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化妆品成精啦》 第1章 论成精 传说天地万物,凡有灵性者,皆可成精。 但是阮桃万万没想到,某天早上醒来后,她家的化妆品—— 居然也自己长腿跑了。 她木然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两眼无神地扫视了一圈突然多出来的“人”,扣心自问: 事情怎么会演变成这样的呢? 一定是她醒来的方式不对。 于是阮桃淡定地摸下沙发,再淡定地跨过沙发另一头突然伸出来阻拦的腿,决定回房间补个眠。 这一切都是梦,昨天她才扔到柜子里锁起来的化妆品,怎么可能变成人形跑出来跟她打招呼呢,呵呵。 “看来我们并不受您待见呢。”明明阮桃已经越过那条拦路的腿,但是架不住人家够长,往回一缩一绕,又从前方包抄了过来,稍微用了点力敲在她的小腿肚上,阮桃就一个不稳,歪着身子栽倒在旁边的沙发上。 幸好她反应不慢,双手及时撑住柔软的沙发垫,才避免了整张脸埋进去的窘状。 还没待阮桃抬头,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就伸到她眼皮底下,捏住她的下颚,压迫感自骨头中传来,令她的视线不由自主地上移,撞入一片深蓝色的海洋中。 “我的殿下,您要抛下您忠诚且卑微的奴仆,去往何方呢?” 低哑的嗓音宛如大提琴的吟唱,故意夸张的语调就如同歌剧中的咏叹,尾音低回,说不出的勾人。 阮桃眼中映出的,是月光般流泻的银色长发,因为男子主动往她面前凑近,几缕长到腰间的发丝拂过眼帘,带来若有似无的微妙触觉,使得她禁不住眨眼。 这个男人,是中世纪画家笔下优雅高贵的王公勋贵,可以在奢华的宫廷舞宴上倾倒众生,亦可以在雄伟壮丽的古堡中远离尘嚣,却偏偏不应存在于此世。 阮桃半跪在沙发上,双手撑在身前,头微微仰起,与这个俊雅的男子大眼瞪小眼,对视了几秒,倒是男子率先败下阵来。 “真是的……殿下您这样看着我……”男子的嘴角勾出一抹笑意,犹如一株惑人的罂粟花,而后抬起手,慢慢地盖在阮桃的眼睛上,“可是会让我很为难的。” 视野中覆上了一层阴影,阮桃下意识皱起眉头。 但是很快的,那只手就移开了。 “纪梵,不得无礼。” 这次响起的是另一个严肃的声音,这个声音莫名地让阮桃联想起了中学时候的教导主任,那训诫性的口吻简直是一模一样。 银发男子的手被人抓住,他懒懒地半抬眼皮,扫了眼来者,深蓝色的眼眸眯起:“阿莱尼斯,这可不是在你那戒律一大堆的修道院,少对我指手画脚。” “注意你的措辞,纪梵。”这个面容肃穆的年轻男子这样说道,放开了那名为纪梵的银发青年的手。 阮桃发现,这个人果然就如同他说话的语气一样古板,白袍整洁,身前的纽扣一直扣到最上一层,将修长的脖颈严实地掩在衣服之下。 “真狠。”纪梵撇撇嘴,夸张地揉了揉自己的手腕,哪怕实际那上面丁点儿痕迹也没有,“你这副样子,就不怕吓坏了殿下?” 纪梵突然转回头去望向阮桃,随意一挑眉,就是赏心悦目的一帧画卷:“我的殿下,怎么不说话?” 他朝着阿莱尼斯的方向努努嘴,恶意满满地猜测:“哦,我知道了,一定是这家伙的错,我的殿下,只要您开口,您最忠诚的仆人会很乐意为您效劳的。” 纪梵斜靠在沙发背上,歪着头,对着身前一袭白袍的男子比了个斩切的手势。 白袍的青年根本没去理会纪梵的闹腾,他绕到阮桃面前,低头静静凝望了她一阵,突然弯下身去,然后伸手将阮桃由不太雅观的跪姿矫正成标准的坐姿, 做完了这件事,青年才直起腰来,柔顺的黑发从肩上滑落,深邃如夜幕的双眸映出阮桃双腿并拢、乖乖将双手搭在膝上的样子,眼底飞快闪过一丝满意之色。 随后干脆利落地单膝跪下,头颅低垂,表示出万分的恭顺。 “殿下。”他的声音不同于纪梵那般低沉,“愿为您效犬马之劳。” 可是回应他的,是阮桃毫不留情的一脚。 因为是夏天,阮桃在家里没有穿拖鞋的习惯,所以从卧室出来,她都一直是光着脚丫子的,白嫩嫩的赤足狠狠地踏在青年一尘不染的白袍上,立刻就感受到脚心下结实的肌肉。 看到自己好像踢到铁板了,阮桃嘴唇抿起,不死心地反复碾了几下,低声喊道:“走开!” “殿下,是否我哪里冒犯了您?” 阿莱尼斯脸上却是纯然的疑惑。他不明白眼前的女孩为何会突然发怒,但胸前那轻微得如同小动物爪子挠过的力道让他更是害怕会伤到女孩,于是虚虚握住了女孩纤细的脚腕。 “放手!”阮桃大惊,立刻剧烈地挣扎起来。 但与此同时,由脚腕上传来的温度让她清楚意识到……恐怕,这并非是梦。 阮桃的斥责果然有效,阿莱尼斯虽犹是不解,仍顺从地松开手。 得了自由的下一秒,阮桃马上从沙发上窜出去,跟两名陌生男子拉开一段安全距离,才谨慎地问道:“你、你们……说自己是哪个品牌来着?” . 纪梵希,来自法国的知名品牌,推崇高贵典雅。 阿玛尼,来自意大利米兰,追求简约精炼。 ——以上,是阮桃用百度百科查出来的东西。 然并卵,对于一个时尚废来说,百科上的化妆品介绍对阮桃来讲,跟天书没什么两样。 若非如此,作为一个正常女性,怎么可能会忍心将一大堆各种品牌、各种色号的化妆品随意扔到储物柜里,束之高阁? 阮桃十分清楚地记得,昨天晚上,闺蜜把那一袋子化妆品塞给她,却听到了她的拒绝后,仿佛天塌了一样不可置信的眼神。 哦,当时她是怎么说来着? “你死心吧,我是不会用的!清新不做作的自然美才是我追求的境界!这些化妆品都是资本主义的毒瘤,毒瘤!” 阮桃握着手机沉默了。 等等……该不会是闺蜜对她的诅咒吧?作为她不尊重化妆品的惩罚? 阮桃被自己的猜想吓了一跳,她无视了一脸好奇凑过来想要瞅瞅的纪梵,一巴掌将这个银色的脑袋糊开,飞快地切换回主界面,翻出闺蜜的电话就拨了过去。 电话很快被接通了,那头传来的声音夹着欣喜和调笑:“小桃子,才一天不见就想我啦……” “阿玉!大事不妙了!”阮桃顾不得跟她寒暄,直接切入正题,“我跟你讲,你千万要冷静!” “嗯哼,你讲吧~”闻玉暄依旧是轻松调侃的语气,一点也不为自家闺蜜焦急慌张的情绪所感染。 “是这样的……”阮桃咽了口唾沫,觉得自己握住手机的手也在微微发抖,“你昨晚送我的化妆品……成精了!” “……” 话筒里出现了片刻的静默。 “阿玉?喂?喂!”半天都没听见回答,阮桃连喊了几声,迟疑的把话筒拿开,放在脸侧,“奇了怪了,难道国际长途也会中途掉线吗……” “我说大宝贝桃子,你找的借口能不能走点心。”那头的闻玉暄似乎是微微叹了口气。 因为终于得到回应而欣喜的阮桃:“……哈?” “我又没有逼着你去用,只是希望你能善待自己,别浪费了你那么好的底子。”闻玉暄语气透满了无奈。 “不是!阿玉我没开玩笑!真的,他们人就在我家客厅!要不我拍几张照片传给你……”意识到对方误会了,阮桃急忙解释,一把取下手机点开免提,再调到相机,对着银发青年就是一顿猛拍。 但是,她说的话被电话另一头的杂音轻松地盖了过去,那边窸窸窣窣传来许多人讲话的声音,闻玉暄隔了一阵才略带匆忙地回道:“我这边的摄影展要开始了,等我回国再找你详谈哈,放心,我不会忘了在东京买特产给你的,拜啦~” 阮桃将手机拿到面前,瞪着显示对方已挂机的界面:“卧了个……”槽! “殿下。”还没等阮桃的心情平复下来,那边一个不省心的小妖精又缠上来了。 银发的青年从后头环住她的腰,下巴搁在圆润的肩膀上,稍稍探出头盯住她的手机:“您在跟谁讲话呢?” 阮桃曲起手肘,用尽全力捣在背后那个不要脸的人肚子上。 “哎呀哎呀。”纪梵识趣地放开她,装模作样地连声抽气,望见阮桃警惕的眼神,唇角的笑意却越发深邃,“我的殿下也太可爱了。” “纪梵,停止你对殿下的无礼举动!”阿莱尼斯肃着脸挡在阮桃身前,遮住了纪梵毫无顾忌打量的目光。 “阿莱尼斯,你就跟那所破修道院一样,令人生厌。”纪梵笑得优雅,眼底却是冰冷。 眼睁睁看着这两个人斗起嘴来,争吵的声响越来越高,阮桃越发怀疑是自己心理出现问题了。 她深深叹了口气,心中的烦闷和不知名的惶恐简直要突破天际,她随手拽过搭在沙发把手上的长外套,迅速往身上一罩,胡乱套上鞋子就摔门而出。 大门在她身后发出哐当巨响。 够了!这个家待不下去了! 身后似乎有人在喊些什么,阮桃通通没在意,只管闷头狂奔,直至来到小区的花园中,呼吸着早晨清新的空气,脑子才又活动了起来。 化妆品成人……真的不是在耍她吗…… 阮桃缓下脚步,在清晨的凉风中紧了紧衣服,长长叹了口气。 迎面走来一个牵着狗的老奶奶,阮桃定睛一瞧,发现还是熟人。 虽然她在外面不怎么会跟人交流,但这位王婆婆却是个热心肠的邻居,经常会拿些自己做的点心给她,一来二去也算熟络。 阮桃收拾好心情,正要扬起笑打招呼,却见王婆婆看到她的脸,像是见了鬼一样,面上浮现出极度厌恶的神情: “你这个抛夫弃子的女人哦,怎么还有脸回来!” 随着王婆婆话音落地的,是她手中牵着的那条博美的狂吠。以往看见自己就会扑上来蹭的小狗,如今正龇牙咧嘴朝着她示威。 而那对一直弯着的小耳朵此时竟然竖直起来,两只豆豆眼晶亮,仿佛蕴满了怒气和嫌弃。 没错,嫌弃。 这种人性化的眼神,就来自一只还没她膝盖高的小奶狗。 阮桃:“……”??? 第2章 论女王 满脸厌恶的王婆婆硬拽着那只小博美从她身边快步走过,期间白色的小狗还不死心地龇着牙冲她发出“唬唬”的声音。 与王婆婆擦肩而过的瞬间,阮桃甚至清楚地听见她的咕哝:“哎哟喂,现在的人哦,脸皮可真厚,也不知道心是不是石头长的,唉,世风日下……” 阮桃:“……” 她严肃地思考着应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 说真的,其实阮桃很想拉住王婆婆的衣袖,大声质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厉害咯,她一个恋爱经验为零的单身狗,居然被人指责抛夫弃子。 老花眼也不带这样的吧! 但垂下的手指微微一动,话在嘴边溜了半圈,终究还是没能出口。 小区里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阮桃沉默地站立在人行道上,看着每一个从她身边匆匆经过的街坊邻居,他们神色各异,但无一例外地,在望向她时都没什么好脸色。 低头看看衣服和鞋子,再抬起手拽拽头发,阮桃咬着下唇,心中涌起了深深的怪异感。 虽然出门着急了点,但是她全身上下都没毛病啊!她也知道自己在现实里有轻微的交流障碍,但是面对这些邻居,平常见面了大家也是会点头打个招呼,怎么独独今天,却遭遇了那么多横眉冷对? 阮桃这厢正烦着呢,忽然从旁边伸出一只手,一把将她拽进人行道左边的树丛里。 被这么猝不及防一拉,阮桃脚下重心不稳,眼见着就要栽到杂草丛里,那只手却顺势往她腰上一绕,轻轻将她抱进怀里。 然后头顶上就传来熟悉的调笑声:“我的殿下……这么鲁莽可不行,要是摔坏了,我可是会心疼的。” 来人似乎是故意低头在她耳边呢喃,温热的气息吹拂在敏感的耳蜗上,令她情不自禁地缩了缩脖子。 阮桃顿时倒抽了一口冷气。 倒不全是因为来人有点过界了的举动,而是因为—— “你怎么出来了!!!” 阮桃一站稳,立刻拍掉腰上的大手,扯着来人的衣领往下拉,咬牙切齿道:“你是想被人围观吗笨蛋!” 阮桃并不算矮,一米六五的个子在女生中也是高个儿了,可是相比起面前这位银发青年,她就差了一大截距离,伸手去拽人衣领时不得不微微踮起脚尖,看上去颇为吃力。 最后还是银发青年极度配合地弯下腰,主动凑近了去,阮桃才无需昂着脖子辛苦仰视。 “殿下,您这般体恤下属,真是让我受宠若惊。”纪梵答非所问,那双蔚蓝的眸中盛满笑意。 这个家伙是听不懂人话吗!不对,他本来就不是人! 阮桃反手将纪梵往树丛深处推去,边警惕地扭头往道路上观察,边祈祷千万别有人看见了。 这些人形化妆品的造型实在都太独特了,先不说发色和容貌,光就那拉风的衣服,活生生就是从西幻小说中走出的王公贵族,跟她所在的大天/朝老居民社区格格不入。 现在邻居们看她的眼神就不太对了,要再被他们瞧见这个一身骚包的家伙…… 阮桃牙齿一酸,几乎可以预见别人看神经病的目光了。 纪梵摊着手,任由阮桃在自己身上施为,像是怕累着她一般,还主动地往后多退了几步,宛如画家精心描绘出来的眉目间蕴着十二分的纵容。 “殿下,如果是您的话,无论对我做什么都可以哦。” 趁着压在胸膛上的小手还未撤走,纪梵抓紧时机握住那似乎一折就碎的细白手腕,小心翼翼地捧起凑近唇边,而后在纤长的中指指尖印下一吻。 清晨和煦的日光从顶上的叶缝间漏下,抚在银色的长发间,仿佛镀上一层金色的流光。青年低头含笑,眉目缱绻,这个场景恍若绝世油画。 阮桃非但没有怦然心动,相反,她面无表情地抬手,狠狠往青年的肚皮上砸了一拳。 “变态!” “无礼之徒!” 与阮桃的斥责一并响起的,是另一个冷凝如冰的声音。 纪梵忽地一皱眉,轻轻松开阮桃的手腕,身子往旁一侧,敏捷地躲开了身后袭来的攻击,同时手掌向上一翻,掌心瞬间多了一匹锋利的匕首。 “阿莱尼斯——来得可真及时。” 纪梵嘲讽着,上半身微向后仰,银刃斜擦向上,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半弧形的寒芒,眨眼就将逼近身前的黑色法杖牢牢格挡住。 哐当—— 两个人都全无保留,所用力度之大竟在撞击的瞬间擦出短暂的火花。 “给我住手!”他们闹出的动静可不小,阮桃往外面看去,发现已经有路人疑惑地四处张望寻找响声的来源,不禁面色一变。 “你没听到么?”纪梵对着眼前白袍的男子,那副调侃的表情就立马收敛起来,眼中泄出点点不耐,“殿下让我们收手。” “以下犯上,怎可轻饶!”阿莱尼斯疾言厉色,死死卡住那柄匕首,双方就维持着僵持的态势,谁也不肯先行退让。 “够了够了,快别在这闹腾了!”阮桃隐隐听到有人朝这边走来的脚步声,其中还夹杂着细碎的交谈,她连忙上前,试图掰开这两人。 ——劲儿太大,掰不动。 阮桃眼神漂移了一瞬,果断放弃了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方法,心念一转,面色登时一肃,强忍住内心的羞耻感,装出声色俱厉的样子: “你们要造反是吧!”她直直盯住两人的眼睛,一字一句,“再说一次,给、我、住、手!” “……” 对峙的两人不着痕迹地互望了一眼。 “叮”地一声,纪梵率先收手,衣袖一拂,掌中那柄匕首就不知滑到哪儿去了,接着举起双手作投降状,嘴上仍不忘讽刺:“竟然惹得殿下生气,阿莱尼斯你怎么不去切腹自尽呢!” 白袍青年静静松开握住法杖的手,那根半人高的黑色木杖就化作一股青烟,消隐不见。他没去回应纪梵,而是转头面向阮桃,微一颔首:“谨遵您的命令,殿下。” 