携带最低限度的粮食,连带着家畜逃跑也不行。当然只有马匹是例外,因为能用来逃跑。我希望您可以跟所有人民约定,事后一定会好好补偿他们在这些措施下失去的所有事物。」 「这种约定不成问题……但这么一来不就随便凯恩兹他们掠夺了,要眼睁睁地看他们气焰高涨吗?」 「敌军士气太高也不好。」 雷欧纳多这时也插嘴,榭菈索性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后继续说: 「就随他们去嚣张啊,比起那个,所有人民的性命更重要。有人逃跑时太贪心拿了太多家产,结果被敌兵追上,最后没了家产也没了命……这种情形历史上不是多到不胜枚举吗?」 「原来如此……」亚蓝像是真心钦佩,雷欧纳多却有不同的感受,毕竟在看见榭菈的笑容后,就感觉到她除了确保领地百姓安全外,还另有意图。 虽然介意她是否有别的想法,但话被打断后就没再深思下去。 「赶紧派出快马吧。」榭菈说。 亚蓝已写好命令状,雷欧纳多因此唤来下人吩咐任务。从帝都至艾依多尼亚的路程将近八十里(约三百公里)。其领地又为南北长的形状,最北方与库利玫利亚相邻,当敌人自此入侵时,要以快马奔驰最多百里的距离才能抵达北端的村落。即使利用遍布库罗德全境的驿站接驳制度,不断换马赶路,算起来也要五到八日的时间。 今天是三月三日,库利玫利亚军──不,应该要称为谢尔特军──是预计十三日从州都古霖迪出发。那么入侵艾依多尼亚边境应该是十五日前后,看来勉强赶得上。 对了,有一点对我方有利,那就是敌军大多数都是长枪兵。 柄长超过三间(约五?六公尺)的长枪是种强大的武器,但由于枪身实在太长、太重,以至难以携带。甚至还有逸闻指出,曾有未受过军事训练的农民受征召后配发到长枪,结果在行军途中叫苦连天,不断有人擅自截短枪柄。 由此可知长枪兵的行军速度缓慢,所以他们越过边境入侵的时间还会延后。 「榭菈,其他还有什么需要做的事情吗?」 「尽可能地把兵力集中到州都(艾依顿)。」 「好……但是,我希望尽量不要让人民拿武器应战……」 「亚蓝大人真的是很爱民。嗯,没有那种必要。老实说他们打不了仗。」 库罗德自大帝国时代起就贯彻军农分离政策。 每日持续锻炼的常备兵实力极强,突然被要求拿起粗糙武器的农民等平民完全不是对手。有个词叫做「乌合之众」,也就是说招集再多像那样的弱小士兵也不会成为助力。顶多平时熟稔如何运用弓箭的猎人们会是例外。 先前对上亚德蒙符的战役中,最后也是退回州都坚守,当时都城居民中也有许多人希望上场杀敌,但除了搬运箭矢或伤患等的后勤支援外,根本派不上用场。 「在艾依顿集结兵力后呢?难道要坚守城池?」雷欧纳多询问。 「很抱歉,我们那边没有凛特那种雄伟的石墙,只有壕沟和栅栏而已。」 「我不想让城内卷入战火,所以打算主动迎击。只是,至少要选在对手最疲惫的时候出击。」榭菈如此说道。艾依顿位在州南端,此战略就是要让敌军大幅纵走艾依多尼亚来到州都近郊。 「剩下的就是兵力差距了。」 雷欧纳多提出最令人头痛的问题后,亚蓝便口念军神雅典涅的名号,祈求庇佑。 「跟那种东西祈祷,对方也不会真的庇护你啊。」 雷欧纳多是传承自姑母的无神论者,他正颜厉色地说。 己方的战力为亚历克希斯骑士队的五百人,加上艾依多尼亚的千人常备兵。 双方战力足足相差两倍以上。 而且艾依多尼亚有别于森林遍布的亚历克希斯,是块多平原的土地。 「行事不要半吊子。」 雷欧纳多用严厉的声音,摊出严峻的现实。 「您会担心很正常,但是请放心。」 榭菈一脸得意的样子。 「军师大人,妳有什么好对策吗?」 「之前就请您不要用那么见外的称呼了啊。雷欧殿下,您真是的~~」 榭菈得意的表情不知去向,她现在鼓起了双颊。 亚蓝忍不住用手捂住了脸。眼下情景就像写着「可以晚点再打情骂俏吗?」 「榭菈,妳一个大美女,这样很不好看喔。所以别气了,能不能快点把妳的对策告诉我们。」 「亚蓝大人真的是很会说话耶。」 榭菈一副「如果能从雷欧殿下口中听到就好了」的表情,但是雷欧纳多丝毫未察觉,只是继续等待,要她快点说明计策。 榭菈叹口了气后,表情转为认真。 「我要使用传说故事的力量。」 雷欧纳多用手抵住下巴「呼嗯」了一声。 「妳好像很有把握吧?」 「是的。连一个艾依多尼亚州都拯救不了的话,是要如何拯救一个国家?」 「有道理。」 这位少女真的是舌灿莲花,屡屡让人感到惊艳。 毕竟,雷欧纳多知道,她绝非是个只出一张嘴的「军师大人」。 * * * 库罗德历二一一年,三月十五日。 第二皇子谢尔特已经来到库利玫利亚与艾依多尼亚边境交界处的湖泊南岸。 他还带着凯恩兹等十多名同伴。 一行人预计要在此处与开拔自古霖迪的士兵会合。 眼下无论是风还是阳光都十分和煦,长枪兵们顺着春意盎然的道路走来。 远看他们竖直长枪,排成一长列行走的模样,就像非常恐怖的大蛇和刺猬混为一体的异形。 对方也察觉到道路旁谢尔特坐在马背上等待的身影,有数名骑兵策马上前。 那些是丹克伍德的骑士与其随从,就是他们率领那群士兵至此。 「让您久候了,殿下!」 骑士急忙冲来后,其他随从也一起下马曲膝跪地。 那名骑士身材中等,有着一对宛若狐狸的细长眼睛。他年纪尚轻,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看起来完全不像是个强者。防具也只有皮铠,连胸甲都没穿。 第五章 莱恩银山 亚蓝为了战后整顿工作,留在了艾依多尼亚。 另一方面,雷欧纳多、榭菈和亚历克希斯骑士队则是回到了帝都。 他们在这度过了安祥的一周,在艾依多尼亚发生的动乱犹如梦境一般。 四月三日,一个春意盎然的日子。 雷欧纳多一早就和榭菈一起乘马远行。 帝都南部连绵地势平缓的丘陵,盛行栽种耐海风的柠檬、莱姆和橄榄等作物。果树在宽广的土地上成长得枝繁叶茂,还时常曝晒在沿岸的炙热阳光下,拥有健康果皮的果子仿佛会闪闪发光。 雷欧纳多就是在这样的果林里,勤加锻炼武艺。 只要没有特别的事情,这就是每天不可或缺的每日活动。 他都穿着沉重的铠甲,挥刀舞枪。 雷欧纳多不须有人陪练。他为了出招能出得更快、更有劲,都会审视自己的动作,不停持续磨练。孩提时代传授他武艺的老师们都相当重视对打练习,但雷欧纳多反倒觉得套路练习才重要。 榭菈在附近晒着太阳享受阅读乐趣。 她也一样,只要没有特别的事情,每早都会和雷欧纳多一同前来。 过去萝萨利雅曾在亚历克希斯设立库罗德境内最大的图书馆,听说她的父亲是在里头工作的基层官员,担任图书管理人。榭菈本身也是重度阅读爱好者,从艰涩的学术书籍,到东方(帝恩)的武侠传记都爱看,是个广泛阅读的嗜书者。 雷欧纳多一结束练习就裸露上半身,拭去汗珠。 背部则由榭菈帮忙擦拭。 「我可以摸一下伤痕吗?」 有时,榭菈会这么问。 雷欧纳多全身上下有大小无数的伤疤,是在两年前的撤退战中,掩护同伴时受的伤。 「我是不在意……」总觉得她是个奇怪的家伙。 「一想到这是为了守护我们才受的伤,怜悯之情就不禁油然而生。」 榭菈用有些兴奋的声音在背后呢喃。 那是雷欧纳多无法理解的感性,他很担心再过不久榭菈会不会开始膜拜这些伤疤。 这时榭菈纤细的指尖,游移在雷欧纳多宽大的背部。 雷欧纳多心想,就暂时忍耐一下那股发痒的感觉。 自己没办法清楚看见自己的背部,因此不知道哪个位置有什么样的伤痕。所以大致上都猜不到榭菈目前正描过哪个地方,意识只好被迫集中到手指在皮肤上轻滑的触感。 然后,雷欧纳多发现了。 「妳是在写……『雷欧殿下,我肚子饿了』?」 「您答得太棒了? 」 「不要把别人的背拿来玩。」 背部被拿来用来笔谈的雷欧纳多,板起了面孔。 接着,准备回宅邸吃午餐。 换穿铠甲后,跨上了赞乍斯。 他伸出手,把榭菈拉上坐至后半马鞍。结果赞乍斯一度不满地用鼻子哼鸣,不过在雷欧纳多以锐利的目光瞪视后,虽然态度依旧狂妄,不过还是服从了。 榭菈侧着身体坐,但为了不被甩落,因而紧紧地抱了上来。 「下次你别穿这身铠甲来了好不好?凹凸不平的,抱起来很不舒服。」 「没穿铠甲就没办法进行设定为实战的练习。」 「雷欧殿下真的有够不解风情。」榭菈像是在闹别扭似地说。 她用指尖在雷欧纳多的背上写了「讨厌你」,但马上又改写成「其实是喜欢你」。 由于还隔着铠甲,因此雷欧纳多当然是浑然不知。 返回亚历克希斯州领主宅邸途中── 雷欧纳多在街上被路过的人用手指了好几次。虽然有失礼节,但这些男女没有恶意。「你看,是那位皇子殿下耶。」「嗯嗯,救了艾依多尼亚的那个。」可以听见有人在谈论传闻。 「这么快就传开了啊。」 「嗯嗯,散布传闻这种事情,笨蛋是做不来的吧?」 雷欧纳多感到佩服后,榭菈转为上课口吻。 谢尔特军边沿着艾依多尼亚的的干道南下,边四处破坏,把那条道路做为贸易通道的商人们,实在伤透了脑筋,只能等待事态平息。不久后谢尔特军消失,艾依多尼亚的百姓人人赞颂「是雷欧纳多殿下救了我们」。商人听闻这样的事迹后,也理解到「喔……原来是这么一回事」。他们重启延宕的贸易后,在贩卖物品给客人时还会同时说「很抱歉,这段时间带给各位这么大的不便。话说像我们这些人也都是雷欧纳多殿下拯救的。之所以会这样说都是因为──」接着一传十,十传百。由于世人都很渴望娱乐和传闻,所以散播速度快得不得了。 「这也是传说故事吗?」 「这也是传说故事。」 榭菈露出装模作样的面容,清清喉咙后回答。 再顺带一提── 榭菈为了让雷欧纳多的传闻散布得更快,其实两年前起就已展开布局。她请达莉雅姐透过人脉介绍江湖艺人和吟游诗人,并且拜托这些人在各地散播以雷欧纳多他们为主题的故事。听说在达莉雅她们剧团里,亚历克希斯骑士队剿除匪寇的英勇事迹戏码,最近也变得很受客人欢迎。 「榭菈,我有一个问题。」 雷欧纳多在马背上,边环视路上行人边询问。 他接着说:「仔细观察了一下,路人用手指我的次数会不会增加太多了啊?」 「是这样的,雷欧殿下,因为此次和先前那些剿除匪寇是不同层次的事情。」 「哪里不同?」 「清除顶多数百人的匪寇,和大败邪恶又强大的大贵族三千精兵,这两件事的震撼程度根本无法相提并论。现在雷欧殿下的评价节节攀升,我也乐得开心。」 「…… 邪恶又强大的贵族啊。」 看在雷欧纳多眼里,虽然明白凯恩兹和丹克伍德公爵有错在先,但不认为百姓了解详细的来龙去脉。 「不过,这是偏见吧,毕竟大家都不喜欢贵族,但那也是贵族们自作自受。」 雷欧纳多叹息说:「妳说得也对。」 人心正在背离库罗德帝国──两年前榭菈说过的这句话,真的是准得吓人。 「至于乐得开心的我,觉得差不多是时候了。」 「什么的时候?」 「差不多想要有领地的时候。」 「……讲得轻松。」 「领地,是好东西。经营,会很欢乐。无论是要存下自己能动用的庞大资金,还是要培养私家兵,果然都要有块自己的领地才好办事? 」 「好像商人的广告台词……」 用不着她提醒,雷欧纳多自己也很想拥有领地。为了收复亚历克希斯,必须建立规模浩大的军队。若要独力运用这么一支军队,就必须拥有相称的领地。然而自己总是要向亚蓝筹措战争经费,再这样下去领地终究只是个遥不可及的梦想。 话说回来,雷欧纳多一开始就和榭菈讨论过,自己有总一天也想要取得领地的这件事,因此她也在暗中策划许多事情。 但是,真的不是随便就可以受封领地。 在重要战役中立了大功等,必须具备这类的功绩才行。 「记不记得先前提过的莱恩直辖地?乐得开心的我去打探过了。」 「我怎么可能会忘记。」 雷欧纳多紧握缰绳,露出极度不快的面容。 莱恩位在距离帝都相当遥远的北方,是皇帝直辖地,境内有座银山。山中矿脉蕴藏量丰富,同时也出产良质铁,是支撑帝国与皇室财政的重要支柱之一,因此出名。 今年二月,那边爆发矿工集体叛乱事件。 莱恩停止供应银和铁一事,对帝国财政而言是种莫大的打击。为什么那么重要的地方会发生爆动?还是说正因为是重要地方所以才会爆发? 雷欧纳多忍着头痛,向皇帝表明自愿出马平乱,请求皇帝下达圣旨。 结果,听说已经决定好平乱部队和指挥官了,但仍是衷心佩服应变得如此迅速。他接着请求面见那位指挥官,由衷提出协助平乱的意愿。 「殿下,您现在是在计划抢走我的功劳吗?」男子撇下这句话。「可惜的是我不需要任何人帮忙,我会独自镇压叛乱,然后直接以全新地方官的身分走马赴任,事情肯定会这么发展!」他用坚信世上所有人天性都略带狡猾的眼神,瞪视了雷欧纳多。 「那个人镇压失败了喔。」 「……也太惨了吧。」 「第二个和第三个去的也都失败了。」 人般暗自窃笑。 「这次我一定要获得陛下的允许。」雷欧纳多为了接下来的斥责,清了清喉咙。 「只不过……就算陛下准许,其他贵族还是可能会来找碴。」 「非常有可能。」 他们应该会露出猜忌眼神加以瞪视,像是在说「难不成你想要这座银山?」雷欧纳多心想,自己明明只要拿到对那些家伙来说没有价值的领地当作奖励就够了。 「所以啊……虽然不是什么好办法,但是我大致上有个想法……」 「说来听听。」 「雷欧殿下,请您成为小丑。」 雷欧纳多不禁发出苦笑。 心想,这位军师大人也真是的,一下要我当个英雄,一下要我当个小丑。 「我当。」 雷欧纳多干劲十足地接下请托。 如果这是为了夺回亚历克希斯的一步棋,那他什么都愿意做。 「那么请您把耳朵靠过来。虽然有点赶,但是明天就请──」 榭菈从后方紧紧搂住,将嘴巴靠到耳边,距离近到嘴唇都快碰到雷欧纳多。 同时,她还用指尖在雷欧纳多的背上写下「太帅了」、「最喜欢你了」,不过隔着铠甲的关系,雷欧纳多当然是浑然不知。 * * * 翌日,雷欧纳多进宫谒见。 宫内宣他前去详细说明,在艾依多尼亚和库利玫利亚间爆发的私斗,身为局外人的雷欧纳多究竟是有什么名正言顺的理由出手参与。身为皇族的他不会因为这种程度的事情遭判叛乱罪,但是他也已有觉悟,可能会因当下情况而遭受某种形式的处罚。 雷欧纳多心中毫无愧疚,将剑系在腰上──为皇子的礼装打扮──昂首阔步地进入宫内。 但是,他必须见到很多完全不想见到的家伙,因此心情相当沉重。 谒见大厅中文武百官已经齐聚,而且分别并排站立在两侧。 这群平庸之人,只是因为出身好,所以才能占得现今的地位。 这群猪只根本不配待在此座拥有两百年悠久历史、既雄伟又富丽堂皇的大厅。 宝座位在大厅最里侧,后方墙上还挂着巨大的旗帜,上头绘有帝国纹徽「漆黑大海蛇」。 有名男子坐在那处至尊之位,背后顶着皇家旗帜,他比在场所有人都还要憔悴。 以枯木般瘦瘠的整副身躯,像靠在椅子上似地坐着。 这名男子正是萨马拉斯三世。 他年纪应该未满四十,看起来却老了十岁以上。五名皇妃每晚轮流前去求取龙种,他得以存活都是为了要满足这种需求,眼前此人只是名为皇帝的悲哀种马。 这些女子的后盾是四大公爵家和最北帝国(查兰德),皇帝只是个无法违抗他们威势的男子。 如此没出息的男子,过去仅有一次贯彻自己的想法。 事情发生在二十一年前。 他于出巡亚历克希斯州期间,在萝萨利雅的邀请下到访某间定食餐厅,结果对美丽的女服务生一见钟情。他倾心到力排周遭的反对,不计代价也要把女子带回帝宫。 在这之后诞生的就是雷欧纳多。 至今还是不知道母亲究竟爱不爱皇帝。 对雷欧纳多而言可以确定的是,当年皇帝根本不打算保护身边尽是敌人的母亲,也没打算对自己采取的行动负责到底,结果母亲心力交瘁,暴毙早逝。这名男子根本不值得雷欧纳多为他心怀名为怨恨的强烈情感。 雷欧纳多只是单纯地讨厌皇帝萨马拉斯三世。 「好久不见啊,雷欧纳多。」 皇帝座在谒见大厅的宝座上,发出病人般气若游丝的声音。 「见陛下龙体安康,儿臣不胜欣喜。」 雷欧纳多只是谨遵礼法,回话时不带自己的情感。 他履行完义务后,环视现场的所有人,接着说「谢尔特皇兄好像还没来?」若是要阐述参加私斗的名正言顺理由,他才是最该详细说明的那个人。 「我已经问过谢尔特理由了。」 「那么,皇兄是犯了什么错?」 「雷欧纳多啊,你们好像有什么误解耶。」 听完皇帝的话语,雷欧纳多的眼神顿时变得犀利。 误解,是能有什么误解啊。 「看样子,寡人允许凯恩兹举兵是个错误的决策。跑来控诉什么艾依多尼亚蛮横无理,凯恩兹的那些话根本是弥天大谎。谢尔特是亲自去调查此事,最后看穿了凯恩兹出兵乃不义之举。」 (他怎么这么敢讲。)雷欧纳多把话吞了回去。 现在推敲不出为何谢尔特要撒那种谎,因此他继续听下去。 「听说谢尔特为了拨乱反正,独自前往凯恩兹的阵营,劝他收兵回府。刚好就在那个时候,你好像攻过去了。就是个阴错阳差。」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雷欧纳多悟出谢尔特那个令人唾弃的意图了。 位在左右的文武百官,个个压低声音在七嘴八舌。 「那个死杂种,该不会是在战场上打赢谢尔特殿下就自视甚高了啊。」 「只有本人不知道是不自量力,这误会可深了。」 「才智绝顶的谢尔特殿下,怎么会输给那种杂种,这还有道理吗?」 这些人渣根本是在非议他人,沉浸在恶毒的欢乐之中。 雷欧纳多完全无视他们,只定眼直视皇帝。 「陛下的意思是,整件事都是我的误解,皇兄没有任何过错?」 「嗯,谢尔特是跟寡人那么解释的。」 「那么这次的事情,全是凯恩兹阁下的错了。」 「……应是如此。」 「那么请赔偿……」 雷欧纳多用平稳,但又强烈的语调这么说: 「请针对亚蓝和艾依多尼亚遭遇如此不合理的事情进行赔偿。」 现场百官之间立刻传出无数的咂嘴声,听起来想必让人觉得狂妄傲慢。 然而雷欧纳多依旧无视,视线完全未从皇帝身上移开。 不久后──皇帝以沙哑的声音回答: 「好吧。寡人命令库利玫利亚伯爵,赔偿艾依多尼亚臣民蒙受的所有损失,另外,割让长年为争乱元凶的那座湖,借此证明谢罪之意。」 那是种平稳,却有别于平时的强烈语调。 雷欧纳多听到这句话时,总觉得瞬间感受到自己和他之间的血缘关系,他不得不对自己说,这一切都只是错觉。 (反正,这样子真是太好了。)虽然谢尔特明哲保身的行径令人厌恶,但亚蓝和百姓若能因此得到补偿,再怎么愤恨也都畅快了。库利玫利亚活该如此。 雷欧纳多才刚这么想── 「谢尔特殿下的事情应该可以了吧!」从旁边传来一阵近于怒吼的喊叫声。「现在的问题可是在于雷欧纳多殿下擅自举兵啊!」 雷欧纳多瞪了声音的主人。 谒见大厅中有两人可以分别站在宝座的两边,这就是所谓的「皇帝左右手」,此人正是其中之一。 库罗德帝国的宰相,莫棱公爵。 他是名矮个儿的老人,据说是这个国家最懂宫廷显学的人,非常善于权力斗争中的各式谋略。他的脸孔显露出内心的卑劣,只有眼光异常地犀利。 他是第一皇妃的亲生父亲,更是当今皇太子的外祖父。 「我只是要说,就算错是错在库利玫利亚,但他让亚历克希斯骑士队在未经许可下投入私斗,无缘无故扩大战火,这种行径实在无可救药!」 另一人厉声表达赞同。 他是库廉基斯公爵。「皇帝左右手」的另一人,是个吨位重的胖子,胖到令人无法相信他官拜大将军的地步。他那副身躯松垮垮,就算穿上铠甲,应该也无法灵活行动。以一介外戚的身分坐拥权势,为第四皇妃的亲生父亲,第九皇子的外祖父。 于此辽阔的帝国中仅有四位公爵,其中两位就在眼前。 四大公爵家正如其名,就是他们四人位居顶峰的贵族团体。 现场的文武百官也是他们的同伙,四公爵的小跟班。 「先把事情闹大的人应该是丹克伍德公爵吧。」 雷欧纳多以压低音量的声音,非难谢尔特不在现场的外祖父。 「给我闭嘴!」 「现在是在厘清殿下行径的责任归属吧!」 莫棱公爵和库廉基斯公爵,一左一右反覆指责。 然而指责的点却含糊不清──不,他们压根不想说清楚讲明白。 底下百官也沆瀣一气,开始异口同声大喊:「没错!」 他们想靠声音大模糊焦点,借此集中抨击雷欧纳多,这种作法实在幼稚又阴险。 从他们那种卑鄙的表情就可以 清楚看出心性。「想让这杂种哑口无言,好让我心情畅快。」「如果可以的话,真想处他一个什么刑责!」这些老大不小、身分地位颇高的家伙,就是为了这种事情聚集到这里还排排站。 雷欧纳多遭奚落声集中攻击后,深深吸了一口气。 「你们全给我闭嘴!」 他大声斥喝,用的是犹如奚落声全部加总后还大上一倍的音量。 那些小跟班被他的气势震慑,同时闭嘴不语。 「不管你们说我什么,我完全是问心无愧。」雷欧纳多毫无顾忌地主张,心想如果他们无心讨论,那们我也要畅所欲言。 「反正我又不是为了一己之利而战。」 「那么,你是为朋友而战?」鸦雀无声的谒见大厅里,目前还有气魄向雷欧纳多这么质问的人,居然是萨马拉斯三世,实在令人意外。 「当然。」而且,亚蓝并非是因私欲而战。「我们是为了百姓。」 如果亚蓝心无正义,纵使是挚友,雷欧纳多也不会出手协助。 不,如果他是那样的人,打从一开始就不会建立友谊了。 「就趁这个好机会,我要跟大家说一件事。」雷欧纳多边环视那些完全缩成一团的家伙,边放声宣告。「如果是为了守护这个国家,为了守护百姓,不管何时、何地,我都会冲过去全力奋战。拯救这个快要灭亡的国家,夺回亚历克希斯正是我的夙愿。」 昨日榭菈提醒过他,应该要在今天这个场合中明确表明自己的目标。 现场立刻有了反应。 排排站的文武百官,无不像是恍神般目瞪又口呆。 「……您、您……刚刚……说了什么,殿下?」莫棱公爵的身体不停微微抖动。 「你是说快、快要灭亡的……这、这个国家?」库廉基斯公爵也在颤抖身体。 除了皇帝以外,其他所有人也都如此,然后这些人再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大笑、狂笑、哄堂大笑。笑声凝聚回旋,笼罩了雷欧纳多。 「你是说这个大库罗德帝国,晓之帝国,快、快要毁灭了!你也太有才了!」 「您说说看您是要从谁手中拯救啊!」 「殿下您的格局真的好大,少女也是爱做这种白日梦!」 「嘻嘻嘻!嘻嘻嘻!」 「话、话说回来,殿下您觉得到底是什么样的灾祸毁灭了帝国?」 现场百官又恢复了气势,直至方才的那种失落模样,仿佛是个假像。 虽然遭到众人嘲笑,但雷欧纳多依旧泰然回应。 「可能是因为亚德蒙符的入侵。」 「区区亚德蒙符根本不足为惧!」 「不不不,殿下两年前,曾经像那个样子,饱尝过痛苦的败战滋味!」 即使受到更伤人的嘲讽,雷欧纳多依旧泰然处之。「如果我现在马上就能收复亚历克希斯呢?」他根本提不起劲用合理的主张反驳这些蠢蛋。他选择继续回答。 「可能是爆发大型民乱。」 「那些只有锄头的家伙是能成得了什么气候啊!」 「殿、殿下您居然这么怕事,实在是太意外了!不对,要说谨慎才不会不敬!」 现场的嘲笑没有停歇。甚至有人暗中伤人说着「不愧是杂种,说的话就是不一样。」这种话。 雷欧纳多充耳不闻,但回答时还是边注意一字一句有无疏漏。 「即使如此,敌人还是在,这是种笨蛋看不见的敌人。」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文武百官的大笑声来到了巅峰。 有人捧腹大笑,有人笑到泪流不止,眼下还终于有人笑到蹲下身子拍打地面。 「殿、殿下您好像不知道耶。」莫棱公爵擦擦眼角后,代表所有讪笑者开口讲解,「您说的那番话,简直和加尔伦边境伯爵如出一辙。」 接着他引用一则故事当作佐证。 加尔伦边境伯爵是三百年前实际存在过的人物。他被授以重任,负责某个王国的边境警戒工作,却不断重复卑劣的行径,通报假消息说「浑沌大帝要攻来了喔!」借此从脸色苍白的国王那骗取军费。当然,他不久后就尽失信用,即使通报「敌人要打来了!」也没有任何人搭理。有一天,某位将军嘲笑他「敌人……究竟在哪里?能不能让我亲眼瞧瞧。」加尔伦边境伯爵惊慌失措地这么回答: 「即使如此敌人还是在,这是种笨蛋看不见的敌人。」 之后,浑沌大帝的军队真的攻打过来,加尔伦边境伯爵遭到歼灭,因为没有半个人回应他的求救。 库廉基斯公爵晃动偌大的肚子给予忠告: 「殿下您应该要再多读点历史和经典作品耶。」 此时又从某处传来暗地里的中伤。 「果然杂种就是没教养!」 雷欧纳多把这些辱骂全当耳边风。毕竟,他当然知道这则故事,而且榭菈的建议中还非常强调,应该要在这个场合引用那段话。 结果,莫棱公爵以眼泪再怎么擦也擦不完的样子开口说话: 「殿下为国家着想的心意,臣万分感动。接下来臣想请殿下帮忙除去困扰帝国的祸害之一。」 「正合我意。」 「雷欧纳多殿下,您知道莱恩银山吗?」 「嗯,听说那里的叛变尚未平定。」 「我们已经派过三次兵前去平乱了。但是,万万没想到那些小小矿工,居然会那么顽强。三次派兵都铩羽而归,叛乱也就持续至今。着实让人有些束手无策。」 然后,眼见敌人如此棘手,所以变得没人愿意前往镇压,事态就此陷入泥沼。 「您现在是要把这件事交给我处理?」 「是的。大将军阁下,我们现在能拨多少兵给殿下调度?」 「宰相大人,我一个兵都拨不出来。因为再继续失去兵力,就会动摇到帝都的防卫工作。」 莫棱公爵和库廉基斯公爵一搭一唱,即兴耍了个小花招。 「因为这个缘故,所以就只能请殿下自行准备私家兵。」 「你可以跟刚刚那件事情一样,动用亚历克希斯骑士队也没关系喔。」 看来他们是打算借此挖苦加嘲讽,两人露出双胞胎般的表情冷笑。 「……雷欧纳多,拒绝也没关系,不必勉强。」 宝座上的皇帝可能是顾忌左右两人的想法,因此压低音量这么说。 但雷欧纳多的回覆十分明确。 他连同剑鞘取下腰上的配剑后,像是要用前端敲击大红地毯似地往下戳。 自信满满地大喊: 「儿臣,谨遵圣命。」 回到宅邸的雷欧纳多一报告结果,榭菈就雀跃地不停跳跃。 「雷欧殿下,事情顺顺利利就是指这回事吧。」 可能是因为自己的策略成功执行吧,这个女孩明明是个杰出的策士,偶尔表露出这种与年纪相符的行为时,着实让人觉得有趣。 「加尔伦边境伯爵的故事奏效了吧。」 想必在那些家伙的眼里,雷欧纳多看起来应该就是个蠢蛋皇子。 「那群肤浅的家伙这么轻易就被我们玩弄于股掌之间,不过没差,就让他们瞧不起我们吧。轻视是大意之母。当他们察觉到自己错看一切时,早就为时已晚!我们赶快去趟银山取得胜利,回来后就去讨恩赏、拿块领地吧。」 「……说得也是。」 「您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耶。在担心接下来要打的仗吗?榭菈都在您身旁喔。」 「我觉得这会是场硬仗。」毕竟对手击退了三次前往镇压的公家军,己方又一如往常,集结不了多少兵力。不过,自己并没有太担心。 「要把矛头对向百姓,让我感到不舒服。」 虽说为了守护国家,收复银山,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相较于亚德蒙符的侵略军、胡作非为的匪寇或卑劣的谢尔特军,这次的情况又不一样了。 「我太天真了吗?」 「不会,不会!」榭菈以惊人气势摇了摇头。「您这个样子,才是我的理想型。」她这么说的同时还露出满脸的笑容。 「……不用说场面话。」 「啊,您干嘛害羞啊?」 雷欧纳多不由自主地撇过了脸,榭菈像是紧跟在后似地转到了前方。 「我才没有在害羞。」 「我想萝萨利雅大人,在那片天空上肯定也感到很开心。」 榭菈我就是狡猾的女人,所以才会这么可靠喔。」 若无其事说出这种话的少女,就是让人讨厌不起来。 「难以对付的对手,和不忍以武器相向的对手。即使如此,我们依旧必须要功成名就。雷欧殿下的英雄传说,现在拉开全新章节的帷幕。」 「妳有什么想法吗?」 「当然有!」榭菈使力绷紧表情。「──我虽然很想这么说,但现在先来搜集情报吧。」说完话的同时就放松表情,闭眼又吐舌。 她的这种地方,真的让人无法讨厌。 库罗德帝国内大约有二十一万名常备兵。 其中,皇帝直属军的数量约为三万,剩下的全是两百家贵族的私家兵。 他们散布在极为辽阔的国土全境,守护着帝国和各领主的土地。 此外,皇帝直属军中有一万五千人是常驻帝都。其余的都派驻各地,戍守位于外地的皇帝直辖地(莱恩银山也是如此)或边境。 世人特别称常驻帝都的一万五千人兵力为「近卫兵团」。 其主要任务当然是保护帝都,但事态紧急时,也能出兵至国内外。 例如此次为了夺回莱恩银山,中央曾派兵三次就是这种情况。 他们更日常一点的动态是,执行帝都三区的维安工作,或是轮流埋头于训练。 练兵场就设在中枢区北部。 雷欧纳多让榭菈坐在赞乍斯背上,前往练兵场。 为的是拜访曾出兵莱恩银山的生还者们,向他们打探情报。 「那么我就是。」马上就找到爽快回应的士兵。 一问之下才知道他的故乡是艾依多尼亚。 「我爸我妈有写信来报平安,说他们俩都没事。这全是拖雷欧纳多殿下的福。」 他对自己能见到雷欧纳多,好像非常激动的样子。 接着不只一人,而是又有好几名出身艾依多尼亚的士兵聚集到了附近。 他们争先恐后,却又诚恳仔细地说出了好多事情── * * * 近卫骑士葛拉堤尼是名以健硕体格为傲的武人。 虽然年过四十,但也没有突出的小腹,从未怠惰武术马术的锻炼。与其说是勤奋,其实是自己喜欢,因为能显得雄壮威武。 他是伯爵家的次男,家世也正统名门。 他之所以能获皇帝陛下的敕命,率领三千人的第三次莱恩银山平乱部队,也都是因为他的英勇、出身和指挥近卫兵的经验──然而这些都只是表面上的理由。 葛拉堤尼是宰相莫棱公爵的女婿,若是由他推荐,就算是皇帝也无法回绝。此外还决定在收复银山后,就由葛拉堤尼直接出任地方官。 这是个肥猫职位,就算私吞一成的当地产物也不会被任何人发现。虽然他已和莫棱公爵暗中约定要平分,即使如此,依旧能过上比继承爵位的兄长还要富裕的生活吧。 反正前一任那个地方官也是有莫棱公爵当靠山,因此莱恩银山虽为皇帝直辖,但一直以来其实都是宰相一派的俎上肉。 葛拉堤尼听说前一任地方官惨死在一群矿工手上,在心里感谢了一番「感谢你愚蠢到被区区平民杀死,感谢你给了我取代你的机会」。他真的是腐败贵族的典范。 葛拉堤尼在这种身家背景下,野心勃勃地踏上收复银山之路。 偌大的山区山腰处有座矿山镇,如今还住着三万名已变成叛徒的居民。 男性多半是矿工,剩下的主要是以锻造、猎人或樵夫的工作维生,他们大约五千人左右全都成了叛乱兵。 矿工这个职业属于重度劳动,因此所有人都身强体壮。此外,因为是赌上性命在黑暗中工作,所以都很勇敢。意外地适合担任士兵。另外,猎人他们平日就在接触需耗时才能熟练的弓箭,是种适合战斗的职业,适合到开战前都会理所当然地受到征集招募。 由两千人组成的第一次平乱部队小看他们的结果,听说就是被打得落花流水,指挥官也战死沙场。 莱恩山麓仅有一条通往矿山镇的道路。 道路划开满布山区土地的森林,缓缓蛇行延伸至山腰地带。 据说第一次平乱部队在进攻此处的途中,遭遇猎人们发动的箭雨,陷入极度混乱之际,又受到拿着十字镐的矿工们突袭,最后溃不成军。 位处坡道上方者可以轻松降下强大的箭雨,从坡道下方进攻者必须加快进攻的速度(连骑兵都无法发挥太大功效),这明明是小孩子都懂的基础兵法。 此外,这也是为什么通往矿山镇的道路居然只有一条。毕竟银山这种地方无时无刻都可能被人盯上,因此比起日常生活中的交通便利性,要如何让此地成为易守难攻的要塞,才是必须优先考量的问题。 话虽如此,第二次平乱部队却没走那条唯一的道路,反而下令分散军力,要士兵冲入没有道路的山林之中,凭藉各自的判断前往矿山镇,这个策略也太过愚蠢。 他们毫无地利可言,惨遭把山上当花园的猎人各个击破。这种输法是丢脸丢到家,根本看不出来哪边才是受过训练的军队。此次的指挥官也是横尸战场。 (也就是说,要攻打矿山镇就只能爬这条唯一的道路。) 葛拉堤尼这么下结论。 由山麓往上看去,道路长年被踏得紧实的地面,时左时右地缓缓向前蜿蜒,就像条大蛇。已定型的车辙,更让道路看起来像条具有两条线型纹路的蛇怪。 宛若会一口吞噬大量的士兵。 葛拉堤尼随即以名为野心的勇气,扫除这个不吉利的想像后,对全军下令:「前进!」 三千人以稍快的步伐开始攀登蜿蜒蛇行的坡道。 常备兵通常都善于行走,近卫兵团的部分也是挑选这类型的人前来。 全员都装备大盾。 葛拉堤尼深知这场战争中,最恐怖的将会是猎人们的箭矢。 只要挡得下弓箭,其他都不成问题。 「前进前进前进!」 葛拉堤尼在部队的中央大喊,同时自己也用还看不出老态的脚程不断向上爬。 大声激励士气本是副官的工作,但他因为野心而兴致盎然。 然而就像要划破葛拉堤尼的破锣嗓音── 现场传来一阵尖锐又高亢的声音。 不知有多少人听得出来这是老鹰叫声。 葛拉堤尼感觉头部受到轻微撞击,下一秒,头部瞬间变轻。 原来是突然飞来的大老鹰夺走了头盔。 (居然会有爱恶作剧的老鹰,这世上还真是无奇不有。) 葛拉堤尼这么想。 那是他在人生最后一刻,脑中浮现的愚蠢想法。 这时「啪兹」地传来低沉的声音。 不过,这倒是个听起来相当痛快的响音。 一根长箭矢,从葛拉堤尼头部左方贯穿至右方。 「啊……这……?」 高大的身躯摔了个倒栽葱。 「葛、葛拉堤尼阁下!?」副官虽然冲了过来,但根本无济于事。 毕竟已死之人不会回话,也无法继续指挥调度了。 然后,葛拉堤尼遭射杀仿佛是种暗号,眼下猎人们纷纷从森林中现身,自坡道上方射出了箭雨。 那名射手就是个该用体貌魁伟来形容的男子。 他的身高居然进逼七尺(约二一?公分),身形着实魁梧。 还拥有一身宛如盔甲的肌肉,特别是厚实的胸膛与粗壮的双臂最为惊人。 不过眼睛倒是又圆又大,还长得一张天真的娃娃脸,年龄二十四岁。由于外貌和身形的反差常被当作嘲弄的题材,他因此留了胡子,想借此保持威严。 他架好弓跨坐在高大的库罗德榆木树枝上。 手上拿的是把高达六尺的大弓,使用的也是特制箭矢。 这把强大的弓若非这位魁梧的男子,一般人根本连弦都拉不动。 他猛地睁大右眼,眯起左眼锁定目标,瞄准方式十分独特。 外观就像独眼巨人在瞪视。 他从坡道上方,其实是从榆木上头俯瞰公家军。双方相距为二町(约二百公尺)。 箭矢射出后,发出低鸣越飞越远,几乎是笔直地在空中翱翔。其他猎人同伴已经一起展开攻击,但这些人的箭矢呈现抛物线状飞行,双方射箭的力道完全不同。 接下来他命中目标,射穿了冲向葛拉堤尼尸体的男子脑门。 不是只会炫耀力气大的笨蛋。 男子名为盖勒。 在把山上当花园的千名猎人中,他的弓术仍是出类拔萃。 冬季期间他是位锻造师,现下他用挥舞槌子的精壮手臂拭去了额头的汗水。 「辛苦了。」这时他头顶上传来一名女子的声音。 女子身段轻盈如猫咪,居然以头下脚上的姿势,从树顶顺着树干而下。 她和盖勒对比鲜明,身形十分娇小。站在一起看起来活像一对父女。 但是她只比盖勒小三岁,两人为青梅竹马。娃娃脸是他们共通的困扰,不过她和盖勒不同的是不会遭人消遣,旁人也都夸赞可爱,所以她没做什么特别处理,照自己的步调走。 上下穿的都是便于行动的麻制服饰,头发也在后脑勺束成一把。双腿外露虽然说不上是适合爬树的装扮,但晒得黝黑的双脚上没有受伤。这就是够灵巧的证据。 「仗还没打完喔,蒂姬。」 「可是我们会打赢啊。」 盖勒婉转地斥责,但名为蒂姬的女子指着战场笑了出来。 她维持着上下相反的不稳姿势,即使在这种状态下伸出单手,也完全不会害怕。 盖勒他们眼底下的公家军,已经混乱到了极致。 军队若是接连失去指挥官和副官,一般都会落到这种田地。 特别准备的大盾,如果没整齐排列成盾壁,几乎发挥不了功效。 莱恩这些本领高强的猎人,都能避开盾牌射中目标。 公家军的士兵相继倒下。 这时盖勒也再度拿起弓,射发强劲箭矢。他一支箭就能击毙一个人。 (快点逃……快逃啊……拜托你们快点逃……) 虽然这么祈祷,但仍无法手下留情,要不然死的就会是自己这些人。 不久后──可能是祷告奏效了,公家军他们抛下同伴的遗体撤退了。 盖勒从偌大的肺部,松了一口好长好长的气。 「你看,我们这不是打赢了。盖勒就是爱操心。」蒂姬洋洋得意地说。 她翻正成头上脚下的姿势后,又坐到了其他的树枝上,让脚悬空摆动。 这时可听见翅膀拍动的声响,是蒂姬饲养的大老鹰回来了。老鹰停到了她的肩上。 「你也辛苦了,干得好。」 蒂姬夸赞完后,老鹰仿佛能听懂人话,骄傲地啼鸣。 都是这只聪明的鸟儿告知敌军指挥官的所在位置,盖勒才能成功射杀。 此刻也能听见同伴们的欢呼声了。 「回家吧,今天要开庆功宴啦。」话还没说完,蒂姬就以飞快的速度爬下了树干。 着地后,在附近徘徊、像是在警戒周遭情况的两匹狼靠到了她的脚边。 盖勒和蒂姬。 莱恩的男人们本来不知战争为何物,如今已击败公家军达三次之多,在这些胜利的背后,其实这两人都有贡献己身不同凡响的力量。 从街上传来酒席的喧闹声。 无论男女,不分老少,一群醉鬼在庆祝胜利,奏鸣乐器,唱歌跳舞。 盖勒边听着这些声音边独自一人在──发抖。 位在街底有间独栋小房,其隔壁还建有一栋更小的猎人小屋,他就在此处。 屋内中央摆有宰杀猎物的桌台,其他还有肢解用的工具,也有箭矢和陷阱等狩猎道具,空间因此显得狭小,但是收拾得非常整齐。 盖勒极度蜷曲他那魁梧庞大的身躯,整个人就像埋没在这些工具之中。 他静静坐在没有地板的泥土地面上,牙齿发出「喀喀喀」的响声。 「我回来啦。啊,你果然在这边。」蒂姬从出入口进到屋内。「拿去,我帮你拿酒拿菜来了,所以我们去主屋里吃啦。」 蒂姬虽然这么邀约,但盖勒仍旧双手抱膝摇了摇头。 「吼~你还会害怕喔?」 「……当然……战争很可怕。」 盖勒以小孩子听了可能会哭出来的粗野声音哭诉。 「不是打完了吗?」 「……我还是觉得很恐怖啊。」 「盖勒你真的是胆小鬼耶。」蒂姬傻眼地说。「人明明这么大一只。」 「……跟那没有关系吧。」盖勒埋怨了从前的人们,心想为什么体型和勇气一定要成正比,最初到底是谁制造出了这种偏见。 「盖勒你真的很不可思议耶,真的上战场时明明完全不会抖。」 「……因为在打仗时根本没办法去想多余的事情啊。」 「我懂我懂。那么喝酒也可以?我们就来喝到烂醉,没办法去想那些多余的事情。」 「……我又喝不醉。」 「吼~你这个男的很难搞耶~」蒂姬在盖勒面前双手叉腰,像是在责备他。 这位小他三岁、身高差了大概三个头的娇小青梅竹马,气势居然压过盖勒,让他心生胆怯。 蒂姬见状后笑了,但这并非针对胆小鬼的嘲笑。 若要举例,应该是弟弟给人添麻烦时露出的苦笑。 「那么就让我来帮你忘记这一切。」 蒂姬缓缓地张开原本插在腰上的手。 并尽全力用她娇小的身体释放出「来我怀里吧」的讯息。 盖勒就像年幼孩童般贴了上去。 紧紧抱住蒂姬,像是把整张脸都埋进她的腹部。 「盖勒很棒唷,不管再怎么害怕也没有逃走。毕竟你担负着大家的期待,大家都说没有你就打不赢。我知道你非常努力了。」 蒂姬也轻抚他的头。细心地,缓缓地。 她的手法真的很温和,犹如百般疼爱。 盖勒原本遍布全身的颤抖,慢慢地缓和下来了。 蒂姬要他稍等片刻。 「我得好好奖赏你一下。」 她怯生生地卷起了上衣的下?。 暴露出左右几乎没有起伏的胸部。 她双颊有些泛红,并非毫不在乎地这么做。当然,也不是任何人都给看。 盖勒猛扑至她右胸突起的尖端处。这个女生躯体上的部位,虽然没有乳房那么柔软,但也绝对称不上硬,盖勒把对于战争的恐惧、羞耻心,一切的一切都抛诸脑后,忘情地吸允此处。 「唔嗯,温柔一点。你的胡子弄得人家很痒耶……算了,你也没在听。未免也太专心了吧,这种平胸到底有什么好吸的啊?你真的很爱撒娇耶。」 蒂姬嘴上说那么多,但还是让盖勒予取予求。 这个彪形大汉不堪的一面,她全都接受。 是她让盖勒打从心底觉得── 今天也能保护好她真的是太好了。 多亏有蒂姬在,盖勒终于冷静,两人一起返回了主屋。 「菜都冷掉了。」 蒂姬对盖勒发牢骚,并从后面踹他的脚,盖勒连忙弯下腰低头道歉。 这时出入口的门打开了──他们察觉到有访客上门。 盖勒转头和蒂姬相觑,从她的表情来看就知道此人并非她邀来的客人。 应该是门没上锁,擅自进入的吧。 盖勒家是这个时代标准型的独栋房舍,床铺、厨房和餐桌全都混在同一个空间,为泥地一间房的构造。不过他是独居,因此能使用的空间比一般人来得宽广。 这名男子美丽到看起来分明就是少女,他坐到了屋内的餐桌前。 年龄不详。外表看起来,应该还没脱离少年的年纪。 「哎呀,勇者大人您回来了啊。真的是很恭喜您,这次也是凯旋归来。」 但是他的说话口吻根本不像小孩子。 「道贺就免了,倒是你别擅自跑进来啊,安筑。」 「真是失礼了,蒂姬小姐。」年龄不详的男子安筑,站起身后优雅地行了个礼。「都是因为我带了美味的点心来,一心想说要赶快看见蒂姬小姐您开心的面容。」 第六章 魔弹要来了──! 四月十日,雷欧纳多在榭菈的陪伴下,连同亚历克希斯骑士队一起自帝都启程。 据说这时亚蓝也亲自率领了千名步兵赶往支援。 四月十七日,双方在通往莱恩银山的干道途中会合后,雷欧纳多立即去找亚蓝。 「你带了一千人来不会有问题吗?」 「我有留了五百人在艾依多尼亚。」 亚蓝的回话与数据不符。艾依多尼亚应该只有千人左右的兵力,剩下的五百人是从哪里蹦出来的?此时亚蓝像个调皮小孩般笑笑地揭晓谜底。 「我新雇的啦。托某人美言的福,我从库利玫利亚那边捞了块领地,和多到有点过分的赔偿金,想说这是个好机会就雇了。所以说,部队里还有一半是新兵,所以不要太期待喔。毕竟我的心态也是来实战训练的。」 即使如此,这样也算帮了雷欧纳多一个大忙,里头还包含亚蓝对某人的感谢。 接着两人异口同声说: 「「总是这样麻烦你。」」 雷欧纳多和亚蓝互看对方,像是照镜子似地都露出苦笑后,继续说道: 「「干嘛那么说,我们是朋友啊。」」 这两人言尽于此即可。 之后就算说再多修辞精美的话语,也全是多余的。 位在一旁的榭菈,咬着手指边眺看边说:「我好像会吃醋耶。」 雷欧纳多重新将一千五百人统一纳入麾下,以第四次平乱部队指挥官的身分前往莱恩。 四月二十三日,部队来到距离莱恩最近的驿站镇。 来到此处后,向远方望去就已能看见银山。 雷欧纳多立刻就与榭菈商议,派出使者前往矿山镇。 要和人民打仗绝非他的本意,若是可行,希望能摸索出和解之道。使者在当天就带回了镇方代表。本以为对方会害怕单独前来敌军大本营,没想到这位勇气十足的男子居然拥有让人误以为是少女的如花美貌。果然是不能以貌取人啊。 相互自我介绍后,这位名为安筑的男子毅然决然地回应议题: 「雷欧纳多殿下,恕我冒昧,我方并无议和的意思。」 「……意思是说你们本就想打仗?」 「是的。殿下您应该也很清楚我们是屡战屡胜,所以尽管请放马过来,我们会让你们这些官僚到不行的公家军见识见识自己会有多么一筹莫展。」 「……继续打下去是能做什么?」 「我们要在这里建立属于我们的王国。仰赖银山的经济实力,绝对有这种可能。」 「少做梦了。」雷欧纳多低声说。心想这个想法未免太过狂妄,根本不可能实现。 但是安筑扬起嘴角说:「殿下,还请不要嘴巴说说,要用行动证明。」 他冷冷一笑。一个巴掌拍不响,看来没办法谈了。 把安筑毫发无伤地送走后,亚蓝嘟囔了起来。 「那些家伙太得意忘形了。」 真的是这样子吗?雷欧纳多总觉得不太对劲,榭菈也露出事有蹊跷的表情。 但是,手上的情报实在太少, 无法确实掌握这种感觉的真实全貌。 其实── 安筑回到矿山镇后,等到望眼欲穿的盖勒和长老们马上围了过来。 「结果如何,感觉有坐下来谈的余地吗?」 「没办法,他们从头到尾就只主张要杀光我们,女子小孩都不会放过。」 他神色自若地说了谎。 「看来吸血皇子那个恶名是真的……」「听说他对付匪寇时也是杀个精光……」「明明也有传闻说他是挺身救国的英雄……」「救国?终究只会是条保护皇亲贵族的狗而已吧……哈哈……」 莱恩镇民当然心灰意冷,只能失落地着手准备打仗。 雷欧纳多与榭菈并非无所不知的天神,所以没能识破安筑决不让双方讲和的阴谋,如今也在准备打仗。时间来到翌日二十四日。 「现在要去森林里砍些木头。巴曼,就交给你指挥了。」 「遵命。」严谨的亚历克希斯骑士队副官,二话不说立即领命。 除了战斗以外,巴曼可是无比擅长像这种劳动性质的指挥调度。雷欧纳多对他全盘信任,自己也拿起了斧头前去伐木。 采伐途中,一行人为了吃午餐而停手休息。 雷欧纳多这时连同榭菈、亚蓝和巴曼,在森林中打开了请旅社做的便当。 「话说……这些木头是要用在什么地方啊?」 「要用来做些小道具喔,亚蓝大人。中午过后大家一起来动手加工吧。」 榭菈喜不自禁地说明了要用在这次战争的作战概要。 雷欧纳多在从帝都出发前已经听过,但之后才会和的亚蓝是初次听闻。 「哈哈哈……妳又想出这种有趣的事情了。」 亚蓝半傻眼地感到佩服。 「榭菈大人在萝萨利雅大人的那些侍女中,也是特别足智多谋,评价极高。」 连巴曼都用像在炫耀自己女儿的口吻这么说。 「你们太抬举我了,其他也有很多人很厉害啦。」榭菈像个合乎她年纪的少女,边说边感到羞涩。「其实啊,就算我想出这些自以为厉害的东西,最关键的还是要取决于雷欧殿下的作战策略。」 「要对付那个……射出魔弹的勇者大人啊。」亚蓝双手交叉后嘀咕。 过去的三次平乱部队都败战收场,所有指挥官和副官全遭一名恐怖的弓箭手射杀。 这次,那名弓箭手肯定也会盯上雷欧纳多吧。 雷欧纳多若死在其强大的箭矢下,就会促成官方第四次的败战── 然而反过来说,雷欧纳多只要想办法制服那名射手,就能打赢这场仗。这个男的是叛军的人心所向,只要这个男子落败,莱恩人民肯定会投降。 如此一来不用滥杀百姓就能结束战争──雷欧纳多也是斗志高昂。 雷欧纳多本就是榭菈等三人的注目焦点。 「要试了才知道。」 这时他只是边大口吃着烤得硬梆梆的面包边这么说。 「大声说出你的决心啊,雷欧。我们希望你能让我们吃颗定心丸啊,懂吗?」 「要试了才知道。」 面对像在捉弄人的亚蓝,雷欧纳多只是冷冷地重复了一次。 「和平常的雷欧一样。」亚蓝噗哧笑出。「这我就放心了。」 榭菈和巴曼也跟着开始窃笑。 雷欧纳多觉得此事才没有那么简单,但是要一一纠正也很麻烦,所以就继续大口吃着手上的面包。 * * * 矿山镇笼罩在犹如撒满铁砂的沉重紧张氛围中。 天已经全黑。 矿工们扛着十字镐,猎人们携带弓箭,慌张地前去正门。 镇上男丁在妻子的送行下赶赴战场。 「没想到他们会在这种三更半夜攻来……」「公家军和山贼根本没有两样啊!」「那种事情不重要,问题是我们啊,这样会不会出事啊……现在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应战才好……」 所有人的脸上都浮现出不安的神情。 就连早已习惯在黑暗中工作的矿工也是一样。 猎人们由于不会在夜间出门狩猎,因此极度想要临阵脱逃。 「安筑先生的话,应该也知道夜间的战斗方式吧?」「对啊,快去把安筑先生叫来!」「那、那个……我刚刚已经去叫过了,但是他不在旅店……」「你说什么!?」聚集在正门前的男人们,越来越不知所措。 大家都用苍白的脸俯瞰山麓。 即使从这个距离也能清楚看见,公家军沿着缓缓蜿蜒的唯一道路进攻而来。 他们手上拿着火把,无数的火光在眼前摇摆。 数量破千的敌人列队前行,从此处看去,他们顺着道路攀爬而上的样子,就像一条火红的大蛇正在步步进逼。这个画面让人看了冷汗直流。 盖勒也慌慌张张地来到正门集结,看见公家军的进攻模样后,身体开始发抖。 或许,他感受到的恐惧比在场的任何人都还要强烈。 但是,不能逃跑。 他对位在身旁的蒂姬点点头。蒂姬脚边有两只狼,她轻抚了牠们的头。这两只狼忽然向着月亮吠叫。若在近处聆听,会觉得十分骇人,并会激起人类原始的危机意识。 夜战一触即发,吠叫声对这些惊慌失措的男人们而言,单纯就是种大声喝斥。 众人一脸重新找回干劲的模样,接下来换盖勒对着他们大声宣告。 他忍住双脚的抖动,硬是抬起了胸膛。 伙都拿着火把。现在这么暗,他们那样不就像做好了记号吗?」 「喔喔喔……的确。」 「我们就别点灯,摸黑靠过去。从他们那边照理说看不到我们,应该很好下手。」 「真是好主意!」 「哎,真亏你能注意到这点,我们只会惊慌失措,根本无计可施……」 「真不愧是『独眼巨人』,英勇大胆就是用来形容你的啦!」 同伴们纷纷出声赞扬。 此刻他们再次感觉到身体内不断涌出上场杀敌的勇气。 「就像先前那样,我来射杀指挥官。只要一成功,胜利就是我们的了。」 盖勒边注意不让声音发抖,边继续激励大家。 蒂姬则是偷偷握住他的手,像是在鼓励他一样。 「很好,行动吧!」「自己的生活自己守护!」「我们才不要被烂透的官员统治!」 气势十足的话语此起彼落,现场镇民展开行动了。 很多人在穿越正门时摸了一下边柱,这是当地的幸运小动作(jinx),借此宣示自己今天也会活着回来。 盖勒挤出人群,摸了左右两边的柱子。 五千名莱恩男子,踏着快速的步伐从唯一的道路下山。 这是他们熟知的道路,再加上今晚天上没有半朵云,因此没点灯也不成问题。 「杀光他们!」「让他们血流成河!」「公家军不足为惧啦!」 众人纷纷喊出斗志高昂的话语。 借此自我激励。 在这一点上,常备兵只要上头下令「安静」,就会闭嘴不语,由此可以看出两者的训练落差。常备兵那种强大的压倒性优势,就是来自这种细部训练的累积。 然而这只适用在条件对等的战事中。 这场战争里,这些莱恩男子具有绝对的地利。 比起攀爬,下山果然快多了──镇上男人先行抵达,大致位在山麓和矿山镇中间的地点。 此处是他们称为「老地方」的场所。整条道路就只有这一段特别蜿蜒、特别陡,对攀爬者来说是最吃力的地形。安筑之前曾告诉他们,若要迎击敌人就来这里。 平时,用马车载运谷物等货品回镇上时,是个非常烦人的路段,如今却令人感到无比可靠。现场甚至有人在祈祷,深信土地之神肯定就在此处。 眼下右斜前方,就只有一株榆木特别高,盖勒和蒂姬应该已经就定位了,他们俩大概会从那边狙击敌方指挥官。 出发前也有人担心地问「这么暗没有关系吗?」两人分别回答说: 「你不知道我的眼睛有多好吗?我晚上都还看得很清楚。」 「人家也不成问题,放心交给我处理吧。」 盖勒真不愧是大家口中的勇者,看起来自信满满,蒂姬也拍了她那平坦的胸部。 身强体壮的矿工们相信两人的话语,像是堵住道路似地严阵以待。 他们虽然不成阵也不成列,完全四散各处,但多达四千人待在狭窄的道路上,就足以释放出人墙的压迫感。为了守护妻子、双亲或姐妹,绝不能让敌人越过此处一步──所有人都扬起如此的气势。一千名猎人则是散开至左右两侧,并已做好迎击公家军的准备。 视线移往坡道下方,可看见火红大蛇缓缓地向上攻来。 男人们见状,便开始闭嘴不语。然而取而代之的是,宛若冰霜的紧张感从胃经过食道往上窜起。沉默逐渐盘据了夜晚的森林。 这时在这冰冷又沉闷的空气中,响起了高亢的指哨声。 那是来自盖勒的暗号。 镇上首屈一指的猎人绝对不会目测失准。弓箭勇者的指示代表着这个距离已经可以击发箭矢。 「放箭!」方才的鸦雀无声好像只是假象,四处都可听见喊声。 猎人们将山麓涌来的那群火把作为标的,一同射出了箭矢。 如要狩猎火焰大蛇般的幻想光景。 数以千计的弓弦响鸣,成千箭矢相继飞出,宛若蝗虫振翅声响的嘈杂声,划破了夜晚的寂静。 无数的箭头就要插到火红的大蛇身上了── 此刻从那些男人里却传出一阵骚动。 因为有人发出了表示万分惊讶的低吟声。不断进逼的数百把火把的火光,几乎都还亮着。最多也只有目击到两、三支倒下而已。 也就是说最初这波同时射击的攻势,完全没有发挥功效。 迄今的战斗里,公家军明明早就陷入一片令人莞薾的恐慌之中。 然而这次的敌人截然不同。 仍旧整齐地、默默地进逼而来。 「管他的,狂射就对了!尽量射用力射!」 在某人的鼓舞下,猎人们不管三七二十一,都先放出手上架好的箭矢。他们进行连续射击。 反正四下如此昏暗,无法瞄准人,所以就以灯火为目标,用射击次数压制。 然而,火把的数量依然没有减少。 顶多只是拖慢了公家军的行进速度。 他们虽然缓慢,但仍确实地逐步缩短敌我间的距离。 「我……我们……到底在跟什么东西打仗啊?」 有人嘀咕了蠢话。虽然昏暗到无法确认,但对手当然是人类。 话虽如此,现场却没有任何人嘲笑这个家伙。因为大家的嘴巴都僵掉了。 火焰大蛇越来越近。 同时静静地、让人心生恐惧地酝酿出一股压力──足以在这群不怕死的男人中,开始让某些人下意识往后退缩。 「不要急躁!慢慢前进!」 雷欧纳多扯开嗓门指挥士兵。一千五百名士兵排成长条行列,若真以蛇来譬喻,他目前则是位在蛇头附近。只有他一人跨坐在赞乍斯的背上。 当然,纵使是雷欧纳多,也不会逞匹夫之勇,留下步兵独自冲锋,因此今天不再一马当先,而是在阵形前头专心指挥。如今自豪的大薙刀也只是根指挥棒。 坐在马上则是因为比较好发号施令,而且相当显眼,能让士兵感到安心。 固守在雷欧纳多周边、担任前锋的是亚历克希斯骑士队。 由于在这种坡度下,一般的战马派不上用场,因此他们全以步兵之姿参战。 但他们就算是徒步前行,也丝毫不减骑士队的雄壮威武。 他们已经不再怀疑自己尊为大将的吸血皇子其实是暗夜骄子,如今更是带着信仰赋予的勇气,于夜晚的山路上奋勇前行。这也是传说故事的效力。 他们毫不畏惧地做出示范后,艾依多尼亚士兵也跟上前来。 「总之队形不准乱,继续把盾牌拿整齐!」位在蛇形队伍躯干部位的巴曼与亚蓝,重述了雷欧纳多合宜的号令,借此依序传令至队伍尾端。 他让全军持拿大盾。 并且彻底执行笔直地竖立长枪,就像撑伞一样。 再以五人中一人不持长枪的比例,让该人高举火把。 那是种特制火炬(torch),握柄长度多达四间(约七?二公尺。) 在榭菈的计划下,于白天前去伐木,制作了三百根握柄。当初就估计敌人射箭时应该会以火光作为目标,这个作战策略就是借此让敌人目测出错,把箭射往推测落空的高处。 起初,雷欧纳多在帝都听完这个策略的说明后,询问了榭菈。 「……会有效吗?」 在某某处的某某某岛上有种猫的脖子很长──现在他的表情就和听见这种事情时一模一样。 「谁知道……我又没试过。」榭菈风情万种地眨了单边眼睛。 「妳提出这种靠不住的方法……顶多就是讲爽的啊。」 「就是要那样,雷欧殿下。」 「要哪样?」 「就是要讲爽的,雷欧殿下。」 榭菈神色自若地说出令人摸不着头绪的事情,因此雷欧纳多也楞了一小会儿。 「而且本来啊,只要我们整齐排好大盾牌,事先做好防卫工作,在夜间战斗里弓箭根本没什么好怕的啊。毕竟对方在黑暗中射击时也不可能瞄得准盾牌缝隙吧?」 「的确是。」雷欧纳多重新思考一遍的同时出声赞同。无论是与亚德蒙符的战役,还是剿除匪寇,几乎没听说过有人在夜间战斗时被箭射伤。 会下的命令,是段会让人觉得不负责任的话。 「对吧,对吧!?」榭菈握紧双拳,开心地摆动。「比起基于一般理由的事实,人们还是比较容易相信内有一堆故弄玄虚的捏造故事,直到亲自证实为止。」 「这算传说故事吗?」 「算传说故事。」 讲起来这其实很像被狐狸迷住,中了邪,但若是能因此提高士兵的士气就太好了。毕竟,这次必须让士兵冲进过去曾击败三次公家军的箭雨风暴里。 「而且啊,雷欧殿下……请您想像一下以这个作战方式赢得胜利后的景象。充满戏剧性啊!宛如战记故事(war chronicle)中的一幕,这种现实肯定是一传十,十传百的。」 「人家不是说什么算盘别打得太早吗?」 「您那不就只是个像庶民造出的俗谚(proverb),而且那个庶民还没有规划未来的概念。」 榭菈用耍嘴皮来回应对方的耍嘴皮后,摆出得意的表情。 连这种表情都这么可爱,实在太犯规了。 总而言之──就是以这样的作战方式进行准备,现在则是在实证。 骑士们排好大盾,慎重前进,箭雨从天而降射向他们。 都是呈现抛物线的弱小箭矢,而且准头奇差。 降下再多也不足为惧,用大盾便能挡掉。 雷欧纳多其实也不清楚这是拜特制火炬之赐,还是托夜晚昏暗的福。 重点是,虽然有人受到轻伤,但部队仍可确实前进。 如果能好好维持阵形,就算矿工们攻过来,也能用长枪阵挡下。即使我方攻进到对方阵形中也是相同。首先兵力差距不会是问题,团体战的熟练度和装备也不同。 (到那之前……应该是能撑得住。) 雷欧纳多从马背上眺看士兵后,做出判断。 当然,也有箭射向他,但根本无足挂齿。 雷欧纳多在与亚德蒙符战斗的地狱中领悟到,箭矢这种武器若不控制好插上目标的角度──轴线,就会顿失贯穿力道。 所以只要稍微错开那条轴线不就好了。 箭雨中有三根箭矢画着贯穿雷欧纳多的轨迹逼近。 他以罕见的动态视力辨别出那条轴线。 接着将装有臂铠的左臂高举至头上,然后稍微扭摆上半身和右脚,仅以这般最小限度的动作,让本应笔直插入额头、侧腹部和右脚的箭头,微微地偏到外侧。 而且雷欧纳多身上的铠甲具有独特的设计。 由高低起伏的流线形构造汇聚而成,自正面延伸至背面。 箭矢遭错开轴线后,沿着铠甲的形状滑行,飞往四面八方。 「被箭射伤者先冷静疏散到两侧,再到后方接受治疗!后面的立刻填补空位!」 雷欧纳多以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的模样继续指挥与激励士兵。 (再撑一下就好。) 越前进,箭矢威力就变得越强,由此便可推算出双方之间的距离。 我方前进多少,对方也边拉近同等距离,持续射出步调统一的箭雨风暴──雷欧纳多推测战况不会演变至此。毕竟,这是极难成立的战争艺术之一,他认为没有累积训练的猎人们根本办不到。 我方只要再往前逼进一些,对面那些矿工应该会承受不住「等待的恐惧」,以溃堤般杂乱无章地冲出攻击。然后,他们就会体认到训练有素、有条不紊的战斗方式有多可怕,接着便会急忙弃械投降了吧。 毕竟他们是百姓,而我方是行家。雷欧纳多严加告诫麾下部属,矿工们若失去战意,就不可继续攻击。 他祈愿冲突中尽量不要流血,同时也重新打起了精神。 然而这时一道诡异的光芒窜过视野底端。 那是蓝白色的鬼火,它漂在上空中,但速度相当快。 雷欧纳多怀疑了自己的眼睛,但定眼察看后,得知了真面目。 是一只枭。牠居然轻而易举地穿梭翱翔在箭雨之中,并在雷欧纳多的头顶上盘旋,没有发出任何振翅声响。牠的双脚抓着油灯,这就是刚才那个鬼火的真面目。淡蓝色的诡异灯火──燃烧铅粉末引发焰色反应后就会形成这种颜色。 这只枭宛若拥有智慧,看起来像在对某人传送暗号。 对于自己的这个想法,雷欧纳多绝未一笑置之。 因为参与过第三次平乱部队的一名士兵,曾经目击有只鸟拿走了葛拉堤尼的头盔。 因此雷欧纳多的直觉告诉自己。 魔弹要来了──! 蒂姬天生拥有能与动物沟通的奇特力量。 她听说来自南方帝国(卡比隆)的母亲和祖母也一样,说得更清楚就是祖先们也都具有相同的力量,但是能像她一样清楚沟通,或让动物听令的人十分罕见。 蒂姬负责的工作就是利用这股力量差遣鸟类,从中找出位在公家军里的指挥官。 由于今天是第一次在夜晚战斗,所以尝试派出了枭。 结果,森林中最聪明的鸟类王者找出了指挥官,并且打暗号告知「人在这里」。 「找到了!」蒂姬上前报告。 「我看到了。」盖勒几乎同一时间这么嘀咕。 他那双远视、夜视都犀利的眼睛,已经捕捉到公家军们高举的极长火把。 映入眼帘的是士兵们位在距离火光相当遥远的下方,拿着盾默默前进的模样。 敌方指挥官就位在那个阵形的前头。 他那坐在马上、带着骷髅面罩的身影,看在盖勒眼里完全就是死神。 他压抑着恐惧与焦虑,架起了弓。 跨坐在榆木树枝上的盖勒至敌方指挥官的距离,目测约为二町(约二百公尺)。 对盖勒以外的任何人来说,这也都是个无法射穿目标的距离,对盖勒而言亦是极为棘手的距离。 但是,自己绝不能射偏。这次的敌人十分强大,他们挡下箭雨攻势的同时,已经进逼到随时都可能突击同伴们的地方。 必须赶紧射杀指挥官,但绝不能射偏。 两个相互矛盾的关键就像驱赶猎物之人,不停催逼盖勒赶快射箭。 然而盖勒暂时忘却了这分焦躁。 那只持拿超过六尺(约一八?公分)大弓的手,也停止颤抖。 他身为猎人的天赋──非比寻常的专注力,将忘却焦躁化为可能。 他已用右手放上特制的长箭。 冬季锻造期间锻炼出的粗壮手臂,拉开常人无法拉动的弓弦,拉开幅度更是令人叹为观止。 接着猛地睁大右眼,眯起左眼,使出独特的瞄准方式。 盖勒的惯用眼是左眼。 盖勒集弓箭手所有的天赋于一身,然而这就是唯一不利于他的地方。 实际上盖勒最初只是个能力中上的猎人,再加上这个时代的人们还未察觉惯用眼的存在,所以年轻的他深信自己这样的身手就以足够。 他是在十七岁时克服了这个不利于他的地方。 盖勒在猎捕不到猎物的冬季,前去帮忙住家附近的锻造师,借此糊口。他们由于必须持续凝视太过刺眼的炉光,因此工作时都是闭上单眼。盖勒忽然心血来潮,以玩乐的心态,在射箭时也闭上了单眼。 然而若将左眼完全闭上就无法辨别远近,所以是在微微打开的状态下射击,结果有趣的是,这么做反而能命中目标。 虽说应该是偶然成分居多,但锻造师的经验却让他有了意想不到的发现。盖勒自然而然地就领会出后世射手用来矫正惯用眼的普及技术。 外号为「独眼巨人」的弓箭手,以他单只眼睛瞄准了敌方指挥官。 他看不见其他任何事物。 第七章 亚历克希斯侯爵雷欧纳多 这个值得纪念的日子是在五月的最后一天。 (姑妈,我回来了……) 雷欧纳多以百感交集的心情,再次踏上亚历克希斯的土地。 眼前是森林一望无际的怀念景色。 还有,绿意浓厚的清新空气。 他从赞乍斯的背上下来后,用自己的双脚,像是在确认触感似地行走。 前方可以看见一座宛如隐没在森林深处的村庄。 此处虽然完全避开了世人的目光,但一踏入村内却是充满活力与笑容,繁荣到令人无比惊讶。 可以看见男人们边哼着歌边耕田。 也可看见袅袅上升、温暖心房的炊烟。 从远处还传来练兵时精力充沛的吆喝声。 「才两年居然就发展到这种程度……」 雷欧纳多不禁赞叹。 「那是因为大家同心协力啊。」 替一行人领路至村里的魁梧肥胖骑士,富兰克感慨地回答。 「毕竟不努力就活不下去啊~」 站在他身旁的侍女芙劳也看着远处,此女长相可爱,躯体却十分高大,相当不协调。 「如果可以获得同等的回报,人类可是会拚死努力喔。」 「所以才造就了眼前这样的活力~」 富兰克和芙劳都发出爽朗的声音。 他们这对过去侍奉萝萨利雅的兄妹,现今则是以指导者的身分监督这座村庄。 不对,村庄并不只有这一处。 地图上在靠近克拉兹州边境处,艾恩兹大森林可说是肆意地覆盖了这一带。在其中一端,也散落着与此处相同的隐密村庄。 雷欧纳多在村子入口处,回头望向了后方。 看过去约莫有五百人鱼贯成列。 所有人眼睛都闪耀光辉,看着面前的村庄找寻未来。 当中有榭菈在,有巴曼等亚历克希斯骑士在,有盖勒等莱恩男人们在── 时间回到五月九日,雷欧纳多成功收复莱恩银山后,入宫晋见。 他早先快马加鞭,就是为了要禀报此事。 然而本应会在谒见大厅的朝臣,眼下三三两两,别说是文武百官,眼下大概只有三十人左右。 连下令平乱的当事人,宰相莫棱公爵和大将军库廉基斯公爵都不在现场。 排列于左右两侧的文武朝臣之间,充满沉重的紧张感,远远围观雷欧纳多。他们这些人的眼神明显透出恐惧。 因为他们完全相信了雷欧纳多方才提出的假报告──由于莱恩居民下至最后一个老弱妇孺都顽强抵抗,所以只好连同整座城镇一起放火烧毁。 莫棱公爵等不在场,对这些人来说最重要的就是保全己身,所以才会害怕面对这个毫不在乎就下手大屠杀的年轻人。 不过,雷欧纳多也没有要找他们。 「第八皇子雷欧纳多,已完成圣命,自莱恩归来。」 他跪拜宝座上的皇帝后,以率直的话语致敬。 「平安归来就好。」皇帝微微点了点头,从动作看来,感觉皇帝连自己的头都觉得重。 接下来谒见大厅里就是鸦雀无声。因为雷欧纳多跪在地上不发一语,没像其他人常做的那样大肆声张、吹嘘自己的功劳。 朝臣们也只是以犹如见到洪水猛兽般的眼神看着雷欧纳多,沉默不语。 让人快要窒息的沉默占领了大厅,皇帝感觉莫可奈何,虚弱无比地开口说话: 「寡人必须好好奖赏你,雷欧纳多啊,你有想要什么吗?」 「首先请陛下论功行赏,给予骑士和士兵们合理的赏赐。」 「那是当然的,那你自己想要什么呢?」 「我想要领地。」雷欧纳多立即回答。 为了夺回亚历克希斯,近期就需要领地,因此当然这么请求。 「……你想清楚了?」但是皇帝大吃一惊,出声反问。 朝臣们也是同样反应,现场顿时充满惊叹声。 因为对他们来说,这并非常理之事。于库罗德的政治制度中,皇亲受封领地就是代表要和过去的两百家一样舍弃皇家身分,成为一介贵族。也就是要从现世神的子孙降格为臣子。雷欧纳多最讨厌的父亲露出非常担心的表情,像是在说「你真的理解此事的个中含意吗?」 「难道殿下……」一名朝臣带着瞪视贪得无厌者的眼神,开口说话,「您该不会说您想要莱恩银山当领地吧?」 「我不会做那种狂妄的要求。」 雷欧纳多不悦地加以否定。 「……那么就从寡人的直辖地中挑块合适的地方吧。」 「陛下,您也不必费心。」 「……唔嗯,那么你说说想要什么地方?」 「请将亚历克希斯州赐予我。」 雷欧纳多毫无迟疑地讲出要求的同时,朝臣们无不张口结舌。 他们的表情就像在说「这位皇子到底愚蠢到什么境界啊」。其实这也无可厚非,,毕竟一块还在亚德蒙符手上的地方,居然有人会请求作为自己的领地,难怪他们会这么想。 皇帝独自深思默想,最后开口说: 「……寡人无妨……但是雷欧纳多,你不会后悔吗?」 「我发誓,我不会。」 「……哎,我懂了。那么你自今日起就是亚历克希斯侯爵。」 「臣,谢主隆恩。」 雷欧纳多以不熟练的动作行了礼。 朝臣们也无异议。毕竟视为眼中钉的「杂种」,自甘沦落为一介臣子,而且想要的领地还是敌方占领的区域,他这么做欢迎都来不及了,哪还有不满可言。 雷欧纳多已处理完要事,没必要继续留在此处,因而毅然离开皇帝跟前。 「雷欧纳多……」最后皇帝对他说,「你要牢记,不管再怎么样,都不会改变寡人和你是有血缘关系的父子。」 雷欧纳多背对着皇帝听完这番话后,未做任何回应就直接离去。 (少在那边假关心了。)他只是显露出不屑而已。 于是,雷欧纳多终于就这样受封了领地。 若撇除雷欧纳多本身的特殊情感,从客观角度来看,亚历克希斯州并非最好的领地,但也没像周遭其他人想得那么不堪。 这是他和榭菈在两年前事情刚发生时,讨论出的结论。 原是侯爵领的亚历克希斯州,腹地极为辽阔。 面积其实多达六千五百里(以现代日本为例,大概是关东地区大小)。 身为入侵者的亚德蒙符,在两年过后的今天依旧还没掌控大部分地区。主要是因为在和萝萨利雅的战争中失去大量的士兵,而且亚历克希斯排除主要区域后,大部分都是森林覆盖,这两者都造成阻碍。目前他们是控制州都、干道等经济活动要冲,借此从贸易商那边收取高额的税金。这是极为正确的判断。 亚德蒙符早晚都会从本国迁移众多人口至此,开始确实统治亚历克希斯州全境,但这是要耗费十年的大工程。 也就是说,现在即使在亚历克希斯,只要去到偏远地区,就还有无数亚德蒙符鞭长莫及的土地。过去在萝萨利雅的避难令下,许多村子遭到弃置,现今到处都还留有这种村庄。 「我会让莱恩的百姓移居到那些村子里。」 雷欧纳多向盖勒和蒂姬这么说明。 目前则是位于帝都亚历克希斯州领主官邸。 他们在放火烧毁矿山镇之前,就已讨论决定要把外界认为遭到屠杀的三万镇民偷偷带到亚历克希斯,然后直接成为雷欧纳多的领地百姓。 「不能突然一次移居所有人。」榭菈从旁补充说明。「三万人一起移动,肯定会被亚德蒙符发现。而且就算平安抵达,那些村子也不会是身体不好的人或老人能住的地方。所以要请你们每次派五百个正值壮年的男丁来,一座一座地重建废弃村落。」 亚蓝则是允诺会在完成重建前,在艾依多尼亚照顾剩下的镇民。 「要复原遭弃置的村庄和田地是非常辛苦的工作,只比从头开始好了一些。更何况来自莱恩的各位还没种过田。」 「但是我以领主的身分保证,你们可以过上像样的生活。」 雷欧纳多真挚地说。 「感谢您能这么保证了,殿下。」 盖勒也带着认真的眼神点了点头。 他和蒂姬心知肚明,莱恩镇民只剩这条活路可走,已经不能再奢求什么了。不,曾经造反却还能全员活命,甚至还脱离了奴隶般的矿山生活,这件事情本身就已经是种奢侈了。 就在事情全部拍板定案后,榭菈插了嘴对盖勒说: 「顺便跟你说一下,雷欧大人已经不是殿下是阁下了喔。」 「是喔……抱歉,我很不了 解贵族世界的习惯。」 「没关系,慢慢记就好。」 「蛤……?我记得起来吗?殿下……不对,是阁下。」 「当然可以。」雷欧纳多拍了盖勒的胸膛。「领主单靠自己一个什么都做不了。」 「喔……」 盖勒还没习惯雷欧纳多惜字如金的独特说话方式,因此露出困惑的表情。 所以榭菈从旁补充说明。她用开玩笑般的口吻说: 「雷欧大人是说要以千金聘你们当他的臣子,若是成了领主的直属臣子,就也必须要熟知贵族的文化喔?」 「要让我们当直属臣子!?」「要用千金聘我们!?」 盖勒和蒂姬大感惊讶。两人这么觉得的同时,盖勒弯下腰,蒂姬踮起脚尖,互相捏了对方的脸颊。雷欧纳多看他们好像很开心,觉得实在太好了,但是这件事也有尴尬的地方,这时他毫不客气地指出「但要用的是本来你们的钱」。 更往前回溯,时间来到四月二十五日。 差不多要着手烧毁莱恩矿山镇之前,盖勒前来与雷欧纳多攀谈。 「跟我来一下,有个东西要给您看。」 盖勒和蒂姬在前头领路,一行人走在住了一晚的前地方官宅邸。 结果众人大吃一惊,眼前有座规模很大的隐藏门,里头存放了大量的银块。 「我们也是最近才发现的!」 「亏你们找得到这种地方。」雷欧纳多嘀咕。 明明住进这里前,巴曼才喊说「或许里面哪里藏着刺客,殿下遇险可是重大事件」,然后派人仔细地查过了一遍。 「是这孩子告诉我的喔。」 这时蒂姬让大家看了放在手掌上的一只老鼠。 「妳能和老鼠说话喔!?」 「呵呵,其他动物也大概都可以唷。」 榭菈瞪大了眼睛,蒂姬则是挺起平坦的胸部,一副自豪的模样。 「请……请各位等我一下。」 于此同时,榭菈以旁人从未见过的猛烈气势,冲往了外头。 蒂姬和盖勒楞在原地送走她,但雷欧纳多是极度傻眼。 「如果是前一任地方官储存的,那应该是你们的血汗吧。」 他认为镇民可以自行拿取。 「我虽然非常想那么做,但是说老实话,要我们拿去用会有困难……」 「像我们这种老百姓如果拿银块去卖,会被质疑『你们是从哪偷来的?』然后就被卫兵给押走喔。」 「长老们虽然和一个名叫安筑的商人交情很好……但是我就是觉得那家伙不太对劲。结果,在我们还瞒着其他人,犹豫不决的期间,今天这一天就来了。」 「所以我们俩是想干脆拿来帮助殿下实现夙愿!」 盖勒和蒂姬以笑脸直说:「请用,请用。」 对雷欧纳多来说,为了收复整个亚历克希斯,确实想在未来某一天拥有自己的军队,因此钱是永远不嫌多。 「你们俩的心究竟是多善良啊……?」雷欧纳多讶异到了极点。 不过,盖勒和蒂姬互看对方后说: 「如果我们是心善,那么殿下才是……」 「殿下才是不会想把这一大笔钱中饱私囊的大好人!」 