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名成为邪龙的五千岁草食龙~这个祭品都不听人说话~》 第1章 突然出现的祭品少女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电击云 扫图:电击云 录入:手冲k 校对:kid 修图:jackdaw 「邪龙大人,请您吃掉我吧。」 「虽然你那么要求,但老夫也无法照办啊,老夫可是草食性的呀。」 在长满钟乳石的深山洞窟中,出现单独一根火把的光源,将火焰高举在头顶上的是一名年约十岁的少女,她穿著绢织的轻薄贯头衣。 「──莫非是我不合您的口味吗?」 「不是合不合口味的问题……老夫基本上无法吃肉,也几乎不敢吃鱼,老夫喜欢吃柔软的草木嫩芽之类。」 「请恕我僭越,但我有信心自己的肉较为柔软,还请您务必尝一口看看。」 「不不不,你脑子还清醒吗?为什么这么坚持啊?被吃掉可是会死的啊。」 「我已有所觉悟了。」 「欸欸……有这觉悟干嘛呢?被老夫吃掉又没什么好处。」 少女跪在地上,深深叩首。 「邪龙大人,即使您生性谦逊,也请千万别那么说。若是能被您这么伟大的龙所吞噬这也是我的夙愿。但是──以我的性命作为代价,还希望请您出力协助讨伐魔王。您目前身为魔王军最高干部,但据说您的真正实力甚至得以凌驾于魔王,故希望以我一条小命,借用您的力量协助人类。」 「欸?老夫什么时候变成魔王军的干部了啊?」 这还是生平第一次听到,老夫这辈子虽然活了五千年,但也只是一直在吃一些草草木木罢了。 虽然老夫因身躯庞大,在遇到动物或人类时,能使对方吓得魂飞魄散,但并没有什么厉害的力量。老夫之所以能平安无事地活到这把岁数,也都是多亏了纯然的幸运与生性胆小,而并非是因为有多强。 硬要说的话,老夫只多少磨练出一点因长年累积的经验,而能判断出对手强弱的眼光罢了。不过,老夫能拿来说嘴的也只有这一点了。 「求求您了,我不论变成怎样都无所谓,还请将您的力量借给我们。」 「嗯……老夫觉得你的决心很了不起。不过,老夫并不是那么伟大的龙啊。与其说老夫是一只龙,还不如说是一只身材庞大又长寿的蜥蜴而已。老夫虽然只有稍微听过传闻,但魔王军是很厉害的吧?和他们战斗的话,老夫铁定马上就会呜呼哀哉了。你也还年轻,别轻易舍弃生命,快点回家去吧,你爸妈一定也很担心你的。」 「我无亲无故,所以不会有人替我伤心。即使回到村子,身为一个活祭品,未完成使命就逃回来,下场也是可想而知。无论如何,都只有死路一条,那还不如在这里成为邪龙大人您的粮食。」 「所以说老夫不是什么邪龙,也不敢吃肉。如果要给老夫食物的话,还不如将甜甜的树液装在壶里给老夫,这还比较令人开心呢。」 「然后我浸在那个壶里后,您便愿意把我一口吞下──是这样的吧?」 「为什么横竖就是要把你吃掉呢?即使那样调味过,老夫还是不敢吃啊。」 「请恕我僭越,但我认为没尝过就有偏见是不好的行为。」 「你讲这句话的时候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啊?话说回来,你的手段和目的是不是颠倒过来了?」 活人献祭本应是要讨老夫的欢心才对,但感觉对这孩子而言,被老夫吃掉似乎才是她的最终目标。 老夫在洞窟中用力地活动了一下身体,将附近掉落下来的草木嫩芽堆在少女面前,说道: 「你看看,这才是老夫喜欢吃的东西,老夫没兴趣吃你。」 「您的意思是不会吃我的身体吗……」 少女实际见到物品后,似乎终于理解了。 「嗯,就是这样。如果你这样回去会被人骂的话,老夫也可以陪你一起回去,总之老夫不喜欢斗争之类的──」 「那么,您的意思便是不要吃我的身体,而是要吃我的灵魂吧。」 「你的思维真的很跳跃欸,而且老夫根本想不到要怎么吃灵魂啊。」 此时,老夫才透过火把的光明,仔细端倪了一下少女的脸。 因为被派来当祭品,她洁白的肌肤受过清洗,并散发著薫香的味道。不过,她的眼神却透露出空虚的黑暗,或许是举目无亲的遭遇,导致她有这样的眼神。 这并非只是随便选了一个孤儿,透过老夫长年培养的眼光,能知道她身上有著些许的魔力气息。拥有魔导素质的人类并不多,应是村人选择了适合作为祭品的孩子送来这里吧。 在老夫望著她时,少女从衣服之中取出一把镶有宝石的短剑,缓缓地朝自己的咽喉刺去。 「现在便奉上我的灵魂,还请您稍待片刻。」 「哇,等等,你给我等等。不用做这种事,不对,应该说是不要做。」 「但是,不失去性命便无法奉上我的灵魂。」 「老夫已经说了很多遍了,老夫不吃那种东西,你要是死在这里,老夫也觉得很麻烦啊。」 「您无须担心,那么为了避免麻烦您事后还要处理我的尸骨,我就挖个墓穴死在里面吧。」 「为什么你老是以死为前提说话啊,老夫都活了五千年了,但还没像现在这么困惑过。」 「我无论如何都必须完成祭品的使命,这是村人赋予我的任务,总之一定得请您吃掉我才行。」 还真是来了个麻烦人物啊,老夫真心觉得很累。 老夫当然并不想要吃她,但也不能让她在这里自杀。 思索到最后,老夫想到了一个绝妙的点子。 「……好了,老夫知道了,老夫刚刚已经吃了。像老夫这么厉害的龙,即使对方活著,也能吞噬灵魂。老夫刚才已经吃了一小口你的灵魂,所以已经满足了。」 少女惊讶地睁大眼睛说道: 「真的吗?您吃了我的灵魂了吗?」 「嗯,没错。啊,不过你不必太担心,因为老夫只吃了两天寿命的量而已。你的灵魂非常美味,所以光是这样老夫便心满意足了。」 「您吃了我……那么我便成为邪龙大人的眷属了吧。」 「嗯?」 老夫不解地歪著头,完全搞不懂这女孩的思考逻辑。 「算了,就当是那么一回事吧。总之,老夫送你回村吧。你光著脚会受伤的,坐到老夫背上来吧?」 「怎么可以劳烦邪龙大人呢……啊,原来如此,成为眷属后,我与邪龙大人便是一心同体了。我的身体是邪龙大人的东西,所以不需要客气的意思,对吧?」 「虽不知道你在讲什么,但就当是那样吧。」 老夫为了让她好爬上来,便趴了下去,并将尾巴如楼梯般地伸出,少女三步并作两步地轻快爬上老夫的背,并姿势端正地跪坐著。 「邪龙大人,那么我们走吧。」 「你的村子是在哪个方向呢?老夫这一阵子都没离开过这座山,不是很熟悉路呢。拜托你指路了。」 老夫发出轰隆轰隆的脚步声离开了洞窟,选择了较为好走的路线,悠哉地前往人类的村庄。路上草木有遭人割除的痕迹,或许是将少女送来这儿的村人做的。 在山道上与我们擦身而过的野兽们一见到老夫便撒腿就跑,其中还有放下嘴边猎物当作供品的肉食性野兽。 但老夫根本不敢吃肉啊。 老夫的脚步声宛如地鸣一般,在见到一个以木制栅栏防壁包围著的村庄后,发现村子里的男人们聚集在村庄唯一入口处的门边。 这与其说是欢迎的阵仗,不如说是一种备战态 势,在提防身为(被认为是)邪龙的老夫,每一个人的腰际或背后都藏著弓箭。 若被他们一起扫射,老夫大概会死,就算大难不死也会受重伤吧。但若显得害怕也不妥,老夫便刻意摆出傲慢的架子,自信满满地踏入村庄。 「你们就是将这祭品送来的村人吗?」 当老夫将脸靠近村人后,一名类似村长的白发老人便恭敬地朝老夫行了个礼,他战战兢兢地望著我背上的少女表示: 「是、是的,邪龙大人。见您尚未享用祭品,是否是我们有什么不周之处呢?若是如此,便立刻为您准备别的祭品……」 他一副非常害怕地说著,老夫立刻回答: 「不必了,这人虽然还活著,但老夫已吞噬了她的灵魂。这还真是举世无双的美味啊,老夫想暂时沉浸于这份美味之中。因此,你们别再送其他下贱低俗的味道过来了。」 「我、我知道了。那么,请您协助讨伐魔王一事,不知您思考得如何──」 啊,一想起这件事背后的意图,老夫的表情便变得僵硬。因脸部受到鳞片包覆,所以没被村人们察觉到,但老夫内心却是十分焦急。 「嗯、嗯嗯,这件事老夫要再琢磨琢磨,至少老夫能和你约定不会加害于你们。」 一不小心加害村人的话,可是会遭到报复的。 村人们面面相觑并交头接耳后,似乎至少理解到祭品多少有一些效果,纷纷露出安心的表情。 而就在此时── 一颗不知从哪儿飞来的石头「碰」地一声击中了老夫的侧头部。这记攻击还颇痛的,使老夫的眼眶有些泛泪,可是此时若露出破绽,便会遭人射成蜂窝,老夫便只好忍耐著痛,并望向石头飞来的方向。 「你这个怪物!竟然敢吃掉瑞湖!给我纳命来!」 一名少年手中握著类似木材的木棒当作剑,朝老夫冲了过来。少年衣著高贵,一头金发梳理整齐,应是村中上流人家的子弟。 不过,比起研究这少年的出身背景等等,当下的问题是那根木材若被打到的话,老夫一定会退却,而一旦退却便玩完了,等著老夫的便是一阵箭雨。 该怎么办?对身为胆小鬼的老夫而言,并不存在著战斗这一选项;那么,只剩下如何保持威严并逃走── 然而,在老夫逃走之前,村中大人便陆陆续续地扑了过去,将少年压倒在地上。 「邪、邪龙大人,非常抱歉!我们马上把这无礼的小鬼抓去砍头,还请您大发慈悲……!」 「没事、没事,真的没关系。别那样挥舞柴刀。老夫完全没生气。被那种小石头砸到,根本不痛不痒。」 虽说其实颇痛的。 「话说回来,少年啊,你说的瑞湖是这祭品少女的名字吗?」 听老夫这么一问,少年维持被压在地上的姿势回答: 「没错!我不会原谅你的!你吃掉瑞湖的灵魂,让她变成一副空壳对吧!」 「不不不,老夫只吃了一点点,只有大概两天份的寿命啊。完全没什么大碍的,你不用担心。喂,叫瑞湖的,你爬下来给他看看你充满精神的模样吧。」 「是,还请恕我僭越了。」 祭品少女顺著我的尾巴爬到地面上。这下真如字面所述,卸下肩上重担了。 「那么,老夫便先离开了。这女孩也尽到祭品的职责了,万万不可冷落怠慢她。讨伐魔王的事情,等老夫思考完之后,再找一天和你们说。」 嘴里虽这么说,但老夫心中却打著搬家的如意算盘。在讨伐魔王一事成形前,赶紧逃到其它地方隐居起来。虽然很难找到像目前这个洞窟这样,足以容纳老夫庞大身躯的合适巢穴,但为了暂时敷衍过去,也只能这样了。 在离开村庄时,老夫担心会不会冷不防地射来几箭,便稍微回头一看──发现少年挣脱开大人,朝瑞湖跑去,真是美好的友情啊。 「你还好吗?没事吧?那怪物没对你怎样吧?」 「不行,莱奥德。」 少女的动作实在过于出乎预料。她举起老夫在洞窟中见过的那把短剑,朝向少年挥去。 「邪龙大人并非怪物,你下次再那样称呼邪龙大人,我便要除掉你。」 「瑞、瑞湖?」 「我已成为邪龙大人的眷属,若有谁敢嘲弄邪龙大人,我都不会轻易放过他。」 见到这急转直下的慌乱骚动,使得老夫不得不走了回来。 听到轰隆隆的地鸣声回到村内,村人们不禁感到一阵战栗。 「稍等一下,欸,你是叫瑞湖对吧?你不用那么在意老夫的感受。」 「您在说什么呢,我与您是一心同体,针对邪龙大人的侮辱便是针对我的侮辱,我无法不加以追究。」 这女孩到底在说什么呢?不对,她对成为活祭品跃跃欲试时,老夫便觉得她是一个奇怪的女孩,而现在更超乎老夫的想像。 老夫试图探询她奇葩言论背后的根源,活用长寿所养成的最大程度眼力盯著瑞湖看。老夫能判定的并非仅有强度,在某种程度上也可推测出每个人的性格或特质,表情、嗓音、呼吸及眼神老夫从这一切综合地来判断瑞湖的特质是── 『对自己所认定的事深信不疑』。 老夫心想「糟了」。虽然本来就知道她是一个相当特别的女孩,却因随便顺著她的论点附和,导致事态更加恶化。 瞧,那个金发少年现在正用一种充满憎恨的眼神望著老夫。 老夫可无法操纵人类,那个女孩是自动自发变成那副荒谬模样的,拜托饶了老夫吧。 少年明显露出敌意,再度遭大人们压制住,他扯开嗓门大吼: 「不只那个怪物!老爸和爷爷居然只让瑞湖独自背负这么艰困的任务!明明让我来当活祭品就好了!」 「说什么傻话!怎么能让你这个继承人去当祭品呢!而且邪龙大人也说它很喜欢瑞湖的灵魂不是吗?那女孩可是我们高价买入,是最适合当作祭品的人呢,哪有不送去当祭品的道理。」 「什么叫『最适合当祭品的人』啊!她又不是家畜,这世界上才没有那样的人呢!」 少年与大人们继续吼来吼去。 老夫虽对将事情变得复杂感到良心不安,但也莫可奈何,这时候只能夹著尾巴溜了。瑞湖在村子里生活一阵子后,应该也会放下那诡异的妄想,刚刚那只是一时顺著气氛装模作样了一番而已吧。 「再会了。」 老夫这么一说,村人们便纷纷伏倒在地跪拜。附带一提,当老夫背向拿著弓箭的村民时,心脏跳得比这辈子任何时候都来得剧烈。 因此,当村里警钟响起「铿──!」的巨响时,老夫不禁差点吓得跳了起来。 「什么事!」 身为村长的老者大喊道,而位于悬挂著警钟瞭望台上的年轻人发出一种类似惨叫的声音回答: 「大事不妙了!魔物……!一群暗明狼从山上下来了!过去从未看过那么多的数量……三十……四十……不对,比这还要更多!」 人群开始议论纷纷,几个人慌慌张张地跑去关上村门。 老夫多年来也并非平白无故就能东躲西藏地存活下来,老夫对魔物相当瞭解。 暗明狼,总是复数成员一起行动,是一种会袭击人类或家畜的魔族。不仅数量相当庞大,其特殊能力使它们的危险性倍增,它们所映在地上的影子也拥有自主意识,会四处爬窜,用尖牙利爪捕捉获物并将之拖进地上的黑暗之中。 意即,若有四十只暗明狼的话,便会追加四十只影狼,使得对手数量为实际数量的两倍,即八十只。 老夫当机立断──快溜吧。 然而,老夫背后殷切期盼的眼神阻止了老夫的决定。 「邪龙大人……!」 「请务必帮帮我们!」 帮是要怎么帮啊? 老夫心中早已颤抖不已。 「喂,你这浑蛋!都吃了瑞湖的灵魂还想逃吗!?别开玩笑了!怕那种废物狼还算什么邪龙啊!小心我宰了你喔!」 原来如此,看来即使老夫逃走了,也会被宰掉啊。 时至昨日老夫都还优哉游哉地大嚼著草,现在却遭人如此对待,老夫好想回家。 「啊──村长。」 老夫终于死心,对村长说道: 「由老夫去和他们谈谈看吧,说不定能让它们打道回府。」 「您说的是真的吗!?」 老夫似乎有能被误认为魔王军干部的威严,森林中的野兽平常一见到老夫也总是非常害怕。说不定它们会畏于老夫的威严就这么夹著尾巴逃了……若是这样就好了……老夫抱持著这样乐观的希望。 如果它们不逃走的话,今天便是老夫五千年生涯的最后一日了。 暗明狼似乎察觉到人群的气息,聚集在入口附近,老夫伸长脖子便可以从关起的大门上窥伺它们的状况,黑白交错的狼群密密麻麻地盘据在一起的画面,还真像一种地狱般的光景。 「……那么邪龙大人,我们现在就把门打开,好吗?」 村长咽了一口口水,露出严肃的表情询问老夫。 「欸,完全不好,那么危险的事当然做不──」 不过,村民没等待老夫的回应,便擅自拿开门栓,打开大门。 「喂喂喂!你们这些瘪三!邪龙大人要出来了!还不退下!」 村民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刚才明明还那么地害怕,真希望他们不要在老夫一成为伙伴后,便立刻耀武扬威了起来,会让人怀疑人品的。 感受到村民蓦地充满精神,狼群便稍微往后退下,拉开距离。 ──啊,不过这似乎可行呢。 老夫从油然而生的些许从容之中找到一丝希望的光芒。 「啊──……你们,知道老夫是谁吗?」 老夫开口说话。狼群仅留著口水,用一种彷佛打量猎物般的眼神望老夫,似乎并不打算回答。 「老夫可是魔王军的干部啊。」 老夫接著虚张声势。但狼群似乎取回一开始的威风,眼露凶光,再度朝村庄逼近。 村民们,对不起,老夫果然还是不行啊,毕竟这些家伙似乎无法沟通啊。 老夫呆站在原地,但村民朝老夫投射而来的视线依旧热烈。 谁来救救老夫啊,这样下去的话,老夫可是会站在最前列,率先成为晚餐的啊。 此时,忽然有道重量跳到老夫背上。 「原来如此啊,邪龙大人,这些家伙是察觉到我们要反叛魔王,所以攻来的对吧。」 听声音便能知道,说话者是祭品少女?瑞湖。明明没有台阶,她是怎么上来的? 「不,老夫想这应该只是偶然。话说回来,老夫已经不行了,投降、投降,这是老夫的极限了。」 「的确是呢,身为眷属的我也已到了极限了。」 瑞湖从贯头衣内拔出那把镶有宝石的短剑。 「这些愚蠢的野兽竟然敢向邪龙大人释放出杀气,我对它们的容忍──已到了极限。」 「你说啥?」 在老夫感到困惑的瞬间,瑞湖身上蓦地迸射出庞大的魔力,一股连普通人类都可目视的漆黑魔力漩涡,宛如袭卷而过的狂岚一般,伴随著剧烈压力往四周扩散而去。 咦?发生了什么事? 这女孩身上的确拥有些许魔力,但也仅止于些许而已。不过老夫现在背上感受到的却是过去五千年生涯之中从未见过、可被称为大魔导士──不对,甚至是远超越大魔导士的压倒性魔力。 没拥有这般眼光的村民们,也因瑞湖身上这股非比寻常的魄力,一个接著一个地瘫倒在地。 「吾是将身体与灵魂都奉献给邪龙大人之人,已非人身。你们这些下贱的野兽没有让邪龙大人亲自出手的价值,身为眷属的我瞬间便可抹灭你们。」 啊,这女孩很不妙,她压低年幼的嗓音恐吓对方,毫无自觉地进入一种亢奋状态。 瑞湖从老夫背上跃起,华丽地在空中翻了一圏后,翩然降落在狼群面前,并露出诡异的微笑回头望著老夫。 她的眼睛刚才还只是普通的黑眸,现在却变成与老夫一样的青色了。 老夫吓了一跳,感到相当震惊。比起狼群,这性情大变的女孩已经更令老夫害怕了。 「野兽们,来吧。我就让你们死个痛快。」 在瑞湖挑衅的同时,暗明狼消失了踪影。不对,它们并非消失了,而是老夫的眼睛无法清楚看到而已。 勉强能瞥见的白色残像是狼的本体,而在地面上蠢动的黑色残像则是影狼吧。 但当老夫能发现到这些时,战斗早已结束了。 在老夫冷静下来时,瑞湖用镶有宝石的短剑一横劈,释放出庞大魔力,使狼群变成一片灰尘,尸骨无存。 现场剩下的只有地面上那宛如巨大爪痕的斩击痕迹罢了。 「『龙王巨爪』──你们见识到邪龙大人力量的一小部分了吧。」 老夫的爪子得花快一个小时才差不多能锯断树木耶。 正当老夫彻底陷入震惊之中时,瑞湖忽然跌坐在地。那名少年急忙赶上前关心,其他人(包含老夫在内)则都因这过于冲击的状况而无法动弹。 方才还吵吵闹闹喧嚷著的男人们在亲眼目睹邪龙(其实是瑞湖)的力量后,露出石像一般的表情。 「喂,瑞湖!?你没事吧?」 「好困。」 「喂,怪物!你这浑蛋对瑞湖做了什么!?她原本不是能做出这种事的人啊!」 但她现在却办得到了,真是太惊悚了。 若老夫能够说出真心话,老夫还真想找人好好聊聊人类的恐怖之处。 「总、总之!」 村长拍了拍手,缓和现场气氛。 「邪龙大人──不,龙神大人在这次战斗中与魔王干戈相向了吧?那么我们便盛大地来庆祝龙神大人此番英勇的出征吧,来吧,大家,准备宴会了!」 村长硬打起精神的号令声响起,一扫恐怖气氛的余韵。村民们为准备宴会,手忙脚乱地四散开来,老夫觉得那速度快得像是在逃跑一般。 老夫强烈感受到少年怨恨的眼神,心中只想著「老夫好想回洞窟去啊」。 庆祝出征的宴会虽然热闹,却笼罩著某种紧张的氛围。 日落后的广场中有散落著火星子的篝火,以及在篝火周围跳舞的村民。不过,这绝非什么欢天喜地的画面,因为他们都远远地窥伺趴著的老夫。 那或许是因为他们以为没什么好节目,便会被老夫一口吞了吧。 老夫盯著篝火,不与他们视线相交,同时想著想吃新鲜的青草。老夫从中午便什么都没吃,却因为说过吃了祭品的灵魂所以饱了,导致什么都不能吃,只能佯装悠哉剔牙。 被篝火映照著,老夫回想著今天发生的事。 ──老夫是做了什么坏事吗? 不,回想起来,老夫从未做过什么会遭人责怪的事,那祭品少女怪得远超乎一般人想像才是导致目前窘况的最大主因。老夫转向至今依旧跪坐在老夫背上的瑞湖,尽量佯装威严地说: 「瑞湖啊,魔王就交给老夫一人对付,你可以留在这个村 子。你就保护村子吧。」 「邪龙大人,您在说什么呢?眷属与主人是命运共同体,邪龙大人与魔王相争的话,我身为您麾下的一介尖锐利爪,也希望克尽职责。」 这女孩的忠诚心为何高得如此多余啊? 若是能就这样把她丢在村子不管的话,老夫早就开溜了。 但虽然她是一个不妙的女孩,但身体依旧追不上这股膨大魔力的觉醒,刚刚在老夫身上骤地失去平衡,也是因为想睡而左右摇晃著身体所致。 「你就睡吧,不必那么勉强自己醒著的。」 「没有眷属会放著主人不管,只顾自己睡觉的……」 「别这么说,那老夫便以主人身分命令你,快睡吧。」 「遵旨。」 背上的重量「碰」地一声倒下,老夫终于从紧张中解放,松了一口气。不过,这下麻烦了,为了使她听老夫命令,需要继续扮演『邪龙大人』,这却会加深瑞湖一厢情愿的误会。 正当老夫郁闷地思考著时,一名似乎身为宴会负责人的壮年男子靠了过来。 「邪龙大人,您心情如何呢?接下来村人们也会全员出动为邪龙大人献上余兴节目,还请您好好享受。我们已事前嘱咐众人,若胆敢有任何失态便会遭处死,所以这必会是众人竭尽全力、超越极限的演技。」 「欸欸……不用啦,不需要用那么拚死拚活的觉悟表演,那只会让人觉得很可怜啊。」 「什么!真不愧是邪龙大人,与魔王完全不同,充满了仁慈之心啊!」 「你们别拿老夫与魔王相提并论好吗……话说回来,老夫想找人商量这个名叫瑞湖的女孩的事。」 老夫用尾巴比了比睡在背上的瑞湖。 「您、您有何不满之处吗?」 「不,并不是有什么怨言,只是你想想,老夫不在的话,就没人来保护这村子了吧?所以老夫想让这女孩留在这里,你们能帮老夫说服她吗?她很顽固说要跟著老夫一起走,劝都劝不听。」 「真是太感激您的用心了!但是这女孩已是我们奉献给邪龙大人的东西,若能成为讨伐魔王的帮手,还请务必带她一起出征吧。村子的安危我们会自己想办法……」 老夫用经验老道的眼力紧盯著男子。 他表面上虽谦卑有礼,内心却很惧怕瑞湖。比起遭到魔物攻击,他似乎更加讨厌村里有一个等同于魔物的存在。 这少女只是个普通人类啊。 虽说老夫对她比一般魔物还恐怖这件事倒是一点异议也没有。 「那么,老夫想跟一个人说说话,可以去叫你的儿子来吗?」 这观察不需要依靠眼力,壮年男子的发色与那被称为莱奥德的反抗少年一样是金色,衣著服饰也有些相似,只凭推测便能知道他们是亲子。 不过,男子听到老夫指名要见自己儿子,心里似乎有了些不好的猜测,脸色蓦地一青。 「小──小犬确实对邪龙大人多有无礼,但还请您大发慈悲饶他一命吧。作为交换,不如再多为您准备几个活祭品……」 「老夫要谈的不是那么血腥的事,只是想稍微和他聊聊而已。就老夫所见,他在村中应该是与瑞湖最为亲近的人了,老夫想多瞭解一下自己眷属的为人。啊,不过他若大吵大闹的话也挺麻烦的,先绑起他再让我们面谈吧。」 若再被攻击的话,这次便无法掩饰老夫弱小的事实了。 少年的父亲烦恼了一阵子后,终于放弃似地耸了耸肩。 「那么,便请您跟我来吧,他现在被关在马厩里。」 「不需要这么惩罚他吧,现在晚上还很冷啊。」 男子带老夫前往的真的是一间很简陋的马厩,竟然将一名上流子弟关在这种地方,他似乎真的让村民相当生气吧,抑或是村人在对老夫彰显反省之意也说不定。 此时,在这里── 「唉呀,邪龙大人,这是怎么了呢?还有司祭也在一起,为了庆祝邪龙大人的出征,果然还是要献上令郎的啊?」 一名男子从马厩暗处中走出,彷佛一直在那等著我们似的。老夫掩饰惊讶神色,定睛一看,发现是刚才那名村长。 「不、不是的,邪龙大人说想和莱奥德说说话而已。」 「不过,毕竟他的所作所为那么无礼蛮横,你该不会以为可以一笔勾销吧?邪龙大人,那少年是这村子司祭一族的继承人,虽然有些粗鲁,但灵魂因祈祷而相当清净。若您对宴会内容生腻,还请将他作为今天这大好日子的晚餐,好好品尝一番。」 「村长!」 「闭嘴,司祭。你们一家的任务不就是在事有万一时,牺牲自己生命成为活祭品吗?但你们的继承人偏偏竟敢忤逆邪龙大人,为偿还他的罪孽,便只能乖乖被吃掉,成为邪龙大人血肉的一部分了吧?」 在两个成年人静静地唇枪舌战之际,老夫只能极度尴尬地呆站在一旁。 「那个,听老夫说──」 「可恶,话都你在说!你只是看我们家不顺眼吧!想趁此机会排除我们家的继承人,并将得到邪龙大人帮助当作自己的功劳!」 「哼,或许就如你所说吧。的确,让只会朝邪龙大人丢石头的司祭留在这村子里,可是一点好处都没有。」 「求求你们,别为了老夫而争吵啊。」 这两个成年人擅自把老夫晾在一旁,争吵愈演愈烈。即使老夫想从中仲裁,他们也听不进去。正当老夫手忙脚乱时,一道娇小的人影跳到两人之间。 是醒过来的瑞湖。 「你们,在邪龙大人尊前,别发出像蚊虫般的恼人噪音。再吵吵闹闹的话,就用我的利爪撕裂你们。」 两个大人感受到能使人麻痹的杀气,宛如尸体一般沉默下来。 「滚吧。」 接著他们便垂头丧气地离开现场。明明刚才老夫试图阻止也毫无效果,老夫与瑞湖话语之中释出的魄力截然不同。 「欸,瑞湖?你醒了啊。」 「是的,邪龙大人。」 「那么,那名叫做莱奥德的少年似乎在这马厩里,你能把他带到外面来吗?老夫身体庞大,所以进不去。啊,要继续绑著他喔,老夫可不想见他大闹起来。」 「我认为生吞活人也别有一番风味。」 「别连你也以为老夫要吃他,老夫真的只是想和他说说话而已。」 「原来如此……若您要吃的话,确实也该由我先吃起才符合道理。」 我们之间的沟通立刻出现了一些障碍。 瑞湖将手隔空放在马厩门上后,明明没摸到门,门却发出「嘎……」一声自动敞开。这简直像鬼故事一样恐怖,为什么不能正常地用手开门就好呢? 月光照射进马厩后,便能发现里面有一名全身被绳子紧紧绑住的少年。 「莱奥德,愚蠢的人子啊。你真该觉得幸运,犯下忤逆邪龙大人的罪责,竟只受到那点惩罚便能了事。」 「瑞湖!喂!你在说什么啊,快醒醒!」 甚有同感,老夫也希望她赶快醒一醒。老夫对这名少年产生强烈共鸣。 「……你这个怪物,是要来吃我的吗?」 「为什么大家都要那么说呢?老夫又不是那么恐怖的魔物,来这里只是想跟你说说话而已──」 「说话?啧,跟你有什么话好说的。」 「……莱奥德。」 瑞湖蹲下身来,开始用力捏著莱奥德的双颊。 「猪、猪手啦!混痛欸!」 「我不会原谅你对邪龙大人的无礼。」 「泥、泥这家和!竟娘把瑞浮变纯作样!」 「你们感情真好啊。」 老夫只是单纯表达感想而已,莱奥德却不爽地别过脸去,此时代替他回话的是瑞湖。 「不,我们感情一点也不好。这个坏小孩是收留我的那家人的儿子,所以算是对我有恩;但对我个人而言,却不记得受过他什么良善的对待。」 「欸,你欺负过这女孩啊?」 「才没有咧!」 「不要说谎。」 瑞湖继续用力捏著莱奥德的脸颊。 「这个坏小孩每天都打著一些歪脑筋,试图把我赶出家里。他一有机会便会趁看守的空档,把得到活祭品这个光荣职责的我带到外面,还很恶劣地从家里偷了一些钱塞给我当旅费,冷淡地对我说『你再也别回来了』。而无论我怎么找路回来,他也丝毫不记取教训,多次把我带到更远的城镇去……」 「你也真是辛苦啊。」 「别让我回想起这些啊。」 莱奥德眼睛泛泪。这两人年纪相仿,都是十岁左右,大概生活在一起后,让他产生了同情心吧。 「原本是我该成为活祭品,但我那个混帐老爸却因为很舍不得我,从其它地方带回瑞湖。这样也太奇怪了吧,我们家身为司祭,之所以能过好日子,也都是因为在村子有什么万一时,必须要挺身而出的啊。所以在遇到这种『万一』时,却找了代理祭品回来,这不是毫无道理吗?」 「老夫还真希望他们那么做呢,如果来的是你的话,事态就不会演变成这样了。」 不过,从现在开始也还不迟,这少年瞭解瑞湖的个性,所以或许会相信老夫的话。 「你能冷静地听老夫说吗?其实老夫根本不是什么邪龙。」 「闭嘴,别找藉口了!」 铿然一声,镶有宝石的短剑蓦地插在莱奥德面前的地上。 「别打断邪龙大人说话,闭上嘴听著。」 可以的话,老夫真希望你也闭嘴啊,但老夫却因过于害怕而不敢说出口。 老夫活用这份沉默,滔滔不绝地对莱奥德说明了一连串事情的真相。 结果── 「谁会相信啊,虽然……我承认瑞湖是个有点奇怪的家伙,但只靠她一厢情愿便能施展出那么厉害的魔法吗?哼哼,我知道了。你一定是害怕反抗魔王吧?你想说那是瑞湖擅自作出的事吧?」 「你说的也是。」 这真是个难题,亲眼见到瑞湖施展魔力的模样,便不会相信那是源自于「一厢情愿」的力量。 连身为当事者的老夫至今也都还半信半疑。 「瑞湖,你说那是怎么一回事?它说你会用魔法都是因为你的一厢情愿喔。」 「莱奥德,你果然是个愚蠢的人子啊,根本搞不清楚状况。」 老夫无法理解,瑞湖一直在旁边听我说这一切都是她的误会,为何却露出一副瞭然于心的脸? 「邪龙大人想说的是这样的──今天我所用出的不过是邪龙大人力量的一小部分而已,而那种宛如幼稚儿戏般的招式,仅等同于人类靠一厢情愿便可发挥出的力量──我应该更加精进自己,以成为一名眷属。啊啊,您的谆谆教诲真是令我衷心感激,我会牢记在心。」 「你才是最搞不清楚状况的那个人啊……」 老夫声音微弱地叹息道,睽违百年地想大哭一场。 无论再怎么解释,她都会一再曲解地往正面积极的方向想,尽管严格来说,不知道该不该把那些发言算成正面积极。 而此时瑞湖忽然紧紧握住双拳。 「那么邪龙大人,我们赶紧赶路吧。在这种边境小村久待也毫无益处。在征讨魔王的激烈旅途上,我才能成为一介足以独当一面的眷属。」 「不需要那么赶,慢慢来不是更好?老夫今天已经累了。」 「您真爱说笑,请看看夜空,今晚不是满月之夜吗?」 「那又怎么了?」 「在满月之夜时,邪龙大人的魔力将达到颠峰。您说在这种特殊的夜晚感到疲倦──您这是对刚经历第一场战斗的我的关怀,真是令我铭感五内。」 「老夫还真不知道啊,原来在满月之夜老夫会变强啊。」 老夫所不知情的设定愈变愈多,过去只觉得满月之夜很适合晚间散步而已啊。 正当老夫感到困惑时,瑞湖一副没事人样地爬上老夫的背,并对著倒在一旁的莱奥德说道: 「莱奥德,麻烦你向家里的人和村里的人道谢,我很开心能得到这样的职责。请大家放心吧,接下来我会和邪龙大人一起征服世界,让大家能过著和平的日子。那便是我身为活祭品的职责,也是接下来身为眷属的职责。」 「喂,等等!