阮桃也就试试,没成想真的劝住了,她舒了口气,正在绞尽脑汁地思考怎么将这两人藏起来,忽听阿莱尼斯说道: “殿下,现下是七点过十分。” 他看了看日头,面色严肃:“距离早餐时间已超出十分钟了,很抱歉,是我等无礼的举动耽误了您进餐。” 阿莱尼斯一手置于腹部,深深地行礼,头颅低埋,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听见那自责的声音: “我等已为您备下餐食,请您移驾享用。” . 掏出钥匙打开家门,阮桃还在心中感慨。 半小时前,她还恨不能离家出走,现在却是乖乖地滚回来了。 这样也好。 阮桃脱下鞋子,自我安慰着,比起放任这两个显眼的家伙在外面乱晃,还不如带回家中藏起来,最起码不会引起骚动。 家里的客厅跟餐厅是连在一块的,阮桃刚绕过玄关,就闻到了煎蛋的香味,不由一愣。 虽然回来之前阿莱尼斯说过为她备好了早餐,但阮桃自己却是清楚,她宅在家中快一个星期了,冰箱里的存粮昨天就已经被挥霍一空,她本来还计划今天出门采购来着。 这些人哪里找来的食物? 阮桃心下疑惑,她穿过餐厅,正要进厨房查看一番,迎面却撞上了一个也正从厨房走出来的女孩。 那女孩身穿鹅黄色的麻布长裙,腰间还围着阮桃那条浅紫色的碎花围裙,栗色的长发在脑后绑成一根长长的麻花辫,她似乎受了惊吓,双手一抖,手中捧着的那盘菜肴差点打翻。 阮桃眼疾手快地托住盘底,这才避免了菜毁碟亡的悲剧。 “殿、殿下……”女孩慌慌张张地从阮桃手上抢过菜碟,脸蛋涨得通红,“我、我不是有意的,殿下,请、请您原谅……” 女孩缩着脖子,尽力将身子蜷成一团,阮桃怀疑若不是她手中还拿着东西,她就得掩面而泣了。 “殿下,对、对不起!”女孩的嗓音中已隐约带了点哭腔了。 这样弄的她就像一个欺凌女性的恶人啊。 阮桃叹了口气,接过栗发女孩手中那盘菜,转身摆放到餐桌上,顺带扫了一眼桌上的食物,除了煎蛋,居然还有烤肠和吐司,再加上这盘羹汤,真可谓是异常丰盛。 不管怎么说,对比经常把方便面当饭吃的她来说,这顿“早餐”简直良心。 “你也是跟他们一块的吗?”阮桃用眼神示意跟过来的两个男人,问道。 女孩用手指紧张地揪住裙子,听见问话,马上开口回答,好像生怕迟了一秒阮桃就会生气似的:“是、是的,我是爱丽,在殿下的世界中,我的名字……” “叫爱丽小屋。” “什么叫‘我的世界’?”阮桃忽略了自己听不懂的化妆品名字,敏锐地抓住女孩话里的关键词,追问道。 “关于这个。”女孩爱丽正呐呐着不知如何应答,阿莱尼斯走到桌边,拉开椅子,做出邀请阮桃落座的手势,“请殿下先用早点,我等会为您一一解惑。” 于是在阿莱尼斯的坚持下,阮桃只好妥协坐下,刚拿起筷子,纪梵就又腆着脸凑过来,慵懒地挂在阮桃肩上,微张着唇道:“殿下,我可不会用这种餐具呢——不如您喂我如何?” 原本夹向烤肠的筷子拐了个弯,啪地抽在纪梵的俊脸上,留下一道鲜明的红痕。 阮桃冷着脸:“要么自己吃,要么到一边待着!” 跟这种不要脸的家伙是不需要客气的,阮桃十分干脆地将他赶到桌子另一头坐着,然后别过脸看向呆立在墙边的栗发女孩,出声询问:“爱丽,你怎么不吃?” “我……”爱丽低着头,声音细小,“这太不合规矩了。” 她有些苦涩地道:“您可是尊贵的女王殿下,我只不过是个平凡的乡下女孩……是没有资格与您同桌的。” “等等!”阮桃差点把刚咬了一口的烤肠吐出,指间的筷子啪嗒掉落在地,她瞪着眼睛,颤颤巍巍道,“什、什么女王!!” 纪梵就坐在她对面,此时以手撑着下颌,笑意盈盈地望她,漫不经心地说着令人不可置信的事:“本来就是啊,是您的灵力唤醒了陷入黑暗深渊的幻界,赋予了我们重新化形的机会,您自然就是我们的女王。” 阮桃还维持着举筷的姿势,但双眼无神,喃喃道:“你们一定是哪里搞错了……” “我等绝不会认错。”这次出声的是阿莱尼斯,他站起身,走到阮桃面前单膝跪下,万分认真地看进她的眼底,用起誓一般的语气说道: “……是您给予我等新生。” “整个幻界都将臣服于您脚下,奉您为王。” 第3章 论教学 如果忽然有一天,有人告诉你,普通地球居民的身份是假象,实际上你是某个异世界的女王,你会有什么反应? 不管别人信不信,反正阮桃是不信的。 她举起手,冷静道:“不好意思,我先确定我没有耳背……” 跪在脚边的白袍青年仍旧殷切地凝视着她,阮桃沉默半晌,猛地扶住额头:“你们认错人了。” “我没有灵力,也没有去唤醒过什么奇怪的东西,在此之前,我甚至不会去碰化妆品……” 阮桃尽力摆事实讲道理:“所以,这中间一定存在什么误会……” 她的话戛然而止。 纪梵从座椅上站起,俯身朝她抓去,餐桌的宽度不短,但架不住银发青年手长,轻松就绕过那点距离,握住了阮桃的右手。 “殿下,借您灵力一用。” 他五指一张,轻易地从阮桃指间的缝隙中扣进去,然后慢慢合拢,将那只白嫩柔软的小手包裹在掌心。 “请您不要害怕。” 嗯? 阮桃刚要条件反射地一掌抽过去,忽听他这样讲,挥起的手顿时凝在半空,眼中渐渐染上极度震惊的神色。 两人十指紧扣,在纪梵神秘的微笑中,阮桃只觉他的掌心里传来一股无法抗拒的引力,身体内部似乎有某些东西被这股力道牵引着,缓慢地从她的手心被剥离开去。 这是非常奇妙的感觉。 阮桃非但没有任何不适,脑海随着抽离速度的逐渐加快,反而更为清明。 在她的注视下,两人交握的手心间绽出蓝色的光芒,仿若是来自万尺深海之下的颜色,美丽得令人炫目。 而在这片蓝光中,一面似水雾般的镜子缓缓显露。 纪梵第一次主动放开了她的手。 “您看,殿下。”他同样注视着这面镜子,眉宇间划过一丝道不明的复杂情绪,“这就是诸神之镜,承载着整个幻界的核心。” “——而它现在,是您的了。” 阮桃一脸“我在做梦”的表情,那面镜子慢悠悠地飘到她跟前,水波荡漾,几秒后,镜中浮现一个大大的鲜红的“0”。 仿若嘲笑。 阮桃一愣,回过神来,指着镜子结结巴巴道:“它、它是在干嘛?” “记录您的信仰值。” 阿莱尼斯接过话题,继续为她解惑:“您与诸神之镜签下了契约,它的存在是为了保存幻界,因此……作为主人,您有义务提供养分。” 阿莱尼斯将之前掉落在地的筷子捡起,放置于阮桃面前,低声道:“信仰值是我等得以存活的根本,您的灵力可助我等化形,但只有信仰值……可以重塑一个世界。” 阮桃张张口,拒绝的话语正要说出,那边的纪梵却笑得惑人: “殿下,不要那么冷漠嘛。” 他竖起食指置于唇上:“您就不想知道,为何外面的人对您的态度如此奇怪吗?” 这句话正中红心。 阮桃只好按耐下心中的慌乱,皱着眉坐好,听他用那性感的嗓音娓娓道来。 总结起来,事情大概是这样的:一切都是不化妆的锅。 据纪梵所说,阮桃被化妆品们所处的幻界奉为女王,那个世界似乎遭遇了很严重的意外,濒临崩溃的边缘,而在即将溃散之际,幻界的载体——诸神之镜感应到了她的灵力,于是拼着最后一点力量与她缔结契约,并借助她的灵力将这三人投影到她所处的世界。 目的,就是要收集信仰值,用以修复毁坏的世界核心。 而阮桃作为契约者,就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担负起了这个重任,具体而言,完成任务的方法分为两种:刷日常和刷成就。 化妆品的世界嘛,日常任务都很好理解,就是每天必化一次妆,由诸神之镜打分,得到的分数将会计入信仰值。 而刷成就…… 阮桃嘴角一抽:“什么叫做获得世人的崇拜、爱慕和敬仰,将全宇宙踩在脚下?” 纪梵:“咳咳,反正就是其他人对你的好感也将化为信仰值,这样说只是打个比方。” 阮桃默了会,忍不住问:“你们,到底需要多少信仰值?” “一亿。” 阮桃拿过手机,噼里啪啦就是一顿计算,看见结果后,不由倒抽一口凉气。 就算她每天刷日常都能拿满分,也得花2700多年才能达成这个天文数字! “我不干!”阮桃果断表明心志。 “我的殿下,您难道还想重复之前的情境?”纪梵往椅背上一靠,眯起眼道,“您与诸神之镜的契约已是不可更改的事实,与其抗拒招致负面影响,还不若接受,这些信仰值对您可是有极大好处的。” 他不提这个负面影响还好,一提阮桃就来气。 说什么因为她出门前没有做日常,导致脸上自带负面buff,看到她脸的路人都会下意识把她认作自己心中最为厌恶之人。 她就说王婆婆怎么突然抽风! 敢情都是这群成了精的化妆品捣的鬼! 但是想到空空如也的冰箱,阮桃勉强把一肚子怨气压下来。 她犯不着为了争一时之气把自己饿死,她迟早都要去趟超市的,不解决了这个劳什子buff,她可不敢出门祸害大众的眼睛。 阮桃恶狠狠地瞪了表情无辜的纪梵和阿莱尼斯一眼。 化了形的化妆品居然除她以外无人可见,想支使他们去超市买东西都不成,简直心塞! . 在现实的威逼下,阮桃最终屈服于恶势力。 当然,她在心中安慰自己,那都是暂时的。 然而在纪梵再次从她手中抽走灵力,化出一大堆化妆工具后,对这些化学药品天然的恐惧之心又开始冒头了。 她差点就控制不住落荒而逃。 纪梵仿佛能看穿她的心思,在她有所动作前,先行将她按在客厅的沙发上,闷笑着来了句:“殿下,您请放心,我的技术绝对一流,您就好好看着。” “哦……”阮桃止住逃跑的心思,乖乖坐好,心中却仍在不平。 怎么非要亲手化才能计入评分呢?不知道她是纯种化妆白痴吗? 为了让阮桃不至于两眼摸黑,两个男人商量过后,决定由纪梵为她上一次妆作个示范,然后她再行模仿。 纪梵的手法看上去的确相当专业,阮桃直直盯住浮于身前的水镜,力求将每一个步骤都牢记于心。 她看得太专注,以致纪梵进行到最后一步,用指尖点了点她的唇瓣,哑着嗓子道:“殿下,嘴张开点。”,她才醒过神,顺从地微启檀口。 却被猛然覆上的温热堵住了呼吸。 阮桃双眼大睁,眼眸里满满都是纪梵放大的俊脸,以及那片蔚蓝海洋中深邃的笑意。 纪梵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他只是将唇轻轻印上,却已令从未与人有过这般亲密接触的阮桃僵直了身子。 最后纪梵是被阿莱尼斯一法杖赶开的。 他们两人在客厅里乒乒乓乓过起招来,阮桃呆愣地抚上唇角,看着镜中的自己,简直想将那些化妆品甩到纪梵脸上。 这个妆容……如果她换上一条晚礼服,都可以直接去参加贵族舞会了! 但问题是,她现在身上就是地摊上二十几块钱的衬衣加牛仔裤啊!违和感不要太强! 阮桃无力地招手让爱丽帮忙卸妆,再厉声喝止住两人的打斗,表达了自己的严正不满,于是协商过后,又改换成阿莱尼斯来做示范。 阿莱尼斯一直都是恪守礼节的,他自然不会像纪梵一样动手动脚,整个化妆过程中,阮桃几乎感觉不到他的手与肌肤有分毫接触。 对于这么守礼的人,阮桃心中满意,对他的期待也是水涨船高,可是看到成品的一刹那,她又沉默了。 不是不好,但是…… 为什么要化这么熟女风的妆容,她平白无故老了十岁好吗!看上去就像在社会摸爬打滚好几年的职业女性,而非一个刚从象牙塔毕业的青葱少女啊! 阮桃的心好累。 两个男人都是不靠谱的。 爱丽再次拿过了卸妆水,倒在化妆棉上,仔仔细细地为阮桃卸除妆容。阿莱尼斯化的妆太浓,足足花费了十几片化妆棉才算卸干净。 待卸完后,阮桃向爱丽道谢,自己走进卫生间用清水洗了把脸,才感觉那种肌肤毛孔都被化学药物堵住的沉重感稍微退却。 “呼——”阮桃深吸了口气,她抬起头,凝望着镜中的这张脸。 脸型虽然是很多人会羡慕的瓜子脸,但是五官平凡无特色,属于扔进人海里就会立刻被淹没的类型,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白皙光滑的肌肤,从小到大,除了闺蜜闻玉暄,从没有人夸赞过她漂亮。 手指摸上镜中平平无奇的脸,阮桃心中忽然升腾起一股无名火。 什么鬼女王! 什么负面影响! 凭什么!她日子过得好好的,非要来弄这么一出!凭什么擅自把她的生活轨迹打乱! 视野模糊一片,阮桃恍然发觉,自己在不知不觉间竟然落了泪。 她连忙拧开水龙头,接了几捧水扑到脸上,不停擦拭着眼角,可越是这样,情绪越是不受控制,冰凉的水珠顺着脸颊滴下,分不清是清水还是眼泪。 外面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殿下,您可还好?”爱丽的声音传进来,在大开的流水声中,显得朦胧不清。 阮桃的神志像是立刻被抽回现实,她怔了怔,扯过一旁的毛巾胡乱往脸上一抹,应道:“我马上出来,你等等!” 门外的爱丽应了声,便不说话了。 阮桃收拾好自己,又照了照镜子,发现眼角还是微微发红,别人一看就知道是哭过的,但她也懒得管了,打开门就走了出去。 无论发生什么,该面对的总是逃避不了的,躲在房间里哭有什么用,那三个不请自来的家伙就会乖乖消失吗? 显然不能。 于是阮桃也就平复好心情,重新回到客厅中坐下,平静地对他们道:“再来一次吧。” 纪梵的视线一扫过她的脸,立马凝固住,他急急凑过来,指尖抚上她的眼角,一直挂在嘴边的笑容消失不见:“殿下,您哭了?” “嗯。”摆明了的事,阮桃也不会矫情隐瞒。 “是我们惹您生气了?” 阮桃十分干脆:“是。” 一个“是”字,掷地有声,震得那两个男人半天说不出话来。 阮桃没再搭理他们,转而对着站在一旁的爱丽招手:“爱丽,你来帮我化,没问题吧?” 两个男人顿时皱起眉头,还没等他们表示出不赞同,爱丽自己就慌忙推让:“殿下,我、我的手艺比不得两位大人的,您、您还是……” “我都不介意,你紧张什么。”阮桃拍拍身边的沙发垫,“快点弄完,我还得上超市买吃的呢。” 纪梵与阿莱尼斯刚想开口阻止,阮桃一个眼刀横过来,他们就识相地闭上嘴。 毕竟自家殿下的火气没消,还是不要撞枪口上找抽了。 爱丽在阮桃的逼视下,蹭到沙发边上坐下,神情仍是犹疑:“那……殿下,若是哪里不合心意,请您务必告诉我。” 阮桃将玻璃桌上的化妆用具一股脑塞进爱丽怀中,直截了当地表明态度:做! 爱丽不像先前的两个人,拿起化妆品就直接上手,她颇为仔细地打量了阮桃一会,伸手轻轻在两颊上点点,感受着指尖下的肌肤质感,半晌,才低头由那堆化妆品中间挑了几款,其余的都放回桌上。 “就这么些?”阮桃有些意外。她对化妆一窍不通,但前两次化的时候,那俩男人恨不得把所有东西都往她脸上抹,相较之下,爱丽就明显朴素很多。 “殿下,您的肤质很好,不需要过多的修饰。”爱丽伸手握住阮桃的指尖,几乎在同时,那种身体深处某些东西快速流失的感觉又涌现了,“况且,殿下您那么年轻,现在的外貌正是最为得天独厚,过浓的妆反而会掩盖您的朝气,这几样就足够了。” 阮桃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算了,死马当活马医,再差也不过是前两次的程度,而且爱丽分析得头头是道,看着就有谱。 从两人相握的指尖处有淡粉色的微光蹿起,爱丽小心翼翼地捻起那缕微光,手指一绕,做出往后回拉的手势,掌心便多出了一支黑色的笔刷。 