他们感到讶异的模样更胜雷欧纳多。 就在三人都无话可说时,榭菈猛然归来。 怀里还抱着一只傲气十足的野猫。 牠被不认识的人类擅自带来此处,脸上充满困惑。 「从、从以前开始,能和猫咪聊天就是我的梦想。」 榭菈接着面对蒂姬伸出猫儿,就像在说「请帮我翻译」。 蒂姬也是一脸无奈──但最后还是回答了。 「牠说『放开我,人类』。」 就算没有蒂姬翻译,雷欧纳多也看得出来。 「说得也是。」榭菈感觉快要哭出来,她蹲下身子,万般不舍地放走了野猫。 她的那个身影实在引人发笑,雷欧纳多等人都噗哧笑出。 在这样的来龙去脉下,雷欧纳多确保了当前的资金。 库罗德历二一一年,五月三十日。 雷欧纳多以新任侯爵之姿回到了亚历克希斯。 随行的除了榭菈外,还有盖勒与蒂姬。 此外,巴曼等五十名骑士还护送来了莱恩男性镇民约五百人。他们是来自莱恩的第一批移民,而且也已安排好每隔两天就会送来数量大致相同的其他人。 然后出来迎接众人的是骑士富兰克,和侍女芙劳兄妹档。 在两人的带路下,一行人踏入了位在大森林中的隐藏村庄。 接下来便看见充满劳动男子活力的聚落风景。 对此处一无所知的盖勒等人非常吃惊。 「这里已经有人了啊……?」 「话说,这根本不是荒废的村子啊!」 没错,这一切讲明了其实就是── 雷欧纳多在取得领主地位之前,早就开始复兴这块土地了。 这也是榭菈「构想」中的一环。 当然,这是擅作主张,是个秘密,规模也非常小。 雷欧纳多这两年间,在各地剿除匪寇。这些人多是为领主的蛮横所苦,走投无路下才投身匪寇。他们面对过火的暴行会感到犹豫,都是心性纯朴之人。 像这些有酌情余地者,雷欧纳多全都饶他们一命,并让他们移居此地,重建废弃村落,借此代替服刑。也允诺不久后会赦免罪行,让他们做回一个领地百姓。 有人指引更生之道后,他们边哭边答谢,如愿成为良民。 这些人的数量最终甚至增加至四千人。 在萝萨利雅麾下中,富兰克也是优秀的武官,芙劳更是拥有出色的文官能力,当初留下这两人负责指导与监督,重建了一个又一个废弃的村落。 然后,才有了现在的光景。 「请不要看到这样就觉得工作会很轻松喔。」榭菈面对盖勒等人,苛刻地这么说,「因为这附近有很~多废弃村落!大家要协助这边的这些人,用力重建一切。」 「当然,今天起我也会一起帮忙。」 雷欧纳多断言。 因为他已正式受封亚历克希斯侯爵,可以无所顾忌地行动了。 「我姑妈生前只要喝醉就会说一句话。」 萝萨利雅当年被当作政治工具,嫁来这个距离帝都远达一百五十里(约六百公里)远的穷乡僻壤。但是那个时候她是这么发誓── 『我绝对不要觉得自己是抽到下下签。』 「我也这么认为,如果大家也能这么想,我会很高兴。」 然后这一次想要在这块土地,在自己这个第二故乡、心灵故乡好好扎根。 想继承萝萨利雅的遗志,把此处建设成比帝都还丰饶的地方。 此事若是能够实现,对雷欧纳多而言,没有什么会比这个更「幸福」了。 然而现在还未夺回整个州,州都凛特依旧还在亚德蒙符手中。 要走的路还非常、非常遥远。 「但是,就算再艰辛。」 就算耗费再多时间都要收复失土── 雷欧纳多将箭伤已经完全康复的左臂抵在胸口,仰望、凝视天空,并且立下这样的誓言。 雷欧纳多就如同他所宣示,当天起就带头进行重建工作。 他强健的肉体每日可耕作其他男人三倍的量,还能轻易砍倒老手樵夫也没辙的硬木。前去狩猎时,成果还会让那个盖勒备感压力。 他每天都默默地持续创造出那群健壮男人都目瞪口呆的成果。 尽管如此,每日的武术锻炼也没有偷懒。 就算不摆架子撑派头,也能自然赢得周遭他人的敬畏。 某日盖勒猎来了一头甚好的大鹿,因而招待雷欧纳多和榭菈享用。 虽然烹调方式很简单,只是用篝火烤过后大口啃咬,但是蒂姬手艺绝佳,火侯控制得妙不可言。 肉的横剖面呈现无可挑剔的桃红色。 咀嚼后芬芳肉汁会滴入口中。不同于牛或猪肉,直到最后油脂的甜味都很清淡。 雷欧纳多认为鹿肉最不可思议的地方在于,不会被用「野味」二字蒙混带过,尝起来有种比家畜还要高雅的美味。 吃不完的部分则是烟熏后分给其他人,大家都对出乎意料的美味赞不绝口。 然后又有某日,女孩们全员前去泉水处沐浴。 话虽如此,女生人数本来就很少。芙劳那些曾侍奉萝萨利雅的十数名侍女,代替官员在各村落大显身手。这些人再加上榭菈和蒂姬,就是现场所有人了。 「蒂姬小姐,没想到妳的厨艺那么好耶!」 榭菈边回想鹿肉的好滋味,边恍惚地颤抖身体。 她明明全身纤瘦,就只有两个乳房丰满到犹如犯规 ,眼下更像在强调弹力似地不停抖动。 「下次我来教教妳们吧?」 蒂姬自豪地挺起了胸膛。她脱掉衣服去除遮蔽,再以姿势强调后,才终于看得见胸部隆起处,其前端则是硬挺无比。 「也、也请务必教教我~」 本在一旁听她们说话的芙劳贴了过来。 她长相可爱,但身高将近一间(约一八?公分),这个高大女今年二十岁,胸口的双峰拥有无人能敌的十足分量。另一方面,她在榭菈和蒂姬面前时,会若无其事地遮掩腹部。如果是男生其实不会在意那种程度的赘肉,但她就是不想把赘肉晾在同性严苛的眼睛前方,总之一切都是少女心使然。 「相对地,也请妳们多多教导我啦。」蒂姬以仰面朝天的姿势,边浮在水面边说,「希望我能够学得来……」 过去萝萨利雅的侍女们,为了能随时出任幕僚或官员,曾接受过相关训练,她是指那些训练吗?又或是站到贵族面前也不会丢脸的礼节礼仪?过去榭菈她们还学过歌舞乐曲、各式学问等其他满山满谷的事物,因此在赞赏她的上进心时,也不寒而栗地心想「她、她该不会是要从现在起全部都学……?」 蒂姬一脸正经地继续说:「我深深觉得一定要会阅读写字才行。」 榭菈和芙劳明显是松了一口气。 接着两人都露出温柔的眼神,异口同声说:「当然可以,就由我们来教妳吧。」 毕竟若能学会那么精湛的厨艺,教这些根本不算什么。 「这样就能亲手煮些好吃的菜招待雷欧大人了? 」 「对呀~? 」 榭菈总觉得听到芙劳说出令她不安的话语,因而「唔唔唔」地皱起了眉头。 蒂姬则是边漂浮在水面,边短暂地扬起了嘴角。 又有某一天,亚蓝送来了艾依多尼亚的葡萄酒,因此所有人一起开了宴席。 侍女们各自演奏擅长的乐器,大家则是配合曲子或歌或舞。 虽然大部分都是男的,但是宴会气氛还是十分热络。 不过喝醉的蒂姬硬拉着盖勒跳起舞后,大家也夹杂着嫉妒开始嘲讽。由于体格差距太大,蒂姬看起来就只像小狗在嬉闹,这点又再引人发笑。 雷欧纳多也混在他们这群人中眺看。 他酒量差,所以杯里装的是水,虽然一如往常地板着脸,但是本人十分享受这场宴会。 「来到这里后,遇到的都是好事耶。」 只有榭菈察觉到他的想法,在他身旁坐下后这么说。 「是啊,希望永远都这样就好。」 雷欧纳多轻声回答。 榭菈主动紧紧握住他的手。 因为两人都再清楚也不过。 这完全就只是个愿望,当今这个库罗德帝国,南方内忧猖獗,北边还有外患盘据,在这里快乐的日子绝不可能一直持续下去。 而且,实际上也仅仅只持续了一个月。 七月三日。四下吹起了令人感受到今年暑气的初夏热风,同时帝都也紧急差来了使者。 「亚历克希斯侯爵接旨!」使者在马背上对着挥舞锄头的雷欧纳多,气势凌人地宣告。「皇帝诏曰,令汝前去讨伐前几日反叛帝国之逆贼,第二皇子谢尔特与丹克伍德公爵!」 对雷欧纳多来说,此事也完全出乎意料之外。 * * * 丹克伍德公爵若是除去证明年纪的白发,就只是个毫无特征、身高体型中等的老人。 而且脸上总是挂着一副和蔼老人模样的温和笑容。 不认识他的人,应该都不会察觉这位老翁是拥有帝国最高权力的四大公爵之一。 但是,他的城府却比暗夜还要更为深沉。 他的每一位臣子都知道此事。 丹克伍德州的州都为雷姆。 此地中央有座粗旷耸立的领主城堡,仿佛有百年历史厚重盘据的谒见大厅,让人感到沉闷,眼下聚集着主要的臣子。 他们全都跪在地上,像被人压住似地低着头。 「抓不到的狐狸」特拉梅也不例外。 他的主子丹克伍德公爵绝非气量狭小的男人,就算有些失礼,他也是笑笑带过。但是,这才是令人害怕的地方。如果对他的气量有恃无恐,内心就会慢慢产生松懈,执行职务时就会出现怠惰的心态。 丹克伍德公爵绝不允许职务上的失败。 他会笑笑地将之处以斩首。 因此特拉梅这些臣子在他面前,都会自动严以律己。 还有更糟的事。 艾依多尼亚一事之后,第二皇子谢尔特就逗留在此地避风头。他把上席让给丹克伍德公爵,自己则像随伺在侧般站到了一旁。 能让那位高傲的谢尔特那么做──两人之间的强弱关系不言而喻。 而且,这点程度的事情,还称不上是丹克伍德公爵心里潜藏的黑暗。 在老公爵跟前,只有一人抬着头。 这名宛若美少女、年龄不详的男子,名为安筑。 是公爵从小培养的密探,在库罗德各地暗中活动。 丹克伍德公爵面带笑容聆听他的报告。 「──由于发生以上的状况,因此莱恩银山的叛乱仅维持两个月,就遭雷欧纳多军镇压。这位皇子或许比我们想像中的还要会打仗。如果这个吸血皇子没有出现,叛乱估计会如『计划』那般,延续更长一段时间。若是如此,依臣所见,要对帝国经济造成打击,同时诱发邻近地方的农民叛乱,形成连锁效应,最终造就一场大叛变也绝非不可能。所以臣才觉得此次太过可惜……」 特拉梅胆战心惊地听了他的报告。 没错──近年来以莱恩为首,帝国各地频传的民众叛乱和匪寇横行,大半都是丹克伍德公爵在暗中策划,再利用安筑前去当地扇动。 一切都是为了「计划」。 为了弱化帝国的当权方,借此推翻帝国,篡夺皇位。 「此次失败招致『计划』受阻,臣甘愿接受任何形式的惩罚。」 安筑结束报告后,最后像是要露出整个脖子,深深地垂下了头。 「别放在心上。」老公爵宽容地说,「当初我赋予你的任务只到扇动武装叛乱,之后的事情我只说过『尽可能拉长就好』。」 丹克伍德公爵高声发笑表示我可没忘记喔。 接着他闭眼沉思了一会儿。 「是时候了。」 然后低声嘟囔了这么一句。 光是这样就有一股冲击窜过所有臣子的背脊。 以特拉梅为首,极富才干的他们,不会听错主子话语里的真正含意。 他们体认到,时程虽比「计划」早上许多,但起兵造反的时刻已经到来。 「拉弗尔将军。」 「臣在。」 「军队有办法即刻动用吗?」 「当然,若您希望,明日就可集结一万兵力。」 「一开始不需要那么多。总之先派五百左右的骑兵,前去占领莱恩。」 此话一出,又有股冲击窜过所有臣子的背脊。 由于雷欧纳多火攻矿山镇,因此那个地方现在应是无人地带,如此一来就可不费吹灰之力取得帝国最大的银山。老公爵改变思路,将雷欧纳多镇压莱恩一事,想成「计划」的「转机」而非「阻碍」。这么看来,现在真的正是时候。 特拉梅他们无不在心中啧啧赞叹。 「萝萨利雅那个老太婆当初如果成功牵制,现在事情就不会这么顺利。」 「还好侯爵夫人已经过世了,外公,我们真是侥幸啊。」 丹克伍德公爵独白后,谢尔特出声附和。 此时谢尔特若无其事地面露浅笑。 老公爵则像个和蔼老人眯起眼睛,仿佛在缅怀同为帝国北方大贵族的萝萨利雅。 明明这两人才是一手策划谋杀萝萨利雅的主犯。 丹克伍德公爵拉拢其他三大公爵家一同棒打出头鸟,用尽所有手段让萝萨利雅死在与亚德蒙符的战争中,然而实际上,他只是看出此人会成为「计划」的最大阻碍,所以痛下杀手。 「那个老太婆是个人才,如果生来是当我的臣子,明明会是最受重用的一个。唉,可惜了啊。命运真是残酷的东西。」 的那份万全准备── 老奸巨猾,就是在说这件事情。 五日后,丹克伍德公爵就已迅速出兵。 特拉梅回头望向自军那化为长蛇般的南下队伍,走在通往帝都的主要干道上,其长度之长、人数之多,让人看到觉得会头晕目眩。 其总数为一万五千人。 数量更胜根据地丹克伍德的守备军和辎重等后勤部队,如此众多的兵力排列成队,是不折不扣的帝都攻击部队。而且人数还有增加的趋势。以前和公爵或皇子沆瀣一气的贵族,或对时局敏感者都接二连三带兵加入,致使阵容越发庞大。 拿下银山的宣传效果果然奇佳。 即使提前数年执行「计划」,现在举兵仍是正确的选择。 规模空前!库罗德两百年的历史中,还未出现过这么大规模的叛变。 特拉梅又在回头望向军队的最前头。 将军正在那里威风凛凛地行进。 他为老公爵的心腹,名叫拉弗尔,是个全身散发才气的男子,同时是个足以媲美帝都军校名教授的兵法家。而且实战经验丰富,剑术造诣更是了得。正值三十六岁的壮年,眼下运势正旺。丹克伍德公爵命这位智勇双全的著名男子为副将。 然而队上不仅有拉弗尔,众多闻名的指挥官、幕僚、骑士和豪杰犹如星辰云集,驭马并行。 丹克伍德公爵绝对无法容忍无能,正因为在其麾下,所以才会聚集了这么多英杰。 才有办法集结成如此出色的军队。 特拉梅边以护卫骑士的身分陪侍在附近,边回头看向了老公爵。 他坐在六匹马拉行的马车上,心情愉悦地笑了。 谈话对象是这支军队的大将。 也就是第二皇子谢尔特。 身为丹克伍德公爵孙子的他,是「活的大义名分」。和皇太子同日诞生的谢尔特,其实是先生下来的那一个,但莫棱公爵无视此事,和前宰相共谋,窜改了纪录──他们打算以此主张捏造罪行,弹劾相关人等,借此处决当权方的核心人物,最后将谢尔特推为正统的皇帝。 导正继承人的错乱。 丹克伍德公爵的大军,高举这面大旗,肃穆地迈向帝都。 「殿下,还请笑纳,老身会夺下帝国奉献给您。」 老公爵说得相当激昂,在马车外都能听到他的声音。 谢尔特听闻后回答: 「谢谢您,外公。这个国家就由我们祖孙俩平分吧。」 不论内心真正的想法为何,他只能这么回答。 若不这么回答,即使是谢尔特,也不知会沦落到什么下场。 (哎呀,真不知这种境遇是该羡慕,还是该怜悯。) 特拉梅隔着窗户朓看谢尔特,但自己也找不到解答。 ──同时,他又想到一个无解的疑问。 另一位皇子雷欧纳多,面对这场动乱,究竟会采取什么样的行动? 长蛇般的队伍中,并未看见库利玫利亚州的旗帜,毕竟他们要负起败给艾依多尼亚的责任,整州遭剃除是理所当然。他们应该没有勇气挑明地与丹克伍德公爵作对,但内心对谢尔特和丹克伍德公爵是恨之入骨吧。如果库利玫利亚伯爵和其亲近的贵族也加入这支军队,目前军队总数应该还能再多三千人。假使谢尔特在艾依多尼亚一役未败阵──雷欧纳多没有取得胜利的话,这种人数早该成为事实。 前述这些事情就像小鱼骨般,扎在特拉梅的心上。 * * * 丹克伍德公爵的叛变与目前的状况── 雷欧纳多他们看过诏书后,明白了这些事情的详情。「于北方拥有领地的所有贵族,速至多拉宾州集结,讨伐此些人等。」钦差使者傲慢地下达命令后,便踏上归途。 在这之后,亚蓝捎来了亲笔信函。 爱多管闲事的这位青年,寄来他去调查的当权方周边情报。 从信中得知,为了迎击反叛军大军的兵力,并未集结至多拉宾州。意思就是应已接到诏令的贵族们,全都决定要静观其变了。 至于那些朝臣,也指派了两千名近卫兵团。 先派这些士兵前去试试便已足够,其他就靠北方贵族们参战和奉献了,毕竟要预防这样打不赢,战况又演变成要决战帝都的时候,剩下的近卫兵团就留起来未雨绸缪──他们应是如此考量,但想法太过肤浅。这么一来北方贵族们也会觉得,等到真的退无可退时再参战就好。连那些想法较向当权方靠拢的贵族们也在犹豫,心想如果义无反顾地前去多拉宾州,结果在那集结的只有自己,不就赔了夫人又折兵。 再者,被丹克伍德公爵指名道姓当作目标的莫棱公爵(和他身为皇太子的孙子),明明应该要率先发声,但是至今好像都还没有采取任何行动。 一直有传闻指出,他们是想先让其他贵族去对付反叛军,让双方互相消耗,以坐收渔翁之利。然而都到这种时候了,居然还在慢条斯理想那种事情,真不知道该说是短视近利,还是可悲至极。 这是四大公爵家之一引发的动乱,明明是攸关国家存亡的危机,那些人却是这副拖拖拉拉的死样子。 晓之帝国(库罗德)的未来真的是一片黑暗。 唯一令人振奋的事情,大概就是驻守中央帝国边境(巴利迪达)的边境军,和第四皇子率领的四千人一起前往了多拉宾州…… 「现在要怎么办,雷欧大人?我知道很难抉择,但先采观望态度也是一种方法。」 「不,我要去。」 这个想法在雷欧纳多心中从未动摇过。 然而问题是,相对于反叛军多达一万五千人的大军,己方势单力薄。 「我这边现在能够上战场的士兵大概有一千人。」 魁梧肥胖的骑士富兰克这么报告。他以半农半兵的方式,持续训练那些自匪寇变为亚历克希斯百姓的男人们,方才的报告是他的判断,值得信赖。 这些加上骑士队五百人,还有亚蓝应该也会出兵千人吧。然后再加上近卫兵团两千人。 期待其他贵族参战会把人数估得太乐观。 不过边境军的四千人倒是真的可靠。率领军队的第四皇子和雷欧纳多的关系,不好也不坏,双方应该是互不干涉。话虽如此,也不能太轻忽他,反而要预设他比自己优秀。此人个性冷静,但在必要时也会变得激烈。他的生母第五皇妃是从最北帝国(查兰德)帝家嫁来的旁系女子,所以虽然没到雷欧纳多那种地步,但他在帝宫内也过得艰辛。结果,他早早就离开帝宫,接受查兰德的奥援,成立一支军队,于库罗德边境致力护国。他拥有一颗勇敢的心。 话虽如此,这些兵力全部合起来还远远不及一万人。 而且要面对数量大概是两倍的敌人,等待他的是一场硬仗。 「兵力好想要再多一点喔……」连榭菈都露出软弱的神情。 但是,世上又没有摇一摇就会跑出军队的魔法壶,所以现在只能先做好觉悟── 就在两人之间快要充满这种氛围的那个时候。 「阁下,我有话要跟您说。」 「榭菈妳也一起过来一下!」 盖勒和蒂姬走了过来,还招了招手。 两人没理由拒绝,一起走到村子外围后,发现兵源已经集结在眼前了。 那些是莱恩的男性镇民,人数大概多达两千人。 有身强体壮、不怕死的前矿工们,和携带弓箭的猎人们。 「也请让我们上战场!」 「我们这条命是阁下救的,若是为了阁下,我们在所不惜喔!」 「而且,如果打赢的话,上头也会赏赐我们很多钱吧?」 「哈哈,这个好。就像出远门赚钱,哈哈哈哈。」 众人你一言我一句,大家都主动想出力协助。 「镇上男人真的是想全部都跟阁下一起去打仗,但是又不能把田丢着不管。」 「这样就够了,太谢谢你们了。」 面对满脸歉意的盖勒,雷欧纳多拉高音调回答。 他缓缓环视所有人,当下的心情是,若时间允许,真想好好看看每一张脸。 接着他对全部的人说; 「这场战争如果拖太长,库罗德不知道会荒芜到什么地步。」 了一下后,告诉了所有人。 「我的姑妈是遭四大公爵家背叛而死。」 他说话的语调自然降低,变得激动。 像是从沸腾的内心,向外喷出。 现场的男人们也都屏气凝神,竖耳倾听。 「我从未忘记当时的愤怒与怨恨。」 位在身旁的谢菈也点了点头,她现下也是眼神黯淡。 「无论是谢尔特皇兄,还是丹克伍德公爵,都是盘据四大公爵家这个巢穴的一丘之貉。都是害死姑妈的仇人。我……我绝对不会放过这个能让那些家伙遭受报应的机会。老实说,这场战争对我而言,同时也只是场私斗。也是场了结个人恩怨的战斗。」 雷欧纳多再一次环视了所有人的面孔。 「就算是这样,你们还愿意跟随我吗?」 这番话远远未及榭菈的辩才无碍,但是从头到尾都是坦率无比。 口才驽钝的他完全只在担心,笨拙的话语有没有传达到他们心里。 结果──突如其来的震撼让雷欧纳多大受感动。 那是阵声音的海啸。两千名男子的呼喊声,如雷电般震撼雷欧纳多全身。 其实完全不必担忧。雷欧纳多知道,正因为自己真心相待,现场所有男子也以真心回应。世上应该找不到让人感到如此畅快的答覆了吧。 他们的气势,让雷欧纳多心中的那把火烧得更为旺盛了。 第八章 所向无敌 他总是待在幽暗的房间里,不点灯,紧闭窗户。 空虚的室内几乎没有日常生活用品,现在充满这里的是他用鼻子哼出的曲调。 他以明快的音调哼着歌,但那是一首送葬曲。 若是有人在场聆听,迟早都会发现曲子的真面目而大打寒颤吧。 没有任何人想靠近这个太过诡异的房间、想靠近他。 他也命令家人没事别进来。 所以现在有人在敲出入口的门扉,肯定是有要紧的事情。 「打扰了,业拿姆大人。」来到门前的人是他的副官,是名工作勤奋、能力出色的骑士,但他只是站在走廊,一步也没想踏入房内,由此便可看出两人的关系。 副官将灯火照向了屋内,黑暗中半浮半现出他随兴躺卧在沙发上的身影。 他二十九岁,一头华丽的金发,完全没有修剪任其变长,现已宛若狮子的鬃毛了。他个头高但瘦骨嶙峋,皮肤呈现病态的惨白,眼睛下方有厚重的黑眼圈。 他──业拿姆?克鲁萨多继续哼着歌,同时抬了抬下巴,催促副官说话。 「谢尔特殿下和丹克伍德公爵举兵了。」 (终于啊……!) 业拿姆不由自主地把送葬曲的音调拉高了一度。 「他们也来要求我们家参战,侯爵大人要我转达您要代理他上阵。」 「我了解了,带两千过去,快点。」 「是。」副官行了个礼后,立刻前去准备。 门关上后,黑暗再次笼罩房内。 业拿姆嘴上边哼着送葬曲,边像幽魂般轻轻起身。 四周毫无灯火,他以习惯的步伐前往了墙边。 那里挂着一幅画。 上头画着两名天使俯视地面,是幅宗教画。 业拿姆停止哼歌,将两手抵在墙上后──伸出舌头,舔了那幅画。 不是一下、两下就停,而是执着地、心无旁鹜地一直舔着。 他的行径诡异到假如家人现在进来,应该会吓到跌坐在地吧。 终章 反叛军的最终扫荡,已交由基尔克斯率领的预备部队负责。 雷欧纳多退回后方的亚历克希斯军野营阵地后,先是下令治疗伤兵,然后再埋葬可带回来的遗体,接着哀悼死者,最后才允许休息。 所有人果然都精疲力尽,全在营帐内睡瘫了。 然后,到了翌日早晨。 榭菈跟着后到的辎重部队,来到了此处。 雷欧纳多独自一人,随便躺在帐篷内的铺垫物上,沉浸在舒适的睡眠之中。 毕竟他昨夜手刃了可恨的仇人,还平定了可能动摇此国根基的大叛变。他现在心境是,就算再怎么疲惫,也全都有了回报。这么一来肯定能做个好梦。 这时谢菈偷偷地进到雷欧纳多的营帐内。 但是,现场毫无甜蜜的氛围,老实说,她的脸色摆明就是很不好。 雷欧纳多被她摇醒,看见忧愁的她后,像是冲了冷水似地清醒过来。 「……坏消息吗?」 面对雷欧纳多的问题,榭菈明确地点了点头。 然后用有些僵硬的声音报告: 「帝都南方爆发叛乱,这次是库廉基斯公爵……」 「是怎样!」雷欧纳多坐起上半身后大喊,「这样根本没完没了啊!」 他忍不住仰天咆啸。 「那些家伙到底在想什么啊!?」 他不禁用拳头捶了地面。 「一个接一个……这样是要怎么跟亚德蒙符打仗啊!?我什么时候才能收复亚历克希斯……」 怒吼到这里之后── 雷欧纳多吞了口气,闭上了嘴巴。 用拳捶地的痛楚告诉了他,这样做根本和小孩子乱发脾气没有两样。多亏如此,他重拾了冷静。 榭菈正看着他。没有耻笑,没有怜悯,就只是一个劲儿地看着他。 雷欧纳多感到难为情,连同整个身体转向一旁,借此避开她那对蓝色眼睛。 然而榭菈没有就此放过,她绕了过去,这次换以淘气孩童般的神情继续看着。 雷欧纳多装作没事地清了清喉咙后开口询问: 「妳觉得我们收复得了吗?」 现在这种情况,库罗德又是这种委靡不振的样子,是要怎么赶走亚德蒙符啊?雷欧纳多直言不讳地寻求关键的解决之道。 「可以的。」榭菈肯定地说。「反正,这个库罗德帝国大概就这样子了。我的意思是指现行体制,实质上现在这样已经和毁灭没有差别了。剩下的就是等现任皇帝遭人杀害,或是禅让皇位……然后,在那之后也撑不过三年。」 「这样的话不就和妳之前讲的不一样了吗?」 「没有不一样。我曾对您说过,为了击退亚德蒙符,首先必须要拯救这个国家。但是,我没有叫您拯救现今的政权,只是告诉您必须要挽回人心。这个方针并未改变。」 「唔……」雷欧纳多尽可能地翻找记忆。「妳的确是那么说。」 但是,现在确认这些后,那种收复亚历克希斯的过程突然拉得很长,应该是说看不到尽头的那种感觉依然没有改变。 雷欧纳多投以要求说明的眼神。 「萝萨利雅大人是位极为优秀的人。」她突然说出让人摸不着头绪的话语。「即使如此,她还是败给了亚德蒙符。」 「那是因为她遭遇到恶劣的背叛。」 「没错,但是那就是萝萨利雅大人的极限了。」 榭菈很是努力才将这句话说了出口。她感觉相当难受,难受到雷欧纳多根本无法置喙的地步。不过正因如此,她才毅然竖目说: 「雷欧大人必须超越萝萨利雅大人。」 「超越什么?又要怎么超越?」 「萝萨利雅大人深爱亚历克希斯,眼睛永远只望着亚历克希斯这一州。这就是萝萨利雅大人的极限,然后也守护不了亚历克希斯这个州。」 「也就是说……」雷欧纳多吞了口口水。 为了不让亚历克希斯落入他人之手,并非拥有守护一州之力就好,而是必须具备更多、更强大的力量才行。原来是这样啊。 这论调确实很有道理。但有道理到有一半堪称空谈,甚至可说是谬论。 明是如此,榭菈却无半点怀疑。 她捧起雷欧纳多的手后,用自己的双手像包覆似地紧紧握住,接着露出挑衅的眼神刺向雷欧纳多的眼睛,加以恳求。此时,她终于说出自己那个「构想」的最终目标。 「雷欧大人,请您成为皇帝。」 就算是雷欧纳多,也不禁退缩向后。 觉得这未免也太没道理。 自己可当个英雄,成为偶像。 可为了隐藏实力,成为小丑 。 可成为等同于诈欺师的魔王。 「但是……当个一无所有的皇帝是能干嘛?」 雷欧纳多说出这番话时像是在咀嚼这个世上所有的苦味。 「一无所有的皇帝?」 榭菈维持挑衅的表情歪过了头。 但她没有放开雷欧纳多的手,岂止如此,她还站起身子拉走了雷欧纳多。 他们来到了帐篷外面。 夏天早晨的阳光刺眼,雷欧纳多因此揉了揉眼皮。 不一会儿,视野就恢复了清晰。 然而眼前的画面让他目瞪口呆。 让他楞在原地。 接着忍不住瞪看榭菈后说:「这是妳搞的吗?」 「是我搞的。」 榭菈回话时没有半点歉意。 她的右手仍然抓着雷欧纳多的手,以左手慎重其事地指向一方。 「雷欧大人看到这些,还觉得自己一无所有吗?」 雷欧纳多一时无法反驳。 因为一群男人们整齐排列在帐篷外。 他们连声咳嗽都没有,只是静静等待雷欧纳多走出帐篷。 人数约有六千。 有巴曼等的亚历克希斯骑士队。 有亚蓝等的艾依多尼亚兵。 有盖勒和蒂姬站在最前头的前莱恩男镇民们。 前匪寇士兵则是站在富兰克身后。 然后有张不知为何令人怀念的面孔──不知何时赶至此处、曾经共事过的骑士业拿姆。他率领克鲁萨多士兵列队其中。 这时,巴曼向前了一步。 「吾等所有人,已经受够了库罗德帝国现在这种样子!」 他用平日发号施令时那种清晰的声音诉说着。 「但愿吾等能于雷欧纳多陛下的旗帜下,为全新的帝国奋战不懈!」 六千名男子一起点了头。 「……你们也愿意吗?」 雷欧纳多看了亚蓝。 「你让我当公爵,让我所有士兵都当上近卫的话,就没有问题喔。」 亚蓝爽朗地笑了。 雷欧纳多认为他不是讲真的。 然后将目光转向了业拿姆。 「好久不见。」 「是啊,让您等候了两年之久,今日起就让我加入您的行列,请您赋予我活下去的希望。」 业拿姆带着真挚至极却又灰暗的热情这么说。 雷欧纳多心想,虽然不知个中原由,但绝不能随便搪塞。 最后他把视线移到了身旁。 「我可以问妳一件事吗?」 「什么事呢? 」 「妳觉得我能超越姑妈吗?」 「除了雷欧大人以外没有人能够超越,因为你才是我的理想型。」 榭菈极为认真地回答。 「我也可以拜托您一件事吗?」 「什么事?」 「烦恼的身影不适合雷欧大人您喔。您必须是个果断的人,要不然会被萝萨利雅大人笑的。」 「……这样啊……或许真会被她笑。」 雷欧纳多缓缓地点了点头。 这是他出生至今的人生中,最为沉重的一次点头。 然后他大声宣誓。 「我当。」 即使不用说明要当什么,榭菈也会明白。 这次她浮现满脸天真的欣喜之情,用小指头勾住雷欧纳多的小指头后也回说: 「那么就来建立属于您的帝国吧。」 库罗德历二一一年,七月十九日。 寡言的他,在这一天,第一次说出了野心。 他与她的建国传奇,于此拉开序幕── 反叛军的最终扫荡,已交由基尔克斯率领的预备部队负责。 雷欧纳多退回后方的亚历克希斯军野营阵地后,先是下令治疗伤兵,然后再埋葬可带回来的遗体,接着哀悼死者,最后才允许休息。 所有人果然都精疲力尽,全在营帐内睡瘫了。 然后,到了翌日早晨。 榭菈跟着后到的辎重部队,来到了此处。 雷欧纳多独自一人,随便躺在帐篷内的铺垫物上,沉浸在舒适的睡眠之中。 毕竟他昨夜手刃了可恨的仇人,还平定了可能动摇此国根基的大叛变。他现在心境是,就算再怎么疲惫,也全都有了回报。这么一来肯定能做个好梦。 这时谢菈偷偷地进到雷欧纳多的营帐内。 但是,现场毫无甜蜜的氛围,老实说,她的脸色摆明就是很不好。 雷欧纳多被她摇醒,看见忧愁的她后,像是冲了冷水似地清醒过来。 「……坏消息吗?」 面对雷欧纳多的问题,榭菈明确地点了点头。 然后用有些僵硬的声音报告: 「帝都南方爆发叛乱,这次是库廉基斯公爵……」 「是怎样!」雷欧纳多坐起上半身后大喊,「这样根本没完没了啊!」 他忍不住仰天咆啸。 「那些家伙到底在想什么啊!?」 他不禁用拳头捶了地面。 「一个接一个……这样是要怎么跟亚德蒙符打仗啊!?我什么时候才能收复亚历克希斯……」 怒吼到这里之后── 雷欧纳多吞了口气,闭上了嘴巴。 用拳捶地的痛楚告诉了他,这样做根本和小孩子乱发脾气没有两样。多亏如此,他重拾了冷静。 榭菈正看着他。没有耻笑,没有怜悯,就只是一个劲儿地看着他。 雷欧纳多感到难为情,连同整个身体转向一旁,借此避开她那对蓝色眼睛。 然而榭菈没有就此放过,她绕了过去,这次换以淘气孩童般的神情继续看着。 雷欧纳多装作没事地清了清喉咙后开口询问: 「妳觉得我们收复得了吗?」 现在这种情况,库罗德又是这种委靡不振的样子,是要怎么赶走亚德蒙符啊?雷欧纳多直言不讳地寻求关键的解决之道。 「可以的。」榭菈肯定地说。「反正,这个库罗德帝国大概就这样子了。我的意思是指现行体制,实质上现在这样已经和毁灭没有差别了。剩下的就是等现任皇帝遭人杀害,或是禅让皇位……然后,在那之后也撑不过三年。」 「这样的话不就和妳之前讲的不一样了吗?」 「没有不一样。我曾对您说过,为了击退亚德蒙符,首先必须要拯救这个国家。但是,我没有叫您拯救现今的政权,只是告诉您必须要挽回人心。这个方针并未改变。」 「唔……」雷欧纳多尽可能地翻找记忆。「妳的确是那么说。」 但是,现在确认这些后,那种收复亚历克希斯的过程突然拉得很长,应该是说看不到尽头的那种感觉依然没有改变。 雷欧纳多投以要求说明的眼神。 「萝萨利雅大人是位极为优秀的人。」她突然说出让人摸不着头绪的话语。「即使如此,她还是败给了亚德蒙符。」 「那是因为她遭遇到恶劣的背叛。」 「没错,但是那就是萝萨利雅大人的极限了。」 榭菈很是努力才将这句话说了出口。她感觉相当难受,难受到雷欧纳多根本无法置喙的地步。不过正因如此,她才毅然竖目说: 「雷欧大人必须超越萝萨利雅大人。」 「超越什么?又要怎么超越?」 「萝萨利雅大人深爱亚历克希斯,眼睛永远只望着亚历克希斯这一州。这就是萝萨利雅大人的极限,然后也守护不了亚历克希斯这个州。」 「也就是说……」雷欧纳多吞了口口水。 为了不让亚历克希斯落入他人之手,并非拥有守护一州之力就好,而是必须具备更多、更强大的力量才行。原来是这样啊。 这论调确实很有道理。但有道理到有一半堪称空谈,甚至可说是谬论。 明是如此,榭菈却无半点怀疑。 她捧起雷欧纳多的手后,用自己的双手像包覆似地紧紧握住,接着露出挑衅的眼神刺向雷欧纳多的眼睛,加以恳求。此时,她终于说出自己那个「构想」的最终目标。 「雷欧大人,请您成为皇帝。」 就算是雷欧纳多,也不禁退缩向后。 觉得这未免也太没道理。 自己可当个英雄,成为偶像。 可为了隐藏实力,成为小丑 。 可成为等同于诈欺师的魔王。 「但是……当个一无所有的皇帝是能干嘛?」 雷欧纳多说出这番话时像是在咀嚼这个世上所有的苦味。 「一无所有的皇帝?」 榭菈维持挑衅的表情歪过了头。 但她没有放开雷欧纳多的手,岂止如此,她还站起身子拉走了雷欧纳多。 他们来到了帐篷外面。 夏天早晨的阳光刺眼,雷欧纳多因此揉了揉眼皮。 不一会儿,视野就恢复了清晰。 然而眼前的画面让他目瞪口呆。 让他楞在原地。 接着忍不住瞪看榭菈后说:「这是妳搞的吗?」 「是我搞的。」 榭菈回话时没有半点歉意。 她的右手仍然抓着雷欧纳多的手,以左手慎重其事地指向一方。 「雷欧大人看到这些,还觉得自己一无所有吗?」 雷欧纳多一时无法反驳。 因为一群男人们整齐排列在帐篷外。 他们连声咳嗽都没有,只是静静等待雷欧纳多走出帐篷。 人数约有六千。 有巴曼等的亚历克希斯骑士队。 有亚蓝等的艾依多尼亚兵。 有盖勒和蒂姬站在最前头的前莱恩男镇民们。 前匪寇士兵则是站在富兰克身后。 然后有张不知为何令人怀念的面孔──不知何时赶至此处、曾经共事过的骑士业拿姆。他率领克鲁萨多士兵列队其中。 这时,巴曼向前了一步。 「吾等所有人,已经受够了库罗德帝国现在这种样子!」 他用平日发号施令时那种清晰的声音诉说着。 「但愿吾等能于雷欧纳多陛下的旗帜下,为全新的帝国奋战不懈!」 六千名男子一起点了头。 「……你们也愿意吗?」 雷欧纳多看了亚蓝。 「你让我当公爵,让我所有士兵都当上近卫的话,就没有问题喔。」 亚蓝爽朗地笑了。 雷欧纳多认为他不是讲真的。 然后将目光转向了业拿姆。 「好久不见。」 「是啊,让您等候了两年之久,今日起就让我加入您的行列,请您赋予我活下去的希望。」 业拿姆带着真挚至极却又灰暗的热情这么说。 雷欧纳多心想,虽然不知个中原由,但绝不能随便搪塞。 最后他把视线移到了身旁。 「我可以问妳一件事吗?」 「什么事呢? 」 「妳觉得我能超越姑妈吗?」 「除了雷欧大人以外没有人能够超越,因为你才是我的理想型。」 榭菈极为认真地回答。 「我也可以拜托您一件事吗?」 「什么事?」 「烦恼的身影不适合雷欧大人您喔。您必须是个果断的人,要不然会被萝萨利雅大人笑的。」 「……这样啊……或许真会被她笑。」 雷欧纳多缓缓地点了点头。 这是他出生至今的人生中,最为沉重的一次点头。 然后他大声宣誓。 「我当。」 即使不用说明要当什么,榭菈也会明白。 这次她浮现满脸天真的欣喜之情,用小指头勾住雷欧纳多的小指头后也回说: 反叛军的最终扫荡,已交由基尔克斯率领的预备部队负责。 雷欧纳多退回后方的亚历克希斯军野营阵地后,先是下令治疗伤兵,然后再埋葬可带回来的遗体,接着哀悼死者,最后才允许休息。 所有人果然都精疲力尽,全在营帐内睡瘫了。 然后,到了翌日早晨。 榭菈跟着后到的辎重部队,来到了此处。 雷欧纳多独自一人,随便躺在帐篷内的铺垫物上,沉浸在舒适的睡眠之中。 毕竟他昨夜手刃了可恨的仇人,还平定了可能动摇此国根基的大叛变。他现在心境是,就算再怎么疲惫,也全都有了回报。这么一来肯定能做个好梦。 这时谢菈偷偷地进到雷欧纳多的营帐内。 但是,现场毫无甜蜜的氛围,老实说,她的脸色摆明就是很不好。 雷欧纳多被她摇醒,看见忧愁的她后,像是冲了冷水似地清醒过来。 「……坏消息吗?」 面对雷欧纳多的问题,榭菈明确地点了点头。 然后用有些僵硬的声音报告: 「帝都南方爆发叛乱,这次是库廉基斯公爵……」 「是怎样!」雷欧纳多坐起上半身后大喊,「这样根本没完没了啊!」 他忍不住仰天咆啸。 「那些家伙到底在想什么啊!?」 他不禁用拳头捶了地面。 「一个接一个……这样是要怎么跟亚德蒙符打仗啊!?我什么时候才能收复亚历克希斯……」 怒吼到这里之后── 雷欧纳多吞了口气,闭上了嘴巴。 用拳捶地的痛楚告诉了他,这样做根本和小孩子乱发脾气没有两样。多亏如此,他重拾了冷静。 榭菈正看着他。没有耻笑,没有怜悯,就只是一个劲儿地看着他。 雷欧纳多感到难为情,连同整个身体转向一旁,借此避开她那对蓝色眼睛。 然而榭菈没有就此放过,她绕了过去,这次换以淘气孩童般的神情继续看着。 雷欧纳多装作没事地清了清喉咙后开口询问: 「妳觉得我们收复得了吗?」 现在这种情况,库罗德又是这种委靡不振的样子,是要怎么赶走亚德蒙符啊?雷欧纳多直言不讳地寻求关键的解决之道。 「可以的。」榭菈肯定地说。「反正,这个库罗德帝国大概就这样子了。我的意思是指现行体制,实质上现在这样已经和毁灭没有差别了。剩下的就是等现任皇帝遭人杀害,或是禅让皇位……然后,在那之后也撑不过三年。」 「这样的话不就和妳之前讲的不一样了吗?」 「没有不一样。我曾对您说过,为了击退亚德蒙符,首先必须要拯救这个国家。但是,我没有叫您拯救现今的政权,只是告诉您必须要挽回人心。这个方针并未改变。」 「唔……」雷欧纳多尽可能地翻找记忆。「妳的确是那么说。」 但是,现在确认这些后,那种收复亚历克希斯的过程突然拉得很长,应该是说看不到尽头的那种感觉依然没有改变。 雷欧纳多投以要求说明的眼神。 「萝萨利雅大人是位极为优秀的人。」她突然说出让人摸不着头绪的话语。「即使如此,她还是败给了亚德蒙符。」 「那是因为她遭遇到恶劣的背叛。」 「没错,但是那就是萝萨利雅大人的极限了。」 榭菈很是努力才将这句话说了出口。她感觉相当难受,难受到雷欧纳多根本无法置喙的地步。不过正因如此,她才毅然竖目说: 「雷欧大人必须超越萝萨利雅大人。」 「超越什么?又要怎么超越?」 「萝萨利雅大人深爱亚历克希斯,眼睛永远只望着亚历克希斯这一州。这就是萝萨利雅大人的极限,然后也守护不了亚历克希斯这个州。」 「也就是说……」雷欧纳多吞了口口水。 为了不让亚历克希斯落入他人之手,并非拥有守护一州之力就好,而是必须具备更多、更强大的力量才行。原来是这样啊。 这论调确实很有道理。但有道理到有一半堪称空谈,甚至可说是谬论。 明是如此,榭菈却无半点怀疑。 她捧起雷欧纳多的手后,用自己的双手像包覆似地紧紧握住,接着露出挑衅的眼神刺向雷欧纳多的眼睛,加以恳求。此时,她终于说出自己那个「构想」的最终目标。 「雷欧大人,请您成为皇帝。」 就算是雷欧纳多,也不禁退缩向后。 觉得这未免也太没道理。 自己可当个英雄,成为偶像。 可为了隐藏实力,成为小丑 。 可成为等同于诈欺师的魔王。 「但是……当个一无所有的皇帝是能干嘛?」 雷欧纳多说出这番话时像是在咀嚼这个世上所有的苦味。 「一无所有的皇帝?」 榭菈维持挑衅的表情歪过了头。 但她没有放开雷欧纳多的手,岂止如此,她还站起身子拉走了雷欧纳多。 他们来到了帐篷外面。 夏天早晨的阳光刺眼,雷欧纳多因此揉了揉眼皮。 不一会儿,视野就恢复了清晰。 然而眼前的画面让他目瞪口呆。 让他楞在原地。 接着忍不住瞪看榭菈后说:「这是妳搞的吗?」 「是我搞的。」 榭菈回话时没有半点歉意。 她的右手仍然抓着雷欧纳多的手,以左手慎重其事地指向一方。 「雷欧大人看到这些,还觉得自己一无所有吗?」 雷欧纳多一时无法反驳。 因为一群男人们整齐排列在帐篷外。 他们连声咳嗽都没有,只是静静等待雷欧纳多走出帐篷。 人数约有六千。 有巴曼等的亚历克希斯骑士队。 有亚蓝等的艾依多尼亚兵。 有盖勒和蒂姬站在最前头的前莱恩男镇民们。 前匪寇士兵则是站在富兰克身后。 然后有张不知为何令人怀念的面孔──不知何时赶至此处、曾经共事过的骑士业拿姆。他率领克鲁萨多士兵列队其中。 这时,巴曼向前了一步。 「吾等所有人,已经受够了库罗德帝国现在这种样子!」 他用平日发号施令时那种清晰的声音诉说着。 「但愿吾等能于雷欧纳多陛下的旗帜下,为全新的帝国奋战不懈!」 六千名男子一起点了头。 「……你们也愿意吗?」 雷欧纳多看了亚蓝。 「你让我当公爵,让我所有士兵都当上近卫的话,就没有问题喔。」 亚蓝爽朗地笑了。 雷欧纳多认为他不是讲真的。 然后将目光转向了业拿姆。 「好久不见。」 「是啊,让您等候了两年之久,今日起就让我加入您的行列,请您赋予我活下去的希望。」 业拿姆带着真挚至极却又灰暗的热情这么说。 雷欧纳多心想,虽然不知个中原由,但绝不能随便搪塞。 最后他把视线移到了身旁。 「我可以问妳一件事吗?」 「什么事呢? 」 「妳觉得我能超越姑妈吗?」 「除了雷欧大人以外没有人能够超越,因为你才是我的理想型。」 榭菈极为认真地回答。 「我也可以拜托您一件事吗?」 「什么事?」 「烦恼的身影不适合雷欧大人您喔。您必须是个果断的人,要不然会被萝萨利雅大人笑的。」 「……这样啊……或许真会被她笑。」 雷欧纳多缓缓地点了点头。 这是他出生至今的人生中,最为沉重的一次点头。 然后他大声宣誓。 「我当。」 即使不用说明要当什么,榭菈也会明白。 这次她浮现满脸天真的欣喜之情,用小指头勾住雷欧纳多的小指头后也回说: 「那么就来建立属于您的帝国吧。」 库罗德历二一一年,七月十九日。 寡言的他,在这一天,第一次说出了野心。 他与她的建国传奇,于此拉开序幕── 反叛军的最终扫荡,已交由基尔克斯率领的预备部队负责。 雷欧纳多退回后方的亚历克希斯军野营阵地后,先是下令治疗伤兵,然后再埋葬可带回来的遗体,接着哀悼死者,最后才允许休息。 所有人果然都精疲力尽,全在营帐内睡瘫了。 然后,到了翌日早晨。 榭菈跟着后到的辎重部队,来到了此处。 雷欧纳多独自一人,随便躺在帐篷内的铺垫物上,沉浸在舒适的睡眠之中。 毕竟他昨夜手刃了可恨的仇人,还平定了可能动摇此国根基的大叛变。他现在心境是,就算再怎么疲惫,也全都有了回报。这么一来肯定能做个好梦。 这时谢菈偷偷地进到雷欧纳多的营帐内。 但是,现场毫无甜蜜的氛围,老实说,她的脸色摆明就是很不好。 雷欧纳多被她摇醒,看见忧愁的她后,像是冲了冷水似地清醒过来。 「……坏消息吗?」 面对雷欧纳多的问题,榭菈明确地点了点头。 然后用有些僵硬的声音报告: 「帝都南方爆发叛乱,这次是库廉基斯公爵……」 「是怎样!」雷欧纳多坐起上半身后大喊,「这样根本没完没了啊!」 他忍不住仰天咆啸。 「那些家伙到底在想什么啊!?」 他不禁用拳头捶了地面。 「一个接一个……这样是要怎么跟亚德蒙符打仗啊!?我什么时候才能收复亚历克希斯……」 怒吼到这里之后── 雷欧纳多吞了口气,闭上了嘴巴。 用拳捶地的痛楚告诉了他,这样做根本和小孩子乱发脾气没有两样。多亏如此,他重拾了冷静。 榭菈正看着他。没有耻笑,没有怜悯,就只是一个劲儿地看着他。 雷欧纳多感到难为情,连同整个身体转向一旁,借此避开她那对蓝色眼睛。 然而榭菈没有就此放过,她绕了过去,这次换以淘气孩童般的神情继续看着。 雷欧纳多装作没事地清了清喉咙后开口询问: 「妳觉得我们收复得了吗?」 现在这种情况,库罗德又是这种委靡不振的样子,是要怎么赶走亚德蒙符啊?雷欧纳多直言不讳地寻求关键的解决之道。 「可以的。」榭菈肯定地说。「反正,这个库罗德帝国大概就这样子了。我的意思是指现行体制,实质上现在这样已经和毁灭没有差别了。剩下的就是等现任皇帝遭人杀害,或是禅让皇位……然后,在那之后也撑不过三年。」 「这样的话不就和妳之前讲的不一样了吗?」 「没有不一样。我曾对您说过,为了击退亚德蒙符,首先必须要拯救这个国家。但是,我没有叫您拯救现今的政权,只是告诉您必须要挽回人心。这个方针并未改变。」 「唔……」雷欧纳多尽可能地翻找记忆。「妳的确是那么说。」 但是,现在确认这些后,那种收复亚历克希斯的过程突然拉得很长,应该是说看不到尽头的那种感觉依然没有改变。 雷欧纳多投以要求说明的眼神。 「萝萨利雅大人是位极为优秀的人。」她突然说出让人摸不着头绪的话语。「即使如此,她还是败给了亚德蒙符。」 「那是因为她遭遇到恶劣的背叛。」 「没错,但是那就是萝萨利雅大人的极限了。」 榭菈很是努力才将这句话说了出口。她感觉相当难受,难受到雷欧纳多根本无法置喙的地步。不过正因如此,她才毅然竖目说: 「雷欧大人必须超越萝萨利雅大人。」 「超越什么?又要怎么超越?」 「萝萨利雅大人深爱亚历克希斯,眼睛永远只望着亚历克希斯这一州。这就是萝萨利雅大人的极限,然后也守护不了亚历克希斯这个州。」 「也就是说……」雷欧纳多吞了口口水。 为了不让亚历克希斯落入他人之手,并非拥有守护一州之力就好,而是必须具备更多、更强大的力量才行。原来是这样啊。 这论调确实很有道理。但有道理到有一半堪称空谈,甚至可说是谬论。 明是如此,榭菈却无半点怀疑。 她捧起雷欧纳多的手后,用自己的双手像包覆似地紧紧握住,接着露出挑衅的眼神刺向雷欧纳多的眼睛,加以恳求。此时,她终于说出自己那个「构想」的最终目标。 「雷欧大人,请您成为皇帝。」 就算是雷欧纳多,也不禁退缩向后。 觉得这未免也太没道理。 自己可当个英雄,成为偶像。 可为了隐藏实力,成为小丑 。 可成为等同于诈欺师的魔王。 「但是……当个一无所有的皇帝是能干嘛?」 雷欧纳多说出这番话时像是在咀嚼这个世上所有的苦味。 「一无所有的皇帝?」 榭菈维持挑衅的表情歪过了头。 但她没有放开雷欧纳多的手,岂止如此,她还站起身子拉走了雷欧纳多。 他们来到了帐篷外面。 夏天早晨的阳光刺眼,雷欧纳多因此揉了揉眼皮。 不一会儿,视野就恢复了清晰。 然而眼前的画面让他目瞪口呆。 让他楞在原地。 接着忍不住瞪看榭菈后说:「这是妳搞的吗?」 「是我搞的。」 榭菈回话时没有半点歉意。 她的右手仍然抓着雷欧纳多的手,以左手慎重其事地指向一方。 「雷欧大人看到这些,还觉得自己一无所有吗?」 雷欧纳多一时无法反驳。 因为一群男人们整齐排列在帐篷外。 他们连声咳嗽都没有,只是静静等待雷欧纳多走出帐篷。 人数约有六千。 有巴曼等的亚历克希斯骑士队。 有亚蓝等的艾依多尼亚兵。 有盖勒和蒂姬站在最前头的前莱恩男镇民们。 前匪寇士兵则是站在富兰克身后。 然后有张不知为何令人怀念的面孔──不知何时赶至此处、曾经共事过的骑士业拿姆。他率领克鲁萨多士兵列队其中。 这时,巴曼向前了一步。 「吾等所有人,已经受够了库罗德帝国现在这种样子!」 他用平日发号施令时那种清晰的声音诉说着。 「但愿吾等能于雷欧纳多陛下的旗帜下,为全新的帝国奋战不懈!」 六千名男子一起点了头。 「……你们也愿意吗?」 雷欧纳多看了亚蓝。 「你让我当公爵,让我所有士兵都当上近卫的话,就没有问题喔。」 亚蓝爽朗地笑了。 雷欧纳多认为他不是讲真的。 然后将目光转向了业拿姆。 「好久不见。」 「是啊,让您等候了两年之久,今日起就让我加入您的行列,请您赋予我活下去的希望。」 业拿姆带着真挚至极却又灰暗的热情这么说。 雷欧纳多心想,虽然不知个中原由,但绝不能随便搪塞。 最后他把视线移到了身旁。 「我可以问妳一件事吗?」 「什么事呢? 」 「妳觉得我能超越姑妈吗?」 「除了雷欧大人以外没有人能够超越,因为你才是我的理想型。」 榭菈极为认真地回答。 「我也可以拜托您一件事吗?」 「什么事?」 「烦恼的身影不适合雷欧大人您喔。您必须是个果断的人,要不然会被萝萨利雅大人笑的。」 「……这样啊……或许真会被她笑。」 雷欧纳多缓缓地点了点头。 这是他出生至今的人生中,最为沉重的一次点头。 然后他大声宣誓。 「我当。」 即使不用说明要当什么,榭菈也会明白。 这次她浮现满脸天真的欣喜之情,用小指头勾住雷欧纳多的小指头后也回说: 反叛军的最终扫荡,已交由基尔克斯率领的预备部队负责。 雷欧纳多退回后方的亚历克希斯军野营阵地后,先是下令治疗伤兵,然后再埋葬可带回来的遗体,接着哀悼死者,最后才允许休息。 所有人果然都精疲力尽,全在营帐内睡瘫了。 然后,到了翌日早晨。 榭菈跟着后到的辎重部队,来到了此处。 雷欧纳多独自一人,随便躺在帐篷内的铺垫物上,沉浸在舒适的睡眠之中。 毕竟他昨夜手刃了可恨的仇人,还平定了可能动摇此国根基的大叛变。他现在心境是,就算再怎么疲惫,也全都有了回报。这么一来肯定能做个好梦。 这时谢菈偷偷地进到雷欧纳多的营帐内。 但是,现场毫无甜蜜的氛围,老实说,她的脸色摆明就是很不好。 雷欧纳多被她摇醒,看见忧愁的她后,像是冲了冷水似地清醒过来。 「……坏消息吗?」 面对雷欧纳多的问题,榭菈明确地点了点头。 然后用有些僵硬的声音报告: 「帝都南方爆发叛乱,这次是库廉基斯公爵……」 「是怎样!」雷欧纳多坐起上半身后大喊,「这样根本没完没了啊!」 他忍不住仰天咆啸。 「那些家伙到底在想什么啊!?」 他不禁用拳头捶了地面。 「一个接一个……这样是要怎么跟亚德蒙符打仗啊!?我什么时候才能收复亚历克希斯……」 怒吼到这里之后── 雷欧纳多吞了口气,闭上了嘴巴。 用拳捶地的痛楚告诉了他,这样做根本和小孩子乱发脾气没有两样。多亏如此,他重拾了冷静。 榭菈正看着他。没有耻笑,没有怜悯,就只是一个劲儿地看着他。 雷欧纳多感到难为情,连同整个身体转向一旁,借此避开她那对蓝色眼睛。 然而榭菈没有就此放过,她绕了过去,这次换以淘气孩童般的神情继续看着。 雷欧纳多装作没事地清了清喉咙后开口询问: 「妳觉得我们收复得了吗?」 现在这种情况,库罗德又是这种委靡不振的样子,是要怎么赶走亚德蒙符啊?雷欧纳多直言不讳地寻求关键的解决之道。 「可以的。」榭菈肯定地说。「反正,这个库罗德帝国大概就这样子了。我的意思是指现行体制,实质上现在这样已经和毁灭没有差别了。剩下的就是等现任皇帝遭人杀害,或是禅让皇位……然后,在那之后也撑不过三年。」 「这样的话不就和妳之前讲的不一样了吗?」 「没有不一样。我曾对您说过,为了击退亚德蒙符,首先必须要拯救这个国家。但是,我没有叫您拯救现今的政权,只是告诉您必须要挽回人心。这个方针并未改变。」 「唔……」雷欧纳多尽可能地翻找记忆。「妳的确是那么说。」 但是,现在确认这些后,那种收复亚历克希斯的过程突然拉得很长,应该是说看不到尽头的那种感觉依然没有改变。 雷欧纳多投以要求说明的眼神。 「萝萨利雅大人是位极为优秀的人。」她突然说出让人摸不着头绪的话语。「即使如此,她还是败给了亚德蒙符。」 「那是因为她遭遇到恶劣的背叛。」 「没错,但是那就是萝萨利雅大人的极限了。」 榭菈很是努力才将这句话说了出口。她感觉相当难受,难受到雷欧纳多根本无法置喙的地步。不过正因如此,她才毅然竖目说: 「雷欧大人必须超越萝萨利雅大人。」 「超越什么?又要怎么超越?」 「萝萨利雅大人深爱亚历克希斯,眼睛永远只望着亚历克希斯这一州。这就是萝萨利雅大人的极限,然后也守护不了亚历克希斯这个州。」 「也就是说……」雷欧纳多吞了口口水。 为了不让亚历克希斯落入他人之手,并非拥有守护一州之力就好,而是必须具备更多、更强大的力量才行。原来是这样啊。 这论调确实很有道理。但有道理到有一半堪称空谈,甚至可说是谬论。 明是如此,榭菈却无半点怀疑。 她捧起雷欧纳多的手后,用自己的双手像包覆似地紧紧握住,接着露出挑衅的眼神刺向雷欧纳多的眼睛,加以恳求。此时,她终于说出自己那个「构想」的最终目标。 「雷欧大人,请您成为皇帝。」 就算是雷欧纳多,也不禁退缩向后。 觉得这未免也太没道理。 自己可当个英雄,成为偶像。 可为了隐藏实力,成为小丑 。 可成为等同于诈欺师的魔王。 「但是……当个一无所有的皇帝是能干嘛?」 雷欧纳多说出这番话时像是在咀嚼这个世上所有的苦味。 「一无所有的皇帝?」 榭菈维持挑衅的表情歪过了头。 但她没有放开雷欧纳多的手,岂止如此,她还站起身子拉走了雷欧纳多。 他们来到了帐篷外面。 夏天早晨的阳光刺眼,雷欧纳多因此揉了揉眼皮。 不一会儿,视野就恢复了清晰。 然而眼前的画面让他目瞪口呆。 让他楞在原地。 接着忍不住瞪看榭菈后说:「这是妳搞的吗?」 「是我搞的。」 榭菈回话时没有半点歉意。 她的右手仍然抓着雷欧纳多的手,以左手慎重其事地指向一方。 「雷欧大人看到这些,还觉得自己一无所有吗?」 雷欧纳多一时无法反驳。 因为一群男人们整齐排列在帐篷外。 他们连声咳嗽都没有,只是静静等待雷欧纳多走出帐篷。 人数约有六千。 有巴曼等的亚历克希斯骑士队。 有亚蓝等的艾依多尼亚兵。 有盖勒和蒂姬站在最前头的前莱恩男镇民们。 前匪寇士兵则是站在富兰克身后。 然后有张不知为何令人怀念的面孔──不知何时赶至此处、曾经共事过的骑士业拿姆。他率领克鲁萨多士兵列队其中。 这时,巴曼向前了一步。 「吾等所有人,已经受够了库罗德帝国现在这种样子!」 他用平日发号施令时那种清晰的声音诉说着。 「但愿吾等能于雷欧纳多陛下的旗帜下,为全新的帝国奋战不懈!」 六千名男子一起点了头。 「……你们也愿意吗?」 雷欧纳多看了亚蓝。 「你让我当公爵,让我所有士兵都当上近卫的话,就没有问题喔。」 亚蓝爽朗地笑了。 雷欧纳多认为他不是讲真的。 然后将目光转向了业拿姆。 「好久不见。」 「是啊,让您等候了两年之久,今日起就让我加入您的行列,请您赋予我活下去的希望。」 业拿姆带着真挚至极却又灰暗的热情这么说。 雷欧纳多心想,虽然不知个中原由,但绝不能随便搪塞。 最后他把视线移到了身旁。 「我可以问妳一件事吗?」 「什么事呢? 」 「妳觉得我能超越姑妈吗?」 「除了雷欧大人以外没有人能够超越,因为你才是我的理想型。」 榭菈极为认真地回答。 「我也可以拜托您一件事吗?」 「什么事?」 「烦恼的身影不适合雷欧大人您喔。您必须是个果断的人,要不然会被萝萨利雅大人笑的。」 「……这样啊……或许真会被她笑。」 雷欧纳多缓缓地点了点头。 这是他出生至今的人生中,最为沉重的一次点头。 然后他大声宣誓。 「我当。」 即使不用说明要当什么,榭菈也会明白。 这次她浮现满脸天真的欣喜之情,用小指头勾住雷欧纳多的小指头后也回说: 「那么就来建立属于您的帝国吧。」 库罗德历二一一年,七月十九日。 寡言的他,在这一天,第一次说出了野心。 他与她的建国传奇,于此拉开序幕── 反叛军的最终扫荡,已交由基尔克斯率领的预备部队负责。 雷欧纳多退回后方的亚历克希斯军野营阵地后,先是下令治疗伤兵,然后再埋葬可带回来的遗体,接着哀悼死者,最后才允许休息。 所有人果然都精疲力尽,全在营帐内睡瘫了。 然后,到了翌日早晨。 榭菈跟着后到的辎重部队,来到了此处。 雷欧纳多独自一人,随便躺在帐篷内的铺垫物上,沉浸在舒适的睡眠之中。 毕竟他昨夜手刃了可恨的仇人,还平定了可能动摇此国根基的大叛变。他现在心境是,就算再怎么疲惫,也全都有了回报。这么一来肯定能做个好梦。 这时谢菈偷偷地进到雷欧纳多的营帐内。 但是,现场毫无甜蜜的氛围,老实说,她的脸色摆明就是很不好。 雷欧纳多被她摇醒,看见忧愁的她后,像是冲了冷水似地清醒过来。 「……坏消息吗?」 面对雷欧纳多的问题,榭菈明确地点了点头。 然后用有些僵硬的声音报告: 「帝都南方爆发叛乱,这次是库廉基斯公爵……」 「是怎样!」雷欧纳多坐起上半身后大喊,「这样根本没完没了啊!」 他忍不住仰天咆啸。 「那些家伙到底在想什么啊!?」 他不禁用拳头捶了地面。 「一个接一个……这样是要怎么跟亚德蒙符打仗啊!?我什么时候才能收复亚历克希斯……」 怒吼到这里之后── 雷欧纳多吞了口气,闭上了嘴巴。 用拳捶地的痛楚告诉了他,这样做根本和小孩子乱发脾气没有两样。多亏如此,他重拾了冷静。 榭菈正看着他。没有耻笑,没有怜悯,就只是一个劲儿地看着他。 雷欧纳多感到难为情,连同整个身体转向一旁,借此避开她那对蓝色眼睛。 然而榭菈没有就此放过,她绕了过去,这次换以淘气孩童般的神情继续看着。 雷欧纳多装作没事地清了清喉咙后开口询问: 「妳觉得我们收复得了吗?」 现在这种情况,库罗德又是这种委靡不振的样子,是要怎么赶走亚德蒙符啊?雷欧纳多直言不讳地寻求关键的解决之道。 「可以的。」榭菈肯定地说。「反正,这个库罗德帝国大概就这样子了。我的意思是指现行体制,实质上现在这样已经和毁灭没有差别了。剩下的就是等现任皇帝遭人杀害,或是禅让皇位……然后,在那之后也撑不过三年。」 「这样的话不就和妳之前讲的不一样了吗?」 「没有不一样。我曾对您说过,为了击退亚德蒙符,首先必须要拯救这个国家。但是,我没有叫您拯救现今的政权,只是告诉您必须要挽回人心。这个方针并未改变。」 「唔……」雷欧纳多尽可能地翻找记忆。「妳的确是那么说。」 但是,现在确认这些后,那种收复亚历克希斯的过程突然拉得很长,应该是说看不到尽头的那种感觉依然没有改变。 雷欧纳多投以要求说明的眼神。 「萝萨利雅大人是位极为优秀的人。」她突然说出让人摸不着头绪的话语。「即使如此,她还是败给了亚德蒙符。」 「那是因为她遭遇到恶劣的背叛。」 「没错,但是那就是萝萨利雅大人的极限了。」 榭菈很是努力才将这句话说了出口。她感觉相当难受,难受到雷欧纳多根本无法置喙的地步。不过正因如此,她才毅然竖目说: 「雷欧大人必须超越萝萨利雅大人。」 「超越什么?又要怎么超越?」 「萝萨利雅大人深爱亚历克希斯,眼睛永远只望着亚历克希斯这一州。这就是萝萨利雅大人的极限,然后也守护不了亚历克希斯这个州。」 「也就是说……」雷欧纳多吞了口口水。 为了不让亚历克希斯落入他人之手,并非拥有守护一州之力就好,而是必须具备更多、更强大的力量才行。原来是这样啊。 这论调确实很有道理。但有道理到有一半堪称空谈,甚至可说是谬论。 明是如此,榭菈却无半点怀疑。 她捧起雷欧纳多的手后,用自己的双手像包覆似地紧紧握住,接着露出挑衅的眼神刺向雷欧纳多的眼睛,加以恳求。此时,她终于说出自己那个「构想」的最终目标。 「雷欧大人,请您成为皇帝。」 就算是雷欧纳多,也不禁退缩向后。 觉得这未免也太没道理。 自己可当个英雄,成为偶像。 可为了隐藏实力,成为小丑 。 可成为等同于诈欺师的魔王。 「但是……当个一无所有的皇帝是能干嘛?」 雷欧纳多说出这番话时像是在咀嚼这个世上所有的苦味。 「一无所有的皇帝?」 榭菈维持挑衅的表情歪过了头。 但她没有放开雷欧纳多的手,岂止如此,她还站起身子拉走了雷欧纳多。 他们来到了帐篷外面。 夏天早晨的阳光刺眼,雷欧纳多因此揉了揉眼皮。 不一会儿,视野就恢复了清晰。 然而眼前的画面让他目瞪口呆。 让他楞在原地。 接着忍不住瞪看榭菈后说:「这是妳搞的吗?」 「是我搞的。」 榭菈回话时没有半点歉意。 她的右手仍然抓着雷欧纳多的手,以左手慎重其事地指向一方。 「雷欧大人看到这些,还觉得自己一无所有吗?」 雷欧纳多一时无法反驳。 因为一群男人们整齐排列在帐篷外。 他们连声咳嗽都没有,只是静静等待雷欧纳多走出帐篷。 人数约有六千。 有巴曼等的亚历克希斯骑士队。 有亚蓝等的艾依多尼亚兵。 有盖勒和蒂姬站在最前头的前莱恩男镇民们。 前匪寇士兵则是站在富兰克身后。 然后有张不知为何令人怀念的面孔──不知何时赶至此处、曾经共事过的骑士业拿姆。他率领克鲁萨多士兵列队其中。 这时,巴曼向前了一步。 「吾等所有人,已经受够了库罗德帝国现在这种样子!」 他用平日发号施令时那种清晰的声音诉说着。 「但愿吾等能于雷欧纳多陛下的旗帜下,为全新的帝国奋战不懈!」 六千名男子一起点了头。 「……你们也愿意吗?」 雷欧纳多看了亚蓝。 「你让我当公爵,让我所有士兵都当上近卫的话,就没有问题喔。」 亚蓝爽朗地笑了。 雷欧纳多认为他不是讲真的。 然后将目光转向了业拿姆。 「好久不见。」 「是啊,让您等候了两年之久,今日起就让我加入您的行列,请您赋予我活下去的希望。」 业拿姆带着真挚至极却又灰暗的热情这么说。 雷欧纳多心想,虽然不知个中原由,但绝不能随便搪塞。 最后他把视线移到了身旁。 「我可以问妳一件事吗?」 「什么事呢? 」 「妳觉得我能超越姑妈吗?」 「除了雷欧大人以外没有人能够超越,因为你才是我的理想型。」 榭菈极为认真地回答。 「我也可以拜托您一件事吗?」 「什么事?」 「烦恼的身影不适合雷欧大人您喔。您必须是个果断的人,要不然会被萝萨利雅大人笑的。」 「……这样啊……或许真会被她笑。」 雷欧纳多缓缓地点了点头。 这是他出生至今的人生中,最为沉重的一次点头。 然后他大声宣誓。 「我当。」 即使不用说明要当什么,榭菈也会明白。 这次她浮现满脸天真的欣喜之情,用小指头勾住雷欧纳多的小指头后也回说: 「那么就来建立属于您的帝国吧。」 库罗德历二一一年,七月十九日。 寡言的他,在这一天,第一次说出了野心。 他与她的建国传奇,于此拉开序幕── 反叛军的最终扫荡,已交由基尔克斯率领的预备部队负责。 雷欧纳多退回后方的亚历克希斯军野营阵地后,先是下令治疗伤兵,然后再埋葬可带回来的遗体,接着哀悼死者,最后才允许休息。 所有人果然都精疲力尽,全在营帐内睡瘫了。 然后,到了翌日早晨。 榭菈跟着后到的辎重部队,来到了此处。 雷欧纳多独自一人,随便躺在帐篷内的铺垫物上,沉浸在舒适的睡眠之中。 毕竟他昨夜手刃了可恨的仇人,还平定了可能动摇此国根基的大叛变。他现在心境是,就算再怎么疲惫,也全都有了回报。这么一来肯定能做个好梦。 这时谢菈偷偷地进到雷欧纳多的营帐内。 但是,现场毫无甜蜜的氛围,老实说,她的脸色摆明就是很不好。 雷欧纳多被她摇醒,看见忧愁的她后,像是冲了冷水似地清醒过来。 「……坏消息吗?」 面对雷欧纳多的问题,榭菈明确地点了点头。 然后用有些僵硬的声音报告: 「帝都南方爆发叛乱,这次是库廉基斯公爵……」 「是怎样!」雷欧纳多坐起上半身后大喊,「这样根本没完没了啊!」 他忍不住仰天咆啸。 「那些家伙到底在想什么啊!?」 他不禁用拳头捶了地面。 「一个接一个……这样是要怎么跟亚德蒙符打仗啊!?我什么时候才能收复亚历克希斯……」 怒吼到这里之后── 雷欧纳多吞了口气,闭上了嘴巴。 用拳捶地的痛楚告诉了他,这样做根本和小孩子乱发脾气没有两样。多亏如此,他重拾了冷静。 榭菈正看着他。没有耻笑,没有怜悯,就只是一个劲儿地看着他。 雷欧纳多感到难为情,连同整个身体转向一旁,借此避开她那对蓝色眼睛。 然而榭菈没有就此放过,她绕了过去,这次换以淘气孩童般的神情继续看着。 雷欧纳多装作没事地清了清喉咙后开口询问: 「妳觉得我们收复得了吗?」 现在这种情况,库罗德又是这种委靡不振的样子,是要怎么赶走亚德蒙符啊?雷欧纳多直言不讳地寻求关键的解决之道。 「可以的。」榭菈肯定地说。「反正,这个库罗德帝国大概就这样子了。我的意思是指现行体制,实质上现在这样已经和毁灭没有差别了。剩下的就是等现任皇帝遭人杀害,或是禅让皇位……然后,在那之后也撑不过三年。」 「这样的话不就和妳之前讲的不一样了吗?」 「没有不一样。我曾对您说过,为了击退亚德蒙符,首先必须要拯救这个国家。但是,我没有叫您拯救现今的政权,只是告诉您必须要挽回人心。这个方针并未改变。」 「唔……」雷欧纳多尽可能地翻找记忆。「妳的确是那么说。」 但是,现在确认这些后,那种收复亚历克希斯的过程突然拉得很长,应该是说看不到尽头的那种感觉依然没有改变。 雷欧纳多投以要求说明的眼神。 「萝萨利雅大人是位极为优秀的人。」她突然说出让人摸不着头绪的话语。「即使如此,她还是败给了亚德蒙符。」 「那是因为她遭遇到恶劣的背叛。」 「没错,但是那就是萝萨利雅大人的极限了。」 榭菈很是努力才将这句话说了出口。她感觉相当难受,难受到雷欧纳多根本无法置喙的地步。不过正因如此,她才毅然竖目说: 「雷欧大人必须超越萝萨利雅大人。」 「超越什么?又要怎么超越?」 「萝萨利雅大人深爱亚历克希斯,眼睛永远只望着亚历克希斯这一州。这就是萝萨利雅大人的极限,然后也守护不了亚历克希斯这个州。」 「也就是说……」雷欧纳多吞了口口水。 为了不让亚历克希斯落入他人之手,并非拥有守护一州之力就好,而是必须具备更多、更强大的力量才行。原来是这样啊。 这论调确实很有道理。但有道理到有一半堪称空谈,甚至可说是谬论。 明是如此,榭菈却无半点怀疑。 她捧起雷欧纳多的手后,用自己的双手像包覆似地紧紧握住,接着露出挑衅的眼神刺向雷欧纳多的眼睛,加以恳求。此时,她终于说出自己那个「构想」的最终目标。 「雷欧大人,请您成为皇帝。」 就算是雷欧纳多,也不禁退缩向后。 觉得这未免也太没道理。 自己可当个英雄,成为偶像。 可为了隐藏实力,成为小丑 。 可成为等同于诈欺师的魔王。 「但是……当个一无所有的皇帝是能干嘛?」 雷欧纳多说出这番话时像是在咀嚼这个世上所有的苦味。 「一无所有的皇帝?」 榭菈维持挑衅的表情歪过了头。 但她没有放开雷欧纳多的手,岂止如此,她还站起身子拉走了雷欧纳多。 他们来到了帐篷外面。 夏天早晨的阳光刺眼,雷欧纳多因此揉了揉眼皮。 不一会儿,视野就恢复了清晰。 然而眼前的画面让他目瞪口呆。 让他楞在原地。 接着忍不住瞪看榭菈后说:「这是妳搞的吗?」 「是我搞的。」 榭菈回话时没有半点歉意。 她的右手仍然抓着雷欧纳多的手,以左手慎重其事地指向一方。 「雷欧大人看到这些,还觉得自己一无所有吗?」 雷欧纳多一时无法反驳。 因为一群男人们整齐排列在帐篷外。 他们连声咳嗽都没有,只是静静等待雷欧纳多走出帐篷。 人数约有六千。 有巴曼等的亚历克希斯骑士队。 有亚蓝等的艾依多尼亚兵。 有盖勒和蒂姬站在最前头的前莱恩男镇民们。 前匪寇士兵则是站在富兰克身后。 然后有张不知为何令人怀念的面孔──不知何时赶至此处、曾经共事过的骑士业拿姆。他率领克鲁萨多士兵列队其中。 这时,巴曼向前了一步。 「吾等所有人,已经受够了库罗德帝国现在这种样子!」 他用平日发号施令时那种清晰的声音诉说着。 「但愿吾等能于雷欧纳多陛下的旗帜下,为全新的帝国奋战不懈!」 六千名男子一起点了头。 「……你们也愿意吗?」 雷欧纳多看了亚蓝。 「你让我当公爵,让我所有士兵都当上近卫的话,就没有问题喔。」 亚蓝爽朗地笑了。 雷欧纳多认为他不是讲真的。 然后将目光转向了业拿姆。 「好久不见。」 「是啊,让您等候了两年之久,今日起就让我加入您的行列,请您赋予我活下去的希望。」 业拿姆带着真挚至极却又灰暗的热情这么说。 雷欧纳多心想,虽然不知个中原由,但绝不能随便搪塞。 最后他把视线移到了身旁。 「我可以问妳一件事吗?」 「什么事呢? 」 「妳觉得我能超越姑妈吗?」 「除了雷欧大人以外没有人能够超越,因为你才是我的理想型。」 榭菈极为认真地回答。 「我也可以拜托您一件事吗?」 「什么事?」 「烦恼的身影不适合雷欧大人您喔。您必须是个果断的人,要不然会被萝萨利雅大人笑的。」 「……这样啊……或许真会被她笑。」 雷欧纳多缓缓地点了点头。 这是他出生至今的人生中,最为沉重的一次点头。 然后他大声宣誓。 「我当。」 即使不用说明要当什么,榭菈也会明白。 这次她浮现满脸天真的欣喜之情,用小指头勾住雷欧纳多的小指头后也回说: 反叛军的最终扫荡,已交由基尔克斯率领的预备部队负责。 雷欧纳多退回后方的亚历克希斯军野营阵地后,先是下令治疗伤兵,然后再埋葬可带回来的遗体,接着哀悼死者,最后才允许休息。 所有人果然都精疲力尽,全在营帐内睡瘫了。 然后,到了翌日早晨。 榭菈跟着后到的辎重部队,来到了此处。 雷欧纳多独自一人,随便躺在帐篷内的铺垫物上,沉浸在舒适的睡眠之中。 毕竟他昨夜手刃了可恨的仇人,还平定了可能动摇此国根基的大叛变。他现在心境是,就算再怎么疲惫,也全都有了回报。这么一来肯定能做个好梦。 这时谢菈偷偷地进到雷欧纳多的营帐内。 但是,现场毫无甜蜜的氛围,老实说,她的脸色摆明就是很不好。 雷欧纳多被她摇醒,看见忧愁的她后,像是冲了冷水似地清醒过来。 「……坏消息吗?」 面对雷欧纳多的问题,榭菈明确地点了点头。 然后用有些僵硬的声音报告: 「帝都南方爆发叛乱,这次是库廉基斯公爵……」 「是怎样!」雷欧纳多坐起上半身后大喊,「这样根本没完没了啊!」 他忍不住仰天咆啸。 「那些家伙到底在想什么啊!?」 他不禁用拳头捶了地面。 「一个接一个……这样是要怎么跟亚德蒙符打仗啊!?我什么时候才能收复亚历克希斯……」 怒吼到这里之后── 雷欧纳多吞了口气,闭上了嘴巴。 用拳捶地的痛楚告诉了他,这样做根本和小孩子乱发脾气没有两样。多亏如此,他重拾了冷静。 榭菈正看着他。没有耻笑,没有怜悯,就只是一个劲儿地看着他。 雷欧纳多感到难为情,连同整个身体转向一旁,借此避开她那对蓝色眼睛。 然而榭菈没有就此放过,她绕了过去,这次换以淘气孩童般的神情继续看着。 雷欧纳多装作没事地清了清喉咙后开口询问: 「妳觉得我们收复得了吗?」 现在这种情况,库罗德又是这种委靡不振的样子,是要怎么赶走亚德蒙符啊?雷欧纳多直言不讳地寻求关键的解决之道。 「可以的。」榭菈肯定地说。「反正,这个库罗德帝国大概就这样子了。我的意思是指现行体制,实质上现在这样已经和毁灭没有差别了。剩下的就是等现任皇帝遭人杀害,或是禅让皇位……然后,在那之后也撑不过三年。」 「这样的话不就和妳之前讲的不一样了吗?」 「没有不一样。我曾对您说过,为了击退亚德蒙符,首先必须要拯救这个国家。但是,我没有叫您拯救现今的政权,只是告诉您必须要挽回人心。这个方针并未改变。」 「唔……」雷欧纳多尽可能地翻找记忆。「妳的确是那么说。」 但是,现在确认这些后,那种收复亚历克希斯的过程突然拉得很长,应该是说看不到尽头的那种感觉依然没有改变。 雷欧纳多投以要求说明的眼神。 「萝萨利雅大人是位极为优秀的人。」她突然说出让人摸不着头绪的话语。「即使如此,她还是败给了亚德蒙符。」 「那是因为她遭遇到恶劣的背叛。」 「没错,但是那就是萝萨利雅大人的极限了。」 榭菈很是努力才将这句话说了出口。她感觉相当难受,难受到雷欧纳多根本无法置喙的地步。不过正因如此,她才毅然竖目说: 「雷欧大人必须超越萝萨利雅大人。」 「超越什么?又要怎么超越?」 「萝萨利雅大人深爱亚历克希斯,眼睛永远只望着亚历克希斯这一州。这就是萝萨利雅大人的极限,然后也守护不了亚历克希斯这个州。」 「也就是说……」雷欧纳多吞了口口水。 为了不让亚历克希斯落入他人之手,并非拥有守护一州之力就好,而是必须具备更多、更强大的力量才行。原来是这样啊。 这论调确实很有道理。但有道理到有一半堪称空谈,甚至可说是谬论。 明是如此,榭菈却无半点怀疑。 她捧起雷欧纳多的手后,用自己的双手像包覆似地紧紧握住,接着露出挑衅的眼神刺向雷欧纳多的眼睛,加以恳求。此时,她终于说出自己那个「构想」的最终目标。 「雷欧大人,请您成为皇帝。」 就算是雷欧纳多,也不禁退缩向后。 觉得这未免也太没道理。 自己可当个英雄,成为偶像。 可为了隐藏实力,成为小丑 。 可成为等同于诈欺师的魔王。 「但是……当个一无所有的皇帝是能干嘛?」 雷欧纳多说出这番话时像是在咀嚼这个世上所有的苦味。 「一无所有的皇帝?」 榭菈维持挑衅的表情歪过了头。 但她没有放开雷欧纳多的手,岂止如此,她还站起身子拉走了雷欧纳多。 他们来到了帐篷外面。 夏天早晨的阳光刺眼,雷欧纳多因此揉了揉眼皮。 