可恶!快解开绳子!」 「邪龙大人,夜晚帷幕将成为您的羽翼,并吹起一阵踏上霸道征途的狂风吧──『暗影双翼』。」 瑞湖将短剑朝向月亮后,夜晚的黑暗宛如能够被触碰到地凝聚起来,下一瞬间便成形化为一对充满威严的漆黑双翼,长在老夫背后。 「还请让我为邪龙大人伟大的飞翔,尽一份绵薄之力。」 她话一说完,老夫的身体便轻飘飘地浮了起来──这还是老夫生下来后第一次飞起来。 重力消失,老夫朝向月亮,笼罩于夜晚的黑暗之中,愈升愈高。 老夫差点就吓尿了。 村民接连高喊万岁,目送老夫这以明月为背景的起程。他们的模样充满欢欣之情。 而那与其说是在声援老夫去讨伐魔王,还不如说是因危险的邪龙终于离开村庄而感到安心。 在接受这半冷不热的欢送后过了一会儿,刚浮现在空中的月亮也正好升到天空中央了。 老夫之所以觉得这段时间很短,绝非因为第一次体验飞行而快乐得忘了时间,是因为过于害怕而有一半时间都昏了过去所致。 ──话说回来,我们这是要飞到哪去啊? 在习惯了夜空的恐怖后──不对,是对其感到麻痹后,老夫所关心的就只有这么一件事。 虽这么说,但随意问起的话也不好,毕竟瑞湖只靠她的一厢情愿便能施展出魔法,若在此时解开她的误会,自然会发生极为惨烈的悲剧。 若展现出不像邪龙的窝囊态度,很有可能会坠落。刚才昏倒时没被她察觉已算是老夫走狗屎运了。 但也不行就这么放著她不管 一个不小心,我们或许会朝魔王根据地直直飞过去。虽不知道那是在哪里,但这女孩很可能会想出什么『邪龙千里眼』之类的招式,加以搜索也说不定。 得想点法子诱导她去安全的地方,否则等著老夫的便是地狱了。 老夫装出类似邪龙的嗓音,说道: 「瑞湖啊。老实说,老夫的力量比往年衰弱,因为隐居许久,战斗直觉也变迟钝了。另一方面,魔王却充满力量,并朝四面八方扩展他的军事势力,现在立刻与他冲突,也没什么胜算吧。」 「即使是邪龙大人,果然也无法以一般办法对付魔王吗?」 「没错。但是这也是个大好机会。过度的统治将会招来反抗,人类之中应也有许多试图反抗魔王的人,老夫打算和他们携手合作。」 「……原来如此,尽管他们是远不及邪龙大人的人,但若有相当数量的话,也能成为一股战力吧。」? 「因此,我们应该先去寻找这些战士聚集的城镇。老夫不熟悉目前的人界,你能带老夫去适合的城镇吗?」 「谨遵御意。虽然我也不熟悉社会上的事,但若是邪龙大人的命令,无论是何种地方,我都便会为您寻找出来的──张开吧,第三只眼 ,『邪龙千里眼』。」 老夫连她取的技能名字都答对了,真是愈来愈能掌握这女孩的口味了。 如此一来,引导她走这路线便是正确的。什么都不做的话,便会如老夫当初所预料,直直朝魔王根据地飞去吧。 「我看到了,从这里往东北方前进的话,有一个名叫『派琉多纳』的大规模城市。那里有许多身手了得的人,城市也是一个被城墙包围著的要塞,关口的审查似乎会很严苛。另外,比起周围地区虽比较安全,物价却很高,商人公会以此为优势,戮力排除无照摊贩或黑市。但另一方面,为城市带来繁荣的冒险者公会似乎受到商人公会轻视,使得他们心生不满,近年来,为了与之抗衡,冒险者公然在城市里经营露天市场,导致整个城市分为商人派与冒险者派。近年城市遇到的问题是地下水道逐渐老朽使得水质与卫生环境恶化,虽从远方邀请医疗性的白魔导士与熟悉净化水质的錬金术师,却一直没进行能彻底改善地下水道问题的工程。这也是因为若整备了地下水道的环境,有可能使之成为魔物入侵的入口……」 「讲到这就可以了,本以为只是能找出地方,但还真的是千里眼啊。」 真没想到瑞湖连这种城市内幕都可以看得出来。 「我僭越了,非常抱歉。」 「不不,不碍事的。不过,物价高涨还真是令人烦恼哪。早知道的话,应该先请村子给我们一点钱啊。」 「您无须担心。」 瑞湖这么说道,将手伸进贯头衣的衣领内,取出镶有宝石的短剑。 「卖掉这个的话应该会有一大笔钱,这是莱奥德家的家传珍宝。」 「欸,可以卖掉人家的家传珍宝吗?如果是奉献给老夫的东西,或许还可以……」 「这虽非奉献的祭品,但没关系的。因为这有能够降魔的力量所以莱奥德在我被送去当祭品前硬塞给我,说『用这个刺杀那只邪龙然后逃走吧』。将这把以那种大不敬意图交付给我的短剑换成金钱也毫无问题。」 「问题可大了,拜托你别那么做。早知如此,先还给他就好了。绝对不可以卖掉喔,感觉会遭天谴。」 而且,见瑞湖毫不离身地带著短剑,或许她在心里觉得这是朋友重要的遗物吧。虽说莱奥德还没死啦。 「哎,总之,我们就先去看看吧,然后老夫有件事要拜托瑞湖。」 「还请您吩咐。」 「老夫自称邪龙,去冒险者的城市里的话,一定会被围殴一顿吧?」 「──接著您在五秒内便会毁灭这座城市。」 「不会。老夫要是那么做的话,去城市就没意义了吧。因此,为了顺利进行沟通,老夫想隐瞒邪龙的身分。接下来就当老夫是你的使魔,你就说自己是驭龙魔导士之类的吧,然后平平安安地招集伙伴,可以吗?」 「您、您要我扮演邪龙大人您的主人……?」 自从相遇后,这还是瑞湖第一次发出动摇的嗓音。 「没错、没错,你办得到吧?」 「我、我深感抱歉,我身分卑微,竟然要居于邪龙大人之上,真是教人诚惶诚恐,即使是演技也请恕我难以从命。」 「不必那么在意。如果很难改过说话习惯的话,维持敬语也没关系。但是,希望你别做出一些过度抬举老夫的言行举止,尤其是绝不可以称呼老夫为邪龙大人。」 这句话背后有老夫微薄的希望。 让瑞湖加入冒险者群体之内学习常识,并不让她再当老夫是邪龙,藉由这样令她慢慢感到自己过去所做所为的怪异之处。稍微过一段和平的日子后,她说不定便会恢复神智,变得正常,到时候再让瑞湖回到人类的村子去。 然后,老夫也可以安然无虞地回到深山里了。 「……遵旨,若是邪龙大人的命令,我便会戮力尝试。若有任何不周之处,还望您见谅。」 「你难得没有自信呢。」 「是的。」 瑞湖虽显得有所不安,但总之似乎顺利推动老夫的计划了。双翼自然开始朝向东北方。若就这么前往冒险者城市,顺遂进行计划的话,或许意外地能解决一切。 「话说回来,邪龙大人。方才我向您禀告城市情报时,有一件小事忘记说了。」 「嗯?老夫不需要过度零碎的情报喔。反正老夫也记不住。」 「这样啊,那么等抵达时再向您禀告。」 就这样,我们又飞了一会儿,便见到在广大原野之中,有一座被石造圆墙围住的城市。 虽然是夜晚,那里却非常明亮,即使远看也觉得炫目,与乡间陋村不同,聚集人潮的城市在夜晚也会绽放如此幻惑的光芒吗? 不,不对。 「那座城市正熊熊燃烧著吧!?那不是民宅的灯光,怎么看都是火灾啊!?」 「是的,他们正受到魔物的袭击,方才我漏讲了。」 「比起城市的水质状况,老夫希望你先报告这件事啊。」 我们愈来愈靠近后,便能听见彷佛能刺穿鼓膜的怒吼与尖叫声。 无数的人面怪鸟笑得诡异,飞舞于城市上方,振翅所掉落的羽毛化为燃烧著火焰的箭矢,烧毁地面上的建筑物。 当然,城市的居民亦非坐以待毙,冒险者们从地面上施展攻击,陆陆续续地击坠怪鸟。 但是却显得略居下风。 铺天盖地的怪鸟数量有如永无止境,而地上又有其他魔物入侵,虽从远方无法清楚看见,但能依稀见到几道黑影在城市中四处肆虐,扩展著火势。 「邪龙大人,这该如何是好呢?我认为此时在一旁静观其变,选择存活下来的高手纳入您的麾下也是一种选择。」 「你讲恐怖的话还真跟喝水一样简单啊。」 「那么,您果然要去拯救他们吗?」 「老夫已经骑虎难下了啊。」 黑翼迎风振翅,盘旋在城市上方。乍见之下像是老夫在飞翔,实际上却是瑞湖在操作。 快住手啊──老夫这么沉痛地祈祷著,却已于事无补。连失去缰绳勒止的马车都还比较好挡下,老夫压抑著快逼死老夫的恐惧与焦躁情绪,这么说道: 「瑞湖,听好了。如方才所说,你扮演主人去战斗,在这次战斗中老夫会扮演与邪龙相去甚远──弱小且没有主人便无能为力的废龙。你就好好地驱使老夫,像一名伟大的驭龙使者一样战斗给他们看。如此一来,城市的居民也会接纳你吧。」 瑞湖没有回话,但老夫感到背上传来她僵硬地点了点头的感觉。 现在不努力让她去战斗的话,这座城市和老夫都会很危险。 「那么,我便试试看。」 传来瑞湖吸气的声响。 下一瞬间,短剑所发出的斩击在夜空中划出巨大光之爪痕,将无数怪鸟消灭殆尽,连灰都不留。 虽说这也无妨,但丝毫没有驭龙使者的成分在啊。话又说回来了,瑞湖的强项是蛮干硬干,这样也省事多了。尤其是老夫毫无作为的话,更能给人留下废龙的印象。 远方依旧有新来的怪鸟群飞来,但因城市上空的鸟群在转瞬间消失无踪,所以地面上的人们发出不安的吵杂声。即使再来一批,只要有瑞湖在便不足为惧,从刚才那一击便可明显看出实力差距。 「瑞湖,告诉下面的人援军来了──」 正当老夫讲到一半时,应该是城市指挥官的盔甲战士站在城墙上大喊: 「又新来一只了!又有魔物来了!是一只拥有骇人不祥魔力的龙啊!大家不要怕!在这里退却的话,城市就沦陷了!各自以最强的攻击手段迎击!」 突 然被当作敌人了。 我们似乎散发出能被称为不祥等级的不妙魔力,虽说老夫本已预测到了。 「发射!」 不给我们时间解释,地面上的战士们朝我们一起施展攻击。 光之魔弹、火焰漩涡、剑所释放出的风之斩击、在空中自在划出不定轨道的飞箭、以破空之姿射来的掷矛。身经百战的勇士们所施展的必杀一击,光凭那股魄力,便使老夫差点昏过去。 算了,老夫已活了那么久,也没什么留恋之事──正当老夫打算放弃时…… 吼喔喔喔喔喔喔喔──────────────────! 瑞湖在老夫背上发出吼声。 这并非临终前的惨叫,应该说这不是人类能发出的声音。若老夫不知道在背上的是瑞湖,或许会误以为「身边有一只非常强大又邪恶的龙正在咆哮」。 而且,这并非只是一道令人畏惧的吼叫声。 这凄厉的咆哮伴随著一阵物理性的音波扩散开,宛如布下结界一般,将所有朝我们而来的攻击抵销殆尽。 「大胆狂徒,竟敢试图以蝼蚁之力危害邪龙大人吗?」 瑞湖那冷冽又威风凛凛的声音,在夜空之中清晰回荡著。 糟糕,这完全是坏蛋的登场方式啊。 「喂,瑞湖,你忘记我们刚才讲好的吗?老夫不是邪龙,只是一只废龙啊。然后你也不是眷属,是一般的魔导士。虽然事到如今已经太迟了,但你还是努力挽回一下吧。」 「……是、呢,抱、抱歉,我、谨遵御意,会尽力、达成的。」 她的说话方式宛如蹩脚街头艺人的腹语术一般。瑞湖对自己的身分认知虽有著一厢情愿的巨大误会,但她似乎不擅长在有所自觉的状况下扮演些什么。 「各位,我说错了。我是一个冰清玉洁又正气凛然的魔导士,而这是──只一无是处但非常乖巧温驯的龙。我们见到城市发生火灾,所以便前来相助,还望各位能接纳我们。」 语毕,一阵沉默主宰了黑夜。 只剩建筑物燃烧得哔剥作响的声音,不慌不忙地回荡在城里。 「……这该怎么办?」 「不,老实说他们非常可疑,但打了也没办法赢吧?」 「刚才我们的攻击被吼个一声就烟消云散了,这打击还真不小呀。」 「靠正面迎敌也不是她的对手,即使这是陷阱,我们也该先假装上钩。」 「对啊,假装是同伴,然后再背后捅她一刀。」 「好,那就先装作我们是同一阵线吧,虽说我绝不会相信她就是了。」 「那就这么定了。」 「──他们刚偷偷摸摸地说了这些话呢,似乎以为凭那样的微小音量便可以骗过我们的耳朵。」 附带一提,老夫半个字都没听到。 「龙啊,你们听得见吗?」 老夫能听到的便只有指挥官朝我们用力挥手时所说的话。 「如你们所见!我们城里的战士多是一些饭桶废物!但今后将由我担起他们言行举止的一切责任!因此,现在还希望你能协助我们,你能降落到这边吗!」 指挥官大喊并用手掌指示的地方是搭建于城墙上的炮台,那里设计得十分宽敞,虽然相较于老夫的体型有点太刚好,却能供老夫著陆。 「瑞湖,现在先听听看状况如何吧。」 「遵旨。」 瑞湖所操纵的黑翼减缓振翅劲道,如滑翔似地降低高度。当老夫踏上炮台的地面时,身为指挥官的盔甲骑士便将大剑收至背上的剑鞘,走了过来。 指挥官脱下头盔,一头宛如烈火般艳红的长发便从中流泄而出。 「我叫做艾莉安提。龙与少女啊,还请帮助我们拯救这座城市吧。」 指挥官是一位女性,在一群勇士之中还能以女流之姿担任指挥官,便表示她拥有相当实力──抑或其他人个性都有所缺陷。 她甚至细心地脱掉手甲,向瑞湖伸手寻求握手。 虽说她没向老夫伸手,但我们的手大小差太多,也无法握手。 「我们才要请你们多多指教呢。」 见骑士?艾莉安提光明磊落地寻求握手,瑞湖稍微别开视线后也伸出了手。她这生硬的演技显得鬼鬼祟祟,看起来十分可疑。 「我是瑞湖,而这是吾主?伟大的邪龙大人……不是,这只是只普通的龙而已。」 「你啊,是故意的吧?」 「我怎敢违逆邪龙大人的御意呢。」 「你看,你又叫老夫邪龙了。」 「龙啊,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艾莉安提蓦地向老夫提问。闻言,老夫呆若木鸡。 老夫没有名字,老夫出生后从未遇见与自己同种的龙──应该说是从未遇见与自己同种的蜥蜴;因此,理所当然地并不需要区别彼此的名称。在幼时身体还小的时候,因与人类有过往来,所以有被取过名字──但却想不起来,毕竟那都是几千年前的事了。 正当老夫辞穷时,却意外惨遭流弹波及。 流弹来自在艾莉安提背后交头接耳的冒险者们。 「喂,那布满黑鳞的巨大躯体和青色眼睛……那不是南边村子在祭拜的邪龙?瑞梵帝亚吗?」 「嗯,一定是它。我有在公会最高等通缉状中看过一次,不会错的。」 「它也是从那个方向飞过来的呢。」 「骗人的吧……和魔王并称双雄的巨大魔怪竟然苏醒了……」 瞠目结舌,老夫竟然被取了那么夸大的名字。老夫明明从未说过自己叫瑞梵帝亚啊。 瑞湖听到这些话后,如鱼得水般地变得很有精神。 「呵,区区人类,直觉却很敏锐嘛。既然都被你们发现了,那就没办法了。这位大人确实就是邪龙?瑞梵帝亚大人,你们该心怀感激。邪龙大人并不打算危害你们人类。目前的大敌是正在蹂躏应由邪龙大人统治的这个世界的──愚味无谋的魔王。」 「你也别兴高采烈地放弃演戏好吗?再多挣扎一下啊。」 「邪龙大人的凛然威望,原本就不是我那拙劣的演技能够遮蔽的。」 「呜哇,竟然将责任推给老夫。」 艾莉安提表情僵硬地盯著老夫。 「我原本就在猜想你该不会就是瑞梵帝亚,没想到真是这样。话说回来──你还真会隐藏力量,我一时之间还真的以为你只是只大蜥蜴。」 「竟敢对邪龙大人不敬。」 瑞湖眼神一敛并握住了镶有宝石的短剑,艾莉安提却不为所动。 「我已经看出来了。你即使才刚成为眷属,力量却已经超过了我,由此便能推断出身为主人的邪龙之力量了。」 嗯?老夫不解地歪著头,代老夫发问的则是瑞湖。 「你为什么会知道我刚成为眷属?」 「看就知道了,你打倒怪鸟的时候──虽然力量强大,却无法善用魔力,虽说如此,你仍使出了那样的威力,真是令人畏惧呢。」 无法善用魔力,换句话说就是还有成长空间。老夫比在场所有人都更加感到惊悚。 「不过现在不是悠哉聊天的时候,之后再听你们说讨伐魔王的事情,现在得先灭掉城里的火。所幸几乎没人受伤,但这样下去城市可是会烧光的。」 「欸?都烧成这样还没人受伤?」 「龙啊,怎么了?你有什么不满吗?」 「不不不,老夫觉得很好啊。若有人受伤或死掉就不好了。」 「……以邪龙而言,你说的话还真天真呢。」 艾莉安提清了几下喉咙 ,显然被打乱了步调。 「总之,你们先看看这座城市吧,我说明一下现况。」 老夫照她所言,俯瞰城市。 损毁建筑物、使火势延烧、极尽破坏之能事的──是骨头。 虽然这么说,但那并非是人类的骸骨,而是由无数白骨组成、可自由变化为异形怪物或攻城兵器的怪物。 而且还不只一只,有许多只那种魔物在城里跑来跑去。 「你们看到空中的怪鸟了吧?攻击它们之后,尸体就会掉到地面──而它们的骨头会从尸体中出现,变成那种骸骨魔物四处肆虐。虽然不怎么强,但要让它们停下就必须如同字面描述般让它们灰飞烟灭。即使留下一根骨头,也会和其他骨头组合并立刻再生。而且它们的主要目的似乎是放火,就算想打倒它们,它们也会立刻逃跑,所以非常棘手。」 原来如此。并非单纯以蛮力相搏,这是稍微高等的魔物所使用的招式。 瑞湖紧盯著上空说道: 「我与邪龙大人的攻击能够像刚才一样,让那群怪鸟消失得无影无踪。」 「没错。虽然很厚颜无耻,但我想拜托你们负责空中战。只要失去援军便能轻易地扫荡地上那些家伙。」 老夫可不想这么做,要是再度飞到空中那就不知何时才能回到地面了。 「……呃,这是一个很好的锻炼机会,你就自己去吧。你能飞吧?」 「虽然不及邪龙大人,但我可以飞。」 「唰」地一声,瑞湖背上无中生有地长出一对黑色翅膀。老夫感觉只要对这女孩说「你办得到吧?」她就大致都能做到,除了演戏。 「那我便去歼灭它们了。」 「要是累了就要好好休息啊,别在空中睡著了。」 不知道她到底有没有听见老夫的忠告,瑞湖用能够在空中留下残影的速度飞向天空,并在夜空划出了银光爪痕。 老夫忽然想到一件事。 老夫此时正被大量冒险者包围,处于无处可逃的状态。瑞湖不在,老夫就没有保护自己的方法了。 「瑞梵帝亚啊,空中交给眷属少女就可以了吗?」 艾莉安提的眼神异常地锐利。 「嗯、嗯嗯,她很能干呢。虽然老夫很想帮忙,但要是老夫一出手,光是力量的余波便能毁灭这座城市……嗯,啊,对了。」 老夫试著想转移话题,便开始探索脑内的记忆寻找有用的知识。 「老夫见过飞在空中的人面怪鸟,但它们似乎没有复活并四处大闹的能力。所以应该有能够操纵骨头的魔物躲在别处──啊,等等,老夫好像想到什么了。对了对了,有这种魔物呢。」 老夫满脸喜色地用不会造成四周困扰的方式摇著尾巴。 「有一种叫做缲首头的魔物,能够操纵视野内的骸骨。一定有个头盖骨不自然地掉在某个能俯瞰城市全景的高台,那就是魔物的本体,破坏掉它就能解决了。」 老夫这数千年四处闪躲魔物所累积的知识,在此时派上了用场;若能顺利平息城市的动乱,应该也能改善老夫被视为邪龙的状况。 艾莉安提立刻著手指示。 「大家听见了吗!?是位于高台的头盖骨!重点搜寻城墙上方或瞭望塔,彻底把它找出来!」 冒险者闻言便如弹开似地四散而去,数十秒后便传来了某人的吼叫声,城内的骨头立刻咔咔咔地失去力气、崩落在地。 老夫面露喜色。太好了,这么一来老夫的污名── 「真不愧是魔王军的干部,还真是熟悉魔物的能力,公会的文献也没记载这个魔物的情报喔。」 老夫的喜色依旧温和,却显得僵硬。 这不是什么魔王军的内情,单纯只是老夫活了很久啊。这次的魔物老夫也只是刚好知道,这世上还有更多老夫不熟悉的魔物。 「我稍后再问你反叛魔王的理由。我先去帮忙灭火,你在这里等我吧。」 老夫还僵在原地时,艾莉安提便与其他冒险者朝城内跑去了。 在剎那间便扫荡完怪鸟的瑞湖,翩然降落在孤零零待在原地的老夫身旁。 「邪龙大人,已经结束了。」 「辛苦了,老夫这边也快结束了。」 老夫指的主要是人生计划。 「话说回来,冒险者似乎都不见了,请问他们去哪了呢?竟敢将邪龙大人留在这偏僻荒凉的地方,真是大大地不敬。」 「没关系啦,城里的火还没熄灭,他们也没时间招呼老夫。」 「那就灭火吧。」 瑞湖铿锒一声将短剑朝向天空。 「──云啊,聚集而来吧,将慈爱的泪水洒落于这块土地。『霸龙天泣』。」 天空立刻降下了雨水。 老夫的情感此时大概已经死了一半,只是毫无反应地守望瑞湖的举止,城里的火势也逐渐被雨水镇压。 「差不多了吧。」 瑞湖收起短剑后,雨势便如天空被盖上盖子般停下。照这样下去,若她希望,恐怕也能招来雷电吧。 老夫趁著被雨淋湿的时候,顺便小小偷哭了一场。 因为恰到好处地下了一场及时雨,许多人脸上都浮现出诧异的神情。虽然值得感谢却又有种无法释怀的感觉──将这样的情绪明白表露在外的战士们回到炮台,将老夫与瑞湖团团包围并严加看守。 老夫目前依然在城墙上的炮台,他们希望老夫在身为首领的艾莉安提回来前,尽量不要离开原地。然而,从他们释放出的紧张感可以知道,请求背后所蕴含的坚持绝非「尽量」二字那么委婉。 「那倒是无所谓,啊──……你们能借老夫一条棉被吗?在城里状况这么糟的时候。竟然提出这样的要求,应该会觉得老夫很没神经吧。但这女孩从一大早就辛苦到刚刚,老夫想让她安稳地睡上一觉。」 本来遇到这种状况瑞湖会说「你们好大的狗胆,竟敢命令邪龙大人」并挑起无谓的争端,但她从刚才开始就没什么精神。她靠著老夫的身体坐著,想睡地摇晃著脑袋,还时不时地揉揉眼睛。 看守我们的战士听到老夫的要求后面面相觑,接著总算有人往值勤小屋走去。从众人身上散发的气息看来,每个人都是武艺高超的战士。虽说老夫毫无反抗的念头,但光是和这些人打照面就让老夫觉得心脏无力。 此时,方才去拿棉被的人回来了。 「这条可以吗?不过邪龙啊,你竟然会在意眷属少女的身体状况,还真是仁慈呢,这和我们听说的不同啊。」 「老夫出于兴趣问一下,都是些什么传闻呢?」 「一时兴起便将城镇化为焦土;一旦饥饿便吞啖人肉、血流成河。」 「老夫从没做过那种事啊。真的,老夫的主食可是草和树呢。」 没有人表现出相信老夫的模样,虽说这是老夫的外貌与恶名所致,但最大的原因还是半睡半醒的瑞湖低喃著「您在说什么呢?您不是才吃了我的灵魂吗……」。 倾刻之间,战士们弥漫起一股同情瑞湖的气氛,老夫痛切地感受到世间的冤罪都是像这样产生的。 「瑞湖,城里的人借我们被子了,你快点睡觉吧。」 「但是──邪龙大人都还没睡,我岂能……」 「别在意老夫了,累的时候要趁早休息。」 「……如您所愿。」 瑞湖将棉被如斗篷般裹在身上,接著便「磴」地一声轻盈地跳上老夫的背。 「那我便先行休息了。」 「你虽然会在意比老夫先睡,却不在意爬上老夫的背呢。」 虽然没什么关系啦 。 瑞湖毫无回应,老夫感觉到背上有毛茸茸的物体躺下的感觉。 「瑞梵帝亚,你不用吗?需要的话,可以为你准备一百条棉被。」 「老夫还不怎么想睡。」 其实老夫的身心都累到不能再累了,但老夫还没神经大条到能在敌意毕露的人群前睡著。 「……那个,老夫有件事想和你们商量,能否让这女孩留在这座城市呢?老实说,这女孩并非老夫的什么眷属,只是一个平凡的人类,要是认真养育,她一定会成为能派上用场的魔导士。」 「──你是何居心?」 「不,没什么居心,一切就如老夫方才所说。」 「完全无法让人信服。那女孩释放的魔力并非来自于人类,而是来自于魔性之物,而且还是相当邪恶的魔性之物。赋予她力量的你,应该是最为瞭解的吧?」 「虽然你们应该不会相信,但事实的确如此啊。」 「少骗人了。」 「真是难办啊……」 老夫不知该如何是好,让瑞湖扮演正常的驭龙使者的计划已经失败,无法顺利将她托付给他们了。这样下去,老夫便得无止境地担任瑞湖的保母,还得踏上讨伐魔王的征途。 这么一来,老夫大概在半路就会被流弹打死。 「让你久等了。」 正当老夫内心郁结时,艾莉安提从看守著我们的人墙后方走了出来,她刚才似乎是去巡视城内是否还有魔物的残党。 「你们可以退下了,一对一的话,我们彼此都比较好说话。」 「艾莉安提大姊,这样不要紧吗?」 「别担心,不要紧的。毕竟邪龙一且发威,不论是我独自一人或是所有战士在场,都会被屠杀殆尽。那么包围人家也只会使气氛变得尴尬,根本毫无用处。」 老夫才没有那种力量,但瑞湖就不一定了。 不过,比起斗志与警惕心毕露的冒险者大军,艾莉安提似乎比较能听得进老夫的话,这样便让老夫感到有些安心。 艾莉安提在战士们离场后率先开口说道: 「邪龙?瑞梵帝亚,我再问一遍,你为什么要背叛魔王?我想魔王也不会怠慢像你这样的人物才对,还是说你的自尊无法让自己屈居于他人之下呢?」 「你也有所误会呢……老夫其实不是什么邪龙,只是只一辈子只吃过草的大蜥蜴而已。老实说,要是和你打起来,大概一秒就挂了。」 「大蜥蜴是不会那么瞭解魔物的。」 「那只是因为老夫很长寿,所以偶然得知的。老夫很害怕魔物,一直都是东躲西藏的。但老夫也绝对不会知道魔王军所有的情报。」 「长寿?你几岁?」 「虽然不太记得了,但大概有五千岁吧。」 「少胡说了,那么弱怎么可能活那么久?」 这话还真是不讲理,不强就不能长寿吗?虽然老夫也觉得自己那么弱还能活到现在,真是个天大的奇迹,但老夫就是活到现在了啊,不然你要老夫怎么样? 「即使先忽略这件事,那个眷属少女的力量又该做何解释?」 「老夫也很难解释呢,这女孩最会让事情变复杂了。」 老夫仰赖一丝希冀。把瑞湖作为祭品来到老夫身边直到刚刚的来龙去脉,像对莱奥德说明时一样向她解释。 ──结果…… 「我无法相信。」 这倒也是,老夫也希望这只是一场恶梦。 「这对普通的魔导士而言是不可能的,就如同婴儿不可能立刻站起来走路,魔力的释放也有其顺序,若是只靠一厢情愿的误会便能做到,大家也不用那么辛苦了。」 「这女孩有没有可能是超级天才呢?」 「虽说并非没有前例……但都是类似传说的故事,在历史上有名的高等魔导士之中,也有在懂事之时便能够使用高强法术的人,不过那都是后世加油添醋的。如果真有这种先例,现代应该也会有一定数量的神童才对。」 「有啊,就在这里。」 「我无法相信。」 老夫「唔唔」地低吼几声,人类之所以无法发现神童,不就是因为都会像这样将他们视为魔物并将之逐出城镇所致吗? 虽然说,若是还有像瑞湖这样的人存在,他们的脑子大概也都有些问题吧。 「假设我相信了你,那问题就更大了。那女孩拥有的已经不是人类的魔力了,而且她操纵魔力的技术也很拙劣,要是发生什么意外,让她无法控制自己,就大事不妙了。到时候她恐怕甚至会被自己的魔力吞噬,成为真正的邪龙。」 「欸欸……靠她自己吗?老夫什么都没做,她也会变成龙吗?」 「这种事情正常来说当然是不可能的,这些只是以你所说的都是事实为前提得出的推论。」 「对你来说只是推论,但对老夫来说可是充满冲击性的事实。怎么办?这女孩要是变成龙还能保有理性吗?还能够说服她吗?」 「最好别抱任何期待。」 闻言,老夫觉得背上好像背了一个炸弹。搞不好比魔王更加靠近且棘手的恐怖存在,就在老夫背上睡得香甜。 「那个啊,老夫想到一个好主意了,能否让这女孩在这里接受魔导士的训练呢?你想想看,只要她学会如何操纵魔力,就不会变成魔物了吧?」 「不可能。这座城里的人都对你们有所提防,我也是其中之一。这女孩若是学会操纵魔力,力量会得更强,没有人会主动帮助邪龙眷属吧……即使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没有人能教导她如何操纵这么超乎常理的魔力。」 老夫长叹一声。 还真是前途无「亮」啊。最糟的情况说不定还得考虑带她隐居深山,而且还得先想一个适合的藉口…… 「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那我奉劝你别宣扬『自己很弱』。这个技巧拙劣的女孩之所以能靠著一厢情愿的误会控制强大的魔力,完全是因为她有邪龙?瑞梵帝亚这个心灵支柱,一旦幻想破灭,就会提高失控的机率。另外,公会开出重金悬赏你的首级,如果大家知道你很弱,一些见钱眼开的家伙就会大举袭来。」 「欸?老夫有被悬赏啊?」 「赏金是仅次于魔王的天价,凭你的首级就能赚到足以让后代子孙不愁吃穿的财富了。」 「老夫对这世界的荒谬深感害怕啊。」 判断的基准到底是什么?真想直接和订下老夫首级价钱的人谈判,老夫首级的价值明明就比一根稻草都还低啊。 老夫从今以后再也不会说自己弱了,因为会被那些利欲薫心的人宰掉啊。 正当老夫在心中默默流泪时,艾莉安提缓缓拔出背上的剑说道: 「我乖乖听完你的话了这次换你回答了──邪龙?瑞梵帝亚,你为什么要背叛魔王?」 老夫无法回答,毕竟艾莉安提猛烈地释放出了从未朝老夫释放过的杀气,老夫那被鳞片覆盖的肌肤,因为这紧迫的气氛而麻痹。 「不回答吗?真是愚昧啊,亏魔王陛下还对你抱有三分敬意呢,真没想到你竟敢心生傲慢而自毁前程。」 长长的阔剑剑尖指著老夫的鼻子。 「我是艾莉安提?索多?希尔薇,是魔王陛下忠实的一把利剑。即使我会丧生在此,也必会在你身上留下伤痕。有所觉悟吧,老龙!!」 啊,也是有这种人类啊,老夫死定了。 剑刃在老夫生出这样的觉悟时已直逼而来。艾莉安提应该会很震惊吧,因为竟然能一剑便了结与魔王作对的仇敌。 然而,艾莉安提的大剑在砍下老夫脖子前停下了。 第2章 地下遗迹的邂逅 老夫载著瑞湖以及塞满一整个布袋的行李,走在草原上。 步伐不匆不忙、悠闲轻缓,因为赶路会让讨伐魔王这件事愈来愈接近现实,所以老夫走得更加缓慢。 周围杳无人烟,只有低矮的青草迎风摇曳。 派琉多纳延伸出了许多修缮过的城间道路,面向多个城镇。大多数冒险者都会沿著这些道路移动,我们却刻意选择了远离道路的草原路线。 因为老夫想尽可能地朝著人迹稀少的方向前进。 可以的话,希望能到一个没有人会称呼老夫邪龙的地方。 「邪龙大人,风很舒服呢……咻咻咻的风声让人联想到魔王濒死的奄奄一息呢……」 「不要给舒爽的微风扣上那种不妥的形容词。」 然而,老夫虚幻的悲愿却被瑞湖的嗓音拦腰折断,无论逃到天涯海角,这女孩必定还是会称老夫为邪龙。 老夫边叹著气边停下脚步,顺便啃啃脚边的青草。草原的好处便是食物几乎是无限量供应,不用担心找不到地方休息。 「邪龙大人,如果您要用餐,还请务必享用我的灵魂,我随时都做好了万全准备。」 「灵魂就像是超级甜的甜点,吃过一次就暂时不想吃了呢。所以平常吃点普通的东西就好。」 「但您贵为邪龙之尊,吃路边的青草实在不妥。」 「老夫现在就想吃这个,是老夫自己想吃的,你不必过于在意。」 老夫觉得瑞湖鼓起了腮帮子。 对她而言,最适合老夫的应该是生吞活公牛吧,与其相比,目前的用餐画面相当缺乏气魄。 「我知道了,至少让我为您准备饮料吧。饮料……手头上有水和我的鲜血,您比较喜欢哪个呢?」 「嗯,给老夫水吧。」 瑞湖闻言不甘心似地发出低鸣,接著跳到地上从水桶中倒水进盘子,她低头念念有词地低喃「我的血还比较合邪龙大人的胃口……」。