阮桃知道她是要开始动作了,连忙如法炮制,在自己面前张开了水镜。 爱丽先挑了一支杏色的隔离霜打了底,才一步一步上底妆、化眼妆唇妆、扫腮红、打阴影,最后,再娴熟地于阮桃的下眼睑处扫出一个卧蚕,期间那支黑色笔刷随着步骤的推进不断变换形状,最后一笔画完,爱丽端详了会,满意地点点头。 “殿下,您看这样如何?”爱丽指间的笔刷在完成任务后,就消失不见。 阮桃呆愣地望着水镜,有点不敢相信,镜中的人……是自己。 爱丽为她上的妆十分轻薄,五官大体还是原先的模样,但眉毛被修饰得更为柔婉,眼尾处打了层淡淡的桃红色眼影,爱丽还调皮地画了个下垂眼角,凭空让她生出一股楚楚可怜的情态。 考虑到整体效果,腮红也只是稍微扫了下,倒是口红用上了偏浅红的斩男色,唇瓣饱满,看上去就鲜嫩可口。 当然,阮桃是不懂这些专业术语的,她只是忍不住惊叹爱丽的巧手:“你还谦虚,简直就甩了那两个不靠谱的一百条街!” 旁边那两个不靠谱·被嫌弃的男人默默黑了脸。 不过看见阮桃兴奋的神色,又把到口的抗议压了下去。 ——殿下开心就好。 听到阮桃毫不吝啬的赞美,爱丽羞得两颊飞红,她轻声道:“殿下,您试一试吧。” 阮桃立马答应,她刚刚一直在镜中观察爱丽的手法,步骤不多,还算简单,心中莫名就有了自信。 于是她对着镜子,按照回忆,学着爱丽的方法,一点点往自己脸上涂抹。 弄完后,阮桃朝水镜点头:“评分吧。” 镜面上泛起水纹似的波澜,过了几秒,一个鲜红的数字“5”浮现。 阮桃:“……” 她手中输出的灵力一个不稳,诸神之镜就如同她的自信心一样,“啪嗒”一声碎成了渣。 第4章 论跟踪 爱丽显得手足无措。 她的殿下在看到诸神之镜的评分后,整个人仿佛受到沉重的打击,脸上表情木然,已经静静地坐在那儿发呆超过十分钟了。 她咬了咬唇,小心地挪到殿下身旁,犹豫了会,细声道:“殿下……您第一次尝试,真的十分不错了。” 穿着简陋麻布裙的栗发少女似乎不太习惯做这种安慰人的事情,眼中羞涩之意更盛,语气却是越发坚定: “殿下、殿下是爱丽见过的最漂亮的人!即使不化妆,在爱丽心中,您、您也是……” 爱丽有些词穷,她突然后悔起当初放弃去学院进修的决定,以至于想要安慰殿下,却口舌笨拙地连话都说不利索。 就在她无限沮丧之时,一双白皙的手忽然闯入她的视野。 然后,她感觉自己的手被温柔地握住。 爱丽听到自家殿下这样说:“谢谢你,爱丽,我很开心。” 顿了顿,那个声音更为柔和:“我只是一时接受不了这么低的分数,但是仔细想想,以前毕竟从未接触过这些,若真的一次就上手,世界上别的化妆师不得气死。” 爱丽抬起头,见自家殿下脸上重新恢复了点笑容,心头一松,却又慌不迭地将手抽回,提起裙摆屈膝道:“殿下不必特意跟我解释的……” 她张张嘴,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至高无上的女王殿下,胸襟自然非凡,她又怎么会愚蠢得认为殿下会被这种小小的挫折打击到!……果真,她一个乡下女孩,就不该妄自揣度殿下的心思。 爱丽面上划过一瞬的黯然。 阮桃没注意爱丽的表情,最初的震撼过后,她已然淡定了下来。 好吧,五分就五分,起码证明她化的妆容还是有点效果的……才怪啊! “阿莱尼斯。”阮桃保持镇定,“我记得你说过满分是一百……如果不合格,会怎么样?” 阿莱尼斯似乎在犹疑要不要告诉她,过了片刻,才回道:“您可唤出诸神之镜询问,这种负面效果都是随机生成的,我等也无法得知。” 阮桃实在好奇,可心中却隐隐又生出一丝担忧,她依从阿莱尼斯的提议,重新将破碎的诸神之镜凝结,结果就看到上面浮现一行小字—— 阮桃只往上瞥了一眼,没等旁边三人看清,就吓得一个响指让水镜破裂。 “殿下,上面说了什么?”纪梵依了过来,蔚蓝的眼眸笑意醉人,“怎么不让我们看看呢?” “没什么好看的。”阮桃强自控制住发抖的手,放任了纪梵凑近的举动,顿了会,假装不经意地说道,“对了,反正我只是出门买些东西,还是把妆卸掉好了。” “您在说什么呢,殿下。”纪梵捂住唇,不知想到何事,乐不可支,“被诸神之镜认定过的妆容会保持十二小时,不掉色也不花妆。” 他歪歪头:“对此世的女性而言,不是梦寐以求的事情吗?” 阮桃:“……” 梦寐以求个屁!你们这是要搞事啊擦! ********** 因为是工作日,而且才早上十点,比起节假日的熙熙攘攘,超市里的人显得异常稀疏,零零散散大多是些上了年纪的大爷大婶。 阮桃推着手推车,身边跟着紧张不安却抑制不住四处张望的爱丽,再次确认脸上的口罩戴得严实,才安下心继续逛。 幸好之前为了预防流感,居委会大妈挨家挨户上门派发了一打口罩,否则顶着那张被强行加特效的脸,阮桃还真的不敢出门。 出门前,纪梵和阿莱尼斯那两个牛皮糖还死活要跟着她出来,阮桃才刚经受了人生一次重大的打击,实在不想让这两人在眼皮底下晃悠惹得心烦,所以冷着脸将他们反锁在屋内,只携了爱丽一人来到超市。 家里一下添了三口饭,估计她一个人也提不动那么多东西,见爱丽虽然不出声,却同样隐含期盼,因而才叫了她来帮忙提东西。 事实证明,阮桃的选择完全正确。 爱丽十分乖巧,明知别人都看不见自己,也不会缠着阮桃问东问西,只紧随在她身后,阮桃眼角扫过哪样事物,她立即便会意地上前拿下,放进购物车中。 有了爱丽这个神搭档,阮桃扫货的进度飞快,不多时便将零食饮料这些置办好,来到了副食区。 “酱油,酱油……”阮桃喃喃着,目光划过货架上五花八门的牌子,最后定格在最上面那层,“啊!怎么摆那么高!” 阮桃颇为苦恼地盯着她常用的那个牌子,伸手试了试,果然够不着。 再看看旁边的爱丽,比她还要矮一点呢,更指望不上了,不由扶额:“我去喊个人来帮忙好了,你在这等……” 话未说完,自她耳旁伸过一只手臂,那对于阮桃来说难以逾越的高度在这只修长的手臂面前压根不是事,稍微伸直就够到了那瓶她心念的酱油。 而后手臂一绕,递到了阮桃面前:“给。” 阮桃先是被后背突然接近的陌生气息吓了一跳,迟疑了一秒,接过那瓶酱油,微微侧过身子道谢:“谢谢。” 背后那人的手还来不及收回,阮桃就猛地转身,从旁边望上去,如同是将她虚虚搂在怀里一般。 伸出援手的人也注意到了这个有些暧昧的姿势,不动声色地退后两步,低头扫了眼阮桃脸上的白口罩,道:“不用谢。” 说完也不离开,就这么静静站着,也不知是否巧合,恰好拦住了阮桃离去的道路,眼眸却又低垂着不看她。 阮桃有些尴尬,这人到底几个意思啊? 刚才没看清,现在转身打个照面,她才发现这助人为乐的小伙子长得真心不错。 身高腿长、眉目清冽,气质的话,用时下流行的言情小说词汇形容,就是高岭之花冰山型。 阮桃下意识扯出一个微笑,但立刻又反应过来,自己戴着口罩人家也看不见,于是换成朝他友好地点点头,以眼神示意爱丽跟上,倒推着购物车走出这排货架。 本以为只是一个小插曲,可是逛了一会,爱丽突然拽了拽阮桃的衣袖,小声提醒:“殿下,刚刚的那个人……好像一直跟在我们身后。” 哎? 阮桃一惊,她及时控制转头去看的本能,继续推着车子前行,表面依然一副无知无觉的样子,悄声问:“你确定?” 爱丽肯定地点头,露出几许担忧:“我观察了一阵,他藏得很隐蔽,但确实是一路跟着,这……殿下,需要爱丽前去警告他吗?” 搞什么?难不成她都戴上口罩了还能祸害群众? 但这也不对,明明别人就没反应,不可能单独漏掉那人;若不是冲着脸……她一个弱质女子,又有什么好惦记的? 阮桃想了想,对爱丽道:“先别声张,我们还无法确定这个人是否心怀恶意。爱丽,你可有办法拖住他一小会?” 爱丽马上领会了她话中的深意,正好她们推着车走到了蔬果区,望着满目鲜嫩的水果,爱丽揪住裙摆,绽出一个羞涩的笑容:“殿下,请您放心交给爱丽吧。” . 卫玄之远望那个推着购物车、脚步轻快的年轻女孩,深深锁起眉头。 方才一靠近就感觉到了……这个女孩身上不同寻常的灵力波动。 作为卫家嫡系亲传、自出生就被长老们视作振兴家族的希望,卫玄之对于灵力的敏感当然非寻常的天师可比。 所以仅一眼他便能看出,这个女孩体内潜伏着庞大得不可思议的灵力,可她却似浑然不觉。 身怀重宝而不自知…… 卫玄之叹了口气,见她就快要绕过蔬果区,连忙提步跟上。 像这般纯澈得仿佛不沾世俗污垢的灵力,可最是吸引各路精怪了。 就像现下,在女孩身边亦步亦趋的那个栗发黄裙的灵体,不就是绝佳的例子? 卫玄之谨慎地跟女孩保持一定距离,见她已奔赴下一个购物区,才开始穿过蔬果区。然当他路过一个堆放着西瓜的摊位时,那原本码放整齐的西瓜突然动了动,放置在最顶层的一个冷不丁滚落下来,正冲着他的脚砸下。 卫玄之反应快速,往旁边一跳,躲开了去,这个西瓜重重砸在地上,骨碌碌滚出几米,内里的红色瓜瓣都摔了出来。 但这还没完,剩下的那些西瓜俱都蠢蠢欲动,这回也不掩饰成意外了,直接一个接一个腾空飞起,目标明确,狠狠冲着卫玄之头顶砸去。 他神色不由一冷。 食指置于唇上,卫玄之飞快念着大段艰涩的咒文,在西瓜离头顶不过一拳之隔的瞬间,伸指一点,低喝:“定!” 仿佛被人按下定格建,那些袭击的西瓜就在半空硬生生刹住脚步。 蔬果区的人不多,只有几个老人家在慢慢挑选,此时乍然见到这种非现实的灵异景象,吓得嘴巴大张,手中提着的篮子不自觉掉落在地,发出啪嗒的脆响。 卫玄之本来是打着先跟随那女孩一阵,等找到机会了,再请她到无人的地方详谈的算盘,可惜有人等不及……竟逼自己在这种公共场合下动手! 他剑眉一挑,凌厉的目光登时如箭般射向不远处站着的栗发少女。 第5章 论见鬼 见他看来,栗发少女不慌不忙,脸色无比沉着,双掌横在胸前并拢,而后在卫玄之越发冷漠的逼视下,缓缓拉开—— 危险的信号直逼大脑,卫玄之凭借直觉往左边矮身闪躲,他刚一动,之前所站的那块地板就被某物抽开一条裂缝。 周围立即响起此起彼伏的尖叫。 卫玄之定神一看,那东西居然只是一株普通的白菜——不对,是强制生长至五六米长的、如柳条一般韧劲十足的大白菜。 “我的天!有妖怪!”对面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奶奶伸出一根手指颤颤巍巍地指着卫玄之,眼皮一翻,就晕倒在旁边老伴的怀里。 糟了! 见已经引起骚动,卫玄之干脆就放开手脚,打算先解决那个栗发少女,再来处理围观群众的记忆。 嘴里念咒诀的速度越来越快,定住了一根白菜条,还会有源源不断的其他种类的蔬菜被唤醒,张牙舞爪地围拢而来,逮住空隙就向他发起进攻。 凭卫玄之的能力,虽然不至被困,但这种春风吹又生的可持续攻势也让他烦躁起来。 这个栗发少女,跟在那身怀巨大灵力的女孩身边,到底图什么? 一边应付着,卫玄之一边抽空望了眼女孩的方向。 这一眼可不得了了,看得他是心惊胆战。 推着购物车的女孩已经走到了冷藏区,离收银台不过十米距离,可她却停在原地,仰着头动也不动。 卫玄之望得分明,女孩之所以不继续前行,是因为有东西拦住了去路! 七八只瞳孔滴血、面目狰狞的恶鬼! 卫玄之不确定女孩是不是能看见,但看她的目光精确落在了那些鬼魂身上,脚下像生了根般半步不挪,估计定也是瞧见了,才会害怕得无法动弹。 他心下焦急,那些疯长的蔬菜却仍死咬着他不放,无奈只得咬破食指,逼出几滴鲜血,在虚空中快速画了个符咒,遥指那栗发少女,刚凝成形的符咒就往她站立的地方兜头罩去。 栗发少女似是没想到卫玄之还有抵抗的余力,手指一绕,赶忙指挥那些蔬果奔到她身前筑起防御。 却不料卫玄之这一手只是个幌子,他一摆脱了围攻,片刻不停地向冷藏区奔去。 栗发少女才知中计,她急急转回身要去护住女孩,却被聚于女孩周围的厉鬼震住。 冷藏区附近的温度本就低于别处,此时黑气缭绕,更显阴森,背对着二人的少女抬头仰望上方形容可怖的恶鬼,背影似乎都凝固成了石块。 栗发少女心神俱裂:“殿下——” 卫玄之这时也一只脚踏入了黑气的范围。 却忽然听见那可能被吓呆了的少女开口,声音如涓涓细流,万分冷静:“我都跟你们说了,不要逼我。” 她顿了顿,竟抬手扯开口罩,任其飘落在地。 “否则,后果自负。” ********** 阮桃心中暗骂自己倒霉。 短短半天,她就经历了常人一辈子都遇不到的怪事,先是闺蜜送的化妆品化成人形,说什么尊她为女王,实则逼着她履行契约供给养分,害得她逛超市还要像做贼一样戴个面罩。 这就算了,毕竟还有爱丽这个贴心小棉袄在,她的心情本来平复了许多,谁知道却又遇上一个怪人跟踪,她让爱丽去拖住那人,打算自己趁机先去结账然后立刻开溜,哪料得爱丽所说的“有办法”竟然是引得整个蔬果区暴动! 阮桃推着车子跑到半路,好奇地回头望了一眼,差点没吓呆。 我的妈呀那迎风招展的超长版大白菜是怎么回事!那些碰到地板就砸出一个坑的水果是怎么回事!这是现实版的水果忍者大战吗! 阮桃目瞪口呆地望着爱丽双手不断变换手势,操纵着那些发疯的蔬果攻击中间那名跟踪者。 而那个看上去人模人样的男子面对这些超现实的情境居然也不慌不忙,嘴里念念有词,指哪儿哪停,就这么跟爱丽僵持了起来。 阮桃简直要给这两个嚣张的人跪了。 大哥大姐,你俩是没看到旁边吓晕过去的老奶奶吗?没看到那些一脸迷幻的工作人员吗?你们是在砸人家的店啊!坏了谁来赔! ……反正她没钱。 阮桃悄悄地将口罩再往上拉了拉,确保就算有监视器也不会拍到她的脸,这才觉心安了些,又望了望耍得不亦乐乎的爱丽,以及那个俊美男子越发难看的脸色,决定还是赶紧结账赶紧溜。 然而就在她推着车经过摆满酸奶和冷饮的冷柜时,却猛地刹住脚步,唯一暴露在外的双眼浮现出极度的恐惧之色,双手紧紧握住车柄,用力之大竟隐隐迸出青筋。 可却没有尖叫出声。 她的喉咙像是被谁攥住,感觉呼吸都有些困难,更别说发声了。 阮桃只是呆站着,眼睁睁地望着一只泛着黑气的手臂从一排酸奶中挤出来,接着是另一只手、头、上半身…… 不消片刻,完整的身躯就拼凑好,大大方方地漂浮在她面前。 看到这个浑身黑气缠绕的人形物体的正脸时,阮桃是真心想晕过去的。 这张脸……已经不能被称为人类的脸了。 伤疤纵横交错布满整张脸,有些甚至翻出底下青灰色的皮肉,一只眼眶里的眼珠子不翼而飞,只剩眼白,另一只健存的眼也好不到哪儿去,红得滴血,血迹顺着眼角滑落,蜿蜒爬过几乎看不清五官的脸庞。 阮桃身子僵直,脑海里混混沌沌,居然还冒出一个清晰的念头:她想,她大概是见鬼了。 还是一只厉鬼。 这只形容恐怖的鬼似乎对她很是好奇,凑近了些仔仔细细地打量一番,忽然咧嘴一笑,露出一排不算整洁的牙齿,然后伸手弹了个响指。 阮桃自它靠近了起脑子就不会动了,这只鬼的脸被伤疤所遮挡,她看不清它的神色是不是像饿了几天的狼犬看到了肉类,但料想也没差,一只厉鬼打量人类还能是为什么,肯定是在思考哪里下嘴更好。 忽而见它又在打响指,阮桃身子哆哆嗦嗦,暗想这莫非是什么召唤小弟的暗号吧…… 结果真是! 