不一会儿,视野就恢复了清晰。 然而眼前的画面让他目瞪口呆。 让他楞在原地。 接着忍不住瞪看榭菈后说:「这是妳搞的吗?」 「是我搞的。」 榭菈回话时没有半点歉意。 她的右手仍然抓着雷欧纳多的手,以左手慎重其事地指向一方。 「雷欧大人看到这些,还觉得自己一无所有吗?」 雷欧纳多一时无法反驳。 因为一群男人们整齐排列在帐篷外。 他们连声咳嗽都没有,只是静静等待雷欧纳多走出帐篷。 人数约有六千。 有巴曼等的亚历克希斯骑士队。 有亚蓝等的艾依多尼亚兵。 有盖勒和蒂姬站在最前头的前莱恩男镇民们。 前匪寇士兵则是站在富兰克身后。 然后有张不知为何令人怀念的面孔──不知何时赶至此处、曾经共事过的骑士业拿姆。他率领克鲁萨多士兵列队其中。 这时,巴曼向前了一步。 「吾等所有人,已经受够了库罗德帝国现在这种样子!」 他用平日发号施令时那种清晰的声音诉说着。 「但愿吾等能于雷欧纳多陛下的旗帜下,为全新的帝国奋战不懈!」 六千名男子一起点了头。 「……你们也愿意吗?」 雷欧纳多看了亚蓝。 「你让我当公爵,让我所有士兵都当上近卫的话,就没有问题喔。」 亚蓝爽朗地笑了。 雷欧纳多认为他不是讲真的。 然后将目光转向了业拿姆。 「好久不见。」 「是啊,让您等候了两年之久,今日起就让我加入您的行列,请您赋予我活下去的希望。」 业拿姆带着真挚至极却又灰暗的热情这么说。 雷欧纳多心想,虽然不知个中原由,但绝不能随便搪塞。 最后他把视线移到了身旁。 「我可以问妳一件事吗?」 「什么事呢? 」 「妳觉得我能超越姑妈吗?」 「除了雷欧大人以外没有人能够超越,因为你才是我的理想型。」 榭菈极为认真地回答。 「我也可以拜托您一件事吗?」 「什么事?」 「烦恼的身影不适合雷欧大人您喔。您必须是个果断的人,要不然会被萝萨利雅大人笑的。」 「……这样啊……或许真会被她笑。」 雷欧纳多缓缓地点了点头。 这是他出生至今的人生中,最为沉重的一次点头。 然后他大声宣誓。 「我当。」 即使不用说明要当什么,榭菈也会明白。 这次她浮现满脸天真的欣喜之情,用小指头勾住雷欧纳多的小指头后也回说: 反叛军的最终扫荡,已交由基尔克斯率领的预备部队负责。 雷欧纳多退回后方的亚历克希斯军野营阵地后,先是下令治疗伤兵,然后再埋葬可带回来的遗体,接着哀悼死者,最后才允许休息。 所有人果然都精疲力尽,全在营帐内睡瘫了。 然后,到了翌日早晨。 榭菈跟着后到的辎重部队,来到了此处。 雷欧纳多独自一人,随便躺在帐篷内的铺垫物上,沉浸在舒适的睡眠之中。 毕竟他昨夜手刃了可恨的仇人,还平定了可能动摇此国根基的大叛变。他现在心境是,就算再怎么疲惫,也全都有了回报。这么一来肯定能做个好梦。 这时谢菈偷偷地进到雷欧纳多的营帐内。 但是,现场毫无甜蜜的氛围,老实说,她的脸色摆明就是很不好。 雷欧纳多被她摇醒,看见忧愁的她后,像是冲了冷水似地清醒过来。 「……坏消息吗?」 面对雷欧纳多的问题,榭菈明确地点了点头。 然后用有些僵硬的声音报告: 「帝都南方爆发叛乱,这次是库廉基斯公爵……」 「是怎样!」雷欧纳多坐起上半身后大喊,「这样根本没完没了啊!」 他忍不住仰天咆啸。 「那些家伙到底在想什么啊!?」 他不禁用拳头捶了地面。 「一个接一个……这样是要怎么跟亚德蒙符打仗啊!?我什么时候才能收复亚历克希斯……」 怒吼到这里之后── 雷欧纳多吞了口气,闭上了嘴巴。 用拳捶地的痛楚告诉了他,这样做根本和小孩子乱发脾气没有两样。多亏如此,他重拾了冷静。 榭菈正看着他。没有耻笑,没有怜悯,就只是一个劲儿地看着他。 雷欧纳多感到难为情,连同整个身体转向一旁,借此避开她那对蓝色眼睛。 然而榭菈没有就此放过,她绕了过去,这次换以淘气孩童般的神情继续看着。 雷欧纳多装作没事地清了清喉咙后开口询问: 「妳觉得我们收复得了吗?」 现在这种情况,库罗德又是这种委靡不振的样子,是要怎么赶走亚德蒙符啊?雷欧纳多直言不讳地寻求关键的解决之道。 「可以的。」榭菈肯定地说。「反正,这个库罗德帝国大概就这样子了。我的意思是指现行体制,实质上现在这样已经和毁灭没有差别了。剩下的就是等现任皇帝遭人杀害,或是禅让皇位……然后,在那之后也撑不过三年。」 「这样的话不就和妳之前讲的不一样了吗?」 「没有不一样。我曾对您说过,为了击退亚德蒙符,首先必须要拯救这个国家。但是,我没有叫您拯救现今的政权,只是告诉您必须要挽回人心。这个方针并未改变。」 「唔……」雷欧纳多尽可能地翻找记忆。「妳的确是那么说。」 但是,现在确认这些后,那种收复亚历克希斯的过程突然拉得很长,应该是说看不到尽头的那种感觉依然没有改变。 雷欧纳多投以要求说明的眼神。 「萝萨利雅大人是位极为优秀的人。」她突然说出让人摸不着头绪的话语。「即使如此,她还是败给了亚德蒙符。」 「那是因为她遭遇到恶劣的背叛。」 「没错,但是那就是萝萨利雅大人的极限了。」 榭菈很是努力才将这句话说了出口。她感觉相当难受,难受到雷欧纳多根本无法置喙的地步。不过正因如此,她才毅然竖目说: 「雷欧大人必须超越萝萨利雅大人。」 「超越什么?又要怎么超越?」 「萝萨利雅大人深爱亚历克希斯,眼睛永远只望着亚历克希斯这一州。这就是萝萨利雅大人的极限,然后也守护不了亚历克希斯这个州。」 「也就是说……」雷欧纳多吞了口口水。 为了不让亚历克希斯落入他人之手,并非拥有守护一州之力就好,而是必须具备更多、更强大的力量才行。原来是这样啊。 这论调确实很有道理。但有道理到有一半堪称空谈,甚至可说是谬论。 明是如此,榭菈却无半点怀疑。 她捧起雷欧纳多的手后,用自己的双手像包覆似地紧紧握住,接着露出挑衅的眼神刺向雷欧纳多的眼睛,加以恳求。此时,她终于说出自己那个「构想」的最终目标。 「雷欧大人,请您成为皇帝。」 就算是雷欧纳多,也不禁退缩向后。 觉得这未免也太没道理。 自己可当个英雄,成为偶像。 可为了隐藏实力,成为小丑 。 可成为等同于诈欺师的魔王。 「但是……当个一无所有的皇帝是能干嘛?」 雷欧纳多说出这番话时像是在咀嚼这个世上所有的苦味。 「一无所有的皇帝?」 榭菈维持挑衅的表情歪过了头。 但她没有放开雷欧纳多的手,岂止如此,她还站起身子拉走了雷欧纳多。 他们来到了帐篷外面。 夏天早晨的阳光刺眼,雷欧纳多因此揉了揉眼皮。 不一会儿,视野就恢复了清晰。 然而眼前的画面让他目瞪口呆。 让他楞在原地。 接着忍不住瞪看榭菈后说:「这是妳搞的吗?」 「是我搞的。」 榭菈回话时没有半点歉意。 她的右手仍然抓着雷欧纳多的手,以左手慎重其事地指向一方。 「雷欧大人看到这些,还觉得自己一无所有吗?」 雷欧纳多一时无法反驳。 因为一群男人们整齐排列在帐篷外。 他们连声咳嗽都没有,只是静静等待雷欧纳多走出帐篷。 人数约有六千。 有巴曼等的亚历克希斯骑士队。 有亚蓝等的艾依多尼亚兵。 有盖勒和蒂姬站在最前头的前莱恩男镇民们。 前匪寇士兵则是站在富兰克身后。 然后有张不知为何令人怀念的面孔──不知何时赶至此处、曾经共事过的骑士业拿姆。他率领克鲁萨多士兵列队其中。 这时,巴曼向前了一步。 「吾等所有人,已经受够了库罗德帝国现在这种样子!」 他用平日发号施令时那种清晰的声音诉说着。 「但愿吾等能于雷欧纳多陛下的旗帜下,为全新的帝国奋战不懈!」 六千名男子一起点了头。 「……你们也愿意吗?」 雷欧纳多看了亚蓝。 「你让我当公爵,让我所有士兵都当上近卫的话,就没有问题喔。」 亚蓝爽朗地笑了。 雷欧纳多认为他不是讲真的。 然后将目光转向了业拿姆。 「好久不见。」 「是啊,让您等候了两年之久,今日起就让我加入您的行列,请您赋予我活下去的希望。」 业拿姆带着真挚至极却又灰暗的热情这么说。 雷欧纳多心想,虽然不知个中原由,但绝不能随便搪塞。 最后他把视线移到了身旁。 「我可以问妳一件事吗?」 「什么事呢? 」 「妳觉得我能超越姑妈吗?」 「除了雷欧大人以外没有人能够超越,因为你才是我的理想型。」 榭菈极为认真地回答。 「我也可以拜托您一件事吗?」 「什么事?」 「烦恼的身影不适合雷欧大人您喔。您必须是个果断的人,要不然会被萝萨利雅大人笑的。」 「……这样啊……或许真会被她笑。」 雷欧纳多缓缓地点了点头。 这是他出生至今的人生中,最为沉重的一次点头。 然后他大声宣誓。 「我当。」 即使不用说明要当什么,榭菈也会明白。 这次她浮现满脸天真的欣喜之情,用小指头勾住雷欧纳多的小指头后也回说: 「那么就来建立属于您的帝国吧。」 库罗德历二一一年,七月十九日。 寡言的他,在这一天,第一次说出了野心。 他与她的建国传奇,于此拉开序幕── 后记 各位读者,初次见面,或是好久不见。我是あわむら赤光。 非常感谢各位阅读我的新系列作《我的骁勇威震天地──亚历克希斯帝国昌隆记──》第一集。 我想写一位无敌强的主角,掀起一场场规模与其相衬的大事件。 也想写不管男女老幼的角色都能发挥各自的个性与能力,竞相争艳的故事。 当初先是有了这两个「想要描写的内容」,然后没完没了地一直思考,要用什么样的设定才写得出这样的内容,最后想到的就是── 「举世无双的主角延揽众多人才作为部下,同时努力奋战赢得自己的帝国」。 这便是本作故事的中心设定。 以此为基础写出的就是这本第一集,希望各位会喜欢。 接下来是致谢词的篇幅。 首先要感谢绘师卵の黄身老师。当初拜托您在封面绘制世上最帅的三白眼(雷欧纳多)和最威风的马匹(赞乍斯),结果成品上还多了美美的世上最可爱女主角(榭菈),真的非常谢谢您。 再来要感谢责任编辑maizo编辑。地狱行程开始了(其实早就开始了)。一直协助我的maizo编辑,今后也是我的救命绳,还请垂下绳子。 接着我要特此请求编辑部和营业部的各位,也请多多协助本系列。 最后,当然要感谢将本书拿在手上的每一位读者。 各位读者,初次见面,或是好久不见。我是あわむら赤光。 非常感谢各位阅读我的新系列作《我的骁勇威震天地──亚历克希斯帝国昌隆记──》第一集。 我想写一位无敌强的主角,掀起一场场规模与其相衬的大事件。 也想写不管男女老幼的角色都能发挥各自的个性与能力,竞相争艳的故事。 当初先是有了这两个「想要描写的内容」,然后没完没了地一直思考,要用什么样的设定才写得出这样的内容,最后想到的就是── 「举世无双的主角延揽众多人才作为部下,同时努力奋战赢得自己的帝国」。 这便是本作故事的中心设定。 以此为基础写出的就是这本第一集,希望各位会喜欢。 接下来是致谢词的篇幅。 首先要感谢绘师卵の黄身老师。当初拜托您在封面绘制世上最帅的三白眼(雷欧纳多)和最威风的马匹(赞乍斯),结果成品上还多了美美的世上最可爱女主角(榭菈),真的非常谢谢您。 再来要感谢责任编辑maizo编辑。地狱行程开始了(其实早就开始了)。一直协助我的maizo编辑,今后也是我的救命绳,还请垂下绳子。 接着我要特此请求编辑部和营业部的各位,也请多多协助本系列。 最后,当然要感谢将本书拿在手上的每一位读者。 各位读者,初次见面,或是好久不见。我是あわむら赤光。 非常感谢各位阅读我的新系列作《我的骁勇威震天地──亚历克希斯帝国昌隆记──》第一集。 我想写一位无敌强的主角,掀起一场场规模与其相衬的大事件。 也想写不管男女老幼的角色都能发挥各自的个性与能力,竞相争艳的故事。 当初先是有了这两个「想要描写的内容」,然后没完没了地一直思考,要用什么样的设定才写得出这样的内容,最后想到的就是── 「举世无双的主角延揽众多人才作为部下,同时努力奋战赢得自己的帝国」。 这便是本作故事的中心设定。 以此为基础写出的就是这本第一集,希望各位会喜欢。 接下来是致谢词的篇幅。 首先要感谢绘师卵の黄身老师。当初拜托您在封面绘制世上最帅的三白眼(雷欧纳多)和最威风的马匹(赞乍斯),结果成品上还多了美美的世上最可爱女主角(榭菈),真的非常谢谢您。 再来要感谢责任编辑maizo编辑。地狱行程开始了(其实早就开始了)。一直协助我的maizo编辑,今后也是我的救命绳,还请垂下绳子。 接着我要特此请求编辑部和营业部的各位,也请多多协助本系列。 最后,当然要感谢将本书拿在手上的每一位读者。 各位读者,初次见面,或是好久不见。我是あわむら赤光。 非常感谢各位阅读我的新系列作《我的骁勇威震天地──亚历克希斯帝国昌隆记──》第一集。 我想写一位无敌强的主角,掀起一场场规模与其相衬的大事件。 也想写不管男女老幼的角色都能发挥各自的个性与能力,竞相争艳的故事。 当初先是有了这两个「想要描写的内容」,然后没完没了地一直思考,要用什么样的设定才写得出这样的内容,最后想到的就是── 「举世无双的主角延揽众多人才作为部下,同时努力奋战赢得自己的帝国」。 这便是本作故事的中心设定。 以此为基础写出的就是这本第一集,希望各位会喜欢。 接下来是致谢词的篇幅。 首先要感谢绘师卵の黄身老师。当初拜托您在封面绘制世上最帅的三白眼(雷欧纳多)和最威风的马匹(赞乍斯),结果成品上还多了美美的世上最可爱女主角(榭菈),真的非常谢谢您。 再来要感谢责任编辑maizo编辑。地狱行程开始了(其实早就开始了)。一直协助我的maizo编辑,今后也是我的救命绳,还请垂下绳子。 接着我要特此请求编辑部和营业部的各位,也请多多协助本系列。 最后,当然要感谢将本书拿在手上的每一位读者。 各位读者,初次见面,或是好久不见。我是あわむら赤光。 非常感谢各位阅读我的新系列作《我的骁勇威震天地──亚历克希斯帝国昌隆记──》第一集。 我想写一位无敌强的主角,掀起一场场规模与其相衬的大事件。 也想写不管男女老幼的角色都能发挥各自的个性与能力,竞相争艳的故事。 当初先是有了这两个「想要描写的内容」,然后没完没了地一直思考,要用什么样的设定才写得出这样的内容,最后想到的就是── 「举世无双的主角延揽众多人才作为部下,同时努力奋战赢得自己的帝国」。 这便是本作故事的中心设定。 以此为基础写出的就是这本第一集,希望各位会喜欢。 接下来是致谢词的篇幅。 首先要感谢绘师卵の黄身老师。当初拜托您在封面绘制世上最帅的三白眼(雷欧纳多)和最威风的马匹(赞乍斯),结果成品上还多了美美的世上最可爱女主角(榭菈),真的非常谢谢您。 再来要感谢责任编辑maizo编辑。地狱行程开始了(其实早就开始了)。一直协助我的maizo编辑,今后也是我的救命绳,还请垂下绳子。 接着我要特此请求编辑部和营业部的各位,也请多多协助本系列。 最后,当然要感谢将本书拿在手上的每一位读者。 各位读者,初次见面,或是好久不见。我是あわむら赤光。 非常感谢各位阅读我的新系列作《我的骁勇威震天地──亚历克希斯帝国昌隆记──》第一集。 我想写一位无敌强的主角,掀起一场场规模与其相衬的大事件。 也想写不管男女老幼的角色都能发挥各自的个性与能力,竞相争艳的故事。 当初先是有了这两个「想要描写的内容」,然后没完没了地一直思考,要用什么样的设定才写得出这样的内容,最后想到的就是── 「举世无双的主角延揽众多人才作为部下,同时努力奋战赢得自己的帝国」。 这便是本作故事的中心设定。 以此为基础写出的就是这本第一集,希望各位会喜欢。 接下来是致谢词的篇幅。 首先要感谢绘师卵の黄身老师。当初拜托您在封面绘制世上最帅的三白眼(雷欧纳多)和最威风的马匹(赞乍斯),结果成品上还多了美美的世上最可爱女主角(榭菈),真的非常谢谢您。 再来要感谢责任编辑maizo编辑。地狱行程开始了(其实早就开始了)。一直协助我的maizo编辑,今后也是我的救命绳,还请垂下绳子。 接着我要特此请求编辑部和营业部的各位,也请多多协助本系列。 最后,当然要感谢将本书拿在手上的每一位读者。 各位读者,初次见面,或是好久不见。我是あわむら赤光。 非常感谢各位阅读我的新系列作《我的骁勇威震天地──亚历克希斯帝国昌隆记──》第一集。 我想写一位无敌强的主角,掀起一场场规模与其相衬的大事件。 也想写不管男女老幼的角色都能发挥各自的个性与能力,竞相争艳的故事。 当初先是有了这两个「想要描写的内容」,然后没完没了地一直思考,要用什么样的设定才写得出这样的内容,最后想到的就是── 「举世无双的主角延揽众多人才作为部下,同时努力奋战赢得自己的帝国」。 这便是本作故事的中心设定。 以此为基础写出的就是这本第一集,希望各位会喜欢。 接下来是致谢词的篇幅。 首先要感谢绘师卵の黄身老师。当初拜托您在封面绘制世上最帅的三白眼(雷欧纳多)和最威风的马匹(赞乍斯),结果成品上还多了美美的世上最可爱女主角(榭菈),真的非常谢谢您。 再来要感谢责任编辑maizo编辑。地狱行程开始了(其实早就开始了)。一直协助我的maizo编辑,今后也是我的救命绳,还请垂下绳子。 接着我要特此请求编辑部和营业部的各位,也请多多协助本系列。 最后,当然要感谢将本书拿在手上的每一位读者。 各位读者,初次见面,或是好久不见。我是あわむら赤光。 非常感谢各位阅读我的新系列作《我的骁勇威震天地──亚历克希斯帝国昌隆记──》第一集。 我想写一位无敌强的主角,掀起一场场规模与其相衬的大事件。 也想写不管男女老幼的角色都能发挥各自的个性与能力,竞相争艳的故事。 当初先是有了这两个「想要描写的内容」,然后没完没了地一直思考,要用什么样的设定才写得出这样的内容,最后想到的就是── 「举世无双的主角延揽众多人才作为部下,同时努力奋战赢得自己的帝国」。 这便是本作故事的中心设定。 以此为基础写出的就是这本第一集,希望各位会喜欢。 接下来是致谢词的篇幅。 首先要感谢绘师卵の黄身老师。当初拜托您在封面绘制世上最帅的三白眼(雷欧纳多)和最威风的马匹(赞乍斯),结果成品上还多了美美的世上最可爱女主角(榭菈),真的非常谢谢您。 再来要感谢责任编辑maizo编辑。地狱行程开始了(其实早就开始了)。一直协助我的maizo编辑,今后也是我的救命绳,还请垂下绳子。 接着我要特此请求编辑部和营业部的各位,也请多多协助本系列。 最后,当然要感谢将本书拿在手上的每一位读者。 各位读者,初次见面,或是好久不见。我是あわむら赤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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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雷亚德特男爵,完全是你调教得好啊!」 一层又一层的护卫骑士和参谋陪侍在他的四周。 当中一名格外才气四溢的男子,优雅地一鞠躬作为回应。 此人年二十七,散发出青涩与老练调和到恰到好处的气息,是个相貌端正的俊俏男子。连脸上显眼的伤疤,都成了突显他帅气外表的一大特色。 他的名字叫赛门?布雷亚德特。 男子虽然是个有头有脸的库罗德贵族,却拥有佣兵团长的特殊经历。 此外,他所率领的佣兵团也相当特别,有个张扬的名称叫「布雷亚德特代训佣兵团」,专门代替各地领主训练坐拥的私家兵,以此为生。 库廉基斯公爵这两年来,都委托赛门锻炼自家领地中的常备兵。 当初库廉基斯公爵之所以会找赛门来,也不是有什么鸿图大志,只是因为有个老交情的侯爵向他炫耀委托赛门代训后,手底下的士兵变得无比精良,惹得个性上总认为别人有的自己也要有的他羡慕不已,立刻便聘请了「布雷亚德特代训佣兵团」。 然而代训费用所费不赀也就罢了,重要的是苦无机会确认训练是否真有成效,再加上库廉基斯公爵最初那种羡慕不已的心态也已经完全淡化消逝,因此他原本还觉得差不多是时候终止契约了── 「您的大军绝不是纸老虎,还请您亲自验证一下。」 赛门就像个摆出商品的商人,恭敬地指向摆阵于丘麓的那群门生。 「就让我来瞧瞧。」库廉基斯公爵摆出架子点了点头。他舔了一下嘴唇,接着回头看向战场。 举起右手,用力挥下。 位在库廉基斯公爵后方的号角手,立即吹响行进的军号。 一万兵力开始前进,整个阵形犹如生物,缓缓动了起来。 「喔……」 库廉基斯公爵见到自己仅凭一个动作就让大军展开行动后,不禁沉醉在这种快感中。 队伍的行进步伐完全一致,阵形没有一丝紊乱,他看着自己的军队看到出了神。 库廉基斯军的前方十町(约一公里)处,周边诸侯的联合军队挡住去路。 阵容由十几个家族的常备兵组成,总共约八千人在前方严阵以待。 整体排列看上去大致上也是分成中央、右翼、左翼及预备四队,但阵形歪七扭八到可笑的地步。 而且士兵一副就是不善打战的模样,一见到库廉基斯军开始进攻,个个惊慌失措。 纵使是许多家族混组而成的军队,未免也太不成气候了。 「真叫人看不下去,一口气击溃他们!」 库廉基斯公爵从安全的山丘上欣喜若狂地大喊,大显威风。 库罗德历二一一年,六月。 丹克伍德公爵在帝国北部起兵后,立刻有人前去禀告原已回到帝国南部自家领地的库廉基斯公爵这个惊天大消息。 于此同时,更有人在公爵耳边怂恿「请您也出兵吧,这种把帝国纳为己有的大好机会可是绝无仅有喔。」 此人计划坐收渔翁之利,趁丹克伍德公爵和朝廷军队在帝国北部激烈交战时,让库廉基斯军从南边沿路北上攻占帝都。再加上,库廉基斯公爵位居大将军,保护帝都的近卫部队绝大多数都听命于他,这也是一大优势。 库廉基斯公爵立刻采纳了那名男子的提议。 无论是他还是丹克伍德公爵都是主宰帝国的贵族联盟「四大公爵家」之一。 因此用不着说也能知道库廉基斯公爵是竞争心理作祟,不甘落于丹克伍德公爵之后。 但是,两阵营的情况大不相同。 有别于多年前就已开始精心策划叛变的丹克伍德公爵,库廉基斯公爵临阵磨枪的谋反行动,在初期阶段就立刻遭遇一连串阻碍。 丹克伍德公爵是在取得诸多北方贵族的协助后,纳入他们的私家兵,壮大自己的军队。 然而,库廉基斯公爵举兵前完全未先合纵连横,因此没有半个南方贵族加入他的造反阵营。连平日对他百般奉承的那些人,一听到要叛变也全都犹豫退缩。 岂止如此,有一部分的南方贵族甚至联手,准备要讨伐举兵造反的库廉基斯军。 暗中促成这些贵族联手的,正是善于谋略的丹克伍德公爵。 因为他已料想到库廉基斯公爵会跟着谋反,所以抢先一步联合多个南方贵族反制。 就这样到了七月现在。 库廉基斯公爵挥军北上攻打帝都之际,麾下完全只有自家士兵。 常备的私家两万兵力中,有一半必须用于后勤与驻守库廉基斯州,剩下的一半,也就是一万兵力才是实质的进攻部队。 一万兵力无庸置疑是支大军,却难以称得上是足够推翻这个库罗德帝国的数量。 太过自恃甚高了──愚蠢的库廉基斯公爵悔不当初。 而且听完探子回报,得知挡住去路的南方贵族联合军队集结高达八千人时,就感到极为苦恼,不知要付出多少牺牲才能打赢这场仗。 但是,这一切全只是库廉基斯公爵在杞人忧天。 从山丘上了望战场,光是两相比较敌我阵容,连他这个外行人都能预见己方军队会获得压倒性的胜利。 库廉基斯军的将士们控制步伐,仅让中央部队整齐向前突出。 自山丘上望去,可以清楚看出阵形从横条一杠,转变为「Λ」字形。 这都得多亏赛门?布雷亚德特献策「我方人数较多,再加上战场狭隘,不必担心遭敌方包围,所以我们应该要采取正面突破,大溃敌军才是。」 库廉基斯公爵因而命他负责遣军调度。 然后,库廉基斯军也完美实行身为教官的他所下达的指令。 他们在拉近与诸侯联合军队之间距离的同时,还互相射箭攻击。 库廉基斯军即使身处箭雨,依旧毫不退缩,步调没有一丝紊乱。 另一方面,诸侯联合军队的将士,看起来就是怯战到没出息的地步。 库廉基斯军中央部队朝他们发动了攻势。 这波攻击前锋才刚稍微穿进敌阵,仿佛就像撼动了敌方的心脏。 极度训练有素、完美指挥调度下的大军之力,原来如此威猛! 库廉基斯公爵为此激动到全身微颤。 「布雷亚德特男爵!老夫居然连续聘用你长达两年,如此的先见之明连老夫自己都觉得恐怖耶!」 库廉基斯公爵洋洋得意地放声大笑。 根本没发现不发一语鞠躬回礼的赛门,其实稍稍皱起眉头面露不悦。 经过百般锻炼、行动俐落的军队实力确实威猛。 但是,库廉基斯军第一波攻势会成功,不仅是军队具备了如此的特性。 还因为中央部队的前锋中,有她在。 女子名为玛奇卢达。 是位二十五岁的妙龄美女,同时是位战士。 身高近一间(约一八○公分),以女生来说非常高。 每日操枪之下,手脚都非常结实,没有一丝赘肉,若是撩起上衣的衣?,应能看见块块分明的腹肌吧。话虽如此,她胸部和臀部的形态,倒是充满女人味。 天最先冲入敌阵立功的也会是我喔!」 她以极度挑衅的言语鼓舞准备要一同进攻的男子们。 回头时一个瞬间的秋波实在美艳,天底下所有男子应该都会为此燃起斗志吧。 玛奇卢达在敌阵已迫在眼前时,用力吸了一大口气。 接着咬住缰绳,衔在嘴中。 玛奇卢达比库廉基斯军任何人都还要快、一马当先杀入敌阵后,用右手持握的长枪刺杀步兵。 这就是最先立功的功迹。 同时还挥出左手中的长枪,刺进另一人的咽部。 没错,她是世上罕见、懂得双枪武术的高手。 衔住缰绳也是因为左手不得空而下的功夫(当然,她也擅长马术,所以才有办法驾驭此等绝技)。 第一章 两名骑士 库廉基斯公爵和布雷亚德特代训佣兵团,在帝国南部汲汲营营于野心的同时── 位在帝国北部多拉宾州的丹克伍德军遭到夜袭,一晚遭到歼灭。 这是发生在库罗德历二一一年,七月十九日深夜的事情。 于波罗洛洛斯击败丹克伍德军的是,「吸血皇子(nosferatu)」雷欧纳多率领的亚历克希斯军、「冷血皇子(boreas)」基尔克斯统领的边境军和前来协助的近卫兵团组成的联合军队。 天亮后,十九日的早晨。 没什么休息的雷欧纳多,做了成为人生转捩点的决定。 因为他所信赖的军师大人拜托他这么做。 ──雷欧大人,请您成为皇帝。 军师大人当时就是这么说。 雷欧纳多也对此相当犹豫,但最终还是采纳了她的建言。 「吸血皇子」一下定决心,就不会动摇。 他的头发和眼睛与夜空同色,高瘦的身躯高度远远超过一间(约一八○公分)。 原是第八皇子,现为亚历克希斯侯爵的他,毅然询问军师。 实际的问题在于,要怎么做才能当上皇帝? 整体策略是什么? 「榭菈,妳之前不是说过,当今的皇室根本名存实亡。现任皇帝不出三年就会遭人杀害,或是禅让皇位,我们只需等待就好。」 雷欧纳多称呼自己的亲身父亲为现任皇帝,说话语气也毫无感情。 军师──名为榭菈的少女,被他这么一问,便开门见山地展开说明。 「当然,我不会让雷欧大人您背负弑君罪名。」 宛如在说「这点您放心」,接着也不顾雷欧纳多蹙眉以对,继续说: 「库廉基斯公爵在南边发动政变了──这可是我们的大好机会。」 她的声音充满自信,完全想像不到主人只是名年纪尚轻的十六岁少女。 一头带有蓝色的銀发,在昏暗的营帐内更加闪耀。 如花似玉的脸蛋上,不断露出像在体现未来与希望的微笑。 身躯娇小玲珑惹人怜爱,不过,胸部却发育良好,一点小动作就会弹跳晃动。 眼下两人独处帐篷内,她摊开了帝都以南的地图。 ……摊开地图是没什么,比较有问题的是两人的姿势。 雷欧纳多是立起单膝,直接坐在坐垫上。 榭菈娇小的身躯就刚好缩在他双腿内侧的空间。 她依偎在雷欧纳多的魁梧身躯,偶尔还会把头靠在厚实的胸膛上。 「我很不会从颠倒的那一边看地图。」雷欧纳多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说,榭菈一副理所当然地接着讲「用这种姿势就可以一起从正面看了吧?」 雷欧纳多只觉得浑身不对劲,不过也懒得像在发牢骚般解释这些,再加上榭菈都说到这种地步了,所以就随她高兴了。 榭菈看起来一点都不觉得尴尬,继续说着重要的事情。 她一面将棋子摆到地图上,一面运用地图解说今早才得知的情报。 「──就像您现在看到的,南方贵族诸侯中好像没有人和库廉基斯公爵站在同一阵线,而他的军队得花上相当长一段时间才会进逼到帝都……我预测要耗费一个月以上。」 「那么我们现在应该要立刻掉头前往南边,击垮他们。」 雷欧纳多的双眼里,瞬间燃起复仇的火焰。 毕竟,他和包含库廉基斯公爵在内的四大公爵家存有过节。两年前,亚历克希斯军力阻西北帝国(亚德蒙符)入侵时,遭到他们背叛,他最终失去深爱的姑母和第二故乡。当时的愤怒、埋怨、仇恨如今依旧。 从目前所在位置前往帝都需要耗费两周,没时间犹豫不决了。 「遵命!我觉得您这是个很好的决定。」 榭菈表示赞同。她那用力握紧拳头的动作,实在诱人发笑。不过她这么做,或许是想平息雷欧纳多满腹的怒火。 「昨晚,雷欧大人您亲手讨伐丹克伍德公爵和他的势力,平息了四大公爵家之一掀起的前所未有大规模叛变。这个消息马上就会在许多人的赞颂下,瞬间传遍整个库罗德帝国吧。毕竟您这样完全就是英雄。」 「又不是我一个人打倒的。」 雷欧纳多以这句话指出,自己是因为有这群部下才能获得胜利,当然里头也包含了榭菈。 她明白雷欧的意思后,面露微笑,像是刻意曲解似地说: 「没错,就像您说的,这一仗造就的名声不是专属雷欧大人您一个人的,应该会和基尔克斯殿下共享吧。正因如此,这一次您就是要独自讨伐库廉基斯公爵,独占这个好名声。如今可谓机不可失!这可是个天大的好机会喔。」 「总之就是要打造出传说故事(folklore)吧。」 「没错,就是要打造传说故事。」 听闻榭菈这番话后,雷欧纳多点了点头。 如今他自认已经能够了解,榭菈自两年前开始就一直主张的策略与构想。 两人除了要收复自己所爱的那块土地,当然还要能彻底守护那里不再被人夺走,但光是击退亚德蒙符军,还不足以达到这两个目标。 两人必须拥有超过他们师父萝萨利雅的力量。 「而且,雷欧大人,打倒库廉基斯公爵能获得的好处还有一个。」 「喔?」 「现任皇帝对四大公爵家是言听计从。不过,昨夜其中之一已经灭亡,如果也能成功剿灭库廉基斯公爵,那么四大公爵家就去掉一半了。那么你觉得现任皇帝有办法因此夺回一半的威望吗?」 「没办法,那个男的根本没有那种雄心壮志。」 「您说得对,他只会转而对后起的新势力言听计从罢了。这样说来,雷欧大人您成为那股新势力不就好了。我们只要打响您灭掉四大公爵家之二的实绩,和拯救过这个帝国免于危难的英雄名声!」 「剩下的两个公爵不会坐视不管喔?」 「这样不是求之不得吗?」 榭菈露出邪恶的笑容。不过她就算摆出这种表情还是有点可爱,这女孩真叫人无法讨厌。 「对啊,我们求之不得啊。」 雷欧纳多露出锐利炯亮的眼神,心想自己这股愤怒果然无法就此平息,害死姑母的仇人不是只有丹克伍德公爵和库廉基斯公爵这两人而已。 「对吧?这么一来,您或许就有一天能要求他禅让皇位。」 「这样我懂了。」 雷欧纳多听完榭菈这番话后点点头。 这个点头非常用力,充满了决心。 「那么得和亚蓝他们招开军事会议了,必须告诉他们准备南征。」 雷欧纳多正要起身去叫其他人…… 「啊,我刚刚已经去告诉过大家,三小时之后要集合。」 但榭菈拉住他的手,制止了他。 「真有妳的,筹划得这么周全。」 第二章 凯旋与假日 亚历克希斯军成功镇压帝国北部前所未闻的大叛变后,受到帝都库拉肯民众几近疯狂的迎接。 无庸置疑是凯旋归来。 以帝宫为中心设计成圆形的帝都中枢区,在东西南北方的外缘处设有城门。 四座城门都十分壮观精致──并且具有别出心裁的艺术风格。 这么做都是为了让人从外面看一眼,就能体会帝都的雄伟。 此外,另一个功用就是作为「凯旋门」,用来迎接前去向皇帝禀报打胜仗的军队。 从城门至帝宫是条笔直的繁华大道。 库罗德历二一一年,八月四日。 雷欧纳多一行人才刚穿过北门,就淹没在塞满大道左右两旁的群众欢呼声中。 「「「亚历克希斯侯爵,万岁!」」」 「「「雷欧纳多大人,万岁!」」」 「「「吸血皇子,万岁!」」」 雷欧纳多以身穿铠甲的英姿走最前头,欢呼声不绝于耳。 而且,他骑乘的战马赞乍斯也有魁伟的体魄。由于是母马,因而散发出一股难以形容的优雅气息,还有一身泛着光泽的黑毛,堂堂仪表实在引人注目。 民众一看到威风凛凛的他和她,欢呼声就会变得更响亮。 骑马骑在右后侧、相距半个马身的亚蓝因此嘀咕: 「想到之前的事情,还是有点无法释怀。」 (确实就像他说的。) 雷欧纳多在心中点头附和。 没错,还只是两年前的事情而已。 当时雷欧纳多为了禀报在与亚德蒙符的战争中吃了败仗,仅由少数几名同伴陪同,同样行经这条大道。 但是,迎接残兵败将的不是安慰,也不是鼓励,而是群众的大肆咒骂。 自己也是在那时第一次被人叫做吸血皇子。 恐怕是四大公爵家造谣流传,污蔑雷欧纳多在粮食补给路线被截断后,靠吸取同伴们的鲜血止渴,最后只有他自己活了下来。 世人觉得这名男子居然有办法满不在乎地做出如此残忍、卑鄙、令人生厌的事情,因而替他取了个符合这种形象的恶名「吸血皇子」──然而现在这个别称有了转变。 聚集来一睹雷欧纳多凯旋的群众,口中不断呼喊的「吸血皇子」,听起来感觉已和两年前截然不同。 丹克伍德军如果攻打至帝都,就会严重威胁到此地居民的日常生活。不过雷欧纳多阻止了这件事,拯救他们。因此在民众呼喊雷欧纳多的声音中,包含了赞赏、憧憬与敬畏之意。 真是群势利的家伙,也太会见风转舵了吧。 越是欢声雷动,雷欧纳多的眉头就皱得越紧。 赞乍斯察觉到主人的心情,因而也不悦地睥睨两侧民众,还发出鼻息声。 结果,骑马骑在左后侧、相距半个马身的榭菈紧急驱马上前提醒。 「雷欧大人,笑一个、笑一个。」 雷欧纳多却是面有难色到了极点。 他露出锐利的目光回看榭菈以表不快。 而且连说话口吻都带起刺来。 「这也算传说故事的一环?」 「这就是算传说故事的一环。」 榭菈的笑脸就像在大力强调「您若是明白,就请您赶快笑」。 雷欧纳多反倒是满脸不悦。 (名声、名声、名声……这东西还真是可怕。) 民众的好恶简直就像风标,说变就变。 昨天还在咒骂雷欧纳多,今日却像船过水无痕般对他赞不绝口。 这么看来,明天态度又有可能一百八十度大转变,把他骂得狗血淋头。 为了不让情况演变成那样,让风标永远朝向自己,雷欧纳多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拚命带风向才行。 榭菈的传说故事构想,实际执行起来既不轻松又绑手绑脚,对雷欧纳多来说根本是条充满试炼的艰辛之路。 (不过,自己既然是想实现超乎常人想像的愿望,理当是要历经这点艰难吧。) 雷欧纳多用力咬紧牙关。 并且彻底觉悟,为了在将来某一天收复亚历克希斯,自己什么都愿意做。 要我当偶像还什么的都没差。 雷欧纳多收起皮笑肉不笑的笑脸,接着打直腰杆,高举起右拳。 他用自己经过百般锻炼的躯干肉体摆出这种姿势,光是如此,就让人觉得他看起来仿佛马尔斯或戴尔等军神降世,英姿焕发。 现场群众顿时沸腾。 为了大赞吸血皇子而呐喊到声嘶力竭。 雷欧纳多回过头,将高举的右拳朝向后方。 并且拨翻斗篷,将焦点带向亚历克希斯军的将士们。 民众的赞美声霎时间一起涌向他们。 「「「亚历克希斯军,万岁!」」」 「「「你们实在太赞了,是真正的骑士!」」」 「「「你们实在太赞了,是勇敢的战士!」」」 雷欧纳多听到这些欢呼声后,自然绽放笑颜。 毕竟这些将士本就值得受到由衷的称赞,看见他们努力奋战有了回报的模样,实在让人心情大好。 「唔呵呵呵。」 榭菈出声大笑,仿佛在说「真是被你打败了」。 「雷欧大人您这个人实在有够奇特,只要不是自己的事情,您都思虑得很周全。」 「这样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没有。雷欧大人您果然是我的英雄(理想型)。」 就那么一瞬间,榭菈朝雷欧纳多伸出了双手。 仿佛现场若没人在看,她就想扑抱过去。 亚历克希斯军行经繁华大道后,来到了帝宫前方。 此处位在中枢区的正中央。 眼前可看到金碧辉煌的宫殿和辽阔庄严的庭园,圆形外围还有城墙及水渠环绕,进出果然是透过位在东西南北方的大门,连接通往四个方向的繁华大道。 中枢区本来禁止一般民众进入,只有在类似今天这种凯旋游行时,才会特别对外开放。 但是,也只会开放到这座大门前方。 法律规定,任意踏入大门另一端,也就是踏入帝宫中一步,就会人头落地。 如今亚历克希斯军正往这个已受制度管制的「神域」前进。 穿过门后,马上就是阅兵仪式用的单调广场。 五千名士兵就在此处整队排列。 接下来只有将领才有资格,穿过阅兵广场进到更里面。 此次,亚蓝以副帅的身分,陪同雷欧纳多入内谒见。 宫殿内宽广到超乎想像,无数大厅、走廊、回廊和中庭组合而成的构造,呈现出复杂又奇特的模样。雷欧纳多也不甚了解宫殿内部情况。这里虽然算是他出生的家,但是五岁时就已被姑母萝萨利雅收养,因此完全没有回家的感觉。雷欧纳多心中认定的故乡是亚历克希斯州都,感觉是自己家的地方则是萝萨利雅命人建造的城堡。 因此雷欧纳多仅仅记得前往谒见大厅的路线。 两人途中完全没绕去其他地方,也没东张西望,只在走廊上阔步前行。 宫殿内的走廊上完全没有摆设日常用具、装饰品或美术品之类的物品。因为所有墙壁和天花板都成了画布,代表各个时期的著名画家倾注心力,在上头画下大型作品。若再装饰其他任何东西,都会变为多余,成了累赘。 然而雷欧纳多这一路上瞧都不瞧这些名划一眼。 但他并不是认为艺术毫无价值。毕竟姑母教导他的是,艺术等同娱乐,否定艺术本身价值的人根本是文明人之耻,艺术和娱乐都是文化,都是应当鼓励发展的项目。雷欧纳多心里非常清楚艺术的价值,只不过是庸俗的青年不知该怎么欣赏画作而已。 同时另一方面,他体认到这些名画永远都无法对外开放,让众多懂画的人前来欣赏,并且为此感到极为无奈。这些名画只是画来突显皇帝的权威,做这种事情到底有什么意义? 所以雷欧纳多仅仅是凝视前方,面容甚至变得像在瞪眼怒视。 就这样来到谒见大厅后,看见皇帝已等在里面。 宝座的样式设计,让人感受到帝国两百年的历史。 其后方可见到里侧墙上挂着绘有「漆黑大海蛇」的帝国旗帜。 但坐在宝座上的是个面如槁木的男子。 这是每晚五名皇妃轮流寻求龙种的结果,使得他的外表衰老到看起来完全不像四十岁的人。 他就是库罗德帝国皇帝,萨马拉斯三世。 归来,但雷欧纳多就像不想再多看一眼般撇开了视线。 接着观察排列在左右两侧的文武朝臣。 (人变少了。) 这就是第一印象。 过去堪称文武百官的他们,如今大概减少了一半。 上一次前来禀报打了胜仗,已彻底烧毁莱恩银山时,官员也没全数到齐,不过当时只是有群人畏惧雷欧犹如魔王的行径,所以才未上朝。 但这次不同。其实,从现场列席的五十官员身上能感觉到欢迎雷欧纳多的气息。宰相莫棱公爵也是一副搓手示好的模样,毕竟雷欧纳多接下来若不发动南征讨伐库廉基斯公爵,困扰的会是他们。这些官员中虽然也有人厌恶「杂种(雷欧纳多)」,但不擅处世到会把这种想法表露于形的人,应该无法在这座帝宫内有一席之地。 朝臣数量锐减完全是因为,丹克伍德和库廉基斯两公爵的那些小跟班,已离开帝宫赶去主人的身边了。 这座冷清的谒见大厅,正是当今帝国权力体制的缩影。 雷欧纳多尽量不去看对母亲见死不救的生父面孔,走上前去,迅速跪地低下了头。 亚蓝间隔三个步伐的距离跟在后方,以熟练的动作跪拜行礼。他虽然是个长舌又不爱装模作样的男子,却仍旧是个如假包换的帝国贵族。亚蓝心里很清楚,自己在这个场合就是要当个不会说话的雕像。 雷欧纳多感觉到挚友的这番动作后,开口说: 「亚历克希斯侯爵雷欧纳多,成功讨伐逆贼,现已凯旋归来。」 他用毫无感情的声音,像在工作般禀报胜绩。 以「逆贼」二字描述第二皇子谢尔特和丹克伍德公爵后,引起朝臣小小骚动。他们虽然没让想法表露于形,但应该是觉得「区区杂种也太狂妄了」。对他们而言,比起母妃是出身平民的雷欧纳多,应该认为那些起兵造反但血统纯正的皇子、公爵更有亲近感吧。原来如此,这些家伙的本质根本就是逆贼的同伙。这下更了解他们这群人了。 另一方面…… 「辛苦你了,亚历克希斯侯爵──不,我的儿啊。」 皇帝纤弱的声音里,透出某种骄傲的感觉。 然而雷欧纳多只能拚命忍受这种浑身不舒服的感触。 于此同时…… (既然说到儿子,那谢尔特皇兄呢?完全没有哀悼他的意思吗?) 雷欧纳多撇开自己对谢尔特没有心存一丝情感,仍旧无法理解父亲的心态。 就这么板着脸沉默不语。照理来说,凯旋归来的将军,通常习惯滔滔不绝地夸耀敌军是多么难缠的对手,自己又是多么勇敢对抗、击退敌人,但是雷欧纳多完全不说这种无谓的事情。 皇帝也体谅儿子行事正经的性格继续说道: 「雷欧纳多啊,你和基尔克斯成功拯救了这个帝国,寡人就分别赐予你们一人一万枚金币和战马五百匹。」 用以补充军备,这已是非常丰厚的恩赏。 「但是,这只是寡人先付的押金,日后会再行论赏,毕竟寡人觉得一定要赏赐你们非比寻常的好东西。再说,基尔克斯还在平定北地尚未归来,南边也还留有大灾祸。雷欧纳多啊,寡人想拜托你紧接着去平定南方的动乱。你愿意接下这个任务吗?如果你能完成这件事情,寡人将以皇帝之名向你保证,一定会以第一等功勋论赏,赐予你胜过基尔克斯的奖励。」 这些话完全如雷欧纳多事前所料,毫无惊喜可言。 因此他立刻回答。 「儿臣有一事相求。」 「你说。」 「希望陛下也能在现在这个时间点,依臣麾下将士的战功,下赐他们合理的恩赏。」 若不这么做将会影响士气。 和库廉基斯军的战争可不是闹着玩。 「嗯,寡人懂了。配发一事就由宰相负责。」 「遵旨。陛下是想让士兵带着好心情打仗。」 莫棱公爵鞠了个躬,没特别显露不悦。 无论宰相内心是如何看待雷欧纳多,只要做点这种事,就有人会去讨伐库廉基斯军的话,宰相根本不必去找雷欧纳多的碴。 亚历克希斯军接下来必须在帝都进行补给,先做好万全的后勤准备才能出发南征,不过奖赏应该也会爽快地配发下来吧。 另一方面,由于现在正刚好是处在出发讨伐库廉基斯军前夕──雷欧纳多应该在这个场合针对能拿到的奖赏展开具体内容的交涉吗?该趁着个时候狮子大开口一下吗? 贪婪又自以为是的人绝对会这么做。 但是,雷欧纳多并没有这样。 毕竟在这个场合若是做出过多要求,莫棱公爵那些人应该也不可能冷眼旁观,交涉肯定会陷入哄抬与让利的混乱状态。谁也不知道究竟要花上多少时日,双方才能互相妥协。 这段期间内,库廉基斯军的威势就可能如同燎原之火,一发不可收拾。 现在,时间比黄金还重要。 雷欧纳多并非不懂这个道理的愚夫。 所以他依旧跪地低着头──仍是不看父亲的脸,仅是遵照礼法出声回应: 「儿臣,谨遵圣命。」 * 雷欧纳多谒见完皇帝后,循着来时路快步离开。 他眉头深锁,彻底显露刚才见了自己厌恶的人。 「雷欧,你有听到陛下说的吗?」相对地,亚蓝则是相当亢奋。「说是要赏赐我们非比寻常的好东西。而且若是成功讨伐库廉基斯公爵,还会加倍赏赐。这下可以期待一下奖赏内容了耶。既然陛下都这么说了,期待能分封到整个丹克伍德州或库廉基斯州也不会太夸张吧。」 雷欧纳多点了点头。 假设丹克伍德公爵家因叛乱而被没收领地,协助他起兵造反的贵族们也尝到相同苦头,雷欧纳多又接着成功击垮库廉基斯公爵家的话── 现今广阔的领地将会成为失去主人的无主地,到时候绝对会变成切割分予其余势力的局面。 皇帝下赐雷欧纳多的恩赏,也有很高的机率会是其中一块领地。 若是在他获受封前公爵领地的其中一州后,剩下的领地也全都能成为莫棱公爵那群鼠辈的盘中飧,对那些人而言,已是太过足够的不劳而获了。 顺带一提,身为皇族的基尔克斯无法要求分封,而且他的母后也就是第五皇妃,甚至是其母后故乡的最北帝国(查兰德),应该都不会允许他沦落为一地的领主。 综合以上几点来看,就算我方没主动狮子大开口,也确实会有希望受封新领地。 然而…… 「我只会把心力放在亚历克希斯州。」 「在其他地方有块领地也没差吧?找个伶俐的家伙给个官位,代替你治理就好了啊。丹克伍德州的雷姆是海洋贸易的要冲,库廉基斯州更是高品质铁矿的一大产地。若是有这些地方,能做的事情又更多了耶。」 亚蓝绝不是贪得无厌之人。 只是这次可能获得的奖赏实在优渥,所以才显得兴奋。 「这样一来亚历克希斯军还能再增加两万兵力喔,要和亚德蒙符决一死战也指日可待了。」 「别再打如意算盘了。要开战了喔,脑袋该转换一下了。」 雷欧纳多斩钉截铁地说。 「你这家伙真是无趣耶,只不过就是聊聊天而已──」 亚蓝本想耸耸肩,却突然噤口不语。 因为他察觉到前方有人。 「您是亚历克希斯侯爵吗?」 等在走廊前端的壮年男子,从对面出声攀谈。 那人腰上配有象征近卫骑士的剑。 男子个头儿虽不及雷欧纳多,但仍算高,体型十分匀称。 在他的表情与言谈举止中,最先感受到的不是勇敢无惧,而是深厚的内涵,是个耐人寻味的骑士。 他将微卷的头发留长后束成一条置于背后,这样的造型也很有当代学者风格。 然后,最引人注目的就是戴在脸上的眼镜。这个时代的眼镜一般是将粗糙厚重的镜片嵌入俗气的木框,再用手拿着使用(即使如此依旧是高档用品),至于这名男子戴在脸上的是副极为稀少的珍品眼镜,必须先取得中央帝国(巴利迪达)的帝立秘密工坊才有办法制造的薄型镜片,再向著名的雕金师订制镜框,才有办法打造。 光从这一点推估,就能知道这名男子不是普通人。 「请问您哪位?」 亚蓝也伸出右手,依序和他用力握了手。 两人之所以这么反应,是因为先前就有点想见见这位名叫费尔南多的男子。 雷欧纳多在亚历克希斯军移动前往帝都的那两周时间,先派人快马加鞭,早一步交换了两地的情报。 雷欧纳多和榭菈在意的是,驻守帝都的近卫兵团动向。 库廉基斯公爵位居大将军。 绝大多数的近卫骑士和部队理当都会听命于他,这些人就算配合公爵的起兵造反,在帝都里应外合也不足为奇。 据说当时实际上,约三分之一的近卫骑士和库廉基斯公爵沆瀣一气,并且拥戴公爵孙儿的第九皇子英葛兰,还图谋在帝都发动政变。 后来是名为费尔南多?普伦兹的男子,事先察觉这些人准备起兵,迅速先发制人,率领近卫骑士和士兵中尽忠职守的一队人马,逮捕扇动叛乱者,成功阻止政变爆发。不过当时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 此外,还听说他刻意没有追捕准备逃离帝都的丹克伍德公爵一派,虽然为此纵放四千名将士,但也让都城免于陷入内乱战火。 第三章 第九皇子英葛兰 库廉基斯公爵比其他三位公爵年轻大概十岁,因此让女儿嫁给皇帝的时间也晚了其他三人十年。 他的这位女儿──第四皇妃和皇帝之间育有一男一女。 分别是即将满十四岁的第九皇子英葛兰,和十一岁的十三公主阿莉丝提亚。 英葛兰有着遗传自祖父的拥肿体型,是名肥胖少年。 在他更小的时候,长有一副旁人都大赞是遗传自母亲的天使般可爱外貌(绝非阿谀奉承),但在生活懒散和暴饮暴食之下,天使最后长成了肥猪。 英葛兰在这个年纪就已包养了三个女人,但他宁愿在地上躺成「大」字形,也不愿自己动一下,这些女人内心都很讨厌他。 然而这样的他,有一天突然就像变了个人。 才刚接到库廉基斯州的祖父命他在帝都发动政变,就立刻丢下包养的女人冲出卧室,叫来专门服侍他的老骑士。 「祖父大人举兵了,你立刻去招集同志!」 老骑士是第一次看到这么精力充沛又态度坚决的英葛兰。 首先在中枢区的库廉基斯州领主宅邸聚集代代侍奉公爵家的臣子们,着手挑选应该会协助政变的近卫骑士,商议相关事项时,英葛兰也亲自参与。 不但如此…… 「准备时间实在太少,我们不太能在帝都成功叛变,因此就先把结果预设成会事前败露形迹或造反失败。重要的是,我们要拟定出能让越多同志逃离帝都越好的次等对策。」 他还下达贴近现实状况、懂得变通的指示。 在领主宅邸工作的所有臣子,顿时觉得皇子居然这么可靠,对他刮目相看。 之后,无论是实际发动政变却行迹败露,相关人等逃出帝都时;还是遵照祖父命令在尼姆洛斯山脉北麓行兵布阵时,英葛兰都是站在第一线指挥调度。 甚至威风凛凛到一同造反的近卫骑士们都开始主动遵从他的指挥。 历代侍奉他们家的臣子们眼头发热,窃窃私议了起来。 「我们库廉基斯家的皇子,终于醒悟了啊……!」 「醒悟吗……唔,真是说得太对了啊。」 「毕竟殿下本就是浑沌大帝的后代,继承了天神的血统。」 「他任何时候都有可能会发挥出那种才智……不,是彰显出那种神格都不足为奇……!」 专门侍奉英葛兰的老骑士们深信,皇子中世人评为才智最为出众的是虽是第二皇子谢尔特,但是今后将会由英葛兰夺得如此的名声。 就英葛兰本人来说,至今懒散过生活也是有他的理由。 毕竟第九皇子这个身分,生下来就与皇冠无缘。既然如此,根本不值得认真过生活。但是,如果随便展露才气,就会被可能成为继任皇帝的某位皇兄视为眼中钉。最惨的是,甚至有遭到威胁或灭口之虞。 手足相残是皇室古往今来不停重复发作的尊荣宿疾。 英葛兰只是为了逃离这种命运,才时时提醒自己要当个无害也无益的废物男。 但是,祖父库廉基斯公爵现在既已举兵准备推翻皇室,英葛兰或许就有了登上皇帝之位的机会了。 局势发展至此,英葛兰当然是干劲大增。 毕竟他也是个会有野心的男人。 库罗德历二一一年,八月十四日。 亚历克希斯军进逼而至的紧急军报,呈进了英葛兰部队的野营阵地。 英葛兰招集主要骑士,在设为大本营的大帐篷中招开军事会议。 他们个个血气方刚。 「杂种皇子是能有多大的能耐啊!」 「直接砍掉他的头,再用盐腌一腌送回帝都。」 「慢着慢着,如果拿去库廉基斯公爵跟前,公爵大人或许会封我们赏耶?」 「啊哈哈,就这么办!死杂种,赶快来送死吧!」 众人不是在咆哮,就是在哈哈大笑。 士气实在高昂。 英葛兰虽然真心对此感到满意,却也绝没得意忘形。 「我是觉得那个杂种,意外擅长打仗耶。无论是在艾依多尼亚、莱恩银山,还是在波罗洛洛斯,听说他都是获得压倒性的胜利,再说对手应该一点也不弱才是。」 近卫骑士们一副嗤之以鼻的模样。 「说他擅长打仗,只是评价过高吧!」 「进一步了解才知道,他卑鄙到极点,只会一直发动夜袭!」 「真有吸血皇子(蝙蝠)的风范,尽用些下三滥的战斗方式!」 他们这样是表露出依附在正义勇气和自负心态上的好胜心? 还是他们只因为不愿收回自己说出口的大话,所以做出这种误解何谓维护自尊者常有的幼稚反驳? 英葛兰一时间无法定夺迎战方式,因而用手指敲着军事会议用的桌子,不发一语地仔细思考。 这时在场的一名骑士大喊: 「如果那个杂种擅长的是夜袭,那么我们近卫兵团只要小心这个,根本没有打不赢的道理。」 英葛兰听到这番话后停下敲击桌子的手,弹了个响指。 「很好──我们就假装睡觉,等那些家伙自己送上门来。」 完全就是元帅在发号施令。 「喔喔……的确就如殿下所言!这么一来,夜袭什么的就不足为惧了!」 「反倒是那些家伙会被杀个措手不及吧!」 「真是好主意!」 现场无人提出异议,英葛兰的提案因此就成了作战方针。 八月十五日。侦查兵前来回报,亚历克希斯军已抵达半里(约两公里)之外,已准备开始扎营。 英葛兰部队的骑士和士兵们入夜后,便立刻展开伪装作业,仅派出少量士兵站夜哨,其余人等全都在帐篷内假装熟睡。骑士们还严格监督,以防止有士兵不知不觉打起瞌睡。 时间跨越午夜,来到十六日大约凌晨三点。侦查兵再度来报,亚历克希斯军的野营营区内马嘶声不绝于耳,骑兵似乎已在准备出动。 「那些家伙果然准备发动夜袭。」 「呵呵呵,不给他一点教训还不行,真以为一招就能走天下啊。」 近卫骑士们压低声音相互耳语,说着说着还憋笑了起来。 「反正那家伙就只是个杂种。谢尔特皇兄居然也败在这种肤浅的鼠辈手上,实在是大损他那个才智出众的美名。」 英葛兰也忍不住暗自窃笑。 (相较之下,本人还意外是个有心就能做得很好的男人。) 还在心中自卖自夸。 英葛兰?库廉基斯?库罗德?索马。 一想到自己的名字就快轰动帝国全土,满是肥肉的脸也笑到不能再开了。 而且不是只有他,在扎营地中假装沉睡的所有人,脸上都挂着充满恶意的笑容。 谁也没注意到,徘徊在扎营地外围的狼群。 只是满脑在想「亚历克希斯军是不是快打来了?是不是快打来了?」磨拳擦掌原地等着。 「现在……是……?」 「那些家伙什么才要打来……?」 「难道他们的骑兵刚刚不是在准备出动?」 开始有人摸不着头绪,或忍不住放声大骂,营区内慢慢嘈杂了起来。 英葛兰确信自己能获得胜利,整晚都面露傻笑,但是那个笑容现已僵硬抽动。 在朝霞中亚历克希斯军终于攻来,见到他们威风凛凛的英姿后说: 「看来我们遭到暗算了……!」 那个笑容便完全凝结。 没错,真正肤浅的是英葛兰。 他根本不知道。 亚历克希斯军引以为傲的可爱军师大人,在军事会议中当着雷欧纳多等人的面宣称: 「我想差不多是时候了,现在应该全天下都知道我军擅长发动夜袭了。」 如果是长期有在追踪亚历克希斯军动向的人。 抑或是想搜集情资的人,自然就会得知。 榭菈已着手把亚历克希斯军和谁在哪里用什么方式打仗等活跃事迹,撰写成戏剧脚本,并且透过老交情的达莉雅姐──在江湖艺人和吟游诗人圈中人面极广的大人物──安排,如今这个时候已将这些讯息传遍库罗德全境,因此轻而易举就能听说擅长夜袭一事了。 「所以我认为差不多是时候将计就计了。」 省略这个流程)。 反而我方也因此不必把优秀的侦查兵派往英葛兰部队的野营阵地。 「妳没问题吧,蒂姬?」 「嗯,这种事情人家很在行。」 蒂姬由于具有南方(卡比隆)人的血统,能随心所欲与动物交谈,因此是最适合此次行动的人选。 她带着十匹狼,独自一人前去敌营进行夜间侦查。 如果敌军真的是在熟睡,亚历克希斯军就会发动夜袭。 不过,他们假使只是装睡,实则是埋伏在营区等待夜袭来临的话…… 我方便只会留下那些和马儿玩耍的士兵,其余人都好好休息。 接着天亮再发动攻势,敌军就会处于熬夜后的极度疲劳状态,我军则是能精力充沛地大战敌人。 这与其说是榭菈深谋远虑出的计策,其实只是设了点小圈套的将计就计。 那次那个就是中计的那一方也很愚蠢的小圈套,不配称为策略──很久之后榭菈自己也是这么有感而发。 英葛兰真的就是个蠢蛋。 毕竟出生后直到这次起兵之前都活得十分怠惰的男子,也不可能仅靠突然涌现的干劲,就能在毫无实战经验之下摇身一变成为称职的将帅。 所谓的战争是个人对人、不存在任何手下留情、任何借口都不管用、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极致杀戮舞台,像英葛兰这种男人怎么可能「成得了气候」。 过去狐狸眼特拉梅,这个身为前佣兵的老江湖,曾高度肯定谢尔特作为将领的才能。 自己的作战方式偏向照本宣科,但是贵族家少爷第一次上战场时,因为想引人瞩目,所以常会想做特立独行的事情,自己至今已看过无数回这样的例子,但心里很清楚谢尔特不会做出这类肤浅的愚蠢行径。 ──特拉梅曾这么说过。 即使只看这句话,谢尔特和英葛兰的差距也是不言可喻。 后世史学家间也从未出现过要重新评价英葛兰的声音。 但是,英葛兰不会承认自己的愚昧。 毕竟这个男的一直都在仰仗自己身为皇子,没有做过丝毫努力,也从未尝过失败和挫折的滋味。 「把那些家伙全宰了!一个活口都别留!」 他在盛怒之下,对骑士们大吼下令,催促他们赶赴战场。 他由于不会骑马,因此是由士兵抬轿,自己则是坐在轿上督战。 「全军进攻!」 没摆队形、没运用战略、当然也没打算以顽强的防守抵抗,以待库廉基斯主力部队到来,大将一开战就呐喊通常打到最后一刻才会下达的命令。 英葛兰部队的四千名将士,化为惊涛骇浪袭向了亚历克希斯军。 就只有气势惊人。 毕竟遭暗算后,不仅英葛兰一人为此感到气愤。 毫无阵形可言的一群人,从正面涌向亚历克希斯军井然有序列阵前进的右翼、左翼、中央和预备部队。 近卫兵们实在精良,战力优异威猛。 其带来的冲击力无庸置疑是令人惊叹。 溃散的是承受这波攻击的亚历克希斯军中央前卫部队。 那是由一千名佣兵组成。 陆续有人被攻击而来的近卫兵长枪刺穿颈部、胸部或腹部。 即使勉强用剑或盾挡下长枪,也会被下一波冲锋而来的敌人刺杀。 甚至有人分别遭五个敌人用长枪刺中身上五个地方,直接站着气绝身亡。 「大伙要想办法避开攻击!」负责指挥佣兵队的特拉梅大喊。「他们现在这是虚张声势!攻势马上就会减弱。在那之前你们只要专心想办法撑下去就好!活着,然后就能坐拥金钱、满足欲望。」 特拉梅已是面露拚死一战的神情。他天生是眼角上翘的眯眯眼,因此无时无刻看起来都像在笑,然而此时根本是狰狞无比。 看向最前线,发现原本横向整齐排列成一直线的阵形已被攻打得歪七扭八。 特拉梅定眼观察,找出溃散特别严重的地方,急忙下令后放兵力向前递补该处。他发号施令的声音已是尖声呐喊,平日那种装腔作势的说话方式完全派不上用场。在这座战场上如果不放声大喊,根本无法传达命令。 然而,佣兵们最终还是没能击退敌军,前线遭到瓦解。 敌军在这场仗中无法使出战术性撤退,因而助长了他们的气势。如今这种情况要一直持续到「疲劳」这个恶灵附身敌军,才会有转圜。 「不想死的话,就给我豁出性命拚了!」 自己虽然觉得这句话说得前后矛盾,但是现在这个瞬间真的非这么应战不可。 特拉梅具备的察觉危机能力──「抓不到的狐狸(teumessian)」的本能已不断拉响警报。 他绝不会站到最前线,但敌军攻势不见停歇,张牙舞爪地想要攻到他的身边。 近卫兵露出想要砍下指挥官首级的炯亮眼神,从左右两侧同时挥出长枪。 特拉梅大声咂了嘴,并且拔出腰上的配剑。 刀身反射曙光,以惊人的速度连砍四剑。 同直斩断了敌兵两把长枪,也砍飞了两人的头颅。 「厉害喔!我全身寒毛都竖起来了,团长!」 「别叫我团长!」 自佣兵时代就形影不离的亲信们,大赞特拉梅的绝招后,特拉梅真的动气吼了回去。 (居然要本大爷亲自挥剑杀敌!) 不凡的身手不是拿来炫耀的。 当然是抬抬下巴指挥人作战就好。 因为这是最安全的战斗方式。 特拉梅这个男的正因为特别擅长察觉危机,所以才会这么认为。 (这个雷欧居然逼大爷我亲手杀敌……可恶、可恶、可恶!) 好想用眼神诅咒稳稳坐阵亚历克希斯军后方预备部队里的雷欧纳多。当然,在指挥作战和自卫反击下,特拉梅根本无暇这么做。 在敌军落入军师大人的小圈套那一刻起,这就已经是场必赢的战争。 之后只剩下能建立多少彪炳战功的问题。 反过来说,这场仗中唯一吃力不讨好的部队,就只有负责让敌军宣泄怒气的特拉梅他们。 不过,谁叫他们是佣兵,当然得负责这种烂工作,他们自己也心知肚明。但也正因如此,所以可拿到比一般士兵优渥好几倍的报酬。 但是,特拉梅对此无法忍受。 自己明明就是厌恶这种待遇才脱离佣兵生活,明明就因为这样才跑来当骑士。 (那个混帐东西!)特拉梅持续咒骂雷欧纳多。(他是说过只会交付一些艰难的任务给我啦,没想到真让我负责烂成这样的工作!那个男的实在太无情了!) 纵使心里很明白说这些根本无济于事,但就是忍不住会破口大骂。 毕竟现在只能借由咒骂来鼓舞自己了。 特拉梅早在十三岁时便已投身佣兵行业,身经百战的他指挥调度军队果然有一套。 此外,佣兵们也非常耐打。毕竟活下来就是有赚头,所以他们十分擅长轻松挺过敌军的猛烈攻势。领主培训的常备兵就没有这种能耐。 再加上若有死伤也不会对军队主体造成太大的影响,所以才将佣兵们配置到中央前卫,这完全是雷欧纳多适得其所的巧妙安排。 「要珍惜手下士兵。」 用说的很简单。 但是,鲜少有将领能理解这句话的真义。 绝不让士兵遭遇可以提前避免的不合理境遇。 所谓的真义就只是如此。 绝不能把博爱主义带上战场──互相残杀的极致舞台,造成全军的危机。 这就是已不在人世的姑母灌输雷欧纳多的概念。 在开战后不到三十分钟的时间里,英葛兰部队的攻势已经减弱。 因为在熬夜疲劳感涌现之前,亚历克希斯军左右两翼的部队,已奋力攻击英葛兰部队的侧腹部,削去正面突击后会接踵而至的后续攻势。 率领亚历克希斯军右翼的是,业拿姆?克鲁萨多。 他亲自打前锋,在马背上挥舞战斧。 毫不留情地砍下敌军的首级。 无论对方是近卫兵还是什么人,支持四大公爵家的全都是仇敌,当然不可能手下留情。 而且砍杀敌人时,还用鼻子哼着歌。 他用听起来很欢乐的音调哼着送葬曲。 「复仇魔神(arioch)」挥舞战斧砍死的尸体堆叠成山,敌人见到这样的他,个个陷入恐慌。 相较之下,业拿姆率领的士兵显得气势如虹。 这都是因为总是一马当先迎战敌人的勇将,都会让部下燃起斗志,进而变成勇猛的士兵。 「要杀 他们个片甲不留,一个都不能剩。」 业拿姆这么命令麾下的将士。 同时从畏战逃跑的敌兵背后,挥下战斧砍向他的头颅。 「敌军主力部队的数量是我军的一倍,之后势必会是一场苦战。因此在这场前哨站里,必须大获全胜,要不然没有未来可言。也就是说,我们不能漏杀任何敌人,绝不可以让他们的一兵一卒活着撤退到山的另一头。你们听懂了吗?如果听懂了,就给我用力杀,认真杀。绝不能手下留情──」 业拿姆露出宛若沾满污泥的黯淡眼神,用嗜血者特有的语调,差遣麾下将士。 「──因为杀得越多,我们就离天国越近……!」 业拿姆部队狠狠击溃英葛兰部队。 另一方面,率领亚历克希斯军左翼的是亚蓝?艾依多尼亚。 这位年轻的伯爵也有高墙强的刀枪武艺,但是…… (我没自信和雷欧与业拿姆阁下那样,就算打头阵杀敌,也没办法击毙对方。) 深知自己有几两重的亚蓝,便从较后方的位置专心指挥部队。 士兵们气势如虹,他为此绞尽脑汁不让部队冲锋太快。 因为背后还有盖勒率领的弓兵队。 亚蓝统帅的左翼前卫即使不猛攻,莱恩银山出身的猎人们也会狠狠射杀敌兵。 至此亚蓝在用兵上毫无疏漏,也没有急于立功的贪婪躁进。 亚蓝的实战经验当然是经得起考验,而且他指挥调度时态度举止从容高雅,用「出身名门」这四个字来形容再适合也不过了。 「不要被敌人的疯狂攻势牵着鼻子走。我们只要保护好站在身旁的同伴!」 他不会讲一堆战术,而是以谁都能理解、共鸣的心态,将战术转化成作战重点,让士兵确实听懂吸收,由此可看出他有一副好口才。 由这样的他率领的前卫们,甚至培养出坚如磐石的作战模式。 弓兵队在他们的守护下,能专心射杀目标。 其中大放异彩的就是独眼巨人盖勒。 他在马背上用力拉开高六尺(约一八○公分)的大弓。 盖勒虽然原本是个猎人,从来没骑过马,在被提拔为雷欧纳多的骑士后,便展开训练。虽然天分不差,但还得勤加练习。在马鞍后方和他一起跨坐马背的蒂姬,则会从旁协助。能与动物沟通的她,都会告知马儿要好好听从盖勒下的命令。 现在是拜托马儿乖乖停在原地,一步都不能动。 拜赐所赐,盖勒只要脚踩马镫,就能专心射弓。 此外,由于位在高处,因此视野也更加宽阔。 接着右眼用力睁大到惊人的地步,左眼微微眯起,使出独家的瞄准方式。 如此射出的箭矢命中率极为准确。 贯穿威力也强大无比。 一箭就射杀一个英葛兰部队里担任中、下阶级指挥官的骑士,一连串攻击下来,敌方的指挥系统已经瓦解。 再怎么厚实的头盔,也挡不下盖勒射出的魔弹。 亚蓝和盖勒他们也狠狠击溃英葛兰部队了。 自两翼遭受敌方攻击后,英葛兰部队的攻势终于完全停止。 方才在愤怒下未显现的疲劳,也像污泥般布满了将士们的全身,使得他们无法继续行动。 战况演变至此,英葛兰已经察觉自己毫无胜算。 不对,才不是这么潇洒的体悟。他是见到己军陷入劣势,进而查觉自己会有危险。 他在军队最后方的轿子上,命令四周的骑士: 「就我们这几个撤退吧。」 这是吞下屈辱做出的决定。自己会翻山越岭,前去与库廉基斯军主力部队会合,然后还会再次回到这里。到时候就以排山倒海的兵力,蹂躏这群杂种率领的军队。如此想像后,心情稍稍畅快了一些。 但是,周围的骑士个个惊慌失措。 专门侍奉他的老骑士战战兢兢地问道: 「……殿下,您是说就我们这几个吗?只有我们这几个撤退……士兵们怎么办?」 「他们继续攻击。」 英葛兰冷血地丢下这句话。 然而位在周围的两百多名骑士,无法违抗皇子的命令,因而在保护轿子的同时开始撤退。 被丢下的士兵从后方开始逐渐察觉此事,接着军心动摇,大家都在想「难道殿下不管我们的死活了吗?」 雷欧纳多没有漏了这个「大好机会」。 他原本是和五百名亚历克希斯骑士一起待在后方,担任预备部队,如今则是用带有怒气的声音告知副官巴曼:「准备进攻。」 巴曼立刻发号施令。「全军注意,准备进攻!尝试突破敌阵中央,我们要去追剿胆小卑劣到准备逃亡的第九皇子和他的手下。亚历克希斯侯爵的旗帜将会带领我们所有人!天地之间无所不在的军神啊,还请庇佑我们!」 亚历克希斯骑士们一一拉下全罩式头盔面罩。 那是仿照骷髅设计而成的头盔面罩。 一个接一个拉下面罩的情景,宛如是所有人要变身成怪物的仪式。 然后,雷欧纳多最后才拉下面罩。 「跟我来。」 他一骑着赞乍斯飞奔而出,五百名骷髅骑士也踢了马肚跟上。 铁盔、胸甲、披风、马具──全都统一成黑色的骑士队,组成楔形突击阵前进。 从后方穿过了我军中央和右翼之间。 从策马快奔到全速奔驰。 在高举武器的雷欧纳多打出暗号后,所有人一口气加速,呐喊着冲向敌军的正中央。 「喔喔喔喔喔!」 雷欧纳多也再次嘶吼。 右手还拿着钢块一体成型的大薙刀。 其全长一丈一尺(约三?三公尺),重量超过四十斤(约二十四公斤)。 他单靠右手就能挥舞这把庞然大物。 敌兵一次被砍飞七颗头颅。没错,一次多达七颗。 「这是假的吧……」 「现在根本是在作恶梦吧……」 「哈哈……哈……都是……熬夜害的……啦……」 见到无法判断真假的画面后,发出声音的近卫兵们全都愣在原地。 巴曼等骷髅骑士就攻向、前去蹂躏那个地方。 他们挥舞长枪砍杀,或骑马踢踹。 才一转眼间。 雷欧纳多的攻势,已比业拿姆还要凶猛。 骑兵的冲锋攻击,轻松就能凌驾在步兵之上。 亚历克希斯骑士队的突击破坏力,绝不是业拿姆那支右翼部队能够比拟。 光是最初一波攻击,就刺杀了两百名敌兵。 马蹄踏过那些人的尸身,无所畏惧地冲破敌阵中央。 「还不快闪开,你们的皇子都已经跑了喔!」 雷欧纳多大声呐喊。 在宛如死神的骑士发出恐怖呐喊下,陆续出现失去战斗意志的敌兵。 他们丢弃武器,像在开道般分别挤往左右两边。 骷髅骑士在这样的混乱中勇往直前,遇到阻碍就杀出血路。 开出一条通路。 只要挥舞大薙刀的雷欧纳多带头冲锋,就不可能有人挡得下他。 同时敌军还因为看到英葛兰逃走而士气重挫,所以亚历克希斯骑士队轻而易举就成功突破敌阵中央。 接着只要追上英葛兰那群人即可。 然后,这也是件极为简单的事情。 毕竟英葛兰不是骑马,而是由人扛轿,因此逃跑速度再快也快不到哪去。 雷欧纳多率领的骑士队不一会儿就看到人,转为追杀模式。 「别……别过来!」 「我还不想死!」 扛轿的士兵们连人带轿,抛下了英葛兰。 那应该是种反射动作。但正因如此,也可看出这位一直懒散过生活的皇子有多少威望了。 英葛兰在半空中被甩出轿外,像颗球在地上弹跳、翻滚。最后滚到赞乍斯的面前。 「唔……」 他直接倒抽一口气僵在原地。然而这位皇子在这种时后连吼一声的胆识都没有。 雷欧纳多挥下大薙刀──结果在这之前,赞乍斯已用马蹄踩踏皇子的脸部。 就像在说,处理这种畜生,主人不必亲自动刀。 牠毫不留情、骄傲高雅地践踏、踩死了英葛兰。 这就是这场仗落幕的瞬间。 * 英葛兰部队投降的人数,加总起来超过两千数百人。 意即这场战争算是结束地相当快,换句话说,这也可视为英葛兰下了多大决心的指标。 没收武器后,再用绳子绑住这群投降军。虽然不人道,但也无法宽待重伤者,也不能确实帮他们包扎疗伤,因为战场上的习惯就是如此。 在这之后即将要与库廉基斯军交手,预估那会是 场相当胶着的持久战。照原本安排,战争期间辎重部队会从帝都不断运送粮食过来,到时候会请他们回程时,把俘掳带去帝都。 大致上就是会这样处理敌兵。另一方面,对麾下将士也有必须尽的义务。 若是伤者就给予治疗,死者就协助安葬。 第四章 两名枪兵 布雷亚德特代训佣兵团的冲锋队长,双枪战士玛奇卢达。 她的个性是「面对任何事情都会奋战到底」──仅此而已。 玛奇卢达生于库罗德帝国东方玫希拉州的一处农村。 这个女孩由于比男生还高,因此时常成为别人嘲笑的对象。 玫希拉是帝国首屈一指的马匹产地,她的村子里也饲养了非常多作为公共财产的马。孩提时期,玛奇卢达每天都和同年纪的男孩们骑马远游或赛马取乐。 但是,玩伴一个接一个离开她,不断减少。他们是说随着年纪长大,开始要帮忙家里的工作,变得越来越没有时间玩耍。但真心话其实是,自己压根赢不了和马术「奋战到底」的玛奇卢达,讨厌输给女生的那种难堪感受。 遭到孤立的玛奇卢达,也决定帮忙家业。 她和哥哥两人一起向经营药铺的父亲学习草药知识、保存方式和制药法等代代相传的知识。在这件事上,玛奇卢达也展现出比哥哥更高的热忱。 但是有一天,父亲对她说「家业会由妳哥哥来继承,妳就嫁人去吧,不用那么努力也没差。」父亲命令孝顺的女儿不要「奋战到底」。 玛奇卢达虽然失意沮丧,但在十四岁时就像被赶出家门似地相亲、出嫁。 对方是个大她两岁的勤奋青年,也是著名农家的继承人。 玛奇卢达在那里也拿出「奋战到底」的精神,努力做好农活,也因此备受公婆疼爱。 然而,老婆越是勤奋,老公就越怠惰,还沾染上了不良嗜好。 接着,玛奇卢达十六岁时,村里来了匪寇。 这群人好像是某处的军中败类,犯了军法眼看就要被惩罚时,逃到村里来了。 匪寇住在村里藏身的同时,还动用武器与暴力掌控此处。那群家伙明明只有十人,多达三百人的村民却没半个人挺身对抗。因为匪寇最初杀了五名男村人,借此杀鸡儆猴,使村民都吓得不敢出头。 玛奇卢达虽然去找过许多人密谈「我们起身抗争,把他们赶出去!」但反而都被回了句「少在那边乱讲话。」并且被赶了出去。 村民只是默默献上金钱、食物和女孩给那群匪寇,心想他们能因此安分就好了。但是他们怎么可能安分。那群匪寇只要看路人不爽,就会随便说个「你的态度很差」之类的里由,接着围住对方暴力相向。他们所有人都在笑,那根本只是在打发时间。即使如此,村民依旧视若无睹。 玛奇卢达独自一人怒火中烧──然后决定要做一件事。 村中女孩由于会依抽签顺序前去那些家伙的卧房,她就和其中一名女孩换了顺序。那群匪寇强占村中房舍,而且还不要脸地一人住一栋。起初他们为了自卫,其实是住在一起,但是见到村人懦弱不敢抵抗后,马上就认定自己不会遭到攻击。 玛奇卢达身藏菜刀,来到了事先选定的对象房里,面对彻底松懈大意的男子,割断他的喉咙杀死了他。甚至没让他发出半点哀号。 她拿走原是那家伙的长枪后,接着前去砍杀其他匪寇。轻而易举就解决了第一个人。玛奇卢达趁这个人在专心凌辱大声喊叫的女孩时,拿长枪从背后刺入此人身躯。男子痛苦地呼喊。由于还有女孩在,因此无法单靠割喉收拾对方。 