老实说,这还真恐怖,每次吃饭都要这么劳心的话,老夫可吃不消。 「瑞湖,你听好了,你太瞧不起吃草这件事了。」 「……邪龙大人?您是什么意思呢?」 「草木是从大地直接吸取能量生长的,吃下它们就等于直接吃下大地的能量。」 瑞湖嗯嗯嗯地点著头。 「因此,草可说是至高无上的珍馐,老夫之所以能活这么久,也都多亏了大地的恩惠──青草啊。」 「这样──啊,非常抱歉,是我孤陋寡闻。我的眼界受限于人类社会的饮食文化,还请您宽恕我的愚昧。」 「嗯。要是你明白了的话,老夫之后的饮食就是水和草了喔?」 「是的,这是当然的,没想到草竟然这么伟大。」 瑞湖说完便拔起地上的草送进口中。 「等等,你这是在干嘛?」 「我也要仿效邪龙大人,今后以草为生。」 「住手,我们的饮食习性不同所以没办法啊。快点吐出来,要是吃坏肚子就不好了。」 「不,我可以,毕竟我是邪龙大人的眷属啊。」 尽管瑞湖这么坚持,她的表情却因为草的涩味而扭曲。 「别逞强了,你才刚成为眷属,不吃人类的东西可是会弄坏身体的。而且,好不容易艾莉安提给了你一套新衣服,被草汁弄脏就可惜了。」 即使找了藉口说服她,瑞湖却难得地毫无反应,她宛如雕像般僵硬地盯著远方的天空,动也不动。 下一瞬间,她口中「嗝!」地一声喷出绿色汁液,完美地弄脏了全新的衣服。 「外观虽然很华美,但毕竟是战斗服,就把脏污当成是战斗的痕迹吧。」 「虽然老夫从以前就这么想了,但你还真是乐观啊。」 我们用完餐后继续走在草原上。 瑞湖在老夫背上摆出将错就错的态度,老夫望著她,她的打扮与昨天的祭品专用薄绢衣完全不同了。 她下半身是及膝的淡红色宽松裤子以及能完全覆盖住裤子的半透明裙子,上半身则穿著绣有避邪图样的袍子。 布料与染料都来自于贵重的植物或魔物,属于防御性高的素材。 再怎么说,继续穿著祭品的简陋服装不仅显眼还很可怜,所以艾莉安提便为她准备了这套衣服。这套衣服的价值据说可以盖一栋不错的房子。 现在却被浑身杂草弄脏了。 「要是到了有水的地方就洗一洗吧。」 「是的,我也是这么打算,但在洗衣服之前先把会弄脏衣服的事做完吧。」 瑞湖的鼻子哼哼作响。 「啊……果然要从今天就开始吗?」 「这是当然。待邪龙大人稍微修行一下,取回全盛时期的力量后,用一根手指就能把魔王那种货色打到像条破烂的抹布了。为了能够早点拜见您的英姿,我会不留余力地协助您。」 她说完便将鼻子转向上风处。 「我已经靠气味掌握到草原魔物的所在位置了。若您希望的话,我会立刻将它们抓过来当您的磨爪石。」 「瑞湖,你忘记老夫变回过去的身体所以非常弱的前提了吗?」 「我当然牢记在心。」 「太好了,你有好好记住呢。那就以此为前提,抓更弱的魔物回来。要抓接近无害等级的小动物魔物,不然抓真的小动物也可以。毕竟是第一天嘛,不能太勉强。」 老夫以不寻常的语速讲完任务内容。 「谨遵御意。」 瑞湖不发一声地从老夫背上跳起,希望她能带回一只好奇心旺盛的年轻马儿就好了,这样只要与对方看似修行般地玩耍一番,瑞湖或许就能心满意足了吧。 此时,瑞湖如她所述般立刻把敌人抓回来了。 她回来时的模样却令老夫有些意外。 这哪是什么年轻马儿,瑞湖单手举起一只三头六牙的──以人类来说便是三头六臂──巨象怪物,将之活生生地扛回来了。 「邪龙大人,这就是今天的练习对象。请您随心所欲地蹂躏它吧。能够成为邪龙大人的粮食,也是这只野兽所期望的吧。」 虽然是活捉,但大象的眼神已经死了。 虽说是理所当然,但老夫根本不可能打得过这种巨象,老夫表现得嵬然不动,并非是在展现从容的演技,单纯只是因为脚软了。 不过,对方也是一样。 象怪被瑞湖随意扔到地上,泪水在它的六只眼睛中打转,它开始朝老夫低头求饶。 「您、您就是邪龙老大吗?求您了,请您饶过我一条小命吧,我不会再去袭击人类了。我会回到故乡的森林的。」 它似乎吃了一顿惨烈的苦头,象怪彻底失去战意,在老夫面前缩成一团、不断颤抖。 虽说是缩成一团,但依然比现在的老夫大上许多。它的气势萎靡,给人这是只小狗的错觉。 「欸,你──」 「咿!老大,还请高抬贵手,千万不要动用那个无间地狱攻击啊!被黑暗业火燃烧却死不了,接著会被五马分尸,最后灵魂还会被抽走,永生永世沦为奴隶,我绝对不要这样啊!求您了,眷属大姊,还请您帮我求情,请老大大发慈悲啊!」 站在一旁的瑞湖闻言露出冷若冰霜的眼神说道: 「少在邪龙大人尊前丑陋求饶,你的命运已经掌握在邪龙大人的爪中,你已经没有吝惜自己性命的权利了。」 「稍微等等啊,瑞湖,你到底灌输了它什么事情啊?」 老夫在刚才的求饶中听到一些毫无印象的单字在漫天飞舞。 「作为最低限度的慈悲 ,我将这只野兽即将通往阴曹地府的路程告诉了它。」 这走错路也错得太远了。话说老夫根本不打算送它去阴曹地府,为什么要毫无意义地打打杀杀啊? 还有瑞湖啊,老夫明明说要找只弱一点的,但这只大象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老夫用眼力鉴定强弱后发现,这是只得靠两位数的一流冒险者才能勉强战胜的魔物;智能高到能流畅地对话,而且老夫也不清楚它到底是什么种族,拥有什么能力。 「你。」 「请您务必留我一条小命!」 「总之,就像你刚才说的,你回故乡的森林去吧。但是别再做坏事啰。」 「真──真的可以吗?」 老夫佯装威风凛凛地点头。 什么可以不可以,要是真的打起来,老夫可是会立刻翘辫子的。 默默目送象怪发出地鸣声飙速逃跑后,瑞湖拘谨地跪在老夫面前。 「邪龙大人,我罪该万死,那种程度果然还是太弱了吗?」 「是啊。」 老夫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总之,老夫判断出要进行实战修行还言之过早。 「瑞湖,爬到老夫背上吧。这附近似乎没有能成为老夫对手的魔物,我们边慢慢走边寻找能修练的地方吧。」 瑞湖在老夫一声令下后,便轻盈地跳到背上正襟危坐。虽然她是年幼的孩子,所以很轻,但也有一点重量,而且老夫还背著行李,这样的重量对本来就缺乏运动的老夫而言,算是恰到好处。事实上,老夫光是像这样走在草原上便已相当疲累了。 接著,要是稍微跑一下──多少能锻炼点体力吧。 老夫深吸一口气,迈开四足于大地上奔驰起来。 而且还要拚命压抑气喘吁吁的气息,不能让瑞湖发现这已经是老夫用尽全力的速度了。 ……虽然这么说,但老夫的脚程也是足够缓慢的,尚未抵达任何城镇就失去了力气,天色也在此时暗了下来,我们只好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中央野营。 燃烧的枯枝发出哔剥哔剥的声响,迸射出火星子。 瑞湖还是一样会吃,她手上拿著鱼乾与饼乾,两样东西都为了长时间保存脱除了水分,应该变得相当坚硬才对,但她似乎毫不在意。 瑞湖以猛兽般的气势吃完一人份后,便愣愣地望著夜空。 「邪龙大人,请您看看上面。」 「嗯?怎么了?」 「星象呈现凶兆,凶是统御黑暗的邪龙大人的御意,这就是连天都无法阻挠邪龙大人霸道征途的象徵。」 是喔是喔,老夫敷衍地点点头。 「这时候就先不问你星象的内容了,你原来喜欢看星星啊?话说回来,离开村子时,你也说过满月怎样怎样的。」 观星是符合她年纪的少女兴趣,这让老夫稍稍放了心。真希望她这兴趣不要是源自于某些黑暗的内幕。 「喜欢──这算是喜欢吗?因为我从小就常常生活在一些能看到星星的地方,到了晚上就会不自觉地抬头看呢。身为您的眷属却还保留著身为人类时的习惯,我明白这样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不会,没关系的。反正草原上也没有其他能打发时间的东西,你就尽管看吧。」 此时,瑞湖忽然「啊」了一声,她露出像察觉到了什么的表情。 「──我明白了,原来如此,满月对邪龙大人而言,是夜晚献上的、顶级魔力来源的供品,那么身为眷属的我,就收下宛如月亮碎片的星光吧。」 老夫佯装大气地嗯了一声。 这是一句和平常一样将眷属身分表露无遗的话语,但老夫总觉得可以从中窥知属于瑞湖自己的兴趣,不禁感到有些愉快。 「如何?之后我们或许会相处很长一段时间,边看星星边说说自己的事吧。仔细想想,自从第一次见面以来就一直风风雨雨的,还没好好做过自我介绍呢。」 「邪龙大人,请恕我僭越,但是您在吞噬我的灵魂时,便应该已经知晓我短暂的一生了。」 啊,是喔,吃掉灵魂就会知道对方的过去喔。以后要多注意才行。 话说回来这女孩脑中的角色设定到底是怎么回事?真希望她一口气把它们全部写到纸上,然后老夫再照著内容配合她。 「啊──……不是那样,是心情的问题。单纯知道与透过沟通从本人口中听到,重要度不同啊。」 「重要度……?我不是很瞭解。」 「也就是说,从你口中听到,才算是真正加深彼此的瞭解。」 虽然老夫觉得这藉口很别脚,但瑞湖仰望了一会儿天空,她稍微不解地歪著小脑袋点了点头。 「谨遵御意。虽说用我的故事叨扰邪龙大人的耳朵,让我惶恐至极,但有幸承蒙您的美意,我便说说自己这低俗之人的半辈子吧。」 「啊,等等。」 老夫在瑞湖开始说之前出言制止她。 「你在那村子被说是『高价买入』的吧。也就是说,你是奴隶之类的吗?」 「是的,我有幸被买下当作祭品──并且最终升级为邪龙大人的眷属。」 升级?老夫虽然在心中暗自吐嘈但没有说出口。 「欸,要是不想说或是有什么伤心事,你也不必勉强自己,只要说被买下当活人祭品之后的事就可以了。」 她来到村子以后应该没受到多差的待遇,因为有著好歹不能让奉献给邪龙的少女生病等理由因此无法让她挨饿变瘦。 而且还有莱奥德在。那个少年似乎特别关照她,要是她身处恶劣的环境,想必他一定会去抗议吧。 「非常感谢您的用心。但是没有关系的,我被买来当做祭品前,也并未受过恶劣的对待。」 「真的吗?」 一般而言,老夫应该要觉得安心才对,但因为对象是瑞湖,或许她即便受到恶劣的对待,也能接受那就是日常生活的说法。 「是的,据说我的双亲──虽然我没有见过──他们似乎在人类之中算是很有权势的人。也因为这样,我被当作是高级品,没有遇到会损害商品价值的事情。」 所以才能看到星星──瑞湖继续说道。 「尤其我被视为没什么逃亡风险的人,所以被允许离开商人的监牢到院子里。我记得一到晚上便能清楚见到的皎洁月光非常美丽。回想起来,那个诡谲却又优雅的光辉,便是邪龙大人的御意映照于镜中。啊啊……我万般感谢,您从当时便在守望著我了呢。」 这真是个天大的误会,老夫大概整天都在啃草睡觉而已。 「那么,你父母都去世了吗?」 有权势的人若是还活著,一定不会轻易地让女儿伦为奴隶。 「恐怕是吧。我自懂事时便在奴隶商人那儿了。虽说是父母,但我没什么概念呢。」 「啊,搞不好只是因为复杂的状况分开,可能他们现在也在寻找你呢?到时候你就辞掉老夫的眷属,一家人生活在一起才是最理想的吧?既然这么决定了,那就中止讨伐魔王的旅行,尽早找到你的父母……」 「张开吧,『邪龙千里眼』。全世界都没有反应,他们果然已经不在人世了呢。」 老夫的希望立刻便被捣毁。 「就那样轻易地做出结论好吗?或许只是看漏了而已。」 「没有什么事物是这对邪龙大人赏赐的青眸无法洞悉的。虽然很可惜,但换个想法,我与邪龙大人共同踏上霸道征途,为人类带来和平,这才是比什么都好的供养啊。他们在九泉之下一定也会为我感到骄傲的。」 瑞湖这么说完,暂时闭起眼睛。 「嗯……这样啊……」 老夫垂下肩膀感到沮丧。总觉得迟迟无法攻破瑞湖充满自信的论点,她刚才在一瞬间便找遍了全世界,也一定是事实吧。 瑞湖淡淡地说回正题: 「被买去当祭品后,生活过得更好了。回想起来,我觉得做礼拜真是种愚蠢的习惯,但作为学问修养的一部分教给我的读书写字倒是很有趣。如果说有什么要抱怨的,就是那个该死的──莱……」 「老夫知道你想说谁,但别把他说得那么难听,老夫觉得那男孩不是坏人呢。」 虽然对方应该很憎恨老夫,但老夫同样身为瑞湖的被害者,不禁对他萌生出了伙伴情节。 他现在在做什么呢?对老夫丢石头的事还有影响吗?当初多为他讲几句话会不会更好? 「──总之,我虽然只活了十年,却历经了相当幸福的一生。毕竟在最后的最后得到了成为邪龙大人眷属的荣耀。」 「别说什么『只活了十年』或是『最后的最后』啊,简直像是在作生前回顾。你可别忘记自己还活著啊。」 「是的,我现在正作为龙之眷属活著,而非一介人类。」 「老夫觉得都是一样的啊──」 实际上根本相同,毕竟成为眷属只是瑞湖一厢情愿的误会罢了。 「算了,那换老夫说了,从什么时候讲起好呢──」 老夫说到一半便大梦初醒般闭上了嘴。 仔细想想,老夫必须得装得像是邪龙,所以无法坦白说出过去的事啊。若是说出用一句「这五千年几乎都在吃草跟睡觉」就能摘要的窝囊人生──不对,是龙生,瑞湖恐怕会失去控制魔力的精神支柱而失控,全新的邪龙便会在此诞生。 附带一提,要是事情演变成那样老夫当然会嗝屁。 「啊啊──仔细想想,若要说尽老夫的一生,即使夜晚无穷无尽也不够说呢。」 结果老夫还是使出了打迷糊仗这一招,虽然是很骯脏的手法,但老夫也不擅长说谎,只能想出这招了。 不过,尽管话题进行不下去了,瑞湖却出乎意料地露出温和的微笑。 「邪龙大人,不要紧的。我已经直接从您心里得知,您漫长一生所有丰功伟业的大小细节了。证据就是我能在脑中宛如亲眼见证一般勾勒出一切,在那天地动乱之时,邪龙大人全身被敌人鲜血所染红,并站在无数尸骸之上咆哮的姿态──」 老夫只能装作面无表情,听著营火的声响。 ──老夫可没有那种过往啊。 「话说回来,邪龙大人,虽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瑞湖忽然环顾四周,老夫也跟著她望去,只见几颗在黑暗之中摇曳的火球包围了我们,并渐渐在拉近距离。 老夫吓了一跳后凝神一看,立刻看出火球的真相,原来是骑著马匹并拿著火把缓缓接近我们的人群。 「似乎是盗贼呢。应该是发现营火而聚了过来……该如何是好?要收拾他们也很简单,但您的御意是与人类合作讨伐魔王,即使是坏人,随便杀死他们或许也会留下祸患呢。」 「是、是啊,你也有某种程度的良知呢。」 「是的,因此我建议彻底抹杀、尸骨不存,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住手啊。」 老夫拉住瑞湖的袍子下襬迫切地阻止她。再这样下去,她或许会做出无法挽回的凶残举动。 「喂喂喂,你们发现得有点慢啊。四周已经被我们包围了,你们已经无路可逃啰?」 露出粗鄙笑容拉著缰绳缩小包围网的人,是一名戴著头巾的胡须中年男子。他打扮成游牧民族的模样,恐怕是为了不被人提防吧。只要装成是过著流浪生活的民族,在国家间游走也并非什么不自然的事,也能够随时更换狩猎地点。 「──你们,老夫给你们一个忠告,乖乖地离开这里吧。你们也不想平白葬送性命吧?」 这并非虚张声势,而是老夫发自良心的建议。万一有人敢对老夫射箭,瑞湖应该会在瞬间解决掉对方吧。 然后老夫会在那段期间被弓箭射中死亡或是身负重伤。 老夫心想若是能在中途解除回春妙药的效果就好了,要是能在这里恢复邪龙「瑞梵帝亚」的姿态,或许仅靠气魄便能劝伏他们。 但老夫目前是毫无魄力的年轻版迷你大小,因为吃过晚餐的草后顺带乖乖地喝了适量的药水,所以效果还不会解除。 如老夫所料,老夫的劝说毫无效果。 「喔!这倒稀奇了,本来还想说小姑娘的衣服看起来很高级,没想到连龙也是只会说人话的家伙啊。或许能卖到好价钱呢。」 「没错没错,真是巧啊。我们也不想『平白葬送性命』呢,毕竟尸体就没有价值了啊──唉呀,小姑娘,怎么啦?怕得无法动弹了吗?」 对方用类似流氓的语气威胁著我们,瑞湖当然不会因为这样就无法动弹,只是觉得不需要有任何动作罢了。 事实上,依老夫的观察,瑞湖的表情丝毫没有动摇,而且还极为自然地散发出「若想杀死对方便能瞬间屠杀在场全员」的从容态度。 「头子,抓住他们后,差不多该和寨子里的家伙们一起送到市场了。虽然其他都是些不值钱的低级奴隶──」 「给我等等。」 被语气高傲到类似命令口吻的话语打断,看似喽啰的男子乖乖闭上了嘴。 然而,当盗贼们面面相觑地找到声音的主人时,却发现讲出「给我等等」的竟然是被视作猎物的少女──瑞湖。 「啥?小姑娘,求饶的态度要更卑躬屈膝啊。」 「少瞧不起奴隶了,人类。成为奴隶的人得具备忠诚的牺牲精神以及无所不能的卓越技能,那并非是任何人都能胜任的工作。」 瑞湖唐突地述说道。她还是活人祭品时也是这样,这女孩对自己的职责抱有极端的坚持,盗贼瞧不起奴隶这个工作的态度,应该踩中了这位前任奴隶的地雷了吧。 「而且,大多数奴隶之所以交出自己的人身自由,都是作为免除债务的代价。像你们这样下贱的盗贼,能付给奴隶对应的代价吗?」 「鬼才会付咧。大爷们可是盗贼啊,都是随便乱抓一通然后再卖给黑市贩子。」 「原来如此,无法付出合理代价却希望奴隶无偿提供劳力对吧,这要求还真是无理取闹啊。」 「你这不是废话吗?付出代价还算是盗贼吗!」 「但是人类啊。你们理解吗?不要求任何回报,却能完成一流职务的高等奴隶,可是非常贵重的。被关在你们寨子里的人类,真的具备这么厉害的奴隶资质吗……?」 「等等,瑞湖,你这话没有偏离主题吗?」 老夫从瑞湖身后摇了摇她的背。 「奴隶资质是什么神秘的词汇啊?没有自己开开心心愿意成为无偿奴隶的人啊。这些人一定都打算靠拷问或威胁强迫他们成为奴隶啊。」 「请恕我僭越,那样并非真正的奴隶,只是因为恐怖或痛楚而暂时精神错乱的普通人而已,只是些意志软弱的人啊。」 「你讲的话怎么比盗贼还狠啊?」 「真正的奴隶应该是根据己身信念竭尽劳力的人,不管是为了免除债务,或是出自奴隶的职业道德,理由怎样都好──但没有信念,是无法成为真正的奴隶的。」 瑞湖雄辩滔滔。若正是那种信念与觉醒为邪龙眷属一事扯上关系,老夫还真希望她能放松一些过日子。 盗贼们见到瑞湖滔滔不绝地针对奴隶议题热烈演讲,开始嗤笑。 「头子,怎么办呢?小姑娘是打算靠 一张嘴过我们这关吗?」 「不,还不知道呢。她对奴隶好像相当清楚,搞不好有什么独到见解呢。毕竟我们也只会贩卖奴隶,也不清楚奴隶到底在干什么。这下正好,让她去跟我们的奴隶好好做做心得分享吧。」 这话明明是讽刺,瑞湖却点了点头仔细考虑。 「邪龙大人,怎么办呢?虽然是敌人之言,但或许也有一丝考量价值。」 「你从刚刚开始到底在讲些什么啊?」 「似乎有许多奴隶候补关在他们的山寨里。我能以奴隶前辈的身分鉴定他们的适合度,并劝说不适合的人改行。」 「要是照你的标准,大部分的人都不会适合吧。」 但要是真的有人被关起来,把他们救出来应该比较好吧。虽然老夫并非正义感超强的龙,但明知有人会被卖掉却视而不见,总觉得很过意不去。 虽然这么说,但老夫实际上也无法做什么就是了。 瑞湖才拥有改变情势的力量,而且她也说想帮助人类(广义而言),所以老夫能做的便只有推波助澜了。 「是啊,那就照你想的去做吧,不过有一件事要注意。」 「什么事呢?」 盗贼头目在瑞湖倾听老夫说话时,耐不住性子地插话了: 「喂喂喂?你们拖时间也拖够了吧?我们可不是那么有耐心的啊──伙计们!快把他们绑起来!」 拿著弯曲蛮刀的男人们从马上轻轻跳下,一同朝我们扑了过来。老夫有一瞬间差点被这总攻击的气魄吓到翻白眼,但总算在千钧一发之际对瑞湖讲了一句话: 「不能杀死或让他们受重伤喔。」 「遵命。」 ──隔天早晨。 在一片映照草原的灿烂晨曦中。 瑞湖带著大批垂头丧气的盗贼昂首阔步地走在前方,往盗贼的山寨走去。 盗贼的山寨位于在草原地面开了个口的地下洞窟。 虽说是洞窟,却有正常的寝室,也有照明用的烛台。若说是四处漂泊的盗贼赶工盖出的山寨也为免过于完善了,恐怕是直接利用了古代遗迹吧。 在洞窟的最深处── 由嵌在墙上的铁栅栏与拿著蛮刀的守卫阻绝的房间,便是他们的货仓──意即关了抓来之人的牢房,也就是瑞湖的目标。 「瑞、瑞湖大人,前面就是牢房了,还请您自便。」 盗贼头目万分惧怕地引著路。 「我知道了。接下来由我和邪龙大人过去就好,你们在这儿乖乖等著。」 瑞湖回答的架式,彻底像是盗贼的老大。 「是的,这是当然的。所以求求您了。请把我们交给附近城镇的卫兵就好,请千万、千万不要对我们动用血莲炼狱之刑──」 「只要有任何人敢逃走,我都不会放过你们的。」 「这、这是当然的!喂,你们听到了吗!绝对不可以逃跑喔!逃走的话可是会遭受到比死更惨的诅咒啊,连灵魂都会被邪龙大人禁锢的!比起这样,吃牢饭还比较好啊!」 盗贼们赞同地点头并回到洞窟的大厅处,所有人都跪坐等待我们,别说有人要逃走了,他们甚至动都不敢动一下。 「邪龙大人,您看到了吗?这就是输给恐惧并对人言听计从的人类,真是可悲啊。他们与根据己身信念成为对他人忠心耿耿的『奴隶』,是彻底不一样的东西呢。」 瑞湖骄傲地挺起胸膛。 地下洞窟的气氛,让老夫想起过去居住在深山洞窟中的平稳日子,老夫顺便含糊地应和著她。 我们依照盗贼指引的通道来到牢房前方。 铁栅栏里关著几名人类,有装备仍然崭新的新手冒险者,以及带著小孩的商人家庭等等,众人皆神情僬悴且怯生生地望著我们。 老夫不知该如何说明瑞湖脸上的表情。 她宛如一名尝尽天下美食的饕客在奚落老街上的小吃摊,用冷嘲热讽的语气说著「这种东西称得上是料理吗?」。她彷佛在说「这种货色才不算是真正的奴隶」。 总之,从她的表情能毫无疑问地解读出,并没有人具备瑞湖所要求的奴隶资质。 这是当然的,这世上要是再多出一个这样的人,老夫就要哭了。 「亏我还期待了一下,但果然只是这样的货色呢。没那么简单就能找到一流的人才。丝毫感觉不到奴隶的信念……都是些三流以下的废物呢。」 牢房中的人们不安地望著叹气的瑞湖。 或许他们误以为是奴隶贩子来买货了,毕竟藉由刁难来杀价是种常见的交涉手法。 但这女孩并非刁难,而是打从心底感到失望。 瑞湖粗鲁地握住铁栅栏并用力地拉开。 「我判定你们都不合格,你们并不具备彻底钻研奴隶之道的资质。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吧。」 闻言,牢房一阵骚然。他们应该搞不懂她到底在说什么吧,老夫也是。 「请问……您不是商人吗?」 抱著婴儿的妇女战战兢兢地询问瑞湖。 「不是,我是邪龙大人的眷属。去吧。」 瑞湖显然说明不足。没办法,老夫只好走到瑞湖前面。 「啊──要老夫说的话,这个瑞湖是个有点奇怪的人,却是一个厉害的魔导士。她讨伐了这里的盗贼拯救了你们,已经不要紧了,还请放心吧。」 「真的吗!?」 被关著的人们纷纷起身逼近老夫,瑞湖却释放出恐怖的气势阻止他们。 「无礼之徒,别在邪龙大人的尊前放肆。我告诉你们这位大人到底是谁,这可是活了悠久岁月的上古邪龙呢。拥有著甚至能粉碎魔王的力量──大名是……」 「等等,稍微暂停。别把事情变得更复杂了,老夫只是一只代替驮马的废龙。拜托你了,要贯彻一开始就决定好的设定啊。别一有机会就扩散老夫的恶名。」 老夫用两只后脚站起,安抚孩子似地摇著瑞湖的双肩。 「……原来如此,您有远大的考量呢,谨遵御意。」 但瑞湖旋即接了一句「但是」。 「您若是过于亲切,感恩邪龙大人胸襟广阔的人们便会蜂拥前来希望成为眷属。实力不足的人只会碍手碍脚,还请您万般留意。」 「你别担心,只有你是那种怪咖。」 老夫直率地回答。客观而言,老夫现在只是一只会说人话、略为稀奇的动物,没有人类会因老夫的话受到影响。 老夫所说的应该是理所当然的道理,瑞湖却不知为何瞪大了眼睛。 「只有我吗?」 「啊,老夫没什么恶意,老夫觉得怪咖──性格强烈是件好事啊。但也要能够冷静观察四周、学习社会上的常识喔。」 然而,老夫的话语却没进到瑞湖耳中。 她露出耐人寻味的诡谲笑容,嘴角不断流泄出「嘿嘿嘿嘿」类似梦话的窃笑声。 她好像很开心。 老夫趁她杵在原地怪笑时,悄悄对人质说道: 「你们要怎么做呢?就这样逃走也行,但你们应该很累了吧?出去后要是立刻碰到魔物也不好,老夫想叫附近城镇的人前来安置你们。」 人质中有名似乎察觉到瑞湖危险性的年轻冒险者,也用她听不见的耳语说道: 「还请这么做,这里也有不会战斗的女人和小孩。就算出了洞窟,也不知道受否能全员安全地抵达城镇。话说回来……」 冒险者将声音压得更低说道: 「龙先生,你不逃走吗?依我所见,你好像被那个恐怖的女孩抓住了……」 「……是啊。 老夫也想那么做啊。」 听见冒险者切中要害的话后,老夫差点哭了出来。 但老夫不能哭,如果看见有人害老夫哭了,瑞湖一定不会原谅这个人。虽说实际上害老夫哭的人是瑞湖,但她毫无自觉啊。 老夫掩饰鼻音对瑞湖下命令,拜托她去盗贼的仓库拿些食物过来。闻言后,满脸尘埃的人质皆稍微露出笑容。 他们一定都没吃到什么像样的东西吧。 「那么,我们去附近的城镇找卫兵过来吧……」 来到洞窟入口处时,老夫忽然想到一件事。 「对了,瑞湖,最近的城镇在哪啊?」 「搭乘普通的马要花上一天,若是邪龙大人的翅膀,立刻便可以抵达了。」 「抱歉,其实老夫昨晚不小心落枕了,今天不想露出翅膀啊。」 「那么,请恕我僭越,由我贡献一丝棉薄之力。」 怎么办,老夫可不想再被强迫飞行一次,那恐怖得让人发毛,尤其是移动的决定权掌握在瑞湖手上最为恐怖。 「──瑞湖,你还不明白吗?今天空中吹著不祥之风啊。」 「邪龙大人……?」 「老夫能掌握风倒还无妨,但你还不知道天空的可怕之处。要是你在此时随意飞到空中,老夫可能会丧失重要的眷属啊。」 老夫说完发现从洞口看见的天空万里无云,但瑞湖深深点头,纯真得彷佛失去「怀疑」这个概念。 「──原来如此,广阔的天空对年轻懵懂的我而言,是一片艰困险峻的领域呢。真是感恩您如此用心良苦。那么,我们就走陆路去吧。」 但这也麻烦了,因为有被关起来而显得虚弱的人们,也不能因为老夫的缓慢脚程而让他们久等。 虽这么说,却也不能拜托瑞湖独自去城镇跑这一趟。让这女孩一个人去跑腿,就像不负责任地随便乱丢即将爆炸的炸弹一样,最可怕的后果是会害让她去跑腿的那个城镇从地图上消失。 老夫烦恼著到底该怎么办,便在洞窟中晃来晃去。 此时,老夫恰好不经意地瞥见在大厅一直正襟危坐的盗贼头目。 「让、让我跟著真的可以吗!?我这种小角色怎么能当瑞湖大人的跟班!?」 「可以的、可以的。你没问题的,你就向城镇的卫兵说明一下,然后把运送人质的马车叫来这里。老夫吩咐过瑞湖了,要是你能乖乖达成任务,她就不会对你出手。」 何止出手,老夫还叮咛她千万不能说话。 「那邪龙大人打算做什么呢?」 「老夫得看管你的小弟啊?」 「怎么能让您纡尊降贵呢!我们已经发誓不再做坏事了!不然就请您用锁链把我们绑得紧紧的吧!还请千万、千万不要让我当瑞湖大人的跟班啊!」 瑞湖从背后一把抓住边哭边哀求的盗贼头目。 「别喊了,你只要忠实地完成任务就好。邪龙大人甚至愿意给你这罪人赎罪的机会,你打算浪费邪龙大人的温情吗?再抱怨就当场斩杀你们。」 「咿!不是的,我绝不是不愿意或吓得皮皮挫,只是觉得不可以让邪龙大人负责看守这种低俗的工作──」 「低俗?你是在亵渎自愿看守的邪龙大人吗?」 「不是!不是!算我求求您了,请您不要让眼睛发出青光啊!」 老夫总觉得自己变成了押送罪人上断头台的刽子手。 虽然非常抱歉,但你就当作是作恶多端的报应忍住吧。虽然抵达城镇前应该会尴尬到让人想死,不过要是拥有一般常识的他在,就一定能向卫兵说明清楚吧。 「那么,祝你们一帆风顺,路上小心啊。」 「遵旨,我明天就会回来了。」 盗贼头目骑马,瑞湖徒步──但她用超乎常人的速度离开了洞窟。 这幅快马被人类追著跑的画面,即使远远眺望也非常诡异。 看见娇小的人影消失在草原彼端后,老夫忽然觉得心情颇为雀跃。毕竟,先不论盗贼,被监禁的人们正确地认知老夫是「被瑞湖抓到的懦弱龙」,都是多亏了艾莉安提给的回春妙药。 现在不必虚张声势,可以尽情吐露不经修饰的苦水了。 人类已经在搬运食物了。老夫认为要是能一起吃饭,聊天的气氛应该会更好,于是便朝著洞窟深处前进。蕈类或藓苔经常会生长在地下洞窟中,从昨天开始已经吃了满满的鲜草,那现在就享用一些珍馐吧。 老夫往洞窟深处走去,盗贼架好的照明已经消失了,但对于能凭嗅觉捕捉到藓苔气味的老夫而言并不是问题。 不过这却是个错误。 当脚边传来啪叽声时已经太晚了,与此同时,踩著地面的感觉顿时消失了。 ──陷阱。 连叫都来不及叫,地面便张开漆黑巨口,将老夫吞进地底深渊。 老夫清醒时原本想说「这里是死后的世界吗」。 这是个彷佛没有声音的世界,眼前延伸出去的空间,充满了彷佛不存在于这世上的青白幽光,老夫还以为是仿徨无依的孤魂野鬼。 老夫也变成幽灵了吗──?老夫慌慌张张地查看身体后发现,身上依然长著带有爪子的手脚。 老夫稍微冷静后定睛一看,这里也只是洞窟罢了。宛如梦幻的淡淡幽光,来自于长在洞壁上的发光性藓苔。 「老夫为什么会在这里啊……?」 老夫搜索记忆才蓦地想起,老夫原本在盗贼山寨里寻找珍馐,结果却掉进了洞穴陷阱。 老夫回头望向掉下来的洞穴,发现并非是垂直型,而是一条长长的溜滑梯。不只坡度很陡,石造的坡面还被打磨得光滑无比,得长出吸盘才可能爬上去。 「……大事不妙了。」 老夫似乎掉进盗贼山寨地下洞窟的更下方,虽然不知道这个空间有什么用途,但它的入口是个陷阱,所以绝对不可能是为了欢迎外人而做出来的。 有没有出口的线索呢──老夫这么想并随意踏出一步时踩到了东西,还发出「咔嚓」一声。 是骨头。 「……呼呜啊!」 老夫蠢笨的悲鸣卡在喉中,接著便猛烈地后退直到撞上墙壁。 老夫边深呼吸安抚剧烈跳动的心脏边仔细观察,原来是野兽的骸骨,骸骨看似是马或牛等四足动物的形状。 「是在洞窟迷路掉下来的吗……?真可怜。」 盗贼把洞窟当作巢穴应该是最近的事,如果以前一直都无人看管的话,动物也有可能会从草原闯进来。 