又有六七只同样冒着黑气的恶鬼如法炮制地由冰柜中爬出,晃悠悠地飘到最开始的那只鬼身后,眼睛齐齐对着她,露出垂涎的神色。 这些鬼皆是面目狰狞,好几只都眼珠子泛红,现下又是用看美味佳肴一般的眼神看她,阮桃只觉心中一片绝望。 没被那群成精的化妆品耍死,倒是要被鬼吃了……她最近绝对水逆! 但是话说回来……她为什么能见鬼? 这个念头一闪而逝,阮桃也顾不上捕捉,微微张口,唤着救星的名字:“爱、爱丽……” 但不知是否太紧张了,她的声音细如蚊呐,跟呼气没什么两样。 阮桃暗恼自己不争气,但那群恶鬼可不会等她镇定下来,领头那只带着小弟呼啦涌到她面前,抬起那黑气缠绕的手臂—— 阮桃立刻紧闭双眼,不敢去看接下来会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惨剧。 但是…… 领头那只鬼大手一挥,指着阮桃,语带得意道:“兄弟们,看清楚了没!这才叫极品,之前那个挨千刀的臭女表子拍马都赶不上!老子好久没看见过这么清纯不做作的妹子了!” 阮桃:……哈? 睁开眼,只见领头鬼居高临下指着她,豪情万丈:“看到了吧!老子的眼力在s市说第二,没人敢称第一!今天让你们洗洗眼,看以前你们这帮小子搂的都是什么货色,简直丢了咱们青龙帮的脸!” 另外几只鬼立刻七嘴八舌地附和:“没错没错,大哥说的对!” “哇啊,你看看这脸,啧啧,极品美女啊!” “我的天,世间竟有如此出尘绝艳之女子!” “擦,读书少你还装风雅!” 阮桃默默地望着吵闹起来的群鬼:……发生了,什么? 叽叽喳喳了一阵后,那群鬼好像达成了什么协议,又一齐转过头,其中领头的那只搓着手,嘿嘿笑着靠近。 然而就在它快要碰到阮桃之际,她开口了: “你们,审美没问题吗?” 少女木然着脸,说道。 随着阮桃发出声音,这群鬼就像被谁按下了静止键,动作全部定格。 过了好一会,领头那只才结结巴巴地问:“大、大妹子,你看得见我们?” 阮桃无语地瞥了眼快要漫出冷藏区的黑雾,道:“那么显眼,你当我瞎?” “这这这……”领头的鬼一时竟回不上话,脸上的伤疤扭曲了一般,更是丑陋,“这不是见妹子长得实在漂亮,咱们就开了几句玩笑话,别放在心上哈,哈哈哈哈……” 那鬼干笑着退后一步,也不知是害羞还是怎么,眼神乱瞟就是不对上阮桃的视线。 “我想问的就是这个。”阮桃吸了口气,指指自己脸上的口罩,“你们特么都有透视眼吗,隔着面罩都能夸我漂亮?” 此时阮桃的内心是懵逼的。 她的长相自己知道,勉强算清秀,但是肯定挤不上美女的行列,更何况为了避免脸上自带的负面buff,她都蒙上面罩遮掩了,这群鬼还能睁着眼说瞎话,大写的服! “哎呀妹子。”答话的是另一个鬼,他腆着脸道,“像你这样出色的美女,无论在哪里,都好像漆黑中的萤火虫一样……” 领头鬼随手给了它一个暴栗:“你丫给我闭嘴!” 阮桃没理会那只鬼的调侃,狐疑道:“你们真能看见我的脸?” 她忍不住加了句:“没别的感觉吗?” “什么感觉?”领头鬼有些茫然,但随即又嘿嘿笑着道,“那啥,妹子啊,既然你能看见我们,那就直说了,能不能,让咱们瞻仰一下你的美貌?” 阮桃挑了挑眉,慢条斯理道:“美貌没有——但是你们想看也不是不行。” 她在心中飞快算计,她其实挺好奇为何这群鬼会把她夸得天花乱坠,虽然直觉一定跟这张化了妆的脸有关,但不若趁机亲自实验一下。 “后果自负。” 阮桃特意强调了一句,见它们都没听进去,嘴角一抽,抬手扯开了口罩。 群鬼寂静。 与此同时,一只手臂由身后横身出来,握住她的肩膀一掰,将她的身子转了过去,匆忙赶来的卫玄之急道: “你没事吧——” 剩下的话卡在了喉咙中。 卫家最优秀的天师睁大双眼,不敢置信地看着那张脸,没了声音。 第6章 论buff 客观来讲,他面前这个少女长得不丑。 当然了,也没有美到足以令人看呆的地步。 卫玄之之所以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是因为当他看到这张脸的一刹那,脑海中居然一片空白,连一丁点的思绪都没有产生。 这其实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 大脑是人类全身上下最为活跃的地方,数以亿万计的脑细胞每分每秒都在勤恳地工作,为人类传递信息、制造信息,如果哪天它们罢工不干了,只能证明一样东西—— 你已经死了。 卫玄之当然还活着。 他呼吸如常、心率正常,只是眼珠像是黏在了少女的那张脸上一般,无法移动分毫。 随之而来的,是宛如汹涌海潮似的空白感。 ——他是谁?他在哪儿?他要干什么? 如果卫玄之的脑子还能照常转动,一定会向他发送如上的哲学三问。 可惜他在望清那张脸的霎那,就注定什么都干不了了。 原本搭在少女肩上的手仿佛石化了一般,明明用上了少女不可能挣脱的力道,但在这张脸的威力之下,少女只是伸手一拽,便轻轻松松躲开了他的钳制。 眼见这个男人眼神已经涣散,面上浮现出极度茫然的神色,阮桃抿抿唇,透过眼角的余光扫见正往这边赶来的爱丽,小声招呼道:“爱丽,快过来,我们得走了。” 说话的时候,阮桃也不敢移动,生怕自己的脸若消失在男人的视线里,他就会立即恢复正常。 “殿下!”栗发黄裙的少女慌慌张张地小跑来,抬眼看看冰柜上方的那群满身黑雾的鬼怪,小脸先是一白,而后眼神又重新坚定,双臂一拦挡在了阮桃和群鬼中间,提高声音道: “你们这些卑劣的恶鬼,居然胆敢偷袭殿下,简直不可饶恕!” 说罢五指一张,竟是再次打算唤那些蔬果前来助阵。 “爱丽!”阮桃连忙制止住她的举动,“先别管它们了,刚刚它们看过我的脸,一时半会是动不了的,我们赶快撤!” “哎?殿下?”爱丽一怔,手心中的淡粉色光芒一闪,瞬间熄灭,她这才仔细望了望漂浮在空中的恶鬼,发现它们果然目光呆滞,一动不动。 “这便是……诸神之镜赋予的负面效果?”爱丽迟疑着问道。 当初在家中的时候,阮桃动作太快,三个化为人形的化妆品根本来不及看清镜面上的字,阮桃就把镜子撤走了。 就算到了现在,爱丽亲眼见到这份妆容的威力,她也搞不清具体功效。 “没错……”阮桃仍是保持着直面卫玄之的姿势,“幸好这种负面buff对你们不起作用。” 她这样感慨着,或许是有了契约傍身,经诸神之镜鉴定过的妆容可以横扫人类,甚至是非人物种,但跟在她身边的化妆品们却不会受到影响。 阮桃看看卫玄之身后动乱不安的人群,深吸了口气:“爱丽,你先离开这里,到超市外面等我。” 爱丽瞪大双眼,下意识摇头:“不行的,我必须留在您身边保护……” “听话,爱丽!”阮桃脱口而出的话带上些许急躁,她意识到自己的情绪有点紧张,不由放柔了声音,“这个男人不是普通人,我没有把握能制住他多久,若是他突然清醒过来看见了你,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在阮桃的执意要求下,爱丽只好妥协,她担忧地望望自家殿下,咬了咬牙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听见身后远去的脚步声,阮桃不禁松了口气,可这口气顺到一半,那原本目光涣散的男人眸中突然亮起一点微光,手指一动,猛地抬起擒住了她的手腕。 阮桃心下大骇。 她僵着身子,不敢乱动,可等了一会,却发现这个男人并没有下一步的动作,再定睛去看,他的目光又恢复了之前漫无焦距的样子,手虽然牢牢地攥紧她,但也仅仅是攥住而已。 仿佛刚才的举动只是受到外部刺激后的本能反应。 但这片刻的清醒已足够阮桃惊讶的了,要知道,她觉得不好惹的恶鬼现在还晕乎着呢。 犹豫了半秒,阮桃果断地用自由的另一只手掰开男人的大掌,而后反手使劲一推,便将男人的身子压进了旁边的冷藏柜中。 扑面而来的白雾状冷气顿时震得阮桃一个哆嗦。 卫玄之身材高大,他上半身重重撞入冰柜,却因为腿长,不得不半坐于底层的货架上,姿势看上去无比别扭。 但阮桃不关心这个,她调整了一下站姿,挡在了卫玄之面前,同时按在他肩上的手不断加大力度,企图让他就算清醒了,也没那么快能翻身。 然后才将脸凑近去,直直看进那双黝黑如墨的眼眸深处。 “记住了,你今天没有遇见过我,也没有跟爱丽打架……”阮桃轻声呢喃,语调柔婉,“所以,以后不要找我麻烦,知道吗?” 亲手化上的妆容似乎带着不可思议的魔力,让那张并不算漂亮的脸仿若无底漩涡一般,肆意地吸取人的神志,卫玄之安静地盯着那张脸,即使现下的姿势十分不舒服也半分不动,好似一尊少女掌控下的木偶。 诸神之镜赋予的力量,让看见此妆容的人宛如石化、神智尽失,持续时间视目标强弱而定。 按之前男人恢复了一瞬的神智来看,他绝对不是阮桃可以轻易招惹的危险人物,毕竟纪梵曾信誓旦旦地向她表示,此界中无人可以逃脱诸神之镜的力量。 所以阮桃只能趁着这个时刻,不断地向男人灌输暗示,希望他醒过来后,能顺势忘掉自己和爱丽。 反复强调了好几遍,阮桃觉得应该差不多了,立刻便重新戴好口罩,蹦离男人几米远,推着购物车飞快逃离。 结账、打包、离开超市,这一系列动作下来不超五分钟,阮桃感觉自己就是在跟时间赛跑。 她不知道在那个男人以及那群恶鬼身上,妆容的负面buff能持续多久,因此极力争分夺秒,拎着大包小包跑出超市大门,远远望见正不安地来回踱步的爱丽时,阮桃才露出笑容。 手上拿了太多东西没法招手示意,阮桃干脆直接朝着爱丽跑去,但也许是她太过激动,没有注意到路上的行人,刚跑了几步,就跟一个朝超市里面走去的女孩撞在了一起。 啪嗒。 那女孩提着的袋子掉落在地,有一个精致的小盒子从袋子里滑落,骨碌碌滚到阮桃的脚边。 阮桃亦是惊到,她回过神来,忙不迭地朝那女孩道歉,弯下腰拾起那个小盒子,再帮人家装回袋子里,而后才递给女孩: “抱歉抱歉,我赶时间没顾上看路,有没有伤到你?” 那女孩也是大方,见阮桃态度良好,挥挥手表示不介意,然后便目送这个冒冒失失的少女拎起几大包东西,继续向马路对边冲去。 “哎呀小夏,怎么那么快就让人走了呢?”女孩身边的同伴接过她手中的袋子,拿出刚才被撞落的盒子,仔细检查了一番,“至少也得看看弄坏了没,这可是我费尽口舌拜托朋友从巴黎捎带回来的。” “这不是没事嘛。”唤作小夏的女孩不在意地将盒子放回去,“化妆品而已,那么紧张干嘛?” “哎哟厉害咯,也不知是谁没拿到手之前,日日夜夜在我耳边念叨……” 两个女孩说说笑笑,携手向超市里面走去。 谁也没有留意到,被重新放回袋子中的精美小盒子,表面忽然泻出一丝紫色的光芒。 ********** 超市里一片混乱。 冷藏区的黑雾依旧弥漫不散,然而普通人的肉眼无法看见这些诡异的黑雾,他们能望见的只有陷入冷藏柜中、垂着头一动不动的卫玄之。 已经有胆子大的人扯着工作人员来到冷藏区边缘,指着卫玄之喊道:“就是他!刚刚就是这个人在发疯,把地板都砸穿了!” 那个工作人员在围观群众殷切的目光下,硬着头皮小心翼翼地靠近了卫玄之,边走边道:“喂,那边的人——我告诉你哈,我已经报警了!你蓄意破坏公共设施,别想就这么赖账了!” 没有回应。 工作人员见他似乎是昏过去了,给自己壮了壮胆,又凑近了些。 上下打量了会,确认面前的人已经没有威胁了,便回身喊人帮忙将他抬出来。 却忽略了卫玄之额前的碎发掩去了那双半睁的眼眸,眸中沉淀着寒芒,薄唇微张,无声地吐出一字: “忘!” 这无声的咒令使得周围的空气泛起看不见的波澜,以卫玄之为中心,迅速席卷了整间超市,被这咒令波及到的人,皆面露茫然,怔在原地,任由关于刚才那场战斗的记忆被一点点抽离。 针对这么多人的咒诀施行起来并不轻松,然而卫玄之却面不改色,待这个术式完成后,马上又施展了下一个咒诀: “幻!” 飞快念完前面艰涩难懂的咒文,卫玄之一指方才被打斗破坏得千疮百孔的蔬果区,立刻便有一层隐形的薄膜覆在被砸穿的地板上,微光一闪,那里恢复如初,压根看不出战斗过的痕迹。 完成了一切,卫玄之才轻轻低喘了声,他抬眼一看,那层黑雾已经淡去很多,之前飘在上方的恶鬼也不知躲到哪里去了。 他揉着额头站起身来,毫不犹豫地往出口大步走去。 他身形诡秘,穿行于人流间,竟无一人留意到他的踪迹,待远离了超市,卫玄之才找了个僻静的角落,掏出手机按了个号码。 那边很快便有人接起,卫玄之靠在墙壁上,未等那边的人开口,就直接道:“小叔,我这边出了点事,需要你帮忙把监控消掉。” “小九,难得你也有求我办事的时候。”另一头传来慵懒的男声,似乎含着些调笑,“哟,这是又闯了什么祸?” 卫玄之皱起眉头:“与你无关。” “的确跟我无关。”另一头的人在指间转着钢笔,漫不经心道,“所以我又为什么要帮你?小九,这样求人可不行哦。” 卫玄之眉宇间蕴着无奈,他顿了会,终于妥协道:“我碰见了一个女孩,她身上有一些我很在意的东西……” “嗯?”那头的人似乎来了兴致,稍微坐直了身子,“所以你这是在追人家女孩子?” “别胡说!”卫玄之叱道,“你到底帮不帮?” “哎呀,说两句就害羞。”那人已经开始抛钢笔玩了,“可以是可以,但是你要怎么找到人家?别跟我说去跟踪哦。” 没问这个人是怎么知道他跟丢了,卫玄之报上超市的地址,撂下一句“不要多管”就挂了电话。 而后将另一只一直插在裤袋的手拿出,摊开掌心。 一根细软的发丝正躺在上面。 卫玄之凝望着那根青丝,眼神幽深。 作为卫家这一代最为出色的天师,怎么可能没办法找到一个人的踪迹? 但想起看到少女那张脸后自己的反应,以及她在自己耳边呢喃的满是暗示性的话语,卫玄之不由握紧手心。 “你到底是谁……” 第7章 论主客 阮桃和爱丽是一路奔逃回家的。 这么说也不对,从头到尾都心慌意乱的只有阮桃一人,爱丽倒是很不解为什么她们要弄得如此狼狈,中途还提议说让她折返回去好好揍那个男人一顿。 “殿下身份高贵,那个人既然对您无礼,自然就要承担起失礼的后果。”爱丽虽然还是一副羞怯的模样,可说出来的话却异常坚定,“我承蒙殿下信任,得以随行保护您,当然得履行职责。” 嘴角一抽,阮桃抬手拉下面罩,有些无奈:“上个超市而已,又不是御驾出巡……”要不要弄得这么庄重,讲真她好方啊。 “可是、可是……”爱丽绞着手指,微微低下头,神色有些为难,“若是让两位大人知道您在外面受了委屈,定会责怪爱丽保护不力的……” “那就别告诉他们!”阮桃掏出钥匙开门,果断回答,“而且话说回来,契约上有说要你们当我的保镖吗?” 阮桃推门进去前,回头望了一眼,见爱丽仍是十分沮丧的模样,小脸蛋都皱成包子了,心头还是不免软了几分,叹口气,招手让她凑近过来,而后力道极轻地在她额头中央弹了一下。 阮桃控制好了力度,爱丽并不觉得疼,只是疑惑地眨着眼,歪头问:“殿下?” 爱丽是典型的西方少女的长相,光看样貌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正是一个女孩最为清纯甜美的时刻,她这样一歪头,栗色的麻花辫扫过肩头,滑落在胸前,配合着那小鹿似的无辜眼神,顿时令阮桃心头一颤。 