此时其余匪寇查觉状况有异,但迟迟无法整装完毕,这段期间玛奇卢达又刺杀了两人。 玛奇卢达最后被六名手持武器的匪寇团团围住。 之后的事情她也不太记得了,只是知道战得浑然忘我。这虽然是她生平第一次与人厮杀,但还是秉持「奋战到底」的精神──拚搏到最后一刻。 玛奇卢达回过神后发现,地上倒卧六具尸体,现场站着的人只剩双手各拿一把长枪的自己。 沾满全身上下的全都是匪寇喷溅出的鲜血。 当时玛奇卢达自己还没有察觉,但是她其实具备了非比寻常的运动神经与反射神经、面对任何事情都会「奋战到底」的胆识等足以成为战士的天赋。 此外,也具有高过男生的身高及从事农活锻炼出的臂力等优越的基本条件。 然而拯救村子的玛奇卢达后来也没被当成英雄,反倒人人视她为异类,在暗地里用「救人的药铺后代居然出了一个杀人凶手。」这种话中伤她。 村里已无玛奇卢达的容身之处。 但是,她毫无眷恋,毕竟那座狭小的村子里,到头来没有半个人和她一起「奋战到底」。至于她的丈夫,当然也没有阻止她离去。 玛奇卢达带着两把长枪离开,由于她觉得身手不过尔尔的那群匪寇都当过一阵子军人,那么自己应该也能靠一身长枪武艺过活,所以选择成为一名佣兵。 本来相当期待,觉得佣兵每天既然都是生活在战场这种拚命才能生存的地方,那么里面应该会有很多面对事情都会「奋战到底」的人。 但立刻发现事与愿违。 现在这个时代几乎没有大规模的战争,所谓的战场顶多是到山中剿清匪寇。 此外,佣兵这一行活下来就是赚到,身体四肢健全就是赚到。 所以现在的佣兵尽是在思考,要怎么样才能在符合雇主命令的范围内,以自身安全为优先,得过且过地混下去。 结果,在佣兵的战场中也没有玛奇卢达追求的「奋战到底」精神。 「听说有个女的在找死,就是妳吗?」 玛奇卢达十九岁时,遇见赛门?布雷亚德特。此人一开口就问了这句话,明明态度冒昧,却显露出某种独特风采,让人莫名不会那么觉得。 当时她身在酒馆,因此以为是有人过来搭讪。毕竟女性佣兵相当罕见,再加上她面容姣好,所以常有人前来攀谈。但若是搭讪,说这种话也未免太蹩脚了。 玛奇卢达不禁苦笑。 「很抱歉,本人还不想死喔。只是我的个性就是面对任何事都会『奋战到底』,所以上战场后,我的作风就是,能多杀一个是一个!或许是那样的我看起来像是急着寻死吧。」 「原来是这样啊……」 「所以我不是你要找的?」 「不,我现在更想拥有妳了。」 赛门的确是来搭讪玛奇卢达。 不过,看上的不是身为女人的她,而是想要她加入自己引以为傲的佣兵团。 「我叫赛门?布雷亚德特。我父亲过世后,我就会继任男爵。」 玛奇卢达坐在吧台座位,赛门在她身旁坐下,点了当地产的便宜葡萄酒后,做了自我介绍。 「你是贵族,然后跑来当佣兵团的团长?」 玛奇卢达笑了,这怎么想都是酒馆里的玩笑话。只是,在赛门的话语间能感受到某种说服力,一般人都称之为藏也藏不住的高雅气质。 「我家的情况比较特殊,第一任当家是个无可救药的战争狂热者,他想说帝国法律既然明文禁止领主擅自举兵,那么组织佣兵应该没问题吧,就这么开始发展副业。所以我们家的家训是,代代嫡子都要经营佣兵团。这也使得其他贵族家都把我们布雷亚德特家叫成佣兵男爵。」 「你们家的家训与其说是特殊,根本是搞死后代吧。」 「好像也还好,无论是我,还是我父亲和祖父都满乐在其中。反正男爵家虽说是贵族,但也不是多显赫的门第。妳知道这个帝国里有几支望族吗?有八十六支喔,八十六!所以一点都不稀罕。况且如今世间太平,要往上爬也是桩难事。比起那些领地才鼻屎般大小,却成天锱铢必较在经营的其他男爵,我的人生可谓精彩万分。这样才叫男子汉大丈夫。」 赛门伸出粗糙的陶杯。 「原来是这么回事,我能理解你的感受。」 玛奇卢达用自己的酒杯轻轻对碰了一下。 接着,眯起眼睛眺看这位毫不在意杯中是便宜葡萄酒、豪迈啜饮的贵族。 「我要用这支佣兵团夺得天下──这就是我的梦想。」 赛门擦了擦嘴角后这么明言。 说什么要夺得天下也太大言不惭,但是总比安于小小格局的男人来得有出息。 不过,只剩一张嘴的男人最没用了。 「具体来说是要怎样夺得天下?」 了,他们身上根本没这种东西。光是要统合这些家伙,经营一个佣兵团就已极为困难。也时常耳闻有的佣兵团规模稍微变大一点,就因一些芝麻蒜皮的小事而分崩离析。 帝国内现今有三个著名的大型佣兵团,据说每一个都拥有一千名左右的佣兵,团长个个都是集武艺、才智与魅力于一身的杰出人物。如果团长没有这等能耐,也无法持续统领那一群粗人。 「你的佣兵团现在大概有多少人啊?」 玛奇卢达摇着空杯在考虑接下来要喝什么。 「勉强过八百人。」 听到赛门的回答后,她停下晃动的手。 再次目不转睛地凝视赛门的侧脸。 除自己以外,有生以来首次看见有人秉持「奋战到底」的精神,那个人就是眼前侧着脸的男子。 「目前人数已经足够,接下来要注重品质。老实说,我并不像三大佣兵团团长那么骁勇善战,所以现在想要找一个能成为门面的冲锋队长。」 赛门替玛奇卢达向酒馆老板点了店里最昂贵的葡萄酒。 老板轻轻将酒放到玛奇卢达面前,光是这样就能闻到香气。比起酸味,先是一股甜味像是要窜入鼻腔般扑鼻而来,整体层次华丽、丰润又令人印象深刻。 而且玛奇卢达也没愚钝到不懂这类葡萄酒喝起来会是什么滋味。 再次与赛门互碰酒杯后,便沉醉在那股香纯的美味中了。 迎来玛奇卢达这名冲锋队长的布雷亚德特佣兵团,规模顺利增长。 「我们要夺得天下。」 玛奇卢达和赛门、同伴们不知一起说过多少回这句话。 她也立刻爱上这个目标。毕竟,应该没有比这更值得「奋战到底」的事情了。 接着一年后,玛奇卢达二十岁的那一年。 佣兵团在所有任务零失败的状态下,人数终于突破一千人。 不过,只维持了一段时间。 期间发生了一场中规模的战争。 巴罗马伯爵和拉贝鲁纳伯爵在继承人上位后,就因矿山开采权利而大起纠纷,在皇帝允许之下,双方出兵准备做个了结。 两伯爵纷纷拚命聘雇各路佣兵,布雷亚德特佣兵团加入的是巴罗马伯爵阵营。 「我们将会在这里大显身手,并且一战成名,之后世人就会把我们称为四大佣兵团之一了。这已是既成事实了。」 赛门发言鼓舞,同伴们士气高昂。 但是,他们吃了败仗。 小有名气的佣兵团「野兽毛皮」加入拉贝鲁纳伯爵阵营,他们施展多重战术,从游击战转成埋伏奇袭,把满脑子只有正面对决的布雷亚德特佣兵团打得落花流水。由此可知「野兽毛皮」厉害好几倍,这个佣兵团的规模虽然只有三百人左右,但应该有相当高明的军师在带领他们。 然而,最关键的问题还是在于── 「精良程度……我们打输的原因在于,差距大到根本无从比较的精良程度……」 赛门这么分析后,感到万分懊悔。 人数扩充到再多,个人实力再怎么强大,只是把单打独斗的佣兵聚集起来的布雷亚德特佣兵团,应该也无法执行「野兽毛皮」那种高竿的游击战术。 然而现在懊悔已经太迟了。仅仅战败一次就造成众多牺牲,赛门失去人心,幸存者也几乎退出佣兵团。 赛门如果因此变成行尸走肉,那就证明这个男的也不过耳耳。然而玛奇卢达观察一阵子后,发现他不是那种人。他颠覆玛奇卢达的猜想──不,是「彻底」回应她的期待,着手布局准备东山再起。 而且他还变了一个人,变得比以前还要深谋远虑,也可形容成奸诈狡猾。不过,这对置身战乱、要成为人上人的人来说,完全就是种优良美德。 团名也更名为布雷亚德特「代训」佣兵团。 同伴更精简至少数,屏除仅靠蛮力的成员,只招集头脑灵活、能应付沙场上各种情况的老手。 赛门说服父亲让他继承爵位后,以此取信于各地领主,建立深厚的关系。传授团中老手们的经验,帮忙训练这些领主的私家兵就此变成他的谋生之道。 在整个大陆中,这也是种史无前例、划时代的全新练兵方式。 俗话说胜败乃兵家常事。赛门在一次败战中就已舍弃不成熟想法,不再想用赌一把的方式,在那种连明天都不知道在哪的战场上出人头地。 「最终要和大将军库廉基斯公爵打好关系,取得他的信赖,进而辅佐那个毫无将帅之才也无经验的公爵,借此实质掌握──帝国的军权。」 如此一来,说是夺得天下应该也不为过。 不,比起建立帝国最大佣兵团,这已堪称更为宏大的目标。 接着过了五年,玛奇卢达二十五岁了。 时值库罗德历二一一年,八月十七日。 举兵造反的库廉基斯军,正在前往侵略帝都的途中。 玛奇卢达连同赛门离开扎营地,享受骑马远游的乐趣。 然后,两人横卧在草原上,遥望北方能看见的尼姆洛斯山脉,同时欣赏着宛如棉花糖的纯白夏季积云。 带有青草味的风势强劲,让人忘却炎热的气温。 并且一扫笼罩库廉基斯军营地的沉闷氛围。 明明昨天之前都还热闹不已…… 面对南方诸侯联合军队,库廉基斯军连战连胜,反而攻进那些诸侯的领地,逼得诸侯们立下城下之盟。 至于俘虏来的士兵,只因为懒于处理,所以全都卖掉了。 各地商人就像野狗,嗅到库廉基斯军如今气势如虹,因而汇聚而来,所以不愁没有买主。 同时对军容庞大、没什么时间完备后勤就举兵的库廉基斯军来说,这些商人能够帮忙调度粮食,有他们在实在省事不少。 当中最得库廉基斯公爵欢心的,是名称作安筑的男商人。 他那张犹如天使的可爱脸庞,看起来既像少年也像少女,完全看不出年纪。 据说他是某大商会的大掌柜,之所以没有自报所属商会名称,当然是因为往后还想从事不可告人的黑暗交易。 然而对库廉基斯军最在乎的,就只有他实际组织大船团,将亚德蒙符冬季收成的小麦,大量运送到港都康毕夫。 库廉基斯军原本十分担忧兵粮问题。由于帝都以南多是栽种稻米,收成时期落在一月初。当初甚至有人主张纵使收成会大打折扣,还是应该采收还是绿油油一片的稻米,安筑的小麦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简直就是天上掉下来的礼物。 库廉基斯军开心收下这些粮食后,奉上俘虏作为代价。 安筑让这些人搭上船,运往存在奴隶制度的卡比隆,借此又再大赚了一笔。 至此库廉基斯军已毫无后顾之忧,眼看就要开始翻过山脉了── 就在刚决定要这么行动之际…… 北边居然传来英葛兰皇子的讣报。 被亚历克希斯侯爵雷欧纳多击垮,仓皇逃出生天的少量近卫骑士,禀报了整件事的大概始末。 对库廉基斯公爵来说,英葛兰除了是孙子,更是活生生的正统皇家证明。正如谢尔特之于丹克伍德公爵,他们都继承了浑沌大帝的血脉,皇家直系血亲的男子就是具有这么高的价值与权威。 失去皇子的公爵暴跳如雷,砍了这几个近卫骑士的脑袋。 此外,令人意外的是他可能基于对亲人的情感,因而下令今天全军服丧一天。笼罩营地的沉闷氛围就是这么一回事。 从未见过皇子的玛奇卢达和赛门,以出来巡逻作为借口,逃离营区。 「其实……」赛门在离营地有些远的地方,躺在草地上开口这么说,「说什么皇子应该要在帝都引发政变,或是守住山脉出口,这些都是我向库廉基斯公爵委婉进的言。我为了不想被秋后算帐,所以花了好一番功夫引导公爵,让他觉得这些事情都是他自己拿的主意。」 街头了。她的父亲这样算是善,还是恶?根本无从评判。 人只要拚尽全力活在当下、活向未来便已足够。玛奇卢达唯一喜欢的就只有这份坚强的意念。 赛门继续说道: 「库廉基斯公爵除了英葛兰皇子外,就只剩阿莉丝提亚公主了。」 如今这位英葛兰已经不在人世。 「你的意思是他接下来要打公主殿下的旗帜吗?」 「没错,虽然公主的权威度大概没比王子高。不过就算这样,也只能想办法让阿莉丝提亚登上帝位,要不然公爵最终就无法正当化他所引发的叛乱。然后啊,我接下来要说的是最重要的一件事……下一任皇帝将会是阿莉丝提亚公主的驸马。」 赛门用他那张不知惹哭过多少女人的俊俏脸庞,露出充满野心的笑容。 「你那么有自信喔?对方可是比你小十六岁耶。」 「正因为公主年纪还小,我才还有机会。她要好几年后才会招选驸马,这段期间无论用什么方法,我都一定要获得公爵的彻底信任。」 只要做得到这件事情,赛门居然就能成为下一任皇帝。 说这种话未免也太狂妄了。 但是,若是眼前这个人或许真的办得到──玛奇卢达凝视赛门的侧脸这么认为。 并非因为他自信满满,而是眼神中充满活力。 「嗯,就这么办,要奋战到底喔。」 玛奇卢达躺在地上,将手伸向了赛门。 但是两人间隔了些许距离,之间的差距大概是,赛门如果也把手伸向她,应该就能互相碰到对方。 玛奇卢达和赛门并非情侣关系。偶尔双方情欲高涨时,会有肌肤交叠的夜晚。但是她从没有过、也从没想过要和这个男人有更进一步的关系,毕竟吸引她的不是肉体,而是对方的雄心壮志。再者,玛奇卢达也觉得赛门应该也是这么看待她。所以玛奇卢达就算听到他想和其他女人结婚,心中也不会五味杂陈。 没错──重要的就只有双方志向是否一致而已。两人的关系绝非男女关系,也不是利害关系,更遑论是雇用关系了。 目前,让玛奇卢达感到不安的只有一件事。 「不过我要提醒你一件事……」她用闹别扭般的声音对赛门说,「最近团长你都独自策划各种事情,你别忘了我还在。你得让我帮点忙,要不然做起事来好无趣。」 赛门仰望天空一会儿后,慢慢将脸转了过来。 「我当然会的,玛奇卢达。」他露出自己熟悉的表情回答。「因为夺得天下可是我们这个佣兵团的野心。」 玛奇卢达内心的不安瞬间一扫而空。 还祈祷起赛门能顺利和阿莉丝提亚政治联姻。甚至一想像他今后要怎么追求这个十一岁的公主,就觉得好笑。 然而翌日却传来了阿莉丝提亚出逃的消息。 失去英葛兰的公爵为了嘱咐今后的计划,因而快马加鞭去找住在库廉基斯州都开隆的她,这时才发觉她已失踪。 而且,明明一周前就已不见踪影,但家里的人害怕惹怒公爵,加上预估出征在外的公爵要数个月后才会回来,所以刻意隐瞒此事。心想这段期间,只要派人多方寻找,找到再带回就好。而且还觉得阿莉丝提亚说不定会主动归来。到时候就可以像没发生过任何事情般解决这件事,不得不说想法真是肤浅。 「虽然这事态令人头痛,但对我们来说是个好机会。」 赛门招集代训佣兵团的主要将领到帐篷内。 「如果能平安带回公主,就能卖公爵一个大人情。玛奇卢达,我现在就需要你帮忙了。」 「任凭差遣,团长。」 玛奇卢达用力点了点头,像是在说包在我身上。赛门由于担任所有军事相关事项的参谋,因此半步都无法离开库廉基斯公爵的身边。 「问题是,公主殿下往哪里跑了?」 以现有人力来说,也无法漫无目的地搜索。这是规模不大的布雷亚德特代训佣兵团唯一的痛处。 「公主年纪虽小,但我听说是个满懂事的女孩。」 真不愧是赛门,已经详细调查过将会左右自己未来命运的对象。 「然后,她选在这个时间点出逃……应该可以视为她对公爵的叛变有什么意见吧……这么推想的话,她最有可能会找位在帝都的皇帝。」 在帐篷内来回踱步归纳思考后,得出了结论。 听到带领佣兵团成长至此的智者话语后,所有人都点头赞同。 「我知道了,那我带十个人走喔。」 一锁定目标,玛奇卢达的行动就快了起来。首先在现场人群看中两人,抬抬下巴暗示后,带走了他们。接着还在帐篷外大声吆喝挑了八个人,并且要这十人迅速整装出发。 玛奇卢达的指挥没有半点犹豫,遵从命令的他们也十分机灵,整体行动起来简直就像在应对某种突发意外事故。由此就可证明,玛奇卢达和布雷亚德特代训佣兵团的能力有多么出众。 * 彼之长枪闪耀时,万恶瞬灭。 其在地上化为闪电。 但女孩们,绝对毋须恐惧。 彼之长枪乃会守护世上半数人。 意即那是守护女子之长枪。 快看!快赞颂!那位身着白盔白铠白装备的骑士。 他名叫库鲁斯,为布朗拜斯家建立者。 是侍奉全天下女性之骑士。 有人正以无论哪种吟游诗人都会称羡的美声,嘹亮地吟唱诗歌。 眼下是在一台只用车篷遮盖的粗糙马车载货板车上,听众只有五人。这些人都是偶然相遇的旅伴,大家将身体塞在货物与货物之间的缝隙,一同在弯曲幅度不大的蜿蜒山路上摇晃。 「小哥,你的声音真的会让人听到入迷耶。」 看起来是在地猎人的男子,听完后发出喝采。 「但是诗词的部分就有点两光……不对,是三、四光吧。这个内容听起来是在歌颂小哥你自己的功勋,自恋的情感完全压过风韵了啊。」 老者虽然自以为内行发表评论,但也毫不吝惜地给了掌声。 「你连我这种老太婆也会保护吗?」 感觉是夫妻、位在老者身旁的老妪,皱起满脸纹路露出微笑。 她这么询问后──原在歌唱的青年将手抵在胸口上回答: 「这位女士,我当然会保护您,因为我的长枪是替全天下女性奉献的武器。女性光是以女性这个身分存在于世,就是件美好的事情。至于老幼、贵贱、美丑这般芝麻小事,我完全不在乎。」 青年那张贵公子般的清秀脸庞,泛起装模作样、矫揉造作的笑容。 身上穿着纯白铠甲和同色斗篷,感觉非常注重打扮。 身旁靠着一把前端覆盖皮套的长枪。 这名年轻人今年二十五岁,名叫库鲁斯?布朗拜斯。 「您有任何困难,都能倚靠我这个白银骑士。也随时欢迎那边那几位女士。」 库鲁斯不止对老妪,也对同乘马车的母女露出笑容。 第五章 尼姆洛斯北麓战役 时间稍微往回一点。 八月十七日,负责侦察任务的蒂姬、盖勒和特拉梅三人,从军队中招募一百位懂得骑马的士兵,组成临时侦察部队。实际由特拉梅指挥,他不愧是前佣兵团长,在这方面相当有一套。 三人选择走主要干道「茶之道」,顺着尼姆洛斯山脉一路南下,途中夹杂大小休息,当天之内就抵达海茵驿站,并于该处过了一宿。 翌日十八日,蒂姬让特拉梅大吃一惊。 蜿蜒于尼姆洛斯山脉中的干道还有两条,分别是「茶之道」东侧的朱利乌斯街道,和西侧的海影街道。特拉梅主张应该也要派斥候前去侦查两条干道的情况,但蒂姬反斥没有必要。为什么没必要?面对特拉梅理当会有的疑问,蒂姬这时终于要解答了。 「嗯,今天天气真好!」 她看准晨雾散去的时间,愉悦地展开行动。 用猫咪般的动作爬上投宿的三层楼大旅馆的屋顶,接着吹响了指哨。 这到底是给谁的暗号啊?跟在后面爬上屋顶的特拉梅纳闷了好一会儿。 没想到好几只身形健勇的老鹰聚集而来。 「那个……人家想请你们去调查一些事情。」 蒂姬开始对着鸟禽们钜细靡遗地说明。 但是,特拉梅也无法笑她。毕竟应当是鸟禽的老鹰们,在蒂姬面前整齐排成一列,看起来就像认真在听她说话。 蒂姬平时就带着野狼四处走动。特拉梅先前只是觉得那应该是她从小就眷养在身边的关系,但是眼前这些看起来就是野生老鹰的鸟类居然会听从蒂姬,常识实在无法说明这一切。 蒂姬解说完后,老鹰们一起飞上天空。 牠们靠那对翅膀轻轻松松就能翻越山脉,飞的速度比骏马还快。 靠那双眼睛能从高空将地面的状况尽收眼底。 如果──是说如果能自由自在地和猛禽类沟通、操控牠们,那么这世上应该没有比牠们更好的侦查兵了。 但是,现在真的是这样吗?特拉梅露出疑惑的眼神看向蒂姬,发现她是用一副装傻的表情躺卧在屋顶上,开心地晒着太阳。 不久后老鹰们一只接着一只飞下来,对着她鸣叫好一阵子,接着收起翅膀,领受蒂姬新的指示后,又再飞了出去。 以海茵为中心,周边三条干道的所有情报持续涌入。 ──看起来是这个样子,但实在太可疑了。 「老鹰们说了什么啊?」 特拉梅抽动着脸颊问道。 「他们说都没有看见大批军队进到三条干道的迹象。」 蒂姬泰然回应。这如果是骗人的,那么她真的很敢说。 特拉梅依旧持疑,觉得真的可以相信这个女的吗?该不会库廉基斯军现在正在其他两条干道上前进吧?心生疑虑便挥之不去。 即使爬下屋顶前去询问盖勒的看法,他也只是说「这种事放心交给蒂姬处理就好。」 若是强硬质疑此事,立场上也站不住脚,完全是新人的悲哀。毕竟盖勒是雷欧纳多认定的优秀弓箭手,蒂姬又是军师大人的朋友。 而且有趣的是,特拉梅以逻辑判断现在的状况是相当不妙,但他的看家本领──「抓不到的狐狸」第六感并未警告他这样会有任何危险。 (管他的,既然这样就顺其自然好了。) 特拉梅决定也要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在蒂姬占据屋顶的那间旅馆前面,叫人搭起路棚,自掏腰包邀请士兵前来享用美食,增进感情。他非常清楚在这种日子里对他人的照顾,会增进自己的人望,将来在紧急时刻都会派上用场。此外,这也是处事精明的地方,就算杀时间也要做有意义的事情。 现在算是在执行任务,因此禁止饮酒,不过特拉梅率先放下身段大聊特聊,只要不讲客套,气氛不管怎么样都会被炒热,在上午现场就呈现酒酣耳热的景象。 然而蒂姬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从屋顶上大喊: 「喂~~大家!」 「蒂姬阁下,发生了什么事吗?」 特拉梅先让士兵们停止谈笑后,抬头仰望。 蒂姬手臂上停着一只老鹰。 「这孩子告诉我,在这条路很前面的地方……」她用手指了往南边蜿蜒的「茶之道」远方后继续说:「大概有十个骑着马的士兵,正来势汹汹地往这边过来了。」 「唔嗯……」 特拉梅开始思考。以方向看来,那应该是库廉基斯军没错。但是,以侦查兵来说,单单十名骑兵未免也太少了。难道是负责什么特别任务的密探小队? 「还有啊──老鹰说领头的是个女的。」 「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有很大的可能是布雷亚德特的玛奇卢达。」 特拉梅出言推测。一般来说,军队里不会有女性士兵(不过现在自己头顶上就有一个,这感觉还真怪!)所以应该是她不会有错。 「只能去亲眼确认一下了。」 「榭菈也说过她想知道那个叫玛奇卢达的佣兵在哪里!」 蒂姬再次让停在手臂上的老鹰飞上天空,接着以杂技师般的身法,依序从屋顶、三楼阳台、二楼阳台跳到了地面。 士兵们欢呼喝采,蒂姬则像个小女孩羞涩以对。 期间,特拉梅也叫来盖勒,做好出发前的准备。 然后,一行人跨上马背,沿着干道南下没多久── 方才放出的老鹰归来,停到蒂姬的肩上。 「老鹰说那些人就在不远的前方!」 蒂姬要求全员止步,所有人便同时勒马停下。 「接下来就由我们三个先过去看看吧。」 特拉梅提议先观察状况,盖勒和蒂姬因此下马。 三人为了方便隐藏行踪,所以选择走干道旁的山林。看起来就像野生动物的蒂姬和原是猎人的盖勒,在山中健步如飞。特拉梅也不输给他们,紧跟在后。毕竟在佣兵时期,他也曾在山里围剿过无数次匪寇和残兵败将。 走没多久就看到目标人物。 手拿双长枪的女子,现在正和身穿白铠白衣的浮夸骑士在山路上打斗。 三人和他们之间还有三町(约三百公尺)左右的距离,但还是慎重地躲在树木阴影下,仔细端详对方的动态。 「没错,那个女的就是代训佣兵团的玛奇卢达。」 特拉梅边用力拉低大衣风帽,边小声告诉另外两人。 不过蒂姬面露不悦,「那一看就知道是个拿着两把长枪在战斗的女生,用不着特别说明吧。」并且问道: 「那么那个整身白的是?」 「我不晓得耶──」特拉梅的细长眼睛这时已看往其他地方,还眼尖地发现停在河边的马车和僵着脸观看战斗的小女孩。同时也猜测那个白衣骑士是在保护这位小女孩。但是资讯实在太少,无法推测出更多事情。因此他只回答:「──俗话说的好,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我们来帮他吧。」 盖勒毫不犹豫地这么说。这时白衣骑士的长枪刚好被对手缠住、挑飞。特拉梅和蒂姬都没反对,「独眼巨人」便准备拉弓射击。 同时蒂姬说:「这孩子也清楚记住玛奇卢达的长相了。」还轻抚了停在肩上的老鹰脑袋。可以看见一只威猛的成鸟像幼鸟般依偎撒娇。她接着嘱咐:「你也去攻击玛奇卢达,帮一下那个一身白的人。」 「既然要叫牠攻击,那应该要攻击整身白的那一个,这样子应该能够干扰这场打斗。目标若是玛奇卢达,那只老鹰可能会小命不保。」 特拉梅如今已不再怀疑蒂姬的天赋异禀。 而且她这种能力不仅是罕见,还非常有用。 「原来如此,你好聪明喔!」 蒂姬重新嘱咐后,放走了老鹰。 特拉梅看着老鹰展翅飞离的模样说: 「在下希望今后能更亲近蒂姬阁下,与您当个好同事。」 并且面露态度谄媚的笑容,态度根本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话说,之前带盖勒去那种奇怪店的人,听说就是你耶。」 蒂姬毫不客气地说。 特拉梅「唔」地倒抽一口气,连盖勒都留下冷汗,停下手边的射箭准备。 「你给我记牢了。」蒂姬换上犹如浓缩女性各种怨念的表情。「人家喜欢的是盖勒和甜食。」 「……在下铭记在心。」 特拉梅几乎是用支吾不清的声音回应,心想今后也得找些有名的甜点店了。 了位在三町远的目标(玛奇卢达)。 位在一旁的特拉梅也感受到气氛紧绷,甚至在这种夏季时节感觉一股寒意。 在一町远命中目标就能称为高手,然而对盖勒来说,二町远都还是必中距离。 「可是这种距离,我不知道射不射得中耶。」 「我已经安排好了,打个暗号士兵们就会赶来,你尽管射。」 特拉梅这么回答,并且相信会射中。 结果看起来是一半会命中,一半会射偏。 盖勒「咻」地射出的强力箭矢确实眼看就要射中玛奇卢达,但就差那么一点,居然被她用长枪挡掉了。 「盖勒的弓箭被挡掉了!骗谁啊!」 蒂姬不由得大声惊呼。 也因此让玛奇卢达得知了他们的所在位置。特拉梅瞬间用手捂住了脸。 既然行踪已经暴露,躲着也不是办法。眼下就先走出到山路,要盖勒架上新的箭矢借此恫吓,自己同时再吹响指哨呼唤骑兵驰援。 玛奇卢达见状,便用特拉梅都感佩的逃跑速度毅然撤退。 蒂姬发出欢呼,和盖勒轻轻击掌。 特拉梅独自走向白衣骑士。那人看起来虽然已经得救,但一次太多人涌上前去,反而会让他提高戒心,所以自己才单独前往。 注意到特拉梅的白衣骑士,小跑步跑了过去。这下应该要换特拉梅他们主动表达想要保护马车和小女孩的意愿了。 「感谢你们出手相助!我叫库鲁斯?布朗拜斯,是名云游四海的骑士。先前在搭共乘马车时,遭遇看起来是库廉基斯军的掠夺部队袭击身陷困境。」 白衣骑士自报姓名后,说明了来龙去脉。 听起来他不像在编故事。所以接着听完追着库鲁斯而来的小女孩说完话后,实在大吃一惊。 「可以了,库鲁斯。事已至此,妾身的心意也越来越坚定了。这位阁下,看样子您应该是亚历克希斯军的指挥官。妾身乃是帝国十三公主阿莉丝提亚?库廉基斯?库罗德。在此请求贵军保护我们。但愿雷欧纳多皇兄能不计前嫌旧恨。」 「什么,妳是公主殿下?真的还假的?」 也追来此处的蒂姬与盖勒惊讶不已。 「真的,我是如假包换的公主。」 阿莉丝提亚摆出极具威严的态度,落落大方地点了点头。 她看起来虽然只是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却让人觉得比二十一岁的蒂姬更成熟。 「这下事情严重了,如果是公主殿下,我们就得帮帮她。」 蒂姬出于纯粹的善意这么说,很有她的行事作风,纵使她应该完全不懂阿莉丝提亚具有的政治与战略价值。 不过,这种事情特拉梅当然懂,毕竟之前从旁辅佐谋略家丹克伍德公爵,可不是只有做做样子。他瞪看感觉相当油嘴滑舌的库鲁斯一眼后,在阿莉丝提亚跟前跪了下来。 「小的是雷欧纳多殿下的骑士,名叫特拉梅。我知道您目前的难处了。小的在此发誓,必定会保护您,将您护送至殿下身边。还有就是,雷欧纳多殿下深明大义旦宅心仁厚。您什么也不必担心。旁边这两位,我说的对吧?」 「嗯嗯嗯,就像特拉梅说的!」 「殿下连曾经拿弓射过他的我们,都愿意原谅了。」 感觉起来相当善良的蒂姬与盖勒赞同后,阿莉丝提亚也放下心,库鲁斯则是松了口气。 其后,蒂姬与盖勒为了继续侦查工作而留下前往海茵,由特拉梅护送阿莉丝提亚等人前往亚历克希斯军的扎营地。 假如拥有特殊能力的三人没有同时自愿承接侦查任务,缺少其中任一人的话,阿莉丝提亚应该就会被玛奇卢达抓回,大陆历史也会大幅改写吧。 后世史学家评论此事完全是命运难料的写照。 总而言之── 往后将是雷欧纳多强力后盾的阿莉丝提亚,和将会成为大将,并以「独角圣(unicorn)」这个别号名满天下的库鲁斯,就是在这个时候遇见了亚历克希斯军。 * 库罗德历二一一年,八月十九日。 布阵于尼姆洛斯山脉北麓的亚历克希斯军总部大本营大帐篷内,雷欧纳多与阿莉丝提亚这对同父异母的兄妹碰面了。 干部级的骑士分列左右,雷欧纳多与她面对面地独自坐在营帐最深处。身旁也可见到榭菈。 阿莉丝提亚特意向初次见面的皇兄跪地低头行礼。 雷欧纳多见此皱起了眉头,立刻命人「来人啊,快拿张椅子来。」 虽然对皇帝以外的皇族跪拜叩头已是逾越礼法,此外,让一个还幼小可爱的姑娘做那种事也是令人不忍。 没错,阿莉丝提亚还是个年幼的小女孩。 但是她却说: 「皇兄,妾身跪着就好……皇兄很恨四大公爵家吧?」 连她说出这种像在忏悔的话时,自己别说是恨意,甚至还觉得她很可怜。 雷欧纳多板着一张脸问道: 「你有参与两年前断绝我方粮食补给的那件事吗?」 「妾身发誓不知情。」 「那就好,快坐到椅子去,这样我没办法跟妳讲话。」 阿莉丝提亚交互看了巴曼恭敬准备好的椅子,和雷欧纳多的面孔…… 「……原来如此,皇兄果真是深明大义、宅心仁厚之人。外面居然说您是吸血皇子,谣言这东西真的是不可信。」 并且像是深感敬佩地叹了口气。 雷欧纳多待阿莉丝提亚那娇小的身躯轻轻坐下后…… 「赶快说吧。」 雷欧纳多一本正经地催促她。 她沉稳、坚决地开始说起话来: 「妾身想延续库廉基斯公爵家的生命,只因这么想就逃出城了。当然,祖父和伯父他们犯下那种大逆不道的愚蠢罪行,完全是死有余辜、自作自受。但是,妾身觉得家族中的女子们应该罪不致死,还有与主谋无关的一干人等和他们的家人也是一样。他们只是迫于对主人家必须忠心,所以才跟着造反……您也这么认为吧,皇兄。不,应该是亚历克希斯侯爵。如果是您,应该会酌情处置那些人吧?」 「我想要摧毁库廉基斯公爵家。」 雷欧纳多冷酷无情地回答。 阿莉丝提亚的脸色变得十分凝重。 因为她心里再清楚也不过,雷欧纳多既然是奉旨平乱,实际上确实可以那样做。击败库廉基斯军后他就算杀了所有人,甚至攻入领地将之化为焦土,错都在图谋造反者的身上,雷欧纳多完全是师出有名。 「……皇兄,您认真想那么做吗……?」 「我答应妳会放过主谋者以外的人。」雷欧纳多毫无改变音色继续说道,「但是,公爵家没必要存在了吧?」此事有别于给不给椅子,毕竟这不是因为对方是年幼小女孩就能斟酌处理的问题。 「怎么会没有关系!」不过阿莉丝提亚并非只是位年幼的公主。「那些人即使保住性命,但公爵家若是崩毁,所有人就只能流落街头了!这样根本谈不上是酌情处置了吧!」 为了拯救一族大小,阿莉丝提亚喘口气后继续交涉。 雷欧纳多盯着她那激动的脸庞,觉得自己还无法判断她是什么样的人。然后接着问: 「妳有办法承担吗?」 这是他简洁过头的独特说话方式。 但是阿莉丝提亚没有误解。 「妾身接下来将前往帝宫,也会把此事上奏皇帝。待皇帝宽恕我族之时,妾身将重回公主之位,招门纳婿成为公爵夫人,带领我族走向正道,好好统治领地不再引起纷乱。嗯,妾身当然会承担。虽然妾身年纪尚轻,但拚了命也会做给您看……所以……所以亚历克希斯侯爵啊,请您答应妾身不要随便处置库廉基斯家的那些人……!」 拚了命── 阿莉丝提亚恳切诉说这一切,那模样完全呼应了这三个字。 雷欧纳多被她的热忱、意念打动,因而闭上双眼。 陷入深思。对总是当机立断的他来说,这是段相当长的思考时间。 但是从实际时间来看,还不至于让阿莉丝提亚感到焦虑。 「我有个提议。」 「亚历克希斯侯爵,请说。」 「我为了收复、守护亚历克希斯州,还想要拥有更多士兵、更多同伴、更多同志。」 阿莉丝提亚脸上绽放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好,那我也发誓会那么做。」 「感谢皇兄……」 阿莉丝提亚坐在椅子上,极为感动地垂下头。 「妳何时动身前往帝宫?我会派人陪同。」 「感谢您的周到。不过,妾身身边已有可靠的骑士了。」阿莉丝提亚起身后,回头朝帐篷外呼喊。「库鲁斯!库鲁斯?布朗拜斯!」 接着,白铠白衣的骑士探出头来。 然而他莫名地面有难色。 「我这个人可是打输玛奇卢达阁下,也没能保护好公主殿下……」 「好了,别再自责了!你现在这种一本正经的模样,和你那种乐天派的风格很不适合。你应该说过会护送妾身前去帝都吧?你就好好跟随妾身便可。」 阿莉丝提亚微微挺胸,像是在证明自己对库鲁斯没有失去半点信任。 「……在下惶恐。那么就再次让在下的长枪为您效力。」 「嗯,劳烦你了。」 阿莉丝提亚满意地点点头后,库鲁斯也行礼退去,离开了大帐篷。 方才一直默默观看雷欧纳多和公主互动的榭菈,这时靠到雷欧纳多身边耳语。 (您的决定太了不起了,雷欧大人。) (我已经有妳会来闹别扭的觉悟了。) 毕竟深深憎恨四大公爵家的人不是只有雷欧纳多一个。 (我哪会?敬佩您的宽宏大量都来不及了。这才是足以追上,甚至有一天会超越萝萨利雅大人的男人会有的资质。) (妳如果能那样想就好了。) 然而雷欧纳多并不认为自己拥有那么好的资质。又或者他只是太过尊敬已经离世的姑母。 「话说回来,妳去看看能不能帮阿莉丝提亚他们什么忙。」 纵使有那个叫库鲁斯的担任护卫,但途中应该还是会遭遇各种不顺心的事情,不过当中应该也有我方能协助解决的事情。 「我立刻安排。而且我也有事情要拜托公主殿下,所以在他们准备好出发之前,我会去找他们商讨商讨。」 榭菈现在的表情就像想到新把戏的小孩。 她到底想让阿莉丝提亚做什么? 「又是传说故事吗?」 「又是传说故事喔。」 榭菈接着展开说明。 「……这也太胡来了吧。」 「放眼往后的局势,这是有价值的胡来。」 这个计策胡来到雷欧纳多也必须下定决心做好觉悟──最后,他准许执行。 翌日,八月二十日。 本来在外侦查的蒂姬与盖勒,上气不接下气地冲回大本营。 雷欧纳多偕同榭菈和亚蓝听取他们的任务报告。 「库廉基斯军终于出现了!」 「三条干道都有他们的人马,并且是像这样在山脉中前进。」 蒂姬和盖勒边把棋子摆上地图边解说。 贯穿山脉的三条山路的道路宽度依序为「茶之道」、朱利乌斯街道、海影街道。 据说库廉基斯军就依照这个顺序,分成大中小三支军队往北行进中。 「典型的分进合击战法。」 雷欧纳多赞同亚蓝的看法。 榭菈在四天前的军事会议中曾提到,只要看敌军是以什么型态取道何处,就能知道他们的战术,眼下如此看来是着重进攻速度和三支军队的步调一致。 「敌军指挥官看来是自信满满,感觉偏好正面进攻加大军压制。」 榭菈如此评论。她在拟定谋略时,喜欢把敌手的个性也纳入考量。 「妳不觉得对方很像谢尔特皇兄吗?」 「虽然还不知道特质相不相同,但确实很像。然后就是,他们都觉得只要人多就会获胜。」 「这么说来,我们的军师大人,妳这次也要用之前让谢尔特殿下大大吃鳖的那种方法迎战吗?」 亚蓝半开玩笑地说。 「『让人大大吃鳖』这种用词太过庸俗了。请说我是『想出了一个绝妙好计』。」 榭菈顺着他的问法回应。 「你们认真点。」 雷欧纳多以锐利的目光瞪看,蒂姬不客气地笑了出来,盖勒则是暗自窃笑。 「嗯哼,反正我已经被骂过了,再说我非常认真好吗?人多有人多的战法,人少也有人少的拚斗方式。还有一个重点是,要如何全方位活用天时、地利、人和。总之我用的全是有理有据的兵法。我只是喜欢用自己的方式调控,一直打击敌方痛处,如果说我这样像骗人的把戏,那就太伤我的心了。」 榭菈嫣然微笑──就像在说「来吧,打场对我胃口的战争吧」。 「这次尤其是人和这点特别重要,我还要请各位多多帮忙了!」 雷欧纳多板着脸颔首允诺,亚兰等人也端正坐姿点头回应。 「蒂姬,妳掌握到玛奇卢达的所在位置了吗?」 「我完全掌握了。我有告诉已经记住那个人长相的老鹰要盯着不放。她刚刚在这里喔。」 蒂姬指了行经「茶之道」的敌军主力军队的后卫部队。 「她没在前锋那附近吗?」 「嗯,她在后面,就和很多感觉很厉害的人待在一起。」 「她好像架子摆得非常大耶。」 亚蓝歪过头,雷欧纳多也是相同感受。 「昨天那个叫做库鲁斯的男子,看起来是个武艺高强的人。」 那个人可能是丧失自信而显得不太可靠,但雷欧纳多从不会误判一个人的武艺身手。即使在亚历克希斯军中,也几乎没有具备那种「水准」的男子。以当个战士来说,他就算打不赢业拿姆或富兰克,实力也是相去不远吧。 「我听说他败在那个叫做玛奇卢达的女中豪杰手下。」 「那女的是怪物?」 亚蓝形容得相当极端,而且他的表情似乎也非常凝重。 如果库鲁斯真的是个武艺比业拿姆高超的人,确实只能用怪物两字来评论。 「然后把她摆在后方啊。」 雷欧纳多摸不清敌军的意图。 「目前可以想到几种可能。」淘气地举起手的是榭菈。如今已经没有人会对她的行为感到吃惊了。「加上这些,我也看出敌军的动向了──接下来,就是把策略告诉你们。」 榭菈开始口若悬河地说明。 她不是看见敌方的阵仗后才重新思考,也不是百分之百预测出敌军的动态,她挺起丰满的胸部,一副已经统整好思绪的态度。 并用宛如夜之女神(纽克丝)的清透神情,低头看了地图。 * 同年八月二十日。行经三条干道入侵尼姆洛斯山脉的库廉基斯军,三路人马都各自绵延成长龙队伍,在山路上往北前进。 三支军队的组成如下所示: 行军于「茶之道」的是主力军,由大将军库廉基斯公爵率领,由赛门?布雷亚德特男爵负责实质指挥,兵力五千。 行军于「朱利乌斯街道」的是东军,由即将三十三岁的公爵家嫡子盖列斯率领,兵力三千。 行军于「海影街道」的是西军,由公爵胞弟、今年五十岁的迈亚率领,兵力两千。 盖列斯和迈亚都无实战经验,因此分别是由深得赛门信任的布雷亚德特代训佣兵团两名要员,负责实质指挥两军。 此外,佣兵团其余百余名团员也分散配置在三军中,担任中、高阶指挥官。 盖列斯等参战的公爵家成员中,虽然也有很多人不满统领军队的是一群佣兵,但身为家主的库廉基斯公爵极度信任赛门的军事长才,因此没人表露于形。 何况那些由代训佣兵团(布雷亚德特)调教出的骑士,更是率先服从他们。 穿过山脉北上的三支军队野营一晚后,于翌日八月二十一日中午前,终于在前方看到山脉北麓的街道出口,和扼守该处的亚历克希斯军。 根据事前侦查结果,得知挡住「茶之道」出口的兵力约莫三千,集结在朱利乌斯街道出口的兵力大约两千,在海影街道出口严阵以待的兵力大致一千多。 军发动攻击」就是其中一点。 因此三军就在互相喊叫也听不见对方声音的地方,摩拳擦掌等待正午时分的来临。 这个时代,东方帝国(帝恩)已经将擒纵系统(注:擒纵系统是一种机械能量传递的开关装置,是使用于钟表机械的零件。)运用至水钟,发明了堪称后世机械钟原型的物品,并且普及全大陆还不断进化。但是,现在还是因为体积过大和容易故障的问题而不耐搬运,也还没研发出方便携带的类型。 所以在军队里,晴天时就用最传统的日晷仪,晚间或阴雨天时就用简易的水钟。此外,配置专责时钟、负责管理的士兵,也是这个时代的通例。然而不管是日晷仪还是简易式水钟都不够准确,因此在作战上,若遇到需要配合时间行动之际,专责官员就必须绷紧神经紧盯时钟进行判断。 除了这种专责官员外,还有其他人也战战兢兢地等待正午时分的到来。 那就是库廉基斯军的万绿丛中一点红,玛奇卢达。 至今不管何时都会配置在军队前锋的她,这次却被命令待在主力军纵阵后方的野战司令部。 此事是赛门决定,玛奇卢达去向团长据理力争过。 「我是冲锋队长吧?现在把我丢在这种地方也太过分了,为什么不让我上场杀敌?」 「因为我不想白白牺牲掉妳。」 赛门小声但又淡然地说: 「干道出口现在是由敌军掌控。虽然他们兵力不多,我方是能正面突破,但是在成功突破前,我方还是多少会蒙受损失吧。我可不想见到自己的同伴有所伤亡。」 「卑鄙。」 玛奇卢达丢下这句话。 赛门依旧淡然处之。 「我们的目标是夺得天下,再说,战争没有高尚卑鄙之别。」 玛奇卢达吞回了反驳之言。 后半虽然是难以入耳的陈腔滥调,不过觉得自己必须体谅赛门为了野心,竭尽全力奋战到底的决心。 「若是能成功突破敌军,接下来该妳上场了。到时候我会让妳打到尽兴,所以现在就忍耐一下吧。」 「好啦好啦,团长。」 玛奇卢达仰望天空后屈服。 老鹰在蓝天中鸣啼。 实在是太羡慕牠的自由自在了。 正午时分来临。 库廉基斯三军为了正面突破三条干道的出口,同时发动攻势。 竖拿长枪的步兵以整齐排列的纵阵严谨前进。 为了尽可能发挥该有的攻击力,因此在山路最宽阔的地方横向摆开阵形,但还远远称不上是完整阵形。在地形限制下,完全无法活用大军的优势。 反倒是在干道出口布下半包围阵形的敌人亚历克希斯军虽然人少,但因为能从三个方向围攻库廉基斯军,所以应该能发动相当强大的攻势。 不过他们想得美,配置在山路高处的我方弓兵队对敌方施放箭雨。 敌军也不甘示弱,自设置在半包围阵后方的高台上,拉弓射击库廉基斯的先锋部队。 古今中外,如此互射是两军前锋激烈交手前的杀戮仪式。 两军的箭矢遮蔽了蓝天,箭声犹如蝗虫群般胡乱交错,令人心惊。 库廉基斯的先锋部队拿着盾旁抵御箭矢,或是踏过不幸丧生的同伴尸体,由后方立刻填补纵阵上出现的缺口,同时还没打乱严谨前进的步伐。 率领他们的各级指挥官,看见他们如此的身影后深感满足。 负责指挥库廉基斯军主力军先锋部队一千人的,是名年约四、五十岁且身经百战的佣兵。他是布雷亚德特佣兵团的干部之一。 此人从先锋部队最后方频繁地向麾下将士喊话,从容不迫地往「茶之道」干道出口前进。 只要全员步法整齐,阵形便不会瓦解。 阵形只要不瓦解,就能发挥出最强的攻击力。 这虽然是战争的基本,但是相当难落实。实际上连在两军才刚交战时,就时常可见到急于建功者抢出头的悲哀事态。他很清楚他的任务就是要提醒士兵此事的严重性,完全是个用兵高手。 干道出口的敌军,以两千多名步兵摆出半包围阵形。 后方有两座赶建出的粗糙高台。 (才两座根本不足为惧。) 他从马背上观察后,冷静地做出分析。 亚历克希斯军也是三天前才刚击败英葛兰部队,现在就必须再与库廉基斯军本队交手,根本无法充分做好迎击准备。 从两座高台射向他指挥的先锋部队的箭矢,带来的压力极为弱小。当然,并非没造成半点伤害,但受损程度轻微到可以忽视。负责冲锋陷阵的一千名勇敢将士,岂止没因此停下行进的脚步,甚至没感到一丝慌张。 「慢慢前进!」他扯开嗓门大喊,「记得气势要像条大河!那么一声不响就能冲垮那种脆弱的河堰!」 他指挥的士兵精神抖擞地回应。 一丝不乱的军靴踏步声也响亮地传往敌军的半包围阵地。 就算身边同伴被箭射死也不动摇。 这是高度训练下带来的勇气。 也就是代训佣兵团(布雷亚德特)的教导成果。 「用我们的手夺得天下……!」 他高举拳头慨叹。 然而这正好成了他的遗言。 间隔一町半(约一百五十公尺)远的敌方高台飞来一根箭矢,「啪咻」地贯穿他的眉心。 「独眼巨人」站在一町半外的地方,对他而言,这样的距离等于没有距离。 他用睁到不能再大的右眼,狠狠定眼瞪视库廉基斯军的先锋部队。 锁定的目标只有各阶指挥官。 原是出色猎人的盖勒,在库廉基斯士兵中寻找出混杂其中的指挥官,瞄准后以魔弹射杀。特别是坐在马背上的敌人,全都确实射杀。 各阶指挥官一个个丧命后,井然有序的库廉基斯士兵们也惊慌失措。 先锋部队的一千人忽然乱了手脚。 「唔哇啊啊啊啊,队长被杀了!」 「我、我这边也是。」 「可恶,边境野蛮的亚历克希斯人居然……!」 「我们杀回去!上啊!」 「把他们赶回北方去!」 愤怒的吼声此起彼落,他们虽然恢复镇定不再混乱,但指挥系统已经失灵,因而开始各自为政。 杀死眼前的敌人──身为士兵最根本的原则,不停挑动他们的神经。 结果,他们像是受到刺激般断然发动突击。 原如大河般的行进队伍,顿时便成为惊涛骇浪般的冲锋。 气势惊人,魄力十足,但乱无章法。 随兴冲锋之下,他们越冲步伐越乱,阵形逐渐变得歪七扭八。 若以这种状态冲入亚历克希斯军那个排列井然有序的半包围阵──无疑是自杀行为。 最早发现自己有勇无谋的是争先恐后冲在最前线,像在竞争谁先立下头号战功的库廉基斯士兵们。 此时眼前就是埋伏多时的敌军刺出长枪形成的枪阵。 无数长枪排列得毫无缝隙,让人完全不知该从何处进攻。 「慢、慢着,先停下来。」 纵使急忙呼喊也为时已晚,己方的呐喊完全被盖过去了。 说时迟,那时快,冲锋中的同伴就从后方猛烈撞上了最前方的这些人。 「完了。」才刚这么想,敌方刺出的长枪已穿进自己的肚子。 接着到处都可见到如此惨烈的战况。 即使如此,库廉基斯士兵们依旧持续前进,因为已经没有指挥官可以下令止步了。 在同袍呐喊声的激励下,自己也出声大喊,甚至自我陶醉到呼喊「我们多么勇猛啊!」然后从最前列一个接着一个成了枪下亡魂。 第一线无法瓦解、突破敌军的半包围阵,其他同袍又不断从后方蜂拥而至,所有同袍挤成一团,越来越没有挥舞武器的空间,就在无法随心所欲发动攻击或防御时,就被敌军从左右两侧乱枪刺死。 但是随着自军伤亡增加,也开始出现恢复冷静的士兵。就算自己不是指挥官,也出声质疑「我们是不是该重整阵形?」接著有人赞同「好像得那样做才行。」虽然还有很多人一头热地向前冲,但这种声音已慢慢扩散。 但是,战况又有了变化。 亚历克希斯士兵仍然是用长枪对着己方,却开始以极快的速度往后退去。 们又再展开冲锋。 无论接受过多么严苛的训练,素质再如何精良,他们终究只是一介小卒。 由于不从战术角度思考,因此没对亚历克希斯军的行动起疑。 因为从前没有接受过综观整体战况的训练,所以眼前发生什么事都会信以为真。 亚历克希斯军退后多少距离,他们就挺进多少。 阵形变得相当冗长。 指挥亚历克希斯军的将领,就像把他们的想法拿在手中判读,借由挑弄细微变化加以操控,让他们完全察觉不到这其实是以退为进的战略性撤退。 镇守「茶之道」出口的亚历克希斯军将领,名叫亚蓝?艾依多尼亚。 这位温文儒雅的男子,如今简直就是恶魔。 敌军的半包围阵形不断后退,并且散开。 挺进,继续挺进,我们天下无敌。 库廉基斯的前锋士兵仿佛被狂热冲昏了头,手拿长枪向前奔跑。 第六章 真实的传说 「喔喔喔喔。」 雷欧纳多放声咆哮。 收紧髂腰肌,于躯干中形成强而有力的轴心。 借此手臂不必施太多力,可在放松持拿长枪的状态下挥出强力的攻击,能够兼顾威力与速度。 玛奇卢达挥舞两把长枪发动了精湛的五连击。 突刺来得又急又犀利,完全感觉不到出自女子的细长手臂。 雷欧纳多也更快速、更犀利地用双手操控枪尖,全面迎战她的五连击。从侧边上扫,挡除。 并且突刺回去。 上臂肌肉大幅膨胀,惊人的臂力直接传导至枪尖。 发出无以名状的低鸣声,准备贯穿玛奇卢达。 「看、我、的!」 玛奇卢达的身体极为柔软,以惊人的弧度扭摆、后仰后,在千钧一发之际躲过了雷欧纳多的突刺。 啵──传来某种东西裂开般的低沉声响。 雷欧纳多的突刺威力太过强大,光是削过就划破了玛奇卢达身上一部分的皮制胸甲。她丰满的右胸整个翻了出来。 然而玛奇卢达毫不在意。在拉回刚才扭摆、闪躲的身躯同时,还让整只手臂连同长枪大幅横向挥出扫砍。 雷欧纳多从容地垂直竖起长枪,挡下了这记强大的横扫攻势。 枪柄和枪柄相互撞击下,发出尖锐的响声。 玛奇卢达的马激昂亢奋,用头撞过来。 赞乍斯以戴着面罩的头部挡下这记冲撞,并且轻轻推了回去,就像在说「小朋友,你要乖乖的喔」。牠散发出游刃有余的气场,毕竟如果有意,大可能反过来使出头槌重击对方。 玛奇卢达抡起左手的长枪。 雷欧纳多也挥出长枪。 最后变成双方的攻击轨道交错,相互闪躲。 接着双方又在一来一往之间间距缩得太近,导致难以控制长枪,所以各自快马驰骋擦身而过,接着掉转马头面对面,重新拉开距准备再战。 这绝非是什么单挑决斗。 因为现在亚历克希斯军和库廉基斯军正打得不可开交。 而且,包含本人在内的两边军队,都没有半个人认为这两个人是在单挑。当然,也没打算列入军务纪录,或撰写在任何公家文件上。因此后世的所有史书中从未出现「雷欧纳多单挑玛奇卢达」的描述。 只不过是雷欧纳多和玛奇卢达这两位豪杰在力量、速度和技巧上的应对实在太过卓越,所以旁人才无法插手介入(一插手就会无辜受累当场毙命)。 也没有谁要求让出这样的地方,只不过刚好在战场正中央忽然腾出一个突兀的空间,看起来就像是为两人准备的决斗场而已。 那里完全就是两名超强武将相争形成的战场,然而此事就算发生在这个非比寻常的空间中,依旧属于异常现象──若拿此事来谈论,旁人会怀疑说话者是否具备常识,这完全就像虚构世界发生的事情。因此后世的人们才会都把两人的对决当成说书或戏曲的题材。所以就变成世间的一头热,史书的大罩门。 由于现场处于战争状态,所以流箭会毫不留情地飞来。 但雷欧纳多和玛奇卢达都不以为苦。 在交锋的同时,雷欧纳多仅是微微摆动身躯让箭矢滑过铠甲的表面来闪躲,玛奇卢达则是将之打落或扭摆身体躲避。 两人的武艺无庸置疑是实战用的技巧。 骑士们在太平之世中磨练、比赛用的剑术或枪术根本无法比拟。 因为他们已被训练成在任何状况下都能战斗。 没错,不仅玛奇卢达那看起来就不难理解是风格独树的枪术,雷欧纳多那看上去像是传统套路的武艺,要说是自成一派确实也是如此。 他在毫无止境的过招练习中,找出每种招式的「要领」,堪称霸者的艺术。 而且雷欧纳多没有所谓擅长或不擅长的武器。 平时,挥舞大薙刀只是因为这种武器最适合拿来扫除各种障碍。 对上真正强敌时,会像今天一样使用长枪。 长枪在帝恩被称为「百兵之王」,这里的「兵」意指武器。 「喔喔喔。」 「嘿欸欸欸咿!」 重新拉开距离的雷欧纳多和玛奇卢达,互相从正面骑马冲刺,在错身而过时放出突刺。 雷欧纳多的突刺速度略胜一筹。 玛奇卢达见状立刻更改突刺的路径,从侧边掸开雷欧纳多的长枪。 两名骑兵尚未分出胜负,直接往相对的方向猛冲。 接着两人再次拉好距离互相冲锋,这次甚至停下坐骑的脚步,比划起各自的枪术。 雷欧纳多手上只有一把长枪,因此挥枪速度要是快不过玛奇卢达就会被砍中。 但是,面对这种高手根本无法用双倍的速度操枪,因而自然就转为守势。 雷欧纳多不疾不徐、威风凛凛地接招。 架开玛奇卢达的右手突刺后,再挡开左手的突刺,接着闪开右手突刺,然后化解左手的突刺。 呼吸毫无紊乱。 「你真有一套耶,皇子殿下!」 玛奇卢达露出笑容。 她突刺左右双枪的交替速度又再变快。刺出的长枪就像在问「你跟的上我的速度吗?」 不过雷欧纳多依旧将之全数挡除。这边也用长枪回答「当然跟得上」。 双方交锋二、三十回合,一个空档后马上又再出手对打。 雷欧纳多自十四岁在凛特,以比赛形式打倒当时亚历克希斯的最强骑士业拿姆以来,从没和单独一个战士交手过这么久。 由于在骷髅面罩底下,因此谁都没有察觉──但他那张扑克脸稍稍有了那么一点变化。 眼下,雷欧纳多虽然屈居守势,但并非一味防守。 他看准玛奇卢达胡乱突刺的时候、稍作喘息的时候、手汗干扰操枪的时候,见缝插针回敬突刺。 然而这些无论是看在谁的眼里,都称不上是能见缝插针的破绽,毕竟玛奇卢达发动的突刺没多到可称为胡乱突刺;喘息时也有留意,都在最短时间内完成;更无法摸清她掌中现在是什么状态,但是雷欧纳多就是有能够看出这些的火眼金睛──也就是经验与本领造就的眼力。 玛奇卢达也具备卓越的动态视力,能在紧要关头躲开对手的反击,但雷欧纳多的突刺威力实在强大,因此她身上受的小伤越来越多。 就在交锋数刚过一百回合左右的时候,已经开始稍稍显现出两人的实力落差。 「喀……」 玛奇卢达从旁冲过,重新拉开距离后,使出了一招大胆的招式。 她从马镫中拔出双脚后,那也太不可思议了!居然像杂技师般直挺挺地站上了马鞍。 接着直接以那个姿势让马飞冲而来。 就连雷欧纳多也大吃一惊,瞪大了双眼。 但是,他手上的长枪老练到枪尖都没出现一丝晃动,稳若泰山。 并且挥枪横扫,打算砍断不停进逼的玛奇卢达双脚。 「喝!」 然而她在马鞍上用力一跳,躲过了这记横劈。 在惯性作用下,她跳的幅度相当大,甚至轻轻越过雷欧纳多的头顶。然后翻了跟斗整个人颠倒过来,从正上方刺出长枪,施展杂技式的攻击。 这是出乎意料之外的奇袭,居然从一个想像不到的方向发动突刺。而且,雷欧纳多才刚横扫出长枪,完全来不及回防。 他如果不是雷欧纳多,根本必死无疑。 雷欧纳多从骷髅面罩的眼窝深处,用火红燃烧般的眼睛锐利地向上瞪视。 面对从正上方近身攻来的长枪,只稍稍移动了身躯。 但光是如此,就在铠甲上大大扰乱了对手的突刺路径和轴线,枪尖就这么滑过了钢板。他完美回避了这波攻势。 没错,雷欧纳多就是应用了两年前,在那场炼狱般的撤退战中领悟的避箭奥义。 对玛奇卢达来说,现在这若是普通的突刺,她只要腰部使力,借此固定长枪的攻击路径,敌手应该就无法闪躲了。但是还在翻跟斗途中的她,做不到这一点。 雷欧纳多靠当下的灵光一闪挺过了骇人的奇袭,他在武术上的应对实在快到惊人。 「这家伙也太猛了吧。」 玛奇卢达咂嘴的同时翻了一圈身体,然后若无其事地稳稳落到奔跑中的坐骑马鞍上。这个人的运动神经也是极其出众。 但不知是运气不好,还是命中注定…… 一支流箭插进了她乘坐的马匹脑门。 因为刚才的玛奇卢达根本无暇打落箭矢保护坐骑。 倾斜。 失衡。 有──觉悟。 背朝下坠落大地的她,由于撞击力道过大,有一瞬间无法呼吸。 眼睛还因生理反应泛出泪来。 占据整个模糊视野的是,感觉无边无际的蓝天。 这若是人生中最后看到的景象,好像还不赖。 脑里闪过这样的想法,觉得致命的一击应该马上就会到来。 (我明明觉得会这样!) 但雷欧纳多并未刺出长枪。玛奇卢达气得弹起身子。 「你现在是同情?放水?还是因为我是女的!?」 她双手拿着长枪激烈抗议。 他骑的黑马猛喷鼻息,感觉非常有意见。 雷欧纳多虽然没有刺出致命一击,但在马鞍上仍是拿好长枪不敢大意。 然后简短答了一句话。 「愚蠢。」 就这么几个字── 那个声音中渗透出的寂寥感,玛奇卢达再熟悉不过了。 和她人生中一直挥之不去的那种感受如出一辙。 「对不起。」 玛奇卢达因揪心的回忆开口道歉。 「我们继续吧,拚斗到最后!」 那种有一瞬间辜负了他的罪恶感,和胜过那种罪恶感的莫大欣喜,搞得自己都快发疯了。 玛奇卢达不知是在欢呼还是呐喊,徒步刺出长枪。 和马背上的雷欧纳多交锋。 她位在较低的地方,身处不利的状况。 但是,坐在马上也有坐在马上的不利之处。玛奇卢达先从雷欧纳多的左方猛攻一阵子后,一口气绕进右方。这么一来雷欧纳多就受制于枪柄的长度和赞乍斯的脖子,无法迅速让长枪转朝相反方向。 (我看你现在要怎么办?) 结果玛奇卢达出的这道题目,出现了意想不到的答案。 赞乍斯大声嘶叫,当场跳了出去。真不知牠的跳跃能力有多出色,居然瞬间先跳到本打算绕进右方的玛奇卢达右侧挡住她的去路,并且让主人能以原本的姿势挥枪攻击。 「真的是服了你!」 玛奇卢达同时刺出左右两手的长枪。 由于此招必杀技攻击后会产生相当大的破绽,若非绝顶良机绝不出手。 虽然很意外赞乍斯会有这样的行动,但马鞍上果然摇晃得十分剧烈,雷欧纳多的身体微微失去重心。因此自己才会判断,若趁这时刺出长枪──即使如此,感觉雷欧纳多还是有办法挡下一边──但不可能挡得掉左右两方的同时攻击。 而且玛奇卢达实在渴望胜利,因此左右两手是分别瞄准赞乍斯和雷欧纳多。 发动突刺的同时,心中还确信…… 雷欧纳多当然会保护自己,牺牲赞乍斯。这么一来,两人就必须都站到地面,开启新一回合的战斗,更尽情地享受这场战斗。 但是,现实马上打脸玛奇卢达。 雷欧纳多将单手持握的长枪伸往下方,挡开了瞄准赞乍斯的攻击── 「什么……?」玛奇卢达不敢置信。 ──同时,他还抽出腰上佩挂的军刀,斩落刺向自己的那把长枪。 玛奇卢达的双枪都被挡下。 她心头一惊,本能地摆动双脚,像是跳跃般往后退去。 (这名皇子是如假包换的武功盖世……) 看着从容将军刀收回鞘中的雷欧纳多,玛奇卢达不禁这么认为。 不管发动什么样的攻击,全都会被挡下。 而且结果还会超出所有想像。 玛奇卢达丢弃被砍成两截的长枪,用双手拿稳还完好无损的另一把后,留下了冷汗。 (好久没单用一把长枪战斗了。) 这触感也太不牢靠了。 与吸血皇子对峙的现在,这种感觉特别深。 我决定了。 (……接下来就是最后的攻击……我要使尽全力猛攻。) 若没有这般的觉悟,在徒步与只剩一把长枪的劣势下,自己不可能打得赢眼前这个武术奇才。 她踮脚尖往雷欧纳多冲去。 这是比武时用的步法,并不适合战场──自己心里很清楚,然而现在眼里只有雷欧纳多,满脑子只想着要打倒他。现在,若有箭矢射来,自己也会小命不保,只能祈祷不会碰上。 玛奇卢达发挥如此的专注力,简直是全神贯注在挑战雷欧纳多。 双方距离缩短,雷欧纳多再次分毫不差地抓准攻击时机,自马背上刺出长枪。 玛奇卢达在这之后占得攻击先机。 锁定的目标是,雷欧纳多刺出的那把长枪。 而且用自己的长枪缠绕、扭住目标。 玛奇卢达的长枪弯曲后,就像条蛇般卷上雷欧纳多的长枪。 瞬间,她感受到攻击奏效的手感。 但下一秒,手感却变了,而这也是有生以来第一次体验的怪异感觉。 明明觉得自己的长枪已经缠绕上去,雷欧纳多的长枪却急速弯曲,反过来缠住自己的武器。 接着玛奇卢达的长枪遭到非常大的力道扭拧,远远地弹飞了出去。 长枪在空中打转的模样,看起来格外地缓慢。她目瞪口呆地目送了这一切。 「你的……那把,真是把好枪。是用棣南胡桃木做的吗?」 她愣在原地这么问。 雷欧纳多点点头,「我试过很多种,这种最好。」 「我们连喜好都一样,我服了。」 玛奇卢达认输了。她甚至忘记自己身处战场,「咚」地瘫坐在地。心中百感交集,有满足感、幸福感,当然也有懊恼悔恨。没想到除了自己以外,世上还有人能彻底奋战到这种地步。这么一来自己又有动力继续奋战了,如果还有明天的话…… 眼下的战况就如计划好的一样──不,实际上应该真的是计划好的──亚历克希斯军开始发动骑兵突袭,库廉基斯士兵节节败退。 玛奇卢达就这么瘫坐在雷欧纳多身旁,和他一起远眺这幅光景。 如今看起来感觉已是事不关己。 毕竟,她的战争刚才已经结束了。 * 同年八月二十二日,傍晚。 库鲁斯驾着马车,载着公主阿莉丝提亚和侍女艾莉莎抵达了帝都。 虽说榭菈已是从载运物资的马车中,特别挑了一辆好的给我们使用,但只花三天就从尼姆洛斯山脉赶抵库拉肯,完全是在急行军。 年幼的阿莉丝提亚疲惫到脸色苍白,但仍是强撑着身体,没有休息就直接前往帝宫。 「谢谢你一路上的照顾,库鲁斯?布朗拜斯。」 阿莉丝提亚在帝宫南门前与库鲁斯话别。 「送您到这边就可以了吗?要不然在下陪您一起进宫……」 「很谢谢你这么说。不过接下来就只有非自称的皇亲贵族能踏进这道门。」 「哈哈哈,您说得对……」 阿莉丝提亚虽然是半开玩笑说了这番话,但库鲁斯是苦笑以对。 此外,严格说起来即使是平民,但只要是任职于帝宫的文官、武官或女官便可进入。例如公主的贴身侍女艾莉莎,就是宫里的正式女官。 「多保重喔,库鲁斯。等到事情全部告一段落,你就来开隆找妾身。妾身会帮你介绍很多气质美人,当作这几天的谢礼。」 「哈哈哈……在下跟您说过我不是好色之徒啊。」 「哼,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阿莉丝提亚坏坏一笑,同时伸出了右手。 库鲁斯毕恭毕敬地将之捧起后,单膝跪地吻了手背。 他虽然不是骑士,但到最后一刻的行事态度都犹如真正的骑士。 阿莉丝提亚像是断绝了某种依赖的心态,转身背对库鲁斯后,穿过了城门。 路上偶尔脚步踉跄,由艾莉莎搀着继续前进。库鲁斯目送她的背影时,还非常担心地想「她这样不会有问题吧」。 进入帝宫后,看见她的侍卫飞冲而至。 她是大叛贼的孙女,应该算是敏感人物,但是侍卫可能是太过尊崇皇亲贵族,所以并没放在心上的样子。 「妾身想觐见陛下,快去通报。」 阿莉丝提亚毅然下令后,侍卫便跑去办理手续。一般来说手续繁琐,必须要等上一阵子,但今天申请的是公主,当然就另当别论。 不久后便进到了谒见大厅。 引路的侍卫以丹田发声说: 「十三公主阿莉丝提亚殿下,前来参见陛下!」 听到这句话后,阿莉丝提亚就让艾莉莎等在大厅外头,独自缓缓地迈开步伐。 但是,她的脚感觉快要不听使唤了。 。 阿莉丝提亚虽然有种连紧张这个字都不足以形容的感觉,但在义务与责任感驱使下,在心中对自己的双脚抽了一鞭,勉强走到既定位置后,对着靠坐在宝座上的皇帝叩头跪拜。 没想到,出入口的大门居然发出沉重的响声关了起来。在平常谒见的过程中,根本不可能出现这种事。阿莉丝提亚甚至觉得公爵家的未来也要就此葬送了。 现在必须先向皇帝问安,但顿时口干舌燥说不出话来。 这时强烈地感受到自己只是个十一岁的小女孩。 惊慌失措的期间,有人先开口了: 「哎呀哎呀,这是阿莉丝提亚公主殿下啊,您还有脸来这里呐。」 那是随伺皇帝身边的宰相莫棱公爵。 就像猫咪在欺负老鼠,他嘴上露出实在好懂的笑容。 这下点燃了阿莉丝提亚好强的性格。 「是啊,还是有脸来。妾身是有事来求助皇帝陛下的。」 她抬起头犀利回呛莫棱公爵后,无视礼法,在没有获准的状态下直视皇帝的龙颜。 「父皇!」并且犯下公开场合中的称谓禁忌。 她刻意以亲生女儿的身分求助、央求父亲。就算别人觉得她愚蠢,也要赢取皇帝的怜悯。 「此次叛乱并非我公爵家全体上下所致,仅是祖父、伯父等部分成员的愚蠢、失控作为。因此!还请父皇用您那宽大的心胸与聪慧的判断,宽恕库廉基斯一族。」 父亲面对女儿的哀求,缓缓移动犹如槁木的身躯,像是要做出什么回答。 「万万不可!」但是莫棱公爵立即插嘴,「陛下绝对不可饶恕他们。帝国律令明文规定,造反者须诛全族,依叛乱情节甚至还得株连九族!就像基尔克斯殿下手刃丹克伍德那样。」 明明他那种阻挠皇帝说话的态度,才是该被杀头的大不敬。 本来也该站在谒见大厅中的库廉基斯公爵,如今已不复见。 因此莫棱公爵才会那么张狂,像是掌控此方的统治者。 丹克伍德和库廉基斯这两个规模最大、最强的派阀势力,现在都快销声匿迹,看见政敌即将消亡,想必他是笑到合不拢嘴吧。 站在莫棱公爵的角度来看,理所当然是无法容忍皇帝宽恕库廉基斯家族。 「卫兵!此人是大叛贼的孙女,赶快抓进牢里去!」 他大声吆喝后,在大厅角落待命的近卫士兵全都动了起来。看来莫棱公爵已和他们打通关系,居然没有皇帝谕令就逼近公主。无数的军靴落在石板地上。 「父皇!」阿莉丝提亚的呐喊就这么隐没在近卫士兵的行进声响中。 连父亲下达某种命令的微弱声音也消失殆尽。 暴力和蛮横控制了谒见大厅。 直到有股凌驾其上的暴力和蛮横出现,才打破这种局面。 有人伴随着激烈的打斗声,被人从外侧用力开启了出入口的大门。 近卫士兵大感诧异,不禁停下了脚步。 那个人就在士兵们、莫棱公爵,还有阿莉丝提亚的注目之下英勇现身。 「伯父,您还是跟以前一样,就只擅长欺负弱者!」 白色披风随风摆荡,白色铠甲磨擦作响,白面骑士阔步前进。 右手还拿着不知何时买来的长枪。 「库鲁斯!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阿莉丝提亚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若有皇亲贵族之外的人闯进帝宫,应该马上会被抓走才对。不,等等。皇亲贵族之外?伯父? 「库鲁斯!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莫棱公爵异口同声怒吼,「你这个莫棱一族的耻辱,还不快滚!」 「我之所以在这里,是要来瞧瞧您的衰脸!您要我滚,我事情办好,立刻就会滚出这种地方!」 「少在那耍嘴皮子!来人啊!来人啊,把那个蠢货给我抓起来!」 「如果伯父您已经有所觉悟,要用您的鲜血把这间百年无人可侵犯的神圣大厅,染得比红毯还要红的话,我就悉听尊便。您也知道我的枪术有多好吧?」 「唔、呃……」 莫棱公爵立刻收敛态度。近卫士兵们用眼神询问现在该如何是好,但不想血溅此处的公爵只是窝囊地闪躲士兵的视线。 库鲁斯哈哈大笑。 「陛下!还请陛下开金口允诺阿莉丝提亚殿下。也请陛下命令在下库鲁斯?布朗拜斯,若有冒失鬼敢干扰您说话,就让在下格杀勿论!」 在库鲁斯这种爽快开朗的逼迫下,莫棱公爵已经铁青了一张脸。 阿莉丝提亚满脸欢喜,回头看向父亲。 父亲苦闷地喘了口气,然后下了口谕: 「看在阿莉丝提亚的诚心恳求,寡人会宽恕库廉基斯一族……不过,寡人已下令雷欧纳多前去平乱,事到如今已不可能收回成命。因此这件事就要端看雷欧纳多如何定夺,细部的事情就交给你们自己去商量。」 「父皇,谢谢您的宽宏大量!」阿莉丝提亚发着抖低头叩拜。她提起勇气逃离居所,以年幼身躯完成艰辛的旅程,当初想要拯救家族的决心如今有了回报。「妾身马上动身去找皇兄商议!」 她就像获得父母亲允诺可到外面玩耍的小朋友,天真无邪地离开了大厅。 库鲁斯非常自然地靠过去,跟随在后。阿莉丝提亚对他说: 「你这个人也很坏,你本来就是真的贵族吧?」 自己多少也察觉到他的难言之隐。毕竟像库鲁斯这种极富正义感、崇尚自由不羁的年轻人,在那种乌烟瘴气的莫棱公爵家,怎么可能待得下去。 库鲁斯厚颜无耻地回答: 「不,公主。我只是自称是布朗拜斯家建立者的冒牌骑士喔。」 阿莉丝提亚和库鲁斯爽朗地笑了出来。 两人境遇十分相似,都是公爵家的包袱,反对一家之主的做法而逃家在外。 「榭菈还有拜托妾身去办一些事情,你能帮我一下吗?」 「当然,我的长枪可是为了守护世上半数人而存在的。」 * 同年八月二十二日,夜晚。 亚历克希斯军营地的帐篷内,亚蓝随口问了一句: 「那个,榭菈。如果妳立场颠倒,现在是在率领库廉基斯军的话,妳要怎么突破干道出口的防线?」 这个问题听起来困难至极,但榭菈轻轻松松就回答出来了。 「我的话才不会想突破那种地方,枉费我有这么大的军队。其实,在镇守出口的英葛兰皇子部队溃败的那个时候,这个战略就已经失败了。管他是不是下策,还是要花上两个月的时间,当下就不该执行那个战略,直接绕过尼姆洛斯山脉就好。」 「原来如此。这样听起来,应对方式还满单纯的。不过话说回来,库廉基斯那些家伙为什么还是执意要突破干道出口啊?」 「谁知道。就脑袋转不过来吧?」 榭菈搞笑地耸了耸肩。 在一旁听到这段对话的──玛奇卢达不禁笑了出来。 赛门?布雷亚德特那个男的,确实在处理每件事情时都做得十分彻底,但于此同时,他的这项优点也很容易变成执迷不悟的缺点。 「怪了,我说的话有那么好笑吗?」 榭菈不由得微微歪过了头。 「很好笑,好笑到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玛奇卢达擦了擦眼睛。 败给雷欧纳多的她,现在是被抓住的俘虏。实际上却是受到根本不像俘虏的极佳待遇。 毕竟自己还是个女的,本以为铁定会被带出去示众,没想到他们替我安排了能够避免好奇目光又能遮风避雨的帐篷。而且还是个人专用,地上也铺了不错的垫子。为了防止我逃跑,所以右脚被锁链锁在桩子上,不过除此之外连手铐都没有戴。 入夜后,这个自称榭菈的少女亲自送了晚餐过来,然后和自称亚蓝的护卫坐到地上,吃着和我同样的食物,并且谈笑了起来。晚餐是满满配料的温热汤品,是道普通人吃的料理。 玛奇卢达相当疑惑,为什么这些人要如此善待自己。 「因为雷欧大人很欣赏玛奇卢达妳啊。我是有点吃醋就是。」 榭菈坦率地回答。 「因为雷欧是个武术狂。应该和妳这种高手比划后,非常钦佩妳什么地方吧。」 亚蓝露出不像是贵族会有的亲切笑容。 「不过在这场战争结束前要委屈妳一下。」 成谈判筹码,如果你们有这种打算,可能要早点打消念头比较好。」 玛奇卢达半说真话半开玩笑地说道。 「才没那么一回事咧!」榭菈紧张了起来,「对方开的条件不管再怎么好,我们绝对不会把妳还回去的,因为这样实在太可惜了!」 并且对着目瞪口呆的玛奇卢达,滔滔不绝讲个不停。 「──既然都提到这件事了,我顺便跟妳说,等这场战打完之后,以我个人来说是很想挖角妳过来耶!真心希望妳的双枪能加入我军阵容。」 「雷欧虽然没说出口,但我觉得他心中应该也是这么想吧。」 听到左右两边的人这么说后,玛奇卢达凝视着自己的右脚。 摇了摇脚,锁链摩擦出声。 「……亚历克希斯侯爵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榭菈给妳拍胸脯挂保证,他是位很值得效忠的人喔。」 「他是皇子对吧?为什么会那么……嗯,会有那么一身强大到令人畏惧的武艺?历经过几个苦难就能变成那样吗?根本无法想像耶。况且我也不觉得一个皇家大少爷能有那样的功夫。」 「雷欧虽然是皇子,但他的情况比较特殊。他的母亲因为是平民百姓,所以在宫中只有敌人。我认为他的初心应该也只是想说,只能靠自己变强来保护自身的安全吧。而且后来又被犹如鬼太婆的萝萨利雅大人折磨……」 多亏亚蓝告诉我这些,所以稍微能够理解这个人的过往了。 但是,他的未来又会是如何? 「平定叛乱后,殿下有什么打算吗?明明仗都打完了,为什么还会需要我加入你们?」 玛奇卢达询问后,榭菈和亚蓝互相看了对方。 接着两个人的表情就变得像是要恶作剧的小鬼,还竖起食指抵在嘴巴上,「要保密喔。」 「雷欧大人打算建立属于自己的帝国。」 「所以目前正在蓄积力量。」 「他居然打算做那么疯狂的事情……」 一股看不见的力量大大冲击了玛奇卢达。 她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看这两人坚定的眼神就能知道,他们没在开自己玩笑。 好猛,这是我至今听过最猛的一种──奋战到底。 无论是玛奇卢达的,还是赛门的奋战到底,都无法与其比拟。 而且最不可思议的是,雷欧纳多会让人觉得,如果是他就真的有可能会达到那个目标。和他交锋时感受的一切。从他那无比强大的骁勇善战就能窥得的钢铁意志、出众的才干。亲身感受到这些事情,再次化为不容分说的说服力,令玛奇卢达亢奋不已。 榭菈和亚蓝离去后,也完全无法克制亢奋的心情。 明明身体疲惫做不了任何事情,玛奇卢达却度过了一个失眠的夜晚。 成了个被迫思考好多事情的夜晚。 回过神来才发现,天已经亮了── 这时有人从外面掀起出入口的垂幕,倾泻而入的刺眼晨间阳光照射在玛奇卢达身上。 原来是榭菈送来了早餐。 担任护卫的居然是雷欧纳多。 玛奇卢达其实心意已决,因此主动对默默一起吃起早餐的他说: 「前天,我才刚被公爵大人炒鱿鱼,现在没有工作,你想不想雇用我看看啊?」 暴露在雷欧纳多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目光下,玛奇卢达手汗直流。 在听到答案之前根本食不下咽,如今是屏息等待他的回答。 另一方面,雷欧纳多继续默默吃着烤硬的面包。 然后依旧不发一语,只点了一次头。 * 时值干道出口开战的第二天。八月二十二日的这一天,库廉基斯军终究也是没能突破防线。 相较于赛门?布雷亚德特今天开打时已失去玛奇卢达这张王牌,吸血皇子这张敌军的鬼牌和他的坐骑好像都不知疲劳是何物,持续发挥威猛的攻势。反倒是库廉基斯士兵已经厌倦,一直重复着进攻就会被敌军骑士队打得落花流水的态势,导致士气明显低落。还没到中午就已呈现出无法继续战斗的颓势了。 库廉基斯军这天的伤亡人数,三军加总超过一千五百人。之所以比第一天减少,也只是因为打到一半就停止进攻的关系。此外,成为盖勒魔弹标靶的东军下场最为凄惨,各阶指挥官伤亡非常惨烈。 不具上天视点的赛门,根本无法全盘掌握这些事情。调查报告也要一段时间才能出炉。 但是身经百战的他,已经知道己方深陷泥沼般的劣势。 翌日二十三日,清早。 赛门在驿站镇多尔郊外升起了狼烟。 遭群山分隔的三条干道之间,唯一能够作为即时沟通手段的东西就是这个。作战计划上明载「看见狼烟升起,就需全面暂停主动攻击,并且三军诸将速至山脉南麓会合」。 因此赛门也跨上军马,和库廉基斯公爵等人在「茶之道」掉头走上来时路。 翌日二十四日,下午。 三军主要高层(公爵家男子与佣兵团干部)按照作战计划齐聚一堂,在大帐篷内招开军事会议。 「现在应该要终止计划,放弃突破干道出口。」身为策略拟定者的赛门亲自这么诉求。「在此建议我方应要绕行山脉,慢慢攻进库拉肯。」 自己的内心如今变得怯弱。真的失去长年追寻相同目标、值得信赖的冲锋队长玛奇卢达后,受到的打击实在超乎想像。 不过在其他人眼里,他的表情看起来已经恢复正常。 其实,赛门的思考从没这么清晰过。他之所以能放弃过去坚持的初期作战计划,想到灵活因应的办法,也都是拜此所赐。 公爵家一族当然是大加责难赛门,找他兴师问罪,但是看着他以超脱的态度承受一切,反倒逐渐被那种氛围影响。当有人跳出来说「算、算了,反正只要最后能赢,称王的就会是我们。」其他所有人就都跟着这么认为了。 军事会议上达成共识,会以绕行尼姆洛斯山脉为作战方针。 问题在于这将是一趟长达两个月的远征,需要庞大的后勤支援。 「看来又是需要商人们赞助的时候了。」 赛门在桌上谨慎构思绕行作战计划的同时,还这么敦促了库廉基斯公爵。 八月二十六日。带着天使般面孔进行冷血交易、年龄不详的商人安筑,仿佛早就预料到库廉基斯军会陷入如此窘境,就在这个时间点来到公爵的身边。 「在下是想不管数量多少贵国都会收购,所以也带来了非常多南方帝国(卡比隆)产的小麦。」 他面对公爵弯腰鞠躬。 而且听说准备得相当周到,在港都康毕夫卸货的物品已经运抵城中。 「这位安筑,你来的真是时候。这下我军就能高枕无忧地绕行山脉了。」 库廉基斯公爵看见阵仗浩大的马车队后心情大好。 安筑却是「哎呀?」一声歪过了头,并且歪着头露出由下往上斜视的眼神,看起来就不像个人类,公爵见状打了个寒颤,告诉自己这只是错觉。安筑一脸若无其事地说: 「本以为贵国一定会去突破干道出口,所以带来了一样非常棒的商品,看来我好像是多此一举了。」 「喔喔喔……你还带了那种东西来啊。让我瞧瞧!」 「乐意之至。」 库廉基斯公爵也叫赛门同行,安筑领着两人来到马车队中的其中一辆。 偌大的载货板车被人从上方用布整个盖住。 本以为上头应该是满载一包包的小麦,没想到这时却能感觉到布的另一边有什么东西在蠢动。 「布、布底下到底有什么啊?别卖关子了,快让我看看。」 「遵命。」 安筑指示下人,拿掉了覆盖物。 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是──尺寸大到超乎想像的笼子。 原本觉得要装模作样也不是这种装法,但马上发现自己大错特错。 笼子里有只令人看了会双腿发软的巨大野兽,确实要那种大小的笼子才关得下。 体长应该有两丈(约六公尺),高度随便都超过一丈。 光是抬头观看脖子都会酸。 、理性思考模式。 「虽然是只既昂贵又难训养的野兽,但在下认为非常适合用在正面突破的战术上。」 安筑用冷静到惹人厌的态度进行推销。 若是身躯如此巨大的魔兽,的确光是用身体一撞,感觉就能把房舍撞到粉碎。 更何况是人类,就算摆出再多长枪也是马上完蛋。 「我买!」 库廉基斯公爵二话不说立刻买下。 「不绕行山脉了。这一次一定要冲破那个可恨的包围阵形!」 公爵意气轩昂地命令赛门。 「遵命。」赛门鞠躬行礼的同时,也深切体悟到命运的嘲讽。 屡屡遭到亚历克希斯军击退,又失去玛奇卢达,感到事事都变得不从己意。但自己也将此视为转机,开始懂得用比以前更宽阔的视野看待事物。结果,事态又逐渐好转,就算没有尔虞我诈,事情照样一帆风顺。仿佛自己不再为了攀上高位而设计陷害他人的瞬间,不知打哪来的女神就对自己露出了微笑。 然后,命运的恶作剧还没结束。 留守驿站镇多尔的同伴派来了传令兵。 「实在难以置信耶,团长!亚历克希斯军从尼姆洛斯山脉撤退了!」 据说库廉基斯的三军依现场判断,目前已穿过干道,在山脉北麓集合摆出阵形了。 「干得好。」 赛门点点头后,召集位在南麓的所有将领展开军事会议。 「根据传令兵来报,亚历克希斯军从干道大约撤退十里(约四十公里),在平原地带扎营驻留。」 「为什么那些家伙要做这种愚蠢的事情?」 「公爵殿下,可能的原因有很多。我是觉得有很大的可能是帝都发生了什么动乱。因此那些家伙的后勤支援出了问题,所以只能缩短物资运送的距离。」 「唔嗯嗯,这是天大的好机会啊!天地间无所不在的军神果然还是眷顾老夫啊!」 公爵等人欣喜若狂,军事会议的气氛极为热络。 赛门依旧超然度外,没有跟着一头热,但并非刻意置身事外。他觉得运气好就是运气好,要彻底利用这个运气,眼下只是忙于构思击溃亚历克希斯军的战略。 从安筑手上买来的小麦虽然是白买了,但那只魔兽在平地的交战中也派得上用场。 如果在士兵面前展示,也能借此大幅提升斗志。 只要士气恢复,就能彻底发挥布雷亚德特训练出的精良实力。再加上情势若发展成平原地区的正面决战,根本没有理由会战败。这次赛门一定能印证自己的中心思想是对的。 在赛门亲自指挥之下,库廉基斯军再次活络。 于山脉北麓大规模地重组部队,重新配置各阶指挥官,做好万全的准备。 接着继续沿着「茶之道」北进,目标是十里外的亚历克希斯军。 库罗德历二一一年,八月三十日。 派出侦查的探子回报「前方发现亚历克希斯军。」 听闻他们扼守干道,并且利用开阔地形的平缓起伏,将预备部队摆在能够眺望四周的山丘上,再让左、中、右三部队于丘麓地带,布下阵地等待我军的到来。 稍嫌棘手的是,敌方横阵与预备部队之间还设有多达十座的高台,不过这点阻碍应该还不难应付。 兵力部分,我军约六千,敌方约五千五百(大约就是少我方一成),扣除各自有利的部分,应该是五五波的局面吧。 当然,放在笼子里运来了那只魔兽,还没列入这个战力评估中。 赛门掌握战况后,通报各阶指挥官变更阵形。 从行军用的长纵阵向左右展出侧翼,转化成传统的左、中、右三队组成的横阵,再加上预备部队殿后的阵形后,才继续前进。 脚步整齐划一的军靴踏地作响,大军进逼亚历克希斯军驻扎的山丘。 略带秋意的风,翻动着库廉基斯军的猛虎军旗。 威风凛凛,意气昂扬。 在空中太阳的照射下,士兵们的英姿个个璀璨生辉。 来到能用肉眼看见亚历克希斯军的地方后,赛门号令全军停止前进。 两军隔着约莫五町(约五百公尺)的距离相互对峙。 双方都很清楚这是最终决战。风不断吹拂。 在这样的状态下──第一个发现那个的人究竟会是谁? 库廉基斯军中眼力好的人应该是同时开始骚动,不久后全军都在议论纷纷。 和库廉基斯公爵及其一族待在预备部队(兼有大本营的功能)的赛门,听到骚动后,心有迟疑地凝视确认。 看的是亚历克希斯军升起的军旗。 原来如此,眼前能见到两种军旗。一是亚历克希斯的搞怪旗帜,以库罗德帝国纹徽「漆黑大海蛇」为底,并在背部多画上蝙蝠翅膀。 另一种再怎么看都像是绘有库廉基斯公爵家徽的猛虎军旗。 「为什么那些家伙会升起老夫的旗帜!是在愚弄老夫喔!老、老夫可没允许过他们能用。」 也不是不能理解库廉基斯公爵为什么这么火大。 不过马上就有人解答了敌军这个奇特的举动。 有匹马气势轩昂地向前步出,马背上的人举着代表使者的白旗,接着就如跳跃般飞冲过来。 骑士骑着毛色亮丽的白马,顺带一提,此人穿得整身白,连铠甲和披风都是,应该非常注重打扮。 进逼至两町左右的距离后,勒马止步。 「啊。」库廉基斯军中惊呼声此起彼落。 原来马上乘坐的使者有两位。 坐在后方的是──阿莉丝提亚公主。 撇开士兵不说,骑士全都认得公主的模样。不知事情始末的人一阵骚动,觉得公主为什么会出现在亚历克希斯阵营。 赛门心中也涌现一股不好的预感,已经无法继续超然处之了。 「我库鲁斯?布朗拜斯代替十三公主阿莉丝提亚殿下在此宣示!」 使者使用犹如戏剧演员般的嘹亮嗓音,开始宣告。 「『汝等这些判贼!』」 听到这种侮蔑的措辞后,现场将士,特别是公爵家的那些男丁格外愤慨。 「『妾身乃延续四代百年之公爵家子孙,绝不会轻饶擅用库廉基斯家之名的汝等!库廉基斯的正统血脉将会与亚历克希斯家通力合作,代替上天诛杀汝等叛臣贼子!尚存良知者就尽快丢弃武器,向吾等投降!那么妾身在此发誓,只要投降,妾身便会体现皇帝陛下之仁慈心肠,饶汝等不死!』」 使者说完这番话后,便飒爽掉头离去。 最后消失在敌军之中。 也就是说敌方高悬两种军旗,是在揭示他们是师出有名的亚历克希斯和库廉基斯的联合军队(实际上根本只有前者)。 「他刚刚是在说啥鬼话!」 库廉基斯公爵勃然大怒地扯开嗓子这么说。 听起来气势惊人,却又显得是在虚张声势。没错,连赛门也这么觉得。 因此必须赶紧处理这个状况。 「全军前进!号角手!」 本来应该是由公爵发号施令,现在他代替执行,要人吹响战斗的号角。必须让士兵们在心志彻底动摇之前,沉浸到杀戮的快感中。 ──但是,为时已晚。 「我们……得和阿莉丝提亚公主打仗啊……?」 「库廉基斯军应该是我们才对吧……?应该是吧……?」 「……现在投降,公主……就会饶我们不死耶……」 士兵们虽然听从命令开始前进,但他们的脚步已经变得七零八落。 布阵于山丘上的雷欧纳多,居高看着他们惨不忍睹的行进模样。 背后排列着五百名亚历克希斯的骑士。 副官巴曼嘀咕: 「看来到现在都还没有人来投降耶。」 「那么,就去让他们想来投降。」 雷欧纳多想起数日前阿莉丝提亚拚命央求的面容,接着也下达了指令。 「全军迎战。」 「我等都追随亚历克希斯侯爵的旗帜!天地之间无所不在的军神啊,还请眷顾!全员迎战!」 巴曼大声复诵,号角手吹响了开战的音符。 玛奇卢达在看到库廉基斯军七零八落的行进队伍后,也是感触良多。 她从亚历克希斯军中央队的最前线,看见过去自己待过的军队现在的凄惨模样,并且带着一抹感伤说: 「哎呀呀……居然能想出这么狠的方法,这里的军师大人今年才十六岁吗?」 战功非我莫属!」 恰好迎击号角声大作,玛奇卢达踢了马腹。 代训佣兵团最强的冲锋队长,在亚历克希斯军中也能是最强的一个吗? 玛奇卢达为了彻底印证自己的价值,双手持枪冲入了敌阵。 左右突刺分别贯穿两条脖子后,在鲜血喷溅之下同时手刃了两名敌兵。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为什么大姐头会在这里!?」 「果、果然他们那边才是正统吧!?」 光是想起公主所说之话就想逃跑的库廉基斯士兵们,这时纷纷败退。 亚历克希斯军攻击该处,单方面斩杀敌人。 玛奇卢达总是充当他们的开路先锋,不断地呐喊攻入敌阵深处。 她的长枪不懂什么叫手下留情。 左右两边只要碰上库廉基斯士兵,就能准确地刺进要害。 双手的长枪就如同生物,也能说就像双头蛇(amphisbaena),各自啃蚀着不同的生命。 昨日之友乃今日之敌──所有佣兵都该铭记这句话。毕竟雇主的捉摸不定,导致战场和敌我关系经常改变,这就是佣兵的日常。若这样就感到困惑,那么马上就会精神崩溃。 玛奇卢达刺杀了第十几人时,在敌兵中看见了熟悉的面孔。 是那名钦慕自己的库廉基斯士兵。 他看着玛奇卢达的眼睛,说了「我懂。」后点点头,接着毫无保留地使出全力刺出了手上的长枪。 「你太帅了。」 但玛奇卢达在这记突刺刺来之前,已经先贯穿了男子的咽喉。这一枪包含了她的一切,刚刚这个瞬间,玛奇卢达是属于他的。男子面露愉悦地死去。 玛奇卢达就这样长驱直入,朝着敌兵们的脖子不停刺入双手的长枪。 她先刺倒敌人,紧接在后的亚历克希斯军再确实攻击。 威猛到在后方率领中央部队的副将亚蓝苦笑地说:「我这下没事干了。」 亚历克希斯军右翼部队负责冲锋的果然是业拿姆?克鲁萨多。 对上他的库廉基斯士兵们,真的只能有悲哀来形容。 每当沾满鲜血的战斧发出低鸣声时,对手就会成为他复仇的牺牲品。 业拿姆根本把这些生命当作通往天堂的阶梯或踏板。 面对落马求饶命的士兵,就像对待水果般用战斧敲碎他们的头颅,然后用阴森的声音陶醉地说: 「我好幸福……啊啊,好幸福啊……就只有在这种时候我才能拥有幸福……」 他面露阴郁神情,口中哼着轻快的送葬曲 亚历克希斯军左翼部队负责冲锋的也是个新人。 此人右手拿着守护世上半数人的长枪。 而且他的背后还有他该保护的公主。 为了绝对不退至安全地点、责任感强大的阿莉丝提亚,白银骑士同时身兼战士和护卫。 他在嘶叫的白马马鞍上,如跳舞般挥动银枪,像是在摆各种帅气动作似地打落箭矢。 没错,从刚才开始就不停有箭矢飞来。 「杀了那个叛徒!」 率领敌军右翼部队的公爵家嫡子盖列斯,为了射杀阿莉丝提亚,所以频频催促弓兵射击。 「叛徒?就只有阁下你们那些人没资格这么说!」 库鲁斯护着公主反呛。 并以舞台演员般的帅气姿势快速旋转长枪,光是如此就砍飞了周遭三名士兵的头颅。 动作优雅到根本不像是在边守护阿莉丝提亚边打斗。 在白银骑士的威猛攻势下,周围的己方将士也受到鼓舞,提高了士气。 「我们也要守护那位年幼的公主!」 「喔喔喔!她虽然年纪还小,但已经很清楚什么叫作世上的公理正义了。」 「你们这些家伙,居然敢拿箭射这样的小姑娘!」 「你们这些逆贼!」 杀气腾腾地攻向库廉基斯军,打进敌军的右翼之中。 库鲁斯个人是想借这股气势,砍下那个可恨的盖列斯的首级,但他躲在敌阵深处,所以迟迟没能如愿。 不管用手上的银枪击杀再多的敌兵,都很难杀进他的所在位置。 「还差一点就到了。」 「到哪边啊,库鲁斯?」 「欸欸,那个……喔!啊!干掉了。真有他的。」 库鲁斯忽然大喊,阿莉丝提亚是完全摸不着头绪。 不过这是公主不必知道的事情。她只要紧紧贴住库鲁斯的背,一直把脸埋在他的背上就好。 用不着去看盖勒从高台上射出的魔弹,贯穿她伯父(盖列斯)脑门的那瞬间。 「好了好了,这场仗越打越有趣了喔。公主殿下,接下来战斗会变得更激烈,所以请您紧紧贴住在下!」 「抱歉,这明明是妾身的战争,但一直都让你在打。」 阿莉丝提亚从背后更用力抱紧了库鲁斯。 库鲁斯的上半身由于只穿了胸甲,因此能清楚感受到她手臂的触感。 「公主殿下,您别放在心上!」库鲁斯起劲地大喊,「就算今天这不是殿下您的战争,我也会为了玛奇卢达阁下而战,所以根本没差!」 侧腹部突然一阵痛! 库鲁斯的上半身由于只穿了胸甲,因此能清楚感受到她在捏自己的触感。 「……您、您为什么要这样对在下,殿下。」 「妾身也不知道。」 玛奇卢达、业拿姆和库鲁斯,亚历克希斯军有这三名杰出的勇将、猛将站在最前线,因而展现出前所未有的高涨士气。 而且从后方的高台上,还有眼观八方的盖勒射出魔弹掩护他们。 和勇者们一起战斗的他们,士气已高涨到狂热──不,是疯癫的地步了。 相对于此,敌军的士气打从一开始就是低迷不振。 随着时间荏苒,厌战的氛围不停扩散,一直有人投降。 乍看之下,这是场双边兵力势均力敌的大战,因此不可能以数量分出胜负。 当然,这次榭菈也画了战况可能会变成什么样的预测图。 简直就是司掌死亡与预言的纽克丝女神! 她事前「拜托」阿莉丝提亚做两件事。 一是在这场仗快开打前,到敌军面前说出那番开场白。 一是从帝都的库廉基斯家领主宅邸拿来猛虎军旗。 这两者都替亚历克希斯军带来极其师出有名的理由。 榭菈估计堪称天时的这两件事情都已完备,因此就算舍弃干道出口的地利,也决定要挑战在平原地区打场大战。就是要堂堂正正来场正面对决。 (对吧?这么做的话,这件事在谁看来都是一目了然吧?) 马上就能辨别哪边是正义的官方人马,哪边是邪恶的乱臣贼子。 造就出亚历克希斯军的士气高昂,敌军士气荡到谷底的状况,至此胜负已定。 「战争胜负取决于士兵的精良程度」这是赛门?布雷亚德特的中心思想。 但是,若是由榭菈来说,则会变成── 士气比精良程度更重要。 「战争胜负取决于传说故事(编剧能力)。」 不是让人在事情发生后才去梦想美好的结果。 而是要先让人怀有梦想,接着得到美好的结果才是秘诀。 雷欧纳多从山丘上瞪视战况后嘀咕: 「准备突袭。」 巴曼立刻发号施令: 「所有骑士,上马!拉下面罩!突袭准备──!」 麾下身穿重装的五百名骑士,迅速整装待发。 丘麓的画面十分壮观。 一边是己军,即使已经战到这个阶段,还维持着大致的阵形。 另一边的敌军就是乱成一团。 敌方预备部队中好像有人懂得运筹帷幄(应该就是赛门?布雷亚德特吧),他适时派兵支援快要溃败的自家军,但紧急处理也是有极限。这就像是用手去塞一个不断有破洞出现的锅子。 雷欧纳多在意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置于敌军预备部队正中央的巨大四角物体。由于外头用布盖着,因此不知里面有什么东西。只是,战况都已至此却还没投入作战,所以应该不用太过担心吧。 现在是「好机会」。 雷欧纳多像是在挥指挥棒般举起大薙刀。 「跟上去。」 赞乍斯毫迈地奔驰而出,巴曼等人也脚踢马肚追了上去。 他们排作锥状队形冲下山丘,拉高气势。 准备从自军右翼与中央之间冲过,突袭敌军的核心部位。 若是能突破核心部位,胜利就会是亚历克希斯军的了。 队出动了喔!」 赛门对预备部队的士兵发出警告,要他们执行老早就规划的行动。 多名士兵使劲地扯去盖住巨大笼子的那块布。 虽然安筑在说明介绍时曾说「这家伙平常意外地温驯。」但士兵们还是提心吊胆。 但是,魔兽实际离开笼子仍然呆滞恍惚,确认安全后,原本离得远远的库廉基斯公爵走了回来。 魔兽背上固定着一个安筑设置的舆轿。士兵朝那边搭好梯子,库廉基斯公爵便挺着他那肥胖的身躯,气喘吁吁地爬上去,下方还有两位忠诚的骑士边往上爬边把公爵往上顶。舆轿共配置了三人。 「固定方向!」 赛门估计已经准备完成,因此再度下达命令。 士兵胆战心惊地拉了魔兽触手般的长鼻。结果,魔兽就乖乖地顺着拉扯的士兵,改变了方向。 这个方向正好面对冲下山丘朝此处进逼而至的亚历克希斯骑士队。 「大人!准备就绪!」 「很好,上啊!」 库廉基斯公爵狂吼,同乘在上的骑士之一用短枪插刺了魔兽的臀部。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嗯! 魔兽口中嘶吼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声。 直至方才的温驯都像骗人似地,开始狂暴猛冲。 一直线──也就是说是会与亚历克希斯骑士队正面冲撞的路径。 但是,率先成为牺牲品的却是途中的库廉基斯士兵们。 被魔兽粗脚踢飞的人是全身骨头粉碎,被踏扁的人会变成面目全非的肉块,被头槌的人则像搞笑剧般飞至空中再重重摔死。 见到魔兽从应该还有同袍在的方向袭击而来,士兵们不知所措,只能看着那个骇人的巨大身躯陷入恐慌。 他们四处逃窜,没能逃掉就等同被魔兽一击毙命。而且,这种死法还是一个人死于非命时最凄惨的情况。 实际看到魔兽肆虐的模样后,连本已做好心理准备的赛门都心生恐惧。 在他心中身为人的良心觉得有些不安,甚至替受到那个生物波及的仇敌(雷欧纳多)感到可怜。 「啊哈哈哈哈!这个好!坐起来真舒服!风景真是美!」 就只有库廉基斯公爵在魔兽背上,犹如已经主宰全世界般哈哈大笑。 雷欧纳多当然也立刻看见魔兽的巨大身躯。 而且,还笔直地猛冲过来。 「那是什么东西啊!?」 连巴曼和勇敢的亚历克希斯骑士都慌了。 临危不乱的就只有雷欧纳多。 「那是大象。」 他板着脸回答巴曼的问题。 「大象!?是那种听说栖息在卡比隆的热带生物吗!?」 「没错。」 雷欧纳多斩钉截铁地说。 以前曾在姑母持有的珍贵图鉴上看过,肯定没错。 「想说牠体积那么大,在下还以为一定是熊那一类的生物!」 「少嚷嚷,我也是第一次看见活的。」 雷欧纳多这么说的同时,依旧稳若泰山。 巨大的魔兽──卡比隆象踢飞本应是同伴的库廉基斯士兵们,不断进逼而来。 雷欧纳多他们由于也是正对魔兽,因此双方距离缩短的速度极为快速。 在魔兽还没冲到眼前之前一定要采取行动。 雷欧纳多朝背后的骑士们竖起两根手指。 「往左右散开!」 巴曼看到这个手势就发号施令,突袭阵形立刻从正中央往左右两侧裂开。 驰骋中的马匹无法立刻变换方向,因此是缓缓地往左右两边移动,不过在迎战卡比隆象之前,巴曼等人已避开会遭正面撞击的路径,分别对其他敌阵发动骑兵突袭。 留在卡比隆象面前的就只有雷欧纳多和赞乍斯。 自己非留下来迎敌不可。不然,接下来会被这家伙蹂躏的便是亚历克希斯的士兵们。 「紧要关头来了。」 雷欧纳多嘟囔。 赞乍斯高声嘶叫,发出抗议的声音。看来这么说惹火了自尊心强的她。就像有人受到某种挑衅后,反呛一句「那样怎样?」 终章 赛门背对着士兵们赞颂雷欧纳多的欢声,策马奔驰。 带上待在身旁的七名佣兵团同伴,舍弃一切逃走了。 在看见那个吸血皇子开始能跟魔兽打得势均力敌──不,是打到凌驾在魔兽之上时,便已体认到这场仗是库廉基斯军输了。 他偏离「茶之道」往东行,打算逃进尼姆洛斯山脉向外广布的树海,隐藏行踪。 但是,就像赛门这些人早早决定逃亡,亚历克希斯军中也有一群行事缜密的人。就在库廉基斯士兵都还沉醉在雷欧纳多与卡比隆象一战时,便已察觉赛门逃亡,因而骑马追了过来。 (哼,只要逃进森林就能甩掉那些人了!) 人数这么少,借助林木作为掩护,应该可以轻松逃出生天。他们在树海前弃马,不走一般道路,而是走进草丛继续前进。 但是,追兵感觉紧追在后,仿佛在嘲笑赛门太过天真。岂止如此,后方还飞来箭矢射死了两人。 赛门急了。在这种森林中,为什么甩不掉追兵?为什么那些家伙能知道我们的正确位置?他们又不可能是熟悉此处地形的猎人,看来不是这类智慧或知识的问题,那些家伙靠的是第六感。这些追兵根本是怪物。 赛门突然回想起五年前的事情,觉得这种不舒服的感觉似曾相识。这些家伙就是把现今这个佣兵团的前身布雷亚德特佣兵团逼垮的人。 那是「野兽毛皮」佣兵团。 当时这些家伙也是在森林中来去自如,不管赛门他们怎么藏身,都还是能找到他们,并且发动奇袭重击他们。那种感觉完全就像在山中狩猎的匪寇。 (可恶。我为什么会在最后的最后碰上这种怪物。) 赛门感叹自己倒楣,在心里狠骂。 (如果玛奇卢达在就好了。妈的,我干嘛放那家伙走。可恶。) 可说是这辈子最后悔的一件事正折磨着他。 赛门回过神才发现只剩自己一个人,后面的所有人都被箭射死了。 而且,叫人难以置信的是,那些家伙已先绕进这座森林,包围了自己。 从六个方向的草丛中,出现了六名男子。 赛门看见现身于正面的那人长相后,瞪大了双眼。 自己这辈子都忘不掉那对狐狸眼。这个人是「野兽毛皮」的团长。 (哈哈哈,我又被同个家伙逼上绝路了。哈哈哈,实在太绝了,我认了。) 赛门全身瘫软,当场跪地。 「果然干脆,不愧是家族世代都是习武之人啊,佣兵男爵阁下。哎唷,我是不会取你性命的。不过,我可以问您一件事情吗?」 狐狸眼男子厚颜无耻地说。完全就是表面恭维内心不屑。 「……什么事?」 「有没有人唆使库廉基斯公爵起兵造反啊?」 赛门感到纳闷。这家伙是想打探什么?打探到了答案又有什么意义? 「……唆使的人就是我。然后呢?」 「哈哈哈,原来是您啊……这答案让我有点意外耶。」狐狸眼男子露出一副猜错的表情。「那么我换一个问题。那只长鼻子魔兽,您是如何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就能弄到那种东西?」 「那是跟商人买的。」 「那个商人难道是个长相犹如天使,搞不清楚是少年还是少女、年龄不详的男子?」 「你还真清楚耶。那个人说他叫安筑。」 「果然是他!谢谢您告诉我。那么,您辛苦了。」 狐狸眼男子将手伸到了腰间配带的剑上。 赛门才刚这么想,视野就逐渐模糊。 更正确来说,这只是因为他脖子上连结的物体,已被斩断滑落造成的。 * 安筑在港都康毕夫收到了库廉基斯军战败的消息。 「明明都已经帮他们准备到那种地步了,这么快就输了啊?」 听闻部下的报告后,嘲笑与失望歪斜了他那天使般的脸庞。 「没出息也不是这副德性。不,是吸血皇子那么会打仗啊。」 从旅馆的窗户眺望大西海,并且这么嘀咕。 从该处能看得很清楚的海湾内风平浪静。但是,稍微往外海一看,就是波涛汹涌。宛若借此表现出底下晃动的巨大力量和其本性的一鳞半爪。 「不提这件事了,话说我们也差不多该回母国了。这次执行头儿的任务,大家也辛苦了。」 「是,少佐。」 安筑以大器的态度回敬部下的敬礼。 他这八年间,都在库罗德全土煽动叛乱、协助匪寇横行、策动民众造反。为了方便活动,还以双面间谍的身分潜入丹克伍德公爵身边,最后让公爵自己举兵造反。库廉基斯公爵的叛变虽不是出自他手,但也不惜提供协助。但是这个广阔库罗德帝国内,能当作纷争火种的对象也用得差不多了。扇风点火这份工作要告一段落了。 (不过把我点的火全都灭的人是那个吸血皇子,这让我有点在意。) 不知是碰巧,还是必然。 如果是后者,那么那位皇子就是得要谨慎对待的人物了。 (必须把此事紧急通报给雷班大人才行。) 翌日,安筑和部下们都已搭上船。船只一路航向亚德蒙符。 * 库罗德历二一一年九月,对帝国而言这是个剧烈动荡的月分。 冷血皇子(boreas)基尔克斯在北方,将丹克伍德公爵和协助其叛乱的十数望族满门抄斩。尔后帝国正史记载「他的残忍一如别名,一声不响地处理完此事」。 吸血皇子在南方,视公爵家当家为首的该家族所有从军男丁为造反主谋,全数逮捕后遣送至帝都。另一方面,依照自己与阿莉丝提亚的约定,特赦了其他恭顺服从者。并和阿莉丝提亚打着黑龙、猛虎双旗帜踏进库廉基斯州,她则是接替祖父的位置,成为掌握公爵家实权,成为强力后盾。尔后帝国正史记载「库廉基斯的所有人民,本都畏惧他的威武犹如别名,但最终都衷心臣服在无法从这个别名联想到的宽容与公正无私之下」。 丹克伍德公爵家和北部诸侯十数望族灭族后,南部诸侯十数望族也遭库廉基斯军消灭,因此他们的领地成了莫大的空白。其中许多都被莫棱公爵那些宫廷鼠辈,以不当手段自肥并吞。 另一方面,也有因平定两个大动乱──而且规模之大都是前所未见──有功,由皇帝正式赏赐的领地。身为雷欧纳多副将的亚蓝此次战功彪炳,因此其领地艾依多尼亚将合并相邻的多拉宾州。让业拿姆以养子身分从军的克鲁萨多州,也获赐扩张领地。 雷欧纳多则是受封一整个丹克伍德州。 其领土面积多达六五○○万里(以现代日本为例,大约等于关东地区和中部地区的总合!) 再加上统御库廉基斯州的阿莉丝提亚支持他,这一切等同在说雷欧纳多和亚历克希斯军肯定会崛起成为一大势力。榭菈先前预测亚德蒙符三年后会再度入侵,如今看来,在那之前蓄积足以抗衡的兵力也不再是不切实际的空谈了。 此外,皇帝也提议理当要加官晋爵,将亚历克希斯侯爵家晋升至公爵家,但雷欧纳多坚决辞退。「因为他非常不想被人称为四大公爵家」,后世史书上记载了多段亚蓝对此事的感想。 库廉基斯州都,开隆。 亚历克希斯军平定叛乱和公爵家一族人等投降,还有阿莉丝提亚确实掌握实权之前,政局比较稳定但也不是完全风平浪静,阿莉丝提亚在这段期间出现的骚乱也都完全平息后,于库廉基斯城堡的庭园里,办了场小型茶会。 之所以没有摆出酒宴,都是因为主人年纪小,宾客酒量又差的缘故。 拉出各种几何学图形的小径,和其周围的草地上,或是亭子下都摆放了非常多桌子和茶具。 身为亚历克希斯军核心主力的北方骑士们,实在不习惯这种高雅华贵的气氛,个个都蜷曲身体围在桌子边。 只有特拉梅一如往常地胆大,但巴曼又无聊地跑去找他碴,导致盖勒胆战心惊地介入调停。 然后,身为东道主的阿莉丝提亚,则是隔着一张设计相当高雅,不,是张别具匠心的小白桌,和库鲁斯面对面品着茶。 近来,为了让承蒙特赦的全族上下,认同自己就是下一任公爵夫人而忙得不可开交,别说是和库鲁斯悠哉度过什么两人的时光了,和他根本是连话都没说上。 但自己已经打定要用今天好好补回来,借此来犒赏自己。 「咳嗯……说到犒赏,妾身也要好 好重赏你才行。」 阿莉丝提亚刻意清清喉咙后开启话题。 「妾身最近也即将成为公爵家当家作主的,所以也不想被人觉得小气吝啬,毕竟祖父唯一没干的缺德事就是这种。所以,你也可以要求妾身任何事情。任何事情都可以喔。我会重复讲两次并非是你有特别待遇喔。说吧,你现在就说看看,别客气……因为妾妾、妾身成为公爵夫人后,有些事情就会没办法帮你实现了。」 后半段由于讲到实在太害臊,因此声音越变越小声。连自己都觉得「这样说也太明显了」,想马上挖个洞钻进去。 然后聪明的她居然没发现这段话根本是前后矛盾。 阿莉丝提亚已是满头大汗、口干舌燥,所以喝光了红茶,接着拿起桌上的茶壶,自己倒到杯中。并且也帮库鲁斯倒了茶。由于她光讲那番话就已紧张透顶,因而忘了要等侍女来倒茶才符合礼节。 库鲁斯终于开口回答了: 「公主亲手替在下斟的这一杯就是天底下最好的奖赏了。」 语毕,他恭敬地拿起杯子,喝了一口。 「用、用不着装模作样吧!」 阿莉丝提亚急了。如果标榜自己是「与世上半数人站在同一阵线」,那不管会吃多少苦,只要是为了女性,应该是要不厌其烦、不计代价在所不辞吧。但是,这样的话,阿莉丝提亚会很落寞,毕竟她想当的不是库鲁斯定义中的「世上半数人」,而是想成为他的「整个世界」。 (至、至少……也要说想当妾身的骑士啊。) 但是这句话就是说不出口。一直以来都认为自己应该是更理直气壮的人,但是在面对心仪男性时,居然会有这么扭捏的一面,连自己都吓了一大跳。 在远处旁观的侍女艾莉莎也是焦急不安。 阿莉丝提亚紧紧闭上双眼,握紧颤抖的拳头后,终于把话说出来了。 「你、你至少暂时留在开隆吧。」 好想揍自己一拳,这样子就是一般人说的「没种」吧。 侍女艾莉莎也突然无力地垂下肩膀。 结果库鲁斯回答说: 「当然,公主殿下,请您务必让在下这么做。」 「所以你别糟蹋妾身的好意。你是有多想继续旅行啊?想去找下一个女人啊?」 「……公主?」 库鲁斯愣在原地,阿莉丝提亚因此瞪大了眼睛,本来一下转不过来的脑袋,终于理解库鲁斯这个答案代表的意义。 「你、你愿意留下来吗!?」 阿莉丝提亚满脸喜悦,露出这个年纪该有的可爱表情。 「是的,因为玛奇卢达阁下也邀我一起留下。」 但她表情马上又僵住了。 库鲁斯完全没有察觉到她的心意,继续说道,「公主您要暂时留在开隆,处理战争的善后事项吧?但是亚历克希斯侯爵说他要先回去帝都,不过会留下您能信任的护卫。玛奇卢达阁下很熟这个地方,因此就雀屏中选了。然后我也想待在她的身边。」 「随便你了啦,你这个好色之徒!」 阿莉丝提亚大嚷,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感谢您的允许。」 而且这个男的听不懂自己在嘲讽他! 阿莉丝提亚的肩膀不停颤抖,这时玛奇卢达靠了过来。 「库鲁斯,你现在有空吗?我来这种上流社会的活动真的是浑身不对劲。我们要不要先偷溜,去练一下功?」 「乐意之至!」 库鲁斯兴高采烈地从座位起身。所谓的摇尾巴示好的态度就是如此。 阿莉丝提亚对鞠躬行礼后准备离去的他说: 「等、等一下。妾身也要去!让我参观一下!」 「当然没有问题,不过您对武术有兴趣吗?」 「嗯嗯,最近有兴趣了。这么一趟危险的旅程下来,妾身的眼界不能变宽吗?」 「啊啊,原来殿下是有兴趣了啊。要不然我来简单教您几招?」 「求之不得!不过玛奇卢达,妾身如果练到手长满茧,会恨死妳喔。」 三人就像这样吵吵嚷嚷离开了茶会。 旁观阿莉丝提亚等人模样的不只艾莉莎。 在稍远的桌边…… 「哎呀~真是青春啊~」榭菈抿嘴笑着说。 「看得人家心里也酸甜酸甜的。」蒂姬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听说是个聪明伶俐的公主,但她刚刚那样也太好笑了吧。」亚蓝透出温柔的眼神。 「哪里好笑?」板着一张脸的雷欧纳多正喝着杯里的饮料。 榭菈和亚蓝的微热目光刺向他身上。 「雷欧大人,您不觉得世上也没什么娱乐,能比旁观别人的恋爱大小事还要有趣吗?」 「恋爱大小事?谁和谁?谁的恋爱?」 「阿莉丝提亚殿下和库鲁斯阁下啊。」 「亚蓝,你在说什么?阿莉丝提亚才十一岁耶。」 「……殿下,真不知道该怎么说您……迟钝到极点了耶。」蒂姬傻眼地耸了耸肩。「难怪榭菈这么辛苦了,根本是重蹈公主殿下的覆辙。」 「没有、没有。」榭菈挺起丰满、没有半点松弛的胸部,并用手抵着胸口得意地说,「我觉得雷欧大人那种地方也是他的优点。」 蒂姬一脸「无法理解」的模样,亚蓝也露出「果然情人眼里出西施」的神情。 雷欧纳多完全就是板着脸像在说「我不喜欢恭维奉承」。 这时蒂姬好像注意到什么事情。 「那个……榭菈。」 「怎么了?」 「我看你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你真的觉得那三个那样没关系?」 「他们就是因为那样才叫人羡慕。」 「是喔……」 蒂姬自讨没趣地用手指了某个方向。 仔细一看,发现玛奇卢达正往此处走来。 「那个,殿下,您现在有空吗?刚刚跟库鲁斯聊到想和您,三人一起练习讨教一下枪术,难得有这个机会,您要来吗?」 「感觉很有趣。」 雷欧纳多二话不说站起了身子。 榭菈愣在原地,蒂姬感觉在看热闹般扬起嘴角,亚蓝的表情就像在说「你这个武术狂」。 但跨大步和玛奇卢达他们离去的雷欧纳多,根本没把三人不同的表情放在心上。 「请请请请、请等一下!我也要去,我要去参观练习。」 「咦,军师大人您也对武术有兴趣啊?」 「嗯嗯,当然有。当然有……总之只要有个术字的事情,我都非常有兴趣。」 「妳来得正好,妾身正愁这一路上没人做伴。」 后记 大家,好久不见,我是あわむら赤光。 非常感谢各位读完第一集后,也将这本第二集拿到了手上。 希望能各位和第一集一样读得开心。 接下来虽然唐突,但我要换个话题,话说我最近爱上家里附近餐厅卖的定食。 餐厅门口由于写着「割烹」,让我觉得那里应该很高级,所以两年左右以来一直无视它的存在,不过仔细查了一下,发现那边能吃到美味的十八种鱼类定食,而且每道不用九百日圆就能享用,对我这种酷爱海鲜类食物的人,根本是间神餐厅。 如果能早点查到的话就好了……一整个超级后悔。 现在我每个月有一半以上的时间在东京工作,去到外地才深深感觉到家里附近的鱼有多便宜。 以前,在其他作品的后记中曾写过「若用于来譬喻小●●的话,因为她是平民美少女类型,所以就像便宜又好吃的沙鯭鱼。」但在东京的餐厅看到沙鯭鱼的价格后,我眼球都快掉出来了。 这样啊,理子原来是高岭之花啊…… 话虽如此,但今后我即使在东京工作也会大口吃美味的鱼,多多写书稿! 接下来是致谢词的篇幅。 首先要感谢绘师卵の黄身老师。本作的登场人物真的非常多,相对的,就会对负责设计角色的老师造成较大的负担,不过无论是玛奇卢达、库鲁斯、阿莉丝提亚,还是费尔南多和玛奇卢达的坐骑,老师都画得各具特色,真的非常谢谢您。 再来要感谢まいぞー责编。我虽然夸口要连续五个月出刊,但好几次排程都快大乱,真的非常感谢您在这些时候都会伸出援手。托您的福我才能专心写作,顾好文章品质。 也非常感谢编辑部和营业部的各位,运用各种管道宣传本集。 同时感谢家里附近的割烹餐厅,提供我满满的精神活力。 最后,当然要感谢将本书拿在手上的每一位读者。 我从广岛抱着世上最多的爱。 由衷地谢谢你们! 目前正在加紧撰写第三集,希望能在十二月出版上市。 下一集中北方的军事大国亚德蒙符终于有动作了──敬请期待。 大家,好久不见,我是あわむら赤光。 非常感谢各位读完第一集后,也将这本第二集拿到了手上。 希望能各位和第一集一样读得开心。 接下来虽然唐突,但我要换个话题,话说我最近爱上家里附近餐厅卖的定食。 餐厅门口由于写着「割烹」,让我觉得那里应该很高级,所以两年左右以来一直无视它的存在,不过仔细查了一下,发现那边能吃到美味的十八种鱼类定食,而且每道不用九百日圆就能享用,对我这种酷爱海鲜类食物的人,根本是间神餐厅。 如果能早点查到的话就好了……一整个超级后悔。 现在我每个月有一半以上的时间在东京工作,去到外地才深深感觉到家里附近的鱼有多便宜。 以前,在其他作品的后记中曾写过「若用于来譬喻小●●的话,因为她是平民美少女类型,所以就像便宜又好吃的沙鯭鱼。」但在东京的餐厅看到沙鯭鱼的价格后,我眼球都快掉出来了。 这样啊,理子原来是高岭之花啊…… 话虽如此,但今后我即使在东京工作也会大口吃美味的鱼,多多写书稿! 接下来是致谢词的篇幅。 首先要感谢绘师卵の黄身老师。本作的登场人物真的非常多,相对的,就会对负责设计角色的老师造成较大的负担,不过无论是玛奇卢达、库鲁斯、阿莉丝提亚,还是费尔南多和玛奇卢达的坐骑,老师都画得各具特色,真的非常谢谢您。 再来要感谢まいぞー责编。我虽然夸口要连续五个月出刊,但好几次排程都快大乱,真的非常感谢您在这些时候都会伸出援手。托您的福我才能专心写作,顾好文章品质。 也非常感谢编辑部和营业部的各位,运用各种管道宣传本集。 同时感谢家里附近的割烹餐厅,提供我满满的精神活力。 最后,当然要感谢将本书拿在手上的每一位读者。 大家,好久不见,我是あわむら赤光。 非常感谢各位读完第一集后,也将这本第二集拿到了手上。 希望能各位和第一集一样读得开心。 接下来虽然唐突,但我要换个话题,话说我最近爱上家里附近餐厅卖的定食。 餐厅门口由于写着「割烹」,让我觉得那里应该很高级,所以两年左右以来一直无视它的存在,不过仔细查了一下,发现那边能吃到美味的十八种鱼类定食,而且每道不用九百日圆就能享用,对我这种酷爱海鲜类食物的人,根本是间神餐厅。 如果能早点查到的话就好了……一整个超级后悔。 现在我每个月有一半以上的时间在东京工作,去到外地才深深感觉到家里附近的鱼有多便宜。 以前,在其他作品的后记中曾写过「若用于来譬喻小●●的话,因为她是平民美少女类型,所以就像便宜又好吃的沙鯭鱼。」但在东京的餐厅看到沙鯭鱼的价格后,我眼球都快掉出来了。 这样啊,理子原来是高岭之花啊…… 话虽如此,但今后我即使在东京工作也会大口吃美味的鱼,多多写书稿! 接下来是致谢词的篇幅。 首先要感谢绘师卵の黄身老师。本作的登场人物真的非常多,相对的,就会对负责设计角色的老师造成较大的负担,不过无论是玛奇卢达、库鲁斯、阿莉丝提亚,还是费尔南多和玛奇卢达的坐骑,老师都画得各具特色,真的非常谢谢您。 再来要感谢まいぞー责编。我虽然夸口要连续五个月出刊,但好几次排程都快大乱,真的非常感谢您在这些时候都会伸出援手。托您的福我才能专心写作,顾好文章品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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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在其他作品的后记中曾写过「若用于来譬喻小●●的话,因为她是平民美少女类型,所以就像便宜又好吃的沙鯭鱼。」但在东京的餐厅看到沙鯭鱼的价格后,我眼球都快掉出来了。 这样啊,理子原来是高岭之花啊…… 话虽如此,但今后我即使在东京工作也会大口吃美味的鱼,多多写书稿! 接下来是致谢词的篇幅。 首先要感谢绘师卵の黄身老师。本作的登场人物真的非常多,相对的,就会对负责设计角色的老师造成较大的负担,不过无论是玛奇卢达、库鲁斯、阿莉丝提亚,还是费尔南多和玛奇卢达的坐骑,老师都画得各具特色,真的非常谢谢您。 再来要感谢まいぞー责编。我虽然夸口要连续五个月出刊,但好几次排程都快大乱,真的非常感谢您在这些时候都会伸出援手。托您的福我才能专心写作,顾好文章品质。 也非常感谢编辑部和营业部的各位,运用各种管道宣传本集。 同时感谢家里附近的割烹餐厅,提供我满满的精神活力。 最后,当然要感谢将本书拿在手上的每一位读者。 插图 台版 转自 天使动漫 作者:あわむら赤光 插画:卵の黄身 译者:曾柏颖 图源:流哲不哼太 特典:烈火寒冰 录入:kid 天使动漫:/2/2585/148110/175930.jpg" 序章 周遭吹起带有淡淡海潮香味的风。 风不大,但久久未停。 缓缓地来回摩娑一望无际的草原,覆盖大地的整面青绿摇摆舞动。时值盛夏,野草高到快要触及人的脚踝,郁郁葱葱翠绿一片。 这位青年听着草随风摆动发出的声响,闻了闻海潮残存的香气。 (看来就快到海边──雷姆了。) 然后,心已经飞到还没看见的丹克伍德州的海港州都。 青年实在大胆。 之所以这么形容,都是因为他是名统帅一支军队的将领,眼下还摆好阵式,与敌军仅隔四町(约四百公尺)相互对峙,战火已是一触即发。 黑发黑眼的他,像是把自己那副算不上高大的纤瘦身躯,装饰在马背上。 堪称秀气的脸蛋,没有透出一丝武将的威猛气息。 但是,没有半个士兵小看他。 毕竟所有人都知道,这位别称为冷血皇子(boreas)的青年,性格有多么冷酷无情。 他的本名是基尔克斯?查尔斯特拉?库罗德?索马。 另一个身分为库罗德帝国的第四皇子。 今年二十一岁。 基尔克斯在不见停歇的风中,再度望向敌营。 眼前昂扬翻动的是丹克伍德公爵家的双鱼纹旗帜。 库罗德历二一一年,八月十一日。 基尔克斯于波罗洛洛斯决战中击溃公爵与第二皇子谢尔特组成的反叛军后,率兵趁势追击,到此清剿公爵去世后还据守在丹克伍德州的叛军。 现在与基尔克斯军对峙的正是剩余的反叛势力。 敌营将作为主力的步兵配置在中央及左右两翼,分别摆出横阵。 并让士兵持拿长枪(pike),负责防御与迎击。 同时在长枪阵后方,也能瞧见弓兵的身影。 从列阵士兵那种无懈可击的迎战态势,就能看出他们训练有素,而且身上的装备也十分精良,不愧是财力雄厚的丹克伍德家麾下的士兵。 在左、中、右三阵后方,还设有以骑士(重装骑兵)为核心的预备部队。 敌方布下的是最传统的阵式。 骑士会趁步兵以长枪阵与弓箭牵制对方时,由左右其中一方,绕行至敌军背后,采取铁锤敲向铁砧般的攻击战术。 三百年前,史上首次统一全大陆的浑沌大帝最爱使用的即是此种「正统战法(orthodox)」。 汇集大量的步兵从正面与敌军开战,再趁隙派出少量的精锐骑兵,从两翼迂回突袭敌阵,这其实是种极传统的战术,在浑沌大帝之前就一直存在于世。 然而浑沌大帝改写了战术历史(趋势),之前与之后的最大差异就在于他十分重视预备部队。 在他之前,主流的战争型态相当野蛮,打仗时敌我双方总之就是把士兵配置到最前线,尽量横向排列到与战场等宽,借此确保攻击力,之后只是正面硬碰硬互打。 然而,浑沌大帝摆出乍看之下不利战况的阵式,保留部分兵力按兵不动,再随战况演变运用这批预备部队,己方出现疏漏时就由他们补强,发现能击垮敌阵的破绽时就派他们撑大破口,确立出一套灵活的用兵战术。 此外在骑兵的配置方式上,浑沌大帝也有独到之处,在他之前通常都会配置于两翼,但他厌恶这么布阵。毕竟敌军如果一开战便使出奇计,在两翼骑兵的数量上做了变化,自军此时如果还将骑兵平均配置至两翼,无形中就已屈居于劣势。与其这么配置,还不如把骑兵调做后方的预备部队,观察对手如何出招后,再决定要派多少兵力至左右两翼,如此一来在作战上就能随机应变(培育和保有骑兵队所费不赀,若没任何折损也是一大贡献)。 浑沌大帝依据过往经验和战争史的统计,参悟出战时会先进入敌我步兵的胶着状态,骑兵要到交战后的激战至尾声阶段期间,才能发挥决定性的作用。也因此看透一开始就把骑兵匆忙配置到两翼的战术已无意义,只是徒留形式。 毕竟开战后,扣除「己军在人数、士气、精量度、装备上大胜敌军时」、「占有极大地利时」、「决定发动奇袭时」三种情况,率先出手其实占不了什么上风,静观其变并确实应对才符合用兵之道。 浑沌大帝深知个中道理,并替后世留下最佳的典范。 时至今日,基尔克斯等当今将帅无人不知「必须更准确地调度预备部队,到最后一刻都还要保留兵力以应付各种状况」的「基本战术(orthodox)」,同时也都具备堪称名将等级的战术分析能力,这些都是浑沌大帝相关研究普及全大陆的成果。 如今──列阵于基尔克斯眼前的敌军将领,根本是完整重现这项基本战术。 而且,对方的人数看起来还略胜己方。 基尔克斯的部队由于仅接近四千人,因此对方兵力大约是四千出头。 其实基尔克斯本来推估丹克伍德州留有一万人左右的常备兵力,但猜测没有将领能够统领这些士兵,所以兵力应该会自动四分五裂。毕竟已亡逝的丹克伍德公爵采取恐怖统治,于领地内施行独裁政治。世上有能力成为该公爵后继者的人寥寥无几,一族内也无其他名声响亮的人物,因此基尔克斯推测丹克伍德阵营甚至无法统一是要决定投降求饶,还是出兵争取谈和机会。 但现况又是如何? 敌军虽然不是一万人全数到齐,但没想到领地内还留有足以凝聚如此兵力的将领。 照理说,高阶将领应该全都随同公爵前去攻打帝都了。 基尔克斯衷心佩服公爵手下的臣子如此众多。 与他并马前行的老幕僚长也嘀咕: 「由此可知身故的公爵喜好广纳人才,决不是空穴来风。」 基尔克斯听闻最信任的老将这么说后,不发一语地颔首认同。 这名男子平时就致力勤于搜集帝国内外的各路消息。 他名为奥根斯。 年纪已过半百,也就是说他的年龄还没老到基尔克斯的三倍,但人生历练时间却是基尔克斯的一倍以上。 奥根斯挺直腰杆坐在马背上的英姿,比基尔克斯麾下任何将士都还要威风凛凛。 里头空无一物的右手袖子悠悠地随风摆荡。这是他曾为祖国夏兰特骑士公爵四处征战的明证,世人因尊崇而替他取了绰号为「独臂军神(nuadha)」。 「他们有办法摆出此般阵容迎战,或许真的能彻底守住雷姆跟敌人谈和,可惜的是今天碰上的敌人是我们。」 奥根斯这么评论后,以真心怜悯的眼神看向敌军。 基尔克斯天性极度寡言。 因此未作出半点评论。 只是举起右手,往前方挥下。 奥根斯代替他扯开喉咙发号施令。 「军神波丹啊,请庇佑吾等!全军前进!」 麾下将士闻令后立刻整齐划一地展开行动。 若说丹克伍德余党军队摆出的是极为正统的阵式,那就只能用极其异端来形容这些基尔克斯边境军的阵形。 他们纵向排列三个由步兵构成的横阵。 丹克伍德方呈现左、中、右三阵,己方则为前、中、后三阵。 为方便叙述,因此分别以第一阵、第二阵、第三阵称呼。 基尔克斯和奥根斯所在的骑兵队,则是比这三阵还后方的第四阵。 然而最令人不解的地方是,步兵未持长枪和盾牌,手上都只拿着弓箭。 意即前、中、后三阵皆仅由弓兵组成。 此般的基尔克斯军前进后,丹克伍德余党军队也随之展开行动。 士兵持拿长枪,以整齐划一的步调逐渐迫近。 超过三千名步兵构成的长枪阵肃肃进逼,压迫感非比寻常。 但是,基尔克斯军无人畏惧,也无人惊慌失措。 反而还面露天不怕地不怕的笑容,不停迈向敌军长枪阵,完全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丹克伍德州的兵力确实精悍。 不只训练有素,装备也十分精良。过去有多达两万的这种兵力常驻此地,由此便可窥知逝世的丹克伍德公爵曾经握有多么雄厚的权势与财力。 ,如今是训练有成。 两军相互逼近,敌我距离只剩半町。 基尔克斯军的各级指挥官忽然下令停止前进后,全军一丝不乱地停下脚步。 接着第一阵的士兵纷纷拉弓,凭藉各自的判断朝敌阵射击。 成千箭矢同时划过空中,鸣响着箭羽袭向丹克伍德的士兵。 从眼球贯穿至脑部,或射穿咽喉夺命,抑或穿过皮铠射进心脏。 整个敌阵响起临死前的痛苦哀号。 余党军队也开始射箭反击,从长枪阵后方发动箭雨攻势,但基尔克斯军只受到轻微损伤。毕竟他们的弓兵隔着长枪兵,只能射出抛物线轨道的箭矢,因此威力和准确度都极其有限。 相对于此,基尔克斯军因为是直线射向前方的长枪阵,所以威力和准确度都较高。 正因为基尔克斯军布下奇特的阵形,舍弃自古以来的传统战术,不以己方长枪阵保护弓兵射箭,才得以实现这种战法。 而且每一名将士都身手非凡。 箭矢都会避开敌兵盾牌或铠甲的坚硬部位,不断命中要害。 持续抬升的杀敌效率,宛若体现出基尔克斯的性格,已到冷酷无情的地步。 余党军队的主要武装为长度超过三间(约五?四公尺)的长枪,这种武器的优势在于可活用其攻击距离,在敌人接近之前,就能单方面刺杀他们。不过,也因为长度太长,士兵必须用双手才能确实持握,无法再拿大盾。因此长枪兵都是用绳子绑住小盾垂挂在脖子上,勉强保护自身。 即使如此,若是通常那种从敌方长枪阵后方射来的抛物线箭矢,都还有不错的抵御力,毕竟对手瞄准时无法避开有盾牌的部位。而且己方后列的士兵能汇聚、竖起多把长枪用作屏障,这也可抵御抛物线箭矢的攻击。 而基尔克斯军正因采用笔直射击猛攻,所以才有办法不断射杀长枪兵们。 基尔克斯以猛烈射击成功痛击余党军队后,暂时感到满意。 然而己方虽已抢先取得优势,但余党军队会如何出招?会拿出什么灵活的战术? 不过敌将并未特别应对。 只是让长枪阵继续整齐划一地肃肃挺进,进逼基尔克斯军的第一阵。 「那样带兵是对的。」奥根斯在一旁以老师的口吻称赞了敌将。「真有胆识,底下的士兵必须够有勇气、够精锐,才能执行命令,就算遭受猛烈射击也不会停下脚步。」 如果敌将屈服于箭雨造成的压力,下令全军进攻自乱阵脚,或有士兵畏惧不前,抑或有人擅自展开攻击,造成全军不同调的话,光是这样长枪阵就会瓦解。 然而基尔克斯不曾期待会有这种结果,事实也证明敌人没有无能到让这种丢脸事成真。 (话虽如此,但也没证明他们能力出众。) 基尔克斯对余党军队投以冰冷的犀利眼神。 敌军持续前进,在双方距离缩短至四半町时,基尔克斯军第一阵展开行动。 他们依照战法,一起夹着尾巴撤退了。 以堪称俐落的逃跑方式左右散开,通过己方第二、第三阵两侧移动至后方。 敌军的长枪阵由于要维持步伐一致,因此不具上前追击的机动力。 接下来要迎战敌人的当然是基尔克斯军的第二阵,他们再次发动猛烈的直接射击。 期间安全撤退的第一阵士兵,则是在第三阵后方重新列队。 第二阵在与敌军的距离缩短至四半町时,也预计会撤退到后方重新列队,并由第三阵接手发动箭攻。 此战术就是要借由重复这种行动,维持一定的敌我间距,单方面以弓进行攻击。 不过,敌将也是有大脑,不会一直让敌方予取予求。 因此在敌我距离缩短至四半町之前,已看得出敌方准备动用预备部队的骑兵。他们应该是打算在己方第二阵一开始撤退,就派骑兵追赶攻击。 敌军当然会这么打算,毕竟这么判断十分正确。 (但是现在才这么判断已经太迟了。应该在看到我们的阵形和装备时就要预测到这一步。) 基尔克斯露出冷酷的笑容。 「在下觉得他们应该很难达到您的标准。」 一旁的奥根斯则是面露混杂怜悯的苦笑。 基尔克斯即使未发一语,奥根斯仅由表情就能理解他的想法,毕竟这名老人从他还在襁褓时就一路照看至今,幼小时是他的贴身照料者,长大后是他的监护人,如今则是侍奉他的心腹。两人之间可谓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敌军的长枪阵终于靠近至四半町的距离,己军第二阵开始撤退。 此时敌营骑士队已兵分两路,行经敌军中央部位两侧展开攻击,目的在于追击我军的第二阵。 己军第三阵已拉弓猛射,想借此掩护第二阵撤退,但敌军骑士队也做好多少会有伤亡的觉悟,继续无视箭矢,追赶前方逃亡中的士兵。 结果胜负就此底定。 原本不顾一切专注撤退的我军第二阵,突然停止逃跑。 接着丢下手上的弓箭当场弯腰,拿起事先藏在高到脚踝左右草丛中的长枪。 并以训练有素的速度,立即原地组成长枪阵。 「怎么会这样!?」 敌方所有骑士无不放声大喊。 进攻中的骑兵队无法紧急勒马止步,束手无策的他们只能冲进长枪阵中,不停地自动送死。 而且,基尔克斯军也早就派出预备部队。基尔克斯与奥根斯各自率领骑兵队,分别从右翼和左翼前去迎战敌军骑士队。 勉强避开长枪阵送死的骑士们,也中断了攻势停止移动。基尔克斯他们趁这时反过来发动攻击,不费吹灰之力就一举歼灭敌军的骑兵。 并且趁胜追击,接着迂回通过敌营长枪阵的左右两侧,企图包围剿灭敌军。 长枪横阵正面的攻击力与防御力具有绝对优势,但难以应付来自侧面和背面的攻击。 「我们投降!投降!」 在完成包围前,敌阵中先有人出声认输。 出声的应该是敌将,随即有人吹响号角,丹克伍德的士兵们听闻信号后,纷纷抛下武器。 奥根斯见状,边驰骋在战场左翼侧边嘀咕: 「敌将很清楚什么时候该放弃抵抗,果然不笨。」 基尔克斯位在距离相当遥远的战场右翼侧。 (敌将就这一点还值得赞许。) 他心领神会,点头附和了奥根斯。 赢得胜利后,用不着基尔克斯下令,奥根斯就已站到第一线处理大小事务。 自军需要治疗和埋葬的数量虽少,但还是存在伤者与亡者。 投降的敌兵撤除武装后加以拘捕。 后于野营地扎营。 基尔克斯的将士们同时处理着这些习以为常的事情。 处理完所有事情后,基尔克斯决定会见敌将。 地点在设为军队大本营的大帐篷内。 他和奥根斯两人隔着军事会议桌而坐,并让本领高强的护卫在身边待命,等了一会儿,一名遭绳子捆绑的中年男子被人带了进来。 不对,男子是独自先走进来,因此说成被人带进来或许措辞失当。 男子虽为败战将领,但仍是抬头挺胸,昂然站立在基尔克斯的面前。 阿谀、奉承或是哀求对方大发慈悲饶自己一命──这些丢脸行径和他的态度八竿子打不着。 「唔嗯……明知道自己接下来的命运会如何还这样。」 奥根斯这么嘟囔着,言语间还透出藏不住的佩服之意。 敌将站得直挺挺地说: 「过世的丹克伍德公爵命我留守,我却没能贯彻所托,败给了殿下您。如今就算被处以再怎么残酷的死刑,都是理所当然。我只能到地府再向公爵负荆请罪。」 敌将用想死个痛快、男子汉求死时特有的口吻这么说。 「不过……殿下您们既然也是武人,就恳请对我底下那些奋勇作战的将士网开一面,饶过他们。」 敌将的说话口吻变得感性,首次深深地鞠了躬。 冀望能用一己的项上人头了结一切。 基尔克斯未回一语,表情委没任何变化。 奥根斯代替他斩钉截铁地回应男子。 「很抱歉,我们无法答应你这个要求。先前分明已经宣告过,所有骑士都得人头落地,士兵抓为俘虏,但无法保证他们能活到何时。」 敌将咬牙切齿地嘀咕:「冷血皇子看来是人如其名……」 以下言及者,即使为叛乱者亦予特赦。 兵卒,于开战前弃械投降者,可返乡里。 平民,开城门迎我方入内者,可确保财产。 文武官员,亲自提来上司人头者,可留性命。 无论何人,只要提来公爵家一族成员人头者,重重有赏。」 由于基尔克斯是让这份宣告传遍整个丹克伍德州的同时行军,因此耗费了二十天才从波罗洛洛斯抵达此处。其实他们本该可以更快攻陷雷姆,也能烧毁掠夺途中行经的城镇。 明是如此,基尔克斯却是特意大发慈悲,不过面对不愿顺从的人时,认为要杀要刮也都在情理之中。他就是这么冷酷地明确区分。 基尔克斯依旧不发一语、面无表情,只是挥了右手。 接着奥根斯起身准备处决敌将。 「最后我有一件事情想请殿下赐教。」敌将垂着头乞求。「我战时用的是那位浑沌大帝也常用,还赞许为无敌的战术,但终究败在殿下的崭新战法之下。我有……哪里出错了吗?如果能把原因告诉我,当作踏上黄泉路的饯别,那我此生就无憾了。」 基尔克斯自觉无须回应男子的要求。 「你搞错了一件重要的事情。」但奥根斯基于武人情义做出回应。「浑沌大帝打仗时,通常都是率领十万以上的兵马。他根本无法利用这种大军使出复杂的战术,毕竟指挥和命令没办法确实传达给每个基层士兵,如此就会变成纸上谈兵。浑沌大帝常用的那套战术,只是他在思考『要如何让战术简单明了,又能尽量确保运用灵活度』的这个课题时,得出的最契合兵法核心的答案。意即,大帝若率数千兵力打仗,应该就会使出犹如艺术般细腻的新奇复杂战术,我等今日使出的战法绝对无法与其相提并论。」 身经百战的老迈名将,毫无停顿地做了解说。 (这说来实在讽刺啊。) 基尔克斯心中也这么认为。 浑沌大帝为了灵活作战才编出这套战术,然而后世加以研究、普及、制式化后,反倒让将领失去灵活思考的能力。如果这不叫讽刺,什么才称得上是讽刺? 敌将听完奥根斯的讲解后,露出敬佩不已的神情。 然后闭起眼睛说: 「怪不了人……自己才疏学浅怪不了人啊……」 敌将淌着一行泪水,自行走向了刑场。 奥根斯亲自处决斩首。 叛军将领理当会遭更惨忍的酷刑折磨处决,斩首示众是肯定的,但此人获得厚葬。 (你人也太好了吧?) 基尔克斯瞥看了回到帐篷内的奥根斯。 「在下于祖国时略有接触骑士道。」奥根斯不好意思地说:「所以在看到那种清高的武人时,年轻时的那股热血就会为之沸腾。」 (算了,没差。反正这种没有好坏影响的事情,你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是,在下谢过殿下。」 奥根斯鞠躬后,基尔克斯就彻底结束了这个话题。 翌日,基尔克斯军控制了州都雷姆。 双方并未爆发战斗。 毕竟留在城内的文武官员们别说抵抗了,在一阵猛烈的内哄后,个个争先恐后地带着上司或公爵家一族的人头──其中当然也包含女子的──献给基尔克斯,用跪下舔鞋也无妨的态度乞求赦免,厚颜无耻地索讨赏赐。 奥根斯看到这些鼠辈后,双眼燃起无声的怒火。 (你应该早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所以别露出那么恐怖的表情了。) 城里的忠义之士和有骨气者,肯定都到昨天的战场上去了。 昨日没去打仗留在城内的,就是一群独善其身的人。 基尔克斯遵守约定,赦免了这些人的罪刑。 同时也一视同仁赏赐了得意洋洋地奉上婴孩头颅的骑士。 他的表情毫无变化。 基尔克斯将公爵家的庞大财产全收为己有,再以这些钱财行赏,所以根本不痛不痒,手边还留有须耗费数日才能完成统计的资产。这种掠夺是讨伐军理当享有的权利,因此他没在客气。(正因如此,所以我才投入私人财产和私家兵打这场仗。) 无论是人才、钱财还是称得上是宝物的东西,基尔克斯通通带走,一个都不想留在这个地方。倒是置那些腐败堕落的文武官员于不顾,舍弃这群有百害而无一利的家伙。 第一章 进驻雷姆 八月三十日,亚历克希斯侯爵雷欧纳多,率军击溃库廉基斯公爵反叛军。 九月五日,亚历克希斯军未流一滴血进入库廉基斯州都开隆。 同日,十三公主阿莉丝提亚,宣告欲退除公主身分,成为库廉基斯公爵夫人,为了完全掌握实权,开始一连串政治活动。雷欧纳多则为她的后盾。 九月七日,帝都使者到来。雷欧纳多平叛有功获皇帝大加赞赏,内定受封丹克伍德州。 九月八日,雷欧纳多为先遣部下前去丹克伍德州,因而找榭菈商量以决定人选。他自己则是在阿莉丝提亚彻底掌控库廉基斯之前,都无法离开开隆。 九月十一日,库廉基斯公爵家上下尽数臣服阿莉丝提亚。 九月十二日,亚历克希斯军自开隆出发,直奔帝都,只留下玛奇卢达和库鲁斯两位将领保护阿莉丝提亚。 九月二十五日,亚历克希斯军凯旋帝都。雷欧纳多正式就任「亚历克希斯州与丹克伍德州总领主」,但依旧坚定回绝皇帝加官晋爵的提议,因此爵位仍停留在「亚历克希斯侯爵」。 九月二十六日,亚历克希斯军离开帝都,快马加鞭前往丹克伍德州。 十月十四日,亚历克希斯军进驻州都雷姆── 雷姆的繁华大道上充满诡异的气氛。 现场已聚集相当数量的民众,夹道等待亚历克希斯军的到来。在贯穿城市中心的这条道路上,远远地都还能看见这些群众。无法进到繁华大道上的人们甚至满溢至邻侧岔路,把路上挤得水泄不通。也有人是从面朝大道的住家、店铺窗户和屋顶上探出头来。 雷欧纳多抵达前听闻雷姆的人口超过二十万,心想是不是半数人口都聚集在这里了?不过很难想像居民是因为爱看热闹想瞧瞧领主,所以就主动汇集成这么一大群人。 然后最诡异的是,群众中的每一个人,不管是谁的表情全都了无生气。 他们就用那样的脸,用毫无感情的空虚声音不停地呼喊: 「「「新领主大人万岁!」」」 「「「亚历克希斯军,万岁!」」」 「「欢迎来到雷姆!」」」 话语字面满是欢迎之意,听的人却只觉得好像言不由衷。亚历克希斯军的将士们,个个缩着脖子。 但骑在马背上走在最前头、率领他们前进的雷欧纳多,则是抬头挺胸。 他是名身高超过一间(一八○公分)的魁梧男子。 也是名把全身上下锻链如钢的强健武人。 看起来完全就是威风凛凛、震慑八方的模样,但内心依旧感到不快。吹进雷姆这座港都的海风,让他隔着黑色甲冑也觉得湿黏。 他跨坐在上的爱马赞乍斯也没有好脸色。聪颖又气度不凡的名驹,瞪视左右群众,不停发出鼻鸣,就像在说「这群人真诡异」。 雷欧纳多用左手轻摸安抚她,同时轻举右手回应群众的欢呼。 但是他无意笑脸以对,只板着脸观察人群。 这些人恐怕不是自愿汇集至此,而是被谁强迫演出一出欢迎亚历克希斯军的戏码。 当然,雷欧纳多才不会下达这种恶劣的命令。毕竟他毫无以征服者自居的意思,因此不会只为了满足虚荣心,做出这类造成领地居民反感的事情。 雷欧纳多叹了口气,不禁同情起这些被迫中断日常工作,来做这种无聊事的民众。 叹完气后,用力吸气。 他以丹田之力扯开喉咙向民众宣告: 「感谢你们的欢迎!」 雷欧纳多喊话的音量大声,音质也十分清晰,宛若一道轰雷响彻了繁华大道。 完全覆盖掉群众的欢呼,现场人们早是一片骚然。所有人都用惊讶的眼神注视雷欧纳多,纳闷「怎么会有这么宏亮的声音」。 雷欧纳多也回看了他们,即使无法看见现场聚集的所有民众,还是尽可能地张望四周。 期间,群众的骚动平息了。由于新领主首次在领地居民前露面,大家都觉得雷欧纳多肯定会来场演说,因此全转为等待聆听的姿态。 静谧瞬间笼罩了整条人山人海的繁华大道。 雷欧纳多点点头后,大声说: 「解散!」 就只说了这两个字。 领地居民无不目瞪口呆,个个大感困惑,面面相觑,互相说着「啊?难道他这样就讲完了?」「怎么可能」。但是,他们看见雷欧纳多仍是双唇紧闭,不发一语的模样后,惊觉「他真的就讲两个字……」而一脸茫然,完全出乎预料。 然而,雷欧纳多的话语简洁明了到毫无误解的空间,更何况这是新领主下的命令,因此居民不一会儿也照做,鱼贯而行地踏上归途。 他们当然是返回平日的工作岗位,水手就到港边,渔夫就往海上,商人就去店里,家庭主妇就回家中。整条大道也逐渐恢复平时的模样,直至方才的那种诡异氛围就像幻影一场。 「我看他们所有人都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耶。」 有人骑着马边这么说边靠到雷欧纳多身旁。 是榭菈。 此名十六岁少女虽没有正式官职,但实质负责亚历克希斯军军师的业务。 这种多半被称为参谋的存在,因为善于洞悉事物,因此多是厌世或有些阴沉的人,但榭菈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眼下她在马背上也是笑盈盈,那张笑脸就如现在天上映照丰收的秋阳,既亮眼又充满魅力。才气焕发却又天真烂漫的人,雷欧纳多在这世上唯独认识她一个。 「这很像雷欧大人会说的话,但适不适合拿来当作新领主说的第一句话就有待商榷了。」 「民众可能只觉得我是个怪人吧?」 雷欧纳多板起脸回应。 话虽如此,却不后悔做出方才的发言。毕竟他觉得强迫人虚礼对待他人这种事应遭唾弃,再者也不喜欢长篇大论说个没完。 「呵呵呵,确实有可能会那样。不过,雷欧大人,经过刚才您那么说之后,我想领地居民中应该没有人对你印象不好喔。」 「真像妳讲的就好了。」 雷欧纳多冷淡回答后,继续骑马前进。 即使未下任何指令,赞乍斯也知晓其意,开始阔步迈进。 「但是,那顶多也只是第一印象而已!」榭菈摆动缰绳让座骑前行,跟了上去与雷欧纳多并进。「加油,请您一定要努力当个领地居民会持续爱戴的领主。」 「就像姑妈那样吧。」 雷欧纳多深有同感地回答。 因为他过世的姑母,也就是曾任亚历克希斯侯爵夫人的萝萨利雅,是为深获领地居民爱戴推崇的伟大领主。 雷欧纳多再次从马背上察看雷姆的街景。 面朝繁华大道的店家已重新开门营业,客人络绎不绝,商品陆续送达,未见停歇。在这里可看到当地的新鲜鱼贝、令人惊艳的硕大珍珠、西北帝国(亚德蒙符)产的葡萄酒及香水、南方帝国(卡比隆)的红茶及紫檀,甚至有来自遥远最北帝国(查兰德)的火酒及绿宝石(emerald),完全是目不暇给。同时也能瞧见相当多各种肤色的外国人。 没来之前就已知道雷姆位处海洋贸易要冲,在帝国内也是座高度繁荣的城市,果然是名不虚传。 一直眉头深锁的雷欧纳多感染现场活力后,也不知不觉扬起嘴角。 直到刚才都还令人那么不舒服的海风,如今吹起来十分干爽。时节也已是深秋。 「这里或许不逊色于帝都的港区耶。」身旁的榭菈说出感想。「但一想到是丹克伍德公爵家把这里治理到这种规模,心中就不是滋味。」 「姑妈治理下而繁荣的凛特又比这边更好。」 雷欧纳多立即插嘴。 结果榭菈噗哧一笑。 「雷欧大人啊,您一讲到萝萨利雅大人的事情,就会斤斤计较,真是可爱?」 「……真抱歉,我好像太幼稚了。」 雷欧纳多从板着脸变为愁眉苦脸。 榭菈急忙说:「干嘛这样说,我也很喜欢您的这种地方啊。」但雷欧纳多并未理睬。 「我们来谈些正经事吧!」 榭菈清了好几次喉咙后努力阐述。 雷欧纳多也侧耳倾听。 复整座亚历克希斯州和心灵故乡凛特便指日可待。 「雷欧大人,就算只是为了这个目标,我们也要好好统治这里。」 榭菈把脸转向正面看往前方。 视线焦点越过繁华大道,出至城外,往山丘上而去。 「嗯嗯,就算只是为了这样──」 雷欧纳多也定眼凝视。 雷姆位在库罗德帝国西北端、紧邻大西海的同名海湾底部。 码头和城市建筑就顺着海岸线南北延伸广布。 此外,自城市中心部起为一处小型海角,地形向西突出。在这处三面皆是险峻悬崖的陡峭海角上,越往前行标高越高,呈现丘陵地形,丘顶建有一座城堡。 此城外墙涂有耐海风吹袭的白灰泥,所以称为白墙之城也毫不突兀。 白天时,从海上看过来应该也会是醒目地标。 但是,从市区看过来,最能感受到的不是美感而是压迫感。 这座城堡建在山丘上,所占面积并不大,但由于是五层楼的纵长结构,因此形成厚重的压迫感。当然,这一切应该都在百年前建立此城的第一代丹克伍德公爵的计算之中。 是的,这座城堡正是丹克伍德公爵家的根据地,直到四个月之前都还是过世公爵和第二皇子谢尔特居住的地方。 根据雷欧纳多派出的先遣人员回报,得知冷血皇子基尔克斯颁布残忍告示,导致公爵家包含女子在内全都已被诛杀殆尽。 不过,那些丹克伍德公爵下令留守的文武官员,都还在那座城堡中蠢蠢欲动。 要如何对付、处理这些余党,乃是统治丹克伍德州的第一步。 雷欧纳多目不转睛地盯着山丘上,同时聚力至肚脐下方的丹田。 明是如此,却又不疾不徐,只在心中默念。 (反正不管打仗还是政务,只靠我一个人的力量什么都办不到。) 这么做就对了── 离世的姑母教导他,必须要有这样的认知。 如今的雷欧纳多,心中没有一丝不安。 他接着把脸、把眼睛转向后方。 充满信赖地凝视眼前。 凝视着骑马跟在他后方肃肃前进的亚历克希斯军众将士。 * 雷欧纳多抵达城堡玄关前,等在那边的是名一副就是文官样的中年人。 男子虽顶着那年纪会有的突出小腹,但眼神十分锐利,看起来相当狡猾一点也不愚钝。 「在下皮洛,负责在侯爵大人您一行抵达之前,暂管这座城堡和雷姆。从今之后所有臣民皆会归顺、效力于大人,还请大人悉知。」 男子一结束问候,便在雷欧纳多面前单膝跪地并低下头,露出他那秃得光溜溜的头顶。此人态度毕恭毕敬,说话方式无懈可击,完全无法窥得他是否是真心欢迎。 雷欧纳多露出锐利的眼神说: 「你是说所有臣民?」 「当然是。丹克伍德州的所有人,在得知新任领主是名满天下的大人后,无不欢欣鼓舞。」 「该不会就是你这家伙吧。」 「啊,在下怎么了吗?」 皮洛听闻雷欧纳多这么说后,仅是抬起头露出惊恐茫然的神情。因为眼前这位青年的说话方式寡言独特,他无法掌握个中含意。 不过,有人从旁替青年补充说明。 男子散发去到任何地方都能不失体面的贵公子气息,同时兼具任何人都能与他愉快相处的爽朗性格──他是艾依多尼亚伯爵亚蓝。 「强迫雷姆人民前来欢迎雷欧和我们的人,难道是皮洛阁下?」 两人不愧是挚友,亚蓝直接切中核心,问出雷欧纳多想要确认的事情。 皮洛瞬间板起脸。 「起头的是我的部下,但他们应该没做强人所难的事情。如果大人们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在下今后会努力改进。」 他的回答完全是在打官腔。一开口就先模糊此事该由谁负责,并且在雷欧纳多主动探询这么做是好是坏之前,都不清楚表态。 雷欧纳多压抑着怒火,严声喝斥:「绝不准再做这种事。」 亚蓝只是露出苦笑,以较为柔和的态度补充说:「雷欧很讨厌这类巧言令色的行为,然后你以后行事要谨慎,不要造成人民多余的负担。」 皮洛恭敬行礼后说: 「大人所言甚是。其实在下也很担心会造成人民的负担,今后会严格禁止部下再做这种事情。」 此人瞬间逃避责任,态度自然到就像在呼吸,而且继续说道: 「诸位大人也别站在这种地方说话了,还请入内。」 舌灿莲花地结束了话题。 不过此人毕竟曾侍奉决不饶过臣子失态的丹克伍德公爵,处事若无法如此机警得体,应该早就身首异处了吧。 雷欧纳多感到十分厌烦,不想再和这名男子说话,因此立即要他带路入内。 身后随行的除了有亚蓝外,还有亚历克希斯军的核心成员及百名护卫骑士。 虽然很想让其他将士下去休息,但雷姆毕竟是占领的地区,因此不得不下令让他们在城堡前列队待命。