真恐怖。 根据鼻子闻到的味道判断,洞窟里没有危险野兽或魔物的味道。虽说如此,老夫也没有在毫无保障的前提下往前迈进的勇气。 等瑞湖回来或许才是上策,她一天后就会回来并且会立刻找到老夫吧。到时候就说有个不错的洞窟,所以老夫在睡午觉,就能把掉进陷阱的事实唬弄过去──不行。 等上一整天,药物就会失效,到时候就会恢复成原本的大小。这里不是那么大的洞窟,变回庞大身躯就会引起崩塌,老夫也会被活埋。 然而,正当老夫缩成一团为解决方法头疼时,突然发现滑落下来的洞穴旁有一本书。 老夫靠过去并用爪子确认一下,发现虽然它被丢在相当潮湿的洞窟内,但纸张毫无损伤,显然是用特殊的纸制成的。 这本书使用了发光墨水,让人在黑暗之中也能阅读,而且还用了很久以前的人类使用的古代文字写著: 『探索注意手册』 以老夫的手翻阅给人类阅读的书籍非常费事,上面的内容却给老夫莫大 希望。 这本书是公会制度诞生前的冒险者出于互助精神,为了在探索迷宫或危险地区时能共享最低限度的情报所写下的记载。 『──这个洞窟是以前居住于附近的狩猎民族,为了崇敬神祇所盖的神殿,他们有著将财宝挂在活捉的猎物身上,并送到地底奉献给神祇当作活祭品的风俗。 然而,因为盗墓者肆虐,财宝几乎逸失殆尽,仅有剩下半风化的野兽骸骨,现在已经是彻底风化的遗迹,没有发现魔物或危险生物活动的迹象。』 书中仔细地画出了盗墓者挖开的出口路线,还读到许多没什么好值得在意的注意事项。 『要是连日降下豪雨,此地恐有遭地下水淹没的危险。』 『藓苔易滑,留意脚步。』 『因为危险性较低,会有冒险者的孩子来此玩耍,即使有东西蠢动,也不要立刻攻击。』 都是些能让人感受到当时生活景象的可爱注意事项,老夫彻底放松了紧张情绪,嗯嗯嗯地点头。 「嗯嗯,简单来说,这里在很久以前就被挖掘完毕了,所以是个安全的洞窟。这样老夫也能自己走出去。」 手册中的记载成为老夫嗅出此地毫无危险的佐证。 这是连孩子都能放心玩耍的安全地区,似乎可以排除滑倒以外的危险,而且今天是大晴天,也不用担心被雨水淹没。 因此,老夫没做他想地迅速扫过了最后一行。 『使役野兽的冒险者要多加注意,若是动物和人类一起进入倒也无妨,但要是让动物独自散步它们便会变成一堆白骨。』 此时的老夫因为过度放心彻底忘记了。 以人类的标准而言,老夫也算在「野兽」的范围。 「唉呀,还真是感谢以前的人啊。欸,从这里往右走。」 手册被附上钉子的炼条固定在墙上,因此无法带走,但老夫已经背下了内部迷宫的地图。为了让自己迷路时也能找得到路,老夫刮去地上的藓苔做出标记。 「接著在这里左转──直直通过最后的房间,就是通往地上的路了。」 老夫非常顺利地照著地图前进,突然发现湿滑的地面出现了坚硬的触感。 那是在盗墓者挖出的出口前。 老夫位于地图上唯一能被称为「房间」的空间中,地板、墙壁以及天花板都是用被切削成宛如砖瓦的天然石块盖成。 就是所谓的石室。 听说古代王族的坟墓都是这种设计。 老夫感到一股难以言喻的阴森气息。石室中画满了男子拿弓箭或长矛追赶草原野兽的壁画。 「……快点出去吧。」 老夫直觉地认为这里不是自己该待的地方,于是加快步伐通过房间。只要穿过盗墓者挖开的石墙,就是通往地面的上坡路了。 此时,发生了两件事。 第一件事,沾在脚上的藓苔害老夫在石室平坦的地面上打滑,老夫夸张地摔了个狗吃屎。 另一件则是,与此同时,老夫头上千钧一发地划过一根速度飞快的箭矢。 「欸?」 石室的墙壁上插著黑色箭矢,箭羽依旧在颤动。 要是被射中,老夫就会面临跟躺在入口处的野兽骨骸一样的命运。 「是陷、陷阱吗?真是好险,太幸运了。」 然而,老夫立刻感觉到不对劲之处。 手册上写著「孩子在此玩要」,有人会让孩子在有弓箭陷阱的地方玩耍吗? 「……冒险者的小孩还真厉害呢,要是从小就用这种东西锻錬当然会变强。」 老夫勉为其难地这么解释,并刻意朝箭矢飞来的方向满脸笑意地转头。 这是当然的啊,毕竟若非陷阱岂不是更可怕吗? 如果不是陷阱,那就是有谁在那里射箭啊── 「猎物、狩猎。」 老夫的不安成真,有个什么东西在那里。 一言以蔽之是个『黑色的人』。但是,虽然对方是人型,却绝非真正的人类,手臂与脖子长得很不自然,拳头与脚也比一般人大上一倍,是个畸形的人型异形。 黑漆漆的身体上刻划著橘色的纹路,却无法看清到底是服装还是刺青,明显能知道是衣服的,只有盖住眼睛的黑色头巾以及缠在腰际的破布。 这家伙拿著漆黑的弓箭拉满弓,准备要射出第二箭。 「不要啊啊啊──────!出现了啊啊啊────!」 老夫神智不清地撒腿就跑,前一秒还在的地方被箭矢「唰!」地射中。 撤退。老夫逃进长满藓苔的洞窟迷宫,不停地左转右转重覆逃走行为。但背起来的地图都因为恐惧忘光了,不一会儿便来到一条死巷。 老夫汗流浃背,尽量压低声音地喘著气。 ──对了,老夫是野兽啊。 老夫都忘记了,即使智能与人相同,但蜥蜴还是蜥蜴,属于野兽的范围。 那一定是被供奉在这里的狩猎之神吧。祂误以为老夫是被献祭的动物,把老夫当作狩猎对象了。 怎么办?竟然要死在这种阴暗的地方,老夫希望至少能死在太阳底下啊。 即使老夫已经拚命地竖起了耳朵,但还是听不见怪物的脚步声。 然而,光是想像那道异常的身影不知何时会出现在自己眼前,老夫便倍感压力、精神耗弱。 老夫抱头思考解决的方法。 没有正面挑战的选择,那毕竟是神啊。如果手册的记载都是正确的,祂连冒险者训练来战斗的使魔都能猎杀。 无计可施,老夫这种货色一定马上就会变成活祭品呜呼哀哉了── ──活祭品? 脑中闪过初次遇到瑞湖时的对话。 若是当时的瑞湖是被奉献给这个神祇的祭品,那她遇到这种状况会怎么做呢? 她会乖乖成为活人祭品吗? 不,她恐怕会说出令人惊奇的理论并在最后活下来吧。即使是在魔力没有觉醒的状况下,老夫也无法想像那女孩乖乖死去的画面。 「不过是一死罢了,试试看吧。」 老夫活得太久了。这几天已经萌生数次往生的觉悟了。老夫发出夸张的脚步声冲出死巷。 同时用能在洞窟中回响的音量喊道: 「喂──!狩猎之神啊!老夫是奉献给您当活祭品的废龙!来吧,请随心所欲地品尝老夫吧!」 老夫躺在地上、张开四肢,展现出毫无防备的服从姿势。 一采取这姿势后,不知从哪飞来的箭矢立刻射到了老夫身旁。 即使如此,老夫还是不为所动。老实说,想动也吓到动不了了。 洞窟中一片静谧,只有传来拉弓的声响。 「老夫不躲也不藏,作为一只野兽,要是能被伟大的狩猎之神射穿,那也是老夫的心愿。来吧,若您愿意大发慈悲就一箭射穿老夫的心脏吧!」 老夫揣摩了瑞湖可能会说的台词并讲了一遍,没想到说得意外地流畅,让老夫都有点自我厌恶了,这一定会变成心理创伤吧。 感觉像是有永远那么久的数秒过后。 拉弓的声响不知何时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踏著藓苔逐渐逼近而来的潮湿脚步声。 「你、不逃?」 狩猎之神蓦地探头到老夫面前窥伺。祂用头巾盖住头,也看不见眼鼻,漆黑的脸上只能见到露出白牙的嘴巴在动。 「不──不会逃,老夫的性命已经是奉献给您的东西了。」 「……?你、很怪。」 你果然也是这么想的吧,老夫觉得与异形之神有了共鸣。 「等等。」 狩猎之神蹬蹬蹬地走回迷宫,过了一会儿便回来了,祂拿著吸满水分的藓苔放在老夫额上说道: 「你、冷静一下。你、累了。」 面对这许久不曾遇过的纯然体贴──老夫不禁哭出声来。 「……然后啊,老夫已经彻底累了,再继续这样下去,感觉都要胃穿孔了……」 「别哭、打起精神。」 老夫与狩猎之神(简称:狩神)并肩坐在石室之中。 狩神抱膝蹲坐在地上听著老夫诉苦。实际与祂说话后发现是个温柔的好人。 虽然外观让人毛骨悚然,但的确是神祇,而非邪恶的魔物。 知道老夫是个不配狩猎的存在──意即过于孱弱的对手后,祂便立刻收起了弓箭。之所以会杀死冒险者的使魔,也只是要收拾掉在遗迹肆虐的盗墓者放出的魔兽。 「刚才、上面、有一个、很强大的。那是、瑞湖?」 「没错、没错。你的直觉很准呢,她去附近的城镇了。」 「那、很强、超强。不是、人类。危险。」 「人类就是人类啊,她只是个容易误会的女孩。」 「厉害。」 狩神说话断断续续,却不断地表示赞佩。连神祇都觉得瑞湖的觉醒是件难以置信的事,那女孩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吐完苦水后心里舒服了许多,老夫用前脚擦擦眼泪说道: 「话说回来,你住在这里吗?」 「对啊。」 「真辛苦呢,有冒险者来盗墓,还被盗贼占用当山寨,应该会很吵吧。」 「完全、不会。已经、没有宝物。谁都不会、来这里。」 祂依然用头巾藏住表情,但总觉得有些寂寞。即使如此,祂先前依然毫不留情地猎杀久违的访问者(老夫),看来祂相当重视狩猎。 「已经没人的话,不能搬去人多的地方吗?」 「我是、这里的神。不能去、其它地方。」 「真麻烦呢,要是老夫能做什么就好了……」 「真的?」 狩神发出甚至令人感到天真无邪的嗓音。 「当然了,毕竟你都听了老夫那么久的窝囊抱怨了,有什么老夫能做的就尽管说吧。」 「好久,没去外面、走走。」 老夫不解地歪著脑袋说道: 「你不是不能出去吗?」 「平常、不能。但是、教打猎时、不一样。可以去、草原。」 「原来如此,你是狩猎之神,所以敎学也是工作的一部分嘛,真是了不起啊。以前也教过人类吗?」 「嗯。教了很多。」 老夫露出笑脸嗯嗯地应和著。 「那就决定了,请你在上面的草原教老夫狩猎吧。老夫正好想锻炼一下身体,如果能接受神明大人的指导,那可是求之不得呢。话说回来,老夫从未打猎过,还请你手下留情呢。」 「……可以吗?」 「当然可以啊,有麻烦就应该互相帮助呀。」 原本维持抱膝蹲坐僵在原地的狩神如机器人般地站了起来。 「……谢谢。去、上面。」 祂这么低喃后,周围景色忽然转变,变成了月光照耀的夜晚草原。 不需要穿过盗墓者的路,靠祂就能来到地面了。 老夫望著夜空想起一件事。 「啊,不好了、不好了,聊了那么久都忘了。老夫能去拿药吗?就是刚才说的回春妙药,没有那个老夫就会变回原本的模样,还会被当成通缉犯。真没想到时间会弄到这么晚,药效差不多快没了。」 「这个?」 狩神两手抱著小木桶,真是准备周全啊。 「谢谢,就是那个,真是帮大忙了。」 老夫跨出一步打算接手时,狩神往后退一步,当老夫再踏出一步后,祂又往后退了一步。 「为什么要退后?没吃药的话,老夫会很困扰啊。」 「狩猎是必须使尽全力的事,我不允许你喝了会变弱的药后再来挑战。」 咦?老夫心中有不好的预感。 「虽然应该是老夫的错觉,但你的个性是不是和刚才不一样啊?」 邂逅之初,那立刻朝头部放箭的骇人本性又复活了。 「我不允许任何妥协。」 啊。 本以为遇到了心灵好友,但果然也是个不妙的人(神)啊。老夫感受到危险说出「果然还是有点身体不适」打算逃跑时,祂宛如骑师般坐到了老夫背上。 「来,走吧。好久没这么热血沸腾了。别担心,从现在开始,我会把你变成一只杰出的猎犬。」 「算老夫求你了,能不能变回那个温柔的你啊?老夫只是想运动一下,并不是想成为猎犬啊,而且听起来感觉会漏尿。」 「给我俐落地跑起来!」 狩神黑色的手臂伸长变形,一手变成绑住老夫嘴巴的马辔,另一手则变成马鞭用力地鞭打老夫的背,命令老夫全力奔驰,不允许任何违逆。 「啊啊啊啊啊──────────!」 老夫发出惨烈的悲鸣不断跑著。 「吵死了,别发出脚步声!与大自然合为一体!」 「使尽全力奔跑又不发出脚步声是不可能的啊!而且老夫又不是大自然!是龙啊!」 「你吃的东西是什么!?」 「是青草和树木!」 「那就是大自然啊!也就是说,你就是大自然啊!」 「等等,那理论也太牵强了哇啊!」 一回嘴鞭子就会挥过来,早知道会这样老夫就不请祂教导了,把祂永远丢在地底就好。 药效不知何时消退了,草原上回响著来自庞大身躯的剧烈脚步声,老夫接受了神祇逼近拷问的指导,而且持续了一整晚。 「邪龙大人在发怒……!」 听说山寨里的盗贼听见老夫的尖叫与地鸣后纷纷这么说,显得相当害怕。 在地平线远方因黎明而开始泛白时,老夫明确地感受到了死亡。在草原上飞舞的蝴蝶是黄泉派来的引路使者吗?老夫感觉到五千年的龙生即将迎来终结,便让身躯淹没于柔软的长草中,缓缓地阖上眼── 「起来!」 「哇呀啊!」 老夫遭到鞭子殴打,妨碍了安宁的往生。眼皮后方的花田瞬间远去,回到眼前的现实风景则是破晓之际的草原。 「花了一整晚,却连只兔子都猎不到,我还是第一次碰到这么迟钝的猎犬。」 「老夫也没办法啊,毕竟老夫又不是猎犬,而且要是毫无理由就被狩猎的话,兔子也很可怜啊。」 虽说老夫其实不必为兔子操心,因为它们的脚程远比老夫快得多。 「算了,已经教会你基础了,剩下的就靠你了,不想死就继续练习。」 「要是每天都这样熬夜运动老夫才会死吧。」 况且,要瞒过瑞湖执行更是难上加难。 老夫叹了口气,正在幻想今后的苦日子时,狩神从老夫的背上爬下,祂温柔地拍著老夫的头说道: 「不要紧、船到桥头、自然直、加油。」 「你的狩猎模式与平时的落差,根本算是双重人格了。」 「我身心舒畅、差不多、要回去了。」 「老夫觉得自己被当成玩具了。」 狩神将没收的药水放在地面后朝老夫伸出手,似乎要与老夫握手。老夫已身心俱疲,累到连伸手都很难,但狩神依旧真诚地伸著手。 老夫无法无视祂的好意,于是勉强撑起 身体用单爪碰触祂。 「毕业、送你。」 狩神说完后手臂便软趴趴地如黏土般开始变形,老夫担心祂的手该不会又要变成马鞭,便缩起身体,但没有发生那种状况。祂的手臂变成类似布料和绷带般的轻薄皮膜,接著包覆住老夫维持握手姿势的巨大右前脚。 「这奇怪的握手是怎么回事?」 「给你、武器。」 狩神轻轻抽开变形的手臂。此时,被放开的右爪产生了变化,老夫与生倶来的白色爪子像是被染上狩神的颜色般变黑了。 「欸?这样不要紧吗?不是生病了吧?」 「真没、礼貌。」 老夫对这个状况感到担心,还好颜色立刻开始变淡,最后恢复成白色了。 「这样、就融合了。在爪子上、凝聚力量。」 「这样吗?」 老夫「嗯」地一声使力,爪子立刻变回刚才的黑色,还锐利地往前伸长了一些。 ──但伸长的量还不到一只蜜蜂的长度。 老夫刮著地面确认锋利度,钝钝的感觉与原本的白色爪子相差无几。这样的话── 「狩神,这个武器该怎么用呢?它看起来应该不是当作爪子来用吧?」 「啊……」 狩神不发一语。但祂那尴尬的呻吟让老夫明白了一切。 这项武器授予使用者之后,一定能发挥相对应的功能吧。 在老夫身上却变成了这么令人遗憾的废物,祂一定也是第一次看到吧。 「……欸欸、你加油……」 狩神拉低头巾,将原本便看不见的眼睛藏得更深,接著便逃也似地消失了踪影。祂应该回到地底了吧。 该怎么说呢,让神祇对老夫这么费心,老夫真是万般歉疚。 疲劳一口气涌了上来,老夫瘫倒在地的同时响起一阵地鸣声,小鸟同时从周围的草丛飞走。 有点爱困。就这样沐浴在晨曦中睡去也不错── 「邪龙大人!」 远方传来的叫声,让老夫像弹簧般跳起。 老夫害怕地寻找声音来源,发现遥远的地平线有道速度异常快速的小小人影。那道人影彷佛是风凝聚成了人类的形体,用令人感觉不到重量的流畅感朝老夫疾趋而来。 眨了三次眼后,瑞湖撩起一阵烟尘急停在老夫身旁。 「我回来了,城里的卫兵也会立刻抵达。」 「嗯,辛苦了,有劳你了。」 「您这是哪儿的话,这种程度的任务跟呼吸一样简单。话说回来,邪龙大人……您看起来似乎很累呢。」 老夫身体一僵。不好了,要是瑞湖发现老夫因为斯巴达式的指导而累坏,她一定会幻灭并且直接失控。 「不,不是啦,这是。」 「──果然,那时候的旧伤还会疼吗?」 「啊,对啊对啊,就是那么回事吧,老夫也不会追问是什么原因受的伤啦。」 「但这真是个难题啊,要是那道伤口因为渴望鲜血而疼痛起来,邪龙大人便会将周遭夷为平地不是吗?」 「没有更普通一点的旧伤吗?」 为什么与老夫有关的事,都会连结到残忍的形象呢? 「没事的,老夫不会因为旧伤就失去理性。对了,老夫会在这里稍微歇一会儿,要是城里的卫兵来了,你就带他们去盗贼的山寨吧。」 「谨遵御意。」 老实说,老夫已经想睡到不行了。虽然交给瑞湖有些不安,但还有盗贼与人质,一定不会变成诡异的状况吧。 老夫以草为棉被闭上了眼…… 咦? 老夫在失去意识前,发现好像忘记了什么。 但老夫无法抵抗睡意,便听著喉际发出的鼾声入眠了──…… 「嗯啊?」 日正当中,太阳非常刺眼。习惯在洞窟生活的老夫为了躲避中午的太阳翻了好几次身,但平原却没有能藏住老夫的石头阴影。 「啊──刺眼到不行……」 虽然对安宁的睡眠仍有所眷恋,但已经休息得差不多了。老夫打了个大哈欠又搓了搓脸,接著睁开眼睛朝向前方。 在那里的是城里的卫兵、盗贼以及被监禁的人质,他们聚成了一团。 「邪龙大人,您醒了吗──喂!你们!邪龙大人要动身了,睁大眼睛好好拜见这伟大的一举手一投足吧,错失这机会就再也看不到啰。」 瑞湖跪坐在老夫的背上。 「瑞湖?现在是什么状况?」 「已经完成运送准备了,不过因为邪龙大人在休息,我们便在这儿等著。我在等待期间将邪龙大人的丰功伟业传达给了听众们,漂亮地完成了身为眷属的任务。」 「这和我们说好的不一样啊,瑞湖,老夫不是再三叮咛这些事是秘密嘛。」 「但您恢复了真正的姿态,我便以为这次的方针是要刻意曝露身分。」 老夫「啊」了一声。就说好像忘了什么,原来是忘了喝回春药,已经恢复成了巨大的躯体啊。 「……是否有什么不妥呢?」 「不,这次是老夫不好。话说回来,你都说了些什么呢?」 「因为时间不够说完所有的故事,我便讲述了邪龙大人在大战时骁勇的英姿。」 「这个老夫也想听听看啊。」 老夫超有兴趣的。 但现在不是干这种事的时候。老夫深深朝众人一鞠躬说道: 「各位,这女孩虽然说了不少故事,但不用太过在意喔?老夫不是那么可怕的龙唷,还请不要拘谨,用平常心对待老夫即可──」 「是的。」 众人做出了毫无感情的回应,他们纷纷露出跟死鱼一样的眼神。 糟了,瑞湖说的话已经侵蚀了他们的内心。 卫兵、盗贼与人质,不同身分的人却露出完全相同的表情,这画面甚至让老夫感到了恐惧。 作为最后一丝希望,老夫寻找著昨天说出体贴话语的冒险者,那个正确认知老夫是「被瑞湖抓住的龙」的人── 有了。 但他默默地别开了视线。 老夫只能在心中暗自啜泣。 第3章 水之圣女所守护的城镇 「我在考虑,到城里便进行邪龙大人占据此地的统治宣言吧。」 「啥?」 莫名其妙便飞来一段炸弹般的发言。瑞湖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中,突然说出一个荒谬无稽的提案。 卫兵为了押解盗贼与保护人质带来了多台马车,我们包下了其中一台。因为还有许多空间,老夫便提议共乘,却被坚决拒绝了。 即使喝了药水变回较小的身躯,却无法回复失去的信赖。瑞湖现在则试图做出会失去更多信赖的行为。 「欸,统治宣言?什么意思?」 「就是让现在要去的城镇永远成为邪龙大人的占领地。」 「抱歉,老夫不是那个意思。老夫是问你打算以什么名目来执行呢?」 「我是为了那座城镇好啊。既然决定了,那就得决定城镇的新名字了,它现在似乎叫做『瑟莲恩』,把它改名为『瑞梵帝姆』如何呢?我觉得这是一个适合作为邪龙大人领地的名字。」 「瑞湖,你先冷静一点。比起名字,重要的是你为什么会觉得这是『为了城镇好』呢?老夫觉得占领对城镇来说连半点好处都没有,你仔细说说原因。」 老夫因为胃部传来的绞痛而趴著身躯。 「遵命。我去叫卫兵的时候稍微勘查了一下──这辆马车所前往的瑟莲恩,相较于它的规模,冒险者与士兵等战斗人员的人数却相当稀少,连派出这么点卫兵都很辛苦,训练程度也不怎么高,也没有像派琉多纳那样有著守护城镇的城墙等设施。包围城镇的水路虽然能代替战壕,但也只有这么点防卫设施。您怎么看呢?」 「当然觉得是毫无防备啊。」 「是的,我也这么觉得。要是放著如此无力的城镇不管,一定会立刻被魔物占领且成为魔王军的领地。因此才需要邪龙大人的统治宣言。只要笼罩于邪龙大人统治的光环下,不论何种魔物都不敢对城镇出手,未来将会是一片荣景。这并非侵略,而是出自慈悲之心的保护,所以也不会与人类之间的关系产生裂痕。」 「老夫说啊,虽然你一定是为了城镇好才那么说,但大概会演变成与城镇全面开战的局面啊。」 最为严重的对立,往往来自于善意所产生的误解。 瑞湖眼睛发亮地紧握双拳说道: 「胜利与道理都站在我们这边!」 「重点并非输赢,而是在于战争本身就有问题啊。」 打打杀杀的话,老夫可会翘辫子的。即使是由瑞湖单方面蹂躏城镇,老夫到时候也会因为罪恶感心死。 「不可以吗?我在从城里回到山寨的路上就拟好统治宣言的草书了。」 瑞湖从怀中取出纸卷在马车的地上摊平。 因为第一行便开宗明义地写著『通告愚蠢的人类』,老夫便放弃了阅读。 「总之,不行就是不行,老夫不会统治那里的。」 「……原来如此,我竟然越俎代庖,真是罪该万死。我们在讨伐魔王的路上,果然无法顾及一个小小城镇的存亡呢。即使有可能会被魔物蹂躏,也得需要具备舍弃它的无情之心才行。」 「这么说还真是难听啊,并非是那样。这座城镇都平安无事地存活到了今日,老夫认为他们应该有守护城镇的方法。要是它真的是那么容易就被趁虚而入的城镇,现在押解的这个盗贼团也会想去掠夺吧?」 「关于这件事。」 瑞湖微微地抽动鼻子。 「诚如邪龙大人慧眼所见,确实有人在守护城镇,城里的人都叫她『圣女大人』、『泉水圣女』等。」 「圣女?」 「是的。很久很久以前,在这块土地死去的圣女之灵,至今依然在循环著城镇的水中抵御邪恶势力。我进入城镇时确实感觉到了些许抵抗,但并非是什么了不起的力量,所以就强制通过了。」 老夫虽然默不吭声地听著,内心却在想「这女孩被认定为邪恶势力了啊」,并为此感到战栗。 况且,被认定为邪恶势力,她还是硬生生闯进去了。 「这辆马车也差不多开到水路的桥梁上了。邪龙大人也多少能感应到圣女的力量了吧──您若是感觉到了便会明白,那力量与我们相比根本不足为惧,以守护一个城镇而言过于无力了。」 她一派轻松地讲出「我们」,真希望她别把老夫算在内。 马车没有窗户,瑞湖却能掌握行车进度。过了一会儿后,马车摇晃的程度便从奔驰于草原的平稳转为滚过石桥的颠簸。 「就是这里,这里便是圣女的结界了。」 瑞湖这么说著,就在此时── ──请帮帮我。 脑中突然出现直接对老夫说话的声音。 老夫不禁在马车内起身环顾四周。这并非从口中发出的声音,所以声音的主人必定在附近,但初次遭遇心电感应的体验,让老夫感到畏怯。 ──请阻止那女孩。 嗯? 然而,这个声音提及的内容,却让老夫感觉到强烈的亲切感,那声音也宛如要强调一般地继续道: ──拜托你了,宠物蜥蜴。请阻止那女孩,那女孩似乎只对你敞开心房,或许会听得进你的劝说。 老夫虽然对莫名其妙的呼吁感到恐惧与惊愕,内容却深深打动了老夫的心。 啊啊,这一定是圣女大人。 因为无法阻止瑞湖,便转而找老夫寻求帮助。 老夫很懂这番心情。 老夫没有特别订正被视为宠物这件事,正打算要在心中回覆「总之老夫先说服她不要侵略城镇」时── 此时── 「愚蠢的家伙,你知道这位是谁吗?竟然胆敢将伟大的邪龙瑞梵帝亚大人──说成等同于猫猫狗狗般的宠物,你犯下的罪行送去地狱都嫌不够。」 话题中的恐怖少女竟然窃听了老夫的心电感应。 ──……! 老夫听见脑中传来倒抽一口冷气的声音,接著便出现类似断线的声响。 「不、不是的啊,圣女大人?这女孩只是比较难沟通而已,圣女大人?」 尽管老夫想解释,对方却毫无回应。她逃跑了。 这倒也是,因为她以为老夫是无害的宠物才寻求对话,却发现找的是老大(冤罪),所以才会将老夫也当作敌人吧。 「邪龙大人,刚才的挑衅可以视作开战通告啊。」 「你也提高一点忍耐度吧,别一下就暴冲啊。」 「但她竟敢说邪龙大人是宠物,这已经明白显示出圣女有眼无珠,不能把守护城镇的任务交给有眼无珠的人啊。」 「是吗?老夫倒觉得她满可靠的啊。」 宠物蜥蜴这个认知是极度符合状况的判断啊。 马车在建于城镇中央的神殿正门停下了。 虽说是神殿,却不会过度豪奢,其中有一口不断涌出清水的泉水,并如包围著四方般地立起石柱,藉此支撑拱形穹顶。 仅只如此。 或许可以视作附上了比较有模有样的遮雨棚的水源地。 运送我们的卫兵眼神中多少有些了无生趣,进入城里后似乎又稍微恢复了一点精神。 「我们有个习俗,进入城镇的人们都会来泉边谒见圣女大人,还请往前用手掬水。」 「真的可以吗?人类?这泉水似乎是那个圣女的老巢,要是邪龙大人碰触泉水,她或许便会输给邪气并消失无踪喔?」 瑞湖直勾勾地瞪视卫兵,老夫赶紧从背后遮住她的嘴说道: 「真的很抱歉,这女孩有点威胁倾向,请别在意。」 「……不,没关系的,因为我们的 圣女是无敌的。即使对手是邪龙?瑞梵帝亚大人也不可能会输的……!」 卫兵了无生气的死鱼眼内,燃起了信念的火苗。 这座城镇的居民相信圣女大人是足以匹敌邪龙的存在。 先别提刚才在马车中就已分出胜负这件事好了。 在神殿一旁待命的老卫兵也用沉稳的嗓音说道: 「没错。若是您对这座城镇而言是敌人,圣女大人是不会让您过桥的。但两位已经顺利通过了圣女大人的结界,光是这样就表示您们值得信赖啊。」 抱歉,先不说老夫,但这女孩是硬生生闯进来的啊。 老夫一定是那种渺小到甚至不会卡在结界网缝的存在吧。 正当老夫犹豫要不要进入泉水时,更应犹豫的瑞湖却大剌剌地踏进神殿。 她用单手轻轻掬起泉水说道: 「──那个圣女现在不在这里呢。有股奇妙的气息在城里徘徊,她大概是在水路四处逃窜吧。」 一名对著神殿祈祷的老爷爷闻言露出「欸」的表情。老夫慌慌张张地跑到瑞湖身边。 「大家都在这里祈祷,别说那种话啊。」 「但是这是事实啊。可恶的圣女,不只胆敢侮辱邪龙大人,甚至还不现身,真是傲慢……」 「不是啦,你看看,要是看到你那么生气,是谁都会害怕吧?要笑啊,要笑,我们不是来找人打架的吧?」 「──没错,这并非打架,而是天诛。」 「笑著说天诛很像神经病啊。」 卫兵拿著长枪在附近待命,他们虽然是守卫,但老夫用眼力稍微扫视后,发现几乎没有很强的士兵,都是些初出茅庐的新人或是毫无才华、徒具年资的老兵吧。与派琉多纳的战力有著天壤之别。两者明明相距不远,但在训练程度上竟有如此差距。 其中一人走了出来。 「那、那么,看来两位也完成对圣女大人的礼拜了,不介意的话,就让我带您们去旅馆吧。」 「这不是礼拜,是开战通──」 「没错呢!你也想早点休息吧!来吧,瑞湖,快走啰!」 老夫在千钧一发之际插进一句话。 卫兵虽然因为老夫突然大声说话往后退却,但并没有猴急到会因此攻打过来。他们依然带著提防的心驾驶马车前往旅馆。 「……明明这么提防我们,却愿意让我们进城啊。看来圣女大人很受人信赖呢……?」 「我仔细描述过邪龙大人的丰功伟业后提出『想借宿几晚』,胆敢拒绝的也只有魔王了吧。」 「你竟然进行了威胁式交涉,以后千万别这样做了。」 放著不管的话,这女孩会愈来愈狠毒啊。 在前往旅馆的途中,老夫边叹气边眺望城镇风光。只有在神殿周遭的中央地区有民宅与商店,以神殿为中心的水路呈放射状延伸──外围几乎都是田地与放牧地。 一般而言,大规模的农园从管理以及防止作物遭掠夺等层面考量,多半会由教会或王公贵族等拥有一定地位的权贵经营。 然而,这里却不同。 根据瑞湖的调查,瑟莲恩与派琉多纳同为自由都市,没有能够以权力影响它的君主。这两个自由都市虽然名义上都属于某国的领地,但管束这块土地的国王却没有实权,意即有名无实。 代替权贵保障农地安全的,便是存在于水中的圣女大人。 仅仅是拓展水路便能构成强韧(?)的结界,让掠夺者、害兽甚至连魔物都无法接近。 很少有如此适开辟农园的地方,以结果而言,这里连外行人也能看出很适合成为农业园区。 「──圣女的气息愈来愈远了,她该不会想逃离城镇吧。」 听她这么说,便让人担心起下一期的收成。 再这样下去,城里的农夫会流浪街头的。 「……听好了,瑞湖,憎恨毫无意义。」 「邪龙大人……?」 「经历了你所说的大战以及过去的种种,老夫……在战争的最后领悟到了,欸欸……嗯……就是……沟通很重要,嗯。」 连老夫自己都觉得这话没什么深度。 「原来如此,真不愧是邪龙大人。以压倒性的力量为后盾进行沟通,往往会得到远超战争能带来的战果呢。」 「拜托请走不以压倒性力量为后盾的路线啊。」 瑞湖所说的沟通,那张谈判桌从一开始就彻底呈现翻覆状态,而且绝不可能恢复原状,还不断地往桌子堆上重石。 老夫叹了口气。 「……瑞湖啊,老夫想稍微散步一下。你好好听卫兵的话,在旅馆乖乖等老夫。你从离开村子后就没安顿下来过,你就泡个澡好好放松一下吧。」 「谨遵御意。」 老夫请卫兵停下马车并下车,还硬拗看守的卫兵离开。虽然对方不是很情愿,但源于对守护城镇的圣女大人的信赖,最后还是答应了,当然还有来自瑞湖的无限压迫。 老夫从监视中解放后独自站在路上,望著流过路边的水路说道: 「喂──圣女大人,刚刚是误会啊。老夫只是一只手无缚鸡之力的废龙,瑞湖虽然看起来是那样,本质上却是个好孩子啊。我们不会给你添麻烦,休息几天后就会离开。为了城里的人们,还请你不要逃走啊。你不在的话,田地就会荒废吧?」 依旧没有回应,老夫似乎彻底失去她的信任了。 正当老夫在路边望著水路感到走投无路时,背后传来一阵声音。 「哇,好棒喔!是龙欸,龙!」 「好棒喔!这是真的龙吗!?」 回头看到几个孩子陆续从路边的民宅中跑了出来,他们围在老夫身边。 「这是商人养的龙吗?」 「迷路了?」 「不知道它饿不饿?」 老夫又被误会成宠物了,这画面要是瑞湖看见一定会暴怒,老夫便开口解释道: 「欸,老夫不是什么宠物啦──」 「它会说话!」 老夫不经意的发言使混乱更上一层楼。