艾玛,简直就是天然萌。 感觉心头中了一箭的阮桃下意识放轻了呼吸,笑着拉过爱丽的手,把她带进屋中:“我倒觉得爱丽非常勇敢呢,你看,那些鬼怪那么恐怖,连我都吓得说不出话了,但是你却能挺身挡在我面前,怎么能说保护不力呢?” 之前的经验让阮桃明白,面对爱丽这样的女孩子,言语上的肯定和鼓励比什么都有用。 果然,听见她这样说,爱丽的脸庞上立时闪现出欣喜的光芒:“殿下,我、我会继续努力的!” 阮桃微笑着点头应承,待绕过玄关,看清了客厅的景象后,却又楞在了原地。 等等……她该不会走错家门了吧? 阮桃虽然是个窝里宅,但是生活习惯良好,打扫卫生这种事干得也是挺勤快的,但是看到她家客厅的一刹那,心头还是涌上一股陌生感。 实在是……太整洁了。 家具摆设都没有变动,但放眼望去,无论哪个角落都闪闪发亮,那反光简直要亮瞎她的双眼,之前被她随手扔在沙发和桌上的杂志也都被码放整齐,低头望着几乎可以当镜子用的地板,阮桃都觉得踩上去是种罪恶。 难、难不成她家来了海螺姑娘? 就在这时,卫生间里传来一些响动,接着有人开门走出,手上拿着抹布,袖子挽起,一副要干大事的阵仗。 看清了那人的样子,阮桃才恍然,这哪是什么海螺姑娘,分明就是被她留下看家的阿莱尼斯! 阿莱尼斯显然也看见站在客厅边缘的阮桃,微微颔首道:“殿下。” 身穿白袍的青年无论何时都是严正肃穆的模样,因此阮桃在看见他拿起抹布继续擦拭家具时,只觉扑面而来都是浓浓的违和感。 她连忙放下手中的购物袋,上前想要抢过抹布。 “阿莱尼斯,让我来吧,你可是客人,怎么好意思麻烦你干这些事。”阮桃的手指刚触到抹布,阿莱尼斯便用巧劲挣开。 似乎是对她的说法很不满,阿莱尼斯眉峰轻拢,道:“殿下,身为您的侍从,这是我等的本职,还请您不要令我等为难。” 他特意在“侍从”两字上加重了读音。 阮桃听懂了,伸出去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她有心要反驳,可看阿莱尼斯这般较真,又不知从何开口,只得轻叹一声,转而凝视着他,语气尽量放得诚恳: “阿莱尼斯,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阮桃斟酌着用词:“虽然吧,我是搞不清楚那个契约是怎么回事,但是既然你们跟在我身边的事已成定论,那么我也该有主人家的自觉。” “而且啊……”阮桃叉着腰,用眼神示意他去看爱丽的方向,“你也不要给爱丽灌输什么乱七八糟的主仆思想,当然了这话对你也同样适用。” 絮絮叨叨了一通,中心思想就是让阿莱尼斯他们不要这么拘束,也不要老是将她摆在那么高的位置,说得口都有些干了,阮桃才下了总结: “反正是在家里,随意一些就好啦,知道了么?” 她现下的语气自己听来都有点像是在哄小朋友,可阿莱尼斯倒是没有表现出不适,反而静静凝望了她好一阵,才开口回应:“殿下。” 他神情庄重,仿佛即将出口的是性命攸关的大事,令得阮桃也不自觉跟着挺直腰背,认真倾听。 但说出的话却是:“纪梵在您的书房中翻出几本画册,正在翻阅,您若是想对我等训话,需要我叫他前来么?” 哎?哎! 花了几秒钟消化阿莱尼斯话中的含义,阮桃脸色登时不好了。 她顾不上跟阿莱尼斯细谈,转头就往书房冲去。 卧槽她只在书房里放了自己中二时期的黑历史,居然还被纪梵翻出来了,他要真的看了一遍,那她颜面何存! 那可是连她这个原作者看了都忍不住想销毁的辣鸡作品啊! 阮桃气势十足地喊着纪梵的名字,哒哒哒小跑到书房前,砰地拽开门,然后站在客厅的两人就清晰听见了她的惊叫: “放下你的爪子!不对,放开那本画册!” 阿莱尼斯远望着阮桃的背影消失在书房内,才收回视线,低头继续擦拭手边的玻璃桌。 爱丽在阮桃离开后,就显得十分不安,她似乎很害怕被单独撇下与阿莱尼斯独处,可又不敢贸然走开,手指紧紧攥着裙角,差点把那一小块布料揉碎。 “无论何时,谨记我等的身份。”在令爱丽坐立难安的沉默中,阿莱尼斯终于淡淡开口,却依旧没有分给她半点注意,“切莫越矩。” 这话对爱丽仿佛是当头棒喝,她慌乱地低下头,眼神一点点黯淡下去,无言地站立许久,才用轻微的气音回了一个“嗯”字。 . 客厅里的暗潮汹涌阮桃是一概不知,她现在正头疼地看着眼前难缠的银发青年,伸手道:“别闹了纪梵,快把那本画册还给我!” “为什么?”纪梵靠在沙发上,顺手将画册藏到身后,以免被阮桃抢走,笑容无赖,“我觉得殿下画得很棒呀。” 啪嗒。 阮桃额上青筋凸起,似乎听到自己神经断裂的声音。 “你你你——还真看了!”阮桃手指颤抖着指向纪梵,心肝都在战栗。 那可是她玛丽苏之心还未退却时画的18x成人向!1v3!放飞自我开车飙到一千码的羞耻作!!! “对啊。”纪梵眼神无辜,好似完全感受不到阮桃崩溃的心情,反而认真地跟她探讨起来,“不过我认为姿势的丰富度还可以进一步提升,比如说这里的……” 纪梵又将身后的画册拿出,兴致勃勃地翻开某一页指给她看:“您看这样改会不会更好……” “闭嘴!”阮桃的脸颊已经红得滴血了,红晕蔓延至耳垂,甚至连修长白皙的脖颈上都染上一丝艳色。 她扑上去一把抢过那本画册,手忙脚乱地将它塞回书架的最里层,又不放心地搬来一大堆书作遮挡,深呼了好几口气,才回眸怒视: “纪梵!”阮桃咬牙切齿,“下次不许乱动我的东西!” 纪梵慵懒地倚在沙发上,抬目瞧着她。 少女明亮的眼眸中含着怒意,之前模仿着爱丽的手法化出来的妆容并不精致,但在她的怒火之下,竟展现出夺人心魄的吸引力,被桃红色的眼影勾勒出的眼尾艳丽非常。 于是他禁不住放声大笑:“殿下……” 他笑得前仰后合,不得不按着沙发扶手稳定身形,在阮桃看神经病一样的嫌弃目光中,好不容易直起腰来。 “殿下真的太可爱了。”银发的俊美青年这样说道,“如果殿下不介意的话,可以拿我作为练手对象哦。” 纪梵笑吟吟地将手搭在胸前的排扣上,作势要拉开衣领:“我可以亲身告诉殿下,哪些姿势更舒服哦?” 回应他的,是迎面飞来的一个抱枕,以及少女怒气值爆满的一声“滚!”。 “哎呀,看来殿下的心情并不是很好呢。”纪梵动作优雅地避过她的攻击,起身走了几步,身形极快地闪到门边,拉开门走出去,还不忘回头调笑,“若是往后殿下需要帮助,我随时恭候。” 他绅士地鞠了一躬,又贴心地把门带上,掐着点将第二波抱枕攻击拦在门后。 徒留下阮桃站在书房里,涨红着脸爆出一句“流氓”。 终于赶走了这个不要脸的家伙,阮桃心累地将被他翻出的书一一放好,然后拉过书桌前的椅子坐下,打开了电脑。 虽然纪梵逼迫她重温了一遍黑历史,但反正他又说不出去,反倒是提醒了她一件事:她已经很久没有登录自己的微博账号了。 点进自己的账号,阮桃不意外地看见爆满的私信,不由有些心虚。 她翻出了最近一条微博,看日期也都是一个月前发的了,那下面的评论可谓鬼哭狼嚎,一片凄惨。 我就是脑残粉:太太你已经一个月没更博了!太太你是忘了微博账号了吗!(哭)(哭) 囧囧:嗷嗷待哺求投喂/(tot)/桃子太太你还记得大明湖畔的新图吗…… 青音:桃子已经无故失踪一个月了!我不禁脑洞大开,说不定是太太断更太久,被黑化的粉丝关进小黑屋嘿嘿嘿了!!!如果是真的话……我不爱吃桃太太你还好吗! 桃子短小君:楼上的憋跑!这个脑洞太带感,我不禁脑补了十万字的小黑屋y……只想说,干得漂亮!dog …… 下面基本上都是哭着喊着花式求更新的,言辞恳切,字字泣血,阮桃匆匆扫了遍已经脑补她穿越了的粉丝,开始反思。 说起来……她这个月迷上了写文,暗搓搓跑去绿江注册了个小马甲,一直都在努力更新,的确好久没打理过自己的微博了,心下也是有点愧疚。 想了会,她还是决定放张图上去安慰一下自家哭唧唧的粉丝们,握着鼠标思考了会要画什么,突然想起家中颜值爆表的人形化妆品们,眼睛一亮,有了灵感。 阮桃画技纯熟,不过半小时,她就鼠绘了一只半身的纪梵,上好色后丢到了微博上。 我不爱吃桃v:给你们的福利。[图jpg.] 搞定好,阮桃直接关闭微博,打开绿江后台,打算继续码字奋斗,可就在这时,书房的门忽然被人敲响。 来人有节奏地敲了三下,才开口道:“殿下,有客人前来拜访您。” 一听这礼节控似的敲门方式,阮桃就猜出来者何人了,她随手关掉后台,跑去打开门,疑惑地问:“客人?” 门外的阿莱尼斯做出一个邀请的手势,示意阮桃跟着他去客厅,平静地回答道:“是的,听说是与您有过一面之缘。” “哎?”阮桃一头雾水,跟在后面走进客厅,还没看清楚呢,只见忽有一团黑雾飘来,接着响起一个略耳熟的声音: “大妹子!可算找着你了!你可要为我们做主啊!” 第8章 论请求 阮桃过了好一会,才勉强分辨出黑雾下那张疤痕交错的脸,现下,当初那个在超市中威风凛凛的鬼大哥一副被人欺负惨了的样子,看见她就像见着了救星,两眼放光就冲了上来。 阮桃下意识抬手遮住半边脸,以免那副妆容的buff再次发挥效用。 不待阮桃开口让它停下,忽有轻微的破空之声响起,一把银光四射的锋利匕首就擦着那只鬼的脸划过,叮当一声嵌入了它身后雪白的墙壁。 阮桃眼睁睁看着自家墙上被弄出一条刺眼的划痕,脸色一黑,怒道:“纪梵!” 银发的罪魁祸首懒洋洋地窝在沙发里,指间灵巧地转动这另一把匕首,听到阮桃的喊声,抬起眼勾出惑人的笑意: “殿下,我还以为您午饭前都不会出来了呢。” 被他突如其来的一刀挡住了去路的鬼,此时见纪梵转移了视线,立即又往阮桃身上扑:“大妹子啊,你家这个小哥也太不友好了吧!” 咻—— 又是一把泛着冷光的利刃刺破黑雾,这回是贴着那只鬼的耳朵划过的,那鬼原本以为实物是无法触碰自己的身体,结果那把匕首却不同,力道精准、角度刁钻,恰好带走了它几滴黑血。 若非它及时收住脚步,怕是整只耳朵都要给削下来。 这鬼再也不敢迈出半步了,颤抖着转过身,哭丧着脸,显得面目更为狰狞:“小、小哥?” “哦——你刚刚说什么?”纪梵连续甩出两把刀,可手腕一晃,又不知从哪个次元再掏出了把一模一样的匕首,夹在指间把玩,笑眯眯地问道。 俊美的青年语气柔和,笑容满面,如果不是手中闪烁的寒光,那只鬼一定会认为他是风度翩翩的贵族绅士。 “我是说……来者是客嘛……”那鬼有苦不敢言,边打着哈哈,边不停用眼神示意阮桃来救场。 阮桃没接收到它的暗示,现在她只是心痛地凝望着被划出两道长痕的墙壁,欲哭无泪。 暗自做了几个深呼吸,那股怒火仍是不受控制地蹿高,阮桃咬咬牙,大步绕开那只满目期盼的鬼,走到沙发前,抓住纪梵的领子狂摇。 “你以为这是在玩飞镖吗!你赔我的墙!” 纪梵放松身体,任由那双小手将自己颠来倒去,唇边的笑意加深:“殿下,不要着急嘛,会有办法的。” “办法你个头!要是修不好你就不要吃饭,饿死你算了!” 一旁被忽视的鬼尔康手:“那个,妹子……” “听到了没有!”阮桃气势十足,自动过滤了鬼怪殷切的呼唤。 纪梵仰头看着她,过了半晌,噗嗤笑出声:“殿下,您是要保持这个姿势么?” 阮桃一愣,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本靠坐在沙发背上的纪梵不知何时上半身已完全歪倒,而自己正非常豪迈地横跨在他胸膛,手还攥着他的衣领,一副逼迫良家妇女就范的架势…… 脸上一热,阮桃匆忙翻身下来,抬头对上纪梵那双盈满戏谑笑意的桃花眼。他似乎嫌不够乱,大大方方地敞开胸怀,笑道: “殿下,您害羞了么?其实我并不介意的。” “……闭嘴!” 一阵兵荒马乱过后,阮桃终于甩开这个磨人精,揉着额头坐到沙发上,手捧着爱丽亲自泡的热茶,却因戴着面罩没有饮用, 坐在她对面的正是浑身缠着黑雾的恶鬼,此刻它半点也看不出在超市里对着手下指点江山的气概了,正努力缩成一团,以躲避来自另一张沙发上的银发青年毫不避讳的探视。 如果不是阮桃及时制止,它觉得自己大概会被当成靶子耍。 想它当年也是制霸s市半边天的大人物,就算死后作了鬼,那在鬼界也混出了响当当的名头,寻常小鬼哪个不是点头哈腰奉它为老大的? 偏偏眼前这个银发青年它就惹不起! 虽然这青年满身的煞气隐藏得非常好,但身为厉鬼,它对负面情绪极度敏感,又怎会觉察不出这股恶意? 鬼大哥惆怅着,思绪一时飘远,直到阮桃连喊了几声,它才回过神来,嘿嘿笑着摸了摸头:“不好意思妹子,咱们刚才说到哪儿啦?” 阮桃颇为无语。 她放下茶杯,叹了口气,将语气放得尽量有耐性一些:“你说你被人谋害了,所以化作厉鬼复仇,但是我有一点不明白。” “你说你说。”那只鬼连忙点头。 “那你跟着我做什么?我可什么都没干。”阮桃一摊手,表示无能为力,“而且大白天的,你们也能正常活动吗?” 阮桃坐着听它絮絮叨叨了大半个小时的悲惨故事,其实总结起来很简单,而且狗血。 这只领头的鬼叫陈宏达,自称生前是本市数一数二的地头蛇——青龙帮的老大,道上人称宏哥。他拍着胸脯先是夸耀了一番以前的光辉史,然后话锋一转,开始吐苦水。 话说这位大佬有个很宠爱的女人,对她那是千依百顺,可这女人水性杨花的,居然跟他的一个好兄弟勾搭上了,那所谓的好兄弟也是个有野心的,二人狼狈为奸,竟合谋害了他性命,并趁机吞并了他苦心经营多年的帮派。 至于到底是怎么死的,才落得这般丑陋不堪的模样,哥并未细谈,只说他死时怨气太重,无法投胎,只能化作厉鬼日夜在人间游荡。 眼见着那对奸/夫淫/妇享用着他辛苦打拼下来的资产,寻欢作乐、逍遥法外,他越发不甘心,凭借一腔怨气,竟让他积累了些道行,于是迫不及待便去找那两人复仇。 “结果啊……这对狗男女也不知从哪儿寻来了一些符咒,贴在大门上,我道行尚浅,便进不去了。”宏哥遗憾不已。 阮桃耐心地听完了整出狗血大戏,仍是不明白这跟她有什么关系,所以才忍不住出声询问。 宏哥挠挠头,面上的笑容倒是有些憨厚:“那是因为你身上的气息很舒服。” 阮桃挑挑眉,对于这个回答有些惊讶。 宏哥想了想,解释道:“像我们这种集怨气而生的厉鬼,本身是没有神智的,只会记得生前最为执着的事,比如像我,想要报仇就是我最大的心愿。” “但是我在超市里一见到你,就……突然清醒了。”宏哥伸手比划着,“就像兜头一盆凉水淋下来一样,真的,瞬间神清气爽!” 阮桃听着他这个比喻,眉心一跳:“你以为我是炫迈吗……” 她这句嘀咕声音极轻,宏哥并未听见,仍是兴致高昂:“至于另一个问题,嘿嘿,本来我们都是在晚上才出来的,最近不是天热嘛,所以都躲到超市里面纳凉去了。” 没注意到阮桃听到“纳凉”一词后抽搐的表情,他继续道:“但是,妹子你这么厉害,连我们的神智都能恢复,区区一点阳光当然不在话下!” 阮桃感觉有些气虚:“大哥你这太夸张了……” 她无力地摆摆手:“虽然我是有些灵力,但我保证没有对你们用上。” 纪梵插了句话:“殿下,您的灵力不说当世,即便在幻界也是少有人能及,您谦虚了。” 他似乎很喜欢窝在沙发里,阮桃几乎每次看见他,他都一副宁愿沉醉在沙发中的模样,此时亦然,不过手中的匕首在阮桃的勒令下倒是收起来了。 “可这也……”阮桃还是不太能接受,“所以这也是我能看见鬼的原因?” “不错。”纪梵伸出一指,隔空向着阮桃眼睛的部位虚虚一点,“这里,可破除一切迷障。” 他弯起唇,略带轻蔑地瞄了宏哥一眼,冷哼:“不过小小鬼魂,在你眼前,自然无所遁形。” 哎呀妈呀似乎很牛逼的样子然而她还是不懂。 阮桃木着脸:“那我为什么以前看不见?” “您身上的灵力一直都在沉睡。”接话的是阿莱尼斯,他捧着托盘,将爱丽做好的小点心摆到桌上,轻声道,“直到诸神之镜与您签下契约,才唤醒了它。” 这事越来越复杂了…… 阮桃决定单刀直入,她转向宏哥问道:“你就直说吧,跟着我想干嘛?” “我希望,你能帮我了结心愿。”宏哥收起了那副憨厚的模样,神情诚恳。 “哈?”阮桃一惊。 宏哥指着缠绕在身边的黑雾,沉默了会,苦笑道:“你也看到了吧,这些东西代表着我的怨念已深,这雾一日不散,我就无法投胎。” 他吁了口气,目光暗沉:“若只是我一人倒不要紧,只可惜了以前跟着我的那帮手下,他们是被我牵连而死的……他们的怨念比我轻,若是解开执念,应该是能顺利转世的。” “所以……”宏哥顿了顿,忽然站起身,朝着阮桃深深鞠了一躬,“妹子,单凭你身上的气息,我就知道你是个好人,请你至少,帮帮我的兄弟!” 阮桃猝不及防受此大礼,有些慌张,她立即伸手去扶,但宏哥却侧身避开,维持着这个姿势继续恳求: “拜托了妹子!” “呃……”阮桃左右为难,私心里,她当然不想趟这浑水,只想安安静静地窝在家里。 可是纪梵却无声地对她比了口型,阮桃看得分明,那三个字是戳中她软肋的“信仰值。” 信仰值! 想到那天文数字,阮桃默默把拒绝的话咽回肚子里。 “好吧。”她举手妥协。 宏哥的眼登时亮了,在黑雾的映衬下,犹如发亮的电灯泡:“妹子你是好人!” 爽快地给阮桃发了张好人卡,宏哥神情急切:“那我们现在就走吧?” “急什么。”阮桃倒是淡定下来,重新坐回沙发上,拿起那碟点心,“这种事情哪里适合光天化日之下做。” “先等等,晚上再行动。” ********** 入夜。 s市的一栋普通居民楼中,许夏捧着手机躺在床上,来回滚了几圈发泄自己的喜悦之情。 “啊啊啊啊女神终于更博了!还发新图了!幸福得要晕过去了!!”许夏吃吃傻笑着,举着手机就像捧着什么稀世珍宝似的,只差舔屏了。 她蒙头傻乐了会,立刻切换成小号,转了一条微博: 我就是脑残粉:太太我爱你啊!这个美男子是新坑的主角吗?颜值爆炸了!啊啊啊太太你酷爱开坑,好不容易回来千万别走了!——不说了,我去换个屏幕再添!//我不爱吃桃v:给你们的福利。[图jpg.] 这种磕了药般飘飘然的心情一直持续到许夏入睡,即便睡着了,她的嘴角还挂着一丝满足的笑意。 床边的书桌上,放着她从闺蜜那里拿回来的代购化妆品,其中一个小巧而精致的瓶子忽然在熄了灯的房间里亮起淡紫色的微光。 那点点光芒越积越多,照亮了漆黑的屋子,不多时,竟渐渐凝成一个人形。 那人影起初看不真切,但随着时间推移越发凝实,样貌也如拨云见雾,展露在眼前。 那是一个长相异常精致的少女,浅紫色的长发打着卷儿垂在身前,头上还戴着漂亮的荷叶边帽,帽檐插着一枝艳丽的玫瑰。 身上穿的那套层层叠叠的洛可可式华美长裙上堆砌着蝴蝶结和绸带,紧身的款式衬得她的细腰盈盈一握,少女踩着水晶制的玻璃鞋,手中握着一把小巧的遮阳伞不断打着旋儿。 她似乎有些茫然,过了好一会,才转头望向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的房间主人,皱起鼻子,冲着那边吐吐舌头: “没有殿下好看!” 少女提起裙摆转了个圈,她体态十分轻盈,落地几近无声。 “对了,要去找殿下呢!她看到我一定会很欢喜的!” 少女一歪头,兴冲冲地爬上书桌,打开了窗户,然后竟这么走了出去,神奇的是,她并没有掉落下去,反而一手举高了遮阳伞,开始悬空小跑起来。 而那扇被她推开的窗户中灌入凉风,窗帘摇摆,不经意便碰落了放置于桌上的化妆品。 掉落在地的声音细小,床上的人翻了个身,又继续沉睡。 唯有月光透过窗户照射在那精致的瓶身上,映出刻在其上的字母—— ysl。 第9章 论夜袭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 阮桃干的虽然不是这种事,但论偷偷摸摸的程度,也相差不远了。 她躲在树影里,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打量着面前这排在黑夜笼罩下更显阴森恐怖的厂房。 这里是s市的远郊,人烟稀少、地价便宜,因此一般的工厂都会选址在这里,这片地区也在过去十几年成为了颇具规模的工业园。 但是因为城市扩张的缘故,这片地区被划定为s市郊区的核心区域予以重点开发,所以近两年来,陆陆续续有工厂往更外围的地方搬迁,现如今,以前兴盛繁荣的工业园已荒废多时。 入夜后,这片占地广袤的园区暗沉得可怕,只有在一个略微偏僻的角落中,一栋厂房里还亮着灯。 那也是阮桃此行的目标。 她转过头,压低声音问飘在身后的鬼:“你确定就是那儿?” 缠绕在鬼魂身上的黑雾隐入夜色中,乍眼看去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妥,宏哥严肃地点点头:“不会有错的,我跟了那个叛徒好些时日,他们就定在这里看货。” 阮桃点点头,有些为难地透过斑驳树影,望着那间唯一亮着灯的厂房前来回走动的守卫人员,抿唇道: “但是这防御措施做得也太到位了,怎么溜得进去?” 宏哥却不意外:“妹子,他们做的可是沾/毒的事,要走漏了风声,那是要掉脑袋的!” 说着,他也摇摇头,叹息道:“如果不是我作了鬼,恐怕也打探不出他们的交易地点。迟磊那小子居然还敢沾/毒……” “以前是我小看他了!没想到这人狼子野心的,把我拉下马这才多久,就迫不及待跟这群不要命的狼匪混到一块,真是被猪油蒙了心!”宏哥脸上的伤疤剧烈扭曲,“青龙帮迟早要毁他手里!” “少废话!”宏哥正义愤填膺着,忽然从身后横伸出一把锋利的匕首,尖刃上淬着森冷的银光,他只觉背后一寒,下意识往旁边一滚,狼狈躲开了这突如起来的攻击。 “你已经浪费太多时间了,赶快把事办完,别耽误了殿下的睡眠。” 俊美而优雅的翩翩青年从阴影中走出,银色的长发在这漆黑的空间里散发着柔和的莹光,几可与天上的明月争辉。 然而他的动作却并不如外表一般优雅,甚至是有些粗暴地逼退了宏哥,大步跨到阮桃面前,弯下腰,宛如月光般的发丝从肩头滑落: “殿下,请不要忧心。”银发的青年执起她的一只手,递到嘴边轻吻,“挡在您面前的一切阻碍,我都会为您清除。” “啪”。 阮桃面无表情地用空着的另一只手挥开那张深情款款的俊脸,冷静道:“好好说话,别动手动脚。” “嘶——殿下真是无情,我可是很认真的。”明明可以轻易躲过去,纪梵却偏偏站在那里不动,任由阮桃的巴掌打过来。阮桃下手不重,本意也就是让他别靠那么近,他仍还装模作样地呼痛。 阮桃早就对纪梵这些小伎俩免疫了,瞪了他一眼,便转头对被他逼到一旁的宏哥说:“别理他,你继续说。” “妹子,你家这小哥也太凶了点。”宏哥如同一个被侵犯的良家妇女般捂着胸口,一脸哀怨,原本还想趁机跟阮桃诉诉苦,但纪梵在阮桃看不见的角度笑着冲他挥挥匕首,他便又默默把这通苦水咽回肚子里了。 “那啥,要不这样吧,我先到房子后面绕一圈,看看有什么可以爬进去的窗户没,这间厂房那么大,保不准会有几个没设防的入口。” 宏哥收起了玩笑的心态,思考了会,提议道。 “也行,那就交给你了。”阮桃点头赞同,宏哥便冲她比了个“ok”的手势,身形一晃,悄然无息地隐入黑暗之中。 阮桃目送着他飘远,实际心里对找到另外入口的可能性并不抱有太大期待,她一边观察着守卫的布局,一边在心中盘算着如果找不到入口,他们又要用什么方法混进去。 她这厢正沉默地算计着,纪梵倚在树干上眯着眼看她,过了会,忽然开口:“殿下,我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 阮桃的思绪冷不防被他打断,不由皱眉,不耐烦道:“说!” “殿下,您可有想过待会如何回去?” “……” 她还真没想过。 阮桃惊恐地瞄了眼手表,他们吃过晚饭后从家里出发,坐了两个多小时的公交才到达这个偏僻的工业园区,而现下已接近十点了,也就是说,就算他们能速战速决,也赶不上回市区的末班车。 卧槽!她就说怎么好像忘了某些特别重要的事情呢!现在怎么办,难不成要走回去吗!这样的话天亮都不可能到家吧! 阮桃脸黑了:“……闭嘴!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纪梵瞧着她的脸色,又兀自笑得开心。阮桃莫名其妙地瞪着他,发现这人的笑点实在奇葩,她都面临夜宿街头的惨况了,居然还能笑出来,简直不能忍! “没事的殿下。”纪梵边笑边冲她眨眼,“我的速度很快,完全可以背着你回去,保证半小时到家。” “……免了大哥,谢谢大哥。”阮桃一想到在路人眼里,一个女子以奇怪的姿势凌空飞起,疾驰在深夜的大街上,就不由打了个冷颤,无力地摆手拒绝。 谁让阿莱尼斯说信仰值不足,他们就无法在普通人类面前现形呢? 被纪梵戳穿了一个残酷的事实,阮桃正心烦着呢,探查回来的宏哥又带来了坏消息: “妹子,我兜了好几圈都没发现能进去的地方,迟磊那小子看来很重视这场交易,把守得那叫一个密不透风,连苍蝇都飞不进去!”宏哥有些沮丧地报告自己的发现。 “还不是你说必须得拍下他们交易的录像作为证据……”阮桃撇撇嘴。 宏哥苦笑:“我这也是没办法,迟磊黑白通吃,在道上人脉极广,你想要直接报案那是不可能了……” 他伸出一指,指指上边,道:“他在局子里关系够硬,妹子你要是贸贸然去举报,非但不能扳倒他,搞不好还会把你自己搭进去。但是如果我们能拿到证据,我就有办法了。” 阮桃问:“你还认识比局长更高一级的官?” “嘿,不是我吹,当时哥在道上混的时候,兄弟遍布四海,一呼百应。”宏哥拍拍胸膛,面上有些得意,而后又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早些年,我偶然救过一个人,那人给了我联系方式,说日后有困难可以去找他,他会帮我一个忙。” “我日后去打听过,原来那个人,竟然是京城里的高官,只手遮天那种,哪里是s市一个小局长可以比的。”宏哥搓搓手,为难道,“只不过手头上没有证据,我就算让你去联系他也没用,人家总不好无端伸手去管其他地方的事务吧?” 阮桃点点头,表示明白:“所以当务之急是找到那个迟磊进行毒/品交易的证据,录像也好,物证也好,总之是得证实给你那位贵人看。” “就是这个理!” 阮桃皱着眉思考对策,纪梵却忽然道:“如果只是这样,那就简单多了。” “你有办法?”阮桃挑眉,有些意外竟会是纪梵先开口。 “不算什么办法,反正这些人无法看到我,我就先进去搅浑场面,逼他们离开,至于殿下,您就守在大门这里,趁他们撤离之时,赶快录像,那时候他们走得匆忙,肯定顾不上遮掩。“ 阮桃一听,虽然觉得不一定能成功,但也值得一试,便同意了这个方案。宏哥自告奋勇要跟着纪梵一起进去,说是可以给他指认,纪梵没反对,两人就在阮桃的目送下,快速从那群守卫间窜过,消失在工厂的大门内。 阮桃蹲在树影里,透过灌木丛中的缝隙远望着工厂大门,静静等待。 夜晚的气温骤降,虽值盛夏,但她出门前只穿了一件单衣,此时觉得身上冰凉,不由抱紧了手臂。 等待的时光总是尤为漫长,阮桃一次次查看手表,心中的焦虑更是越积越深。 这两人进去快四十分钟了,那栋厂房里依然安静如初,丁点状况都没有发生,阮桃不得不怀疑纪梵他们是否走进异空间了,按理来说,依照纪梵的能力,不可能连这些普通人都搞不定呀? 勉强按捺下心头的不安再等了十分钟,阮桃还是坐不住了。 直觉告诉她,那栋房子里一定发生了什么意外,才会将纪梵绊住。 阮桃从随身的挎包里掏出一个小巧的化妆袋,望着它叹了口气,虽然不想承认,但是作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她唯一的武器就只剩下这个了。 还好阿莱尼斯有先见之明,出门前逼着她将化妆袋拎上,否则现下这种状况,她真要束手无措了。 定妆作用的十二小时已经过去,她可以再次进行评分了。 手指轻弹,诸神之镜在面前缓缓升起,阮桃对着镜子,潦草地给自己上了个妆,便道:“赶快评分。” 她越着急,诸神之镜打分的速度却越慢,等了一分钟,镜面上才出现一个鲜红的数字“8”。 阮桃这次化妆比上一次还要随意,结果分数上居然有了进步,虽然只是三分之差,连两位数都没上,但是对于一个手残党来说,已经是莫大的安慰了。 但阮桃并不关心这个,她更关心的是不合格妆容所自带的负面buff到底会是什么。 耐着性子又等了半分钟,镜面上才慢悠悠飘出一行小字: 妆面效果:月夜狼嚎。 解释:看到你脸的人会感觉身体深处涌起一股莫名的冲动,只有对着圆月仰天长嚎方可缓解,听到狼嚎的人亦会不由自主地跟着嚎叫,持续时间十五分钟。 阮桃:“……” 卧槽这个破镜子能不能有点节操!!! 第10章 论狼嚎 作为一个合格的小弟,东子的宗旨就是老大指哪儿他打哪儿,坚决服从上级命令,为老大排忧解难。 虽然经常要加班加点、通宵执勤,还没有加班费和饭补,但是没关系,上级的命令就是一切,作为从青龙帮底层混了几年熬成中层管理人员的东子非常懂得这个道理。 老大要做的事情哪怕再怎么好奇也不能多嘴去问,往往知道越多死得越快,在黑道中,这是永恒不变的真理。 所以就算大晚上的上头一个电话下来,派他带足人马守着这处空房子,他也必须任劳任怨,在深夜的凉风中坚守岗位。 旁边一个平头小子凑过来,殷勤地为他点上烟,才嘿嘿笑着道:“东子哥,咱们还要在这守多久啊?这都快凌晨了,老大真会来这边吗?” “不该你问的事就别问。”东子夹着烟抽了一口,吐出烟雾,面色深沉,“小心你的舌头。” 他比了个切割的手势,那平头小子颈上一凉,连忙向后缩去,道:“东子哥教训的是,我不问了,不问了哈……只是这里半只苍蝇都没有,就这么干站着容易犯困呀。” “你还想怎么样!要我抬张床来给你躺着吗!”东子猛吸了一口烟,朝那小子的屁股上踢了一脚,骂道,“站回你的位子去!” 平头小子连忙往侧边躲开,有些委屈:“大哥,这又没出什么状况,大家伙聊会天解解闷呗?要不然咱站着都能睡着了。” 其他的小弟不由点头附和。 东子瞥了那些腆着脸看他的手下一眼,心中叹息他这个小队长真是不好当,手下的人尽是些犯蠢的。 不过想想他们的确也在这边站了很久,反正身后的厂房里是空的,估计也是老大为了交易顺利进行,以防万一布下的幌子,只要做出严密把守的假象就可以了,倒不用真的特别紧张。 