而且难以确保这个皮洛没有设下谋杀雷欧纳多的伏兵。 顺带一提,榭菈是以一介侍女的模样跟在雷欧纳多和亚蓝后方。所以刚才雷欧纳多说话时,只是一个十六岁小姑娘的她若是插嘴,皮洛应该会训斥她无礼、不知分寸,甚至身为主人的雷欧纳多之品德都可能遭受耻笑。知道榭菈足智多谋的人,或度量够大者另当别论,一般人很难能够包容这种事情。 总之一行人在皮洛的领路下,前往谒见大厅。 途中,雷欧纳多留下一个意外的印象。 城堡的内部装潢与雄伟的外观大相迳庭,看起来非常空洞单调。 一路上许多地方根本空无一物,以极其一般的贵族嗜好来说,柱子之间应该会挂幅画,房间角落应该会摆个壶或雕像。 然而,岂止没有这些装饰品,雷欧纳多还注意到城内甚至看不到家具之类的日常用品。 由于他不喜欢和皮洛说话,因此用飞快的语速询问: 「是基尔克斯皇兄吗?」 「您的意思是……?」 雷欧纳多没头没尾的说话方式再次困扰了皮洛,亚蓝见状从旁伸出援手。 「是不是第四皇子殿下前来平定雷姆时,把城里值钱的东西全都拿走了?」 「没错,就是那么一回事!纵使讨伐军大将手握特权,但基尔克斯殿下真的是毫不手软……没必要连桌子、柜子都通通拿走吧……不过,过世的丹克伍德公爵订制的物品,即使只是个家具,当然也具有很高的工艺价值。」 「很像那位皇兄会干的事。」 听闻皮洛长篇大论的怨言后,雷欧纳多仅用一句话抒发感想。 「不过,这会是一大问题耶。」 城中金库空空如也,会导致主政者无法顺利施政。不过雷欧纳多早就从基尔克斯的冷酷为人,预料到会是这种状况,再加上本就打算拿平定南北大叛乱而获赐的钱财,舒缓当前的困境。 但是,这也只是权宜之计。 「我们必须赶紧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亚蓝伸手拍了雷欧纳多的肩膀。身为伯爵家当家的他,可说是领地经营方面的前辈。亚蓝也是因为想借由这些经验与见识协助新上任的领主,所以才会撇下自己的领地,一起来到雷姆。 「我妹妹如今的能力可是胜过男人,变得比我还可靠,艾依多尼亚州交给她肯定国泰民安。」亚蓝像是在开玩笑地说。 「这样的话,大人……」皮洛用仅外表谦逊的态度说:「基尔克斯殿下的大肆掠夺已过去两个月,在下这些文官也不是束手无策,我们已经准备好对策,现在只等大人同意执行。」 他想展现出自己精明干练的一面。 「喔?」 「你们还真机灵,是什么样的对策?」 「雷姆城中有十位名声响亮的富商。我们已经谈好,能从他们那边长期筹借充足的资金。」 雷欧纳多和亚蓝听闻此事后,眼睛都亮了起来。 「利息呢?」 雷欧纳多以冷淡的声音询问。 「……啊?」 「那些商人只要借钱出去,一定要收利息,要不然这门生意会做不下去吧。所以雷欧大人是在问那利率要怎么算。」 皮洛露出无法听懂语意的模样,为此亚蓝以近乎挖苦的说法重新问了一次。 「他们也很清楚,自己和丹克伍德州是共生共荣的关系。所以,他们怎么可能要求我们付不出来的暴利──」 「那到底是多少?」 雷欧纳多把声 音压得更低借此威吓。 皮洛即刻住嘴,吞了口水,接着拿出手帕擦汗。 「……对不起,在下忘记了,等等会去查。」 面对雷欧纳多的恫吓还能装傻,不得不说这个人实在胆大。 「我可不会忘了这件事。」 雷欧纳多再次叮嘱,但现下也只能搁置此事。 (这家伙不好对付啊。) 心里这么想的亚蓝,也无奈地使了眼色。 没错,过世的丹克伍德公爵,他的臣子中应该没有笨蛋。这些人若是运用他们的才智保全自身或策划阴谋,肯定不好对付。然而雷欧纳多若要掌控这个大丹克伍德州,今后势必要和这些人过招。 (看样子我们有先采取预防措施果然是对的。) 雷欧纳多不禁感到庆幸。 在确定受封丹克伍德州的一个多月后,自认为己方不能毫无规划就去接收,因此派了两人秘密进入丹克伍德州,这就是所谓的预防措施。 不过,此事就先暂搁一旁── 雷欧纳多一行人抵达了谒见大厅。 厅内天花板盖得相当低,当初应该是打算借此让臣子有压迫感。此外,空间很狭小。采用这种设计的目的,恐怕也是为了让臣子养成下意识的习惯,时时刻刻都要像在近身处般体察上位者的脸色与想法。 帝宫谒见大厅的天花板相当高,空间无比宽阔,与此处截然不同。帝宫谒见大厅的设计,是为了彰显权威与建筑的富丽堂皇。 雷欧纳多在皮洛的带路下,坐到了摆在上座位置的唯一一张椅子上。 他不仅是单纯坐下,此张椅子还具有特殊意义,坐下的瞬间即代表雷欧纳多成为名符其实的丹克伍德州领主。 「由于这是张临时找来的椅子,若有不周之处,还请大人见谅。」 皮洛虽这么说,但椅脚四平八稳,内部填充物也十分厚实,感觉就不是便宜货。坐起来当然舒服,但是对雷欧纳多而言,感到最舒坦的莫过于不用坐在丹克伍德公爵曾坐过的椅子上。 亚蓝犹若宰相般站在雷欧纳多的右侧,榭菈仅像个侍女待在他的背后墙边。随行的众骑士则分列左右两侧墙边,以眼神威震整个大厅。 雷欧纳多也重新正眼看向椅子的正前方。 谒见大厅内,已有百余名任职于这座城堡的官吏和骑士列队等待。 皮洛走向他们后,站在最前头面向雷欧纳多。 接着百余人一起跪地叩拜。 「吾等于此再次发誓效忠侯爵大人。」 皮洛代表现场众人宣示。 但是,雷欧纳多没有任何回应。 皮洛等人理所当然地说要效力雷欧纳多,然而这些人纵使曾在前任领主手下工作,但是,雷欧纳多于法于理,都没有一定要让他们续任的义务。 尽管如此,皮洛仍继续说: 「无论是雷姆,还是丹克伍德州,这些地方的事情,吾等再清楚也不过了,请您放心将所有政务交由吾等处理即可。」 皮洛摆明没把雷欧纳多放在眼里,觉得他只是善理军务,对政务一窍不通,因此强势发言。 而且还迫不及待地用忠臣嘴脸,大言不惭地说: 「侯爵大人您就悠闲度日,忘却世俗的烦忧,坐拥在下们为您献上的权势果实,尽享世上最大限度的快乐──这可是身为领主才有的特权,不,是身为领主该尽的本分。」 这些人实在有够伪善。 若是松开钳制这些人的项圈,把州内政务交给他们全权处理,他们最后肯定会用尽一切手段中饱私囊。但说起来也是悲哀,皮洛所言也都是事实,库罗德一国境内一六七州的领主大半都游手好闲,政务全都交由底下的人负责。 但雷欧纳多怎能忍受被人当成那种废物。 「我不会丢下政务不管。」 他斩钉截铁地表达自身对此事的态度。 「既然如此,在下谨遵大人所愿。」 皮洛毕恭毕敬地应允,不过这句话听起来就像在说「你如果办得到就试试看啊」。 然后,原本排在皮洛身后的文官上前发言。 是名中年男子,从相貌就能感受到此人性格卑劣。他可能是想让领主留下好印象,因此在自报姓名为杰登后就接着说: 「侍奉大人的可不只有在场的这些文武官员。」 他面露下流笑容,拍了拍手。 这时出入口处不断冒出人影。 那是十数名的女官。 个个都浓妆艳抹,把自己打扮得过分年轻、艳丽。 「小的已经在那边设好接风宴席,还请领主大人务必赏光,随吾等一同前往。」 女官们嗲声嗲气,露出娇媚眼神,不断送出不解风情的雷欧纳多也能清楚明白的秋波,同时不停靠向他的身边。 杰登边发出下流的笑声边说:「大人您好像也有带容貌姣好的女子一同前来,但丹克伍德的女孩亦是毫不逊色喔。」 背后的榭菈「唔嗯……」地低声嘟囔。 雷欧纳多连气都懒得叹,在被女官团团围住前,喊了声「站住!」加以制止。 看起来明显就是企图要用美酒佳肴和美女松懈我方的心防,来这招啊。 「餐点我们会享用。」 都特地准备好了就吃一下。 「但是不须举办宴会。」 亚蓝像在赶人般在眼前摇了摇右手手腕。 雷欧纳多犹如在恫吓皮洛和杰登似地环视他们后下令: 「回去做你们的工作。」 在我们吃饭的时候,你们给我好好做事,不准有半句怨言,谁叫你们敢夸下海口,要我把政务交给你们处理。 「让我瞧瞧你们的办事能力,有没有真像你们说的那么好。」 雷欧纳多以像在下腹发声的低沉嗓音宣告。 皮洛一干人等沉默一会儿后,一同低下头回应「遵命。」没有半个人躁进到露出不满的神色。他们快速撤出大厅,女官们也泄了气似地跟着离去。原本紧绷的气氛也瞬间一同缓和。 站在墙边的某位亚历克希斯骑士松了口气。 然后榭菈走到雷欧纳多的身旁说:「他们未免也太小看您了,那种雕虫小技怎么可能对雷欧大人有用!」 她露出洋洋得意的表情,朝皮洛等人离去的方向吐舌头。 亚蓝笑着搭话:「真的就像妳说的。」骑士之间也是笑声此起彼落。 * 就在亚历克希斯军抵达雷姆的那时候,于百里(四百公里)远的亚历克希斯州开垦村中,也有人在庆贺雷欧纳多进驻雷姆。 「讲到殿下,他居然在夺回亚历克希斯之前,先拿下了丹克伍德耶。」 「对啊,真是惊人耶~」 是富兰克和芙劳兄妹。 哥哥富兰克是名魁梧肥胖的亚历克希斯骑士,在队上也是被视为三杰之一的强者。 妹妹芙劳今年二十岁,身躯高大到让身为女性的自己感到自卑,为此伤透脑筋。之前是侍奉萝萨利雅的侍女,也是榭菈的同僚。 亚历克希斯州现在由亚德蒙符帝国统治。话虽如此,但因为大半领土属森林地带,所以实际控管的仅有州都凛特和主要干道。 榭菈利用这一点,自两年前就开始在亚历克希斯州内采取行动。亚德蒙符入侵后,许多村庄因居民出逃避难而荒废,她从当中挑出位在边境森林深处的村庄,暗地里进行重建和开垦。 负责指挥开垦现场的是富兰克,和芙劳等十九名协助的侍女。 富兰克身为骑士,统御能力自然不在话下,芙劳等人也不是一般的侍女。她们是萝萨利雅精挑细选出来的英才,是受过萝萨利雅训练的智囊团,个个能力非凡,无论是要当幕僚还是当官僚都合适。 然而芙劳等十三人已开始打包行李。因为雷欧纳多派人快马加鞭送来指示,预计要她们留守五人,其余前往丹克伍德州,各自就任能发挥所长的官职,借此充分运用这些人的才能。然后还有一人已于一个月前就先出发了。 「我终于也能见到雷欧纳多大人了~」 芙劳雀跃地收拾行李。 「我说妳啊,到底有没有搞懂去那边是要干嘛的啊?」 以是重大事件、重大事件。我想肯定会有好一阵子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喔~」 她回话时也边哼着歌。 「妳真的有搞懂吗?」 富兰克虽然嘴上嘀咕,但他也是大而化之的个性,所以就没继续追究,只是扫视置物架,同时提醒妹妹「妳是不是忘了带那个?」「不带这个吗?」 就在这个时候,玄关门突然被人由外向内用力推开后,三名上气不接下气的男子冲了进来。 「不好了,富兰克大人!」 看来事态非比寻常。 富兰克和芙劳的表情丕变,直至刚才那种有一半像要去远足的氛围,如今已消失无踪。 这三名男子是负责从远方监视凛特动静的人。开垦村居民中有一群是过去在情非得已的状况下堕落成盗贼,遭雷欧纳多清剿后,寻求重生之道的男子。这些人又称莱恩银山的男人们。富兰克把他们锻链成半农半兵,资质高的人就会像这三人一样,负责重要工作。 此处距离凛特十里以上,而且三人都是满身大汗和灰尘,应该是策马狂奔穿过兽径至此。 「发生了什么事吗?」 富兰克端出泡好放置多时的茶给他们。 但是三人碰也没碰,只说: 「有、有军队……」 「那支军队人数多到我从没见过……」 「而且是从北方过来的。」 他们一副惶惶不安的模样,说明时是互相补充,再加上比手画脚才说出完整资讯。 若是受过一连串正规训练的常规兵,应该可报告得更精准,但现在奢求这些也无济于事。毕竟实战中也不一定都能获得正确情报,因此传来的资讯即使不正确,依旧能从中分析出实际情况,这才是货真价实的指挥官。再者,富兰克又不是徒长身体不长脑袋的人。 他以三人陈述内容与亚德蒙符的军情为基准,推测亚德蒙符应该是从本国派了一万以上,两万以下的兵力前去凛特。 是支大军。 「感觉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耶。」 「哥,我们也得赶快跟雷欧纳多大人报告才行~」 富兰克赞同芙劳所言,并且觉得也必须快马通报邻近的克鲁萨多州、克拉兹州,当然还有帝都。 第二章 表里不一的恶魔 雷姆城的宴会厅不同于谒见大厅,宽敞到与帝宫宴会厅相比毫不逊色(但帝宫中有超过二十间的同等宴会厅)。 相关人员替今日进驻城内的亚历克希斯军准备了丰盛佳肴,采站着享用的形式,林立的圆桌上全都摆满山珍海味和精心烹煮的料理。 雷欧纳多和亚历克希斯的骑士们,各按所好围着桌子大快朵颐。刚才那些女官本应也会兼理席间大小事,由于已经赶走她们,因此现在所有事情全都得靠自己动手。但如此一来,现场就都是自己人,因此用餐气氛是和乐融融。 「来,雷欧大人?」 榭菈把菜肴夹到小盘中。 她就这样待在雷欧纳多身旁服侍他用餐。这种时候雷欧纳多总是会叫榭菈先去吃自己的东西,但她也总是回答说:「我食量小,等等随便吃一下就饱了。」不理会雷欧纳多。雷欧纳多拿她没辙只好顺着她。 现在口中吃的是榭菈帮忙分切好的烤全鸽。 相较于鸡肉,鸽肉的味道较淡,但野趣十足,而且是用了非常多辛香料细心烘烤而成。浓郁的香料补强了肉味不足的缺点,还恰到好处地衬托出野趣特质。明是如此,却也没损及食材的原味,看来负责这道菜的人是摸清食材滋味的平衡点后才使用辛香料。 此外,内脏已事先清除,取而代之填充入内的是去壳水煮蛋。这些蛋充分吸附炙烤鸽子时内部所渗出的肉汁,想也知道有多入味多好吃。 一起围在桌边用餐的亚蓝,也拿着上头堆有鱼卵小山的硬脆面包,露出佩服的神情,坦率说出内心的感想。 「我觉得无论是在味道还是制作手法,这些都比帝宫制作的膳食还要好耶。」 应该是过世的丹克伍德公爵,连优秀的厨师都是他纳入的对象。 雷欧纳多一盘又一盘地把榭菈递来的食物吃得一干二净,有炸青鱼、烤白肉鱼、蟹肉羹。海鲜料理十分丰富,这一点同于帝都的饮食习惯。此外还有猪骨熬的汤、秋季菇类煮的粥、烟熏鸭肉冷盘。此处尽管是港都,但因位处贸易要冲,山珍都由此进口,所以种类依旧多样,这点也同于帝都。 亚历克希斯由于刚结束自帝都耗费十八日、行走约一三五里(约五四○公里)的路程,不管是雷欧纳多还是骑士们都想饱餐一顿。除不胜酒力的雷欧纳多外,其余人都是大量畅饮。 至于在城堡前待命的那些将士,当然早就允许他们解散后进城休息,东郊外则设有兵营作为住宿点。下达给这些将士的细部指示,都是由擅长处理这种事的副官巴曼负责传达。 就在雷欧纳多等人伸手要拿新鲜葡萄和桃子当饭后甜点时,巴曼回来了。 他虽然身形矮小,但动作灵敏,是本领高超的骑士,而且无比忠贞。同时是名老练的副官,也十分会带兵,因此深受雷欧纳多全然的信任。 「巴曼阁下的分,我们都有确实帮您留下喔。」 亚蓝边倾斜陈年葡萄酒瓶边说。 「在下感激不尽。」 正经无比的巴曼诚惶诚恐地捧起杯子,接下伯爵大人倒的酒。他之所以没有婉拒,是因为亚蓝自小就和亚历克希斯骑士们打成一片,一起锻链过武术。这层关系让他们少了些隔阂。 「不过,那群人感觉不好对付啊。」 巴曼从上下各缺一颗牙齿的间隙中,叹了口混杂酒味的气息。 那群人指的当然是皮洛那些过世公爵的家臣。 「巴曼阁下所言甚是。雷欧大人,您绝对不可相信那些人喔。」 附近的桌子也传来赞同的声音。 声音的主人是有一对狐狸般细眼、名叫特拉梅的骑士。他的这个相貌和出色的危机洞察力,让他有了名为「抓不到的狐狸(teumessian)」的别号。 「途中,大家也有听闻基尔克斯颁布的命令吧?皮洛那些人能逃过杀头之罪,就代表他们是交出上司或公爵家成员的人头,换取自己苟且偷生,根本是群丧尽天良的畜生。而且他们明明长年拿的是公爵家的俸禄,居然卑鄙到马上倒戈来向大人您摇尾乞怜,真的是群忘恩负义的混帐东西。」 特拉梅义十分义愤填膺,讲得口沫横飞。 「就你这家伙──唯独你这家伙没资格说这些!」 巴曼立刻激动回应。 周围的骑士则是纷纷发出苦笑。因为过世的公爵明明有恩于这个特拉梅,把他从佣兵提拔成骑士,他却是头一个背叛公爵的人。 巴曼重提往事加以责难,但特拉梅也不是省油的灯。「好了好了,这些不都是些过去的事情了吗?巴曼阁下既然贵为骑士,过去的事情就让他过去吧。」他运用天生的厚脸皮打圆场。两人的一来一往惹得旁人不禁发笑。 「可是呀──人家也赞同特拉梅的说法耶。」 紧邻雷欧纳多的桌边,蒂姬咬着苹果开口这么说。 这名女骑士今年二十一岁,但经常被人觉得年纪比榭菈小。在卡比隆有门路、能与动物交心的她,有个叫做「动物王(凯努诺斯)」的别称。 「把那群人通通开除不就好了吗?」 蒂姬单纯对此感到疑惑。她的性格天不怕地不怕,因此非得问出口,尽管在数月之前还是普通村民的她,很清楚自己是个政治门外汉。 「……欸、欸,妳少在那口无遮拦了。」 站在她身旁的魁梧男子与她恰恰相反,各方面都极度保守。男子块头虽大个性却十分谨慎,现正在告诫蒂姬别多嘴。然而此人就是战场上所向披靡的强大弓箭手「独眼巨人(cyclops)」,由此可知人的个性、本性实在难以捉摸。他的本名是盖勒。 「没关系喔,有问题就尽管问出来。」 榭菈回应后,雷欧纳多默默地点点头,盖勒则露出打从心底松了口气的表情。 「如果能开除他们当然是最好,但是事情可没这么简单耶。」 榭菈以抱怨的口吻跟蒂姬他们说明。 「是这样吗?」 「嗯嗯。举例来说,在军事方面,雷欧身边有一群像现场大家这种可靠的武官在。可是,换到政治层面就是两回事了。政事需要由文官打理,但雷欧大人身边完全没有这种人。」 「亚历克希斯的开垦村那边,不是有榭菈的同伴吗?」 蒂姬继续提问,榭菈点头回应: 「其实,我本来就准备要请芙劳她们过来。只是,光有她们还是太少,十个人左右只是杯水车薪……要治理这片广大的丹克伍德州,靠这些人根本远远不够。」 虽然目前是打算好好鉴别每个人才的人品后再积极采用,充实文官数量,但这么做势必旷日弥久。 目前的问题在于要如何度过这段青黄不接的时期。若能好好治理丹克伍德州,就能替雷欧纳多带来莫大的财富,但现状是「没钱」又「没人」,只是有个巨大的包袱落到他的肩上罢了。 而且这件事可不能一笑置之。一个州的政治和经济只要荒废一次,就会开启恶性循环,纵使是再强盛的州也会像跌倒般不断衰退,变得一蹶不振。就如同拥有大陆七分之一土地的库罗德帝国,如今已如落日余晖。 「所以啊,为了挺过这段时间,就必须从旧公爵的家臣中筛选出可用的人才,善加运用才行。」 「原来如此~不过,用说的很简单,妳真有办法做得到吗?」 「这件事虽不简单,但非成功不可啊……」 蒂姬感染了榭菈的抱怨语调,而榭菈这次则转为哀叹口吻。 「不过,实际执行这件事的不是榭菈而是她们。」 「她们?」 亚蓝边摆弄银杯边说完话后,蒂姬重复了一次。 「她们差不多该来露个面了。」 雷欧纳多也这么说。他指的就是先行遣来丹克伍德州的那些人,也就是之前和榭菈商量后部署的旗子。 巴曼听闻此事后脸色大变。他本来还在厉声斥责特拉梅,突然就像噎到东西般闭嘴不语。才刚这么觉得,他又有点像在喘气似地说:「是那两位来了吗?来这里了吗?」 特拉梅也变得很感兴趣地问:「她们是有多恐怖啊?」 雷欧纳多两个问题都未回答,毕竟马上会明白,不必多费唇舌。 她们究竟是何许人── 宴会厅外传来两道沿着走廊走来的脚步声。 「喔。」蒂姬看向声音来源,盖勒缩着身体侧耳聆听,特拉梅把眼睛越眯越细,巴曼则是像得了莫名的热病,全身狂冒冷汗。 两人虽 还未现身,但脚步声外还多了说话声。 「明明是要前去参见雷欧纳多大人,妳怎么穿得那么下流啊?吉娜?洁尔。」 一人用笛声般嘹亮尖锐的声音,责备了另一人。 「妳才是好不好,妳未免也打扮得太过头了吧?根本和昨天之前的妳完全不同耶,玛莉安尔。」 另一人用蜜糖般娇媚的声音回嘴。 「才没那回事。这是萝萨利雅大人赐予的工作服,我平常就是这样穿。」 「那萝萨利雅有叫妳要浓妆艳抹来隐瞒年纪吗?」 「我、我还很年轻好不好,今年才二十九岁耶。」 「什么?妳两年前好像也是这么说耶。」 「还敢说我,妳自己明明都快四十岁了。」 「反正我又不在乎年纪,女人重要的不是外表而是内在。妳看,萝萨利雅不管到了几岁还是那么美丽啊。我也好想像她那样老去。」 「那妳还不好好效仿一下萝萨利雅大人的品味,都老大不小了还露肚脐走在路上,淫乱女。」 「话说玛莉安尔妳总是穿长裙,是要掩饰体型吗?圆筒女。」 两人唇枪舌战,同时现身众人眼前。 这时有人对她们说: 「你们还是老样子。」 「呵呵呵,妳们怎么就是没办法好好相处啊。」 雷欧纳多攀谈后,榭菈纳闷地搭话。 声音尖锐的玛莉安尔蹙眉回答: 「要我和一个本该被处以绞刑的女盗贼好好相处,本就是强我所难啊。」 此人是过去担任萝萨利雅侍女长的才女,脖子上如项链般挂着一副单眼眼镜,年三十一岁。长相端正但严肃,总是将黑中透绿的头发梳成发髻,工作服穿得直挺整齐,整件长裙至裙?边缘都不见一丝皱褶。 另一方面,声音娇媚的吉娜?洁尔则是不屑地说: 「萝萨利雅一生中唯一犯的错,就是传授学问给这个阴险女,培养出史上最恶质的砍头判官。」 此女打扮令人瞠目结舌,她只用看起像是内衣、面积极小的布匹,意思意思遮住胸部和腰部一带,然后肩上披着一件毛皮长大衣而已。她那大露小麦色肌肤的打扮虽然煽情,却非常适合其妖艳的美貌。女子应该年近四十,但看起来比玛莉安尔还年轻,就是个标准的美魔女。 而且最引人注目的是,卷曲在她身上的大蛇。那条蛇从吉娜?洁尔腰际往上螺旋攀附,再自左肩经由脖子卷曲至右臂,头顶部伸达她的右手腕,在那扬起头呈现镰刀形姿态。 首次见到两人的蒂姬和盖勒,特别是看到吉娜?洁尔后,都露出大吃一惊的模样。 「雷欧纳多大人好久不见,上次见面已是您出兵讨伐叛军那时了。」玛莉安尔用双手轻提裙子,优美地点头行礼。「小的应您的召集自亚历克希斯至此。」 「雷欧少爷,自凛特沦陷后我们就没见过面了吧。」吉娜?洁尔轻抚着大蛇头部,露出无惧的笑容。 「因为我答应过萝萨利雅,所以就来帮你这么一次。」 雷欧纳多听完两人截然不同的寒暄后── 「谢谢。」 也以这句简洁有力、很有他个人风格的话语作为答谢。 「请问哪位是玛莉安尔,哪位是吉娜?洁尔啊?」 蒂姬来回看着两位新面孔和雷欧纳多,应该是希望有人介绍一下。她就是一副提心吊胆却又压不住好奇心的模样。 亚蓝注意到后,贴心地开口问:「右边那位是──」 但是,玛莉安尔和吉娜?洁尔打断他的话。(好歹这也是伯爵大人的发言!) 「那么雷欧纳多大人,吾等这就去把您的领地清理干净。」 「我是想赶快解决这件事,早个一分一秒都好。」 玛莉安尔鞠躬,吉娜?洁尔则是打了哈欠后寻求允诺。 「妳们就放手去做。」 雷欧纳多宣告执行此事用不着客气后,两人便迅速动身开始「工作」。 「她们已经要走了喔。」蒂姬一脸不满。方才遭到无视的亚蓝,也抽动着脸颊嘀咕着:「她们从以前就是这么我行我素……」榭菈则是从旁搭腔替两名前辈缓颊。「不、不过,这代表她们是很有能力的女性啊,唔呵呵……」 另一方面,巴曼终于喘出一口气,并以夸张的动作拍抚胸口。这名勇敢的骑士居然出现这种反应。 蒂姬纳闷地说: 「虽然光靠刚才那点时间了解不到什么,但是感觉起来她们也没有多恐怖啊?」 反而是盖勒把将近七尺(约二○七公分)的身躯瑟缩到悲哀的地步。 「可是,让那么大一条蛇缠在身上,一点也不普通吧……」 「唉唷,那条蛇又不恐怖,看起非常乖巧耶。」 「只有在妳眼里才是那样好不好……」 「盖勒你是胆小鬼啦。特拉梅,你觉得呢?」 「啊,妳问我吗?我没特别觉得怎么样耶。」 特拉梅的声音并未颤抖。 但是,他满脸大汗,流汗量大到比刚刚的巴曼还要夸张,看来嘴上说的和心里想的恰恰相反。 「啊?咦?」 蒂姬这么说,还交互看着特拉梅的脸和两人离去的背影。 在洞察危机这方面,特拉梅拥有非比常人的敏锐第六感。他光看玛莉安尔和吉娜?洁尔一眼,肯定就已感受到了什么。 「欸欸~~~~~~~~~~~~~~???」 蒂姬突然发出的狂叫声,响彻了宴会厅。 然而玛莉安尔和吉娜?洁尔即将在这座城里掀起一场风暴,这阵叫声正好代替了风暴来临前的雷鸣。 * 直至两个月前,杰登在雷姆城中的地位还是无足轻重。 他虽是直接侍奉丹克伍德公爵的臣子,但仅是身为中级官员的皮洛的小跟班,完全是个底层官员──这就是从前的他。 杰登能读书写字,也懂算数。在这个时代、这座大陆上,光是如此绝对算是有用的人才,但在过世公爵麾下那有如繁星的文武百官中,就只是颗黯淡无光的星辰。 杰登无比尊敬的皮洛头上还有一大群学识渊博的英才,他就无视这些人左右天下国家大事,成天就只热衷小家子气的盗领和收贿,沉浸在累积不义之财的欢愉中。 过世的丹克伍德公爵,自己明明是十恶不赦的大坏蛋,却不允许臣子做出不法行径。在这个夕阳帝国内,几乎所有领主都不理政务,官员也都醉心中饱私囊,但丹克伍德公爵非常清楚,唯有纲纪严谨的领主和领地才能强盛。只是,他也不是笨蛋,很清楚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过度清廉的政治环境也会损及经济的活络程度,因此多少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杰登在滥用官员权限索取贿赂时,总是惶惶不安地担忧,自己做的事情是否还在这个「多少」的安全范畴内,也十分害怕有一天丹克伍德公爵看不下去,将他处以斩首之罪。 不过,这种日子已成为过去式。 起兵反叛的丹克伍德公爵,以才干优劣的顺序带走了大批文武官员,最后战死沙场。留在州内的留守官员,很多则死于「冷血皇子」颁布的那道命令。如今的杰登其实就是和皮洛共谋,狂杀上司,拿着上司的头颅乞求基尔克斯赦免。 结果,生还者中地位最高的皮洛一跃成为统管雷姆的官员,杰登身为他的首席部下,地位当然也是一飞冲天。 今后无论是要盗领还是收贿,根本就是让他予取予求了。 亚历克希斯军进驻雷姆城的那天深夜── 杰登于自家宅邸密会了两名富商。 在商人圈子中,这两名男子分别被称为「武器商」亚拉贝斯和「盐商」奈伦。 过世的丹克伍德公爵每年都要求十名以丹克伍德州为根据地的富商,捐献大量金钱,取而代之的是授予他们「御用商人」的头衔及各种特权。例如,他们享有较低的税率、可占有顶级地段、还制定州法规定不能用比他们更便宜的价格进行商品买卖等。 此外,还各别赋予他们独占、经销部分商品的特权。这十名富商的称号就是由此而来,亚拉贝斯独家经销的就是武器,奈伦则是盐。 「──话说,杰登大人。」 「新领主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亚拉贝斯和奈伦视线朝上提出疑问。 吧。」 「哼哼哼哼,那真是好极了。」 「反正他终究只是个『杂种』皇子罢了,呵呵呵。」 「他身边的人也是啊,感觉尽是些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人。在战场上或许非常威猛,但在政治的舞台上,我们是独占鳌头啊,哈哈哈哈!」 三人笑了好一会儿。 接着,亚拉贝斯和奈伦深深一鞠躬。 「杰登大人,既然这样的话──」 「之前说的资金借贷,还请酌情处理。」 「嗯嗯,借据也能马上做好。剩下的就等皮洛大人,从那杂种手上把印章拿来而已。」 「这件事就包在我身上。」杰登得意洋洋地拍了胸脯。 他们谈的是白天,皮洛向雷欧纳多和亚蓝提及的那件事。在场的人已签订密约,州政府保证会向所有御用商人借款,并把利率设定成七成五分的暴利。 杰登准备明日尽速依照公文格式撰写借据。其实,他老早就写好了,只是在城内面见雷欧纳多后,皮洛突然命他重写。原本在利率项目下只写了「五分」,皮洛要他修改成在五分字样前方留下足以写入「七成」二字的空白。他们要耍的手段是把利率五分的借据拿给雷欧纳多检查用印后,再把借据内容补字变成七成五分。 「放心,没什么好担心的。话说你们最近生意好吗?」 「有足智多谋的杰登大人协助,当然是好!」 奈伦欢喜到感觉就要跳起来。 杰登替身为盐商的他出的主意是,把沙子混入商品中灌水贩售。只要骗客人「最近认真制盐的师傅越来越少了。」这样蒙混过去就好,毕竟客人再不满,也只能在奈伦经营的地方买盐。而且,人类没摄取盐分就会活不下去。 另一方面,亚拉贝斯也是笑容满面地说: 「我前几天也已经把到货的大量武器全都送到城堡里,货品都有按照您下订时的要求,全是些劣等便宜货。」 过世的丹克伍德公爵原本估计率领叛军出征后,接下来一年都要和皇家及其他四大公爵家打仗,因此有向亚拉贝斯下订单,要他持续补充武器(特别是箭矢)。丹克伍德公爵为赢得战争,不惜花大钱只求买得好武器。此外,他也预料到持续的内乱会扰乱武器的行情与供给量,因此先行支付费用,借此严命亚拉贝斯不得中断补充武器。但是公爵已离世的现在,亚拉贝斯靠着继续收取这笔钱,却只交付便宜货的作法,成功赚取巨大的差额。 「老实说──我是笑到合不拢嘴。」 亚拉贝斯像在示范般笑到肚子不停摇晃。 在盐中混入沙子会导致人民不满的声音高涨,进而影响国力;批售粗糙的武器,兵力当然会受影响。丹克伍德公爵绝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这是他在世期间绝不可从事的不法行为。但皮洛和杰登岂止忽视不理,甚至还从旁指点、建议,图谋的就是能从亚拉贝斯他们那收取相当的贿赂。以这种情势来看,其余八位御用商人用不着说,也一定都有官商勾结(只是窗口不是杰登而已)。 「那真是太好了。毕竟你们要是不赚钱的话,我和皮洛大人都会很烦恼。」 杰登也是笑得合不拢嘴。 「之前听到公爵大人在波罗洛洛斯身故时,真的是无所适从到不知今后该如何是好,不过幸好他就这么死了。」 「现在完全就是我们的天下啊。」 ──整场密会到最后依旧是笑声不断。 亚拉贝斯和奈尔陆续趁夜摸黑离开。 离开之际,他们还留下了礼物──一名年轻女孩。她有着丰满的胸部,长相漂亮,是杰登喜欢的类型。在寝室扒下衣服后,可看见背上还烙印着奴隶印记。 除卡比隆外,其他国家都已禁止奴隶制度,因此这女孩就是个走私物。然而杰登岂止没有受到良心苛责,悖德的情欲还越烧越旺,粗暴地按倒了女孩。 结束一夜欢愉的翌日早晨。 杰登干劲十足,准备着手撰写借据。 但老管家来到办公室说: 「老爷,对不起打扰到您,但城里来了使者,说新领主要你进城一趟。」 「啥?居然传我进城,他摆什么派头啊。」 杰登边咒骂,边从办公桌起身。毕竟因为这种小事抗命,无端惹怒上头也得不偿失。 他从位于雷姆高级住宅区的自宅到城堡明明没有多少距离,却嫌走路麻烦,因此差人备妥马车搭车前往。 在玄关前等候的是两名亚历克希斯骑士。 「杰登阁下,请往这边。」 骑士们的态度实在严谨,但看在让人带路的杰登眼中却不是这么一回事。 (这里明明是过世公爵大人的城堡,才过了一天,他们就没把我放在眼里了啊。) 他很不是滋味。 最后来到一间窗外可看见大海的小接待室。 商人和城内居民为办理各种手续进城堡,此处即是堡内官员用来接待他们的房间,因此装潢和家具都采公务风格。 办公桌也就只有一张,平时杰登正是坐在这个上座位置,等待处理大小事,如今却坐了个没见过的女子。她身着侍女服,脖子上挂着单眼眼镜,是名偏冷艳型的美女。 「您是杰登大人吧?欢迎莅临,先请坐。」 女子丝毫没有起身的意思,以敷衍的手势要杰登坐下,并且还一直用瞪视般的目光看着他。 「妳算什么东西啊,小小一个侍女,那是什么态度。」 杰登随即发火,但没能延续这股气焰。 「废话少说,你坐下就对了。」 突然──他背后真的是冷不防地出现动静,现场传来娇媚的女子说话声,同时有双手放到他肩上,接着用力下压,硬是强迫他坐了下来。 杰登惊慌失措,仅回头察看,结果再次大吃一惊。 眼前这名手还放在自己双肩上、低头看着自己的女子,实在诡异至极,身上居然缠绕着一条大蛇。 「妳、妳们是什么人!我可是领主大人叫来的喔!」 「所以,我们才会在这个地方──」 「我们是那位领主大人委付全权的代理人。」 两名女子露出微笑。 正面的侍女脸上挂着如同凿刻在冰雕上的冰冷笑容。 背后的蛇女如同猎物当前的猛兽,脸上挂着带有威吓的笑容。 杰登完全震慑于两人,无法出声。 「看来您已了解现在是什么情况了,那么我们就赶快进入主题吧。」 「毕竟我们没办法在你一个人身上花太多时间。」 正面的女子拿出一本厚厚的册子,背后的女子则是出力收紧按住杰登肩膀的双手。 「那我开门见山问了。」 正面的女子以像在敲响法官木槌的尖锐声音这么说: 「杰登大人您涉嫌要求『武器商』亚拉贝斯交付劣等货,以及向『盐商』奈伦提议在盐中添加沙子鱼目混珠,并收取对价让他们通过检查──也就是您涉嫌触犯教唆犯罪与收贿。」 「啊!?」 杰登出乎意料到放声大叫。 (她们怎么会知道这些事情!?) 其实这种事情调查一下市场,应该马上就能知道最近的盐中都混了沙子。然后只要去趟军械库,应该也能察觉到里放的都是便宜货。但是,她们是怎么知道暗中牵线的人是杰登,毕竟做这些事情时,杰登明明都很小心不要露出马脚。 「人家不是都说蛇有蛇道,鼠有鼠路吗?」 背后的女子像是看透了自己的内心,贴在耳边细语。 「妳妳……妳那什么意思,可不可以讲人听得懂的话啊!」 杰登勃然大怒,打算尽全力虚张声势。 但是,这次一样没能持续多久。因为大蛇顺着女子放在他双肩上的手爬过来,缠住他的脖子。 「咿……!」 脖子传来爬虫类鳞片不停轻碰的湿滑触感,杰登只能不断瑟缩身躯。 (这女的是怎样啊……从没见过也没听过,这种把大蛇卷在身上到处走的疯婆子……!) 杰登害怕出声抱怨,所以只在心中嘀咕。 但脑中也因此闪过一个念头。 (……等等,我真的没听说过吗?) 他开始拚命翻搅记忆。 而且在寻得答案之前,背后女子还说了段协助杰登回想的话语。 「做这些违法生意的家伙,肯定会和有前科的人混在一起,而我在那些黑社会人士中算很吃得开,十年后的今天也还一样喔。」 杰登完全想起来了。 然后,身体再也无法停止颤抖。 这是相当久远的往事。 连 帝都库拉肯这样繁荣的都市──不,正因为是繁荣都市,所以存在作奸犯科者盘据的区域,那里也被称为黑街。 帝都的黑街长年由三大非法组织把持,他们之间也常爆发冲突。 但是有一天,一名大坏蛋犹如星空中浮现的灾星现身黑街,还篡夺了一个组织。她先是凭藉自己的美貌当上组织老大的情妇,再以爱欲彻底掌控,同时还运用恶魔般的邪恶头脑,扩增组织的不法收入,博得手下的信赖。然后,掌控一个组织还不能满足她的野心和才智,她接着并吞另外两个组织统一黑街,最后甚至大肆扩张黑街的版图。 然而这般的女中豪杰,下场却十分凄惨。 据说十年前,后来的亚历克希斯侯爵夫人萝萨利雅回归帝都后,奉皇命谕令率兵阻止黑街扩大,最后抓到那个大坏蛋,并将她处以绞刑。 人们口耳相传,这场女中英豪之间的世纪大战,胜利女神最终果然是站在守护北境的常胜将军那边,此事甚至传到了丹克伍德州。 天网恢恢,这件事如今已成了半个传说,但都是以打扮奇特,身上总是缠绕着一条大蛇来描述那个大坏蛋──杰登终于从记忆深处挖出这则传闻。 女子的名字是吉娜?洁尔。 「怎怎怎……怎么可能!吉娜?洁尔应该已经被吊死了啊!」 「啊哈哈哈哈哈,蠢的人是你。那名既和蔼~又恐怖~的萝萨利雅,怎么可能舍得杀掉像我这种派得上用场的女人!」 背后的女子──吉娜?洁尔像是极度费解般疯狂嘲笑。 「意、意思是说萝萨利雅饶妳不死,所以妳就对她言听计从了啊……」 「不只那样。萝萨利雅还教会了我,即使在这个屎一般的世界上,还是存在着所谓的真心。我们可是莫逆之交。」 「吉娜?洁尔,好了,别再多费唇舌了。反正妳跟那种人渣讲再多,他也无法理解妳的想法。」 吉娜?洁尔被正面的女子训斥后,用鼻子哼笑着说:「妳讲得也对。」 「总之事情就是这么一回事,这个世上没有人比我更清楚坏人会耍什么手段。更何况,像你们这种小咖官员图谋的事情,我三两下就能抓住你们的狐狸尾巴。」 例如,奈伦在盐里混入沙子时。 当然,他不会蠢到亲自动手,但独家经销权在他手中,因此他旗下商会处理的货量非常庞大。然而要把这些盐全部混入沙子,可不是件轻松的事情,即使动用学徒也来不及处理。而且最重要的是,很难封住这些学徒的嘴。 所以,他们雇来流氓地痞帮忙。雷姆这边一样存在黑街,这些人赖以维生的就是「帮忙做坏事,绝不泄漏工作内容」,因此不必担心这些不法行径会传到客人耳里。 然而奈伦和杰登在这方面疏忽了一些事。 如果是吉娜?洁尔,立刻就能锁定疑似作业场的地方。也能推敲出这座城的黑街上有什么样的组织,奈伦用的是哪一批人。更是有办法得知那个组织的历史和背景,并且熟知要如何诱骗相关人士吐露实情。 ──吉娜?洁尔贴在杰登耳边说着自己做过的调查和过程。 借此让他彻底明白,装傻毫无用处。 让他彻底了解自己的处境。 杰登如今已是脸色苍白,不停在椅子上颤抖。 「那么,杰登大人──」 正面的女子掀开手中的册子。 而且好像就这么刚好翻到她想翻的那一页。 接着透过单眼眼镜,淡淡地念出内容。 「依据帝国法令,于盐中混沙者杖罚百下,丹克伍德州的法令则为两百下。无论是适用那一边的罚则我们都没意见,但有鉴于雷欧纳多大人慈悲为怀的个性,那就废除旧的州法,改处罚一百下吧。」 她以冷血无情的声音宣告骇人的内容。 「以下是讲给你参考的──根据过去我执行惩罚的结果统计,成年男性被杖打一百下后还能活命的,大约占整体的四成八。行刑结束后,骨折或内脏损伤会导致严重发烧,约有两成二的四十至五十岁男性能挺过这一关。至于侥幸活到最后的,百分之百都会背负某种身体残缺过完一生。」 「爱、爱说笑,谁要接受那种处罚啊!」 「爱说笑的人是您吧。」 正面的女子眯起细长的眼睛,冷冷地瞪视而来。 才刚这么想,她就站起身子,从办公桌上直挺地探出身体,把右手伸向杰登的胸口。 原本缠绕在杰登脖子上的大蛇,惊慌似地迅速逃开。 这时正面女子终于抓住杰登胸口,并以惊人的力量直接把他往上抓起,最后呈现像是悬吊在空中的模样。这实在不像女人的纤细双手。 「毕竟侍女长是保护主人的最后一座堡垒。」 吉娜?洁尔因为事不关己,所以笑个不停。 杰登从没听过这种说法,也从没见过这种侍女。 「那是当然。如果办不到,我就没有资格担任萝萨利雅大人的侍女长了。」 眼前这个穿着侍女服的「某种存在」,第一次显露出带有情感的眼神,然后淡淡这么说。 她的双眼中燃烧着狂热的信念。 「饶、饶、饶命……可不可以饶我一条小命……」 杰登用细微的声音乞求。 由于他被人抓住胸口,悬吊在半空中,衣襟自然会勒住脖子,呼吸会变得越来越困难。自己仿佛已被处以绞刑。 「那么我们来认罪协商吧。」 「你出庭受审时就帮忙作证,把你其他同事的不法行径通通说出来,知道多少就讲多少!」 「你如果帮忙作证,就帮你减刑到杖责十下就好。这种处罚在统计上的存活率可是超过九成九喔。我们人很好吧。」 在两名恐怖女子的联手胁迫下── 杰登全身上下已经找不到半点反抗她们的念头了。 * 这位名叫琵彬的青年,是在肯伊顿地区首长府工作的基层官员。 自小就是竹竿体型,集瘦弱、虚弱和柔弱三弱于一身,双亲都很担忧「这孩子将来有办法好好工作吗?」 肯伊顿位在丹克伍德州南部,共有一座大镇和六十一处大小农村,总人口约有八万人。扣除住在镇里的有钱人家,生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一般都是耕农度过一生。琵彬的双亲也是拥有强健体魄的农民。 琵彬在十岁后,虽然想和其他孩子一样帮忙父母的工作,但拿起锄头身体就会支撑不住锄头重量而乱晃,抱起麦捆也会因太重而伤到腰,就是个所谓的「无用男」。双亲担忧的事情还是成真了。 琵彬的父母不得已只好卖了部分田地,用那笔钱让他进入镇上的私塾,并且寄宿在那全心向学。他的父母非常伟大,毕竟若没一定程度的理解和觉悟是无法做出这种决定的。 琵彬也非常感激他们,拚命学习读书写字和算数。可能是勤学有了代价,十五岁那年他在老师的推荐下,被晋用为当地首长府的官员。 虽然他只是基层中的基层,就像仆人般所有事情都会堆到他身上,他自己也懦弱到提不起勇气回绝。即使如此,生在农村的他可是当上了官员,这绝对算是出人头地了,也算是给双亲的最好回报了。 话说,有名少女心仪琵彬。 她是私塾老师的孙女,名叫雅德蕾特,年龄小琵彬六岁。琵彬刚进私塾时,她才四岁。她不知是怎么了,好像就是很喜欢这个瘦弱男,每天都会来跟琵彬说:「大哥哥,你人好好所以我喜欢你。我长大后就嫁给你当你的新娘子。」缠着琵彬陪她玩。当时琵彬虽然只有十岁,但已经知道这个年纪的女孩说的这种话不能当真。 但是当琵彬二十岁,雅德蕾特十四岁时,她依旧会像恶作剧般嘟囔「我要嫁给你当你的新娘子。」而且在这个时代,平民女子到了十五岁就是适婚年龄了。 胆子小的琵彬很害怕她是不是在捉弄自己,光是确认心意就花了一年。然而就算知道对方是真心,也又花了一年才告白说出「当我女朋友好吗?」接着再花一年才说出「我们结婚吧。」琵彬和雅德蕾特就以令旁人傻眼的缓慢步调,培养两人之间的爱情。 「好,婚礼就办这一天!」此时决定出的日子是库罗德历二一一年七月十九日。 ,统治肯伊顿附近一代的地方首长是公爵家的人。 「我们要替伯父大人报仇雪恨!各位百姓啊,现在正是你们挺身尽忠的时候!拿起武器奋战吧!」 从未上过战场的这个家伙,仅率领数百名卫兵,就大喊这种荒谬事,向肯伊顿地区的所有成年男子发出征兵令。 (对手是冷血皇子耶,他可是用少量兵力就打倒那个恐怖公爵和聪明的谢尔特殿下!我们这种乌合之众怎么可能打得赢。) 琵彬认为这种事连笨蛋都懂,但首长看来就是不懂。 开什么玩笑。明明基尔克斯殿下也有颁布另一条命令,只要不反抗就不会烧掉我们的镇,也不会抢夺我们的家财。明明只要经观其变,所有人都不必死,我也能和雅德蕾特白头到老! 懦弱男挤出了仅有的一点勇气。 从没打过架的琵彬,用颤抖的手拿起剑站了起来。 就在一万名列队于郊外的男性镇民面前,痛骂首长。 「要跟基尔克斯殿下开战的话,你一个人去打!我不淌这个浑水!」 「来人,把这个忘恩负义的暴徒给杀了!以儆效尤!」 「你闭嘴!我只要带着你的人头去投诚,大家都不必死!」 琵彬流着眼泪、鼻涕和尿水,挥剑砍向了首长。 当然,卫兵们挡住去路,打算反过来砍杀琵彬。 但是,事情并未如此演变。被征调来的男镇民们听完琵彬一席话,发现了活下去的方式,因而也拿起了剑。 不过最关键的是──他们被琵彬那仅有的一点勇气打动了。 单单数百名卫兵不敌万名群众,首长和其部下全都被砍下头颅。 琵彬他们打开镇门迎进基尔克斯军,基尔克斯也遵守约定没有任何破坏。 肯伊顿地区以少许的流血冲突度过危机。 这位琵彬现在正位于雷姆城堡内。 因为各地区的所有官员都收到通知,必须依序「进城晋见新领主」。 这时库罗德历已进入二一一年十一月。 琵彬这般的乡巴佬若是来到雷姆这种大都市,所见所闻应该全都十分新奇,但琵彬现在无心观光。 (……听说新领主正在逐一整肃前领主底下的那群臣子。) 亚历克希斯军进城后,雷姆每天都有人遭到处刑,酷刑下血流不停。雷欧纳多统治起这片土地,完全就是个和其别称吸血皇子(nosferatu)如出一辙的领主。这些都是琵彬在途中行经的城镇中听到的。 但同时也听闻,即使如此百姓好像不害怕新领主,反倒是拍手叫好。理由浅显易懂,那就是亚历克希斯侯爵雷欧纳多,决不会威胁到无辜百姓的生活。连日来遭到处刑的尽是些行为不法、作奸犯科的官员。 以初来乍到的新领主来说,治理手腕堪称精湛无比。包含疑似对人民进行政治宣传的部分在内,他都非常巧妙地利用了自己的别号。 (他该不会其实是个恐怖的领主吧……) 琵彬边徒步走上城堡,边瑟缩细长的脖子。 颈部被凛冬寒风吹抚过的部分,感到有些冰凉,不禁想像自己遭砍头的模样后,眼泪都快夺眶而出。 (因为我是扇动大家杀了贵族首长的主谋啊……) 虽说是遵从基尔克斯颁布的命令,但雷欧纳多能接受这个理由吗?雷欧纳多自己应该也想替所有碍事的前朝臣子,安上各种理由借此肃清吧。而且琵彬做的事情,若依一般的帝国法令处置,应该也会是重罪。 (我明明答应雅德蕾特要活着回去……还说这次回去后一定要结婚……) 想得越久越想哭。琵彬强忍情绪抵达了城堡前方后,向正在站哨的亚历克希斯骑士说明来意。 琵彬内心忐忑,心想这些是那个吸血皇子(nosferatu)底下的骑士,不知道会是群多么残暴的人。但是他们即使看见寒酸的小官吏,也不会摆出瞧不起人的态度,反倒是以有些木讷但彬彬有礼的姿态对待每个人。接著有人帮忙带路,这让琵彬有点受宠若惊。 最后来到的是除能看到大海,其余都很单调的小房间。 里头不见半个人影,眼前只放了一套办公桌椅,琵彬决定不坐椅子,而是站在房间角落等待,他耍了个小心机,想说至少要展现出值得人家赞许的态度。但是又若无其事地移动到暖炉前方,烤了烤路上被冻着的屁股。他彻头彻尾就是个缺乏大度的男人。 不久后,两名女子进到房内。 「让您久等了,琵彬先生。」 「抱歉,我们刚刚在吃中饭。话说,你干嘛不坐下。」 「没关系没关系──」 琵彬本想接着说:「我站着就好」,还来不及说就倒抽了一口气。 因为身穿侍女服的那位,将本就细长的双眼眯得更细,目不转睛瞪着他。 至于另一名女子的外观更是骇人,身上居然卷缠着一条大蛇。 琵彬害怕到撇过脸,像是要逃开侍女打扮者的视线一样,但侧脸后恰好与大蛇那正看着自己的冷酷眼睛对到眼,再加一等的恐惧害得自己缩住身体。暂时无法移开眼睛。 「好了,你快坐下。」 被蛇女拉了手后,他终于回过神。由于实在太恐怖,因此被她拉着坐到椅子上。 两名女子轮流自我介绍。 隔着办公桌,坐在琵彬对面的女子说: 「您好,我叫玛莉安尔。」 语毕,露出犹如凿刻在冰雕上的冰冷微笑。 蛇女则是绕到琵彬背后开口: 「我是吉娜?洁尔。」 然后,如同猎物当前的猛兽,露出带有威吓的浅笑。 琵彬紧张地报上姓名。 「小小小小小的是肯伊顿地区首长府的琵琵琵琵琵彬。」 「嗯嗯,我早闻大名喔。」 「你好啊,琵琵琵琵琵彬。」 玛莉安尔听说过,吉娜?洁尔则是揶揄他,两人都已转为欢乐、更有温度的笑容,但琵彬根本没有余力察觉。 而且紧张之下觉得玛莉安尔的回话…… (我很清楚你是谁喔,还有你干过的所有事情。) 听起来像是这种意思。 琵彬突然开始冒汗,然而这绝对不是因为暖炉烘热了房间内的空气。 他慌张到只能用岔气的声音表达自己的想法。 「不不不不是妳们想的那样!我是为、为、为了保护肯伊顿的大家,所以才会不得已杀了首长大人。绝不只是因为想和雅德蕾特结婚而已,绝对、绝对、绝对不是这样。」 软弱的琵彬很快就变成快哭出来的模样。 连玛莉安尔和吉娜?洁尔也瞬间愣了一下。 然后,玛莉安尔边把一本厚册子放到手边说: 「您不必担心,琵彬先生。」 「嗯……?」 「我们也知道基尔克斯殿下颁布那种命令,若针对遵从那种命令一事来定罪的话,实在有太多能酌情量刑的余地了。雷欧纳多大人也说不会追究您任何刑责。」 「真的吗!?」 琵彬不禁半蹲起身子。 如果杀害首长不会被问罪,他就丝毫没有见不得人之事了。毕竟这个男人自出生以来到杀害首长之前,从未做过──也没胆去做半点坏事。 (我能回去!我能活着回去了,雅德蕾特!) 琵彬以满是欢喜的表情抬头望向天花板,诚挚感谢亚弗罗帝特、崴努斯、弗蕾雅、伊斯塔尔等天上所有的神明。 「但是我们有其他事情要问责于您。」 琵彬就这么带着喜悦的表情僵在原地。 玛莉安尔露出极恐怖的表情瞪视而来。 在此高压下,琵彬的眼角再度浮出泪珠。 玛莉安尔带着锐利的眼神,掀开手边的册子。 而且就这么刚好翻到她想翻的那一页。 接着透过单眼眼镜,淡淡地念出内容: 内的事情推给你做,所以他们也不知道详情是怎么一回事。」 「怎么……会这样……」 琵彬听见自己的心脏疯狂跳动的悲戚声响。 (我完了……雅德蕾特……) 自己现在背了黑锅,要替首长府迟缴税金一事负全责。 这可是重罪,别说砍头,就算被大卸八块也不足为奇。 「事情不是那样的……」 琵彬有气无力地呼喊,同时想要起身,但吉娜?洁尔按着他的双肩,因而没能如愿。 「那事情是怎样?」 吉娜?洁尔轻声说道,同时大蛇还沿着她放在琵彬肩上的手爬了下来,长长的躯体缠住了琵彬的脖子。 「事情不是这样不是这样不是这样不是这样不是这样不是这样不是这样。」 琵彬因恐惧与大蛇鳞片在脖子上滑动的噁心感受,早已是泪流满面不停喊叫。 而且大蛇还用双叉的舌头轻舔他的眼泪,害得他竖起全身寒毛,鼻涕、小便直流。 「事情不是这样不是这样不是这样不是这样不是这样不是这样不是这样!」 琵彬由于只想求得谅解,因而像机械故障般不停重复相同词句,还越说越激动。 「琵彬先生,您若不跟我们好好解释,我们就得送您上绞刑台喔。」 「所有问题都是出在死掉的首长身上!」 他脸上挂着长至喉咙处的鼻涕控诉。 「人民明明都有确实上缴税款,但是首长就从那边中饱私囊!所以,其实就只是没办法足额纳税给公爵大人而已………」 「唔嗯……可是,你说的是真的吗?谁能保证你没胆把所有责任都推给首长啊,毕竟死人不会说话啊。」 大蛇配合吉娜?洁尔的质问移动了身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琵彬觉得自己的脖子比刚才勒得更紧了。 「请相信我!请相信我!我愿意替妳们做任何事情……」 琵彬绝对没有说谎,但也无法拿出证据,只能拚命恳求饶命。 「琵彬先生,倘若您说的都是事实,您应该要想办法填补首长侵吞掉的分吧?当官的不都该这么做吗?」 玛莉安尔的指谪感觉起来与其说是严厉,其实更像鸡蛋里挑骨头。琵彬不禁认为,这两名女子无论如何就是要定他的罪。 (雅德蕾特,我可能再也见不到妳了……) 琵彬挤出最后的力气反驳: 「妳们是要我再去压榨人民,叫他们缴更多税吗!?这种事情我办不到!如果只是增税一年当然没问题!不过会造成人民非常大的负担,绝对会影响隔年的税收,接着后年又必须再压榨一次,下个后年也一样──这不就成了恶性循环!强健的人民也会相继倒下耶,妳们连这种道理也不懂吗?到底是有多笨?到底是有多蠢啊?」 行事谨慎的琵彬,备感他脆弱内心无法承受的压力后,干脆自暴自弃。 (我说出口了!我说出口了!怎样啊!) 他的心境已转变为「反正要被吊死了,现在我可是天不怕地不怕」。 「玛莉安尔也不是主张要课重税啊。」 大蛇配合吉娜?洁尔的说词,就在琵彬眼前咫尺处扬起头呈现镰刀形姿态,用一双冷酷眼睛凝视他。而且两根利牙长到外露在嘴巴之外。 琵彬光是如此就缩起身体,方才自暴自弃的威势已荡然无存。他悲哀地扭摆身体,想要避开大蛇的视线,但一摆动大蛇也会移动头部继续凝视。咿咿咿,蛇的舌、舌头碰到我的鼻子了,对不起我刚太得意忘形了。 「我的意思是说,您应该要更清楚地掌握人民纳税能力的极限在哪之类的,方法多的是吧?」 玛莉安尔装作没看见琵彬正在左闪右躲,继续追究纳税问题。 「我可是出身农村!知道我爸我妈总是缴税缴得很辛苦。」 「口说无凭啊。」 「请相信我!请相信我!然后请把蛇弄开……」 吉娜?洁尔没回答是信他还是不信他。 玛莉安尔也是,不过在把手边的册子翻到新的一页后说: 「那么我来考考你。您的父母亲在萨罗尔多村里拥有多大的田地?」 「一町五反六亩。」 琵彬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 「您知道得还真清楚。那么隔壁的卡契斯一家的田地有多大?」 「一町七反六亩。」 这题琵彬也立刻回答。 「喔……」吉娜?洁尔从琵彬背后探出身子,像在窥视他的侧脸。相对地,大蛇那镰形弯曲的头部则逐渐移远。 玛莉安尔翻到了新的一页。 「肯伊顿地区亚露达村中的琼恩一家有多少田地?」 「那、那座村里有三户人家叫琼恩耶。」 「那最多的那一户呢?」 「二町三反。」 「厉害。」 玛莉安尔「啪」地阖起手边的册子。 「你全部背起来了吗?」 吉娜?洁尔就像在对婴孩说「你好棒、你好棒」般用脸颊轻摩琵彬的脸。虽然他的脸上沾有眼泪和鼻涕,但吉娜?洁尔感觉毫不在乎。 「不、不可以吗?如果不先背起来,会、会连能收多少麦子都会搞不清楚耶。这么一来,也就无法定出纳税额度了。」 「我没说不可以。不过,这些数据看一下帐本应该就有写了吧?」 「如果每次都要去趟书库,调出查阅的话,我时间再多都会不够用,因为所有人都把工作推给我做啊!如如、如果像这样慢慢查,其他部门不就会抱怨我工作效率太差太慢了吗?」 由于大蛇的头部已经远离,琵彬也逐渐唤回自暴自弃的那种感觉,最后还加了句反讽。 但是,玛莉安尔好像丝毫不在意,以始终如一的冷淡态度说: 「我们今天的问话就到此为止,您辛苦了。」 「要要要要……把我吊死了吗?」 「放心啦,你是无罪释放喔。」 吉娜?洁尔发出爽朗的笑声后,拍了拍琵彬的肩膀。大蛇也松开他的身躯,滑溜地返回吉娜?洁尔的手上。 然而就算有人说可以放心,但琵彬的脸已经完全僵住。刚才一下哭一下笑一下自暴自弃,一直处在情绪大幅波动的状态,如今已经不知该如何反应心情了。 不过玛莉安尔果然不在意这类事情,直接拿出一张文件盖上印章。 然后恭敬地递给琵彬。 「这、这是什么东西……?」 玛莉安尔又再瞪视而来,琵彬因此缩起身体警戒。 「自今日起任命琵彬先生为肯伊顿地区首长。雷欧纳多大人已经批准,这是您的派令。」 琵彬觉得自己就要口吐白沫晕厥倒地。 「为、为什么我这种人会当上首长!?」 「因为没其他人选了。」 玛莉安尔厉声说。 这番话虽然讲得直接,但琵彬反而感到安心。毕竟环视整个肯伊顿首长府,自己或许真的好过其他所有人。 「然后,这是我们──不对,不是我们,是领主大人送你的就任贺礼,收下吧。」 吉娜?洁尔「啪」一声,把某种东西放到办公桌上。 那是新娘嫁衣。 而且是以全绢、全蕾丝布料缝制而成的高级货,一般只有贵族或富豪家的千金大小姐才有办法穿到,是天下女子梦寐以求的衣裳。 「为了雷欧纳多的施政,今后还请您按时征收适切、正确的税金。」 「你好好加油吧。」 在玛莉安尔瞪视,吉娜?洁尔摇动肩膀后,原本呆滞的琵彬回过神说: 「遵……遵命。我、我我我这一辈子都会追随新领主的……」 并且紧抱新娘服,宣誓效忠。 这次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感动到眼泪鼻涕流满面。 「我可是精心挑选了一件漂亮的,你别弄脏了喔。」吉娜?洁尔笑着说。 * 就这样── 玛莉安尔和吉娜?洁尔就以这种方式大显身手,将整个丹克伍德州内侍奉过前任公爵的文官,区分成「需要的」与「不需要的」。 区分基准依据的是彻底事前调查。 因此两人才会比雷欧纳多他们早一个月进入丹克伍德州。特别是吉娜?洁尔,两年前凛特沦陷后,就回到帝都重新开始在黑街活动,因而能动员新收的手下,建构起调查网。 玛莉安尔露出开心的神情诉说感想。 两人现正位于雷姆城内的领主办公室。 雷欧纳多坐在他让人准备好、实用性至上的桌子前,板着脸专注看著文件。领主的工作多半是要阅读手下呈上来的报告,需要他裁定时,也只要思考「准」或「不准」后盖章即可。 身为新手领主的雷欧纳多,身边虽有榭菈和亚蓝提出建议和指导,但最终还是得靠自己思考,负起责任默默处理所有政事。 玛莉安尔和吉娜?洁尔就是在他处理这些事时,为了报告今日成果现身办公室。 「总之,妳们辛苦了。」 雷欧纳多接下又再增多的文件,口中慰劳两人,并拜托榭菈准备两人的茶水。 雷约纳多着手领主工作已经一个月了。「看起来很有模有样嘛。」吉娜?洁尔以揶揄的口吻说:「那个少爷长大了耶。」然后没礼貌地一屁股就往办公桌的边缘坐下去。她的屁股随之压扁变形,可能是上了年纪的关系,显得有点下垂,但整体依旧丰满魅力十足。 雷欧纳多的个性没有讲究到没事会去斥责别人的行为举止。玛莉安尔虽皱起眉头,但现在的主人都没追究,所以也就没有多加闻问。 面对在桌上自然而然搔首弄姿的吉娜?洁尔,雷欧纳多一本正经地回应: 「姑妈以前也是这么做,我从小就耳濡目染,现在是觉得有点怀念、有点引以为傲。」 对他而言这已算是讲很多的内心话,亚蓝、玛莉安尔和吉娜?洁尔听到的瞬间无不瞪大眼睛。当然,这都是因为谈论的是萝萨利雅。亚蓝和吉娜?洁尔纷纷露出柔和的眼神。 但唯独玛莉安尔犀利瞪视着雷欧纳多。 「现在雷欧纳多大人的模样,就和萝萨利雅大人年轻时一样。」 口中却以温柔的声音这么说。 玛莉安尔的表情和语调不一致是有原因的。她因为近视,习惯眯眼看东西,所以就被周围的人误解是在威吓他人。雷欧纳多早知此事。毕竟在他小时候,萝萨利雅忙不过来时,玛莉安尔就会代替萝萨利雅教导他各种学识,是个像姐姐又像家庭老师般的存在。 「玛莉安尔应该不知道萝萨利雅年轻时的模样吧?妳应该还没出生啊。」 吉娜?洁尔立刻像在找碴似地做出指谪。 「只、只要是萝萨利雅大人的事情,我全都知道。」 「妳都已经三十一岁了,别再有那种妄想了好不好?很噁心耶。」 「我今年才二十九岁!总之,妳这个只侍奉萝萨利雅大人八年的人,只是没办法理解我和萝萨利雅大人之间,那种常识无法衡量的深刻主仆关系。」 「啥,人际关系又不是决定于来往年数。妳都长到三十一岁了,还不懂这个道理吗?」 「就跟妳说我才二十九!」 两人瞬间展开幼稚的争论。 她们俩在工作以外的时间,总是这个样子。然后,雷欧纳多觉得过去有段时期,两人会在工作上相互竞争「谁能帮上敬爱的萝萨利雅最多忙」。 玛莉安尔会用尽各种方法,以审问者、告发者的身分站上凛特的法庭,协助萝萨利雅进行审判。吉娜?洁尔则是透过黑社会,凭藉自己比任何人都还熟知坏蛋的手法,化身为消灭恶人的必要之恶。 因此萝萨利雅说过「玛莉安尔是我『司法界的恶魔(astaroth)』,吉娜?洁尔是我『黑街的恶魔(andromalius)』」来并称两人。 看在雷欧纳多眼里,觉得两人都是同等信赖对方。 两人的争执久久未见停歇,但亚蓝在看见榭菈用托盘端来冒着烟的红茶后,便介入调停说:「两位,要不要趁茶还没凉掉前喝一杯?」时值十一月,室内虽有暖炉烧着火,但还是会想在冷掉前享用特地端来的热茶。 「声音都传到外面去了喔。」榭菈脸上露出觉得好笑的模样,在休息用的小桌子摆上了与现场人数等量的杯子。 雷欧纳多和亚蓝也过去那边,和玛莉安尔及吉娜?洁尔一起围着小桌子坐下。 仅有榭菈还站着,她绕到已坐下的雷欧纳多背后。 「真可惜,我不知道萝萨利雅大人年轻时的丰采……但是,我坚信不久的将来,雷欧大人会蓄积更多威望,变得和我熟知的萝萨利雅大人一样……而且还能更胜于她。」 亚蓝和玛莉安尔听闻这番话后,感触良多地不断点头。 吉娜?洁尔则是在一旁紧锁眉头询问: 「要超越那位萝萨利雅……啊,少爷你有那种觉悟了吗?」 雷欧纳多毫不迟疑,并下了坚定的决心点点头。 「我在这也先跟两位说好了,我会建立属于我的国家,还会以凛特为首都,以慰姑妈在天之灵。」 「天啊!」玛莉安尔听完后感动无比,双手交叉抱住自己的胸口。 吉娜?洁尔好像是一下子没意会过来。 「……是喔,那你就放手试试,我会好好见证,看少爷你有没有办法真的成功。如果你能成功,我不只会帮你一次,而是会一直协助你。」 吉娜?洁尔像是把茶杯当成酒杯,轻轻朝雷欧纳多的方向打斜。 伴随烟雾升起的浓郁香气,就像在祝福他前程似锦。 雷欧纳多等她喝完茶,把杯子放回桌上后,握住吉娜?洁尔的手说: 「拜托妳了。」 这句话很短,但也代表浓缩了很多情感在里头。 吉娜?洁尔随即露出苦笑。 她眉尾下垂,像在开玩笑似地说: 「你这是什么说服人的话啊。萝萨利雅可是更热情、更能言善道喔。你这副德性,有变法成为超越那老太婆的男人吗?」 榭菈和亚蓝忍不住噗哧笑出,甚至连玛莉安尔都笑个不停。 但雷欧纳多没放在心上。 因为明明没人添加柴薪进暖炉,但房内好像变得非常温暖,这让他稍微想起过去在凛特生活的那段日子。 雷欧纳多忽然环视了房内。 这间办公室在基尔克斯洗劫一切后,只先搬来必需品布置,所以显得极为煞风景。毫无装饰品的墙壁非常宽阔,他用手指着看起来格外空虚的部位说: 「那边有幅画就好了。」 雷欧纳多嘀咕。 吉娜?洁尔纳闷地嘟囔「没绘画天分的少爷说这种话还真稀奇」,但亚蓝和榭菈就能充分理解他的想法。 「你想挂萝萨利雅大人的肖像画啊。」 第三章 二一一年尚未止息 好了──「清理」前朝文官的工作就交给两名女恶魔负责,在其他的人事上,雷欧纳多也已出招。 库罗德历要翻回十月十五日。 也就是成功进驻雷姆的翌日。 「抓不到的狐狸」特拉梅原是直属丹克伍德公爵的骑士。 被公爵提拔后的两年期间,他就住在雷姆,也有自己的房子。他家近港口,位在治安不太好的地区,是栋三层楼的木造建筑。他把佣兵时代的五名干部直接转作随从,并且让他们住进自己家。 那一天,特拉梅起得太晚,因为前晚和亚历克希斯骑士及士兵喝酒玩乐,这些人因打仗和不断移动,很久没碰女人,所以还带着他们去美女如云的店里逍遥。毕竟特拉梅比谁都还了解这座城市,士兵们打从心底开心,连一板一眼的北方骑士,看起来也都没能抵抗睽违已久的女色。 特拉梅加深与同事间的情感,获得士兵们的支持,让自己的计划进行得十分顺遂。毕竟危急时刻能够仰赖的人,能化为盾牌替自己争取逃跑时间的人,一定都是吃同一锅饭的这些同伴,所以特拉梅平时都不会吝于这方面的付出。 这日他在三楼的寝室醒来后,打着哈欠拉开木窗的盖布。从这扇窗看出去能将港口和大海尽收眼底。如今太阳高挂半空中,阳光把海平线的彼端都照得亮白一片──原是期待会有这般景致,偏偏眼前睽违四个月的大西洋是波涛汹涌,天空也是阴云绵绵。 「根本没什么好看的嘛。」 特拉梅打着哈欠自言自语后,迅速转身离开窗边。 雷欧纳多命令他一过中午就要出勤,因此他带着已经起床的随从,在途中摊贩买了食物后,边走边吃进入城堡。特拉梅一行人由于身为骑士和随从,本就身穿较为尊贵的服装,因此边走边吃的身影非常显眼。算了,反正自己也很清楚这身装扮很不适合从前是地痞流氓的我们。 进到城内,就看到前朝文官和女官这群「尚待发落」者,无所事事四处闲晃。这些男男女女一看到特拉梅尽是犀利地投以蔑视眼神,就像在说「你这个叛徒」。 (你们这些家伙也一样是叛徒吧。) 特拉梅根本不痛不痒,反而还会露出反讽的笑容点头打招呼。 此外,也有人一看到他就会毫不顾忌地靠过来。 把他拉到走廊角落或阴暗处后,压低声音问: 「那个……特拉梅,你是怎么讨好那个杂种的啊?可以帮我引荐吗?」 这些人都是一副豁出去的模样。 「是可以,这可能得花不少时间,不过我会试看看。」 「是喔!谢谢你,太谢谢你了。我们之后一定会报答你。」 特拉梅一本正经地行礼后,离开了这些人。 当然,他怎么可能会引荐。但这些人放着不管,也有可能被正式任用,若是如此,到时候只要厚着脸皮卖人情给他们就好。 特拉梅抵达办公室后,便鞠躬进入,随从们则在隔壁房间待命。 他以极为谦逊的态度跟坐在办公桌前的雷欧纳多打了招呼。 「参见亚历克希斯州和丹克伍德州总领主侯爵大人,侯爵大人万福金安。不知您在雷姆度过的第一晚是否安稳?但愿近日大人能赐予小的一个机会,在您出巡视察之余,能由小的替您介绍这座城市就──」 「话太长了。」 雷欧纳多感觉不悦地打断他的话。 但是,特拉梅并未就此打住,接着向位在雷欧纳多身旁的亚蓝说: 「参见伯爵大人,伯爵大人万福金安──」 「那个……你不必对我那么恭敬啦。你就算不讲这些,我也不讨厌你的性格和为人。不过我也还没办法完全信任你就是了。」 「多谢您的美言,小的不胜欢喜。」 特拉梅装作没听见亚蓝最后多出的那句话,向他深深一鞠躬。 瞥看这一切的雷欧纳多开口: 「可以讲正事了吗?」 这名青年神情相当厌烦,毕竟他就是讨厌浪费时间。 「是,当然可以!」 特拉梅一改过度谄媚的态度,简洁有力地立刻回答。 特拉梅早已觉悟,自己和雷欧纳多在个性上绝对不合。而且,他也没有意思要改变自己的性格,因此雷欧纳多永远不会喜欢他这个人。即使如此,雷欧纳多并非没有度量的主人,不会因「他是个讨人厌的家伙」就不把特拉梅的功绩放在眼里。特拉梅很清楚这一点,因此最近反倒完全放开,觉得「干脆让他更讨厌我,这样才会更有趣吧?」 但是,绝不能让自己被他认为是个派不上用场的男人──雷欧纳多若这么认为,肯定会大感痛快而毫不留情地舍弃特拉梅。 「不知大人有何指示。」 雷欧纳多点点头后,板着脸开始说话。 先是一句「我要创设新的骑士队。」而且还接一句「就交给你来带领。」 「这……这让小的……感到意外至极……」雷欧纳多要特拉梅接下惊人的要职,连特拉梅本人都感到困惑。「但是,大人您不是已经有骑士队了吗?」 那支骑士队就是汇集副官巴曼等身强力壮的北方骑士,头戴骷髅面罩的「百骑夜行(night walkers)」。 也是他引以为傲的骑士队。 「那是亚历克希斯的骑士队。」雷欧纳多这么回应。 「应该也要有支丹克伍德专属的骑士队吧?」亚蓝从旁补充说明。「毕竟这里土地如此辽阔,就算有三支骑士队也不嫌多。但是,不可能一次到位,目前是想赶快建置好第一支,这时候就需要借助特拉梅阁下您的能力了。」 「原来如此,我了解了。」 若是这样,那可是梦寐以求的天大好事,自己居然能一跃成为骑士队队长──特拉梅不禁在心中暗自发笑。 「那么事不宜迟,我想就具体的建立方式及预算──」特拉梅发挥能人特有的卓越沟通能力,打算订立建置计划,「跟您……讨论……一下……大人?」但说话速度却越变越慢。 原来是雷欧纳多突然不发一语地站了起来。 他在特拉梅不解地窥探期间,仍是板着脸打算赶快离开办公室,由于他身形高大,因此步距相当长,即使正常走路,速度依旧非常、非常快。 特拉梅不得不急忙追赶上去。 「大人,您要去哪里?」 「你马上就会知道。」 言下之意感觉就是「这种事情用不着我一一解释吧」。 最后抵达的地方是谒见大厅。 在里头等待、无所事事的百名男子挤满大厅。 他们纷纷看向这边──特拉梅,而且个个都露出满是尖刺的眼神。 汇聚于此的这些人是曾侍奉过世公爵的骑士们。 也就是特拉梅以前的同事。他们用文官和女官们完全无法比拟的严苛、愤怒眼神看着「叛徒」。特拉梅简直是如坐针毡,虽然表情看不出来,但他其实快要招架不住。 「人事和规模全权交给你决定。」雷欧纳多说得很简单。「随你挑。」 (挑?叫我从这里面挑吗?而且是挑我的部下?) 「好痛好痛好痛。大人,我的肚子突然好痛……」 「想逃?」 雷欧纳多这句话听起来就像在说「你不要骑士队了吗?」居然这么挑衅我! 「不是的,大人。总之请给小的三个……不,两个月。小的必定会建立一支包您满意的骑士队。」 特拉梅继续假装腹痛,同时回以一个无畏的微笑。 「就这么说好了喔。」 雷欧纳多点了一下头。结果意外地不错。 看着他迅速转身离去后,特拉梅也朝着聚集厅内的骑士们大喊「解散!」现场不满的声音此起彼落,但特拉梅置之不理,不顾羞耻夹着尾巴跑了。 然后快步走在走廊上。 (只要不是那群家伙都好。) 他于心中撇下这句话。 那些人极度怨恨特拉梅还不成问题。一开始虽难以统领,但他有信心靠自己的能言善道拉拢他们。 问题在于能力。他想纳入麾下的,唯有人才。 刚刚聚集在大厅的那些骑士,在过世公爵赌上人生举兵时,都未被纳入当时的军队。而且,当中有骨气的人,应该都在和「冷血皇子」的战役中阵亡了。 即使同为「被挑剩的人」,相较于文官,这群骑士「能力不足」的机率更高。 过少,就无法形成足够的军事力,只会是只纸老虎。特拉梅根本无法满足当上这种骑士队的队长,心想好名声最好是能当饭吃。 (可恶……死雷欧纳多,那个混蛋,总是在针对我,都只会把难题推到我这来。可恶、可恶,混帐东西!) 特拉梅边诅咒他那残暴的主人,边回到了随从们待命的房间。 「各位,感到开心吧!」 随从们吓了一跳,想说突然这样是发生什么事,特拉梅则是自暴自弃地告诉他们: 「今天起你们当上骑士了!而且是充满荣耀的全新丹克伍德骑士。」 「啥……?你是说我们吗?」 「是的,没错,因位那个混蛋说人事我全权负责。只要我说能当骑士,就算以前只是当佣兵的你们,也可以是骑士阁下。」 「真的能当是很好啦……但是像我们这种小混混有办法干得来吗?」 「举止礼节就随便,效忠什么的也做做样子就好。反正那个混蛋好像也没很注重这方面的事情。不过,当上骑士后俸禄会提高,总之就是拿多少钱办多少事,对钱尽忠吧。这样你们懂了吗?」 「喔……这样的话应该是没问题。」 随从们虽还是有所疑惑,但露出了开心的表情。 「我说你们,知不知道其他感觉上得了台面的佣兵啊?条件是身手好、想悠哉过日子、对金钱忠心耿耿,我想要找这类型的家伙。」 「唷,团长,你是打算找佣兵来组骑士队吗?」 「别叫我团长……嗯?不对,从今以后好像这样就好了。」特拉梅苦笑后说:「一不做,二不休了啦。什么骑士的荣誉、骄傲,谁管这些啊!脑筋转得极快,不讨厌做肮脏事,不停在战场上立下汗马功劳──这种才是和我最合拍的骑士队。」 特拉梅说着说着,在自己的话中得到启发。他弹了响指。 「对了……不就有群再适合也不过的人吗?虽然他们一样是被挑剩的人,但是可以寄予厚望。有谁现在能帮我立刻跑一趟库廉基斯?」 他对一名随从做了指示,好去说服那批余党。 起初只是随口说说,但越想就越觉得是个好方法,特拉梅舔了舔嘴唇,心想自己成功辟出一条路来了。 这令他开心不已。 特拉梅为了建立一支能完全顺从己意的强大骑士队,打算竭尽心力全力以赴。并且查觉到这一切都是雷欧纳多的算计,实在令人恼火。 (那个木头人……或许意外地很会用人。) 其实,论领主资质,只要懂得用人就足矣。 * 「吸血皇子」来到雷姆,已经整整一个月了。 在这一小段期间内,就肃清或解雇八成的文官(官员)。 至于武官(骑士)则是近乎全员失业。 他们成了寻求军官职位的流浪武士,四散至其他州。 (没想到那个杂种,居然有大刀阔斧做到这种地步的气概……) 皮洛压根失算。 经过这么一个月的时间,已经很明显看得出,雷欧纳多的大规模整肃,既不是自暴自弃,也不是愚人鲁莽行事。 皮洛也有预测到,拥有一支常胜军的雷欧纳多,不会重视武官。所以,武官无论落得什么下场,也与自己这些文官无关。 但是,本以为他若舍弃文官,就无法处理政事和进行统治……雷欧纳多仅留下清廉又肯牺牲奉献,或在正面事物上有野心的人们,让他们做牛做马确保政务运行。这么做,人类的体力当然无法长期负荷,不过雷欧纳多同时也在民间广募人才,借此充实人力,并在旧文官倒下前就已补足空缺。 仔细想想,这种不问贵贱于民间寻求人才的非典型作法,正是侯爵夫人萝萨利雅最擅长的手法。看来雷欧纳多的姑母,已让懂得此法诀窍的部下归于他的麾下了。 (事情不该是这样的啊……) 皮洛着急了。 到了现在,都还没人通知他被解雇,代表还没人爆料他做过的各种不法事件。事情就这样悬着,被搁置在一旁。