从孩子的角度来看,会说话的龙根本就是超棒的玩伴。如此一来,老夫彻底被当成了会杂耍的动物,也无法强硬地突破包围。虽然老夫很弱,但要是撞上年幼的孩子还是可能会害他们跌倒。 ──因此。 「小龙龙──这是我们家种的青菜梗喔──好吃吧──」 「啊──好奸诈,也吃吃我家的芋头──」 「嗯,两个都很好吃。」 被孩子韵食实属无奈,绝非是被收买了。 老夫久违地得到心灵深处的安宁。 然而,这份安宁没有持续多久。 作为孩子们的玩具和平地吃著蔬菜倒也还好,但当太阳西沉,孩子纷纷回家后,老夫发现一个错误。 老夫不知道旅馆的位置。 刚才没问地址就下车了,所以不知道对方为我们准备的是哪里的旅馆。老夫当然无法用什么『邪龙千里眼』来找路,要是老夫会用,早就拿去找能够逃离瑞湖的路线了。 神殿附近有卫兵的值勤室,虽然老夫对大声求救没有任何抗拒,但要是表现出邪龙不该有的窝囊样,很可能会被瑞湖发现老夫很弱。 反过来说,用高压态度命令别人带路也有问题,有可能会出包,对方生气的话还可能会反撃。对于深信自身拥有圣女大人加持的居民而言,邪龙并非绝对的权威。 「没办法了,睡在外面吧。」 老夫转换了心情。就说乘著兴头散步到忘记回去吧。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说,四处晃荡 时应该能找到旅馆。 对老夫来说睡在室外是很平常的。 在小小的房子里睡觉还比较狭窄──狭窄? 「不好了,药效到早上就没了。如果老夫恢复成被悬赏时的大小,而且瑞湖也不在身边,睡著时或许会有莽莽撞撞的冒险者前来攻击。」 收回前言,要睡觉的话,果然还是要睡在安全的旅馆。 老夫不考虑熬夜到天亮。昨晚接受了狩神的通霄严苛训练,除了早上小睡一会儿之外几乎没睡,这把年纪连熬两晚真的吃不消。 「虽然这么说,但是找不到啊……」 这里虽然不是观光景点,但为了接待收购农产品的商人,还是有好几间旅馆,根本不可能正确地找到瑞湖住的那间。 还是需要有人带路啊。 即使知道老夫很窝囊,也不会背叛且正直无暇的引路人── 不清楚城镇居民人品的老夫,能拜托的只有一人了。 『圣女大人,拜托了,请指引老夫找到旅馆吧。老夫不会再说住上几晚这种厚脸皮的话,只要能平安无事地睡上一晚,我们明天就会离开的。』 老夫朝著水路真诚地祈祷。流动的水波除了一闪一闪地散射著即将下山的夕阳余晖外,并没有其它特殊变化。 即使如此,老夫还是继续祈祷。 圣女大人一直都在守护这座城镇,所以一定是个好人。若能传达老夫的真诚心意,她便一定会尽举手之劳为老夫指路。 沙沙,身旁传来拨开草丛的声响。 水路对岸的田地──一名神情提心吊胆的少女,从茂密地长到一人高的绿色麦穗中露出脸。 她是个有著奇特气质、比瑞湖还年幼的少女。 整体服装相当不平衡,她戴著被土弄脏的农夫草帽,湛蓝的发丝却长得能垂落地面,宛如一位高雅淑女。脚上踩著著不适合走在田里的凉鞋,身上却穿著腰际系著大大蝴蝶结的华美礼服。 「……欸、欸欸,你是小龙龙吧?是我啊,刚才一起玩的吧?你记得吗?啊,不记得吗?毕竟有很多小孩嘛,忘记一个也不奇怪嘛。」 老夫绝不会漏掉这么有特色的少女。 「那、那个,因为小龙龙很困扰嘛,所以我就回来了……」 「从田里?」 真是厉害的路线啊,她家到底在哪里啊? 「不是啦,人家只是绕路过来!我没有说谎,所以你不要生气!啊,不过不要紧吧──毕竟你对小孩很温柔吧?这副模样应该就不要紧了吧?不,没什么事。总之,小龙龙要是有什么事都可以找我商量喔,人家是天真温柔又亲切的小城女孩,举例来说,像带路之类的都没有问题唷!」 看见她拚死命地解释后,老夫忽然领悟了一切。 「请、请问!有人家可以帮忙的事吗?」 老夫装作不知情点头说道: 「啊啊,有的,老夫不知道同伴住在哪间旅馆,可以的话,能带老夫去你能想到的地方吗?」 「可以的!我的直觉很准,大概马上就能找到喔!小龙龙就放心吧!」 「那真是太感谢了,我们走吧。」 「嗯!要是能安全抵达旅馆,麻烦一早就离开──没事!」 打扮成少女的圣女大人俐落地带路。 我们彷佛施了魔法般地抄捷径绕过城里各地,即使老夫脚程缓慢,也仅仅花了几分钟便抵达旅馆。 「到了!我想──那女孩就住在这间旅馆的最后一间房间,我猜的啦!」 「嗯,谢谢你。你的直觉大概很准,带老夫到这里就可以了。依照约定,我们明天一早就会离开城镇,你放心吧。」 老夫在旅馆门口朝圣女大人鞠躬感恩时,突然发现她的眼角蓦地喷出泪水。 「太好了──!我赢了──!人家裸了喔──!城里的乡亲──!」 老夫远远地朝著沉浸于胜利余韵中的圣女再度一鞠躬,接著便进入旅馆。卫兵似乎已经吩咐过了,所以即使像老夫这种动物走进旅馆老板也默默放行。 老夫用头敲门,门不到一秒便从内侧打开。 「邪龙大人,欢迎回来。您勘查城内后有何想法呢?」 「不是勘查,是散步啊。老夫觉得那个好像我们接下来要干出什么勾当的用词,不是很妥当。」 话说回来,老夫转移了话题。 「你有乖乖待在房里吗?没给卫兵或旅馆的人添麻烦吧?」 「请您放心,我如同邪龙大人吩咐过的,倾尽全力乖乖待著。」 「只是乖乖待著有需要那么费力吗?」 老夫若是感到不安,往往会猜中不好的事。 「我罪该万死,因为我还不成熟,花了些时间才理解邪龙大人的本意。您吩咐『泡个澡好好放松』,意思是要我身处被水包围的环境,慎重地探查与这座城镇的水融为一体的圣女真面目吧?」 「是喔?老夫有讲过这种话吗?」 「我最后成功分析融于城镇水中的圣女魔力了。」 瑞湖似乎独自做了件不得了的事,但老夫刻意不去深究。老夫本来打算听听就算了,但瑞湖的下一句话却投下一颗震撼弹。 「虽然迟了一些,但我瞭解了。原来邪龙大人早已洞察一切真相了呢。圣女的真面目──就是魔物。」 欸?老夫不解地歪著脑袋。 「欸欸,圣女大人不是很久以前过世的人变成守护神的存在吗?」 「是的,表面上是这样,但我追溯到的魔力──虽然只有一点,却有魔性之物的气息,若真是被尊为圣女之人,是不会混杂那样的气息的。」 不可小觑瑞湖的推理,她之前也都毫不保留地发挥了超越人智的能力,而且几乎从未出错。 ──但是。 「老夫其实见过圣女大人了。」 从她的态度来看,她本质绝非什么恶人。若她隐藏了身为魔物的真面目,刻意装出那样的演技,应该能更完美地伪装成城里的孩子才对。 「那便是我杞人忧天了,要是您已经抹杀圣女就毫无问题了。」 「老夫没抹杀她啊?老夫只说了见过她,没说抹杀她,你别自己下结论啊。」 「那么,您是因为还有利用价值,所以让她暂时自由行动──吗?」 「不是那样的。瑞湖,听好了?你不能和平一点思考事情吗?要是总是有些打打杀杀的想法,你真的会变成坏人啊。」 老夫举起单脚拍拍瑞湖的肩膀。瑞湖稍微怔住后便缓缓点头说道: 「邪龙大人,小的遵旨。身为邪龙眷属,不应倜限于流氓地痞般的利害得失,应该要拥有更辽阔的视野。」 「嗯,虽然不太清楚你在说什么,但就是那样。老夫还想再问详细一点,你有圣女大人是魔物的证据吗?希望是比较客观的。」 「我能立刻取得自白。」 「快住手。」 即使不问也知道她打算屈打成招,否则她干嘛要伸手摸腰际的短剑呢?要是被瑞湖近距离胁迫,即使不是魔物也会承认的。事实上,老夫明明也不是邪龙,却不得不用起了邪龙的身分。 「总之,你没有明确的证据吧?那就是你想太多了。」 「若是这样就好了。」 「要是你那么在意,老夫明天再与圣女大人聊聊吧。老夫对眼力颇有自信,集中精神与她对话就能辨别出是否为好人了。」 「这样啊,既然邪龙大人都这么说了,我就安心了。」 瑞湖露出心满意足的柔和表情。 老夫终于能松口气,于是便好好地喝下桶里的药水以免 忘记,接著趴到房间一角。 「邪龙大人,您不用睡在地上,这里有床。」 「不要紧的,人类的床不适合老夫,你睡吧。」 「但如此一来我就会睡在比您高的位置了,眷属睡在比主人高的位置,是种大逆不道的行为啊。」 「你不是常睡在老夫背上吗?」 老夫心想那又该做何解释,瑞湖却把那些话当作耳边风睡到老夫身旁。 人家好不容易为我们准备了宽敞的房间,我们却睡在角落的地上,总觉得很没意思。 「至少把棉被铺在地上吧,要是感冒或睡得身体疼就不好了。」 「那么邪龙大人也一起吧。」 「好好好。」 虽然老夫比较喜欢枯草,但依旧将身体蜷缩在瑞湖为老夫盖上的棉被中。 「客人们──早餐准备好了──可以为您送餐吗──?」 敲门声让老夫睁开了眼。隔著窗帘望著窗外,发现天空依旧呈现深蓝色。若非是珍惜时间的旅行商人,现在可是连吃早饭都嫌太早的时间。 「怎么这么早……」 老夫用脸摩擦棉被,遗憾地撑起年老的身躯。 「……竟敢妨碍邪龙大人的睡眠,不可饶恕。」 老夫背上传来瑞湖睡醒的声音,我们本来是并排睡,但为什么她爬到老夫背上了,先不管这个了。 老夫爬著应了门。 「总之,先把饭放在门前就好。老夫我们肚子饿了就会吃的。」 「怎么可以!敝旅馆的早餐刚做好时最好吃了!」 碰碰碰地传来不屈不挠的敲门声,真是间待客之道强硬的旅馆啊。 「我去让她闭嘴吧?」 「不,总之先开门吧。」 由于瑞湖散发出危险的气息,老夫便拜托她去开门。瑞湖打开门后映入眼帘的竟是── 「您好,这是敝旅馆最为自豪的窑烤巨大鲶鱼喔──!今天还特别附送在旅途中能派上用场的保存食品──肉乾与起司喔──唉呀,今天天气真好呢,让人很想一大早就出发吧?来,赶快填饱肚子,打起精神出发旅行吧?」 是昨天那个女孩(圣女大人)。 严格来说,她的外貌有些变化。身高变成了成人女性,与昨天相比,首饰等装饰品毫无节制地增加了。另一方面,虽然穿著过度华丽的服装,她却绑著围裙想打扮成女佣,草帽则是换成了三角头巾。 正当老夫震惊得说不出话时,她推著装满大盘子的推车走进房间。 「请问……欸欸……?」 「等等,你──」 真不愧是瑞湖,她已经察觉到了。 「邪龙大人喜欢吃草,不怎么喜欢吃鱼。」 「啊,是注意到那个啊。」 瑞湖一边关心菜色,一边不断抽动鼻子闻著烤得香喷喷的鲶鱼。她应该想快点开动吧。 「那、那么──对了!请稍等一下!我立刻去准备适合小龙……不是,适合客人口味的食物!」 圣女大人脚步一转跑到走廊。老夫转向迫不及待地等著吃饭的瑞湖说道: 「瑞湖,说个无关的话题,老夫还是觉得圣女大人不是坏人啊。」 「您怎么会突然提起这件事呢?」 「不,只是想讲一下而已。」 虽然担心要是被瑞湖的直觉发现了该怎么办,但这下就能放心了。即使不集中精神观察也能发现,圣女大人虽然有些两光,但丝毫没有感到任何恶意。 此时,圣女大人从走廊另一端冲刺回来。 她双手端著的篓子里装著沾满泥土的破烂蔬菜── 「这是放在附近田里的蔬菜喔!您喜欢这个吧!?」 老夫无法直视瑞湖此时的表情。 这一瞬间彷佛有永远那么久,挥舞短剑时发出的金属声酝酿出凛冽的寂静。 「杀了你。」 「不能杀她!」 「不要啊──────!」 寂静瞬间破灭,剩下的只有混乱。瑞湖向前扑去,圣女大人则乱丢蔬菜作为盾牌,老夫连忙出声制止。 千钧一发之际成功制止了瑞湖,她的魔掌在将蔬菜切个粉碎后停下了。然而,当篓子掉落在地时,圣女大人早已摇曳著一头蓝发消失在走廊转角了。 瑞湖露出凶狠的眼神说道: 「邪龙大人,您为何阻止我……?」 「没什么为何不为何,不可以随便伤人,要是发生什么事就无法挽回了。」 「那家伙竟然给邪龙大人形同垃圾的食物──」 「不要紧、不要紧,不因小事而动怒才是真正的强者,而且老夫也喜欢蔬菜。」 老夫吃著滚落在地的蔬菜碎末。都是些放老的蔬菜,老夫其实不怎么想吃,但要是不这么做,瑞湖的怒火便不会消去。 「邪、邪龙大人,您不用吃得那么辛苦……我会将它们捡起来,还请您稍候。」 「没关系的。话说回来,瑞湖,老夫想让你具备强者风范啊。」 「强者风范……吗?像邪龙大人一样只靠气魄便能让所有敌人灰飞烟灭……吗?」 「不是物理性的风范啦,老夫说的是思想。」 老夫发出「咳咳」类似演讲般的清喉咙声。 「你是老夫──邪龙?瑞梵帝亚的眷属,那利爪的重量可没轻到能用于渺小的争斗啊。因此在你拥有充足的自觉前,禁止你在没有老夫许可的状况使用力量。啊,除非是保护自己的时候,无计可施时也可以战斗,但不能杀死对方喔。」 仔细想想,一开始就这么命令她不就好了。如此一来,瑞湖也会避开无谓的战斗吧,连老夫自己都觉得是个好主意。 老夫露出喜悦的微笑独自点著头。将视线转回瑞湖身上询问「你听懂了吗?」时── 老夫发现瑞湖出乎意料地大受打击。 她维持跪坐姿势垂头丧气,眼里失去了光彩,还露出失去所有希望的表情,彷佛灵魂随时都会从身体里跑出来。 「瑞、瑞湖?怎么了?你不用那么消沉啦,只要日后多加注意就好了。」 瑞湖依旧垂著头,背后宛如飘著绝望至极的效果音。 「这样啊……我并不是称职的眷属啊……」 「不是、不是,老夫不是那个意思。」 「您无须挂怀……」 她维持跪坐姿势拖著腿移动到房间角落。她将额头抵著墙壁,那失去生气的身影,让老夫光看就觉得良心不安。 「瑞湖,老夫不是对你幻灭或怎样,不如说是觉得你是眷属真是太好了。」 瑞湖依旧不发一语地垂首。 「你还年轻,从今以后更加成长不就好了。」 她还是很消沉。 「还有啊,老夫在力量方面很仰仗你啊。没有你老夫就无法走下去啊。」 她的耳朵动了一下。 「唉呀,老夫有这么厉害的眷属还真是幸福啊,老夫活了五千年都没遇过像你这么有天赋的人类呢。」 瑞湖维持著跪坐姿势,迅速转了一百八十度朝向老夫。 「啊,你恢复精神了?」 「不,我对自己的不成熟感到万分羞耻,依然相当消沉。」 「但你的眼睛变得很亮啊。」 「那是您多心了。」 「是老夫多心了啊。」 「但是,再多来几句我就能重新振作了,我觉得会听见能让力量宛如岩浆般涌上来的话语。如果您再多赏赐一句,我感觉甚至能学到可将魔王一击毙命的新招,来吧。」 瑞湖拱手行礼 并不断进逼,表情也有点厚颜无耻,但无论怎么看她都已经彻底振作了。 老夫说「不行不行」摇了摇头。 「太宠你的话,对你可不好。还有,不要弄出什么新招啊。」 「这样啊……真是遗憾,那么我便以粉身碎骨的觉悟为您效劳,以盼日后能获得您的褒勉。」 「可以的话,尽量别太努力啊,放松是最好的。」 老夫很久没打从心底微笑了,讲了这些话,她应该就不会随意发飙了。 「那么,老夫出去走走。和昨天说的一样,去和圣女大人聊聊。」 「谨遵御意。」 「对了,瑞湖。既然你今后会更加自制,那就去外面玩玩吧?依老夫昨日所见,这座城镇有许多与你同龄的小孩,稍微放松自己和同龄的孩子玩玩如何?」 要是能远离诡异的力量并多接触孩子,清风或许会吹进瑞湖的心中。接著靠某种奇迹让力量消失……就好了…… 瑞湖以敬礼的姿势回应老夫的提案,她脱掉当作睡衣的贯头衣,换成艾莉安提给的袍子。不知道她是否趁著昨天洗了衣服,被草汁造成的脏污都洗乾净了。 「那么,老夫就先出门了,你要锁好房间的门啊。」 老夫接受瑞湖的送行走到走廊。首先得去找圣女大人,果然该去泉水神殿吗──? 啪啦一声。 老夫走在走廊的脚忽然接触到冰冷的触感。 低头一看,铺著木制地板的走廊上有个相当大的水洼。 有人打翻水吗?不过,这大约是打翻整盆水的量,要是发生了这种事,我们应该会注意到发出的声响啊。 此时,水洼中突然出现了圣女大人的脸。 老夫吓了一跳转过头,但根本没有半个人影。也就是说,圣女大人在「水洼」中── 「你、你、你、你中计了吧──!喝呀──!」 噗通一声。 这次发出的并非只是踩进水里那么简单的声音,老夫的身体被拉进深不见底的水中。 * 邪龙大人的气息突然消失在走廊的转角。 瑞湖突然露出思索的表情。 真奇怪,邪龙大人确实可以自由创造出亚空间并阔步其中,但要是邪龙大人那等强大的存在暂时消失于世,对自然界的和谐并非是有益的。 如同失去顶梁柱的房子将倾斜倒塌,这世界失去邪龙大人也无法保持平稳。 邪龙大人深谋远虑,应该很清楚此事。事实上,它自从将自己收为眷属后,便没再使用过扭曲空间的招式了。 「──那么。」 瑞湖完成更衣,她边建立一个假设边走到走廊转角。在那里的是一个宛如漏水的水洼。 「果然不是一般的水。」 昨晚也感受过这股魔力──假借圣女之名的魔物。在这个时间点设下陷阱便表示,刚才的女佣十之八九是圣女变装的。 瑞湖定睛望著水洼,解析陷阱的构造。 「这接近于邪龙大人创造的亚空间……的劣化版呢。以水洼为入口,将人拖进自己的空间中的招式啊……真是愚蠢,这种鸡鸣狗盗的招式,对邪龙大人是不管用的。」 圣女的阴谋乍看之下已经得逞,但这全是邪龙大人期望与之对话所致。意即为刻意中招。倘若邪龙大人前往圣女身边是打算诛杀她,那她在布下陷阱之前就会被五马分尸吧。 这世界并不存在当起了杀心的邪龙大人站在面前时,还能保住性命的人。在邪龙?瑞梵帝亚的传说被传得绘声绘影的地区,至今依然将『瑞梵帝亚』这个词与死亡划上等号──瑞湖是这么认为的。 瑞湖呆站在走廊上。 邪龙大人亲自前往圣女身边了,虽然不知道邪龙大人有什么打算,自己还无法洞见那深谋远虑的内心;但都被吩咐要自制了,身为眷属的自己就不该再随意出手。 虽然如此,但对瑞湖而言,压抑想立刻破坏陷阱的冲动是非常辛苦的。只要挥舞手中的短剑,就能轻易地让圣女做出的亚空间崩毁。 「不行,若是出手就是对邪龙大人的侮辱。这可不行,眷属在不应干涉的时候便不该干涉。」 瑞湖严苛地克制自己。 为了抒发郁闷,瑞湖朝水洼迸射出浑身杀气。这波杀气让旅馆的玻璃窗全数破裂,附近野狗也纷纷发出类似惨叫的长啸,对面三间马厩中的所有马匹亦开始骚动。 ──好了。 稍微舒缓了心中的郁闷,这只是杀气,没有真的出手。接下来就如邪龙大人吩咐的去外头玩耍吧。 「哇啊!这是怎么回事?窗户全都破掉了啊!」 瑞湖经过惊惶失措的旅馆老板身边走到外面。她虽然穿著高级的袍子却光著脚,当初艾莉安提想要给她一双鞋,却被她拒绝了。 无论多么高级的鞋子,都无法承受邪龙大人眷属的全速奔驰。 佐证便是,邪龙大人平素便一丝不挂。 到了邪龙大人那样的等级,光是与空气摩擦便能让传说中的圣铠蒸发。它什么都不穿,仅仅包覆著龙鳞,那才是邪龙大人最为基本且至高无上的型态。 正当瑞湖再度感受到邪龙大人的伟大之处时,几名孩子从马路对面打打闹闹地跑来,手上各自握著菜梗或树根之类的东西。 「小龙龙去哪里了啊──?」 「它说住在某间旅馆吧?」 闻言,瑞湖依据眷属的直觉而有所觉察。原来如此,他们似乎正在寻找名为小龙龙的奇珍异兽。话说回来,邪龙大人责骂她时曾说过,为了学习人类的习俗,应该要和孩子们玩在一起。 他们来得正好,瑞湖如此判断并走向那群孩子。她从腰际拔出短剑指向天空说道: 「在那里的人类小孩,也让我加入你们的游戏吧。这是一种狩猎名为小龙龙的东西的游戏吧?交给我吧,我会见敌必杀斩杀掉它的。」 孩子们一阵骚然。 瑞湖不解地歪著头。奇怪了,只是极为自然地搭话,为什么会被那群孩子提防呢? 他们恐怕正在计划这样的游戏,菜梗是吸引小龙龙的饵,树根则是小龙龙傻到现身时用来打倒它的武器。 一名少年战战兢兢地发话。 「那、那个,不是啦,不可以伤害小龙龙。」 「不可以伤害──也就是说,那是毛皮具有价值的生物?知道了,我会从内部破坏的。」 「就说不是啦!小龙龙是昨天才来到这座城镇的龙,它喜欢蔬菜,又乖巧又聪明,所以不可以欺负它喔。」 原来是这样啊,瑞湖终于懂了。 这世上有各式各样的龙,有像邪龙大人那般骁勇伟大的龙,也有像这样只比蜥蜴好一点的龙。 「我知道了。我也一起找小龙龙吧。」 虽然孩子们不安地面面相觑,但是不用担心,只要有蒙邪龙大人赏赐的第三只眼,立刻就能找到那种虚弱的龙──不行。 才刚被责骂不要轻易使用能力,那就更不能在游戏中使用。 如此一来,能倚靠的就只有平常的五感。闭起眼睛竖起耳朵,收集城镇的声音,排除人类与牛马的脚步声,寻找拥有其它特徵的声音。 「这是。」 虽然不是龙,但在远方捕捉到似曾相识的声音。瑞湖皱起眉头,这个声音不应该存在于此。 「孩子们,等等再玩,我先去办点事。」 「啊,等等。」 瑞湖拔出短剑用力蹬地奔驰。若能解除能力限制就能展翅飞翔了,但既然被禁止了,就只能单纯用身体能力移动。虽然比使出全力慢上许多,然而四周 景色依然在转眼间便被拋到后方。 瑞湖跃过数条兼任结界的辐辏水路,朝向城镇外围奔去。奔驰期间周遭响起了催促避难的警钟,可是那与瑞湖无关。 渡过石桥离开城镇范围,瑞湖立刻见到了目标。 卫兵团骑马拉弓、排好队型。那稼伙就在所有人的视线焦点处。 「所以说,希望你们不要拿著武器啦。我不是来攻撃城镇的,我没有半点要打架的念头呀。只是为了弥补过去的错误来向圣女道歉……靠!眷眷眷、眷属大姊头!不、不是啦!我不是来做坏事的!请、请和这些人一起听我解释啦!」 那是发誓不再袭撃人类村庄,并要回故乡森林的──拥有三个头的象怪。 「我们不会被你迷惑的!你一定是来攻击城镇的!放箭!」 后方指挥的骑兵一声令下,便同时有大量箭矢朝三头象射去。与派琉多纳的冒险者攻击截然不同,丝毫没有气势。虽然对瑞湖而言不过是眼屎和鼻屎的差别而已。 「所以说──我不是来打架的啊!」 三头象也等同于眼屎鼻屎,但它稍微像样了一点。它如风车般旋转三根象鼻当作盾牌,将飞来的弓箭全数打落。 「哈哈哈,看到了吗!小哥我可是有两把刷子的啊。要是明白力量差距的话,就冷静听我说──」 「那你是来干嘛的?要是违背向邪龙大人发的誓言,又学不乖地攻击人类城镇,我可是不会手下留情啊。」 瑞湖此时已经站在象怪头上拿著短剑摆好架式。 「对不起,我稍微得意了点。」 「知道就好,你到底是来干嘛的?」 「先不说那个了,眷属大姊头,箭矢又飞来了欸。」 「是喔。」 瑞湖的手轻轻一挥,箭矢便被震飞到别处。卫兵此时才终于发现瑞湖的存在,他们一同露出惊愕的神情。 「真不愧是眷属大姊头。」 「不用拍马屁,我现在被邪龙大人吩咐要节制力量,以眷属而言是毫无力量的状态。」 「这样啊,我刚才那样竟然就得意忘形了,总觉得很丢脸啊。」 见到三头象垂头丧气后,卫兵纷纷大喊: 「小、小妹妹!很危险的,快离开那魔物!」 「没办法的,她一定被当作人质了。可恶,真是卑鄙──」 「大家冷静点,仔细看看,那孩子是邪龙的部下啊。」 什么嘛,那就放心了。一股松懈的气氛在卫兵间扩散,一会儿后才转换成一触即发的紧张感。 「那更糟糕啊!邪龙的部下率领魔物来毁灭城镇了……!」 「唔,我们要死在这里了吗……可恶的邪龙……」 「我会大干一场的,我要挺身而出让自己真正的力量觉醒。」 「放弃吧,反正也只是平白送死,只能逃去拜托圣女大人了吧。」 瑞湖听著茫然失措的卫兵的对话。 「不好了,大事不妙。邪龙大人被误会了,邪龙大人明明不打算危害城镇。」 「话说回来,邪龙老大在哪里啊?」 「现在正在审问圣女,依状况而言,可能会当场诛杀她。」 「那你算是不打算危害城镇吗……?」 「即使杀了她,也只是把圣女神殿从明天起换成邪龙神殿,对城镇无害。」 「我怎么觉得难以释怀啊。」 「没那回事。比起这件事,你快点伸出脖子吧。因为你害邪龙大人被误会了,你就在此自刎以洗刷污名吧。」 瑞湖用单手抓住疯狂挣扎打算逃走的三头象,另一手则拿著短剑朝脑门挥下──突然改变主意收剑回鞘。 「咦、嗅?您要放过我吗?」 「刚才邪龙大人责骂我,要我学会强者风范,若是大慈大悲的邪龙大人,一定会像它对待圣女那般,给你解释的机会吧。」 「啊,所以老大才吩咐您要自制吗?老实说,从我的角度看来,力量完全没有被禁止的感觉啊。」 它在说什么鬼话?身为龙的眷属,自己已经克制利爪、翅膀与其他东西了,还有比这更加自制的事吗? 「算了,您愿意听我说话就好。老实说,我直到之前都还是魔王军的一份子,原本是打算来攻陷这座城镇的。」 「果然。」 「还请不要在话说到一半的时候,把冰冷的刀放到我的脖子上啊。不是您想的那样,这是过去式啊,我现在已经不对魔王,而是对邪龙老大效忠了啊。虽然没有见过,反正魔王也不过是被夸大其词罢了,一定是个只会虚张声势、没什么力量的胆小鬼。」 「那就好。」 「然后啊,我负责的任务,是破坏保护瑟莲恩这座城镇的圣女结界,但这却很棘手啊。这里的圣女相当强,半吊子的魔物都会被赶走,我光是接近水路就使尽全力了。」 「真窝囊,不过是那种小角色,我们很简单就通过了。」 瑞湖多少感觉到了一些抵抗,但邪龙大人似乎连一丝障碍都未察觉。 「两位的力量都超越常理啊。然后──我来这里是为了警告。」 「警告?」 没错──象怪点点头。 「老实说呢,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这里的圣女其实是魔物呢。是种类似无底沼泽的化身,却不知为何和人类共生在一起。」 「别小看我们,我与邪龙大人早就知道了。」 当然,邪龙大人应该更早就察觉了。 「啊,您们知道啊,那就简单了。魔王军也后知后觉地掌握到这个事实,以此订定了某项作战计画,那就是──」 「六牙象(罗加),你和人类的感情变得不错嘛。」 上方传来振翅之声。 瑞湖仰望天空,发现一只庞然巨怪飞在空中遮住了升起的朝阳。 它全身布满银鳞还拥有尖锐角牙──是龙。 龙嘲笑似地俯瞰城镇与卫兵,接著用带著怒火的眼神望向三头象。 「可叹啊,真是可叹啊。明明身为尊贵的魔族却降伏于人类、曝露情报。」 「……是前辈啊。没错,我以后要跟人类好好相处,所以打算把作战计划全部讲出来。」 「你以为我会允许这种事吗?」 「不会吧,但我知道有比前辈还恐怖得多的角色啊。」 「放屁!」 银龙愤怒地飞来,三头象呆若木鸡,卫兵团则是策马疯狂逃向城镇。 瑞湖再三打量银龙,她说了一句: 「这就是小龙龙……?」 虽然看起来既不乖巧也不聪明,但为了孩子得活捉它。瑞湖收起短剑、握紧拳头。 早晨的城镇回响起一阵令人神清气爽的悦耳殴打声。 「有找到还真是太好了,孩子们一定会很开心的。」 瑞湖边拍著手边睥睨晕倒在地的银龙。 三头象则在银龙身旁低叹「前辈……真是太乱来了……」。 「事不宜迟,快点拿去当孩子们的玩具吧。」 语毕,瑞湖便拖著银龙的尾巴带进城镇。此时,呆呆望著一切的其中一名卫兵慌张地策马追来,这名壮年骑士笑容僵硬地说道: 「小、小妹妹?你打算对那只龙做什么?」 「城里的孩子在找它,好像要当作喂食的玩具。」 「嗯,我觉得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啊。」 「不可能,龙不是那么常见的生物,它一定就是小龙龙。」 「不不不,想跟这种龙玩耍的小孩也没那么常见啊。」 「他们有五、六个人欸。」 「啊啊,圣女大人呀……」 卫兵摀著眼睛仰天长叹。瑞湖原本以为他能够接受了,却还是有人追来,这次是三头象。 「眷属大姊头,等等。」 「你还在啊,我找到小龙龙了,现在很忙。你要是不打算攻击城镇就赶紧消失吧。只要有邪龙大人在,魔王军的策略根本不成威胁。」 「不是的,小龙龙一定不是前辈啦,不是认错人而是认错龙了。如果不是异常地强大,当魔物想进入城镇时就会被圣女的结界挡在外面唷,前辈也不例外,硬闯过去可是会被支解的呀。」 瑞湖迟疑一会儿并停下脚步,却又立刻想到新的点子继续前进。 「那就把支解后的头拿去给孩子们就好,这就够玩喂食游戏了。」 「那对教育一定很不好啦。孩子们如果觉得那种疯狂的游戏很有趣的话,家长可是会哭的啊。」 「没……没错!不要洗脑城镇的孩子玩那种邪恶的游戏啊……!」 壮年骑兵对三头象露出热切的眼神,彼此不断点头。总觉得人类与魔物间即将产生奇妙的共鸣。 「我想说的是,前辈无法进入这座城镇,因此也没有见过城里的孩子。也就是说,小龙龙应该是别的龙吧?」 瑞湖啊了一声,手放开了尾巴。 这是盲点呢。的确如果不支解就无法进城,那就与昨天喂食的事实产生了矛盾。 然而── 「圣女的结界真的有那么厉害吗?」 瑞湖眯起眼睛疑惑地询问。以她的感觉而言,只有感觉到戳破薄纸般的抵抗,她认为只要是有点程度的魔物,拿出干劲便能通过。 「不是呀,那对眷属大姊头和邪龙老大一点儿也不管用,但对我们是很大的威胁啊。您要是怀疑,那就把前辈丢向城镇边界的水路吧,它一定会被弹回来的。」 「我知道了,就那么做。」 虽然距离挖凿如壕沟似的边界水路有一点距离,但对瑞湖来说不是什么大问题。她随兴地挥舞著抓著的尾巴,宛如丢垃圾般将之抛到空中。 如果三头象说的是对的,那么飞到空中又半死不活的银龙便无法通过水路,应该会被弹到城镇之外──然而,银龙的身体却「哗啦!」地发出巨大水声沉入水路。 「啊啊,前辈!不好了!这样下去会溺死啊!」 见到超乎想像的结果后,提出这个想法的三头象最为慌张。它跑到水路边伸长鼻子开始抢救。此时的三头象也没被水路弹开。 「果然,圣女的力量根本没什么大不了的,那一定就是小龙龙了。它昨天一定偷偷进了城镇,还被小孩喂食。」 「不,就算不论结界的事,前辈也没有那种慈祥的兴趣啊。」 「每个人都有隐藏的一面。」 「欸欸……前辈,你该不会喜欢和小孩子玩耍吧……?」 银龙伴随著疑惑之声如溺死尸体般被打捞上岸。 「即使这样还是很奇怪啊,以前和前辈攻击结界时都无法穿越啊,是真的。」 它应该没有说谎,向邪龙大人宣示忠诚的这只象,应该不会在这种时候玩什么把戏。 「呵呵呵……计划似乎成功了呢……」 不知何时恢复意识的银龙开始发出大胆无畏的笑声。不过看来它的身体无法动弹,它呈现濒死状并不断从口中喷出水和鱼。 「计划?」 三头象回答了瑞湖的问题: 「啊,对了,我想起来了。前辈是诱敌的烟雾弹啊。如果对手是前辈等级的龙,圣女也必须将力量集中到结界上才能够防守。趁前辈诱敌时,主攻的魔物再趁隙,从其它地方入侵城镇──」 「没错,圣女和你们都中计了。因为本伟大暴风龙的猛攻而慌张迷惑,失去冷静的判断力。竟然没有发现真正的威胁,真是个愚蠢的……」 「前辈,你的脑子还正常吗?没有发生什么猛攻喔?你是不是在作梦啊?」 瑞湖踩著银龙的嘴让它闭嘴。 「先不管这家伙莫名其妙的嘟嘟囔囔,结界功能会停止一定是因为邪龙大人。