于是他挥了挥手:“你们都给我悠着点,别擅自离开自己的位子就好!” 众手下一阵欢呼,交谈声窸窸窣窣响起,使得这片寂静的区域多了一丝人气。 东子背靠在砖墙上,眯着眼抬头看天,没去掺和小弟们的谈话,嘴里吐出的烟雾将他的面容笼住,视线穿过这层朦胧的薄雾,东子隐约觉得今晚的月亮颜色不太对劲。 虽然是圆月,但并非是平时常见的浅浅的鹅黄色,而是在边缘透着暗沉得橘红色,十分妖异。 东子还以为自己站得太久出现幻觉了,揉了揉眼角再望去,月亮又恢复了正常。 奇了怪了……他在心中暗自嘀咕,正在这时,一个看守外围的小弟忽然急匆匆地跑过来,喘着气比划道:“东子哥,我那边好像有点动静。” 东子一听,顿时来了精神,他站直身体,振臂一挥,点了几个人:“你你你,你们几个,抄上家伙跟我来,咱们去活动活动筋骨!” “还有你。”东子抬起下巴示意那个过来汇报的小弟,“带路去!” 那小弟忙不迭应声,领着东子一行人穿过厂房前的空地,来到道路旁的绿化带边上。这片工业园荒废多时,晚上连路灯都没有开,他们行走都需要自带手电筒,树丛掩映之下,手电筒那一束光芒显得尤为突兀。 “你说的动静在哪儿呢?”东子扫了一圈都没见着东西,有些不耐烦地问道,手电筒的光亦随着他的心情左右摇晃。 那个小弟也摸不着头脑:“不对呀,刚才我在这边巡视的时候,老是有东西打在我头上,总不会是什么动物搞的鬼吧?” 东子疑惑地问:“有东西砸你?” 他话音刚落,那小弟便捂着脑袋“哎哟”叫了一声:“谁他妈打我?” 那人环视一周,发现其他人所站的位置皆离他有一段距离,现在俱都一脸莫名地回头看他,不由摸了摸脑袋,暗想自己是不是太紧张导致的神经过敏,谁料这念头一出,他忽觉肩膀上一痛,条件发射性地反手一拍,竟给他摸到一块小石子。 “东子哥,你看!”那小弟摊开手掌,“绝对有人!” 东子捻起那块石子瞧了瞧,谨慎地又用手电筒扫了圈,问:“你觉出这东西从哪儿飞来的了吗?” 那小弟茫然地摇头,他是最近才加入青龙帮跟着东子混,平时也就打打架跑跑腿,还真没有这种磨练多年才可形成的敏锐直觉。 东子皱起眉头没说话,但很快的他也不用烦恼了,细微的破空之声在他脑后响起,东子反应十分迅速,侧开头一躲,便避开了空中飞来的石子。 同一时间,他已掌握了大概的方向,手电筒往旁边大树上的枝干一扫,大喝道:“谁?” 出乎意料的,手电筒的光芒下,映出的不是什么敌对帮派三五大粗的汉子脸,而是属于女性的柔和温婉的脸庞。 长发的少女坐在结实粗壮的树干上,将手中的小石子收起,顺手又把滑落的发丝撩到耳后,笑意盈盈地低头向下望去,柔声道: “晚上好。” 没有人回应她。 看清了她的容貌的所有人,都捂着胸口,一副难以忍耐的模样。东子的手一松,手电筒掉在地上,骨碌碌滚进脚旁的草丛中。 失去了光线的照射,少女的脸重新隐入黑暗之中,他们站在树下,只能隐约望见一个模糊的轮廓,但为时已晚,站在这里的所有人,都已看过她的脸了。 东子捂着心口,只觉有一股无名火从胸腔中熊熊燃起,来势汹汹,一路烧至四肢百骸,然后随着这火势同时燃起的,是另一股莫名的冲动。 似乎有什么东西急需发泄,不然就会憋得爆炸一样…… 他眼角的余光关注到自己的几个手下,发现他们亦是同样的状况。其中,那个带路的小子明显已经是憋不住了,他脸色空白,慢慢地抬起头,呆呆望着天上的明月,张开了嘴巴—— 东子的心中霎时涌上一股不详的预感,他竭力控制住自己的身体,以免被这股诡异的邪火烧成灰,同时转头扑向那个手下,伸长手臂试图捂住他的嘴巴。 多年磨破打滚锻炼出的直觉告诉东子,若让这个人喊出声,他们就完了。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身体里涌动的莫名冲动降低了东子的行动速度,待他绕到那个人身后时,第一声嚎叫就已发出了。 ——没错,是嚎叫! 那个小弟目光呆滞,眼睛黏在月亮上,张嘴就发出了类似于狼嚎的叫声! 这是第一声。 听到这个声音后,东子的动作停滞下来,心头那把火猛然蹿高,烧得他眼角发红,燃尽了理智,他再也无法自如地操纵身体,意识虽还在,却像是被排斥出体外一样,只能眼睁睁感觉自己抬起头来,像那个小弟似的痴痴望着月亮。 然后张开嘴,同那小弟一起,仰天长啸。 这是第二声。 接下来,就如同推倒了多米诺骨牌,跟随前来查探情况的人全都没能幸免于难,一个接着一个不自觉地化身为狼,从喉咙中发出高昂的嚎叫。 嗷呜—— 一声连着一声,不曾停歇。 树上的少女在第一声嚎叫响起后,就扒着树干滑到地上,现在,她淡定地绕过这群疯嚎的人,捡起东子之前掉落的手电筒,笑着对他们挥了挥:“没错,就是这样,叫得再大声点,最好让房子那边的人都听见。” 东子心里急得不行,他有心想要抓住这个少女,拷问她到底做了什么,以他的身手,抓这么个柔柔弱弱的小女孩易如反掌,偏偏他的眼睛好像被人拿520胶水给黏在那一弯圆月上似的,任凭他费劲九牛二虎之力都没法转动脑袋,将视线从那诡异的橙红色上移开。 咦,不对,月亮怎么变色了? 东子脑中模模糊糊闪过这个念头,下一刻,心神就被那深得妖异的颜色摄去,再也升不起别的想法,只知道尽情地嚎叫,好似这样才能将身体内燃不尽的烈火发泄出来一般。 阮桃拍拍短裤上的灰尘,听着这一圈此起彼伏的嚎叫声,满意地点点头。 很好,不枉费她扔掉节操! 伸手从包包里掏出耳机线,阮桃堵住耳朵,打开手机里的音乐,这些狼嚎就被耳机里的歌声给掩盖下去了。妈呀就在耳边这样叫着也挺渗人的,阮桃搓搓手臂,快步从树丛中走出,小跑到厂房大门旁,小心翼翼地探头向里望去。 那边那群人的集体嚎叫声很大,她站在这里也能听得一清二楚,按照诸神之镜给出的解释,只要是听到这些叫声的人,都会被传染,那估计里面也得是一片惨状…… 果不其然,阮桃一眼望去,里面那些打扮杀马特、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正经人的帮派小弟们个个都是仰头望月,使出吃奶的劲在嚎,有的因为嚎得太大声,嗓子都沙哑了。 阮桃不由摸摸自己的脸。 天哪!她这张平凡无奇的脸居然成为了行走的大杀器!人家靠脸吃遍天下,她以后可以靠脸怼遍天下了! 阮桃目光漂移了一瞬,觉得自己这样的心态要不得。 哪家姑娘会喜欢自己脸上随时安个定/时/炸/弹呢?虽然……她已经在期待十二个小时过后的再一次评分了…… 阮桃见里面的小弟都清得差不多了,果断跑向大门。这期间还有一两个漏网之鱼,不过没差,一旦看到这张脸,他们就去重复其他人的悲剧了。 跑进亮着灯的厂房后,阮桃饱含同情地回头望了这些人一眼,口中溢出一声叹息。 抱歉了大哥们,她也不是故意这样耍人玩的,要怪,就去怪那面没节操的镜子吧,阿门。 她现在只能庆幸,这片工业园区地处远郊,位置偏僻,而且大晚上的外面应该也少有人经过,否则若是被听到有人深夜集体狼嚎,估摸着……这些人清醒后再见面,应该是在精神病院的床上了吧…… 在心中默默给外面所有人点了根蜡,阮桃将音乐调到最大音量,音质良好的耳机瞬间将那一片哀嚎隔离在外。厂房里亮着灯,于是阮桃关掉手电筒,轻手轻脚地向里摸索。 从外面看去,这间厂房占地广大,真正进入里面后,才发现这里不止大,还像了迷宫似的,过道和走廊迂回蜿蜒,绕得人头晕。 阮桃不清楚纪梵他们去了哪儿,除开外面的狼嚎声,厂房里一片死寂,她好不容易找到墙上挂着的一幅工厂地图,对着比照了一下,决定先去主车间看看。 依照她看电视剧的经验,这种交易活动,一般都是在房子正中央进行……吧? 阮桃心下犹疑,脚步却不停,快步走近主车间,正当她拐过这个走廊就到达目的地时,阮桃突然在拐角处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宏哥?”阮桃收住脚,迟疑地喊出声。 这个人影是侧对着她的,但看他身上泛起的黑雾,身份就昭然若揭了,令阮桃奇怪的是,这位鬼大哥四肢都被一道黄符牢牢钉在墙上,那些黄符泛着隐约的微光,在这道光芒照耀下,原本肆意的黑雾都收敛起爪牙,战战兢兢地贴在宏哥的皮肤上不敢造次。 听见阮桃的喊声,宏哥顿了顿,接着十分惊喜地转过头,眼泛泪光:“妹子你可算来了!你家那个小哥——” 话说了一半卡住。 宏哥愣愣地望着阮桃的脸,目光呆滞。 阮桃还在奇怪他怎么只说半截,留意到宏哥的模样后,心里咯噔一声。 惨了! 她手忙脚乱地挡住脸,叫道:“等等,大哥你千万别看!” 宏哥:“嗷呜——” 第11章 论天师 阮桃耳机里的歌曲已经切换到第五首了,宏哥的狼嚎声才彻底平息下来。 阮桃看了看手表,刚好十五分钟,果然准时准点。 她冷静地摘下耳机,伸手紧了紧脸上所戴的口罩,声音平静地问:“宏哥,你还喘得上气么?” 宏哥四肢被黄符牢牢定住,无法动弹,若非如此,阮桃觉得他应该很想一屁股滑落在地,化身咸鱼瘫。 这位生前的黑道老大、死后的群鬼首领,此时双眼发直,大张着嘴,像条被抛到岸上的鱼一样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间或还夹杂着几声痛苦的咳嗽。 “咳咳……咳咳,妹子你……”宏哥一开口,就发觉自己嗓子哑得不像话,声带一动,就是火辣辣的疼,直让他连声抽气,话都接不下去了。 他整整干嚎了十五分钟!十五分钟啊!! 这什么概念? 别人唱五首歌的时间,他拿来连续不断地在旁边用狼嚎声进行伴奏!连续不断! 妈的这鬼没法做了! 宏哥脸上大写的生无可恋,他觉得他现在应该撸起袖子跟那罪魁祸首的小姑娘开撕才对,奈何他实在没力气了,正常的鬼都不会在喊破喉咙后还有精神跟人怼。 阮桃看他这副随时都会魂归天外的惨样十分不忍,但她内心还是有点心虚,毕竟也怪她没有注意到妆容buff还留在脸上,就这么大刺刺地让宏哥看到了…… 坑队友什么的……绝对不是她做出来的事! 阮桃向宏哥靠近了几步,边走边道:“那个,这件事是有原因的,我可以解释……” “大妹子你先别过来!”谁料宏哥眼角余光瞥到她正靠近,吓得连咸鱼都不装了,眼神万分惊恐,“我真的受不住了!这样喊下去会出鬼命的!” 宏哥这么一着急,连喉咙还沙哑着这件事都顾不上了,用那副破锣铜嗓子惊叫出声,脸上交织着惊惧、恐慌、无奈、绝望……种种情绪轮流闪现,最终定格在一片空白的木然上。 阮桃:“……” 要不要这么紧张啊大哥,她明明已经戴上了口罩,脸上遮得密不透风,只露出一双眼睛了,就别露出一副见了鬼的表情好吗? 你得搞清楚自己的身份啊,你才是名副其实的鬼! 阮桃颇为无语地指了指脸上的口罩:“你别怕,我把脸给挡上了,没事。” “你、你可别驴我啊……”宏哥颤颤巍巍、将信将疑地半眯起眼睛瞅了阮桃的正脸一眼,等了一会,确实什么也没发生,这才放下大半个心头石,舒了口气。 然后他就立刻回想起自己一个大男人在一小姑娘家面前怂的一比的窘样,登时面色一红,连忙掩饰性地别过头去看其他地方,梗着脖子硬充好汉: “啊哈哈哈,我这不是叫昏了头嘛,阮桃妹子别见怪哈。” 他虽然是转过头去,但露出的耳朵上那些晕红却遮掩不住,阮桃在背后瞧得一清二楚,不过之前因为自己的疏忽,害得人家出了那么大的糗,自然不会去揭穿他,于是便转移话题问道: “你刚刚想说什么,纪梵他怎么了?” 宏哥似乎这才想起这码事,可他仍不敢回头直视阮桃,就这么背对着解释:“你还记得在超市里遇到那冷面小哥么?” 冷面小哥?阮桃皱着眉思索了一阵,脑海里才浮现出一张眉目清俊的脸:“你是说跟踪我的那个人?他也出现在这儿了?” 宏哥点头道:“对的,我跟纪梵小哥进到厂房里后,本来是想着到处搜搜看的,结果就在去主车间的路上撞见了那小哥。” “那小哥可厉害了,一看见我就眼冒杀气。”宏哥伸手比划着,“咻——地一道符甩过来,哥我就歇菜啦,只剩下纪梵跟那小哥打。” 阮桃俯下身去,仔细打量了下那几张黄符,上面都是些鬼画符一样的花纹,她压根看不懂,果断放弃了研究:“看样子,那个男的应该是捉鬼的道士吧,连这种符篆都出现了。” 宏哥摇摇头,纠正道:“不对,在咱们鬼界,像那小哥这样的,都被称为天师,他们可跟那些只学个皮毛就出来骗钱的臭道士不同。” 宏哥语气认真:“天师可沟通阴阳两界,度亡魂,震魑魅,有些厉害的,甚至能勘破轮回,万物生死都掌握在一念之间。” “寻常天师对于我们这些以怨念为生的鬼怪来说,都已经是天然的克星了,见着就得绕路走,若真碰上那种程度的妖孽……啥也别挣扎了,直接回炉重造吧。” 阮桃被他这略带夸张的语气逗得想笑,便问:“那你估摸着,刚才对你出手的人是哪个等级?” 宏哥有些尴尬地挠挠头:“这……那个小哥出手太快了,我还没反应过来就给定住了,然后纪梵小哥就拿着刀子冲了上去,这两个人在我面前一晃就跑没影了,我还真没留心……” 阮桃伸出手,尝试着把那些符纸撕下来,结果费了好大力气,那些符纸仍然牢固地黏在墙上,宏哥回头望了眼,不由道: “妹子,你这样是不行的,得用你的灵力将它们撤下。” “灵力……?”阮桃缩回手,不知所措,“我……不会用。” “不是吧?”宏哥真被惊到了,“你身上的灵力庞大得都溢出来了,你告诉我不会用?” “这……很不正常吗?”阮桃也觉得冤。在她前二十二年的人生中,一直都过着普通人的日子,忽然有一天被一群化妆品缠上了,还签订了什么契约,现在还有人说她该懂得如何运用体内鬼才知道哪里来的灵力,简直莫名其妙。 算起来,她只用灵力做过召唤诸神之镜和帮助化妆品化形这两件事……其他的,当真一概不知。 “算了,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阮桃盯着那几张泛着黄光的符纸,“你记得纪梵他们往哪儿走了吗,我直接去找那个人给你解开。” “好像是往主车间那边走了。”宏哥迅速应了句,而后才反应过来,愣愣地问,“可是,我是厉鬼呀,那个天师小哥,会帮我?” “身份的问题不重要。”阮桃直起身来,异常淡定地指指脸上的口罩。 “他要不帮,就给他看看我的脸!” 这话掷地有声,宏哥一个哆嗦,又往墙根上贴去。 艾玛,这妹子才是*oss啊,杀伤力太可怕了! ********** 阮桃沿着宏哥所指的方向拐进了通往主车间的走廊,车间的大门是半掩着的,从门缝中泻出橙黄色的灯光。 阮桃侧着身子由缝隙中挤进去,动作尽量放轻,就怕惊扰了潜在的敌人,结果刚通过一半,她就撞到一堵看不见的屏障上,身子以一个十分尴尬的姿势卡在半道。 这是什么? 阮桃伸出手,掌心按在那堵屏障上,手心下的触感有点像果冻,黏黏的还带着弹性,她不自觉地多按了几下,忽觉身体内有某种东西正在苏醒,渐渐沿着血脉涌到掌心处…… 这种感觉,跟她在家中,被纪梵引导着初次幻化出诸神之镜的的情形十分相似。 果然,那股莫名的力量从她掌心涌出,直扑在那透明屏障上,而后只听似是气泡碎裂的清脆响声,阮桃身子按着惯性往前一倾,竟是轻易就将那层薄膜打碎,成功进入到了车间里面。 