恐怕──虽然不愿这么想,但实在害怕自己会不会被留到最后才被处置,就像甜点最后才吃一样。 然后,被逼到无路可退的不只皮洛。 「武器商」亚拉贝斯和「盐商」奈伦等,过世公爵授予「御用商人」头衔的十人,同样感到焦躁不安。 皮洛现在正在密会这十人。 地方是亚拉贝斯准备的,为一间混杂于住宅区、乍看之下平凡无奇的民房。他们聚集在地下室,并派出和奈伦是老交情的黑道组织成员,在屋外暗中看守。 深夜,十一人围住的烛台火光,清楚映照出他们所有人的沉闷心情。 「皮洛大人……」以发直的目光开口说话的是亚拉贝斯。「您什么时后才能从那个杂种手上,帮我们拿到御用商人的认证啊?」 「现在到底有没有要筹借之前讲的资金啊?」 「皮洛大人,您知不知道我们一直捐那么多钱给您是为了什么?」 连奈伦都毫不客气地语带胁迫了。 「我已经很努力……说服过那个杂种了耶。」 皮洛替自己辩解,但这是弥天大谎,其实他自第一天面见完雷欧纳多之后,再怎么求见都被驳回。就算硬闯想见上一面,也被毫不通融的副官挡下。 「反正他就是个杂种……就是个大呆瓜。别说衡量什么利弊得失了,他好像有没有道理都没办法判断……」 「那你把钱还来!」 一名富商大喊。皮洛狠狠瞪向那个人。 「……我丑话说在前头,你们这些家伙有没有搞清楚状况,别说是御用商人的头衔了,你们商会的招牌随时都有可能会被拆掉喔。那个杂种现在虽然只专注在审问官员,但不代表不会把矛头指向你们。我们彼此都有很多见不得光的事情吧?嗯?」 「唔……」 「我们是命运共同体,大家要认知到我们现在都处于相同的困境之中。」 皮洛刻意说得耸动,富商们全都垂下了肩膀。 他很满意情况获得翻转,自己不再遭受围剿抨击,并且成功夺回主导权。 「目前能让我们存活下去,重返荣耀的方法只有一个──」皮洛自信满满地提议:「那就是把『吸血皇子』给杀了。」 「你说什么……!」 「……我们……办得到那种事吗……?」 「我们可以。那家伙可能是对自己的身手很有自信,所以不管是城堡内还是外围,都只配置最低限度的护卫。我们如果趁夜摸黑一同起兵,以两百人左右攻陷城堡的话,要杀他也不无可能。」 「……可是,就算只有最低限度的护卫,但那家伙手下的亚历克希斯骑士不是群相当有名的威猛战士吗……?」 「那么我们也去雇用这方面的专家不就好了?」 「……您要雇用的是?」 皮洛没有立刻回答。 而是不发一语地环视所有人,装模作样,吊足他们胃口后才揭晓答案。 「布雷亚德特代训佣兵团。」 所有人听到后都瞠目结舌,但纷纷发出赞同的低吟声。 「身为团长的佣兵男爵已经过世,目前佣兵团就快分崩离析,听说团员都很烦恼未来的出路。但是,那些家伙每一个人的身手都是无庸置疑。其实我已经派人去库廉基斯打探他们的意愿了,我是认为他们没理由拒绝这笔生意。」 「喔喔……您动作居然这么快。」 「真不愧是皮洛大人。」 「而且这一步棋下得真妙,毕竟对那些佣兵来说,去杀杂种等于是去复仇。」 「原来如此,看来成功机会不小。」 「不过我们必须全力支援他们才行……你们愿意提供东西吧?」 「那是当然!」 「我亚拉贝斯会为他们准备最上乘的武器装备。」 原本意志消沉的富商们如今又充满活力。 真是群势利的家伙。皮洛先是威胁再指引生路,三两下就让他们落入自己的话术之中。 「那么──今晚就先讨论到这里吧。」 皮洛作结后,富商们一起鞠了躬。 这里的规定是回去时每个人要照顺序单独离开。毕竟一群人若是走在一起,纵使是深夜还是相当显眼,他们分开离开就是为了以防万一。 前的光景让他震惊不已。 因为他被无数火把包围了。 高举那些火把的是群配剑在身的人。 「皮洛阁下,开会开到三更半夜,真是辛苦您了。」 站在那群人正中央的男子,语带讽刺地说。 那人长相犹如狐狸,感觉天生脸上就挂着一抹淡淡微笑。 (是特拉梅!) 皮洛想大喊却喊不出声。原来突然有人从背后捂住他的嘴,明明刚才身边毫无动静。被人架住的皮洛感到非常惊恐,就像有人一把掐住自己的心脏,最后他只靠转动眼睛确认背后。 「晚安。」 此时发现大蛇镰刀形的头部已伸到自己眼前,但说话的绝不是蛇,而是女饲主,就是那个雷欧纳多不知从何处找来的诡异女──皮洛还没看到抓住自己的人,便已知道对方是何方神圣了。 至于刚才先离开的那些富商,一个个应该也都像这样被蛇女塞住嘴巴,在无法出声的状态下被抓。 (为、为什么这个地方……会、会曝光……) 「俗话不是都说蛇有蛇道,鼠有鼠路吗?」 蛇女仿佛能读心似地,从背后贴在耳边细语。 话说回来,本来派在屋外警戒的那些地痞流氓哪里去了?看来是寡不敌众被收拾掉了。 「不过,皮洛阁下,您怎么可以图谋造反呢,不可以造反啊。」 特拉梅的声音让皮洛把注意力再次拉回前方。 「但托您的福,我们丹克伍德骑士队的第一个任务可说是成果丰硕,小的在此谢谢您了。」 这番侮辱人的话惹得皮洛大为光火。 甚至忘了大蛇的大嘴就在眼前,整个人疯狂挣扎。 蛇女傻眼地说:「死不肯认输的男人没人要喔。」并且松开了他。 接着皮洛就杠上特拉梅了。 「过世公爵亲自精心调教出的丹克伍德骑士队,不是整支被你解散了!」 「所以说,如今我们才是正规的骑士队。」 特拉梅满不在乎地回答,还向在介绍骑士队般张开了双臂。 皮洛瞪大双眼,气得直发抖,因为眼前所有人都是姿势吊儿啷当、衣着凌乱不堪、根本没资格自称骑士的无赖。感觉起来这些人都和这个狐狸眼一样,全是佣兵转任骑士。 「你是说这些!?这副德性称得上是光荣的丹克伍德骑士喔!?」 「外观虽不得体,但身手可是一级棒喔。毕竟我是把『布雷亚德特代训佣兵团』的余党整个挖过来喔。」 「什么……?」 皮洛张口愣住。脑袋转得绝不算慢的他,一时间没能会意过来。 「皮洛阁下您的想法并不差,差的是没抓紧时间啊。」特拉梅的口吻充满了同情。「我和您其实都计划要雇用代训佣兵团喔,不过,我采取行动的速度比您快非常多。当您派人去请他们暗杀侯爵大人时,他们已经答应要和我合作,准备离开库廉基斯了。不过,我想您也听不进这些吧。」 「你、你你、你们这些家伙!没自尊心吗!?不恨那个杂种吗!?」 「皮洛阁下,您真的了解佣兵的想法吗?」 特拉梅这个男人就像佣兵转任骑士的代表,眉开眼笑扬起了嘴角。 「自尊啊、怨恨啊,这些连一枚铜钱都不值的东西,才没办法打动我们的心。」 「没错没错!」 这群由他来率领再适合也不过的地痞流氓、这群尔后被人暗地中伤为「丹克伍德流氓骑士」的人,此起彼落地发出嘲讽的窃笑声。 (……………………我完了。」 皮洛如今能做的只有瘫倒在地了。 特拉梅担任队长的崭新丹克伍德骑士队立下的第一件功劳就是,防范皮洛等人谋划的造反行动于未然。 皮洛当然于翌日便被斩首,他到临死前应该都没察觉到自己只是黑街的恶魔(andromalius)用来放长线钓大鱼的饵食。 十名富商也被司法界的恶魔(astaroth)判处绞刑,他们长年以来凭藉特权搜刮来的财产也全数遭到没收。这些虽然还不及基尔克斯从城里夺走的资产数量,但还是替金库带来不少的进帐。 雷欧纳多一夜之间就解决了资金可能不足的忧虑。 * 过去萝萨利雅挺身对抗亚德蒙符的侵略,结果遭受四大公爵家断绝粮食补给,最后体悟到无法阻挡亚德蒙的进攻时,对领地居民下达了避难命令。 当时产生约莫十万名难民。 这些人现在都落脚在克鲁萨多州。克鲁萨多州的地理位置,刚好就夹在亚历克希斯州和丹克伍德州之间。 「是时候了,我想用丹克伍德州收容那些难民。」 雷欧纳多说。 他在交谈的对象是业拿姆?克鲁萨多,别名为「复仇魔神(arioch)」,是个强大的骑士。就如他的姓氏,他另一个身分是克鲁萨多州的侯爵家养子。 「你可以帮我跑一趟吗?」 雷欧纳多亲自往暖炉里添加柴薪,同时拜托业拿姆。 侯爵领的克鲁萨多州收容人数多达十万的难民可不是件小事,已经麻烦他们太久了。雷欧纳多理应亲赴克鲁萨多为此道谢,但在完全掌控丹克伍德州之前无法抽身,因此决定找人代替自己前往,而业拿姆就是最佳人选。 「如果能让他们回亚历克希斯当然是最好的了。」 但这件事不知还要花上几年才会实现。 因此在那之前,与其迫使他们一直过上难民生活,尽早迁移到丹克伍德州肯定能让他们安身,毕竟在这里他们能过上普通生活和享有自己的土地。丹克伍德州就是有办法做到这些。 「那是当然,大人。」 业拿姆以平淡的声音回应,然而这并非代表他有二意。他自妻子离世后,就变成一直用这种索然无味的口吻说话。 去到克鲁萨多后,应该还要耗费相当长的时间,才有办法做好安排,让多达十万人的难民迁移到丹克伍德州。雷欧纳多是希望,这段期间业拿姆能在侯爵家好好休息,虽然这样也无法疗愈他的内心就是了。 「那么,大人,在下就此告假一段时间。」 「拜托你了。」 两人用力握手后,业拿姆就离开了。 不一会儿,换榭菈拿着放有杯子的托盘回来了。 「咦,业拿姆大人已经离开了吗?」 「嗯。」 「做人太过大而化之也不太好耶。您看,这样不就浪费一杯茶了吗?」 榭菈边嘀咕,便于坐在办公桌的雷欧纳多面前摆了两杯茶。 「雷欧大人从以前就是这个样子,但业拿姆大人本来是个更开朗的人……」 「是啊。」 雷欧纳多低下头,凝视着杯中还泛有些微波纹的水面。 从前的业拿姆,年纪轻轻二十五岁时就是亚历克希斯最强的骑士,还是骑士队长,但他天性直爽又很照顾人,因此没人嫉恨他,深受众人喜爱。 当时他恰好跟亚蓝一样,个性开朗、爱说话,也爱多管闲事。不过事实应该是相反才对,年幼的亚蓝非常憧憬业拿姆,一路看着他成长,所以个性才变得类似从前的业拿姆。 总之对雷欧纳多而言,他从业拿姆身上学了很多。当时亚历克希斯最强的骑士──这意味着他是能传授最多武艺的老师。由于萝萨利雅就只有在武术这方面无法指导雷欧纳多,所以业拿姆对他有不小的影响。 接下来要说的事情发生在大约五年前── 那时雷欧纳多是发育得比其他人显著的十三岁,亚蓝为生长期已结束的十七岁,两人虽都已有一副强健的身躯,但精神层面还未成熟到现在这般。 他们俩每天都在凛特的练兵场上磨练自身武艺。 当时两人正拚命想办法要在模拟赛中战胜业拿姆一次。 「──其实昨天我发现,业拿姆阁下在战斗时有特定的习惯。」 得意洋洋说出这些的人是亚蓝。 他和雷欧纳多比肩站立,缓缓挥着练习用的钝刃剑。当时两人正在练习,期间不断确认自己的姿势,或是注意到对方有问题时就会相互指导。 「他在发动猛攻之前,都会先微微顶出右脚脚尖,但是很不明显。」 亚蓝的言下之意就是,若是看见那个预备动作,知道业拿姆要发动强烈攻势的话,就能先拉开距离再加以反击。 但是,雷欧纳多的回应十分冷淡。 「我不喜欢这样。」 。 我们去挑战业拿姆,明明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剑术有所长进,又不像在打仗,不择手段只要打赢就好。我觉得你搞错方法和目的了吧? 雷欧纳多说的其实很有道理,但亚蓝听起来很刺耳。他嘟起嘴巴闹起别扭说: 「话是那样说没错啦……但是雷欧你未免也固执过头了吧。」 当时两人都还是孩子,雷欧纳多因此也怒上心头回说: 「只是你太肤浅而已吧。」 「等等,我说你,用字遣词也要挑一下吧!?你可以说我思考太灵活之类,至少说我是不择手段的家伙也好。说我肤浅也太过分了吧?」 亚蓝激烈抗议,但雷欧纳多只用鼻子哼了一声不予理睬,觉得像他现在这样劈哩啪啦先讲再说,完全就是个肤浅的人。 「好,雷欧,我懂了。既然这样,我就让你尝尝我这肤浅的剑术。」 亚蓝露出大失所望的神情,朝雷欧纳多摆好战斗架势。 「这下有趣了。」 雷欧纳多也板着脸摆出迎战态势。 现场弥漫一触即发的气氛。 但是,此时出现在练兵场上的人一笑化解了此事。 「想说听到一阵朝气十足的声音,果然是殿下和少爷啊。」 爽朗的声音加上轻快的步伐,出现在两人眼前的是二十四岁的业拿姆。 「业拿姆阁下,您别要我们停手喔!」 亚蓝丝毫未放松瞪看雷欧纳多的眼神,并且大喊回应。 「当然,我也没有不解风情到妨碍两个男人的对决。只是──少爷,在你们开打之前,能先让我订正一件事情吗?」 「请您长话短说。」 「我只会在你的面前,故意用那个习惯战斗,全都是我装的。」 亚蓝拿着剑,露出极度羞愧的表情。 正因为他长的帅气,所以表情反而变得格外滑稽,业拿姆看了捧腹大笑。 亚蓝彻底失去斗志,把剑扔到一旁后说: 「您为什么要做那种事情?」 「当然是想好好骗骗少爷你们,然后再好好赏你们一剑。」 「幼稚!」 「我是想说我接受挑战时,也是非常认真的,毕竟不管是殿下还是少爷,你们明明都还年轻,但都已经是个能独当一面的剑士了。」 业拿姆回答时依旧笑个不停。 这番话听在雷欧纳多耳里只觉得有过虚应了事,但亚蓝在听见憧憬的骑士说自己已能独当一面后,就像个孩子般喜形于色。 雷欧纳多放下手上的剑后,嘀咕了一句「武术没有捷径。」接着说如果有时间卖弄小聪明,还不如努力认真练习。 听在亚蓝耳里应该觉得很讽刺,但是,他责怪的不是亚蓝。 「这次确实是我设下的圈套,可是亚蓝少爷确实观察了对手的动作,那样的洞察力对战士来说也是很重要的能力。」 「嗯……」 很有道理。况且这席话还是出自业拿姆那种威猛战士的口中,更让人觉得字字千金。 这次换雷欧纳多听起来很刺耳了。 他板着脸,瞥看了亚蓝。 「抱歉。」 态度虽然粗鲁,但确实道了歉。 亚蓝也不是爱记恨的人,只是潇洒地耸耸肩回答: 「我们是朋友吧,你别放在心上。」 业拿姆看见两人和好,便展现笑容。 那是种充满雄风的笑容,不带一丝忧愁,但又散发男人的成熟韵味。 「哈哈哈!真的是太赞了。看到将来会一肩扛起这个库罗德的两个人感情这么好,实在令人开心。天下太平,天下太平了啊。」 业拿姆这么说后,上前拍了两人的肩膀。 雷欧纳多这时恍然大悟。对一个在宫廷里只有敌人的孤独皇子而言,未来会是艾依多尼亚伯爵的亚蓝居然是如此可靠的存在。偶然在这个凛特认识对方,和对方一拍即合,偶尔还会吵些芝麻小事──业拿姆其实不着痕迹地道出了两人这段友谊是多么弥足珍贵。 雷欧纳多面无表情地看向业拿姆后,这名细心的男子用力眨眼作为回应。 但是,亚蓝此时开了个强人所难的玩笑。 「我也知道要和雷欧携手合作的重要性,所以偶尔也让我们两个一起挑战业拿姆阁下好不好?」 「这很有趣。」 「我不觉得有趣!话说,独当一面的剑士才不会去想这种事吧?这样的挑战没办法确定你们自己的实力吧?」 「但人也要勇于尝试吧?」 「雷欧你偶尔也会讲出这么棒的话嘛!」 「按老规矩──」 「决一胜负!」 「慢着慢着!你们两个,未免也太有默契了吧!」 ──三人曾有这样的过往。 雷欧纳多回忆起令他怀念的往事。 (结果那时候,我们两个联手,一样被打得落花流水。) 这是段能让他面无表情的脸上出现变化的回忆。 雷欧纳多又再多花了一年,才首次在模拟比赛中战胜业拿姆。在接下最强骑士的头衔后,又再花了一年,才承接业拿姆当上了骑士队队长。他永生难忘自己当时的那份自豪的感受。 业拿姆也没因此意志消沉,还衷心祝福。他以炯亮的眼睛看着比自己小十一岁、当时还是少年的雷欧纳多,认同此名少年的实力,是个如假包换的男子汉。 (但他现在……) 几乎不与他人往来,变成一个难以靠近的人。 虽会出席军事等会议,但总是待在角落完全不发言,只会听命做事。 若是搭话,他会回应,应答内容毫无异样。 但,感觉不到一丝情感。 现在的业拿姆唯有在为了替妻子报仇雪恨砍人时,才会显露感情。他挥下战斧劈碎对手头颅时,看起来真的、真的非常开心,非常幸福。这时的他好像就变回了那个开朗又能言善道的业拿姆。 「一个人短短两年居然变成那样,我一想到这就觉得好可怕……」 榭菈的话语,让雷欧纳多回过了神。 「嗯嗯,确实如此。」 他说不出其他感想。 榭菈忧心忡忡地站在窗边,眺望着十一月下旬的冬季阴天。 雷欧纳多看着她的侧脸心想── 自己和榭菈都失去了萝萨利雅这个无比珍视的存在。 因此自身应该都有些地方变了,也发过誓必须改变自己。 但是,一切的改变绝对都没有业拿姆那么极端。 仔细想想──萝萨利雅临终前,自己有见到她最后一面。姑母最后的遗言是要我「要变得幸福」。 不过,业拿姆没能见到妻子最后一面。 这或许是种天差地远的落差。 用不着赘述,雷欧纳多的目标是收复亚历克希斯。还有让自己、姑母和亚历克希斯军上下最爱的凛特成为世上最繁荣的城市。对雷欧纳多而言,如果能达到这些目标,肯定会变得幸福。这是值得他赌上一生的宏愿。 不过,业拿姆以后会变得如何? 他妻子的死为远因,他若完成报复亚德蒙符和四大公爵家,之后要以什么目标而活── 雷欧纳多左右甩甩头,不再去想这件事,想太多脑中只会不停闪过负面想像。毕竟自己没有要、也不希望业拿姆未来的人生变得那么黑暗。 「我把气氛搞得太沉重了。」 榭菈摆出稍微做作的动作,俏皮地吐出舌头。这是转换气氛的信号(虽然雷欧纳多没有察觉)。 雷欧纳多伸手拿起杯子。他知道会有上等咖啡豆进到雷姆,但是受重度红茶爱好者的姑母影响,请榭菈泡的一定都是红茶。 茶虽然有点凉了,但令人联想到柑橘类水果的香味实在难以言喻。仿佛可以看到榭菈为了引出这股香气,精心泡茶的身影。清淡茶香弥漫了一早工作到现在,已是疲惫不堪的大脑。 雷欧纳多把难民问题交给业拿姆负责后,等于已把身为新领主必须赶紧下达的指令,全都下达完毕。之后只要期待负责执行任务的男女下属的表现,有需要时再追加指示和预算,坐等成果即可。 「──啊!雷欧大人,您快来看。」 位在窗边的榭菈惊声欢呼。 「下雪了,今年第一场雪耶!」 她看着窗外雀跃不已,并且一直招手。 雷欧纳多自座位起身,站到榭菈身旁。 库罗德帝国由于气候温暖,不太下雪。即使是最北边的亚历克希斯州,也是数年才会出现一次积雪。现在下的这些雪,也是一落地就会融化消逝。 「我本来以为库廉基斯公爵之后会换亚特贝可公爵起兵叛乱,看来是我杞人忧天了。」 雷欧纳多不发一语 地颔首。 纵使亚特贝可公爵图谋不轨,最快也要等到明年春天才可能会有动作,毕竟冬天发动战争弊大于利。榭菈也是基于这个想法,才会站且觉得自己杞人忧天。 「结果亚德蒙符也……」 榭菈听闻雷欧纳多的嘀咕后,这次点了点头。 根据自亚历克希斯开垦村召集来的芙劳等人报告,已得知敌方增强了于凛特的驻军。雷欧纳多和榭菈商量后打算加强警戒,若是发现亚德蒙符有进一步动作,我方也能立刻出兵,但富兰克还未传来后续消息。 「雷欧大人,到明年春天之前,我们要好好养精蓄锐积存实力。」 是的,就是在明年春天之前,雷欧纳多必须彻底掌控、统治丹克伍德州,同时累积军事和经济实力。即使亚特贝可公爵叛变,但我方只要能拿出同等兵力,就不用打得像之前那样辛苦。 当然,最终极的目标是对抗亚德蒙符,以及夺回凛特。 「啊!雷欧大人,您也看一下那边。」 雷欧纳多眺望雪都还没多久,榭菈又指了中庭的方向。 原来蒂姬和盖勒正在喂食狼群。蒂姬注意到下雪后非常开心,起劲地把手伸向空中,盖勒则是用充满爱意的眼神凝视着她那个模样。 不一会儿,蒂姬把张开的双手转向了盖勒。她其实在央求盖勒「我好冷要抱抱」,但声音无法传至雷欧纳多所在的这个五楼房间,再加上雷欧纳多不谙情感的细微变化,所以无法理解蒂姬的行为。接着看到盖勒畏畏缩缩抱紧蒂姬时,一样摸不着头绪。 「唔呵呵,那两个人到哪里都在卿卿我我,从上面明明就看得一清二楚。」 榭菈捂住嘴巴大笑。 然后像是突然想起要做的事情,把身体转了过来。 还边扭摆身体,边伸出双手。 她双颊泛红,由下往上看,像是在等待什么般一直凝视雷欧纳多。 雷欧纳多心感不解。 榭菈像在给予提示般说:「雷欧大人,我好冷。」 然后雷欧纳多也有抓到重点──去帮暖炉添柴薪。 「我不是要你做这个啦!」榭菈从后方紧抱雷欧纳多。「我是真的、真的、真的、真的好喜欢、好喜欢雷欧大人。」 「……等等,妳干嘛突然这样。」 「我感染了蒂姬他们俩的气氛。」 「……我听不懂妳那什么意思。总之妳快放开我。」 「就算您的命令,我也不放手。」 「妳先放开一下。」 语毕,雷欧纳多转头望向办公桌。桌上还有两杯没喝几口的红茶,现在这个时候已经变凉了。 榭菈察觉他那眼神的意义。 「要我帮您重泡吗?」 「可以的话,就拜托妳了。我要两杯。」 「您还要喝两杯吗?」 松手的榭菈纳闷地抬头仰望。 「妳也要喝一杯吧。」 榭菈笑容满面。 「请务必让我同席?」 然后兴高彩烈地跑去泡茶了。 ──榭菈拥有不逊于他人的足智多谋,但并非千里眼。 在这个时间点还没能摸透,为什么会有群人特地挑在弊多利少的冬天,于遥远百里(四百公里)外挑起战争。 因为这些人挑起战争的背景、理由,都有违常理和国家利益。 若是举例,这就像当初四大公爵家为了自身利益,以断绝粮食对付犹如盾牌抵挡侵略者的萝萨利雅和同国人士兵一样。 * 过去的「库罗德帝国亚历克希斯州都凛特」,现已变为「亚德蒙符帝国领地南部军辖区总督府所在地凛特」。 城市名称之所以维持原样,完全是因为总督的好人品。 他名叫忧亚希姆?奈霸威。 年五十九岁,一副就是忠厚老实的模样,鼻子下方留有修剪整齐的灰色胡须。 此人是包含新领地凛特在内、范围广泛的南部军辖区首长,即是区内军事、行政事务一把抓的最高负责人。头衔为驻凛特军团总指挥官,阶级是中将。 奈霸威从位于城堡中的办公室,俯瞰凛特的街容。 凛特为大陆属一属二大的主干道「麦之道」主要行经地,南是库罗德帝都库拉肯,西是雷姆,北是亚德蒙符,东是连结通往巴利迪达干道的交通大要冲,是大陆上极其繁荣的城市之一。 现今也有络绎不绝的商队不停进出。 奈霸威未禁止商队通行或停留,向商队收取的税收更是惠泽总督府,甚至亚德蒙符。 然而,过去人口超过七万人的中心地带,如今却变得冷冷清清。 前领主萝萨利雅准确判定自身会战败,因此果断做出决定,最后让城中居民全数成功避难,没流一滴血。 此外,亚德蒙符至今还未移入本国国民到凛特。移民计划由于刚启动,要再五年才会正式施行。 因此凛特现在的居民,仅有奈霸威麾下的两万余名将士。走在街上的人,全是身穿蓝色军服。 亚德蒙符的军事体制中,一个军团由三个师团组成,满编人数为三二三三三人(未包含运输补给等兵种,仅司令部和第一线战斗人员)。 但是,驻守凛特的军团只有两个师团。 三年前,虽是以一个满编军团出兵侵略凛特,但与名将萝萨利雅展开大约一年的激战后,等同有两个师团的将士壮烈牺牲。 一般来说,这早已是该撤退的极大折损。 不过,当时的军团长米里泰尔中将个人极度好胜,再加上有库罗德四大公爵家的内应,断绝亚历克希斯军的粮食补给,因此坚持战到最后,结果就是凭藉那两个师团和米里泰尔中将的牺牲,成功攻下了凛特。 存活的一万名侵略军就直接成为驻守军,再耗费两年的时间由后方慢慢补充人员后,现在军容终于恢复到两万人。 亚德蒙符历二一一年(库罗德历亦为二一一年)十月。 祖国自帝都亚德拜雅派遣了一个师团和一支独立骑兵大队至凛特。这是凛特驻军期待已久的增援,当地的军事编组终于因此大过一个完整的军团。 「──伯父大人,布拉凯特少将驾临。」 位在窗边的奈霸威听见有人自背后攀谈后,转头察看。 他的副官在办公室的出入口向他敬礼。此人还很年轻,是名二十岁的军官。 「奈霸威少校,我应该提醒过你,出了家门,就算只有我们俩独处时,你也要称呼我为阁下吧?」 「对不起,阁下。」 然而他的副官感觉毫无悔意,露出淘气孩童般的表情道歉。 此人是忧修亚?奈霸威少校,是他胞弟的长男,以优异成绩毕业于军方的国防干部预备学校。一路上虽有他的提拔,但仅四年就成为少校已算是非常快的升迁速度了,同时为奈霸威一族寄予厚望的明日之星。但美中不足的是,他也具有青年才俊易有的通病──看不惯现今的社会。 这位将军阁下虽是这样的伯父,但就算斥责,表情还是会不禁透出和蔼的氛围,看得出对少校仍然有些纵容。 「我就来见一下布拉凯特少将吧。」 奈霸威将军收拾了原本摊在办公桌上的文件。城中所有的家具用品,全都沿用前任城主萝萨利雅用过的东西。应该是说,他是尽量不去更换、直接使用城内原有的物品。应该是因为这座城忠实反映出名君萝萨利雅的喜好,所以奈霸威将军极度满意,觉得虽不是富丽堂皇却功能齐全,显得高雅无傲气。 接待室也是同样风格,里头并未过度陈列艺术品来炫耀,只低调挂上一幅名画,认为光靠这一幅就能让所有人沉醉其中。 奈霸威将军尽量在最短时间内,去到了位于办公室隔壁的接待室。 等在里面的是,自帝都率领一个师团赶赴此地的壮年男子。此人之后会成为奈霸威将军的副将,两人将会一同统领凛特驻军。虽说男子阶级较低,但也不能怠慢。 然后,坐在沙发上等待的高瘦男,看到将军后立刻起身敬礼。 及肩的黑发未散出一丝光泽,让人不禁觉得若要用颜色呈现虚无,大概就会是这种颜色吧。反而是皮肤苍白到显得病态。双眼十分细长,眼瞳则为冰蓝色,感觉能彻底看透我们的内心深处。他的长相俊美,而且与众不同到见过一次面就会永生难忘。 他名叫,雷邦?布拉凯特。 「奈霸威阁下,好久不见。实在抱歉,末将现在才来祝贺,恭喜您晋升为中将。」 雷邦以节奏感十足的说话语调道歉,并且恭敬鞠躬。 「 听你讲这些只觉得你是在挖苦我耶。」奈霸威面露敦厚的微笑后出言回礼。「四年前,你年纪轻轻二十八岁就已升为上校,现在也才三十出头就已官拜少将。我才要跟你说声对不起,太晚祝贺你了。」 奈霸威直到四十八岁才升上少将。即使如此,这也已比一般人快上非常多。由此就能知道雷邦的升迁速度有多么非比寻常。 「阁下,末将惶恐。」 雷邦没感到丝毫得意,而是再一次深深地鞠了躬。 奈霸威十分欣赏他这种态度,抿嘴一笑。 话虽如此,奈霸威也很清楚,雷邦只是个懂礼节的男人,绝不是个毫无城府的存在。 他接着窥探了几眼在雷邦身后待命的副官。 雷邦这名副官看起来应该只是个刚从国防干部预备学校毕业的少年。而且怎么看都觉得他身形娇弱,无论是相貌还是身材都难以找出男性特征。 雷邦曾公开说自己「厌女」,不管别人如何相劝,他都没有娶妻的意思。因此周遭嫉妒他飞黄腾达的人,都中伤他「好男色」(这两个词的意思看似相近,但代表的却是截然不同的性向)。 以雷邦的地位,应该能要求人事局调派经验丰富的副官到自己麾下,但实际带在身边四处活动的是这种少年,根本就是在到处宣扬「我有恋童癖」。由此可窥知他这个人算不上正直、还有点喜欢暴露自身缺点的品格。 「好了,你快坐下。」 奈霸威笑着请雷邦坐下。他其实才是个天性善良的老年人,但人生历练也早已让他已练就喜恶不形于色的功夫。 他与雷邦面对面坐到沙发上后,忧修亚以无微不至又快速的动作,摆了两个杯子到桌上。奈霸威面前摆红茶,雷邦面前摆咖啡,而且咖啡用的还特别选用重烘培的梅兹地区产的咖啡豆。 「您居然还记得末将的喜好……」 雷邦的微笑就像在说「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奈霸威在当军人这一方面,并不觉得自己拥有卓越的才能,不过认为自己很擅长记住别人的长相和兴趣嗜好等。 睽违四年未见的两人,分别拿起杯子,兴高采烈地聊了起来,不过话题全都围绕在对方最近历经的战役上。奈霸威说的是侵略库罗德的军队,对上前任亚历克希斯侯爵夫人时,为何会陷入苦战;雷邦说的是自己和夏兰特的骑士公爵们战得有多激烈。特别是奈霸威,他很想详细了解雷邦经历的战事。 四年前,第一公主兼帝国元帅的梅莉洁努亲征,率领一个军团三万人攻打夏兰特。夏兰特在历史上一直都是亚德蒙符的敌对国家。 雷邦以元帅公主殿下参谋长的身分从军,全力辅佐公主。 梅莉洁努当时年仅二十九岁,虽为女性,却拥有不逊于任何人的军事才能,因而早已名满天下。但是奈霸威其实早就看穿公主的文韬武略都是来自暗中支援的雷邦(不过梅莉洁努无疑是位果决聪明的公主,深受人民和将士的爱戴)。 梅莉洁努亲自率领的军队捷报不断,仅三年间就攻陷七座城塞都市,最终逼得夏兰特割让亚拉冈、卡尔利雅和达萨里特三地区以求谈和。从敌方夺下的领土总面积,堪称是自百年前「好战帝」勒高以来的壮举。 雷邦在这次的侵略作战中战功彪炳,因此晋升为负责一个师团的少将。 「──公主殿下近来可健朗?」 「殿下非常健朗,奈霸威阁下。这次也不知道讲了几次要一同前来凛特,末将可是花了好一番功夫才安抚好殿下。」 「哈、哈、哈,真不愧是公主殿下。」 「『宫廷内大小事就交给皇太子殿下处理,所以外头的大小征战都让我来吧。』毕竟这是梅莉洁努的口头禅嘛。」 「哎呀,看来皇太子殿下也有位可靠的姐姐,亚德蒙符皇室这下太平顺遂了。」 「然后末将和奈霸威阁下这些『皇太子派』的前途也是一样啊。」 雷邦脸上又再泛起邪恶的微笑,就像描述什么坏事。 奈霸威为了不被他牵着鼻子走,所以挺直腰杆端正坐姿,同时由于话题谈到皇室,因此接着询问了自己一直很想确认的事情。 「话说,皇帝陛下的病情如何了……?」 这是个不胜惶恐的问题。奈霸威心中纵使明白现场除了双方的副官,不会有其他任何人的耳目,但依旧自然降低了音量。 雷邦又再压低说话声,并微微前倾身体后说: 「据御医所言,过不了这个冬天。」 「传闻……果然是真的……」 奈霸威叹息的同时闭上眼睛,向天神阿斯克雷碧欧斯祈祷,对自己有莫大恩情的现任皇帝能奇迹似地痊愈。但是身为现实世界的军人,在规划未来时还必须要有求神庇佑之外的腹案。 若皇帝在开春前就驾崩,将会由皇太子继任皇位。 皇太子的正式名字为雷?法尔帝?威蓝?亚德蒙符?索马。一般来说当代的世人称他为「威蓝皇太子殿下」,之后的史册则多记载为「威蓝三世」。 年纪小梅莉洁努两岁,现年三十一岁。这对姐弟虽是同父异母,但在许多事情上实在是如出一辙,世人对他们的评论是「虽残酷,但不会优柔寡断」、「行事偏奸狡,但英明聪颖」、「待臣子严格,待人民宽容」,总之是一对宝贵的继任领导阶层。 皇太子是如此优秀,还有同样杰出的姐姐支持及提供协助,再加上其他皇子公主相当平庸,因此威蓝继承皇位时,应该不会发生任何问题。 然而,戴上皇冠和恣意行使权势无法画上等号,两者间存在着一道牢不可破的隔阂。在军事大国亚德蒙符的宫廷内,军方也拥有强势的发言权。自「好战帝」统治的时代之后,就一直存在一群让历代皇帝视为眼中钉而困扰不已的人。 他们就是帝国军六长官。 这些人都是各时代的大功臣,除却皇族所赋予的元帅位阶之外,皆具有地位最崇高的上将阶级,底下统御二十七万名帝国军。这六人即是库罗德地区总司令、夏兰特地区总司令、巴利迪达地区总司令与帝国参谋总部的作战局长、人事局长、后勤局长。 「对威蓝殿下来说,那应该也是群无法掌控、难以对付的人吧。」 雷邦感觉很遗憾地说。 同是「皇太子派」的人马中,这位少将是最可期待,也是最好的商量对象。 「所以威蓝殿下希望,至少要能安插一个能够信任的人物在六长官中。讲得再明白一点就是,奈霸威阁下,我们想安插的人就是你。阁下若是能出任库罗德地区总司令或人事局长,对殿下来说应该就没有比这更可靠的自己人了。」 「唔嗯……」 奈霸威用手抵住下巴,强烈觉得「果然还是得这样做了」。本以为六长官中也有一、两人可能已察觉快要改朝换代,因而接近威蓝殿下,但听起来那些人好像还是一样拉不下脸、一样顽固。威蓝殿下应该也有在尽力怀柔,不过六长官根本就是群老奸巨猾的老头。 亚德蒙符的人事制度规定,若有人新晋升为上将,六长官中的一人就要退位,受封为荣誉上将后告老隐居。 奈霸威目前的军阶正是低上将一阶的中将。 「我非常幸运能担任威蓝殿下的老师,后来光靠这层缘分,也不断受封过高的地位。」 奈霸威绝非谦虚,并且感慨良多地这么说。 他明明没有赫赫之功,却以年资尚浅的岁数当上了将官。现在,也只是运气好,受到皇帝与皇太子的提拔,才能坐上凛特总督的位置。毕竟两年前攻打亚历克希斯时,原有的四人将官中,最后幸存的仅有奈霸威一人(这也只是因为他行事谨慎,恰好躲过战死的危机)。那场战役赢得十分惊险,他虽然获胜,但若被追究责任也不足为奇。不过在威蓝殿下的斡旋下,最后是平安度过这一关。结果,奈霸威在不抱任何期待的状态下,独揽了所有攻陷凛特的战功,借此晋升为中将和衔命出任凛特总督。 「即使像这样的我,在军旅生涯的最后,应该也要做出一番不会愧对自身官位的事业,用这一切来回报皇太子殿下的大恩大德。」 「阁下,您太了不起了。」 多谋,愿闻其详。」 「就是──凛特西南方有个名为丹克伍德的大州,想必阁下应该也耳闻过该州州都雷姆的名字吧。之前是由一名不好对付的公爵精心统治,作战局也一直紧盯这个地方。不过前一阵子,那名公爵起兵谋反,尔后遭公家军剿灭,据说现在是由那支公家讨伐军的大将,也就是雷欧纳多皇子取而代之在治理丹克伍德州。」 「唔嗯……征服者出任的新领主,不可能三两下就整好顿混乱的局面吧。」 「这代表现在是出手介入的好时机。」 奈霸威虽然觉得确实如此,但并未立刻附和。 「可是,少将,都要入冬了耶。」 「阁下,库罗德的冬天不会冷。」 雷邦马上斩钉截铁地回应。 「而且翻查纪录后也确定几乎没有积雪,所以后勤补给也不成问题。柴薪的使用量虽会增多,但怎么可以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如果等到春天才出手,到那时候,那位皇子也应该稳定州内情势了吧。」 「……确实如此。」 奈霸威这次把这四个字说出口了。 艾恩兹大森林横跨在亚德蒙符和库罗德之间,其南北两边的风土气候大相迳庭。有别于全年温暖宜人的库罗德,亚德蒙符四季分明,冬季的降雪甚是扰人。因此奈霸威以自身常识思考,自然无法认同要刻意选在这种季节出兵的提议。 (……等等,说不定库罗德人也压根不觉得这个时期会有敌军入侵?) 如此一来也就能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越思考越觉得这是一个上好策略,真不愧是元帅公主殿下的心腹。行事谨慎的奈霸威虽想多花点时间深入检视可行性,但他才刚发誓要和自己敬爱的皇太子殿下一样,行事要当机立断。 「少将,非常感谢你给了我一个这么好的提议。」 「末将不敢当。」 「不过要派出多少兵力才合适啊……一个军团太多了。」 毕竟敌境气候再怎么温暖,己方依旧要在凛冬中行军。若考虑到柴薪消耗量的问题,过剩的兵力势必会造成无法忽视的财政破洞。 「阁下,末将认为一个师团最为合适,请您务必选用末将统领的第二师团,让末将与您一同前往。」 「不了,非常感谢你的提议,但用不着动用你的兵力,我会率领第一师团出征。毕竟我还必须仰赖少将你以副军团长的身分,带领剩下的兵力留守凛特。」 「末将了解了,那么后勤任务就由我来处理。末将会做好万全的准备,阁下只需专注进攻即可。」 奈霸威的说话语气中透出歉意,但雷邦看起来也不怎么执着此事,果然是个可靠的将士。 奈霸威感到非常满意,接着回头看向同时是他侄儿的副官。 「你去请摩根少将和诺威姆上校过来。」他开口说出第一师团长和军团司令部副参谋长的名字。「我现在就要开作战会议。」 忧修亚敬礼后,快速离开房间。 奈霸威也自座位起身。 「我先告辞了,少将你就再休息一下吧。」 「是,末将谢过阁下。」 雷邦也立刻起立敬礼,奈霸威也举手回敬。 然后直接以看不出是老人的俐落动作离开了房间。他工作效率高,不怕辛苦,本人虽低估自己的表现,但在军事大国亚德蒙符内,一个人纵使是皇族跟前的红人,但如果真的是个蠢货,也绝不可能坐上将官之位。 在奈霸威离去后── 雷邦享受着咖啡冒出的香气烟雾。 杯中那色调犹如上好涂漆般的水面,没有映照出半点他的表情。 雷邦坐在沙发上,呼唤了在他身后待命的美貌副官。 第五章 军神系谱 就在雷欧纳多于贝尔彦斯平原野战中让大鱼溜走的同时。 有一群人正经由天下第一干道「麦之道」北上克鲁萨多州。 那是支清一色骑兵的两千人部队。 率领部队的两名将领都还非常年轻。 女将领在马背上笑着说: 「库鲁斯,你那个瘀青还没好喔?」 及腰的长发不停摆动。 她的名字是玛奇卢达。在佣兵之间则是人称「双枪战士」的名号更为响亮。 无论是将近一间(约一八○公分)的身高,还是那身不会妨碍精心锻链出的四肢和动作的战斗服装,再再都衬托出她虽为女子却率领精锐的武将身分,但她同时是个妙龄美女,丰满的胸部和置于马鞍上的美臀也是令人惊艳。 「嗯嗯,对啊,这件事就甭提了吧……」 一脸沮丧这么回答的是个犹如从童话故事中走出来的纯白骑士。 男子名叫库鲁斯?布朗拜斯,不过姓氏是他自己杜撰的。 此人一身帅气打扮,穿的是纯白铠甲,随风飘动的斗篷和跨坐的马匹也都是白色,而且本身还是位皮肤白皙、适合这些行头的美男子。 不过他的左脸颊上,现在有一大块瘀青。方才在干道上与一群江湖艺人擦身而过,因为当中有位小女孩一直盯着他看,爱面子的他忍不住用左手捂盖左脸颊,玛奇卢达瞧见后放声嘲笑。 「事情都过去十多天了,妳就饶了我吧。」 库鲁斯嘟囔。 同时不禁回想起正确说来是发生在十二天前的那件事── 「我要派援军去帮雷欧纳多皇兄。」 阿莉丝提亚紧握小小的拳头,以披散蜂蜜色发丝的气势极力主张。 那张不服输的脸蛋上还留有几分稚气,她还是名天真可爱的十一岁小公主。 重返十三公主之位的她,待有朝一日招赘成亲就能正式成为库廉基斯公爵夫人,但目前早已凭藉聪慧伶俐的天资掌握了公爵家的实权。阿莉丝提亚实在想要报答成为她后盾的雷欧纳多,所以不顾任何人的反对,仅凭一己之意就决定要投入大量金钱派遣精锐远征。 也因此是火速进行各种准备。她本是觉得,可以的话想派出五、六千人前去支援,但从位在帝都更南端的库廉基斯州都开隆,行军至靠近帝国领地北境的克鲁萨多州期间,战争可能都打完了。所以必须只能由骑兵来组成援军,但库廉基斯州纵使是大州,最多也仅能派出两千骑兵。 这么一来,率领援军的必须是无可挑剔的优秀将领,解此弥补士兵数量的不足。 「玛奇卢达,非常谢谢妳至今担任妾身的护卫,接下来妳可以回去把妳借调给妾身的皇兄身边。然后,库鲁斯,我希望你能代替妾身,尽快赶去协助皇兄。」 阿莉丝提亚交叉双臂,傲气十足地说。由于她身型娇小,因此自然会变成由下往上看的姿势。不过,库鲁斯和玛奇卢达倒是以温和的眼神回看这位少女,就像在看自己的妹妹。 「当然,我个人是很想去没错……」 「但是我们俩都不在您身边的话,谁来保护公主殿下啊?」 库鲁斯两人露出担忧的神情后,阿莉丝提亚摆出一副少小看我的样子怒冲冲地反驳: 「你们俩就算离妾身远远的,库廉基斯本身也还有历史悠久的骑士在!他们现在可是完全效忠妾身耶。」 库鲁斯在阿莉丝提亚强调这些事的期间,一直在观察她。 由于这名少女在某些事情上十分倔强(然后有点爱慕虚荣),因此觉得自己必须好好注意她这次是不是又在逞强。 但是,阿莉丝提亚反瞪回来的双眼里,栖宿着炯亮的光芒。即使年纪还小,但由此就能窥见她已具备了某些身为公爵家主人必须拥有的特质。 「公主殿下,在下了解了。白银骑士库鲁斯?布朗拜斯,将化为殿下的长枪,前去协助亚历克希斯军。」 库鲁斯率先跪下,对淑女行使了骑士之礼。 阿莉丝提亚夸张地点头后,转向玛奇卢达说: 「就是这么一回事,你们毫无后顾之忧,尽管放手去大打一仗吧。」 「谢殿下体谅。」 玛奇卢达跟着跪下后,像是呲牙裂嘴般露出无惧的笑容。 库鲁斯侧眼望向两人,在心里赞赏「唔嗯,这画面根本是幅画。」 但是──才过了一会儿,阿莉丝提亚突然「咳、咳、咳」地开始咳嗽,而且明明没感冒却面红耳赤。 库鲁斯不解地歪过头后,少女突然没头没脑地说: 「话说……咳咳,听说我们库廉基斯州啊,咳嗯……为了帮上战场的人祈福,咳咳、咳咳,习惯要美丽的小女孩献吻……………妾身没骗你们喔。」 「原来如此。」 「是这样啊。」 出生帝都的库鲁斯和出生玫希拉州的玛奇卢达只能含糊回应。 「总、总之就是有这么一回事。好了,玛奇卢达,快把脸颊移过来。妾身就特别──真的就只有今天心血来潮所以特别帮你们祈福,老天一定会保佑你们的。」 「呵呵呵,谢谢殿下。」 阿莉丝提亚像是轻抚脸颊般亲了脸颊后,玛奇卢达好像觉得很痒。 然后她又再「咳、咳、咳」地边咳边说: 「妾、妾身虽说是未婚的少女,但、但因为这样就不不不吻男生,未免有失公允。唔咳!妾身做事得公平!这、这样你懂了吗?库鲁斯。」 阿莉丝提亚不停瞥看库鲁斯。 但库鲁斯并未注意到少女的目光。 「公主殿下,在下了解了,您就不必勉强了。不过还请您让玛奇卢达阁下代替您来吻在下,这样在下一定能获得上天最多的庇佑!」 因为他忙着边说边热情凝视玛奇卢达,并用手指着自己的脸颊。 「你这个蠢货!」 阿莉丝提亚的巴掌伴随着尖叫声甩了过去。 这是一记完全出乎意料的突袭。 与亲吻截然不同的强力巴掌落在库鲁斯的脸颊上后,库鲁斯不禁蹒跚了几步。 「公主殿下,您、您为何突然这样?」 「不管了啦!你就把这当作妾身的道歉。」 阿莉丝提亚眯起眼眶泛泪的眼睛,「啵」地吻了一下库鲁斯肿胀的脸颊。 现场就只有玛奇卢达小声窃笑。 ──之前就是发生了这件事。 「哎呀,那时候被打出来的瘀青到现在都还没好……」 「没想到公主殿下的力气意外地大耶。」 「这个嘛……我是怀疑这会不会不是因为她力气大,而是下了诅咒之类的东西。我想库廉斯基的习俗肯定是祈福时是亲吻对方,要咒人大难临头的话就赏对方一巴掌。」 玛奇卢达就像那天一样小声窃笑,库鲁斯就这么向着她持续嘀咕。 「希望你到雷欧纳多大人跟前时就已经好了,要不然开军事会议时,你就要一直捂着脸颊了吧?」 玛奇卢达半开玩笑地说。 两人预估再四天就能抵达克鲁萨多州。今天也打算多赶点路,多前进一个驿站镇,所以一直到快要日落都还在骑马奔驰,但不管再怎么赶路,目前已无法再缩短抵达天数了,因为再快下去,部队就会出现大量脱队者。 「看来我们是赶不上开战了。」 「他们也没办法马上分出胜负吧?毕竟两边都是大军,对手又是亚德蒙符。」 玛奇卢达板起脸回答。 「大军……都是大军啊。」 库鲁斯不禁陷入沉思,心想亚历克希斯那支常胜军确实够强大,但目前应该已经集结完毕。其他邻州诸侯率领的那些军队,究竟有没有办法算成战力? 玛奇卢达也开始默默思考,两人不知不觉地就策马加速了。 * 捡回一条命的卡修等人道谢时,说有多激动就有多激动。 「亚历克希斯侯爵!您的用兵技巧着实精湛啊!」 「请务必让我们加入阁下的阵营,由您来指挥我们!」 「此时正值帝国存亡之秋,就让我们联手抗敌吧!」 「这次换我们给亚德蒙符兵一点颜色瞧瞧吧。」 「打倒亚德蒙符!」 在逼退亚德蒙符军的贝尔彦斯平原上,诸侯和骑士们这次换做涌向雷欧纳多。由于才刚打完仗,因此所有人就骑着马围了过去。 但是雷欧纳多以反射性的态度,环视了在场所有人。 纳多只是明确点头回应。 以雷欧纳多来说,压根不想跟这些人联手作战。军队人数的确会增加,但有几个诸侯,就会有几种不同的指挥系统。打战时最脆弱的军队,莫过于无法统一发号施令、各自为政的类型。此事有百害而无一利的程度高到极其明显。 面对雷欧纳多这种固执的态度,卡修等人也只能摸摸鼻子,原本的感谢之意也消失殆尽。而且雷欧纳多又是个讨厌多费唇舌说服的男人,因此现在气氛迅速降至冰点。 「好了、好了、好了,这件事交给我们处理就好了。」 巴曼虽想代替口拙的主子说服其他人,但卡修他们已非常反感,再者巴曼是个木讷的北方骑士,绝算不上是能言善道。以雷欧纳多的代言人来说,远远不及亚蓝和榭菈。 「你的意思是我们加入也只会碍手碍脚吗?」 「那好,随你们的便。」 「我等着看你们有多厉害。」 「真是的,看来杂种越来越放肆了。」 诸侯和骑士们撇下这类话后,便离开了贝尔彦斯平原。 然而,他们手下的士兵们却有不同的看法。 「啊啊,得救了,我本来以为自己死定了。」 「多亏有他出手,这下我就能回去吸我老婆的奶子了,真是谢天谢地啊。」 「虽然不知道他们是何方神圣,不过一定是勇敢的骑士大人。」 「喂,你不知道他是谁喔?他就是亚历克希斯的侯爵大人啊,丹克伍德和库廉基斯两公爵的叛乱就是他平定的喔。」 「啥,他讨伐了大贵族!?」 「还讨伐了两个!?」 「他也太会打仗了吧,根本就是军神啊。」 「看样子亚历克希斯州不管是前任还是现任当家,都是厉害的人物耶。」 ──在回归乡里途中,士兵们你一言我一句。 他们永生难忘雷欧纳多对自己的救命之恩,还把他的事迹告诉故乡的人们,而且之后还时时留意、关心雷欧纳多和亚历克希斯军是如何对付亚德蒙符。 如果让不在这里的军师大人来评论,她应该会说「这也是种传说故事(folklore)?」才是。 至于这位军师大人再次见到雷欧纳多,是在翌日的二十七日。 亚历克希斯骑士队原路折返,主力部队则是沿路前进,双方在贝尔彦斯平原前顺利会合。 「雷欧大人,您平安就好。亚德蒙符军好对付吗?」 面对欢欣雀跃出来迎接的榭菈,雷欧纳多只回了一句话: 「很难缠。」 麾下的众将领听到这个答案后一阵骚动或惊呼,因为他们知道这是雷欧纳多面对真正强敌时的独特措辞。 如今所有主要干部都已聚集在设有军队大本营的大帐篷内了。 没看到人影的就只有派至佩鲁村的业拿姆,据闻他和克鲁萨多侯爵双双失联,因此亚历克希斯军也已差人前去了解状况。 不过当务之急应该是要如何对付眼前的亚德蒙符军。 所有人围着桌子就定位后,随即招开军事会议。 犹如唱歌时带头发声,第一个发言的人果然是榭菈。 「从兵法来看当前的局势,固守基萨斯感觉起来会是个聪明的作法,但是我反对。」 「如果是我们的城池那还好说,但要借用卡修阁下的地方,待久了终究会觉得不舒服。」 亚蓝正确理解出她想表达的意思。 在固守期间,房东(卡修方)和房客(我方)如果意见不合或产生对立,下场绝对惨不忍睹。 「而且亚德蒙符军只要留下一部分兵力进行包围战,直接无视基萨斯的话就会很麻烦喔。」 富兰克也立即发言。他虽然是雷欧纳多元老级的部下,但长久以来都负责开垦村的工作,所以在军事会议上显得像是新进人员。但这名魁梧男子非常细心,察觉到事态可能这么演变后,才提出这番个人意见。 「毕竟库罗德北部尽是平原,军队阵容再庞大都无妨,只要有心都能随心所欲地调度。站在亚德蒙符他们的角度来看,要攻击哪座城镇根本随他们挑选。」 特拉梅明明看起来一点也不担心,却用非常遗憾的口吻嘀咕。 但是,他说得没错。其实由此便知,亚德蒙符发动侵略时,可否在亚历克希斯州那些能限制行动的森林中挡下他们是多么关键的一件事。 「话说回来,亚德蒙符他们为什么要急着攻过来啊?」 蒂姬提出一个非常单纯的问题。 「对啊,我也一直想问这件事。」巴曼和其他骑士也七嘴八舌地说。 「我听说他们在夏兰特方面的战事进行得非常顺遂。」 可爱的军师大人陈述了自己的意见。虽然难以调查出正确的敌国政局,即使如此,榭菈仍有派人收集,掌握大致的动向。 「所以他们才有余力把兵力拨来库罗德这边,或许他们已经比我两年前预测的时间点更早做好侵略准备了。不过,这次他们只出兵一万,以战略意图来说感觉是『稍稍挑逗一下』,可说是不上不下的侵略吧……而且我也还不确定他们特地选在冬天发动攻击的原因是什么。」 由于榭菈只掌握到大略情形,因此连她都无法联想到,这其实是敌将奈霸威等「皇太子派」成员权力斗争下引发的激烈战争。 「总之我们只能打回去。」 雷欧纳多几乎是在表明意志般这么说后,与会所有人也都用力颔首。 「我提议我们应该要在贝尔彦斯平原上和他们正面对决。」 榭菈也紧皱眉头。 「妳是说正面……对决吗?」 在场所有人中,唯一精神面不够坚强的盖勒想打退堂鼓。 「是的,堂堂正正一较高下。」 「不耍任何小手段的意思吗?」 巴曼一副求之不得的模样。 「是的,这次不耍小手段。」 榭菈回答两人,接着向大家说明自己为何这么提议。 「我们为了征讨亚德蒙符,至今都在养精蓄锐。但是蛰伏的时期已经结束了,我们接下来要站上第一线,竭尽全力对付亚德蒙符──要大大地将这件事昭告天下,借此宣告「有志者赶快加入雷欧大人旗下」。我是觉得这次的战争,就是最适合宣扬此事的场所。所以,要从正面击败亚德蒙符军,一切才会有说服力,毕竟没人会加入一个不可靠的阵营。」 其实这…… 「也是种传说故事。」 「就是种传说故事。」 雷欧纳多和榭菈相视点头。 若目标是击败当前的敌人,这就会是个效率奇差的战术,但若要逐步从那个大国手中夺回凛特,这就会是整体战略上不可或缺的一环。 「我要用我这双手掌握天时,将之纳为己有──这即将会是这样的一场战争!」 榭菈毅然宣示。 现场没有任何反对的声音。 雷欧纳多环视聚集于此的每一位勇者的脸庞,深深地感到心满意足。 确立方针后,榭菈就开始讲述具体的配置。 「这次阵形就采用正统战法(orthodox)吧。首先是中央部队,这里还是只能请亚蓝大人出马了。艾依多尼亚步兵队一千人和克鲁萨多步兵队两千人就交给你了。」 「了解。」 中央部队若是溃散就是注定要战败的时候,但亚蓝以天生的洒脱性格,平常心地接下大任。 「右翼就拜托富兰克骑士带领亚历克希斯步兵队的两千人。盖勒先生和蒂姬小姐就请率领弓兵队一千人跟在他们后方。我很期待你们的高杀伤力喔。」 「好喔,我是代替业拿姆的吧。」 「在、在下尽力而为……」 「没问题的啦,我们可以、我们可以。」 富兰克身为身经百战的骑士,隐隐散发出一股自信。相对地,蒂姬则是大声激励瑟缩畏惧的盖勒。 「左翼就交给特拉梅先生,请你率领丹克伍德的骑士队和步兵队共三千人。可料想到你这边会遭到敌人猛攻,还请不屈不挠地抵抗到最后一刻。」 雷欧纳多一视同仁的最佳例证,只要努力立下功绩,任何人都能获得回报。在场所有人都是想在这种军队中作战,才会身在此处,所以别人的飞黄腾达只会是种鼓励,压根不会因此心生嫉妒。 「至于同时设有大本营的后方预备部队,就劳烦雷欧大人和亚历克希斯骑士队的各位了。我还会多派五百人的步兵队喔。」 榭菈充满热情地眨了单眼后,雷欧纳多不发一语地点了点头。 军事会议的其他参与者在获知自身的配置后,也都会跟熟识的同伴说声「一起加油」,互相约定奋战到底。 亚历克希斯军有别于先前的诸侯联军,只有单一指挥系统,由雷欧纳多统一发号施令,但也不能否认军队是由各州士兵混和组成。因此团结与否是关键,不过以眼前这场会议的情况来说,是用不着担心会有团结上的问题。 雷欧纳多在这个瞬间也很满意,亚历克希斯军拥有这种一团和气的独特氛围。 但这种氛围绝非代表松懈,军事会议尚在进行。 所有人都聚精会神地在聆听军师大人的话语。 「那么我接下来要说明一下亚德蒙符军的战略倾向和对策──」 雷欧纳多也把注意力再度转回榭菈的解说。 然后心中满怀一种想法──无论对手再怎么「难缠」,和这些人并肩作战一定都能战胜。 * 亚历克希斯军于翌日二十八日上午,遭遇了亚德蒙符军。 虽说位在库罗德境内,但当前已是越发寒冷的十二月,空气真有刺骨般的感觉。将士们开战前的紧张情绪越发显著,风也刮得猛烈,就像在庆贺即将展开的激战,亚历克希斯军的黑龙旗和亚德蒙符军的战斧旗都被吹得大肆翻动。 亚历克希斯军的布阵依榭菈指示,采左、中、右及预备四阵。 相对于此,亚德蒙符军的阵式只有「怪」一个字可以形容。 他们是两百人一队组成方阵,眼前大约有五十个这种方阵,就像红砖般相连排列。整体组成描述得更正确一点应该是,九个方阵等间隔排成一横列,前后共有五条此种横列,每条横列也采等间隔并排,仅有第五列设置骑兵队。 基本上,尽可能紧密汇集越多士兵的阵形,攻击力和防御力也会越高,因此乍看之下,亚德蒙符军这种刻意拆成少人数的列阵方式,完全不是主流兵法。 如果没有听到榭菈在昨日军事会议中的解释,连雷欧纳多都不禁会大吃一惊吧。 麾下应该也会不断有人小看敌方,觉得「亚德蒙符军是不懂兵法吗?」 但是这种以大间隔配置无数方阵的布阵手法,正是其他国家望尘莫及的崭新、先进战术。 榭菈在军事会议中曾提及「假如我们现代兵法家都算是三百年前浑沌大帝的不肖子,那亚德蒙符他们可以说是出生就有牙齿的那一个。」 话虽如此,但雷欧纳多也没心生恐惧,压根没有在怕。 此外榭菈在军事会议上还说:「我以前和萝萨利雅大人一起研究过那种阵法,不过最后只是觉得有弄懂原理,但没实际运用过,所以不清楚真正的威力有多大。」 雷欧纳多凝视着亚德蒙符军的阵形── (我现在就来亲自领教一下真正的威力。) 接着缓缓举起单手。 巴曼看见手势后,从丹田出声呐喊: 「吾等蛰伏之时现已终结!萝萨利雅大人的在天之灵啊,请眷顾吾等!全军前进!」 接著有人随即吹响进军的号角,亚历克希斯军气宇轩昂地迈出步伐。 前排的步兵们手拿长枪和盾牌,维持阵形向前推进。 相对于此,亚德蒙符军则是一动也不动。 小至一兵一卒都散发出实战经验丰富的氛围,只是静静等待我方攻来,不动如山到令人反感。 亚历克希斯军如今已前进至敌我距离一町(约一百公尺)处。 「「「放箭!」」」 亚蓝、富兰克和特拉梅虽分隔在不同的地方,各自指挥手下的部队,但全都在同一时间呐喊这道命令。 弓兵们待在前排步兵摆出的长枪阵后,把箭矢搭在弓弦上,展开越过前排士兵头顶的射击。 瞬间,无数箭矢布满空中。 响鸣出比冬季寒风还要冷冽、划破空气的声音,纷纷落至亚德蒙符的方阵中。 这波攻击震撼力大到足以让人背脊发凉,但实际上没什么杀伤力。毕竟隔着前排士兵射击难以瞄准,而且抛物线轨道的箭矢威力也很弱。 相对地,亚德蒙符军是把弓兵排在最前列。 等间隔排成一横列的九个方阵,朝亚历克希斯军笔直射出箭矢。 由于是直线射击,因此具有相当的威力,而且能瞄准亚历克希斯士兵身上盾牌挡不到的部位。 亚历克希斯士兵挺不住攻势,相继倒下。 甚至有人肩膀和膝盖都被箭射中还继续前进,结果第三支箭正中眉心一命呜呼。 盖勒从后方看到己军枪兵的那种惨状后,不禁脸色发白。 但一想到他们守护弓兵的意义,便在与蒂姬共乘的马儿背上架好弓箭。因为他知道射死越多敌人,就等于帮助同袍越多。 盖勒由于身高够高,因此只要是骑马,即使射箭时要越过前排士兵头顶,一样能笔直射出。 他闭上左眼,睁大右眼,使出「独眼巨人(cyclops)」独到的瞄准方式。 看来今天的魔弹肯定也是一箭就能射杀一人。 但是──在这种一万人大军厮杀的战争中,盖勒凭一己之力毙命的敌人数量实在微不足道。 综观整体战况,用来开战的弓箭互射是亚德蒙符军获得压倒性的胜利。 「不要怕!像这样继续前进就好!」 亚蓝在马背上大声疾呼,不停鼓舞遭遇笔直射击的麾下将士。 他想要尽可能地站到阵形前方,让自己也处于箭雨之中,借此激发士兵们的勇气。 但是,亚蓝不像业拿姆或雷欧纳多,武艺高强到真的可以站到最前头奋勇杀敌。他身为骑士确实具有一流的能力,但比其他那些「以一挡千」的武人,却只能算是「一般般」。 不过,伯爵打算借由不断激励士兵,来弥补这份不足。 虽说亚蓝不是站在最前头,但仍是身处危险地带。众多箭矢飞射而至,纵使他拿盾牌抵挡,还是会有漏网之鱼,铠甲上因而插着许多没射得太深的箭矢。 亚蓝摆出不痛也不痒的模样大喊: 「再撑一下!撑住就对了!」 如能继续挺进,到达敌军部属弓兵的位置,发动近身肉搏战的话就不足为惧了。而且亚德蒙符军的弓兵适配置在没有长枪兵保护的最前列。 在亚历克希斯军不断地勇敢挺进下,现已进逼到敌我距离四町半的地方了。 亚蓝早已做好心理准备,随时能下令突击。 但是──亚德蒙符军可能有在监控敌我距离,眼前最前列的弓兵队同时展开撤退。 他们到底是能逃去哪里? 结果是退往原本在他们后一横列待命的长枪兵背后。 亚德蒙符军的第二横列也是等间隔排列了九个方阵。 弓兵就是利用那个间隔空间移至后方。 亚历克希斯军摆出的是三千人组合成的一块横阵,若是在这种阵形中,撤退时就只能大幅绕至两侧,逃跑期间就会被敌军追上。但是亚德蒙符军采用的阵形存在许多无人空间,因此随时随地都能有路逃跑。 第二横列的长枪兵向前取代弓兵,成为最前列的同时,横向并排的九个方阵开始互相靠近,每三个组合成一块,摆出常见的长枪横阵。撤至后方的弓兵则受到他们的保护,开始射出抛物线轨道的箭矢。也就是说,敌方的布署变成和亚历克希斯军相同的阵形了。 (感觉被他们耍了耶。) 亚蓝没将牢骚发出口。 即使开战前榭菈就已经说明过他们可能会这样出招,但该说是眼见才能为凭吗?总之没亲眼看到前只觉得半信半疑。 此次顶替业拿姆位置的富兰克,强大到能率兵打头阵,真不愧在亚历克希斯骑士队上并称为三杰之一的男子汉。 「要进攻喽,跟我冲。」 说话语气虽然悠哉,但他的音量大到绝不输他那魁梧肥胖的身躯。 眼看就快抵达亚德蒙符军的横阵,他鞭策爱马呐喊冲锋。 右手挥舞着一把五十斤(约三十公斤)的大铁锤。 单比臂力,富兰克甚至赢过雷欧纳多,他从正 面挥出一击,就粉碎了敌军的长枪阵。 因为他每挥出一锤,就能将五名敌兵连人带刺出的长枪击飞。 遭铁锤捶中的敌兵,躯体会凹曲成「ㄑ」字形,五脏六腑还会因此破裂,从口中咳出有如瀑布的鲜血,看见这个景象的亚德蒙符兵无不脸色发白、恐慌失措。 对亚历克希斯士兵而言,没有比富兰克更英勇、可靠的背影了。他们也士气大振地认为「我们也要跟上」,纷纷将长枪刺向亚德蒙符军。就算反被敌军刺死,后方依然不断有人越过这些同伴的尸体继续进攻。 看来猛将率领的士兵,都会有种自己也变成不死之身的错觉,陶醉在沸腾的热血之中。这即是士气最为高昂的状态。 富兰克带领的右翼部队,本打算彻底击溃敌军左翼。目前借着进攻施压迫其后退,再发动几波攻击应该就能完全瓦解敌阵。 这就是榭菈期待的高杀伤力。 但是──亚德蒙符军再度变换阵形。 敌军的第三列也是由长枪兵组成、以等间隔左右并排的九个方阵。 其中位于富兰克部队右翼前方的三个方阵,与被富兰克他们逼得撤退的同伴会合,并从后方提供支援,接着两者完全合并,重组成原本整齐的横阵。 那么,再瓦解敌阵一次不就好了?但军队所谓的进攻力道就如投球,会慢慢减弱,如今富兰克他们已无能为力。毕竟富兰克是猛将不是魔法师,因此无法颠覆这个兵家道理。突击因此停止,他们再也没办法继续深入了。 而且现在只有富兰克的右翼部队向前突出。 亚德蒙符军第三列上剩下的六个方阵中,有两个斜斜地攻过来了。 包含正面的敌人,富兰克他们遭受到来自两个方向的集中攻击。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此次换我方要被冲撞、瓦解,被迫撤退至后方了。 刻意拉开间隔配置方阵的亚德蒙符阵形,可依当下情况,随时变化成最适宜的形态。相较于集结大量士兵密集组阵的传统做法,这种布阵方式具有绝对模仿不来的流动性,根本就是恣意变化,体现出极致的战术灵活度。 然后,亚德蒙符军还有一大特征。 深切体悟到此点的是,位在富兰克等人后方不远处的盖勒。 富兰克等前线将士若是遇险,在后排的盖勒等弓兵就必须射箭驰援。 一起跨坐在马背上的蒂姬,声嘶力竭地呼喊: 「各位,再多加油一点!我们射出去的箭完全不够啊!」 不仅是蒂姬。十名原是佣兵、配置到弓兵队担任中下阶指挥官的丹克伍德骑士,坐在马背上监督战况,同时发号施令或激励士兵。 弓兵们听到高处传来的鼓励声后,越发努力奋战。 没错,指挥官就是必须跨坐在马背上。若以榭菈的口吻来解释,这就是「为了能在短时间内展现威严的舞台装置」。指挥官只要拥有足够的威严,即使战况非常吃紧,士兵们还是能静下心听从指挥官的指示。 纵使没有理论依据,但盖勒透过实战的感受,证实了这件事。 毕竟他最擅长的攻击方式就是,一开战就射杀在马背上大展威风、极度显眼的骑士──也就是敌军的指挥官们,借此瓦解他们的指挥系统。 但是眼前的亚德蒙符军中,没有跨坐在马背上的前线指挥官。 实在猜不到他们的指挥系统到底是如何保持威严,让士兵听令行事。亚德蒙符的士兵明明是按照那么灵活──也就是非常高难度的──指示在行动。 如果无法得知指挥官的位置,盖勒的魔弹就会沦为随处可见的射击。 虽然一箭就能确实射杀,但死的如果只是个小兵,对敌方来说就仅是「一万分之一的折损」罢了。 「这些家伙……好强……」 「你讲那什么鬼丧气话,大家会变得更沮丧耶!」 懦弱的盖勒感到无力,但在被蒂姬用力一踢后,便架上了下一支箭。 「这下不太妙……」 雷欧纳多也低声说了一句。 位在战场后方大本营的他,可清楚看出己军处于劣势。 虽然以猛将富兰克为首,亚蓝、特拉梅这几位优秀的指挥官都奋战不懈,但亚德蒙符军是顽强到非比寻常。 己方无论再怎么发动攻势,对手的阵形丝毫没有崩解的迹象。每次快要击溃他们的时候,后方士兵就会立即赶至修复阵形。 雷欧纳多的预备部队中也有五百名步兵,只要看到己方出现颓势,就能适时派去修复阵形。但是亚德蒙符军的第三列、第四列和第五列的士兵(目测为六千人),好像全都是能灵活调度的预备士兵,完全无法相提并论。 敌军虽然没有强大的攻击力和突破力,却有泰然自若的防御力。 他们就是凭藉这个特性稳扎稳打,慢慢拉大优势。简单来说就是「杀死一百名敌军期间,将己军阵亡的人数控制在八十人」,根本是种必胜的战术。 亚德蒙符军能因时制宜又顽强地变化阵形,靠的都是先进的指挥系统。 雷欧纳多不禁回想起昨日的军事会议。 榭菈其实已在大家面前做过说明。 「亚德蒙符军称这种战法为『勒高战术』。」 ──榭菈语毕。 雷欧纳多等人听完说明后的反应是一脸困惑。 「勒高……?是『好战帝』勒高?」 「是的,雷欧大人。是他发明了这种战法,后来就拿他的名字来命名。」 即使是库罗德的骑士也耳闻过这位皇帝的名字。 其实亚德蒙符直到一百年前,都还是个弱国中的弱国。特别是时常遭到夏兰特入侵,不断失去肥沃的粮仓地区。 不过百年前登基的皇帝勒高一世,就在这种情势下,奠定了让亚德蒙符成为今日军事大国的根基。 世人都说他在军事上的前卫与创新性,足以与浑沌大帝并驾齐驱。 简单来说就是天才。 他进行了其他六国压根无法想像、至今也都无法模仿的军制改革,创建了当代极强的军队。此人酷爱战争,先将夏兰特夺走的土地悉数收复,接着更是入侵夏兰特拓展领土。 因此人们替他起了个绰号「好战帝」。 「听说亚德蒙符军是细腻调动他们称做『中队』的两百人部队进行作战。因此他们可以摆出变化多端的阵形,发挥极高的随机应变能力,在野战中强大到所向披靡。」 「等等。」 雷欧纳多觉得这说不通。 「细分成那样的部队,他们的将军是要如何掌握行动啊?」亚蓝也歪过头。「问得更清楚些,就是怎么样才能让所有人都收到命令?感觉传令兵再怎么多也不够用,而且光是往来大本营期间,情报不就可能失真。」 「所以他们在每个中队都会配置一名能自行判断情势采取行动的指挥官。」 「哈哈哈……这不就像雇了好几个佣兵团去打仗吗?」 特拉梅做了稍嫌轻率的发言。 「我是觉得佣兵团就是完全不懂合作、我行我素的弱兵代名词而已。」 与特拉梅不合的巴曼刻意这么指谪。 「巴曼先生虽然用词尖锐,但确实就像他说的。可是亚德蒙符军不同,如果是一万人的军队,中队长大概有五十人,打仗时能和周围中队合作无间。他们就像所有人一起在划一幅画,行动时想的都是什么才是目前最合适的行动,不会各司其政。不过,听说将军会适时下达行动的大方针,例如『就趁现在,全军进攻!』或是『不行,快撤退!』之类的。但这部分我们一样会做。」 「说起来简单,但是每一个人都有办法想到当下最适合的行动吗?哪来的那么多聪明人啊?」 富兰克搔着隆起外凸的肚子,半阖眼地问。 「听说在亚德蒙符是用『士官』来称呼指挥官,而且是彻底施行军官教育喔。那里有规模大到我们根本无法想像的学校,只要是国民都能进入就读。」 库罗德采用的是老旧弊端、充满矛盾的贵族制度,这对库罗德来说是种先进到不可思议的国家体制。 原来如此,「好战帝」勒高的改革真是惊人。 「假设……我是假设喔。」特拉梅这次是深思后才开口:「如果能找到五十个像亚蓝大人那般聪明又经验丰富的指挥官,实际上就真的能合作无间了吧。」 这番话不知道算不算是相当高竿的阿谀奉承。 不过,倒是激发军事会议所有参与者的想像,纷纷点头赞同 :「如果是那样,的确有可能……」 同时也有点不寒而栗。 「比起五十个我,五十个特拉梅阁下组成的军队更强吧?」 亚蓝本想用玩笑话缓和气氛,但没有半个人笑。 「还有就是──」 「榭菈,妳还没讲完喔?饶了我吧。」 「我要说的就是啊,亚德蒙符为了把变化多端又缜密的命令确实传达给士兵们,因而在士官之间还配置了『下士官』。」 「具体来说是?」 「雷欧大人,是这样的,那个职位刚好就像巴曼先生现在的角色。」 「妳是说在下吗?」 「抱歉,榭菈。妳这样讲,我们更混乱了。」 亚蓝判读大家心中的想法后代表提问。 「雷欧大人即使在战场上不是也很寡言吗?」榭菈用淘气的眼神看向雷欧纳多。「所以巴曼先生都会体察上意,代替雷欧大人发号施令。」 「嗯嗯,平时多亏有他在。」 「大、大人,您过奖了。」 特拉梅无视非常感激的巴曼,说道: 「也就是说,在亚德蒙符是士官专责思考方针,下士官领命传令,把士官说的话传达给士兵。妳想说的是不是就是他们是分工合作?」 「五十个亚蓝大人旁边,有五十个巴曼在的意思喔。」 「不对,据说是下士官的比例是每五名士兵中就有一名。」榭菈说出惊人的实情。「如果是一万人的军队,算起来大概就有两千名下士官。」 「大家绝对不要想像喔,绝对不要想像两千个巴曼喔。」 富兰克虽接着说:「大家绝对不要笑喔。」但毫无意义。若是平常应该陆续有人会噗哧笑出,但现在没有人有那种心情,因为他们都实际理解了榭菈那些话的意义,和察觉到可怕之处。 有一群像巴曼般深受周围其他人信赖的男子,每个人只须负责把命令仔细传达给四名士兵── 这样当然能建构起滴水不漏的指挥系统。 一想到在库罗德,正常比例是一名骑士对百名士兵下达指示,这体制可说是异常坚实。 其实应该要说,亚德蒙符每一项军制的内容都和库罗德天差地远,远超乎雷欧纳多的想像。如果实际去思考他们是什么样的军队,过程中头肯定会越来越痛,还会不知不觉用手扶住额头。 「我开始觉得我们是不是野蛮人了耶。」亚蓝耸耸肩,连榭菈也说:「我也只是就我的知识去了解他们而已。」然后不停重复类似的话。从军资历尚浅的盖勒和蒂姬,露出一副完全摸不着头绪的模样,瑟缩在角落。 一阵尴尬的沉默突然笼罩现场。 所有人都只是和正面或旁边的人,你看我我看你。现在大家脑中都只浮现一句话。但是要有极大的勇气,才有办法说出那句话。毕竟连聚集于此、无比大胆的这群人都还迟迟说不出口。 正因为如此,雷欧纳多不得不亲口说出。 他必须正眼看向榭菈,清楚确认此事。 「我们有可能打赢吗?」 语毕── 由于大家都害怕榭菈若是回答「不可能」要如何是好,因此一时间没有半个人问得出这个问题。 在场所有人都聚焦到榭菈身上,咽了口水等待答案。 「如果打不赢就不会让大家来这里了,当然有办法打赢。」 结果榭菈是回以微笑,那个笑容里犹如搜罗、浓缩了这世上所有的希望。 「是有弱点吗?」 雷欧纳多接着问道。 「简单来说的话就是……」 榭菈立刻回答: 「勒高战术是种极端的团体战术,所谓的极端就是指,实际运用其实和理想或纸上谈兵只有一线之隔。亚德蒙符为了要实际运用这种战术,平时就必须努力不懈。士官必须勤奋学习才能将复杂的战术运用自如,士兵们必须严格训练才能执行缜密的命令完美联手,下士官们要不断帮负责的中队进行相关战斗训练──」 解说途中亚蓝拍了自己的大腿。 「他们没有时间磨练自己的身手啊!」 「没错。极度重视『团体』这件事,如果反过来看就是极度忽视『个人』。」 雷欧纳多脑海中犹如出现一道闪电,他回想起了某段话。 『无论你再怎么强大,单靠个人英勇能办到的事情还是有限吧?』 这是以前萝萨利雅责骂他时说过的话。 但是,他的姑母从未要他放弃锻链自我──也就是放弃「个人」。 『首先你要学会兵法,就是要先懂得调动军队、运用己方资源的方法。』 萝萨利雅确实这么跟他这么说明过「团体」的重要性。 但是从未说过「团体」就是战斗的一切。 『如此一来,你就会辗转理解出发挥你那身英勇的「时机」。』 『到时候你就会豁然开朗,变得天下无敌了。』 萝萨利雅将死之际跟自己说了这些。 意思就是,有「团体」,「个人」才有意义。 也能反过来说成,有「个人」,「团体」才有意义。 两者缺一不可,同时提升两者才是所谓的兵法。 雷欧纳多最亲爱的姑母临终前的这番话,不仅是要激励他。 也是有远见的她,洞悉到今日这种局面而告知的话语。 是段与亚德蒙符缠斗四十年的名将有感而发的箴言。 然后,究竟是以「好战帝」战法为主干的亚德蒙符会获胜,还是师承正统萝萨利雅兵法的雷欧纳多会获胜?现在就是见证这个答案的时刻! (那么……我不能输……) 现在── 雷欧纳多眼前看见的是,屈居劣势的亚历克希斯军。 己方正受亚德蒙符军的勒高战术所苦。 我军于贝尔彦斯平原遭遇战败的危机。 不管再怎么进攻,敌军根本不动如山,随着时间流逝己军越显疲态,而且最快能感受到形势不妙的就是场上的士兵。 士气越来越低迷。 当士气消失殆尽时,亚历克希斯军便会战败,士兵们会雪崩似擅自逃窜。到时候亚德蒙符军应该就能算是获得压倒性的胜利吧。 绝不能让局势演变至此。 雷欧纳多必须在这之前拿出对策。 必须找出「可趁之机」。 雷欧纳多像在瞪人般凝视战场。 看着自军的左翼,看着特拉梅率领的部队。 然后,轻声一语。 「准备进攻。」 「什么……?大人,是要骑兵准备进攻吗……?」 巴曼罕见地露出无法掌握上意的模样,重新确认命令。 「大人……敌阵目前还没有任何破口,在下认为现在要骑兵进攻……该说是时机尚早,还是没有意义、有勇无谋……总之就是……那个……」 巴曼话说得越来越含糊,语气透出忧心之情,就像在说「大人您应该知道目前是这种情况吧?」 雷欧纳多用手指了特拉梅部队正在应战的对手,也就是敌军右翼。 「那边快垮了。」 轻描淡写地说。 「那边会垮掉吗?」 「嗯嗯,就快了。」 雷欧纳多盯着战场左方,斩钉截铁地跟半信半疑的巴曼这么说。 巴曼愣了一会儿,但随即回应: 「既然大人都这么说,在下领命!」 像是决定不再质疑般接下命令。 「骑士队所有人听令,上马!下面罩!准备──进攻!」 他回头对并排成列的骑士们下达指令。 全员随即听命行事,雷欧纳多则是继续等待「可趁之机」。 接着──敌方阵形就如雷欧纳多铁口直断般瓦解了。 跟着特拉梅率领的左翼部队一起瓦解。 如今特拉梅部队已乱了作战步调,无法和亚蓝中央部队及富兰克右翼部队继续联手,宛若抛下一切般,自顾自地开始撤退。 「大人,现、现在反而是我军阵形出现破口了啊!」 「不是那样。」 雷欧纳多回答的时候,已经策马冲出。 赞乍斯擅作主张,猛然却又从容地疾驰飞奔。 「怎、怎么可以让大人独自前往!」 巴曼豁出去地大喊,率领骷髅骑士们追了上去。 「抓不到的狐狸」特拉梅拥有极为出色的危机察觉能力。 这样的他在指挥左翼部队的同时嘀咕: 「这下不太妙……」 在太难对付。而且他们左翼部队迎战的是敌军右翼。