面对邪龙大人的审问,圣女应该使出了全力来抵抗……真是无谓的挣扎啊……」 「圣女也太可怜了……」 「大象,主攻的魔物是什么样的家伙?我顺便去打扁那家伙。」 三头象从鼻子喷出抢救时吸入的水后继续说道: 「那个啊,它是最近才开始指挥这一带的家伙,很难说明它的长相。不是啦,我绝对没有在包庇它喔,那家伙是很特别的魔物,没有自己的身体──就是只有精神体的魔物啦。它会以人类或魔物邪恶的心为粮食,夺取身体的主导权。它出现在我们这些部下面前时,都是随便附在一个魔物身上讲话的,所以不知道它现在是用什么姿态潜入的。」 而且圣女也是魔物──象怪继续说道。 「无论再怎么偏向人类,但她的心里依然潜藏魔物的本能。精神体魔物打算唤起她的那些本能,让这个城镇失去保护,甚至能顺便得到圣女这个厉害的棋子。」 什么嘛,瑞湖随意地叹了口气。 「那就什么都不必担心了。邪龙大人就在圣女旁边,无论那家伙是什么形体,邪龙大人都不会原谅想抢猎物的不肖之徒。」 「说的也是。唉呀,那我不就白来了。」 正当两人抱著对邪龙大人的信赖一起「哇哈哈」地大笑时── 城镇的地面瞬间染上了混浊泥巴般的黑,林立的建筑物开始缓缓下沉。 第4章 邪龙的真实身分 老夫被拽进了旅馆走廊的水洼。 走廊上的水洼为什么会这么深──但老夫也只有短短一瞬能慢条斯里地思考这个问题,剩下的时间只能不断挣扎追求空气。 不过,老夫愈挣扎就愈无法浮起。 那倒也是,老夫的前脚被圣女大人的双手抓住,她将老夫拖进水底,还露出某种表情。 老夫因为吸不到空气露出濒死的脸,圣女大人则露出更加死气沉沉的脸。 不,或许该说是要决一死战的表情,一看就知道是宁可同归于尽也要打倒对手的战士面容。 希望她不要这样啊,冷静地听老夫说话啊,老夫可没有值得弄到两败倶伤的价值。 「怎、怎、怎样啊──!很痛苦吧────!我把用来驱赶魔物的水都聚集到这里了!要、要投降就趁现在吧──!」 老夫百分之一万想投降,但口中只能冒出泡泡。话说回来,这与驱赶魔物的水一点关系都没有,靠普通的水就能溺死老夫了。 不行了──正当老夫打算放弃,并在眼皮后方见到走马灯时。 充满水的空间,突然闪过瑞湖浓烈到骇人的杀气。 老夫平常是无法透过杀气判别人类的,但为什么能断定是瑞湖呢?因为老夫隐约见到瑞湖的幻影拿著短剑,放在圣女大人的脖子旁。 瑞湖带著彷佛不属于人间的凄厉神色向圣女大人索命,那道身影宛如生灵。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圣女大人似乎也见到了同样的幻影,应该说她直面杀气,见到的景象或许更加真实。 因为过于恐怖,圣女大人在猛地一屏气后便吓晕过去。 忽然间,充满空间内的水如退潮般退去,只留下能淹过脚掌的水位,露出石造的白板。 空间的四面都见不到墙壁,无论望向哪边都只有无限延伸的白色。 「虽然发生了很多事,但总是得到她的帮助啊……」 虽然老夫才刚警告过她注意力量的使用,但刚才真是帮了大忙。 圣女大人依然脸色铁青地瘫在地上痛苦呻吟,彷佛做了恶梦一样。老夫担心受怕地走近并用爪子摇了摇圣女大人的肩膀。 「那个,你不要紧吧?老夫认为其中有所误会,可以的话,我们冷静谈谈吧。」 「唔……嗯嗯……啊。」 圣女大人意外地立刻清醒了,她和老夫对上眼后,便用猫一般的爆发力弹起拉开距离。 「好、好险,再晚一点起来就要被邪龙杀了……」 「就说不是啦,老夫才不会做那种事。」 「人家才不会被骗呢!邪龙一定是坏人!呸呸呸!」 圣女大人用手指拉下单眼眼皮并「呸」地吐出舌头。老夫的心有些受伤。 正当老夫思索著该怎么说服时,圣女大人再度采取开战姿势。她像熊一样高举双手边提防老夫边缓缓后退──不断后退。 圣女大人还在后退。 她的身影愈来愈像一颗豆子。 「老夫说啊,圣女大人?老夫想稍微跟你谈谈,维持这距离也没关系,先谈谈吧。」 「哇呀呀呀!」 她唰唰唰唰唰地蹑手蹑脚高速倒退并拉开距离。 不管怎么看,她都是打算勉强开战的模样。 为什么呢?明明我们都不打算战斗啊,却因为命运奇妙的机缘陷入敌对,彷佛是这无情世界的缩影。 老夫忽然想起。 根据从狩神那里学到的知识,这种时候反而要毫无防备,以降低对方的敌意。 老夫像在地下洞窟时一样,腹部朝上躺在地上。 「喂──圣女大人,你看,如你所见,老夫并不打算战斗,只是来打招呼还有向你表达敬意。」 「千载难逢的破绽──!喝啊──!」 「喔呀啊啊!」 身后的地板突然喷出间歇泉般的水柱,将老夫的身体一口气顶得半天高。 老夫被急遽上升的水压冲击得快死了,但真正的恐怖是在水压消失后。 所有支撑都消失了,老夫位于无物可攀的空中。 因为整个空间都是白色无法正确掌握与地板的距离,但老夫清楚知道这是直接掉落便会难逃一死的高度。 「不妙了。」 此时异常冷静的老夫,想起的是瑞湖。 要是死在这里,瑞湖便会失去约束过剩力量的心灵寄托而失控。对那女孩或是人类都是一桩悲剧。 老夫虽然焦虑,身体却顺著重力不断増加往地面降下的速度。 紧接著,积在地上的水洼溅起巨大水花。 然而,老夫却依然保有意识,不只如此,也没有感到疼痛。虽然呈现四肢贴著地板且大大张开的姿势,却能望著圣女大人与其面对面。 一个声音告诉了老夫理由。 『什么丑态。那样也算、猎犬吗?』 老夫的爪子说话了。 不对,它已非爪子的形状,右前脚的爪子变成黑色,彷佛巨大皮球一般变大且有软绵绵的弹性,皮球在老夫身体下方成为缓冲垫。 「你、你──这声音,是狩、狩神吗?」 『太早、毕业、太弱、看不下去。』 「是的!老夫太弱了!拜托了,请帮帮老夫吧!」 缓冲垫骤地变化为鞭子形状鞭打老夫。 「呀啊!」 『别撒娇!自立自强!』 「拜托了,真的只要这次就好!」 即使被鞭打,老夫依旧毫不气馁地恳求。 『……无法。这距离、已经、无法再帮你。刚才的攻击、已是极限……』 「你把贵重的最后一击浪费在鞭打老夫?」 『鞭策弟子、最为优先。』 「现在这时代讲精神论已经不太管用了,老夫觉得应该顺应时代潮流,采取合理的指导方针。」 『闭嘴!』 轻易突破极限的第二鞭袭来,松懈大意的老夫狠狠吃下了这招,痛得叫都叫不出来。 狩神在老夫呻吟时淡定地继续说道: 『听好了……这爪子、只要强烈期盼、便能变成任何形状。』 「欸,但之前只能变出很鸟的爪子。」 『你、变武器、很烂。』 啊啊,是的,老夫点点头。老夫确实没有积极追求武器到『强烈盼望』的程度,可以的话,老夫比起战斗更想逃跑。 『尽量、用智慧。活下去吧。祝好运……』 「啊、等等!狩神!?」 声音逐渐变得微弱,变成鞭子的黑爪也变回平常的白爪。老夫敲了敲爪子尝试呼唤狩神,却毫无反应。 原本以为援军来了,但只有短暂的时间,老夫又陷入孤立无援的窘境。 不过,老夫和狩神互动时,圣女大人又在做什么呢?老夫大梦初醒般扬起视线,发现远方站著类似圣女大人的小点,那何止像豆子,根本像颗沙粒。 ──邪龙大阿呆,你还有空玩自虐游戏啊?人家还活蹦乱跳的唷,才不怕你呢。 「别因为声音传达不到就突然用心电感应挑衅啊。还有这才不是自虐,刚才爪子是被其他人操纵了,老夫才没有那种兴趣。」 闭嘴!脑中传来圣女大人的声音,空间中的水位也开始上升。 老夫本来就不太擅长游泳,而且圣女瞬间游过来抱住老夫的后脚。 老夫会被拖下去。 「变成能浮起来的!什么都好,变成能浮起来的东西!」 老夫拚命朝爪子祷告。老夫虽然不擅长变武器,却有五千年的逃 命经验。 愿望终于成真,爪子膨胀变成饱含空气的浮板,老夫用前脚紧紧抱住它。 「嗯嗯嗯嗯嗯嗯嗯……!」 圣女大人在水面下咬牙,因为过于用力显得鼻孔大张。但老夫也是一样,为了抓住浮板使尽全力,还不只是这样,爪子变形后,老夫就彷佛全力奔驰般气喘吁吁。 圣女大人终于注意到老夫大口喘气的模样。 「我、我竟然占上风……?与那个邪龙?瑞梵帝亚……?」 不是啊,老夫不是邪龙啊──老夫连挤出这几句话的力气都没有。 「我好厉害!我竟然这么强,呵呵!你就死心吧,邪龙!你就拿命赔给我这个泉水与丰饶的圣女当作代价吧!」 她开心地说话时,拉扯的力量明显减弱,老夫便能稍微换气,但在深呼吸一次后又立刻被用力往下拖。 「欸嘿,人家已经知道爪子的机关了!用那个很累吧!?所以你才气喘吁吁吧!那就……吃我这招!」 包围住老夫身体的水变成彷佛冰水般的冰冷液体,颜色也从透明无色变成接近黑色的深蓝。 老夫此时忽然使不上力。 肌肉松弛,手臂开始颤抖,渐渐从浮板上脱落。 「这个水会吸走你全部的体力和魔力!你已经抓不住了吧!?」 圣女大人兴高采烈地在水下说著。她那天真无邪的杀意让老夫不禁落泪,但因溅满水花而没让她发现。 老夫面临极限。 被圣女大人使出的特殊泉水吸取体力使得浮板缩小,老夫放开了手。 就在这瞬间── 老夫喝下的回春妙药的魔力大概也被一起吸收了吧。 碰!地一声,随著药效褪去的声响,老夫的身躯变得庞大,压倒性的重量狠狠入水,水花溅得半天高在空间中掀起大浪。 下方则是承受了老夫意外使出的飞身重压的圣女大人── 脸上挂著得意洋洋的笑容,翻著白眼。 「呜呜……要杀要剐随便你啦……」 圣女大人晕倒后,空间中的水便随之退去。 圣女大人眼冒金星地瘫死在地,醒过来后便流下如滂沱大雨般的眼泪,还举双手投降。 似乎是见到恢复原本大小的老夫后,彻底丧失战意了。 「那个,圣女大人。」 「我知道了……如你所愿,我会加入魔王军,还请不要对城里的人出手……」 「别不听别人解释就擅自堕入恶道,这种人有一个就够了。听好了,老夫不是魔王军的一份子。」 圣女大人闻言便跳了起来。 「你不是魔王军的一份子──那、那个传闻果然是真的吗?邪龙?瑞梵帝亚不满足于大干部的地位,企图征服世界而背叛魔王……」 「传闻也跟事实差太多了。」 内容没有一处正确。 「老夫只是只身体庞大的蜥蜴,不是你应该害怕的对象,请冷静一点。」 「欸……?这样的话,那个恐怖的女孩子是……?」 「老夫也在头疼该怎么应对那女孩啊。」 老夫抱头趴在地上。 「……?欸,也就是说,那女孩才是真正的邪龙?瑞梵帝亚吗?」 「你的想法也很诡异,但也只差一点点了。」 「那你是奉献给邪龙的野兽祭品吗?」 「啊,嗯,大概就是那种感觉。」 她一针见血地切入核心,要是在瑞湖面前讲的话,大概会被立刻斩首。 「话说回来,刚才你说的事可以讲仔细一点吗?你果然是魔物──应该说,你被魔王军招揽了啊?」 圣女大人擦著眼泪说道: 「对啊,没错。他们说要是我成为魔王军的一份子协助歼灭人类,就会放过这座城镇。但是,要是全世界都充满魔物,只有这里没事,那样反而很恐怖啊,住起来都不安稳。」 「会变成很异样的城镇呢。」 至少老夫绝对不想住在这里。 但这样老夫就放心了,就算圣女大人的确是魔物,但她也是守护著城镇居民的存在。虽然不知道魔物是怎么变成这样的,但结果是好的就好。 「所以我拒绝了招揽,应该说我用结界让他们吃了闭门羹。不过,听说前几天,派琉多纳这个高手云集的城市惨遭魔物放火袭撃,所以人家觉得魔王军开始拿出真本事了,内心战战兢兢……」 「那里没事喔。虽然建筑物被烧了,但几乎没有人员伤亡,复兴大概也会很快吧。」 「欸?是这样的喔?」 「对啊对啊,我们刚好也在那里,瑞湖也有协助防御城市。那女孩虽然看起来很恐怖,但也有温柔的地方。」 圣女大人开心地握紧拳头起身。 「那么,那个叫做瑞湖的少女型态邪龙大人,果然打算帮助人类打倒魔王,对吧?」 「瑞湖是瑞湖,和邪龙不一样,不要混为一谈啊。」 然而,圣女大人似乎不想理身分不过是祭品的蜥蜴所说的话。 「既然如此,那就去拜托那女孩讨伐吧!等著瞧吧!邪恶的三头象!」 「老夫知道你在说谁呢,那只大象应该已经回郷下老家了。」 「啊,对了,蜥蜴爷爷。」 圣女大人独自亢奋地又蹦又跳,接著又再度转向老夫。 「刚才误会了你,还让你遭遇危险,真是抱歉。虽然道歉也无法弥补,但我向你赔罪。」 圣女大人低头道歉,率直到令人感觉唐突。本来还以为她只是个脑子不好使的傻妞,发现她也有值得赞佩之处后,让老夫不禁不知所措。 「怎么了吗?」 「不,只是吓了一跳。老夫原本以为魔物都是些凶残的家伙,但你却对人类十分友好。」 「没那种事啦。人家一开始也是很凶残的魔物啊,多亏了城里的乡亲才改过自新呢。」 「真难相信呢。」 完全无法想像她凶残的样子。在刚才的战斗中也是,与其说是凶残,不如说是在拚命地做不熟悉的事。 总之,老夫与圣女大人之间的芥蒂就这么消失了,如此一来便能和平解决一切。 「那就不能一直把你关在这里呢,得要送你回城里才行。当然也不会要你立刻离开,请留在这里好好享受一下,这里的食物很好吃喔!」 圣女大人拍了一下手,空间中便出现一扇能让老夫通过的特大号石灰门。发出庄严的声响打开后,门中便朦胧地映出城镇中央的神殿。 「跳进这里面就会从泉水『哗啦!』地喷到外面。」 「没有更普通的出口了吗?」 「抱歉,以你身体的大小,无法通过这个出口以外的门呢。」 如果有人在神殿前祈祷,一定会觉得老夫正在进行亵渎神明的玩水活动。况且,要是以现在的体型回到城里,感觉会引起骚动。 「对了,圣女大人,可以的话你能不能去老夫住宿的旅馆拿药水小桶呢?」 「药水吗?」 「嗯,要是不喝那个,老夫会很显眼啊也会吓到居民。」 「啊,这样啊,那我马上去拿。」 圣女大人踩著凉鞋哗啦哗啦地踏著水,正要穿过门时── 对面有个东西先飞了过来。 是只绿色的小蝗虫。 它从门那一侧飞了过来后,就像锁定好目的地般,不再拍翅,停在圣女大人的肩膀上。 原本以为只是普通的虫,但从它身上飘来的异臭,让老夫发现并非如此。 「不好,那是死臭蝗,不快 点赶跑会沾到讨厌的臭味喔。」 那是会围绕著农作物,使其沾上腐臭气味的低等魔物。要是不成群结队,就和一般的害虫差不了多少,是老夫少数能打倒的魔物之一。 「欸?魔物不是因为结界而无法进入城内吗?圣女大人,结界的管理──」 毫无回应。 圣女大人维持著肩上停著死臭蝗的姿势,动也不动地呆在那。 「你该不会讨厌虫吧?要是你很困扰的话,老夫这就赶走它。」 老夫缓慢地前去拯救圣女大人,前进的震动便把死臭蝗震飞到门的另一端。 原本以为解决了,但圣女大人一回头便把老夫吓到腰都软了。 『『──城镇──沉没──』』 她的肌肤变成紫色,眼睛还闪著红光,歪斜的草帽掉落在地,露出魔性亚人特有的尖耳。 老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但这肯定是紧急状况。 圣女大人释放出十成十的魔物邪恶气势,如字面所道,她性情大变。 「我是水魔──以无底绝望吞噬人类并以之为食的人──」 性情大变的模样令老夫想到觉醒时的瑞湖。与瑞湖不同的是,由于圣女大人原本的个性颇为正常,因此前后言行的落差显得很大。 「圣、圣女大人,你突然怎么了?」 「沉没……泥巴啊……吞噬一切,让一切归于虚无吧。」 充满白色的空间也产生了变化,宛如映出圣女大人的变化般变成了黑色,浅浅的水坑都变成泥泞的烂泥。 「对泥巴瀑布感到战栗吧。」 语毕,空间中的泥巴愈来愈多,老夫庞大的身躯也被埋没了一半,为了不要沉下去,只能努力匍匐著挣扎。 但努力立刻变成白费工夫。 圣女大人手指一挥,空间内的泥巴便全数朝出口一拥而去,老夫当然也遭牵连,呈现泥人而非雪人的模样被拋出神殿。 「好痛!」 噗啾、骨碌碌碌……老夫在地上滚著,困惑远大于回到外界的喜悦,让老夫完全无法觉得开心。 还有更大的惊讶接踵而至。喷出老夫的泉水溢出大量泥巴,城中所有水路和水井也以惊人的速度流出泥巴。 这是──圣女大人做的吗? 这并非是普通的泥巴,流动的泥巴只要一碰到地面便如传染般将该处土地变成新的泥巴。原本和平安宁的城镇转瞬间便沦为泥沼。 「呵呵呵……愚蠢的人类啊……在我的泥巴中挣扎吧……」 变样的圣女大人从涌出的泥巴中浮起,脸上呈现疯狂的笑容。 老夫心想「不好了」。 圣女大人刚才为城镇居民著想的模样并非谎言,她应该是自心底爱著城里的人,却不知道因为何种理由而失去理智,打算亲自动手沉没城镇。 要阻止她才行。 但该怎么做? 不能叫瑞湖。虽然要是呼唤她,感觉她不论身处何方都会立刻飞来,可是那就无法保证圣女大人的命了。 圣女大人的草帽在此时不经意地闯进老夫迷惑的视线范围内,它混在流出的泥巴中,掉落在有点远的地方。 该不会是因为那个掉了吧?那顶帽子是否就是封印圣女大人凶残本性的特殊道具? 有赌一把的价值。 在泥中无法随心所欲地活动身体,即使能动也不怎么敏捷。 老夫耗费剩下的所有体力命令爪子。 「伸长吧!」 伸长了,但只是变成原本的两倍长,根本构不到。 唉,这样就无计可施了。老夫用尽了最后一丝体力,身躯宛如燃烧殆尽的灰烬般缓缓沉入泥巴。 意识弥留之际,老夫隐约听见城里因为异常现象而乱成一片。 四周警钟大作,是在催促人们避难吧。 还传来了吹响号角的声音,那是没有警钟的替代方案吧。 欢声雷动响彻云霄,是因为过于恐惧导致尖叫变得高亢吧。 四处响起喝酒吃肉的噪音,是在吃人生最后一餐吧。 打击乐器随著嘿咻嘿啉的吆喝声铿铿锵锵地响起──收喝声? 这个过于突兀的声响带来的冲击太大,老夫恢复意识并睁开眼睛。 老夫看到一群只缠著一条兜裆布的男人,他们乘坐著类似巨大雪橇的交通工具在泥上滑行,而且还同时在敲著打击乐器。 这是什么?崭新的魔物集团吗? 尽管老夫的身体已经被泥巴埋住一半,但依旧很巨大,然而他们似乎非常热中且专心一意地不断用木棒敲打铺著兽皮的桶子,根本没有发现老夫。拉著雪橇的男人穿著类似将锅盖反过来的圆形凉鞋,他们理所当然地也是半裸,其中也有昨天在路上见过的人,并非是魔物。 他们都是这座城镇的居民。 他们因为城镇被泥巴淹没过于害怕导致精神错乱了吗? 若是这样的话,雪橇和凉鞋等泥巴对策也过于周到了,这并非用上一两天就能准备好的东西,况且也不是一朝一夕便能学会妥善运用的技术。 「喂,瑞湖──」 老夫丈二金刚摸不著头绪,忍不住就用了禁忌的王牌。一出声后,便见到巨大的漆黑翅膀在城外舒展开来。 远超音速的飞翔在空中划出由冲击波所产生的音爆云轨道,翅膀的主人数秒后便在老夫眼前翩然降落。 「邪龙大人,我来了。」 「虽然被你的登场方式吓到了,但现在让老夫觉得惊讶的事情太多了,反而觉得那很普通。」 老夫有许多事想拜托她,但先询问了最优先的事项。 「瑞湖,老夫不在时,你有做什么奇怪的事吗?」 「没有,我倾尽全力试图和孩子们一起玩耍。」 「那就好,你们打算玩什么呢?」 「我在找一只叫做小龙龙的乖巧龙,孩子们很想喂它吃东西。」 老夫全身飙出冷汗。 「啊、啊啊──……嗯,后来怎样呢?找到了吗?」 「我已捕获疑似小龙龙的龙了。」 不知道是哪来的龙类朋友蒙冤被抓了啊。瑞湖继续说道: 「本来打算切下头部,只用头来玩喂食游戏──但正好城里发生了这些事,我判断现在不是玩的时候,所以暂时中止了。」 「真是恐怖的游戏啊,难道是邪教仪式吗?」 老夫的脚像小鹿般不断颤抖。若老夫有哪里出错,头被当作玩具便是老夫的未来了。 「话说回来,邪龙大人,站在那里的是圣女吗?」 圣女大人以指挥者般的动作继续让泥巴从泉水涌出。 「没错,老夫想拜托你处理她的事情。」 「遵旨。」 「快收起短剑。」 遵什么旨啊,你明显打算要给她致命一击啊。 「那里有顶帽子吧?你能不能戴到圣女大人头上?」 「谨遵御意。」 瑞湖迅速地在泥上行进。老夫正因为她完全没被泥巴绊住而觉得奇怪时,仔细一看却发现她浮在空中,真是够了。 瑞湖顺利地捡起帽子并瞬间来到圣女大人背后──她的动作明显是暗杀者的架式──总之,她没动手,只给圣女大人戴上了帽子。 圣女大人并没什么改变。 「……她到底是怎么了?」 「邪龙大人,该怎么处置这个圣女呢?据说魔王军的干部──能操纵人心的魔物附身在圣女身上,我认为将双方都打到灰飞烟灭也是不得已的。」 「欸?」 被操纵?而且是魔王军干部? 这个晴天霹雳的消息让老夫感到困惑。 等等,在圣女大人性情大变前,有只蝗虫魔物黏在她身上,那个该不会就是把干部运来的人吧? 「邪龙大人应该也察觉到了,毕竟是您任由魔王军干部附到圣女身上的吧?您果然打算将他们一网打尽吗?」 糟了,这件事从瑞湖的角度的确无法解释,邪龙?瑞梵帝亚这等身分的人却无法识破魔王军干部的奸计,导致城镇失守,这是绝不可有的失态。 附带一提,圣女大人从刚才便停止让泥巴涌出了,因为瑞湖挥手便让她动弹不得。真希望她不要接二连三地使出老夫不知道的招式啊。 「──唉,你连这种事都搞不懂吗?瑞梵帝亚,你的眷属还真是迟钝啊。」 老夫望向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发现附近民宅屋顶上站著一个双手环胸的人。 对方穿著盔甲,她的动作却让人感受不到盔甲的重量。 「你是──」 「艾──艾莉安提?你怎么会在这里?」 「瑞梵帝亚,你还问我为什么。」 艾莉安提跳到地面。不知道她用了什么技巧,她穿著盔甲站在泥地却丝毫没有陷下。 「这座城镇的卫兵透过公会传达『恶名昭彰的邪龙来了,快派人救援』并苦苦哀求我们。我知道你们没有威胁,但这么说也无法让他们接受,我就作为派琉多纳的代表来了。然后城镇刚好变成了这样。」 老夫心里点燃了希望的灯火,陷入穷途末路时竟来了一个值得依靠的援军。 「艾莉安提,你来得正好,可以的话,由你向瑞湖说明吧,有关老夫对圣女大人的安排。」 「欸?」 艾莉安提嘴里漏出的字却让老夫陷入绝望。 『欸什么欸,你不是想好藉口才来帮老夫的吗?』 『我只是刚好来了这里,为你争取到一点思考时间就该感谢我了。你快点开始想,不赶快掩饰你的无能,就要诞生出全新的邪龙啰。』 『没办法、没办法,老夫现在脑筋钝得动不起来啊。』 我们在瞬间只靠眼神就完成了这样的交流。 另一方面,瑞湖的心情明显愈来愈差,或许是在不爽刚才只有老夫与艾莉安提瞭解那段沟通的事。 「邪龙大人,若是不麻烦的话,是否也能向我开示您的想法呢──」 艾莉安提露出微妙的神情并竖起大拇指。你是打算祝老夫好运吗?老夫会恨你的。 吆喝著嘿啉嘿咻的群众再度铿铿锵锵地经过我们面前。 老夫瞭解了一件事,他们正在城里巡回。 「……邪龙大人,那是?」 老夫只好将这机会视作偶然的幸运孤注一掷。 「没错,瑞湖,那就是这次的理由……」 「我完全无法理解,那群人到底是……?」 老夫也很在意,于是便命令她说: 「你能去旅馆拿药水过来吗?然后我们就去追他们,你自然会得到答案。」 「是,遵旨。」 瑞湖拖著动弹不得的圣女大人走向旅馆。老夫松了口气转向艾莉安提说: 「那些人在干嘛啊?你知道吗?」 「我不太清楚其他城镇的风俗,那怎么看都是在庆祝……」 「在这种状况庆祝?农作物的损失也很严重吧?现在是庆祝的时候吗?」 「别问我,搞不好只是在苦中作乐。」 「还真是熟练的苦中作乐啊?」 「我回来了。」 老夫不禁哇地发出声音。瑞湖不知何时站在了老夫身旁并交出小桶。老夫请她倾斜桶身喝了一滴,接著便缩回能见人的大小了。 「邪龙大人,我们快点去追他们吧,揪出那些奇怪家伙的底细。」 第三圈的嘿啉吆喝在此时现身了。 老夫又发现了另一件事,他们愈来愈快。 为了解开谜团,我们开始在泥中前进。前进时还发现许多其它雪橇的痕迹,这座城镇似乎有大量的泥用雪橇。 宛如预测到了圣女大人会变成这样。 我们抵达的广场则有著一切的答案。 「大伙们!用力开心地唱歌、跳舞、庆祝吧!圣女大人的恩惠终于涌现了!这是足足隔了数百年之久的泥巴节!」 「没错!从明年开始的十年都会大丰收啊!」 「真是太好了,我们家的麦子今年生病了啊,这些泥巴会清净一切,公积金保险还会给补偿金,圣女大人真是太神了啊。」 居民驾著雪橇还穿著圆形凉鞋,做好了应对泥巴的万全准备,他们发出欢天喜地的喝采在准备宴会。 「……泥巴节?」 老夫无语回应瑞湖的低喃,取而代之的是,被瑞湖拖行在地上的圣女大人以魔物的姿态摀著脸流泪说道: 「为什么……人家明明努力地生出泥巴……不要在附近耕种啦……不要来开垦啦……不要随便带走泥巴啦……这明明是为了让人沉下去的特制泥巴,不要说什么超适合拿来种田啦……谁都好,赶快沉下去啦……」 老夫闻言便大致理解这座城镇诞生的来龙去脉,以及她之所以会变成圣女大人的原因了。 『筑起这座城镇的是一群被魔物赶离故乡的拓荒者。他们在魔物肆虐的平原边守护著彼此的安全边寻找能安居乐业的土地时──在平原中央发现了一处不断涌出肥沃泥巴的神奇沼泽。』 「你在平原中央设陷阱喔?谁都不会在视野辽阔的地方掉下去啊。」 圣女大人维持著魔物姿态嚎啕大哭并往前趴倒在地。 她被当成为了庆祝而豪饮,而且喝醉就会哭的人,所以城里的居民也没有多看她一眼。 眼前正在上演的是以这座城镇的起源为依据改编的历史剧,随著主持人的旁白,演技蹩脚的演员毫无抑扬顿挫地念出台词: 『啊!这是多么棒的土啊!虽是沼泽的泥巴,但排水良好,养分也很丰富啊!』 『而且魔物完全不会靠近这里呢!』 大概是因为地盘的概念导致低等魔物不敢靠近吧。 话说回来,拓荒者善加利用事物的精神真是非比寻常到厚脸皮的程度。抵达后不到三天便分析完沼泽特性,还思考出完美活用的方法了。 圣女大人仍在为了惨痛的过去哭泣。 「……呜呜……人类群聚过来把人家当作食物……人家每天都很努力在调合泥巴,但都没人掉下来……偶尔掉下来也都像没事一样地爬出去……」 「乖乖乖,你调合的比例比较适合农业吧,别沮丧。」 要是掉下去的人类都能安然爬出,以无底沼泽而言已经失去资格了吧。 此时,剧中演到第一次收成的时期。 『怎么会这样!马上就要收成了,魔物竟然来了!?』 『可恶……还以为找到新的故郷了……』 似乎出现了不怕侵犯别人地盘的强大魔物了。不知道剧情会如何发展,老夫七上八下地看著舞台,此时,一名戴著面具的男性从后台登场了。 『哇哈哈──我要来袭集这座城镇了──!』 回应这句毫无抑扬顿挫台词的是,一样从后台登场且带著蓝色假发的女性。 『不会让你得逞的!由我来守护这座城镇的居民!』 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主持人也声音激昂地说道: 『此时,为了守护城镇而现身的就是我们的圣女大人,没错,她就是涌现于平原的沼泽的主人。从此以后,拓荒者便开始信仰赶跑魔物 的她。』 「……因为那是人家的猎物啊,要是被抢走会很不甘心啊。」 「真是自砸招牌啊。」 话说回来,因为没怎么看过戏剧,不管演得多烂老夫都觉得相当有趣。 『城镇的规模变大时,沼泽忽然变为清澈的泉水。』 「……因为泥巴会被拿去用,所以我就想以退为进。」 『这真是非常地幸运,人们便开始挖掘水路,更卖力地开垦田地。』 圣女大人在地上打滚扭动,似乎是重新体验了这几百年间的感受。 漫长的戏剧继续演下去。 『因此,才有了今天的这座城镇以及我们。来各位乡亲,向圣女大人献上感恩吧。』 戏剧以祈祷作为结尾。 「圣女大人,人家在感恩你喔。」 圣女大人从中途便朝著路边一座建材小山抱膝蹲坐。老夫边呼喊边窥伺她的脸时有了意外的发现。 原本因为魔物附身而变成紫色的脸已经有一半变回正常的肤色了。 「是、是呢……大家都在依靠我,所以我想说就算了……力量也不可思议地涌了出来,想说在吃掉他们前再观察一下好了。」 老夫露出笑容,她似乎度过心里难关了。 「邪龙大人,我回来了。」 瑞湖回来了。她把城外的魔王军的龙以及三头象都送到远方的森林了。 「我以邪龙大人式教育法让它们再也无法攻击人类城镇了。」 老夫怎么不知道这种教育法。 「话说回来,这还真是热闹啊,邪龙大人刻意让圣女被操纵的原因,原来是为了让居民举办这个节庆吗?」 「啊,对啊,热热闹闹的比较愉快嘛。」 「您果然英明神武,甚至还料到了圣女的愚昧呢。」 「……嗯。嗯?」 当我们在进行著牵强至极的对话时,老夫忽然感到身上有股重量,回头发现圣女大人靠在老夫身上,而且已经恢复成原本的肤色了。 「喔喔,终于恢复了。太好了、太好了,这样就圆满落幕了。」 然而,老夫却觉得有些无法释怀之处。 她应该是在一点一点地解除洗脑,却在最后快速地完成了复原进度吗? 正当老夫这么思考时,脑中突然响起一道声音: 『这个水魔已经没用了,重新来过。龙,就让我用你的身体吧。来吧,让我瞧瞧你心中的黑暗。』 老夫心想糟了,意识立刻陷入黑暗。 过去的恶行从记忆深处涌现,试图染黑老夫的心。魔物附在她身上时,就应该要考虑到对方从圣女大人身上转移宿主的可能性。 『显露你的本性吧,展露本心才能产生真正的力量。我是实现你真正愿望的人,来吧,曝露你丑陋的内心吧。』 恶魔的低喃充满了老夫的心──老夫只能屈服。 ──老夫曾想独占会长出美味树叶的树。 「啊。」 老夫在内心吐露过去最坏的恶行后,便恢复了神智。 「真不愧是邪龙大人。」 「咦?瑞湖,老夫刚才怎么了?为什么要称讃老夫?」 瑞湖开心地笑说请别谦虚了。 「刚才那只精神体魔物想附身到邪龙大人身上,却被邪龙大人伟大的黑暗涛流所吞没──已经消失了。」 老夫不禁有种万分抱歉的感觉。 「真不愧是邪龙大人,竟然能瞬杀魔王军干部呢。」 「你是真心这么想的吗?」 为了让圣女大人休息,我们回到了旅馆房间。 老夫心情复杂地回覆带著苦笑的艾莉安提,只有一个人全盘接收这句话并觉得欣喜,那便是瑞湖。 「当然啊,只要邪龙大人一出手,那种卑鄙的魔物根本等同于飞虫。即使是以心灵黑暗为粮食的魔物,在窥伺诞生于冥府深渊的邪龙大人内心后也无法平安无事。」 「唉呀,真是厉害啊。话说回来,瑞梵帝亚,讲一个毫无关系的话题,你知道住在臭水沟的鱼要是跑到清澈的水里反而会死翘翘吗?」 「真是巧啊,老夫才刚体会过呢。」 瑞湖露出「突然在讲什么呢?」的诧异神情,同时在圣女大人头上放下拧乾的冰凉手帕。 「……听好了,你这别称水魔的圣女快点起来吧……邪龙大人吩咐我亲自照顾你……你也该使尽全力回应这期许你痊愈的心情吧……」 耳边的低喃显然让圣女大人很痛苦。 