就如人类较多右撇子,军队或阵形通常也是右翼较为强大。 特拉梅为了防止己阵崩解,为了尽量拖延崩解的时间,因而不停下达指示。及早察觉自阵出现的破绽,调派后方士兵前去修补。此外,雷欧纳多这位皇子在战争方面的敏锐度高到令人咋舌,所以也多派了许多预备士兵前来支援。 即使如此,依旧还是缓不济急。 阵中四处不停出现大小破绽,并且慢慢扩大。眼前的情况就像根本无法只用仅有的双手去塞住,底部不停出现破洞的锅子。 (我现在是想豁出去,干脆先撤到后方重整阵形……) 特拉梅用细长的眼睛撇看亚蓝中央部队和富兰克右翼部队的战况。 左翼部队若是要撤退,当然要弃他们于不顾。然而现在如果撤退,他们看起来好像也没办法再撑下去。 他陷入沉思。 是要继续和他们一起奋战,直到自己的左翼部队彻底瓦解。 还是要撇下他们,专注重整左翼部队。 必须做出抉择。就算丢下他们应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抓不到的狐狸」绝不会有这类乐观、不经大脑的想法。毕竟会这么想的人都活不久。 特拉梅搔着自己的脸颊,沉思了一会儿── (我如果不好好保护手下的士兵,他们未免也太可怜了。) 他用「追求自身利益并不可耻」的论点正当化自己的想法。 「撤退!我们暂时先退到后方重整阵形!」 特拉梅一下达命令,丹克伍德骑士们便马上依照命令指挥士兵。 他们前身是布雷亚德特代训佣兵团的核心人员,是群实战经验丰富又极为机灵的骑士。 三两下就完成士兵的调动。 结果自军左翼为了重整阵形一撤退,敌军右翼就往前挺进加以妨碍,但丹克伍德骑士们没有让士兵感到惊慌失措,而是要他们稳住阵脚,边挡下攻势边撤退。 (敌人果然是出这招。) 特拉梅放心看着眼前的一切,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 这些就是战场左方的现况── 两军如此的对战方式、攻防心机,全都是运用兵法构思出的成果。 因此雷欧纳多早就看出战事会如何演变。 他相信如果是「抓不到的狐狸」,肯定会在左翼阵形崩解前撤退。 敌军能自在变化阵形的右翼部队,肯定会在他们撤退时往前挺进。 所以雷欧纳多先采取行动。 带着亚历克希斯军最强大的火力──麾下的骷髅骑士们,掌握能打击敌军右翼凸出部位的完美「可趁之机」,从亚蓝的中央部队和特拉梅的左翼部队之间穿过,斜斜地发动攻势。 他运用兵法发动的这波攻击,完全符合萝萨利雅对他的期望。 这是「吸血皇子」雷欧纳多率领的「骷髅战团」。 其发挥的破坏力应该会远超乎亚德蒙符军的想像。 第一次突进就歼灭了敌军右翼的第一列,接着又顺势粉碎第二列,转眼间矛头已刺进了第三列,而且也快击溃他们了。 但是对雷欧纳多他们来说,使用勒高战术的亚德蒙符军展现出的防御力,也是前所未见的强大。 敌军第三列的中央三个方阵,和第四列右翼的三个方阵立刻就赶来增援,紧密聚集在一起,犹如一座山挡住雷欧纳多他们的去路。 纵使是亚历克希斯骑士队,也是大幅降低了他们的推进速度。 而且,军队的进攻威力就像丢出的球总会掉到地上,时间过得越久破坏力就会变得越低,这是亘古不变的天理。 意即亚历克希斯骑士队最终就会变得无法前进半步。 如此一来便会孤立无援,只能任敌人宰割。 势必会遭到歼灭。 (我怎么可能让这种事发生。) 雷欧纳多一马当先,挥舞大薙刀的同时紧咬住牙关。 他知道自己如果停止前进,骑士队也会裹足不前,所以自己绝对不能停下脚步。 就算挥到手断也要继续挥舞大薙刀,必须劈出一条活路。 他虽然不是能够扭曲天理的魔法师── 但是个天下无敌的勇者。 他有他的办法。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雷欧纳多发出直冲天际的呐喊。 他的双眼亮起如同烈火的艳红光芒。 他的右臂迅速蓄积力量,刃部超过三尺(约九十公分!)的大薙刀,劈裂空气发出轰然响声。一刀、两刀、三刀、四刀、五刀──每砍一刀就有六、七颗亚德蒙符士兵的头颅飞起,或上半身深深肉绽见骨,简直就像在割草。眼下只有雷欧纳多不停挥砍,敌兵根本不敢靠近,顶多只有一名亚德蒙符兵慌张错乱,将手上的长枪掷了过来。然而那是把长度不适合用来投掷的长枪,所以只是软弱无力地飞来。雷欧纳多以左手轻而易举抓住,并顺势用手将枪尖转了一圈后反投回去。这时长枪就如投掷用的标枪,犀利飞行,贯穿了原本那名持枪士兵的胸口。而且贯穿力道不见停歇,还刺穿了位在后方的敌兵身躯,接着又刺中一人,就这样刺穿三人后才终于停下。雷欧纳多睁着火红发亮的双眼,「唔呼」地喘了口气。亚德蒙符士兵不断有人吓到腿软站不起来,赞乍斯则像冷酷的女王,毫不留情地踏死了他们。雷欧纳多继续前进,寻找下一个猎物。这时三个像是尖叫声的呐喊越来越近,眼前出现三名看起来就是明显比其他人老练的士兵,这几个应该就是称作下士官的家伙。一人手拿大盾不顾一切地冲撞而来,借此保护跟在后方、持拿长枪的两人。而且在这敌我混杂的状况下,还有人射箭掩护三人的攻击。雷欧纳多首先扭转身体,仅用最小幅度的动作躲开飞来的四支箭矢,让其滑过铠甲表面飞往其他方向。接着他反而冲向冲撞而来的三人,结合他的臂力、赞乍斯的腿力、大薙刀的劈砍力和整体重量的离心力,就像在切纸把最前头那名男子持拿的钢盾劈成两半,顺带也横向劈断了拿盾男子的上半身。男子上半身分离滑落后,下半身随即化为喷洒鲜血的喷泉。跟在后方攻来的两人哭喊着「我们要替中士报仇!」同时刺出长枪。但雷欧纳多的反手横劈快了一步,现场的喷泉增至三座。喷溅出的鲜血啪哒啪哒大肆落在雷欧纳多的身上,漆黑盔甲多出深红斑块后,显得更加骇人。亚德蒙符兵这时都清楚了解到,雷欧纳多就是披着人皮的「死神」。 雷欧纳多勇猛到犹如颠覆了天理的束缚。 眼前的亚德蒙符士兵像失了魂似地嘀咕: 「恶鬼来了……」 而且不只一人这样,战场上到处都有亚德蒙符士兵这么嘟囔。 「恶鬼出现了……那个恶鬼又出现了啦……」 「两年前的事情我永远忘不了……」 「那家伙一个人就灭了我们整个部队……」 「那场仗明明是我们赢了……但都是这家伙害得我老哥也……」 他们的声音宛若烙印了恶梦般的恐惧。 周围的士兵也确实感染了这种惴恐。 亚德蒙符的所有士兵,当然没有在两年前的战争中遭遇过雷欧纳多。当时雷欧纳多的战斗身影仿佛阿修罗附身,但曾经亲眼见过(而且还活着回来)的人其实少之又少。 从那少数几人口中流传出的漆黑怪物传说,一下谣传他「砍杀了百人」,一下谣传他「箭射到他身上都会弹开」,然而这些都被当作胆小鬼看到的荒诞幻觉,听到的人只是一笑置之。 但是现在──在场的所有亚德蒙符士兵都深切了解到,那个传说是真的。 了解到后,自然是无法冷静以对。 勇气和士气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但亚历克希斯军的反应就截然不同了。 就如雷欧纳多的身影看在敌兵眼里完全就是恶鬼,他们怎么看都觉得雷欧纳多是英雄。 回想起就是这名「吸血皇子」在对抗库廉基斯军的战役中,单枪匹马杀了魔兽的勇者。 此刻心中再度浮现那种亲眼看到传说场景的骄傲感。 原已快要衰竭的士气重新昂然。 「跟着雷欧就对了。」 「有大人在,我们怎么可能会输。」 「我等效忠亚历克希斯侯爵!……好拗口。」 亚蓝、富兰克和特拉梅也都确实掌握「可趁之机」激励士兵。 这是雷欧纳多以「个人」影响「团体」的瞬 间。 士气一低落,士兵们的动作就会迟缓,因此亚德蒙符军的勒高战术正逐渐失去阵形变化多端的优势。 士气一上升,效果是恰恰相反。亚历克希斯的每一个士兵不再自暴自弃,如今就算没有勒高战术也会继续奋战不懈。 从各种层面看来,雷欧纳多真的是榭菈的理想型。 是她传说故事战略的关键核心。 亚德蒙符军司令部一阵骚动。 「禀报大人,德拉安上校派来的传令兵说,敌军骑士队势如破竹。」 实战参谋吉克中校摸着引以为傲的胡子露出阴沉的表情,报告右翼总指挥第二连队长带来的坏消息。 (看就知道事情不妙。) 奈霸威在最后一刻忍住没表现出焦躁。 后勤参谋席艾堤中校皱起眉头狠骂: 「敌军好像突然士气大振,明明不久前,每个人还都是一副快要尿裤子的表情。」 (这个也看就知道会说什么。) 奈霸威闭起眼睛,心想现在需要的是化解这个状况的计策。 他的作战参谋开朗又条理清晰地说: 「阁下,这不失是个好机会耶。」伊斯纳中校弹了响指。「敌军先派出了骑兵队,我们也该派我们的出去。让骑兵队从战场右侧迂回前进,从背面包围歼灭敌人。他们现在骑兵队不在身边,根本没办法挡下我们这种攻击。」 「不过,那样得花很多时间。」立刻提出反对意见的是情报参谋特利安中校。他边推回滑落的眼镜边继续说:「敌方的骑士队若是在那段期间成功突破防线,杀到这个司令部来的话,我们就输了,而且是彻彻底底地输了。」 「特利安,那你的意思是要我们撤退吗?」席艾堤后勤参谋斜眼瞪视。「前天的撤退可是对到不能再对的决定。我们趁还没有多大损失时,只是大杀特杀库罗德人,然后在他们成功发动奇袭,欢呼『太棒了!赢定了!』的时候,从容不迫地逃走。那个撤退可是大大地赏了他们一巴掌,根本等同打了胜仗耶。」 「但是今天的情况不一样。」伊斯纳也从旁赞同席艾堤。「我们明明有机会获胜,却不把握而直接撤退的话,我不认为是上策。」 「就像作战参谋大人所说的,敌人可不只有亚历克希斯军,过些时日南方还会有增援部队到来吧?特利安,这些可是你收集来的情报喔。」 伊斯纳和席艾堤主张,应该要趁现在击垮亚历克希斯军。 特利安沉默不语,吉克实战参谋把手放到他的肩上。 「阁下,还请定夺。」 美男子的参谋总长诺威姆上校要求尽快做出决定。 奈霸威依旧闭着眼睛陷入沉思。 是该冒险追求彻底胜利。 还是该慎重行事先撤退。 奈霸威额头冒汗,一时拿不出答案。 「阁下,眼下占上风的是敌军,如果您太慢决定,就会造成更多士兵阵亡。」 他的参谋总长以悦耳又严肃的声音说。此人只要觉得有必要,即使面对上司也是直言不讳,是个难得的部下。 诺威姆上校的这番话成了助力,奈霸威因此做出了决定。 「传令下去,撤退。」 奈霸威尽可能不想害士兵牺牲,他就是个这样的男人。 席艾堤毫不掩饰地啧了一声,伊斯纳耸耸肩,就像在说「只能这样了」。 特利安松了口气,吉克拍了拍他的肩膀。 诺威姆则是用有如雕像般毫无表情的美貌,抬了抬下巴示意号角手。 亚德蒙符军的撤退号角声,带着寂寥的音调响彻了战场。 很现实的是,亚德蒙符军得知不必再打下去后,都恢复了活力。那是种与士气似是而非的精神状态,不过他们也只是竭尽全力想活下去而已。 雷欧纳多和亚历克希斯骑士队毅然发动追击,而且攻势猛烈至极,不过亚德蒙符军也再次使出勒高战术减低伤害,联手撤退。 最终,亚历克希斯军的阵亡人数未超过千人。 至于亚德蒙符军的则高达两千人以上。 不过两军都无法在短时间内统计出伤者数量。 第六章 吸血皇子传说 位在佩鲁村的业拿姆等人直到十一月十八日才得知亚德蒙符军入侵。 在这之前克鲁萨多侯爵是悠哉地在情妇家过生活,下午开始下田工作。 业拿姆则是召集想要移居丹克伍德州的难民,商讨行程的安排。 就在这时传来紧急通报,原本悠闲恬静的佩鲁村顿时乱成一团。 而且坏消息不只一个,当下同时发生了多起紧急事件。 「业拿姆大人,不好了!请您赶快跟我过来!」 听闻佩鲁村妇人这么说后,业拿姆放下午餐,和西翁等同行的骑士一起赶到村庄入口处。 他皱起眉头。 正有人在帮忙治疗被箭射伤的传令兵。但有好几只箭都深入体内直达内脏,因此在业拿姆快要抵达前就已撒手人寰。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有没有人听到传令兵说了什么?」 「那个……他说亚德蒙符的大军正准备前去攻打基萨斯……因此想请领主大人和业拿姆大人尽快返回基萨斯。」 「好,我知道了。但是,这些箭又是怎么一回事?」 业拿姆纳闷地心想,为什么有人一定要杀死传令兵。如果基萨斯已经被包围,这个传令兵是从中突围而来的话就另当别论,如今就是很好奇他是在那里受的箭伤。 「那个……他还有说他在这座村庄附近遭到亚德蒙符士兵袭击……」 听到这个无法置若罔闻的事情后,业拿姆的表情越发严肃。 这座村子在克鲁萨多州中也算是偏僻地区,为什么亚德蒙符士兵会在这种村子周围徘徊,未免也太可疑了。 「看样子我得去查个清楚才行。」 业拿姆这么说的时候,村里四处传来「大事不好了!」的呼喊声。 原本前去森林打猎的猎人们接连回到村子,个个都是惊慌失措的模样。 也向他们打探原委后,得知北边森林到处都能看到骑着马的军队,或是他们休息过的地方。 听说那些人全都身穿蓝色军服,由此就能肯定那是亚德蒙符军了。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啊……?」 年纪尚轻的骑士西翁露出不安的神情。 「直接找人问最快。」 业拿姆这么说,说话声烦闷到犹如吹向冥府的风。不过是要去问谁?但西翁和其他骑士没有人误解业拿姆的意思,立刻做好骑马和战斗的准备。毕竟现在可是有敌兵徘徊在没什么防卫措施的佩鲁村周围,若不赶紧掌握、处理此事,就有可能演变成天大惨事。 「西翁,你很了解这附近吧?」 「是的,业拿姆叔父,我从小就把这当成我的狩猎场。」 西翁干劲十足地红着脸颊回答。 既然这名少年这么说,业拿姆就放心了。 然而正当他和西翁等十名骑士一起跨上马鞍时,一名村中男子怯生生前来搭话。 「那个……」 「有什么事吗?」 他不是原来就住在村内的人,而是来自亚历克希斯的难民。他因为在亚历克希斯当过士兵,所以业拿姆记得这个人。 「我……不对,是我们也该和你们一起去吗?」 男子低着头说。如果村子会遭军人入侵,那就只能出手迎战。不过可以的话,自己是不想打仗──他很明显有这种想法。 不只这名男子,目前身在佩鲁村的十万难民中,应该有超过一千人当过亚历克希斯士兵。他们在两年前的那场撤退战中好不容易活下来后,就没打算回到军中。是群再也不想回到那个地狱、已经耗尽一生斗志的人。 业拿姆不觉得他们这样是懦弱,反而认为那是种悲哀。 「不用,没关系,这是我们的工作。」 业拿姆一口回绝,不仅是出自仁慈,而是很清楚以真正的军人来说,像他们那样的精神状态只会是累赘。 仅十一名骑兵自村庄出发。 他们出村前已先拿周边地图向猎人们详细确认过,那些地方大概有多少亚德蒙符士兵。一行人顺着赛康街道北上,进入艾恩兹大森林。西翁走在最前头领路,首先要前往的是距离最近的敌兵所在处。 二十名左右的亚德蒙符兵坐在地上,背靠着林立的克鲁萨多白杨木细窄树干,喂马吃盐喝水,让马休息。情况就如猎人所说。 随着业拿姆等人越靠越近,马蹄响声也传到他们的耳里了。亚德蒙符兵惊吓到站起身子,拔出刀探查四周。 业拿姆化作漆黑骑马身影从林子中一跃而出,就朝眼前的亚德蒙符军挥下战斧。斧刃响鸣,间断地反射树枝间洒落的阳光。斧锋就像陷入敌兵头盖骨般垂直落下,最后劈至下颚底端。 砍杀一人后,想让战斧沾上更多鲜血,「复仇魔神(arioch)」渴求更多的鲜血。从头盖骨中拔出武器后又再一挥,砍飞了猛扑而来的亚德蒙符士兵头颅,再以转身姿势一挥,另一个从背后靠近的人也身首异处。转瞬间战斧已沾满鲜血,在西翁等人打倒三名敌兵期间,业拿姆又再砍杀了十人,心想莎菈和女儿还在天堂等着,自己在通往那里的阶梯上又往上爬了十阶。 「慢、慢着!我们投降!」 剩下的亚德蒙符军互相背靠背挤在一起不停颤抖。 不仅是遭受奇袭,还遇上业拿姆这样的武人,会出现这种反应也是情理之中。 「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业拿姆没用俗气的威胁语句说什么「你知道不说的话下场会如何?」「你知道骗我的话会是什么结果吧?」而是直截了当地问。他根本不需要讲那些,毕竟不管是质问时的声音,还是拿着战斧低头看向亚德蒙符士兵的眼神,全是冷酷无情到连身为同伴的西翁等人都会不寒而栗。 每个亚德蒙符士兵都像拚了命似地,一五一十全盘托出。 虽然因此讲了许久,但业拿姆就是静静聆听。 忧亚希姆?奈霸威中将是在十一月上旬,率领凛特驻军军团第一师团出征。目标是经由萨马拉斯街道南下,穿过克鲁萨多州都基萨斯,侵略丹克伍德州。 但是负责留守凛特的副军团长雷邦?布拉凯特少将在送走他们后,偷偷派出了特别行动队。 那是降兵们也隶属其中的独立骑兵大队。 亚德蒙符的军制下,大队满编为一○一二人,并有规定可单独作战的最小单位。而且队名冠上「独立」二字时,就是由单一兵种构成,最多可增强至一六一八人。此次他派出的正是这种队伍。 雷邦赋予大队指挥官莫拉德少校的任务只有一个。 就是要他潜入突破赛康街道沿线的艾恩兹大森林。 雷邦拟定的作战是,诸侯联军和亚历克希斯军为了要迎击奈霸威的一个师团,势必会离开克鲁萨多州。因此独立骑兵大队只要选择走相当于后巷的赛康街道,躲开他们那些库罗德帝国的主力部队,就能直捣没有亚历克希斯军在的丹克伍德州都雷姆。 要突破人生地不熟的敌国森林,用的还是骑兵,根本是件困难至极的事情,若是成功将会名留青史。亚德蒙符独立骑兵大队所有成员,皆是出身于巴利迪达骑马民族的归化兵组成。亚德蒙符国内有很多这类活用各民族特色的精锐部队,两年前的那场战役中击败萝萨利雅的也是他们的同胞。 「原来如此,我知道了。」 业拿姆接着杀光了投降士兵。 年纪尚轻的西翁撇开视线,但对业拿姆来说就只是复仇。 「你们听到了吗?有超过一千五百个骑兵正朝佩鲁村而来。」 听闻业拿姆沉重的话语后,西翁等人倒抽了一口气。 「他们的目的如果是潜入突破,那绕开佩鲁村的机率就很高。但是,到雷姆的作战距离太长了,途中若不掠夺粮食应该会不够吃,这样看来佩鲁势必是要遭殃了。」 业拿姆自然而然地就以将领的视点、远见进行阐述。 至于西翁还跳脱不出一介骑士的思考模式,只是崇拜地凝视「叔父」。 「抱歉,你先帮我回佩鲁村一趟。」业拿姆挑了一名骑士后这么命令:「叫村民们赶紧去基萨斯避难,然后附近几个村庄也去跑一下。」 「业拿姆叔父,这附近也有个小城寨,当初就是盖来给这些村庄当避难所的。」 「佩鲁村现在有多达十万的难民,那个地方容得下这么多人吗?」 「……用力挤一下应该勉强可以。」 「不成,不能在那种状态下固守城寨。到时候光是各种不满就会内哄自灭。」 业拿姆一想到从亚历克希斯逃 亡来的难民,即将又要历经悲惨战事而彷徨不安,就觉得心里非常难受。但是,现在得先解决燃眉之急。 一名骑士就这么火速折返佩鲁村。 「业拿姆叔父,那我们接下来该做些什么?」 业拿姆用手指了瘫在地上的亚德蒙符士兵的尸体说: 「在这附近一带徘徊的这些人是敌军的侦查兵,我们得歼灭这些人。如此一来敌方的指挥官应该就会变得慎重,认为『前方好像有什么敌人在』。这样就能拖慢敌军主力部队的行进速度,替村人争取避难的时间。」 「原来如此……」 业拿姆条理分明地叙述突围策略,西翁瞪大双眼觉得「真不愧是叔父」。 毕竟他不只有一身高超的武艺,所以过去萝萨利雅才会那么重用他,雷欧纳多才会那么敬重他,亚蓝也才会那么憧憬他。 「那么我们赶快动身吧,业拿姆叔父。」 西翁再次领着一行人在森林中奔驰。 然后来到下一个较近的敌军侦查队背后──就如猎人所言,是三十名左右、正在森林中移动的士兵。 这时换由业拿姆带头,他发动攻击,用战斧刮起了腥风血雨。 若是与这种人数的敌军打斗,单靠业拿姆堪称无敌的身手就能胜出。西翁等其他人只要守好侧边,不要让他被包围孤立即可。 「有一个人要跑了!」 业拿姆听闻警告后,将燃着熊熊复仇之火的双眼转向该处。 绝不能让他逃了。业拿姆高举战斧,用力掷了出去,就像剖开大颗水果般,在逃走士兵的后脑勺上开了个大洞。 「厉害,业拿姆叔父。」 「换打下一个侦查队了。」 「是!」西翁活力满满地走在前头,业拿姆等人跟随在后。 接着再度遭遇在森林中移动的敌方侦查队,他们同样从背后发动了奇袭。 虽说出发前已确认过敌军所在位置,但在视线不佳的森林中,之所以能像现在这样轻易抓出敌方部队的踪迹,都是多亏西翁的特殊才能。 他天生记忆力奇佳,能在脑中精密、立体地描绘出所有事物。此外,即使是从未去过的地方,只要有地图就能在脑中准确重现。不仅是建筑物或自然地貌,他甚至可精准想像移动的物体,然后在心里做出一组类似「沙盒」的存在,犹如在俯瞰般掌握当中移动的人或鸟兽。这些对他而言,都是轻而易举的小事。 西翁比任何人都还清楚,敌方侦查队在这片熟悉的土地上,到底如何行动,现在又身在何处。 这也是业拿姆为何会认为「他是个会超越自己的将才」。 在当今的勇将与未来的名将通力合作下,一行人陆续歼灭敌方侦查队。 但是,敌方的指挥官比业拿姆料想的还优秀,最重要的是很大胆。 在前去歼灭下一个猎物的途中,业拿姆等人听到了一阵刺耳的嘈杂声。那至众多马匹在奔腾时发出的马蹄声。 「来这招啊……我们快逃。」 业拿姆放弃歼灭侦查兵,选择尽早撤往佩鲁村,但无奈的是敌军人数众多,还是被他们逮到了。 「我看家那些家伙了!在那边!」 「人数比想像中的少耶……包围他们!」 亚德蒙符的骑兵边呐喊边追过来,而且数量越聚越多。虽然没有方法也没有空闲计算清楚,但绝对超过两百个骑兵。 业拿姆这时明白到的事情就只有一件──看来敌军指挥官发觉侦查队迟迟未归后,并非是行事会变得慎重的类型,而是想说「没差,我们用人数优势击垮他们」。然后这名指挥官只要一决定做法,就能迅速又确实地处理问题。 「我是伊斯凡族首屈一指的勇者莫拉德!」 一名壮年男子出现在敌方骑兵群中,还自报名号。他骑着马带着惯用的弓箭,看起来应该就是指挥官,然后继续吼说: 「你们看起来是库罗德的骑士!既然现在都变成这样了,就勇敢地和我打一仗!我也可以接受十对十的打斗喔。」 这名男子看样子不像笨蛋,应该是对自己的身手很有信心、引以为傲。 「不必理他。」 业拿姆冷冷地对西翁等人说后,继续遁逃。 「这家伙真无趣!」 莫拉德没打算停马,直接在剧烈摇晃的马鞍上瞄准业拿姆后拉弓射箭。他的射箭技巧极为高超,业拿姆若没紧急扭摆上半身、若他不是业拿姆的话,箭应该已从背后射穿心脏了吧。最后虽然让箭射偏,只命中右上臂,但业拿姆已不得不承认对方是强敌。 亚德蒙符比起个人武功,更注重团体行动贯彻通力合作。相对地,在重点能力上就会让归化的其他民族,以优秀的个人技术弥补不足之处。莫拉德就是这种军制下的产物。 「放弃挣扎吧!至今还没有半个家伙能逃过我的弓箭!」 莫拉德运用纯熟的骑马技巧,驰骋穿梭在白杨木林中,同时还悠哉地架上下一支箭。 此外他的两名部下,现在眼看就要追上业拿姆了。 业拿姆用插着箭的右手挥舞战斧,砍杀了这两人。但是莫拉德又从背后射来箭矢,而且居然不偏不倚地射断了缰绳。 在这片森林中失去缰绳,纵使是业拿姆也难以操控马匹。 白杨木的树干迎面而来,眼看就要撞上了。 不过就在同时,也灵机一动。 他在千钧一发之际摆出要避免正面冲撞的动作,忍着箭伤将所有力气集中至右臂,然后直接挥出战斧砍进白杨木中。 「那么我们就会是第一到第十个逃过的人。」 白杨木是细干树种,因此在业拿姆奋力一砍之下就倾斜倒下了。 倾倒的树干还刚好倒在莫拉德面前,阻碍了他的去路。 「唔喔!?」 莫拉德拉挺马首紧急停止前进,但他左右两边的骑兵没能及时停下,上半身撞上横倒的树干,整个人从马鞍上飞了出去。 「再会了,莫拉德还什么的,务必要把我们列入你的纪录中喔。」 「真是有趣的家伙!」 莫拉德收回前言,哈哈大笑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 业拿姆一行人就趁这个机会,成功逃之夭夭。 业拿姆一行人回到佩鲁村后,等在眼前的是克鲁萨多侯爵。 另有一千名左右曾当过亚历克希斯士兵的男子在他身后待命。 在村中为了准备避难而忙成一团之际,克鲁萨多侯爵毅然宣示: 「老夫这些人会进驻城寨固守,挡下敌方的骑兵队。」 然后在那段期间让村人逃往基萨斯。 业拿姆观察了那些士兵的眼神,曾一度厌恶战争的他们,如今都已恢复成炯炯发光的眼神。为了让心爱的家人顺利逃走,他们再次变回了战士。 这样的士气可以上战场了,但是他们有两年的空窗时间,让业拿姆不得不以现役军人的标准衡量一番──面对那个莫拉德率领的精锐骑兵,他们能抗衡到什么地步?要撑过多少时日才能让十万民众全都逃出? (死伤会很惨重。) 业拿姆不得不这么判断。 再者,自己这些人对上亚德蒙符的追兵时,居然是惊险万分、好不容易才逃出生天,一想到这里就感到绝望,想不透这是什么样的造化弄人,不知该埋怨哪里的衰神才好。 但是,克鲁萨多侯爵此时开口: 「业拿姆啊,你们先飞奔去基萨斯带援军过来。」 「不用我去,其他人去就──」 「我听说前几天开始就有敌军侦查队在村子附近徘徊,就算他们没有封锁街道,但所有传令兵不是都被杀了吗?」 「……的确是。」 「但是,如果是你们一定可以突围,所以是最佳人选。」 克鲁萨多侯爵拍拍业拿姆的肩膀后,露出极为爽朗的笑容。 (他难道觉得自己会死……?) 然后要业拿姆活下去? 他一时间不知该跟这样的侯爵说些什么才好。 不过,侯爵察觉到业拿姆那有话想说的眼神后,笑呵呵地说: 「你别误会喔,老夫可一点都不想死喔。」 侯爵的说话声健朗有力。 去见莎菈。我这样想有错吗?没有错吧?」 业拿姆听着老侯爵的温和语调频频点头。 突然──视野边端映照出一对母女把行李放上板车的身影。 刚抵达佩鲁村的那天,就是那对母女把覆盆子果酱递给没有食欲的业拿姆。 小女孩知道必须放弃好不容易耕种好的田地,因此眼里泛着不甘的泪水。 无时无刻都盯着田地。 她的父亲哄了哄后,她便一起推起了板车。 那台板车上载满了各式物品,一家子的家当都在上头,感觉非常沉重。 感觉骑兵随时都能追上那辆板车。 「我──」 业拿姆重新转向克鲁萨多侯爵。 「我每砍杀一个令人憎恨的家伙后,就真的觉得我又往人在天堂的莎菈身边靠近了一步。因为我就只有在杀这种人时,能够原谅自己。」 养父静静听他吐露郁闷的心情。 「……但是,我现在想和您一起,为了守护那些人而战。」 身为莎菈亲生父亲的这位老侯爵也很想亲手守护这一切。 很想赢得胜利后,两人一起朝着天上露出笑容,向莎菈报告「我们守下来了喔」。 「您允许我和您一起并肩作战吗?」业拿姆问。 「……好吧,我们就好好一起奋战吧。」 养父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业拿姆就这样留在佩鲁村准备固守城寨。 请求援军一事则转由西翁等十名骑士负责。 * 西翁一行人冲进亚历克希斯军野营地的那时候是十一月二十九日深夜。刚好是两军共有三千将士战死贝尔彦斯平原那一役的翌日。 他们因为在前往基萨斯途中,差点碰上莫拉德的侦查队,后来绕远路避开,所以才花了这么多时日。此外,途中西翁虽与亲生父亲卡修会合并请派援军,但他父亲找了各种理由搪塞,毫无派兵的意思。如果对位在佩鲁村的老侯爵见死不救,那爵位自然就会掉到自己手中──看在西翁眼里,觉得自己的父亲是在盘算这种恐怖的事情。也因为如此,浪费了不少宝贵的时间。 雷欧纳多从西翁口中听到事请始末后,用力捶了军事会议桌。 「我们被摆了一道……!」 他的拳头还在破裂的桌面上颤抖。 还露出非常恐怖的神情,让聚集在大帐篷内的骑士们看了都直发抖。 榭菈也心有不甘地说: 「看来昨天打那场仗的亚德蒙符军……全都是诱饵。」 「是诱饵!?那一万人全都是!?」 巴曼讶异到瞪大双眼,但也只能这么理解。 无庸置疑的是,趁我们都不在丹克伍德州而派去的那支特别行动队才是主力。 而且,昨天交手的那支亚德蒙符军,很明显不知道还有一支特别行动队。他们如果知道,应该就会采取不同的行动。例如,佯装攻打克鲁萨多州,刻意扰乱克鲁萨多州和亚历克希斯的边境,把两军的交战地点拉到森林地区打成长期战。然后特别行动队利用这段时间攻陷雷姆即可。理当要使出这类的战略才对。 昨日的对手可是特地把大军配置在贝尔彦斯平原,打了一场势必会造成大量死伤的会战,因此雷欧纳多、榭菈以及在场的所有人才都没有察觉他们是诱饵。 这个特别作战方案的策划者──名为雷邦的敌将──根本是把昨日在贝尔彦斯平原牺牲的同胞当成活祭品,彻底地暗算了我军。耍这种手段未免也太残忍了。 这个男的简直是恶魔。 「不甘心也无济于事,眼前的问题是要怎么协助他们。」 亚蓝打从心底尊敬业拿姆,所以焦躁万分地说。 「话虽如此,但我们都亲眼看到,那个诱饵还留下很多,所以也不能分太多兵力过去。」 特拉梅冷冷地提出客观思维。 别说是巴曼,连亚蓝都狠狠瞪了特拉梅,但他脸皮厚毫不在意。 「我觉得雷欧大人必须要率领亚历克希斯骑士队前去驰援。」 榭菈毫不犹豫地进言。 「总帅可以放着大军不管吗?」 富兰克出言质疑。 「没有其他办法了啊。」榭菈也遗憾地回应。「如果不派骑兵,就有可能来不及救援。如果派大军过去,就没办法对付眼前这些亚德蒙符军。所以不就只能派出最精锐又具备最强战力的雷欧大人和百骑夜行(night walkers)了吗?」 帐篷里弥漫着像是在说「确实如此……」的氛围。 雷欧纳多看向亚蓝。 「能把这边交给你吗?」 能够托付亚历克希斯军的就只有自己的这位挚友。 「……嗯嗯,没问题。」 亚蓝接下这个重责大任,但他看起来相当懊悔。然而雷欧纳多想像得出他的想法。亚蓝认为如果自己的武艺冠绝众人,在工作分配上前去救援的就能是自己,雷欧纳多便得以总帅身分继续坐镇大本营。连木头人雷欧纳多都能了解,这是种身为男人懊悔莫及的感受。 雷欧纳多确实体察到亚蓝这种心情后,从位子上站了起来。 「我去去就回。」 事情一定案,他的行动便迅速无比。如今他已准备要离开帐篷了。 西翁惊讶地说:「咦,这就要出发了吗!?」 巴曼等亚历克希斯骑士毫不迟疑地跟了上去。 雷欧纳多头也不回地前进,因为他已把一切交给亚蓝,亚蓝也说没有问题。如此一来,就没有任何需要牵肠挂肚的事情了。 榭菈仅是目送鞠躬,同时说声「敬祝武运昌隆」而已。 「吸血皇子」和他的部下们趁夜启程赶赴佩鲁村。 翌日,十一月三十日发生了一件很不凑巧的事情。 「双头蛇(amphisbaena)」玛奇卢达和「独角圣(unicorn)」库鲁斯,从库廉基斯率领两千名骑兵赶来支援。 「我们也一起去的话,就能帮助到殿下了说。」 玛奇卢达遗憾地说,库鲁斯也赞同,毕竟这两人都有一身高强的武艺。 然而亚蓝看见两人一副打算要前去追赶的模样后加以制止。 「慢着,我希望两位能留下来帮我。」 他那判若两人、充满压迫感的说话声,让玛奇卢达和库鲁斯大吃一惊。 「如果能尽快歼灭眼前这些亚德蒙符军,我们所有人就都能去佩鲁村帮忙了。」 「您、您说得对,有道理。嗯,我会加油。」 「但是,帮您一个大男人,感觉好像有违我的信念──啊,没有啦,没事没事。白银骑士库鲁斯?布朗拜斯,非常荣幸能用这把长枪助您一臂之力!」 亚蓝散发出有别于平时的魄力,两人为此震慑后宣誓提供协助。 然后,很想今天内就解决眼前那些亚德蒙符士兵的亚蓝,正仔细地和军师榭菈商讨计策。 「以结果来说,前天那一仗算是我们赢了,不过当时的情势其实不太妙吧?」 「没错。雷欧大人虽然在超完美的时间点上决定发动骑兵攻势,但是我认为遭受那波攻击的亚德蒙符军,也有机会派出骑兵。应该是说,我如果是敌方将领,我绝对会派出去。假使派出骑兵绕至敌兵背后布阵,谁胜谁负就是未知数了。」 「势均力敌啊……不过,既然对方是个强敌,我就必须赶快歼灭他们才行。妳现在有没有想到什么好策略啊?」 亚蓝毫不掩饰地询问最迫切想知道的事情后,榭菈用拳头抵住嘴角。 但这动作也只维持了一瞬间。 「问题在于数量……」 「……妳说数量吗?」 「是的。勒高战术的强处,讲得极端点就是种『只要战术有效就绝对不会输的战法』。意思就是亚德蒙符只要执行得够彻底,维持住战术效力便能获胜,毕竟这个大国拥有大陆上最多的谷仓地区、人口和可动员的士兵数量。只要在所有战线都贯彻『杀死一百名敌军期间,将己军阵亡人数控制在八十人』,活到最后的一定是亚德蒙符,是种既单纯又宏大的战略架构喔。难怪世人都说『好战帝』是天才。」 「原来如此,士兵的数量啊……」 敌我的士兵数量若是不相上下,就不可能运用勒高战术获得压倒性胜利或短时间分出胜负。 既然这样── 「我懂了,谢谢妳,榭菈,妳也真不愧是个厉害的军师。」 首先简短说明了状况。 「为了快速打赢这场仗,我需要你们所有人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奋战。在这些人当中,应该也有理当要送往后方治疗的伤者吧。原本绝不勉强伤者才是我的作战风格,但我现在必须改变作风,并且在这里拜托你们,希望你们能把力量借给我。这么做都是为了要帮雷欧和业拿姆他们!」 辩才无碍的他只说了这些就结束了说明,毕竟他现在是连自我宣传都觉得是在浪费时间,心力感到急迫的状态。 结果,听众拉了亚蓝一把。混合各方人马组成的亚历克希斯军将士中,对出身艾依多尼亚州的人来说他是个好领主;克鲁萨多州的士兵当然想助业拿姆一臂之力;原莱恩银山的男村民或开垦村庄的士兵,也很担心对自己有恩的雷欧纳多的安危。因此没有传出任何不满的声音,不顾伤势愿意配合的将士也相当多。 另一方面,丹克伍德的骑士和士兵虽然毫无出手相助的责任义务,但特拉梅说服了,不,应该说是煽动了他们。 「你们就想成这次过后,亚历克希斯侯爵和艾依多尼亚伯爵都会欠你们一个人情。」这说话方式很有他的草根风格,但内容都有说进士兵心里。「然后,我们的雷欧纳多大人又是位重情重义的长官,各位用不着怀疑,他一定会给我们比平常多更多的报酬啦。」 麾下将士只要奋战不懈,最终特拉梅就会获得最丰厚的赏赐──他本人也深信会是如此。 ──就这样,同日上午,亚蓝率领的亚历克希斯军披挂上阵。 目标是扎营在三里(约十二公里)外平原野营地、近在眼前的亚德蒙符军。 率领这支亚德蒙符军──凛特驻军军团第一师团的奈霸威中将,一大早就命令手下将士拔营,并准备再后退五里。 「与其退五里,直接退到凛特不就好了。」 在其身边这么嘀咕的是师团长摩根少将。他滑溜抚摸因年老而彻底光秃的头顶,这个动作虽然可爱亲切,但此人依旧是个身经百战的优秀老将,和奈霸威是四十年的老战友,他们之间有阶级差异但毫无隔阂。 两人并肩站在寒天之下,奈霸威露出满头白发,摩根露出秃头,一同视察着士兵们的作业情形。他们说话时为了不让人听见,因而压低了音量。 「这场算我们吃败仗就好了吧,反正现在又是冬天。」 摩根接着以正道相劝,说继续侵略也只会是有害而无益。 经过的士兵们看见两位将官,也只是敷衍敬礼。 前日那一战有多达两千人牺牲,而且只能逃跑,连同袍的遗体都没办法安葬,结果就是士气一落千丈。昨日抵达的后勤人员,刚好替补了人数相同数量的伤患,将伤患后送至凛特治疗,如今还能正常活动者仅剩下六千人。一人份的工作量增加后,自然会加快士兵心生不满的速度。眼下怠忽职守的现象已四处蔓延,很多人都是稍微工作一下,就跑到火堆旁取暖偷懒。 摩根「哎呀哎呀」地摇摇头,以充满前线军人风格的直率口吻说: 「这样下去打得赢吗?」 「布拉凯特少将会从凛特率援军过来的。」 奈霸威固执地说。他现在已无余力当个温和老实的老人了。 「我们撑得到他来吗?」 「昨天,我和参谋团商讨了好一阵子,伊斯纳中校的『计算』结果是不无可能。」 「喔……跟那群年轻小伙子讨论啊。不知道该说是摸不清他们的真正想法,还是该说他们来路不明,总之我是无法相信那几个人。」 「摩根,你少乱讲话。他们肯定都是担负帝国未来的年轻才俊。」 「比起什么帝国的未来,他们要是搞不定现在这个劣势那才叫人伤脑筋了。」 摩根嘟囔了个忠诚爱国者听了会瞠目结舌的黑色笑话。 「第一,什么叫『不无可能』?假如我的解读能力还没因年纪衰退,这句话的意思感觉非常不妙耶。既然是参谋,是不会用那个什么『计算』,单纯只讲『可行』的事情啊。」 「伊斯纳中校是理解我不能撤退的立场,所以才向我进言。」 奈霸威加重语气说。 然而摩根接下来说的话,就像是在挖苦他那坚定不移的决心。 「你是在意气用事什么啊。」 「我没在意气用事,这是忠诚。」奈霸威抬头挺胸说:「只要是亚德蒙符军人,任谁都会有的东西。」 奈霸威是「皇太子派」的重要人物,不得辜负威蓝皇子的期待。毕竟他胸口才刚别上全新的阶级勋章,所以今后也要继续辅佐皇子。 「喔,忠诚喔。」 摩根感到扫兴。他纯粹是个军人,有别于奈霸威,一直以来都与皇室和政治保持一定的距离。他的个性与藏污纳垢的野心绝缘,因此再有能力和功勋,官阶也只能止步于少将。 摩根至此之后就不发一语,对话因此中断。 两人只是肩并肩,一直望着北边的天空。 奈霸威的双眼浮现着以皇室为尊的意念。 摩根则是露出心有疑虑的眼神。 就在这个时候,派往西边的侦查队呐喊归来。 「敌军来袭!」 奈霸威的表情瞬间僵住。 亚历克希斯军比原本料想的还快采取行动,他们在前天那场战役中,明明也有为数不少的将士阵亡,应该要花上数日时间才有办法重整部队。 「哎呀哎呀,这世上怎么每个人都这么想打仗啊。分明前天才死了那么多人。」摩根滑溜地抚摸了自己的秃头。「──唉唷,我们这些发动侵略的人好像没资格说这种话。」 奈霸威没把这番酸言酸语放在心上。 「侦查兵!上前禀报!」 他唤来侦查兵队长,要他报告详情。然而在从队长口中听到「敌军数量……约有一万」这几个字时,奈霸威惊愕不已。 「一万?你确定?前天那场战役后都没减少的意思?这代表他们那边来了那么多援军吗?」 「亚历克希斯军那边确实有援军到了,但是他们还疯狂动员已经受伤的人……」 「拚到那种地步啊……」 奈霸威有种腿软踉跄的错觉,因而踩跺了几次脚。本以为自己有坚定不移的决心,但如今和敌军的觉悟一比,根本是天差地远。 (我的军事才能果然不足……) 他咬牙切齿的同时,叫来了身为副官的侄儿,命令他立刻召集参谋团。 「那、那个,伯父大人……不,阁下……」这个总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模样的侄儿,惊慌失措地前来通报:「诺威姆总长等参谋团成员,全部不见人影!」 奈霸威整整十秒钟都还反应不过来。 「伊斯纳……吉克……特利安……还有席艾堤……他们全都不见了……?」 「是……」 摩根闻讯后大笑。 「我猜他们应该都去担负帝国的未来了啦!总比待在这艘快要沉没的船上好!」 奈霸威根本无法反驳。 「没想到……他们那群青年才俊,居然会做出临阵脱逃这种蠢事……」 「讲真的,他们做的或许不是蠢事耶。」 「你那什么意思?」 奈霸威再次愣住,盯着摩根直看。 摩根已收起笑容,露出锐利得正经眼神说: 「我说过他们来路不明吧?所以那几个人有可能是在某人指使下偷偷混到你身边,还干了些狗屁倒灶的事情。」 「……你说的某人是谁?」 「用膝盖想也知道,话说,你自己心里应该也有个底了吧?一定就是『皇太子』派之外的某人啊。」 奈霸威咬牙切齿,眼下最有嫌疑的就是参谋总部的人事局长。这一切都让他不得不联想到不依从皇太子的帝国军六长官。 「先别想这些了,在士兵面前,你得拿出将军的样子。」 摩根突然拍了奈霸威的背后,深植奈霸威内心的军人灵魂自动有了反应,勉强让坐姿恢复了应有的威严。 但他内心还是感到胆怯,这时莫根居然迅速起身离去。 (连你也要抽身而逃了啊,摩根。) 然而奈霸威觉得,就算如此自己也没资格怪摩根,毕竟他打从一开始就主张撤退。 都会忠诚于战友吧?我当然也是一样。」 十一月最后一日的正午时分,凛特驻军军团第一师团与亚历克希斯军再度交锋。 奈霸威看见敌人的布阵后,不禁燃起一股莫名的怒火。 因为亚历克希斯军一开战就在两翼配置了骑兵。 讲得好听是他们采用浑沌大帝之前的古老传统阵法,但亚历克希斯军想要传达的讯息简单来说就是「不耍任何伎俩,要正面迎战,而且要在极短时间内克敌制胜」。 他们应该是在兵力数量和士气上都具有压倒性优势,所以才有那种自信,不过未免也太小看人了。 「我们也把骑兵配置到两翼。」 在参谋团已不知去向的司令部中,如今是由奈霸威发号施令。 前天的战役中奈霸威驳回伊斯纳的建言选择撤退,拜此所赐,现在就只有骑兵队保留了最多实力。 一开战就会是两军骑兵队的正面厮杀。 要短时间内分出胜负,根本是求之不得。若采用的是配置较多兵力在预备部队,打算慢慢削弱对手力量的战法,人数较少的一方就会吃亏。 两军纷纷吹响进攻的号角,第二战就此开打。 战况就如奈霸威预测,双方的骑兵队就在两翼正面冲突。 我军只要在两翼胜出,就能扭转目前的劣势。 奈霸威像在内心默默祈祷般看着战况演变。 率领敌军右翼骑兵队的将领让他大吃一惊,居然是名女子。 心想,她拿着两把长枪坐在马背上,不知道是在耍什么花招。 但是当那名女子一发动攻势,奈霸威就再也不敢小看她。 女武人犹如完全不同的生物般分别操控左右两把长枪,同时刺穿两名亚德蒙符士兵的喉咙,击毙了他们。 然后女子好像因此杀红了眼,不断使出威猛的突击与刺击,接连贯穿猛攻而来的亚德蒙符骑兵脖子。手上的两把长枪犹如一只吃不饱的双头蛇。 然而女子脸上浮现的残酷笑容却又极度美丽,她就像在炫耀般大展自身武艺,绽放沙场上一点红的耀眼光芒。 率领敌军左翼骑兵队的将领,也是个诡异的存在。 无论是马匹还是铠甲全是纯白一片,还用如同艺人般的夸张动作挥舞长枪。 明明如此,但此人的身手也是高强到非比寻常。 长枪头的白刃划开阳光的同时,也让亚德蒙符骑兵鲜血飞溅。白银骑士接着以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连续挥出长枪,瞬间刺杀了原本打算包围他的三名亚德蒙符骑兵,喷出的三条鲜血,在战场上架起一道鲜红一片的彩虹。 不过这名敌将的马术技巧也十分高超,他的全白装束没沾到任何一滴喷溅出的血液。 令人心生畏的的两名猛将,完全是单方面屠杀奈霸威配置的亚德蒙符骑兵。 两人一打出突破口,后方跟上的骑兵就趁势从那些地方长驱而入。 双枪女战士和白银骑士率领的敌军两翼部队,以强大的武力扭断了亚德蒙符军的双翼。 「亚历克希斯军居然还有那么强大的武人……!」 奈霸威不禁感叹。 而且,敌军的步兵队中,又能见到那个前天也曾大展身手的魁梧肥胖铁锤手。 他以怪物等级的臂力挥舞铁块,横扫亚德蒙符士兵。 在最前线指挥的摩根最后与魁梧男对上,结果成了他那把残暴铁锤下的亡魂。 奈霸威只在后方的司令部中默哀战友。 「号角手,我们撤。」 接着沮丧地下达命令,懊悔心想「原来我军根本毫无胜算」。 然而他懊悔得太早了。 因为亚历克希斯军的两翼部队,以飞快的速度歼灭、突破亚德蒙符骑兵队后,已断绝亚德蒙符军的退路,并从背后加以包围。奈霸威现在才决定撤退,为时已晚。 (我没有诺威姆上校他们献策就落得这个下场啊……) 深深觉得自己庸碌无能。 「升起白旗,全军投降。」 奈霸威做出了痛苦的决定,心想绝不能让士兵们被包围歼灭,既然彻底战败已成定局,至少不想造成无谓的牺牲。 同时,他也感受到自己终于卸下,从凛特出发后就一直压在肩上的重担。 然而他这份痛苦和放心,又是言之过早。 因为亚历克希斯军无视白旗,继续进攻。 彻底包围亚德蒙符军后,展开清剿歼灭。 「为什么!?他们为什么要这样!?」 比起敌将,奈霸威果然还太过天真。 于亚历克希斯军设于最后方的大本营中,亚蓝面不改色地下令彻底歼灭敌人。 没错,他毫无接受投降的打算。 因为必须耗费多时才能把大量俘虏带至基萨斯,这么一来就会耽误救援业拿姆的时间。 而且,他也没有放过一兵一卒的打算。 将士逃跑后会再度集结,必须完成清剿才能离开,这么一来就会耽误救援业拿姆的时间。 所以他没有,也不想大发慈悲。 纵使看见敌兵尸体堆积如山,纵使看见敌血流成河,亚蓝依旧无动于衷。 因为他的心一直都只在祈祷业拿姆和雷欧纳多能平安无事。 * 二十九日夜里出发的雷欧纳多和骑士队,不分昼夜全力赶路。 虽说是别无他法,但这样对马匹无疑是相当大的负担。骑士虽然采取了许多应对措施,例如不穿铁铠甲或带了很多匹换乘用的马,即使如此,坐骑还是不停累坏倒地。 「大人,您请先继续赶路!」 「业拿姆大人就拜托您了!」 骑乘用马越来越不够后,骑士们也只能不断脱队,一路下来人数慢慢减少,最终剩不到两百名。即使如此,一行人还是赶到了佩鲁村近郊的城寨。 所有马匹中最勇健的自当是赞乍斯,但不眠不休跑上一整天后,就算是她也会感到疲惫,更何况雷欧纳多骑马时还穿着全副铠甲。不过这匹高傲的母马,正因觉得疲劳,反而向周围炫耀更为优美的奔跑姿势。 看见爱马的这种模样,雷欧纳多觉得自己受到了鼓励。 其实他就只有这次,内心感到极度不安,非常担心业拿姆的安危。 不过他压抑了这些情绪,驰骋着赞乍斯。时间来到三十日深夜,没有时钟的他们当下并未发觉,正确来说时间已过午夜十二点,所以其实是十二月一日了。 「大人,城寨就快到了,可是……」 负责带路的西翁?克鲁萨多话说得吞吞吐吐。 他们一直都是在赛康街道上奔驰,如今有大批人影挡住去路,而且这群人连火把都不拿,行迹非常可疑。 仅靠月光无法明确确定,但人数应该不少于三百人,而且全是徒步行走。 一开始还提高警戒,以为是目标的亚德蒙符骑兵队,但没有人骑马就显得不对劲了。 「你们是佩鲁村的人吗?」 雷欧纳多前进到他们前方,竖挺赞乍斯的同时这么询问。 「这匹威猛的黑马……您难道是雷欧纳多殿下!?」 对方也提出疑问。 看来这些人肯定是和业拿姆他们一起并肩作战过的前亚历克希斯士兵。 「你们弃守城寨了吗?」 「是的……因为业拿姆大人判断明天就会撑不下去,所以我们今晚就摸黑逃了出来。」 士兵落寞地回答。看来城寨内死伤惨重。 雷欧纳多在心中哀悼的同时,下意识地加快语速追问: 「那业拿姆人在哪里?」 「…………」 前士兵们突然一片沉默。 雷欧纳多心中闪过一个极度不好的预感。 从前也曾有过这种感觉。 实在不想记起那件事。 现在就跟两年前的那一天、那个时候一样。 「那业拿姆人在哪里?」 雷欧纳多又问了一次同样的问题,这次还加重了语气。 前士兵们依旧沉默不语,只是往左右散开让出路来。 雷欧纳多从赞乍斯背上下来后,顺着路往前进。 西翁和巴曼也想跟过来,但他用单手制止了。 士兵们搬来板子。 四人各持一角,共八人搬来两块。 两块板子上头都躺着人。 男子们恭敬地把两块板子放到地上,雷欧纳多单膝跪在板子旁。 在昏暗的月光下,用力睁眼察看。 一边躺的是业拿姆。 「非常对不起,殿下……我们没能撑过去……」 拿姆的伤势。 完全不知道他伤得有多深。 不过,身旁的士兵们纷纷告知了详细情形。 「敌人中有弓箭高手。」 「业拿姆大人故意去挑衅那家伙,把攻击集中到自己身上……」 「他代替我们被射了好多好多箭……」 他们的语气透露出,业拿姆将不久于人世。 雷欧纳多没有回应半句话。 这绝不是因为他个性沉默寡言,毕竟那个能言善道的亚蓝如果在场,应该也会震惊到无法言语吧。 「不对……!」 然而就只有业拿姆痛苦的声音,在暗夜中回荡。 「不对……我没有守下任何东西……无论是城寨、士兵,还是岳父,我都没能守下……!」 横躺在他身旁另一个板子上的是,克鲁萨多侯爵的遗体。 「我又再一次没有守下任何东西了……」 业拿姆的表情逐渐僵硬。 慢慢抽动,变得歪斜。 那是愤怒。 闷在内心的那些无穷无尽的怨恨及诅咒,全都化做愤怒犹如皱纹般显现在脸上。 「我一直都觉得……我随时都能赴死……但这么想的同时,我又挥出了斧头……总觉得多带一个人上黄泉路,我就能获得多一点救赎……我好想快一点见到人在天堂的莎菈他们……可是……可是……我没能保护好大家……大家……大家……都被杀了……不只是莎菈他们……连岳父都走了。我无法原谅……我无法忘怀……我无法获得救赎!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大家都死了,那些杀人混蛋还能在那里逍遥快活?我想……我想宰了他们,我好想宰了他们,我好想宰光那些混帐东西!」 业拿姆──「复仇魔神」揪着自己的胸口倾诉。 即使将死,他还是忍不住不断倾诉。 他就是如此地不甘。 业拿姆不停呐喊「我好想宰了他们」期间,雷欧纳多却觉得听起来是另一个意思。 业拿姆流下了眼泪,就像在说我还不想死。 雷欧纳多也眼头发热。 但是,他不能哭。因为他已经对天上的萝萨利雅发过誓,此生不再哭泣。 他只能用力锁紧眉头,拚命忍住泪水。 不过,他接着面向业拿姆弯下了身体。 周遭的所有士兵全都一阵惊愕。 业拿姆也瞪大了双眼。 因为雷欧纳多狠狠咬了业拿姆的脖子。 业拿姆的皮肤开始浮出血滴,接着向下滑落。 雷欧纳多吸食了这些血液。 然后在惊讶不已的业拿姆面前抬起头咆哮。 「我是『吸血皇子』雷欧纳多。」 他胡乱擦拭了被染得鲜红的嘴角。 这时业拿姆的双眸流露出理解一切的眼神,表情也变得柔和。 「我喝了你的血,所以你就会永永远远活在我体内,和我一起活下去。」 业拿姆闭上了双眼。 他咬紧牙关说: 「大人,请把我的复仇也一起带走。」 他留下这句话后就断气了。 脸上则是露出算是满足的表情。 雷欧纳多凝视了他的脸好一阵子。 然后好不容易才说出了一句话: 「我这样做对吗?」 木头人的他不知道答案。 「这也是传说故事的功效吗?」 平时总会回答他的那个女孩,现在不在他身边。 的确是座小型城寨。 虽有用堆高的泥土砌成墙壁围住四周,但高度不足两丈(约六公尺),也没有防护壕沟。可能是因为如此,所以占领此处的亚德蒙符军独立骑兵大队,摆出森严的夜间警戒态势。墙壁上燃烧着好几处大型篝火,也有很多站着的哨兵。 雷欧纳多藏身暗夜,仔细观察完整个警戒态势后…… 「大家准备好了吗?」 回头询问位在背后的人。 眼前有快要两百名的亚历克希斯骑士,和三百名左右的前亚历克希斯士兵,他们同样屏息以待。马匹全部都放在行动前一刻绕去的无人村,并且在那里借用了好几把感觉很坚固的梯子。 现场约为五百名的男子,全都不发一语地点头回应。 背后的男子们有的拔剑,有的四人一组打横梯子持拿搬运,期间雷欧纳多则是未拿起腰间上的武器。他的双手上各垂着一条铁锁链。 「要上了喔。」 雷欧纳多往城寨冲了过去。 男子们紧跟在后头,边呐喊边发动攻击。 位在城寨墙上的夜哨们察觉到后,射出大量箭矢,特别是集中狙击带头的雷欧纳多。可能是因为只有他一人身着全副盔甲,却又跑得比任何人都还快,所以格外显眼。 雷欧纳多高速旋转双手手腕,如风车般挥转左右手上的锁链。 借此打落所有从天而降的箭雨。 他仿佛拿着两个盾牌,如入无人之境似地持续冲刺。 「那……那样是开什么玩笑……!」站在城寨墙壁上的中队长咬牙切齿说:「先把最前面那个给杀了!赌上我们伊斯凡族的名誉一定要射死他!」 落向雷欧纳多的箭雨,密度又变高了。 但是,结果依旧。 他凭藉两条旋转的锁链就打落所有的箭矢。 而且攻击全都集中到自己身上,同伴们反倒没被狙击。 雷欧纳多停止冲刺,瞬间就靠到了城寨墙边。 「大人,现在正是时候!」 背后传来巴曼的声音。 雷欧纳多至今是以肉身化为盾牌保护四人,但现在已退往侧边放慢速度。 拿着梯子的巴曼等人超前后,立起原是打横的梯子,挂到了城寨墙壁上。四人还向下用力推,加以确实固定。 「先、先杀了那些家伙!」 敌中队长下令变更目标射杀巴曼等四人。 「作梦。」 雷欧纳多冲上四人拚死竖起的梯子。 速度极快,根本不像穿着铠甲跑在空间狭隘的梯子上。 转瞬间他抵达墙壁上方后,立刻反转手腕操控铁锁链。链条就像生物般舞动,前端陷进了中队长的脸面。中队长摔了个大跟斗后,从墙上坠落地面。 「上尉!?」 「杀了这家伙……!杀啊!」 敌兵们拔刀后,朝雷欧纳多猛砍而去。 雷欧纳多挥下右手的铁链粉碎一人的头盖骨,接着挥出左手的铁链击中另一人的胸口,从肋骨上方毁了他的肺。 每挥动一次左右手,两条铁链就会像在游戏般「嘎啦嘎啦」地舞动,不过接着就是划破空气袭向敌兵,抽打、重击让他们一一毙命。 雷欧纳多灵巧操控两条锁链,犹如自成一个流派,让敌人无法靠近他。城寨墙上堆起一座尸体山,鲜血如同瀑布般顺着墙面不断流下。 他的双眼里老早就已亮起鬼火般的艳红光芒。 雷欧纳多背对月亮,拨翻漆黑大衣,踩踏在满是鲜血的地面,隔着骷髅面罩俯瞰尸体,这个身影就跟吸血鬼传说描述的骇人吸血鬼如出一辙。 敌兵们顿时陷入恐慌,陆续有人觉得连绕去走阶梯都是浪费时间,直接跳下墙壁逃走。由于实在太过慌乱,因此也有不少人骨折。 雷欧纳多已将城寨墙上的敌人一扫而空,所以部下们纷纷放心地架好梯子,爬上墙来。 雷欧纳多确认同伴上来后,便攻进城寨,从墙壁上猛然跃下。 巴曼等人也随即跟上,与前来迎击的城寨内敌兵激烈交锋。 「那边那位,看来您是位有名的骑士!」 城寨深处传来的尖锐说话声,划破了黑夜。 雷欧纳多以铁链收拾掉一人的同时,斜眼瞪视。 一名带着惯用弓箭的壮年男子,用一副自以为是大将的模样现身。 「没想到库罗德人能让我玩得这么开心。那个名叫业拿姆的骑士也是个非常厉害的高手,但一样没办法挡下我的箭。不知道你有没有办法耶?好了,我们该是时候互报名号了吧!」 男子先是主动放大音量报上名号。 「我是伊斯凡族首屈一指的勇者,莫拉──」 「我听不见。」 雷欧纳多没让他说到最后。 那个莫拉某某惊吓到嘴巴开开合合一会儿后,立刻火大到颤抖,脸色一阵青一阵红。 备摘下他的项上人头。 有箭射来就旋转锁链当成盾来抵挡,有人阻挡就当成鞭抽打毙命。 「看样子你就是个野蛮人,没办法讲道理的。」 敌将在心绪焦躁下射出的箭其实也很一般,纵使他瞄得再准,速度和威力都不足。这种箭根本无法对付连盖勒的魔弹都能挡下的雷欧纳多,只用锁链化为盾就将其挡落。当今世上已无任何存在能阻止现在的雷欧纳多──他全身上下充满这般的惊人魄力。 然后,他终于杀抵敌将身边。 「你真的是个有够可笑的家伙!」 伊斯凡族首屈一指的勇者抛掉弓箭,拔剑挥砍而来。 雷欧纳多随心所欲地挥舞铁链。 挥出左手铁链,卷住对手的剑后夺走。 挥出右手铁链,笔直地重击他的脸部。 终章 留在贝尔彦斯平原的第一师团全数阵亡,奈霸威中将也已战死。 雷邦?布拉凯特少将在办公桌上双手交叉,听了这起报告。 在他面前的五名青年七嘴八舌地说话。 「枉费我为了让中将阁下凭他那种实力,也能拉亚历克希斯军一起陪葬同归于尽,做了那么多的进言……」 总是开朗面对一切的青年罕见地在发牢骚。 「简单来说,就是实力够但还不是那块料吧?如果是为了皇太子,怎拿不出能够同归于尽的气魄啊。」 口不择言的青年一如往常地毒舌。 「中将阁下非常会替别人着想,他只是不想让士兵担负阵亡的风险而已。」 感觉怯弱的青年边调正眼镜的位置边说。 「结果是全数阵亡,说起来讽刺但实在是憾事一件……中将阁下应该尽早退休,回家种种花种种草才对。」 身材健壮的青年搓揉着鼻下的胡子。 「不管他选择哪条路,结果都还是会一样。奈霸威阁下的势力退场,换雷邦大人的势力抬头。」 看起来完全就是个美女的青年嫣然一笑。 「「「恭喜雷邦大人。」」」 伊斯纳、席艾堤、特利安、吉克和诺威姆──辅佐奈霸威,却又丢下奈霸威不管的五名优秀参谋,一起向房间的主人敬礼。 过去此处为亚历克希斯侯爵夫人萝萨利雅的办公室,后为凛特总督忧亚希姆?奈霸威承接使用,现在房内这两人都坐过的那把椅子上坐着的是雷邦。 他对五名心腹手下悠然回礼。 没错,他们五人打从一开始就是秘密效忠雷邦的存在。 当初是在人事局动了点手脚,若无其事地出任奈霸威的参谋团。目的是要让奈霸威拉越多库罗德人陪葬,监视奈霸威是否确实战死沙场。 奈霸威一死,凛特总督的位置就会落到副军团长雷邦的手上,驻军军团全都会归他所有。再过不久帝都亚德拜雅就会送来总督派任令,同时诺威姆也一定会正式当上雷邦的参谋。毕竟参谋总部人事局的局长也是共侍一主的同谋。 没错── 「我等『元帅公主』派的春天就要来临了。」 雷邦以郁闷不快的表情笑了。 表面上佯装成「皇太子」派,持续蛰伏忍耐的时间也快结束了。 一旦当上实质独裁掌控南部军管区的凛特总督,就等同获得大亚德蒙符帝国七分之一的兵力。比起竞逐宫廷地位高低,拥有越多能随意调度的实战部队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这一切都是为了要一力排除威蓝皇子的势力,拥护梅莉洁努公主。 为了夺下具有绝对权力地位的皇位。 「感谢诸位的报告,下去好好休息吧。」 「「「是。」」」 雷邦要参谋团离开后,独自陷入沉思。 「虽然我觉得派出特别行动部队去攻打雷姆算是个不错的策略……」 他边嘀咕边露出邪恶的笑容。 自己的计策明明没有成功,却感到很开心。 因为自认冷血的他,如今是热血沸腾到了极点。 而且,这也不是第一次有人毁了他亲手布下的局。数年前就被他已派去卧底库罗德的安筑少校也有回报消息。 「亚历克希斯侯爵雷欧纳多……不对,应该要称他是『吸血皇子』雷欧纳多啊。」 雷邦先是闭起眼睛,开始想像此名青年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 「我记得业拿姆阁下其实酒量很不好。」 亚蓝抬头望着月亮笑了。 「这可不一定吧。」 雷欧纳多仰头望着月亮正经地回答。 两人在露台上摆了桌子喝着酒。 不过酒量差的雷欧纳多杯里装的是水。 击败亚德蒙符独立骑兵队的雷欧纳多,怀着满腹惆怅回到了基萨斯。在此与准备前往佩鲁村驰援的亚蓝等人会合,并且说明了所有的事情。 「业拿姆现在已经变成我的血肉活下去了。」 雷欧纳多以此句话收尾。 「……这样啊。」 亚蓝只低语一句话,就强忍着泪水离开了。 雷欧纳多没有不识相追上前去。翌日,偶然撞见的亚蓝已恢复到平日的模样。当然雷欧纳多也没不识相地去问亚蓝是怎么整理好心情的。 然后,今晚。 两人就在卡修阁下准备的安静屋子内,仰望基萨斯的明月。 在凛冽的寒冬之下,待在户外只依靠一个火盆,看在旁人眼里这样可能很疯狂,但两人就只是想这么做。 「业拿姆阁下酒量是真的不好。」亚蓝自己拿着酒壶把葡萄酒斟到自己的杯中后,立刻一饮而尽。 「他总是装做在喝酒,然后偷喝水果水。他最会灌其他人酒,然后自己最会躲酒。」 「攻守兼优──这跟他的用兵一样耶。」 「雷欧你又来了,死战斗狂。」 亚蓝做此比喻后大笑。 边笑又边把自己斟的葡萄酒一口喝尽,本想继续倒酒,这才发现酒瓶已空,摇了又摇。 桌上早已林立的空酒瓶中,现又多了一瓶。 雷欧纳多不清楚业拿姆酒量是好是坏,旦同样不知道亚蓝的酒量如何。 「你会不会喝太多了?」 居然是榭菈代替亚蓝回答: 「雷欧大人,您这样说就太扫兴了喔。」 她抱着好些新的葡萄酒回来后,排在亚蓝的面前,接着还帮他的空杯倒酒。 雷欧纳多凝视着不停落下的红色液体说: 「有件事情我不明白。」 「什么事?」 「业拿姆为什么不说他酒量差?」 如果像雷欧纳多这样讲清楚说明白,就不必特地去学些跟人喝酒的技巧了。 「答案不是很明显吗?」 亚蓝的态度就像在说「你连这种事情都看不出来吗?」 雷欧纳多纳闷地回:「我完全搞不懂。」 亚蓝又再喝了一杯后,用他那开始有点不稳的手,拿着杯子敲打桌子说: 「他就是爱耍帅而已啊。」 「确实是爱耍帅。」 榭菈斟着酒附和。 「……是喔?」 「是啊……所以才会那么早死。」 亚蓝在手中翻弄酒杯,凝视着晃动的水面这么说。 「他没有死。」 「也是啦,他年纪轻轻就成了吸血鬼的食物了。」 亚蓝仓促地大口喝下葡萄酒,结果从嘴角溢出,在脸上留下一道红色污渍。 「如果耍帅很危险,那么亚蓝,你也得小心一点吧?」 「……说得也是,我确实像业拿姆阁下那样爱耍帅。」 亚蓝反倒是自卖自夸地承认。 才刚这么想,他就伸手拍了雷欧纳多的肩膀。 「你的话就继续像现在这样,当个彻头彻尾的战斗狂就好。」 雷欧纳多也没误解挚友的这句话。 (……嗯嗯,我不会死,在夺回凛特之前,我会长命百岁给你看。) 而寡言的他也采一贯的作风,没有任何回应。 接着三人就大聊特聊业拿姆的往事。 业拿姆的事情亚蓝记得非常清楚,每一段往事都令他怀念。雷欧纳多听着这些事情,时而插个话,时而和榭菈一起欢笑,搞得自己非常口渴。夜更深沉时,亚蓝的语气变得郁郁寡欢,看着他终于眼眶泛泪后,自己又觉得更渴了,就算喝再多杯水也无法解渴。 所以── 「也帮我倒一杯。」 雷欧纳多递出空杯。 亚蓝和榭菈面面相觑一会儿后,不发一语地一起恭敬地斟上葡萄酒。 雷欧纳多模仿亚蓝刚才的动作,目不转睛地看着酒杯水面。 虽说这种酒统称葡萄酒,但可能是产地和年代不同,因此不同葡萄酒都有微妙的颜色差异。 雷欧纳多现在拿在手上的这杯,颜色就是红润到有如鲜血。 他再次模仿亚蓝,一饮而尽。 「如何?」 「好难喝,你们怎么那么爱喝这种东西。」 雷欧纳多直率地回答。 亚蓝毫不留情面地噗嗤笑出,但这笑声没能传到他的耳里。 「雷欧大人!?」 榭菈的喊叫声也是一样。 雷欧纳多回过神后,发现自己已是连人带椅子翻倒在地了。 设有露台的这间房间本就是雷欧纳多的寝室。 里头有张附有顶棚的床铺,榭菈现在就坐在床的边缘。 亚蓝还在露台上赏月品酒。 至于雷欧纳多,则是躺在榭菈膝上睡去。 榭菈呵护着他,一直轻抚他的脸颊和头发。 偶尔,雷欧纳多会说起梦话。 今天也陪我练习好不好……」 雷欧纳多含着泪呼喊了好几次那个名字。 蓄淌在眼角的水滴,这时终于溃决流出,簌簌泪下。 后记 各位读者,好久不见,我是あわむら赤光。 非常开心你们能拿起这本第三集翻阅。 第四集我会继续努力写出有趣的情节,还请大家多多期待。 在这边转个话题,前阵子我和大学的前辈、后辈和同学,一起去了趟岛根,玩了五天四夜喔。提到岛根就会连想到出云荞麦面和各种海鲜料理吧,所以我们就是中午吃面,晚上吃海鲜,中午吃面,晚上吃海鲜……总之就是一次非常充实的旅行。然后还吃了隐藏美食「ママキッチン」的猪排丼。 话说,我们在居酒屋想要点综合生鱼片,看完菜单后觉得「就算在岛根一人份果然还是要一千五百圆……」结果端来后看到那个量大家都吓呆了,完全颠覆了既有的一人份概念。 我自己算是很少出门旅行的人,对这种事的态度就是很消极,这次也是因为大家来邀所以才去,但一趟下来吃到了很多新鲜的鱼料理,所以回来后的一整个星期都觉得「出门旅行果然很赞」。不过一个星期后又恢复原样了。 各位读者如果有机会的话,一定要去岛根尝尝美食,用很实惠的价格就能吃到很多红喉之类的高级鱼喔。宍道湖的鳗鱼也很好吃,但不便宜就是了。 总觉得我好像每次都在聊吃的耶……接下来是致谢词的篇幅。 首先要感谢绘师卵の黄身老师。当初拜托您在封面绘制满满的雷欧纳多和玛奇卢达联手的模样,成品果然华丽还多了魄力,真的是非常赞的一张图,非常谢谢您。 再来要感谢责任编辑まいぞ编辑,不过我接下来肯定会一直跟您说对不起,非常抱歉在工作排程上每次都让您那么胆战心惊…… 也非常感谢编辑部和营业部的各位,这次同样鼎力协助本作,我好开心。 也谢谢卡普空公司发表了《魔物猎人xx》的发售日期。 最后,当然要感谢将本书拿在手上的每一位读者。 各位读者,好久不见,我是あわむら赤光。 非常开心你们能拿起这本第三集翻阅。 第四集我会继续努力写出有趣的情节,还请大家多多期待。 在这边转个话题,前阵子我和大学的前辈、后辈和同学,一起去了趟岛根,玩了五天四夜喔。提到岛根就会连想到出云荞麦面和各种海鲜料理吧,所以我们就是中午吃面,晚上吃海鲜,中午吃面,晚上吃海鲜……总之就是一次非常充实的旅行。然后还吃了隐藏美食「ママキッチン」的猪排丼。 话说,我们在居酒屋想要点综合生鱼片,看完菜单后觉得「就算在岛根一人份果然还是要一千五百圆……」结果端来后看到那个量大家都吓呆了,完全颠覆了既有的一人份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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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非常感谢编辑部和营业部的各位,这次同样鼎力协助本作,我好开心。 也谢谢卡普空公司发表了《魔物猎人xx》的发售日期。 最后,当然要感谢将本书拿在手上的每一位读者。 我从广岛抱着世上最多的爱。 由衷地谢谢你们! 目前正在加紧撰写第四集,希望能在明年四月出版上市。 下一集中代表库罗德和亚德蒙符的双雄,终于要在战场上激烈交锋了──敬请期待。 各位读者,好久不见,我是あわむら赤光。 非常开心你们能拿起这本第三集翻阅。 第四集我会继续努力写出有趣的情节,还请大家多多期待。 在这边转个话题,前阵子我和大学的前辈、后辈和同学,一起去了趟岛根,玩了五天四夜喔。提到岛根就会连想到出云荞麦面和各种海鲜料理吧,所以我们就是中午吃面,晚上吃海鲜,中午吃面,晚上吃海鲜……总之就是一次非常充实的旅行。然后还吃了隐藏美食「ママキッチン」的猪排丼。 话说,我们在居酒屋想要点综合生鱼片,看完菜单后觉得「就算在岛根一人份果然还是要一千五百圆……」结果端来后看到那个量大家都吓呆了,完全颠覆了既有的一人份概念。 我自己算是很少出门旅行的人,对这种事的态度就是很消极,这次也是因为大家来邀所以才去,但一趟下来吃到了很多新鲜的鱼料理,所以回来后的一整个星期都觉得「出门旅行果然很赞」。不过一个星期后又恢复原样了。 各位读者如果有机会的话,一定要去岛根尝尝美食,用很实惠的价格就能吃到很多红喉之类的高级鱼喔。宍道湖的鳗鱼也很好吃,但不便宜就是了。 总觉得我好像每次都在聊吃的耶……接下来是致谢词的篇幅。 首先要感谢绘师卵の黄身老师。当初拜托您在封面绘制满满的雷欧纳多和玛奇卢达联手的模样,成品果然华丽还多了魄力,真的是非常赞的一张图,非常谢谢您。 再来要感谢责任编辑まいぞ编辑,不过我接下来肯定会一直跟您说对不起,非常抱歉在工作排程上每次都让您那么胆战心惊…… 也非常感谢编辑部和营业部的各位,这次同样鼎力协助本作,我好开心。 也谢谢卡普空公司发表了《魔物猎人xx》的发售日期。 最后,当然要感谢将本书拿在手上的每一位读者。 各位读者,好久不见,我是あわむら赤光。 非常开心你们能拿起这本第三集翻阅。 第四集我会继续努力写出有趣的情节,还请大家多多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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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读者,好久不见,我是あわむら赤光。 非常开心你们能拿起这本第三集翻阅。 第四集我会继续努力写出有趣的情节,还请大家多多期待。 在这边转个话题,前阵子我和大学的前辈、后辈和同学,一起去了趟岛根,玩了五天四夜喔。提到岛根就会连想到出云荞麦面和各种海鲜料理吧,所以我们就是中午吃面,晚上吃海鲜,中午吃面,晚上吃海鲜……总之就是一次非常充实的旅行。然后还吃了隐藏美食「ママキッチン」的猪排丼。 话说,我们在居酒屋想要点综合生鱼片,看完菜单后觉得「就算在岛根一人份果然还是要一千五百圆……」结果端来后看到那个量大家都吓呆了,完全颠覆了既有的一人份概念。 我自己算是很少出门旅行的人,对这种事的态度就是很消极,这次也是因为大家来邀所以才去,但一趟下来吃到了很多新鲜的鱼料理,所以回来后的一整个星期都觉得「出门旅行果然很赞」。不过一个星期后又恢复原样了。 各位读者如果有机会的话,一定要去岛根尝尝美食,用很实惠的价格就能吃到很多红喉之类的高级鱼喔。宍道湖的鳗鱼也很好吃,但不便宜就是了。 总觉得我好像每次都在聊吃的耶……接下来是致谢词的篇幅。 首先要感谢绘师卵の黄身老师。当初拜托您在封面绘制满满的雷欧纳多和玛奇卢达联手的模样,成品果然华丽还多了魄力,真的是非常赞的一张图,非常谢谢您。 再来要感谢责任编辑まいぞ编辑,不过我接下来肯定会一直跟您说对不起,非常抱歉在工作排程上每次都让您那么胆战心惊…… 也非常感谢编辑部和营业部的各位,这次同样鼎力协助本作,我好开心。 也谢谢卡普空公司发表了《魔物猎人xx》的发售日期。 最后,当然要感谢将本书拿在手上的每一位读者。 各位读者,好久不见,我是あわむら赤光。 非常开心你们能拿起这本第三集翻阅。 第四集我会继续努力写出有趣的情节,还请大家多多期待。 在这边转个话题,前阵子我和大学的前辈、后辈和同学,一起去了趟岛根,玩了五天四夜喔。提到岛根就会连想到出云荞麦面和各种海鲜料理吧,所以我们就是中午吃面,晚上吃海鲜,中午吃面,晚上吃海鲜……总之就是一次非常充实的旅行。然后还吃了隐藏美食「ママキッチン」的猪排丼。 话说,我们在居酒屋想要点综合生鱼片,看完菜单后觉得「就算在岛根一人份果然还是要一千五百圆……」结果端来后看到那个量大家都吓呆了,完全颠覆了既有的一人份概念。 我自己算是很少出门旅行的人,对这种事的态度就是很消极,这次也是因为大家来邀所以才去,但一趟下来吃到了很多新鲜的鱼料理,所以回来后的一整个星期都觉得「出门旅行果然很赞」。不过一个星期后又恢复原样了。 各位读者如果有机会的话,一定要去岛根尝尝美食,用很实惠的价格就能吃到很多红喉之类的高级鱼喔。宍道湖的鳗鱼也很好吃,但不便宜就是了。 总觉得我好像每次都在聊吃的耶……接下来是致谢词的篇幅。 首先要感谢绘师卵の黄身老师。当初拜托您在封面绘制满满的雷欧纳多和玛奇卢达联手的模样,成品果然华丽还多了魄力,真的是非常赞的一张图,非常谢谢您。 再来要感谢责任编辑まいぞ编辑,不过我接下来肯定会一直跟您说对不起,非常抱歉在工作排程上每次都让您那么胆战心惊…… 也非常感谢编辑部和营业部的各位,这次同样鼎力协助本作,我好开心。 也谢谢卡普空公司发表了《魔物猎人xx》的发售日期。 最后,当然要感谢将本书拿在手上的每一位读者。 我从广岛抱着世上最多的爱。 由衷地谢谢你们! 目前正在加紧撰写第四集,希望能在明年四月出版上市。 下一集中代表库罗德和亚德蒙符的双雄,终于要在战场上激烈交锋了──敬请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