「瑞湖,不要那么急,要温柔地照顾她。」 「那就把她沉到水里吧。」 「照顾的定义包含追加伤害吗?」 「她是水魔,所以我认为把她泡进水里就会变得有精神。」 「老夫知道你是出于善意,可以的话拜托把她当成一般病人照顾,要是出了什么问题就不好了。」 「谨遵御意,我会戮力温柔对待这个水魔的。」 如此回应的瑞湖勤快地在圣女大人的枕边照顾她,虽然有种不祥的气氛,但表面上还算是令人觉得可爱的画面。 艾莉安提在老夫耳边问道: 「为什么要刻意让眷属少女照顾她?就算放著不管,她也会马上恢复啊。」 「瑞湖非常敌视圣女大人,这样关系应该多少会好转……老夫是这么想的。」 「的确,看起来感情很好……算了。」 艾莉安提吁了口气,她用拇指比著旅馆外。 「我想跟你说点话,能给我一点时间吗?」 「嗯,可以啊,这里不行吗?」 「可以的话,希望在眷属少女不在的地方。」 瑞湖的耳朵颤动了一下,她缓缓转头望了过来。 「……喔?你想把我丢在一旁单独和邪龙大人谈话……?」 「这是一件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的事,要是瑞梵帝亚觉得告诉你也无妨,它就会跟你说吧。」 「我知道了。邪龙大人,我会期待的。」 「艾莉安提,你有点小看了老夫心里的操劳啊。」 要在瑞湖不在的地方说的话,大概是因为,不是要对身为邪龙的老夫说,而是要对身为瑞湖监护人这一真正身分的老夫说吧,不能不听。 虽然有些不放心让瑞湖与圣女大人独处,但老夫已经严格吩咐要正常地照顾她了,应该没有问题,她毕竟是个会遵守命令的女孩。 「老夫去去就回,你乖乖等著。」 老夫跟著先离开的艾莉安提从走廊走到外面。老夫回到旅馆时也有注意到,为什么走廊的窗户全部碎了?老夫没问旅馆老板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因为问了的话恐怕会涌起某种罪恶感。 「是要讲什么呢?」 为了以防万一,我们来到远离旅馆数间房子的距离,老夫与艾莉安提在毫无人烟的路边坐了下来。 「嗯,首先是这个。」 她用被护甲包覆的手指朝老夫眉心一戳,接著── 「哇啊!」 老夫的身体窜过一阵电流般的麻痹感,原本趴著的身体因为痉挛而弹起,老夫不禁远离了艾莉安提。 「你、你突然地干嘛啊!?」 「我担心魔王军干部是否真的因为那种搞笑的事情死了。我本来就预测到,要是把你留在废柴圣女旁边,那个魔物就会试图跑到你的身上……你虽然是那样但也好歹是龙,而我猜你又比那个圣女更废,所以更好控制……没想到事情竟然会那么顺利,反倒有点可怕。」 「刚才那麻麻的是什么啊?」 「我只是稍微攻撃确 认一下。要是魔物还活在你的体内,就会有自我防卫的反应,但是没有,好像真的被净化了呢。你到底过著多不受污染的生活啊?」 「欸,老夫要因为这样被骂吗?」 「算了,没什么关系。但只要看到你们,就觉得很多事都很可笑啊……」 老夫摸著额头擦掉因为疼痛而冒出的眼泪。就算你这么跟老夫说也没用啊。 「你要说的就是刚才的确认而已吗?」 「那是其中之一,还有其它事。关于叫做瑞湖的眷属少女的熟人,你认识叫做莱奥德的少年吗?」 咦?──老夫发出了呆愣的声音。 「认识啊,但是你怎么会知道他?」 「你认识啊。那个少年在你们离开后来到我的道场,他说要『打倒邪龙拯救瑞湖』,劝都劝不听,还要我训练他──就是这样。」 「你、你当然拒绝了吧?」 「不,我答应了。」 「你这叛徒!」 「大傻瓜!」 「噗!」 老夫抗议地大吼出声,却被凌厉的强力巴掌反击。挥打过来的手掌让老夫眼中充满星星,魂都飞了一半。 「瑞梵帝亚,别猴急啊。我之所以答应不是为了让他来找碴,而是为了把他绊在我的城市。」 「……绊在?」 老夫因为大脑的损伤而左摇右晃,并且重复这个字眼。 「没错。要是拒绝了,他就会独力追踪你们吧。要是让你们接触,可能会一发不可收拾。我就以收为弟子的方式,刻意让他在我那儿浪费时间。」 「啊,这样啊,太好了。你没有训练他吧?」 「不,我有好好训练他。」 「为什么?要是他成长起来,老夫不就会有生命危险?」 艾莉安提说了声「笨蛋」,并朝老夫脑门轻轻劈下一记手刀。 「不陪他练功的话,他就会心生不满而离开吧。而且既然来到我的门下,我就不会用半吊子的特训打发他。我让他日日夜夜持续著可能会闹出人命的训练,他已经心脏停止了两次,虽然我都强制让他复活了。」 「你一派轻松地讲出了恐怖的话呢。」 「有吗?战士都是这样啊?未能独当一面前都会历经二位数以上的心臓停止,每次都会用回复魔法复活,稍微抹灭了一点人性后才算正式踏入这行,这就是这样的世界。自愿和魔物打打杀杀的家伙,脑袋怎么可能会正常?」 「这样啊,老夫得避免和这种人扯上关系呢。」 这次何止是手刀,艾莉安提以一种要捏爆老夫天灵盖的气势抓了过来。 「你在说什么傻话啊?志向那么低怎么可以?那个叫做莱奥德的少年虽然没有才华,却很有毅力。依状况而言,有天可能得承认他毕业。要是有这么一天,你就只能靠自己来对付那个少年了喔?」 老夫瞭解到事情的严重性而皱起了脸。 的确如此,要是莱奥德追来时老夫无法独自应付,瑞湖就会把他变成焦炭。 「话说回来,我无法理解你为什么会那么弱。现在也就算了,药效没了的时候,身材可是很庞大的啊。动物的强度是和体格大小成比例的,光是把支撑体重的臂力转换成攻击就能产生很大的威力啊。」 「嗯,老实说老夫要是努力的话,也是能赶跑山猪的喔。」 「别举那么不争气的例子,赶跑这想法根本太天真了,你那庞大的身体可以踩扁对方吧。」 「欸,光是想像就觉得很可怕啊。」 即使有实际执行的胆量,但应该没有野生动物慵懒到能被老夫缓慢的脚给踩中,更别说是魔物了。 「……性格阻碍了成长呢,虽然也是因为胆小才能活那么久。」 艾莉安提烦恼地梳著头发。虽然觉得脸上无光,但老夫本来就不擅长打打杀杀,即使天生体格好,却缺乏活用它的战意。 「总之,别让你的眷属看到很逊的样子啊。不管你有多废,对那少女而言,你都必须是能凌驾于魔王之上的『邪龙』瑞梵帝亚,绝对不要背叛她的期待。」 「……老夫会加油的。嗯,至少会加油啦。」 艾莉安提看见老夫毫无霸气地垂下肩膀后露出怜悯的眼神,她清了清喉咙说道: 「最后一件事。」 「什么事……」 「你在派琉多纳的功劳受到了认可,对你首级的悬赏已经被冻结了。」 老夫举起两只前脚大为雀跃,今天的草感觉会很好吃。 「我就知道你会像那样松懈下来,原本尽量不想讲的……」 「不,没那回事,老夫这样也是很绷紧神经喔,完全没有开心喔。」 「别一脸开心地说啊。」 老夫的心情无视一脸傻眼的艾莉安提彻底恢复了。令人郁闷的谈话也告一段落,老夫摇著尾巴跟艾莉安提一起回到旅馆。 「瑞湖,老夫回来了,圣女大人的状况如何?」 请艾莉安提打开房门后,老夫立刻僵住了。 圣女大人在床上挣扎,瑞湖骑在她的身上压住她,房中交替响起惨兮兮的尖叫与「不准动,闭上嘴」的恫吓。 「邪龙大人,您回来了。非常抱歉,照顾任务变得有些粗鲁。」 「欸欸,你能说明现在是什么状况吗?」 「这个水魔醒来就想冲出房间──所以我才像这样把她压在床上,要继续照顾她。」 「放开我!请放开我!我被操纵作出了不得了的儍事……把城镇沉到泥中了!这样下去,城里的乡亲就惨了……得快点!得快点去外面帮助大家!」 精神体魔物的附身彻底解除后,她再度发现自己将城镇沉到泥中这件事。 「不准动、闭上嘴!你不用作多余的事,抹煞一切感情,不准哭也不准笑,什么都别想,变成石头好好静养。」 老夫心想这女孩为什么这么不擅长体贴人啊。 老夫打开房间的窗户,让圣女大人听见劈哩啪啦的节庆音乐。 「欸,这是……?」 「是庆祝喔。不用担心,大家都在满心期待你变出来的泥巴喔。」 圣女大人虽然知道泥巴会被居民拿来用,却没想到弄得满城泥巴依然会受到居民爱戴。居民会有这些道具,应该是发生过许多次相同事件所导致,或许是发生在魔物时代的事,所以她的记忆模糊了。 不过,这虽然是值得放心与开心的状况,圣女大人却不知为何露出有些不满的表情。 「啊,这样喔……哼……那不就太好了!」 她掀起棉被包住自己,和毛毛虫一样缩成一团。瑞湖则跨在她身上说「终于安分下来了啊……」并露出胜利的微笑。两人的感情乍看之下似乎很好,却与老夫所求的有著决定性的差异。 「瑞湖,圣女大人已经恢复精神了,可以不用照顾她了。」 「遵旨。话说回来,那个骑士说了些什么呢?」 「嗯──是呢,是些和我们人类好好相处吧之类的内容。」 老夫脑中几乎只剩下悬赏奖金被撤销的内容。 「呵,她装腔作势的,还以为会是什么呢,果然是在谄媚邪龙大人啊……我本来就觉得只是这样……」 艾莉安提微愠地偷偷蹬老夫。毕竟没有别的说明方法了嘛。 「原本我们就决定在打倒魔王之前不会与人类刀戈相向,我们不可能会违背已经定下的约定。」 瑞湖滔滔不绝地说著,显得洋洋得意。老夫与艾莉安提只能面无表情地当做耳边风,有个人却有了些许反应。 圣女大人掀开一点棉被 ,她默默露出眼睛以上的部分说道: 「……请问,瑞湖大人?」 「干嘛,水魔,照护任务结束了,想回去就回去吧。」 「瑞湖大人果然是站在人类这边,且愿意诛杀魔王的善良邪龙大人吗……?」 圣女大人缓缓坐起身体,她蓦地用手掌握住瑞湖的双手。 另一方面,瑞湖则露出十分嫌恶的表情。 「别误会了,我只是邪龙大人的眷属。邪龙大人就在那里──」 「欸?那是蜥蜴爷……」 「啊──!啊──!哇啊──!话说回来今天天气真是好啊!」 老夫在千钧一发之际发出神秘的叫声作为掩饰,圣女大人与瑞湖眨了眨眼,但老夫说「别在意」后她们便继续对话。 「欸欸,总之,如果邪龙大人愿意帮助人类的话,还有件事想拜托您。」 「你说说看。」 虽然两人对『邪龙大人』的认知有所不一,总之对话安然成立了。 圣女大人从床上站起,她拿起放在枕边的草帽重新戴起并指著窗外说道: 「现在虽然还算安分,但城外结界有魔物的反应,而且还满强的。要是城里的乡亲发现那种家伙,节庆便会中止。可以偷偷打倒它吗?」 「──嗯,为了你做这件事感觉有点不爽,但无法忽视袭撃城镇的魔物呢。」 瑞湖徵求许可似地回过头,正当老夫要点头时── 「不,那就交给我吧,正好当作出差的锻炼。」 艾莉安提打断老夫。 「她拜托的是我和邪龙大人,为什么你要举手啊?」 瑞湖露骨地鼓著脸颊,艾莉安提冷静地说服道: 「不希望节庆中止──这才是圣女大人的委托吧,因此你不适任。毕竟你不擅长控制力量。虽然或许可以一击打倒魔物,但会发出噪音或地鸣导致节庆中止。另一方面,也无法让邪龙?瑞梵帝亚亲自出马应付杂务吧?」 这虽然是个很会观察气氛的请求,但因为刚刚才听到『战士的脑袋都不正常』,所以老夫不禁猜想她只是想战斗而已。 「──好吧,但你是代理邪龙大人的我的代理,可不准出丑啊。」 「我会努力的。」 艾莉安提露出苦笑。圣女大人见到交涉完毕便迅速跑到艾莉安提身边,握住她的手说道: 「虽然不知道您是谁,但您愿意打倒魔物吧!?啊,仔细看看,您还满强的!」 「嗯嗯,虽然力有未逮,但我会倾尽全力的。」 「那我来为您带路吧,请来这边!」 圣女大人充满精神地跑出房间,衣服下襬微微飘起。 「圣女看起来也满强的……」 艾莉安提边追著她边低喃。 「好像是擅长防御却不擅长攻击呢。老夫只跟你说,老夫跟她战斗后活下来了。」 后半句压低声音,不让瑞湖听见。 「那还真的没什么用呢……只要给小孩子毒箭就能杀死你了吧。」 「别说那么真实可怕的事情。」 她们前往城外的途中见到了充满泥巴的麦田。圣女大人望著田地露出哭笑不得的复杂表情。 来到城镇边界时,她指著端坐在水路外的巨大身影说道: 「就是那个,坐在结界边缘的就是魔物了。」 老夫定睛一看,魔物的姿态映入眼帘,那是只巨大又有翅膀的银色魔物。 老夫心想──嗯? 那不是瑞湖刚才所说企图侵略城镇的龙吗?被误认为小龙龙(老夫),可怜地被瑞湖一拳击倒── 「学不乖的又来啦?」 艾莉安提拔出背上剑鞘内的大剑靠近它,但是状况有点奇怪。 银龙不仅没有摆出攻击架式,也没有发出半点敌意。 确认了我们的身影后,它缓缓地这么说: 「我叫做──小龙龙。」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悲痛的气氛开始弥漫,眼前彷佛站著一只爪牙都被拔掉的猛兽。 它的眼中失去光彩,宛如梦呓般重复念著「小龙龙……小龙龙……」,即使是外行人也能看出它的精神状态濒临崩溃,只要再施加一击便会碎裂。 「总之先开打吧。」 老夫闻言,拚命地拉住扛著大剑不断前进的艾莉安提的脚。 「不行!不行啊!对它出手也太不人道了!」 「但是,和龙族交手的机会可是很稀少的……」 「即使退一百步承认你的主张,但老夫不觉得和现在的它战斗算是『交手』啊。」 「是吗?」 无法沟通。 圣女大人「上啊上啊打倒它」地在一旁催促,瑞湖则说「竟然蹭蹋我的仁慈,真是愚蠢……」,还露出看垃圾的眼神。现场惨无人道啊。 老夫的制止无效,艾莉安提若无其事地朝银龙走去。 「我是……高贵的暴风龙……不会连心都屈服……」 「银色的龙啊,我问你,你打算和我战斗吗?」 艾莉安提在银龙面前正举大剑,并非与老夫战斗时那把无杀伤力的剑,而是感觉能斩断钢铁的厚刃大剑。 老夫认为它应无战意。 在那种状况还想交战的人还比较奇怪,毕竟无论怎么看它都精神错乱了。 此时,它有了动作。 银龙挥舞右臂,巨爪朝艾莉安提挥下。 攻击的风压卷起沙尘,同时响起轰鸣声。 「艾莉安提!」 「别过来!」 她立刻回覆了老夫的呼喊,艾莉安提以大剑为盾挡住巨爪,与龙巨大的身体展开角力。力 量的均衡立刻崩毁。艾莉安提旋转大剑使巨爪往地面打去。接著大步往后拉开距离,以中距离与之对战。 「果然,很有精神不是吗?」 艾莉安提的嘴角勾起一抹坏笑。银龙的龙鳞在她眼前逐渐被紫色侵蚀。 那与圣女大人被洗脑时的现象相同。 「那个叫小龙龙的废龙,我本来就觉得它接受完邪龙大人式无害化调教后应该无法再回来了……原来是因为这样啊。」 被附身的银龙口中漏出回音似的异常声音。 『你们以为我会那样就消失了吗?那不过是能无限产出的分身,真是太小看我了。』 「嗯,我也觉得奇怪呢,魔王军的干部竟然会这么好解决──我叫做艾莉安提?索多?希尔薇,你这寄生树般的卑鄙魔物叫做什么呢?」 『问这个有什么意义?』 「至少能帮你立个墓碑呢。」 哈哈哈,传回一阵强忍住的笑声。 『区区人类竟敢说要杀死我,我就是人心中的黑暗,无论何等圣人都无法消除黑暗,你知道了还敢来挑战吗?』 「我不怎么喜欢思考琐碎的道德哲学呢,砍倒你就结束了吧。」 『哈,好吧,愚蠢之人才适合知道我的名字呢,【虚】──从这个名字了悟生命的虚空并死在这里吧。』 瑞湖在老夫背上坐立难安地蠕动著。 「真令人心急呢,可以稍微打飞它吗?」 「不行,你出马的话,会把银龙一起杀了的。」 「不行吗?」 「老夫也有良心这种东西啊。」 正当我们悠哉地谈话时,一阵烈风忽然朝这边吹来,身体被染成紫色的银龙挥动著双翼操纵周遭的风。 『人类的身体可是无法抵挡这招呢。』 攻势随著阴险的嘲讽展开。银龙双翼施展的暴风以及口 中吹出的吐息混合成一道龙卷风,以肉眼可视的密度,化为风枪朝艾莉安提袭去。 「那么──」 空中骤地出现水盾挡住风枪的轨道。老夫大吃一惊转向背后,发现圣女大人也伸出双手呈现备战状态。 「只要借助非人的加持即可──圣女大人,防御就拜托你了。」 魔力的冲突迸射出宛如火花的闪光,水盾散落成水花,但是威力降低的龙卷风被艾莉安提一斩便化为微风。 艾莉安提以可谓神速的踏步闯入敌人的攻击范围,她朝未料到此招的银龙砍了一剑。 坚硬的撞击声。 大剑命中了翅膀,然而,侵蚀翅膀的紫色魔力挡住了剑刃,虽然多少有些裂痕,无法称得上毫发无伤,但已大幅减轻了损伤。 『你……明明是骑士却冷不防地利用伙伴啊……』 「骑士道不过是种制造对自己有利情势的途径,能赢就好。圣女大人,援护就交给你了。」 「当然!我方有数量优势!」 真不知道哪边才是坏人。圣女大人负责防御,艾莉安提负责攻击,虽然是临时成军的搭档却合作无间,她们是什么时候商量好的呢? 附身在银龙身上的魔物?虚也不分轩轾。 它以强大魔力为根源的攻击力与防御力只能以威胁二字形容,即使面对两人的搭配,也没受到什么猛烈攻击。 「放心!只要节庆继续下去,人家的魔力就没有极限!」 「我也对体力很有自信。」 两人皆对持久战有心理准备。目前还看不出胜负──然而── 在老夫背上抖脚摇晃的趋势却骤然变得剧烈。 「太慢了……」 震央是对战况颇有微词的瑞湖。 「瑞湖?你该不会很烦躁吧?」 「还不到烦躁的程度……照这样下去,分出胜负还需要十八小时三十分左右。女骑士和水魔虽然有赢面,但您不觉得悠哉地等待很无聊吗?」 她已经预测到之后的战况了吗?真是近似预知未来的军师眼呢。 「附带一提,只要您允许我攻击一下,便能在瞬间分出胜负。只不过是『附带一提』而已,并非对邪龙大人全权交给她们的决定有二心,绝对不是喔。」 「真是强调自己的意见呢。」 「小的怎敢,只不过是给您参考。」 抖抖抖抖抖,瑞湖抖脚的程度更上一层。总觉得甚至流露出邪恶魔力的气息。 「……好吧。要调整威力,别害节庆中止喔,也要让银龙平安无事。可以遵守的话就允许你攻击一下。」 「遵旨。」 银龙几乎在瑞湖回答完的同时,立刻吃了一记强烈的铁拳,身体陷入了地面。施展攻击的则是不知何时已经跳到(曾是)银龙头部位置的瑞湖。 她解决敌人后「哒」地一声著地。 银龙被埋住一半的脸部发出「不对……我是小龙龙……」呈现恢复神智(?)的模样。附身在它身上的又是分身,而且还在刚才那招中消失了吗? 但并不是这样。 『没想到你这么容易就出手了昵,拥有才华的丫头啊,你踏入我的陷阱中了。』 大事不妙。显示了虚存在的紫光,缠绕在殴打银龙的瑞湖左腕上。 瑞湖如同拍开垃圾一般拍了拍手臂,但那不是那样就能甩掉的东西。 『没用的,所有物里性的接触都无法影响到我。你大意地碰触银龙时就是你的末日了,我的目标原本就是你的身体──之前送去的分身虽然被莫名其妙的蜥蜴净化,但也提供了有用的情报,那就是你这个拥有才华的人类的存在。』 「人类?你在说什么呢?我可是邪龙大人的眷属。」 『你似乎是那么想的呢。我也不会否定你,只要能夺取你的力量就好。』 紫光发出咻的一声,打算如蛇般蜿蜒窜入瑞湖体内。 「叫虚的,住手啊!现在立刻回到银龙体内,和我们正常地对打,才能死得明明白白啊!」 艾莉安提拚死拚活地出言阻止,圣女大人也点头一起劝说。老夫则仿效艾莉安提说道: 「没错!不可以小看那女孩啊!要是随便附身,你才会被黑暗涛流给吞没而死啊!」 『欸,你们担心的怎么是我啊……?一般来说不是都应该担心这丫头吗……?』 从瑞湖惯用手发出的声音明显陷入了动摇。老夫也大声地劝说。 「放弃吧!依老夫所见,你只是『非常强的魔物』,但那女孩……却是更加莫名其妙的不明物体啊!无论是魔物还是什么,老夫都不忍心看到受害者再增加了啊……」 「没错,邪龙大人也那么说了,不滚的话,我的黑暗涛流就要攻击你了喔。」 『欸,现在是什么状况?我没有主导权吗?』 瑞湖状似很痒地抓著手臂并吐出类似缓刑的话语,她一脸从容。 『不、不对!我才不会被骗呢!这一定跟刚才那骑士所做的一样是偷袭的伎俩!不可能找到这么优质的宿主了!谁会被你们的花言巧语骗了而傻儍地放手啊?我要得到这丫头,并获得能跟魔王匹敌的力量!来吧,小丫头,把心交给我──嗯嘎啊啊啊啊!』 虚发出了预料之中的惨叫,身处外野的三人纷纷默默地闭上眼睛。 『黑暗!要被黑暗涛流吞没了!强大的黑暗啊啊啊啊啊!』 老夫不是说过了吗? 另一方面,瑞湖异常兴奋地握紧双拳。 「这都多亏邪龙大人身先士卒地展现如何打倒这家伙,像这样解放黑暗吞没掉它就可以了吧?」 「对呀,老夫也算是解放了自己的黑暗来打倒它的。」 老夫擦拭无法拯救虚的眼泪虚弱地回应。 『开、开什么玩笑啊,你这超级废渣蜥蜴!不可能……!不可能啊!这次我可是准备万全,不是用分身,而是用本体上场啊……!这和分身不同,不会有破绽,即使没有邪气也能生存,尽管是强大的魔物也能轻易附身,但、但却变成这样!这丫头是魔王还是什么吗!?』 虽然只听得见声音,却能感受到它非常不甘心。 『你们给我说明啊!她到底是什么!拜托了,快点说明啊……这丫头心中异常巨大的黑暗到底是什么啊……!而且这个黑暗还没有支点,微妙地飘在空中……!』 「老夫也一直很在意那件事呢。」 『少装蒜了!应该有……什么吧!她应该有什么壮绝的过去才会拥有这么强大的黑暗!』 「嗯……」 老夫用力地点著头,心中藏著抱歉之情与强烈的共鸣。 『喂,小丫头!说点话啊!我也是魔物,早就做好和强者交战而死的准备了,但我绝对无法接受这件事!你到底在哪里累积这么多罪业的!?』 瑞湖卖关子似地浅浅一笑说道: 「这样啊,你就这么想知道黑暗的泉源啊,那我就告诉你吧。黑暗的深渊,我所犯下的不可饶恕之罪──一切罪业的来源。」 瑞湖嘴角勾起一抹杀人无数般的邪恶冷笑说道: 「当我无法压抑对莱奥德想把我从宅院赶走的怒火时,便在那家伙早餐的汤里加了一堆他讨厌的绿豆。」 『这丫头也是吗!?这丫头也是来这招吗!?混帐王八蛋!所以说不要给我来这招──啊。』 虚的声音宛如断线般中断,缠绕在瑞湖身上的紫光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老夫为保它一路好走,献上了最低程度的祈祷。 「邪龙大人,我罪该万死,竟然中了魔物的挑衅丑态毕露。虽然 是人类时代的事──但对主人家的儿子做出失礼行为,对有格的奴隶来说是种失格,虽然我并不后悔。」 「没什么不好的啊,帮他改善偏食是件好事唷。」 「那倒也让我觉得心情复杂。」 她连觉得那是对莱奥德好都很不爽吧,她歪著小脑袋露出诧异神色。 「算了,这么一来也打倒要攻击城镇的魔物了,事情算圆满落幕了吧?」 「还有这家伙呢。」 「即使放著它不管也会自己回森林吧。拜托你了,别对它出手啊。」 瑞湖用木棒戳戳银龙。不知道是因为精神与肉体的疲倦,还是因为虚离开了,它仍然昏迷不醒。 「那就回去享受节庆吧?顺便祭悼虚。」 「邪龙大人,有关这件事情。」 瑞湖宛如有事商量般地打开话题。 「嗯?怎么了?」 「因为也打倒敌人了,所以我有点小事想与您商量。」 「嗯,什么事?」 瑞湖像这样一本正经地找老夫商量还真是稀奇,明明她平常都会擅作主张。现在没有敌人也没有急事,难得有这个机会,那就像家人一样亲切地对待她吧。 「其实只是非常渺小的问题,却占用您宝贵的时间,实在让我诚惶诚恐。」 「不不不,你不用和老夫客气。」 「万分感激,那么我便简短秉告。」 瑞湖冷静地点著头时,突然传来有东西裂开的声响。 老夫往声音来源望去,发现瑞湖正下方的地面从她站著的位置,开始产生类似蜘蛛网的龟裂。 地裂? 「瑞湖,那里好像有点危险啊,你移动一下比较好吧?」 「邪龙大人,不要紧的。」 瑞湖背后伸出黑翼浮在空中。下一刻,觉得傻眼的老夫耳边传来阵阵雷鸣。 老夫抬头仰望天空,发现不知何时黑云覆盖了红色天空,宛如生物般盘绕的漆黑雨云缓缓地侵吞了傍晚的天空。 瑞湖毫不在意天候剧变,她继续淡淡地说道: 「如您所知,我从邪龙大人身上得到了莫大的力量──您刚才也见到我为了消灭魔物解放了心里的黑暗吧?」 「那也算是黑暗喔。嗯,然后呢?」 老夫边关注天候边泰然自若地应和她。依情况而定,或许得先回城里,感觉会下午后雷阵雨呢。 正当老夫这么想时── 天空忽然闪电大作,一道光瀑在瑞湖背后炸开。 「哇啊!?」 老夫被落雷的冲击波半震飞地退后,瑞湖却无动于衷。她的表情因为瞬间的逆光而变黑,青色的双眸直勾勾地盯著老夫。 「瑞、瑞湖,要不要回旅馆?感觉真的会下雨。」 「邪龙大人,不要紧的──因为这是我做的。」 「欸?」 她平心静气地说道,宛如是日常对话的延伸,却是老夫完全无法理解对话的内容。 「我刚才解放了心中的黑暗,这份黑暗与邪龙大人的力量产生了共鸣,比平常更加增幅,尚未成熟的我根本无法独力控制。」 瑞湖眼中的青色蔓延到毫无光彩的程度。 「因此虽然很麻烦您,但能否以邪龙大人的力量来平息我的力量呢?」 「快逃!」 艾莉安提骤地撞飞老夫呆站著的身躯。 与此同时,瑞湖口中喷射出宛如光线的苍炎,并且不费吹灰之力地突破圣女大人的结界,还让被泥巴淹没的麦田一角彻底蒸发。 ──那是什么? 老夫被撞飞在地上滚动,傻傻地盯著消失殆尽的麦田,被苍炎吞噬的大地何止成了焦土,整块地都被刨起沦为天坑。 而且,裂缝沿著火焰扫射的轨道不断朝地平线彼端延伸。苍炎仅仅擦过城镇边缘,所以只毁了麦田,若是朝城镇中央射去,那瑟莲恩的居民应该已经全灭了吧。 「瑞、瑞湖!?做这么危险的事是不行的!」 「没用的,瑞梵帝亚,真是失策,没想到她会因为那种无聊事而失控……」 艾莉安提拍了拍盔甲上的尘土后起身,她盯著拍打著黑翼飞在空中的瑞湖。 她与平常不同的地方已经不只是眼睛的光彩了,手、脚以及脸上的皮肤都有看似鳞片的黑色图纹宛如黑影般在窜爬,稍微打开的嘴中可以见到兽牙般的锐利牙齿,她可没有那么凶狠的虎牙。 老夫吓软了腿,瘫坐在地。 「呜呜,这女孩终于失控了……老夫该怎么向人类谢罪呢……?」 毫无疑问,这便是艾莉安提所担心的最糟状况──「瑞湖化为真正的邪龙」。 老夫叹了口气,早知道会以这种方式导致世界末日,就应该在她当初来到洞窟时以不会产生误会的方式跟她详加解释。 那样就不会发生这种悲剧──不对,仔细想想,老夫解释得十分清楚了,已经那么做了却还是导致这种结果。 老夫当初到底该怎么做呢? 「别呆在那儿!准备迎接下一波攻击!」 艾莉安提踢飞老夫的屁股顺便责骂老夫。 「是、是呢,总之先逃──」 然而,眼前的地面忽然「噗咻──」一声,间歇泉似地涌出泉水并化为人形紧紧抱住老夫的脖子。那是水之化身的圣女大人。 「不行啦──!那么做的话,这座城镇就会消失啊!你看到刚才那个了吧!?再来一发就玩完了啊!」 她疯狂地摇著老夫的头。 「想想办法啊!想想办法啊!我求求你了,蜥蜴爷爷!」 「圣、圣女大人,你冷静一点。」 老夫安抚后,她便松开手瘫坐在地,并用手摀著脸。情绪非常不稳。 「呜呜……没想到瑞湖大人会变成那样。早知道就冲进节庆人潮讲出人家的真实身分,然后受尽大家的阿谀奉承就好了……」 「会说这种俗气话的人,应该不会被当成圣女大人吧。」 反而会被骂吧。 城里的居民也在此时因为刚才的苍炎注意到异状,听不见节庆音乐了,远方传来混乱的骚动声。回头一看有群卫兵骑马跑来了。 「艾莉安提小姐,发生什么事了吗?刚才的攻击到底是──」 问到一半的卫兵见到浮在空中的瑞湖后便彻底停止动作。恶名昭彰的邪龙眷属皮肤上浮现不详图纹在拍打著恐怖的黑翼,嘴边还漏出苍炎残渣的烟。 「撤退!」 真是华丽的回转。他们嘴中边喊著「放心吧!我们有圣女大人在啊!」边往城里逃去。你们口中的圣女大人正在老夫脚边抖个不停啊。 「唔,真是不妙啊。既然这样,艾莉安提,只剩你能依靠──」 艾莉安提早已铿锵铿锵地晃动著盔甲与大剑朝遥远的地平线跑去。 「你在干嘛啦────!」 老夫以生平最快的速度移动到艾莉安提前方,吼出心里想说的话。 「欸,刚才是你提议要逃的啊。」 「虽然有说!虽然老夫有这么说,但你也多少……努力一下吧?」 「对付看不出胜算的对手,再怎么努力也不过是打肿脸充胖子的自杀啊。」 「话是这么说……」 「但我还是为力有未逮这件事道歉,对不起。」 「不要用那种严肃的态度道歉,那会让老夫觉得事情更加严重啊。」 「实际上,现在根本无计可施啊,说她是魔王也不会让人惊讶呢。」 魔王的标准好低,低到感觉这世界会满是魔王那么低 终章 又多了一名受害者 白色的空间中只有传来水滴低落的声响。 圣女大人在著地地点创造出泉水,将老夫与瑞湖送入隔离空间。 「瑞湖,你认得老夫了吗?」 「……是的,邪龙大人。」 老夫吐出安心的气息。老夫让瑞湖躺在只积了一点水的地上,并用两只前脚轻轻挟著她,自从老夫用爪子将她拉过来后,便一直维持这个姿势,现在她的翅膀消失了,皮肤上的图纹也变淡了。 「你已经不要紧了吗?老夫放开啰?」 老夫因为能够沟通便放松了警戒,正打算放开双手时。 黑鳞图纹在老夫放开后再度在皮肤上游走,老夫慌慌张张地再次握著她。 「瑞、瑞湖?这是怎么……?」 「在您面前露出丑态,我真是罪该万死,这全是因为我不够成熟。」 瑞湖好似有所了悟般说道: 「能蒙受邪龙大人的一部分力量真是无与伦比的光荣;然而,对不过曾是区区一介人类的我而言,这份力量过于强大,若邪龙大人没有协助抑制,我便无法驾驭。如果不像这样碰触我,这具身体便会沦为没有判断力的邪恶魔物了吧。」 尽管她这么说,但现在抵御住侵蚀的其实并非老夫,而是瑞湖本人下意识的力量。再三强调,老夫并没有那种力量。 「瑞湖,不可以轻言放弃,加油看看,或许会意外地简单压抑住喔?」 「不。比起那个,我想到了一个更好的法子。」 真是奇怪,瑞湖在讲述沉痛状况的时候,却意外地露出爽朗的表情。 而且,这个表情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瑞湖在老夫手中安稳地微笑,说出与某个时候一模一样的话。 「邪龙大人,请您吃……」 「驳回。」 然而,已经预测到她要说什么的老夫立刻打断她,传达了拒绝之意。 话说完之前便被老夫打断,瑞湖鼓起了腮帮子。 「邪龙大人,我还没说完呢。」 「讲到那里就跟讲完一样了。瑞湖,老夫讲了很多遍吧?老夫是草食性,所以不会吃你的。」 「不过您吃了我的灵魂。实际上,也是因为您吃了我的灵魂我才能够成为眷属的。」 「是呢……嗯……这个啊……」 那句草率冒失的发言便是老夫苦难的开端,瑞湖要是没有奇怪的天赋,事情就简单了,她便是可称为天才的才华洋溢少女。 不过,老夫也没想过「如果没有瑞湖就好了」这种事。 村子、被盗贼抓住的人、派琉多纳、圣女大人(?)等,如果没有瑞湖不知道会变成怎样。 老夫在沉思时,瑞湖开始抗辩。 「我作为邪龙大人的眷属还有不足之处,但我在短暂的旅途中有所发现,我似乎有一点点天生的魔力。」 「老夫知道。」 知道得太多了。 「真不愧是邪龙大人,您已经察觉到了吗?那么就简单了,只要邪龙大人吃下我的灵魂,不仅能归还身为眷属的魔力,我这些微薄之力还能有幸成为邪龙大人的血肉。即便我死在这里,也请让我的力量伴随著您。」 「喂。」 老夫用一根爪子轻轻戳了瑞湖的额头。 「你是不是小看了老夫的眼力?瑞湖,老夫乃邪龙?瑞梵帝亚,不会轻易给予没有眷属资质的人力量。」 「但是──我。」 「无法抑制的话,老夫就耐心地陪你练习到可以抑制吧。不管一年、两年,还是十年、二十年,对老夫而言都是很短的时间。如果放开手你就会失控,那老夫就一直握著你直到不会失控,你不用想得那么复杂。」 「但是,邪龙大人……您的双手被占据不会很不方便吗……?」 「虽然不方便,但如果一直握著你,就可以让讨伐魔王这件事打马虎眼咳咳!」 老夫赶紧用咳嗽掩饰差点泄漏的真心话,幸好瑞湖似乎没听见,她在思考别的事情。 「……邪龙大人,我不明白,我只是随时可替换的眷属,不知邪龙大人为何愿意为我付出这么大的心力?」 「瑞湖。」 老夫呼唤著她的名字。无论如何,我们毕竟在一起生活好几天了,老夫并没有冷血到对她毫无感情。 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被『邪龙』的刻板印象抹灭,这是因为邪龙不需要一般人的体贴之心。 即使如此,老夫还是对瑞湖说出了真心诚意的心声。 「虽然你无法想像,但老夫也有年幼弱小的时候。」 「邪龙大人吗?怎么可能。」 「你就乖乖听著,老夫不会说谎的。老夫还很弱小的时候,曾经和人类一起生活,虽然有美好的回忆也有不好的回忆,但因为当时的经验,老夫是这么想的──」 老夫这数千年之间,几乎都是独自度过。与人类生活时,几乎都被当作紧急粮食或观赏动物,并非是什么好待遇。 因此──无论我们有什么误解,老夫对瑞湖这样亲切相待的少女是这么想的── 「总觉得……对了,像是孩子或孙子呢有种家人的感觉。虽然你是个很让人费心的孩子,但要是你不在了,老夫一定会很伤心的。」 「伤心?」 瑞湖睁大了眼睛。 「你在惊讶什么呢,老夫也像一般人一样会开心或难过啊。你死了的话,老夫会伤心,所以不会吃你的。你知道这些之后,还能对老夫说『请您吃掉我』吗?」 瑞湖露出惊讶的表情望著老夫,她不解地歪著小脑袋。 「也就是说,是要我变成龙,变成像是邪龙大人孙子的人……?」 「你每次都能曲解成天差地远的东西呢。」 「不对吗?若您希望的话,我会努力长出角的。」 「角这种东西靠努力就能长出来吗?」 这世上依然充满老夫不知道的事情,老夫的常识不断地崩毁。 然而,却令人觉得有趣,让老夫不经意地笑了出来。 「就是这种气势,如果能长出角,反过来说也能缩回去吧。不,任何事情都不无可能,毕竟你可是老夫相中的眷属啊。」 「……谨遵御意。」 瑞湖用双手触摸老夫的爪子,她轻轻使力打开老夫的手。 「我会努力看看,我也还想和邪龙大人在一起,现在就──驾驭这份力量让您看看。」 「嗯嗯,就是这样,积极正向是最好的。如果有危险,老夫会出手阻止的,你就放心吧。」 「是的,就只有今天,请让我尽情撒娇吧。」 瑞湖皮肤上的鳞片图纹在离开老夫的手后再度游走,一对远比她身躯大上许多的黑翼也伸展开来。但青眸内依旧有著代表瑞湖意志的光彩,尖牙也没再长出来。 「呵呵……这样啊……家人吗……?邪龙大人认为我是那么重要的人啊……」 她的样子似乎有些奇怪,还露出耐人寻味的笑容,与刚才不同,是另外一种恐怖。 「瑞湖?状况如何?」 「是的,邪龙大人,多15有您勉励我,所以一切……」 瑞湖突然唔地一声脸色变僵,她抿紧嘴唇,似乎在考虑什么。 「非常抱歉,果然独自一人还是有些困难,能请邪龙大人帮忙吗?」 「真的吗?你不是为了抬举老夫才刻意体贴地那么说吧?」 「我怎么敢,我只是想见识一下邪龙大人的帅气之处。」 瑞湖若无其事地说出更加恶劣的真心话。 与此同时,已经变淡的鳞片图 纹再度变得漆黑,瑞湖的嘴角也长出利牙,还长出了短短的角。 「请阻止我吧,邪龙大人。」 「好好好,这样就行了吗?」 老夫轻轻用爪尖摸了一下瑞湖的头,仅仅这样邪龙特徵便全数解除。 「满意了吗?我们差不多该回去了,快到晚餐时间了。」 「不行,我还完全无法驾驭力量。」 瑞湖气鼓鼓地胀著脸颊瞪视老夫。即使身体仍然会变化,但从能正常进行沟通这点来看,老夫总觉得她已经能控制力量了。 「真的吗?感觉放开也不要紧了啊。」 老夫这么说并打算放开爪子,瑞湖用双手紧紧抱住爪子阻止它离开。此时她的魔力应该没有作用,力气却不知为何依旧很大。 「因为我还不稳定,所以请您暂时不要挪开手,如果您愿意摸摸我,我觉得会更有效果。」 「老夫已经感觉不到任何危机感了啊。」 老夫如她所要求地用爪尖摸摸她的头,或许是心理作用,但瑞湖露出了心满意足的表情。然而,这样似乎还没结束,她彷佛逮到机会般提出下一个要求。 「这样啊,若是我失控的话,邪龙大人也会顾虑到我,无法做出过于激烈的动作呢,这是个不得了的大问题。那么──如果是我以外的人失控,您会毫无保留地发挥力量吗?」 「你搞错重点了吧?你没有失控就好啦?有必要主动让你以外的人失控吗?」 「请您稍待片刻。」 她完全无视老夫。瑞湖维持著邪龙模式,露出沉思表情烦恼了一会儿,她突然大梦初醒般用手触摸地上的水。 「你在干嘛?」 「我打算用这些水为媒介,让我多余的魔力物质化。」 「……啥?」 「请您看著。」 瑞湖的掌中流泄出黑水,黑水彷佛墨水般在地板扩散,宛如影子般扩散的黑色魔力如生物一般开始蠢动,逐渐构成巨龙的姿态。 「欸欸,瑞湖,这是?」 「我将构成失控因素的多余魔力移除到外部,用那部分魔力做成了傀儡娃娃,处理掉它后,我便能恢复您的眷属身分了。」 「老夫觉得你已经恢复啦,真的需要这个过程吗?」 瑞湖能做出那种细腻操作的话,就表示已经能正常驾驭力量了。 老夫冷汗直流地望著黑龙,瑞湖「蹬」地一声坐上老夫的背,翅膀与鳞片图纹都已经彻底消失。 「话说回来,真是神清气爽啊。邪龙大人的眼光果然没错,有志者事竟成,我确实能够回应您的期待。」 瑞湖骄傲地用宿醉后吐个精光的清爽口吻笑著说道。 「啊,嗯。对了,你说要处理那个,具体是要──」 正当老夫想问时,背上「唰唰」地展开了翅膀,这当然并非老夫的力量,而是瑞湖干的好事。 瞬间预测完接下来的发展后,老夫表情已死,潜藏的危机感一齐涌上,全身寒毛直竖。 「那么便麻烦您协助了,我们迅速地打飞它吧。」 瑞湖语毕便切断了与傀儡之间的魔力连结,完全独立的失控龙发出凄厉咆哮,具备与刚才在外面大闹的瑞湖同等的魄力。 它一个动作便使结界空间崩落,龙息彷佛能让世界蒸发般高亢,真正的邪龙毫无疑问就在这里。 「呜呀啊啊啊啊啊──────────!!」 高举短剑的瑞湖拍动翅膀,毫无慈悲与自觉地用高速让老夫使出突击式飞翔。 艾莉安提的投掷与此相比完全不值一提,老夫彷佛被当成了活生生的炮弹。 老夫正中目标撞上失控龙的胸部,而且速度还未减缓,宛如鞭尸般继续加速,完全没有煞车机制。 我们直接豪爽地撞破了结界的天花板。 * 瑞梵帝亚哭丧著脸,它长出翅膀从结界中飞了出来。 它似乎用头猛力撞击了一只新的巨龙,从地上飞出后便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光从这画面便多少能察觉到结界里发生了什么事。 「还是一样可怜啊……」 艾莉安提微笑著低喃: 「变成那样的话,它一辈子都逃不了了吧。」 瑞梵帝亚依眷属少女的心意随心所欲地嬉闹撒野在空中舞动,长时间被强迫陪著玩耍──著地时早已不省人事。 * 隔天早晨。 老夫睡了一晚后,醒来便发现被禁止进入城镇。 仔细想想也是理所当然,瑞湖在卫兵面前失控,并将城镇的麦田一角(虽然没有人在)化为甚至无法称为焦土的地裂。 起床之后,老夫前往位于城镇边界的卫兵值勤室,打算为瑞湖所做的事道歉── 「完全没关系,我们并不在意,但城里都是泥巴,难以招待邪龙大人和眷属大人,所以您要不要出发前往下一个城镇呢?」 「我们已经为您打包好行李啰。」 「唉呀,我能在有生之年见到真正的邪龙?瑞梵帝亚真是太感动了,真是太稀奇的体验了。您在这种边境小城已经没有什么事了吧,我们应该也不会见第二次了,来来来,还请赶快踏上讨伐魔王的旅程。」 如上所述,老夫感受到绝不让我们入城的强烈意志。 老夫也没有驳回他们的胆量,在喝下回春药水打算离开值勤室时,发现自己已经被他们弄成背后绑著行李,且随时可以上路的状态。 「那么我们走吧,邪龙大人。」 老夫明明还没说半句出发,但在值勤室前等待的瑞湖已经满心欢喜地迎接了老夫。真希望她不要对讨伐魔王这件事这么敏锐啊,希望她能察觉到老夫真正的心情啊。 虽然发生了那么多事,但她本人依旧一如往常。另一方面,老夫则在肉体与精神层面都残留著重度疲劳。 「瑞湖,等等,老夫还有事没做。」 「是的,非常抱歉,有何贵事呢?」 「欸欸……对了……」 老夫的真心话是,至少还想在这里吃上五十年的草。 但要是说出来,瑞湖不知道会作何反应,所以就藏著不说,老夫在思考拖延时间的方法。 「嗯,还没跟艾莉安提和圣女大人告别呢,我们受到她们很多照顾。」 醒来的时候,两人都已经不在了,身旁只有在老夫背上酣睡的瑞湖,还有依旧倒在附近昏厥的银龙。 「那个女骑士在邪龙大人休息后一会儿就被叫去节庆活动了,好像是要赞扬她打倒『袭击城镇的超强魔物』的功劳,她是在什么时候打倒那种东西的啊?」 那个东西就是你啊。 事情圆满落幕似乎变成了艾莉安提的功劳,这倒也是,老夫属于瑞湖那边的阵营,一不小心就会被当作幕后黑手。 「这样啊,还真是意外啊,艾莉安提应该不太喜欢那种吵闹的气氛才对。」 「因为来了几十个兜裆裤男把她押上神轿抬走了,他们喊著『圣女大人再世!圣女大人再世!』。女骑士虽然很不情愿,但输给了他们的热诚。」 「啊啊……那些人有点难以应付啊。」 我们在城镇边界外仍然能依稀听见铿铿锵锵的打击乐声。就隔了一晚还继续举办节庆这点来说,这里的居民真是坚韧不屈啊。 「艾莉安提被当作节庆主角的话,就很难找她了呢,毕竟我们无法进入城镇啊。圣女大人呢?对水路说话她就会愿意过来吧?」 「她状况更严重,请看那边。」 瑞湖指著的地方是昨天战斗时被刨去的城镇一角,那里原本应该化 为了深深的地裂──现在却被满满的泥土掩埋,几乎已经恢复原样了。 「那是什么?」 瑞湖面无表情地点头说道: 「女骑士被吹捧为『圣女大人再世!』并带去节庆后,她便彻底闹起别扭,不愿意出来了。取而代之的是,那块地裂里猛烈冒出了泥巴,她一定是将郁闷全数化为泥巴产量了吧……真是愚蠢。」 这一定只有反效果,毕竟城里的居民会很开心的。 「该如何是好?有必要的话,我就把她从结界里拽出来。」 「不用,或许让她静一静比较好──」 噗咻一声,地面忽然涌出泉水变成圣女大人的形状。她似乎不满老夫要让她静一静,她揪住老夫倾诉自己的窘境。 「太过分了,连一句激励都没有吗!为什么!?为什么不是人家的功劳!?人家明明也很拚命啊……」 「就算你对老夫这么说──」 理由应该是你完全没有强者气场吧,虽然也满强的,却有种和老夫相似的不起眼感。 「那么不满就去节庆一趟不就好了?艾莉安提一定会愿意说明你才是真正的圣女大人啊。」 「欸欸,那样很害羞啊……」 圣女大人双颊绯红地害羞乱叫。 「人家啊,想被称赞,因为人家是被称赞就会成长的类型。不过,直接被称赞会很害羞,所以希望透过神殿或节庆间接地称赞,然后当然也不允许其他人被当成圣女大人。你能理解我的少女心吗?」 「真是复杂的欲求啊,不过不要跟老夫讲,老夫也没办法啊。」 「没错,不要来烦邪龙大人。」 瑞湖用压低的声音威胁,却不知为何用双手抱住圣女大人。 见到这超乎想像的行为后,老夫不禁瞠目结舌。刚来到城镇时虽然有许多误会,但经过激战与照护后,瑞湖终于也对圣女大人萌生友情的嫩芽了吗?如果瑞湖拥有这么像人类的感情,光是这样便是在这座城镇最大的收获了。 「欸?瑞湖大人?您抱住我是要激励我吗?真正的邪龙瑞湖大人竟然对我这么用心,身为一介魔物,我也觉得很荣──」 「──你太麻烦了,少讲那些五四三的,去被称赞个爽吧。」 宛如在与婴儿玩飞高高,圣女大人的身体被瑞湖举了起来。 朝著节庆音乐大作的城镇中央用力丢去。 投掷速度毫无分寸也没有手下留情,是能让人成为闪亮流星的速度。 过了一会儿,远方传来惨叫声。毕竟突然有人(类似的东西)飞来,这样的反应也是理所当然,一不小心就会被当成新来的魔物,要是艾莉安提能顺利为她辩护就好了。 「这样就告别完了呢。」 瑞湖拍了拍手。 「老夫没脸见圣女大人第二次啊。」 「到时候我会抓住她的脖子对著您的。」 「那就是老夫没脸见她的最大原因啊。」 老夫垂下肩膀,死心地望著草原边界。无论如何,在这座城镇安稳久居的选项已经消失了。 不知道该去何方,老夫缓缓地踏出脚步。 瑞湖也爬到老夫背上,她将全身趴在老夫身上抓稳。 「邪龙大人,今后也请您多多指教了。」 她这少了些许客气的撒娇方式让老夫不禁苦笑。话说回来,也不全是开心的事,今后也会为这女孩极为操心吧。 至少在打倒魔王之前都得一直操心她。 * 「真是困扰啊,那些家伙根本不听人说话。」 艾莉安提终于从节庆群众中溜出,她乘著系在城外的爱马,加紧脚步在赶回派琉多纳的归途。 明明传达了真正的圣女别有其人也大为活跃的事实,但没有半个人听得进去。节庆的狂热情绪竟然这么可怕,让艾莉安提感慨甚深。 话说回来,溜出节庆的契机──那从空中飞来的神秘物体到底是什么? 因为那物体如陨石般将节庆舞台砸了个稀巴烂,所以才能突破包围,找到逃跑的机会。以气息判断,那并非邪恶之物,也没人受伤,但还是多少有些担心是否演变成了什么奇怪的状况。 算了,有什么万一也还有圣女大人,应该没问题── 「……你这家伙干嘛跟著我?」 艾莉安提鞭策著爱马并仰望空中,那里有只张开双翼追著自己的银龙身影。 「我不叫你这家伙,叫我小龙龙。」 「到底是什么让你变得这么低三下四啊?怎么看你都不是那么可爱的生物啊」 「这样啊,你想知道吗?我之所以叫小龙龙的原因……」 「不用了。」 艾莉安提命令马匹提高一节速度,但自称小龙龙的龙也提高飞行速度,从容地追上。 「我被那丫头打败,败得体无完肤。当然,我过去也尝过败北,但竟然被那么年幼的孩子──毫无还手余地被打败还是头一遭。」 「可恶,这家伙开始讲一些没有人问的话了。喂,跑快一点,甩掉它。」 虽然已经催促了马匹,但对手是龙,所以马匹也有些放弃。即使不说话也能从感觉瞭解,正因为是长年的爱马,所以稍微能够沟通。 「因此,我被叫做小龙龙了。那时候体验到的情绪──只有屈辱二字,我身为暴风龙,竟然被取了这种无害宠物般的昵称。况且,她甚至没有什么恶意,这并非嘲讽也不是侮辱,对那丫头而言,我不过就是那种程度的存在吧。」 「别因为那样就悲叹,这世上还有吃了更大苦头的龙啊。」 「这样啊……该不会那只龙也是被那丫头打倒的吧?」 「就某种意义是呢。」 「那就和我一样啦,我真不觉得是外龙呢。」 小龙龙边滑翔边闭目祈祷,它缓缓睁开眼睛说道: 「我发过誓,绝对不会忘记那份屈辱,总有一天一定要让那丫头呼唤我真正的名字。在得偿宿愿之前,我决定都要叫自己小龙龙。」 「这样啊,加油喔,你好好干啊,你一定办得到。」 「等等。」 「我拒绝,你好麻烦。」 艾莉安提对依旧苦苦追来的银龙感到一股不祥的预感,总觉得之前也发生过类似的事。 「要让那丫头正眼瞧我,并非简单的事。我见到昨天战斗的过程没想到那只小小的龙──本来应该要被称为小龙龙的龙,真实身分竟然是那位邪龙?瑞梵帝亚。它轻轻松松地便抑制了单方面失控暴殴我的丫头,要让跟在那么厉害的龙身边的人承认我,真是一条不好走的路啊……」 「你因为意识模糊,所以只看到一些可以那么解释的部分吧?如果你看完全程,心情可是会很复杂的喔。」 艾莉安提便是这种心情,但小龙龙彻底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完全听不进去。 「人类的战士啊,你比我还强上一些,竟能以人身凌驾于龙族之上,一定累积了许多严苛的训练吧?很遗憾地,我从出生便是这么强,所以不清楚锻炼后使力量成长的人类方法,因此,你能不能帮我变强呢?」 大家瞧瞧,它果然是这种类型的家伙。 艾莉安提脑中浮现某个金发少年并毫不留情地拒绝道: 「我家又不是受害者互助会,这种人有一个就够了。」 即使如此,银龙还是顽固地紧追在后。 前日谈 怎么丢都会找路回来的祭品少女 那家伙是在一年前的一个晴天来的。 莱奥德至今依然清楚记得,她从彷佛载著宝物的护卫马车上,大摇大摆地走下的身影。 「我叫做瑞湖,从今天起在这里工作,还请多多指教。」 名叫瑞湖的少女穿著毫无皱褶的全新佣人服。 这是新的佣人──父亲这么简短说明,莱奥德却立刻有所怀疑。 莱奥德家代代全权负责村里的祭典仪式,所以算相当富裕。 不过,香油钱也并非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加上近年连年歉收,村人的荷包也变薄了。即使要雇用新人,也应该优先雇用村里的穷苦人家,给予他们一份工作收入,这才是人之常情吧。 她来到家里后数天,莱奥德的疑问变得更大了。 看到烹饪道具便问「这是用来做什么的?」。 看到打扫道具便问「这是用来做什么的?」。 即使她还是见习身分,却大大地欠缺佣人应有的知识。虽然教会用法后,她便能立刻熟练,但明明是雇来当佣人的,却意外地不太称职。 「喂,老爸,你为什么会雇用那女孩啊?我们家的人手已经够了吧?」 在瑞湖来了一周后,莱奥德在早餐桌上提出自己的疑问,宽敞的餐厅里只有父亲与自己两人。 「我听说她是从小失去双亲的可怜女孩,还被救贫院收养,而且她虽然没什么常识,工作却很勤快吧。你对汤的味道有什么不满吗?」 瑞湖仅花数天便学会做菜,最近很卖力地做早餐,味道不比资深佣人做的差。 但问题不在那里。 「老爸,你别老当我是小孩,那女孩坐的马车看起来像是载送可怜孤儿的吗?」 况且父亲并非是用捡小狗一样的心情收养孤儿的慈善家,莱奥德咬著用叉子叉著的香肠瞪视父亲。 最后,父亲叹了一口气说道: 「这样啊。是呢,你也不会永远都是孩子,之后会是这个家的继承人,本想总有一天得告诉你……」 宛如担心有人偷听般地环顾四周后,父亲才静静地说道: 「莱奥德,你听好了。这世界正面临危机,魔物的活动变得比以前激烈许多,袭击人类城镇的例子也在增加,你也知道元凶是什么吧?」 「当然是魔王啦。他聚集世界上的强大魔物当手下……」 「没错,因为有魔王这个强大存在负责指挥,所以魔物更加发挥了凶猛本性。为了村子和世界的和平,必须要打倒他。」 「别用那么伟大的故事唬弄我,我们在讲那女孩的事吧?」 「就是在讲这个啊。莱奥德,你也知道──这世上唯一能够打倒魔王的存在是谁吧?」 这么一说后,莱奥德宛如弹起来似地起身。 莱奥德不可能不知道,追本溯源,莱奥德他们家族之所以以司祭身分在这块土地落地生根,传说就是为了镇压那家伙。 「我们一族代代祭祀镇压的邪龙?瑞梵帝亚──就是要用它去对付魔王。」 「喂,等等,那女孩和这个话题有什么关系啊?」 「据说邪龙喜欢具有才华的年轻人类的血肉,虽然那女孩很可怜,但作为拯救人类的尊贵牺牲──」 莱奥德用双手拍打桌面。 「别开玩笑了!邪龙不是魔王军的大干部吗!?向那种家伙奉献祭品到底是有什么意义啊!」 「不过,邪龙在这数百年间都没攻撃人类,而且那是过去统治著天地的大怪物,我无法想像它是心甘情愿地服从魔王的。」 父亲这么说道,并从腰际拔出镶有宝石的短剑。 「我们一族的初代族长就是用这把宝剑让邪龙受伤的,据说邪龙在当时看到了人类的可能性,之后便不再杀戮。它如果记得初代族长的英姿,那么便有和它交涉的余地。」 莱奥德已经不想再听下去,他跑出餐厅,为了寻找瑞湖在走廊奔驰。 什么交涉啊?什么拯救世界啊? 身为儿子,莱奥德最清楚父亲没有那种高尚的兴趣,这背后一定有什么蹊跷。 无论如何,都不能因为这种事情牺牲一个女孩的性命。 「瑞湖!」 莱奥德好不容易找到了瑞湖,她正在后院努力劈柴。 「什么事呢?早餐的菜色有什么不周之处吗?」 「不是,不是那样的,别管了,你快来。」 莱奥德急忙牵著瑞湖的手跑到宅院的马厩。父亲当然也不会坐视不管,他带著几名佣人跑出宅院的后门。 「等等!你要对那女孩干嘛!」 「当然是要让她逃走啊,白痴老爸!」 莱奥德选了最快的一匹马和瑞湖骑上去,他拉著缰绳,强行突破追到马厩前的追兵。 「听好了,莱奥德!要是没有那女孩,你可能会变成祭品啊!」 「随你的便!」 若是变成那样,那也是生于司祭世家的宿命。 「……祭品?我吗?」 他们一口气策马穿过村庄大门时,坐在身前的瑞湖蓦地回头问道。 「没错,你被骗了。我老爸是打算让你当献给邪龙的祭品,才把你带来我们家的。」 「邪龙的祭品。」 总觉得瑞湖的耳朵动了一下,这恐怖的单词让她害怕了吗? 「抱歉,已经没事了。抵达城镇后就把这匹马卖了换钱,你得逃到更远的地方──」 「原来如此,原本还觉得佣人的工作无法满足我,但您们竟然要赋予我这么重要的工作,若是这样,早点说就好了。」 嗯? 她的样子很奇怪,瑞湖嘴边发出呵呵呵的窃笑声。 「……你知道什么是祭品吗?」 「只要被吃掉就好了吧?请交给我吧,我今后将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好吃。」 「不不不,你在说什么啊?为什么这么跃跃欲试?」 莱奥德说完之后才察觉到,瑞湖恐怕是因为他所揭示的事实过于震惊,才会一时错乱吧。一定是这样,否则她不会这么说的。 「……你很害怕吧,但不需要担心了,我会送你去安全的地方。」 「我真是迫不及待啊……」 瑞湖心不在焉地这么说。在那之后,她也念念有词地自言自语,莱奥德却因为全力策马没有心情去听。 当天,将瑞湖送到安全的城镇后已是日暮时分了。 数天后。 莱奥德脸上有被揍的黑轮眼,却十分神清气爽地迎接早晨。 与瑞湖在遥远的城镇道别后,他用赊帐的方式拜托熟人的出租马车载自己回家。一回家便和父亲大打出手,虽然不敌大人而被揍得鼻青脸肿,但可以说赢在精神层面了。 莱奥德根据在那之后听到,提出活人献祭的,是与莱奥德家反目的村长一派。据说他们家在村民大会上被这么辱骂成「没什么具体成果却每年索取香油钱的诈欺师」,所以得赶紧拿出实际成效。 当时成为攻击对象的便是莱奥德,而成为自己的替身来到这里的则是瑞湖。 真无聊,要拿我当祭品就请便吧。 司祭一族便是为了这个而存在的,我们与初代族长不一样,没有挑战邪龙的力量,那么作为香油钱的代价就得成为活人祭品,否则对村人过意不去。 莱奥德当然也会害怕,但因为这样就要让毫无关系的女孩成为替身,实在是不可饶恕。 莱奥德在附设于宅院教堂内的牢房中,肃穆地做好觉悟。 回到家后便被监禁在这,每天都只有少许的面包和水,先不论对死亡的恐惧,五 脏庙的问题还比较严重。 「真是的,再这样下去,在被邪龙吃掉之前,我就会变成只有皮和骨头的瘦排骨──等等,这该不会就是老爸的目的吧,把我饿到失去祭品的资格,用这个跟村长当藉口……」 这份不祥的预感暂时加深了莱奥德的不安,却只是杞人忧天。 从门下方的送饭口无声地滑入早餐的盘子,而且今天除了面包还有汤。 莱奥德开心地扑了过去,但见到汤碗后彻底僵住。 色彩缤纷的汤料中有著存在感极为强烈的绿色颗粒。那是有著类似草的涩味而使他无法接受、唯一不敢吃的东西──绿豆,汤里大量地堆著这项食材。 「莱奥德,我希望你把这当作惩罚,这是试图让我远离重要任务的惩罚。」 门外传来的声音使莱奥德震了一下,他从送饭口往外一望,发现瑞湖正襟危坐地跪在那里。 「瑞、瑞湖!?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该不会被老爸抓到了吧!?」 「我是自己回来的,为了学会骑马费了我一番功夫,真是累人。」 送饭口外的瑞湖心怀怨恨似地望著莱奥德说道: 「莱奥德,我希望你能发誓之后都不会再阻挠我。我对成为祭品这项过去从未有过的重要任务感到热血沸腾,我不允许你抢走这么光荣的角色。」 对方虽然是青涩天真的女孩,莱奥德却感受到了强烈的压力,也完全无法反驳。而瑞湖在叮咛之后似乎便心满意足,急急忙忙地离开了。 莱奥德有些怔然,但最后还是动手开始吃饭。 无论如何,得先储备体力。 瑞湖大概是害怕独自一人逃不过追兵追捕,所以又作茧自缚地回到这里了吧。这次得找值得信赖的人,委托对方庇护才行。 应该能立刻找到让她逃走的机会,为了那个时候,他不能变得虚弱。 莱奥德握著汤匙做好心理准备,他将料扒进嘴里。 他尽可能不呼吸地将料塞满嘴,却不经意地发现── 「……这很好吃呢。」 之后,他便好好地品尝餐点,慢慢吃完了。 后记 我从很久以前开始就有「有一天自己的作品出书时要怎么写后记呢嘿嘿嘿」这种妄想癖,但这一天真的来临时,我换了个想法,「真的有需要后记这种东西吗?」,毕竟光是写到这里就花了我三个小时。 各位读者好,我是榎本快晴。 本书是修改刊登于投稿网站『成为小说家吧』同名作品的一本书,对于过去透过感想或评价给我加油打气的各位读者,我真是感动得无以复加。 我从很久以前开始就有「有一天自己的作品出书时要怎么写后记呢嘿嘿嘿」这种妄想癖,但这一天真的来临时,我换了个想法,「真的有需要后记这种东西吗?」,毕竟光是写到这里就花了我三个小时。 各位读者好,我是榎本快晴。 本书是修改刊登于投稿网站『成为小说家吧』同名作品的一本书,对于过去透过感想或评价给我加油打气的各位读者,我真是感动得无以复加。 我从很久以前开始就有「有一天自己的作品出书时要怎么写后记呢嘿嘿嘿」这种妄想癖,但这一天真的来临时,我换了个想法,「真的有需要后记这种东西吗?」,毕竟光是写到这里就花了我三个小时。 各位读者好,我是榎本快晴。 本书是修改刊登于投稿网站『成为小说家吧』同名作品的一本书,对于过去透过感想或评价给我加油打气的各位读者,我真是感动得无以复加。 web版也在持续更新,但书籍版有加写的部分以及しゅがお老师的可爱插画,所以即使您是已经读过web版的读者,我想应该也能充分享受到本书的乐趣。 虽然后记篇幅非常短暂,但真的非常感谢各位愿意阅读拙作,如果可以的话,希望能和各位在别的后记中相遇…… ……当我这么想的时候,突然开始觉得后记是种好东西,人类还真是现实的生物呢。 榎本快晴 我从很久以前开始就有「有一天自己的作品出书时要怎么写后记呢嘿嘿嘿」这种妄想癖,但这一天真的来临时,我换了个想法,「真的有需要后记这种东西吗?」,毕竟光是写到这里就花了我三个小时。 各位读者好,我是榎本快晴。 本书是修改刊登于投稿网站『成为小说家吧』同名作品的一本书,对于过去透过感想或评价给我加油打气的各位读者,我真是感动得无以复加。 我从很久以前开始就有「有一天自己的作品出书时要怎么写后记呢嘿嘿嘿」这种妄想癖,但这一天真的来临时,我换了个想法,「真的有需要后记这种东西吗?」,毕竟光是写到这里就花了我三个小时。 各位读者好,我是榎本快晴。 本书是修改刊登于投稿网站『成为小说家吧』同名作品的一本书,对于过去透过感想或评价给我加油打气的各位读者,我真是感动得无以复加。 我从很久以前开始就有「有一天自己的作品出书时要怎么写后记呢嘿嘿嘿」这种妄想癖,但这一天真的来临时,我换了个想法,「真的有需要后记这种东西吗?」,毕竟光是写到这里就花了我三个小时。 各位读者好,我是榎本快晴。 本书是修改刊登于投稿网站『成为小说家吧』同名作品的一本书,对于过去透过感想或评价给我加油打气的各位读者,我真是感动得无以复加。 我从很久以前开始就有「有一天自己的作品出书时要怎么写后记呢嘿嘿嘿」这种妄想癖,但这一天真的来临时,我换了个想法,「真的有需要后记这种东西吗?」,毕竟光是写到这里就花了我三个小时。 各位读者好,我是榎本快晴。 本书是修改刊登于投稿网站『成为小说家吧』同名作品的一本书,对于过去透过感想或评价给我加油打气的各位读者,我真是感动得无以复加。 web版也在持续更新,但书籍版有加写的部分以及しゅがお老师的可爱插画,所以即使您是已经读过web版的读者,我想应该也能充分享受到本书的乐趣。 虽然后记篇幅非常短暂,但真的非常感谢各位愿意阅读拙作,如果可以的话,希望能和各位在别的后记中相遇…… ……当我这么想的时候,突然开始觉得后记是种好东西,人类还真是现实的生物呢。 榎本快晴 我从很久以前开始就有「有一天自己的作品出书时要怎么写后记呢嘿嘿嘿」这种妄想癖,但这一天真的来临时,我换了个想法,「真的有需要后记这种东西吗?」,毕竟光是写到这里就花了我三个小时。 各位读者好,我是榎本快晴。 本书是修改刊登于投稿网站『成为小说家吧』同名作品的一本书,对于过去透过感想或评价给我加油打气的各位读者,我真是感动得无以复加。 我从很久以前开始就有「有一天自己的作品出书时要怎么写后记呢嘿嘿嘿」这种妄想癖,但这一天真的来临时,我换了个想法,「真的有需要后记这种东西吗?」,毕竟光是写到这里就花了我三个小时。 各位读者好,我是榎本快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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