阮桃踉跄了几步,稳定住身形,然后才发现,厂房里并不是她想的那么安静,一破掉那层屏障,乒乒乓乓的响声立刻冲进耳中,令得她不自觉皱眉。 虽然这里是主车间,但因为工厂搬迁的缘故,里面的器具都清空了,偌大的车间里空荡荡的,更显得那两条飞速跃动的人影诡异万分。 阮桃只在一瞬间捕捉到他们的身影,晃眼又不知道跑去哪儿了,眼珠动来动去都跟不上他们的速度,还弄得太阳穴一抽一抽地泛疼,她干脆深呼一口气,大声喊道: “都住手!” 她这汇聚丹田之力的吼声在车间中回荡,其中一条黑影听到声音,身形立刻凝住,掉头就往阮桃身边折去。 “殿下,您怎么进来了?” 纪梵那如月光般华美的银发是最显眼的标志,阮桃尽管看不清他的动作,但那银丝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度,她便能认出来人的身份了。 纪梵曾经对她说过自己的速度很快,当时阮桃还不以为意,但现在她信了,明明两人隔着起码十几米的距离,纪梵却在一息之间奔至她身边。 俊美的青年双手都握有匕首,来到阮桃面前后,两手同时翻转,甩出一个漂亮的花式,那两柄匕首便被他轻巧地收了起来。 卸下武器后,纪梵微微低下头,指尖抚上阮桃的面罩边缘,轻声问:“殿下,您上了妆么?” “先别说这个。”阮桃挥开他的手,有些焦急地拽住他的衣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发现他还是那风骚的模样,松了口气,“你没事就好。” 之前宏哥跟她说纪梵跟那个男人打起来了,她就有点害怕,毕竟在超市里见识过那个人的本事,绝不是个好应付的,就怕纪梵会受伤。 也不是对纪梵没信心,不过……虽然人是烦了点,无耻了点,但总归是自家的,怎么也不好让外人来揍。 纪梵听到她这么说,先是一愣,眼角眉梢立刻染上笑意:“您在担心我?” 阮桃心中翻了个白眼,这得寸进尺的样子,果然是纪梵的作风。她没好气地道:“是呀是呀,你到底怎么跟人打起来了?” 纪梵摊开手,一派无辜:“这可与我无关,是他先动的手。” “胡言乱语!”一道清冷的男声响起,阮桃偏过头看去,只见她在超市遇见的那个高岭之花型男子正缓缓从阴影处步出,修长的手指上跃动着一簇深红色的火苗。 “你与厉鬼为伍不说,身为灵体,竟在人世游荡,本就违反了天道法则。”卫玄之走到阮桃的正对面,冷声问,“你呢,为何会跟在这个人身边?” “呃……”阮桃有些懵逼地听着他的话,愣了一会,才解释道,“其实你说反了,不是我跟着他,而是他跟着我……”而且像牛皮糖一样甩也甩不掉。 “你被这个人和那只厉鬼胁迫了?”卫玄之心念一转,给出了一个最符合天师思维的猜测。 随即他紧蹙眉头,向着阮桃伸手:“快过来,这人身上煞气极重,不是你能招惹的。” 卫玄之自认是好心的提醒,谁料面前这遮着半边脸的女孩连连摆手,慌乱间瞄了眼旁边那兀自笑得开心的银发青年。 她说:“你误会了,他们没有要害我!” 卫玄之自是不信的,他只相信自己的眼睛,在他的眼中,无论是纪梵还是宏哥,身上都缠绕着令人不适的气息,宏哥身上的是冤魂固有的气息,而纪梵身上的,则纯粹是杀气凝结而成的煞气。 而阮桃身上缠绕的,则是纯粹干净得不可思议的灵气。 那只厉鬼不足为惧,真正能威胁到他的,是这个银发青年。 心念急转,卫玄之放弃了说服阮桃的打算,准备直接将纪梵逼退,正在他指尖的红炎暴涨了一圈,将要在虚空中画下符咒时,头顶忽然传来轻微的响声。 纪梵与卫玄之皆是耳聪目明之人,他们几乎同时抬头向声源处望去,身体瞬间调整至戒备状态。 阮桃是在他们动作之后,才顺着他俩的目光望去的,只见车间墙壁上方用来通风的一扇玻璃窗被打开,伴随着凉风飘进的,是一个容貌精致的少女。 那个少女穿着繁复华丽的小洋裙,紫色的卷发垂在胸前,手中握有一把小巧的遮阳伞,脚上那双剔透的水晶鞋踩在窗沿上,反射着月光,流泻出宝石般的光泽。 她眼睛往下方一扫,视线便凝在了阮桃身上。 “殿下!” 紫发的少女扬起甜美可爱的笑容,举起手中的伞,轻盈地跳下窗沿。那把遮阳伞此时像是起到了救生伞的作用,托着少女的身子,轻飘飘地让她悬在空中,朝着阮桃的方向晃去。 “罗兰终于找到您了!” 第12章 论罗兰 面对突然蹦出来的陌生女孩,阮桃尚且懵逼,更别说那两个才打了一架、神经正处于高度紧张的男人了。 纪梵一转手腕,之前收起的那柄匕首又神奇地出现在他手中,然后条件发射地冲着紫发少女跳下的方向甩出;与此同时,卫玄之五指上燃着的红炎猛然蹿高,他大掌一张,将五根手指往虚空中一按,便凝出一个符篆,而后伸手一扬,那火焰聚成的符篆亦是向着少女袭去。 举着伞的紫发少女正晃悠悠地从窗台上飘下来,她仿佛没有重量一般,像一簇无根的浮萍轻盈地在空中飘荡,此时见到底下两个男人的攻击,霎时睁大双眼,表情慌乱。 但阮桃看得清楚,这个少女在漂浮的过程中明显是不怎么能自由操控方向的,她似乎想把伞往旁边挪去,但伞挪开了,身体却仍滞留在原地,显得十分滑稽可笑。 纪梵的刀子和卫玄之的符篆距离少女已不足半米了,阮桃出声阻止已来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两道攻击在快要碰到少女的时候撞击在了一块,然后—— 相互抵消了。 两个男人明显没料到结果会是这样,他们各自甩出的攻击非但没对少女造成伤害,反而互咬了一口,两败俱伤。唯一对紫发少女造成困扰的,却是两道攻击碰撞时掀起的狂风,本来少女在空中飘着就不稳,现在更是被这股人造的狂风掀出十多米之外。 啪嗒摔落在地。 阮桃目睹了事情的经过,觉得自己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忽见纪梵又掏出了另一把匕首,跃跃欲试地对准了少女,连忙喝止:“纪梵,别闹了!” 纪梵回过头,有些疑惑:“可是这个人想要偷袭殿下。” 嘴上说着,可他还是听话地将匕首收起,望着对面的卫玄之冷嘲热讽:“我说你是故意的吧?” 卫玄之没理纪梵,他敏锐地抓住了关键词,转向阮桃问道:“殿下?” 糟了,场面控制不住了!阮桃莫名心虚:“这件事情说来话长,一时半会我估计你也理解不了……话说,我们的重点不是应该在这个人身上吗?” 阮桃指了指紫发的少女,试图转移话题。 这么一看,她才发觉那少女自从摔倒在地后,就没发过声。那把精致的小洋伞摔在她脚边,少女双手撑着地面,表情茫然。她身上所穿的繁复的长裙铺在地面上,这个车间因久不使用堆满灰尘,而少女的长裙也不可避免地沾染上些许,令她整个人显得有些狼狈。 阮桃想了想,向这少女的方向走近了些,问道:“你还好么?” 听到阮桃的声音,少女浑身一颤,慢慢地抬眸对上她的视线,然后仿佛是惊醒了一般,开始手忙脚乱地整理自己的仪容和服饰:“我这个样子……太难看了!殿下,您别看我……” 少女整理了一会发现没用,干脆用手挡住脸,侧过头去,带着哭腔道:“罗兰原本是想给殿下一个惊喜的……结果、结果,居然在殿下面前出丑了……” “等等!”阮桃注意到她对自己的称呼了,眼皮一跳,“你叫罗兰是吧?你是,哪个……”牌子? 后面两个字因顾忌着卫玄之还在场,所以没说完,但阮桃觉得暗示得够明显了,谁知这个名为罗兰的少女并未理她,仍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殿下看见我这个样子,一定会讨厌我的……” 阮桃忍不住道:“我从来没这样说过好吗!” “呜,罗兰变得不漂亮了,呜呜……” “你不要自说自话呀!”阮桃眼尖地瞧见罗兰的指缝中泻出一点晶莹,再听着她呜咽的声音,顿时慌了,“你别哭啊!” 阮桃走上前去,想要安慰一下罗兰,虽然她也不知道这人到底在哭什么,便忽听身后纪梵厉声喝道:“殿下!千万别让她哭!” 阮桃停住脚步,回头递了个疑惑的眼神:“嗯?” 只见纪梵已经朝她冲来,伸长手臂意图抓住她:“这个人在幻界被通缉了很多年,她——” 纪梵剩下的话都淹进了水里。 没错,是水里! 阮桃根本没搞清楚怎么回事,就被不知从哪个角落冲来的汹涌洪水给淹没了,猝不及防之下,她的脑袋沉进水里,好不容易划拉出水面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迎面又一个浪头打来,将她从纪梵身边推开。 阮桃一时没憋住气,连连呛进了好几口水。 “卧槽!——咳咳——”阮桃努力在身前摆动四肢,以免身子沉进水底,“这哪里来的水!” 放眼望去,这偌大的、空旷的车间已经完全被水淹没了,阮桃的双脚在水下拼命划拉着也触不到底,从墙上的水位估摸,这估计得有两三米深。 难道这个车间前身是游泳馆,现在开闸放水了?太扯淡了吧,这水到底哪里来的! 而且最重要的问题是,她不会游泳! 阮桃使劲伸长脖子,将脸露出水面上,眼睛着急地搜寻着纪梵的身影,扫了一会,才发现他正攀着通往车间二楼的楼梯扶手,在水流中稳定住了身形。 “纪梵!”阮桃激动地朝他喊道,“救命!” 再不来支援你家殿下就得淹死啦! 阮桃用尽全力保持着身体的平衡,但她是个旱鸭子,使力的方法就不对,体内的力气很快就被她耗空。 浪头仍旧一波接一波劈头盖脸而来,阮桃又吞了不知多少水,鼻子渐渐感觉呼吸困难,在身体不受控制往下沉时,她眼角的余光望见纪梵纵身跃入水中,手执匕首破开浪头,向着她飞速游来。 鼻子以下都被水围拢,阮桃的身子往水底沉下去,她的视线变得模糊,已经看不清纪梵的身影了,不由缓缓闭上双眼。 沉沉浮浮间,她似乎听到有人在大喊她的名字,声音里满是惊惶。 不过阮桃没有力气去回应了,她的身体已经从水面上消失,溺水的感觉令她大脑缺氧,几乎无法思考。 就在这时,一只手臂从她身后绕来,牢牢扣住了纤细的腰肢,然后使劲往上一提—— 破水而出的瞬间,阮桃猛地睁开双眼。 接着她便不停地咳嗽,仿佛要把整个肺都咳出来。 “深呼吸。”有清冷的男声在她耳旁响起,一只手轻轻地落在脊背上,替她顺着气,那只横在腰间的手更是紧了几分。 阮桃缓了一阵,终于回过神来,刚才溺水的感觉太过可怕,令她连挣扎都放弃了,此时得救,她不由转头去看自己的救星:“……是你?” 她诧异地望着卫玄之,扫了一眼,才发现他们的状况并不算太妙。卫玄之一手抓着一根柱子作为支撑,另一手还得拉住她,水流冲击下,两个人的身形如急流中的孤舟,异常不稳。 阮桃也心知现在不是谈话的时候,连忙攀住他的手臂,问:“你看清刚才是怎么回事了吗?” 阮桃直觉这一切应该跟那位神秘出现的少女罗兰有关,可惜事发时她是背对着罗兰的,根本没留意。 果然,卫玄之答道:“是那个女孩。” 似乎他自己也很是不解,卫玄之那张高冷脸上难道浮现一丝怔然:“她的眼泪……化为了洪水。” 阮桃:“……哈?” 她怀疑自己耳朵出问题了。小时候的童话书里,她只见过有人鱼的眼泪化为珍珠,没见过化为洪水这么叼的呀! “她她她……”阮桃有点语无伦次,虽然戴着口罩,但眼里的震惊一点都不带遮掩,“你确定没看错?” 卫玄之皱了皱眉,他现在的姿势并不好受,尤其阮桃还死死攀着他的胳膊不放,更是给他增加了不少压力,此时听到质疑,语气里多了丝不满:“看那个女孩的样子,分明是认识你的,你不应该最为清楚么?” 阮桃急急否认:“我不认识她!” 顶着卫玄之怀疑的眼神,阮桃顿了顿,移开视线:“好吧,我的确知道她是什么……东西,但我绝对没见过她!” 卫玄之双眼微眯,正要开口,他们身后就传来纪梵急切的呼唤:“殿下!” 阮桃两人齐齐抬眼望去,只见纪梵游到半路,忽然一个浪头打下,还好他眼疾手快地攀住另一根柱子,这才没被冲走。 阮桃想起纪梵之前说的话,急忙问:“纪梵,你认识罗兰?现在又是怎么回事!” 纪梵抹了把脸上的水珠,他那头华美的银发完全湿透,此时黏在额间、脸侧:“她可是幻界有名的通缉犯,曾经淹了十五座城池。” 淹了……十五座城? 阮桃表示这个消息太过惊人她消化不了。 纪梵盯着卫玄之横在阮桃腰间的手,目光森冷,语气也有些不好:“她是人鱼一族的异类,天生双腿,不能化为鱼尾,于是被族人赶上陆地。但是她的眼泪却是最为强大的武器,可化作滔滔洪水,所以,我才说千万不能让她哭。” 阮桃大喊:“就算你这么说也晚了!现在怎么办!” 同时阮桃心里简直要崩溃了,明明罗兰看着是一个娇娇弱弱的小姑娘啊,风一吹就倒,为什么竟然如此彪悍! 阮桃的眼睛在车间里扫了一圈,猛然发现在一个角落中,那个紫发华裙的少女正坐在倒放的洋伞中,伞面托着她的身子在水中漂浮,而她捂着脸,指缝中仍有泪珠滑落,滴在水里,立刻化为汹涌的波涛,向外扑去。 “罗兰!”阮桃眼睛一亮,喊道,“别哭了!” “……殿下?”即使隔着轰鸣的水声,罗兰仍是听到了阮桃的声音,她迟疑了会,放下一只手,怯怯地回望。 “你、你快把水收回去!” 罗兰愣了愣,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咬着唇道:“可是……罗兰做不到……” 阮桃呼吸一窒:“这不是你弄出来的吗,怎么做不到呢?” “你没听说过覆水难收么?”有温热的气息在她颈后拂过,卫玄之将阮桃的身子往上提了提,皱眉,“总不能让她把眼泪全憋回去。” 阮桃气恼:“那你又有什么办法!” “我要放开手了,你自己找个地方抱好。”卫玄之果真缓缓松开手,阮桃一惊,顾不上跟他吵,急忙伸手圈住他的脖颈,整个人往前一靠,扑进他怀中。 “你要干嘛?” 卫玄之没回答。 他空出一只手后,五指燃起红炎,在虚空中飞快地画着咒符,符篆成型后,他嘴中喃喃念着阮桃听不懂的晦涩话语,最后伸手一指,蹦出一字:“收!” 在阮桃惊讶的目光中,灌满了一个车间的洪水仿佛受到吸引,迅速向着空中的符篆聚拢而去,争先恐后地扑了进去。 而那符篆背后仿佛连接着异空间似的,那么巨量的水灌进去也没有装满,不过区区五分钟,这方洪水就被完全吸收干净了。 阮桃目瞪口呆。 卧槽……太不科学了! 第13章 论生病 卫玄之抱着阮桃跳到地上,然后将拦在她腰上的手撤下,往后退了一步。 “这是怎么回事?”他冷声问。 阮桃心里苦,因为她自己也很想知道。 纪梵第一时间奔到她身前,将她拉到身后,狠狠瞪了卫玄之一眼,才望向罗兰:“你竟敢谋害……” 阮桃连忙伸手拧了一下他的胳膊,逼他将话吞回去,以眼神示意他回头再说。没看到还有一个外人在吗,化妆品成精这种事怎么能随便拿出来说!更别谈还牵扯到诸神之镜这种玄幻的东西了! 纪梵会意,他虽然还憋着一股子怒火,但还是听从阮桃的指示闭了嘴,只是脸上仍是不甘不愿。 阮桃悄悄舒了口气,从纪梵身后走出,对着卫玄之,语气尽量放得真诚:“这一切都是误会,而且我认为现在的重点不是在那位姑娘身上,而是外面被你制住的那只鬼。” 卫玄之问:“你是说那只厉鬼?” 阮桃点头:“对啊,你能先把他放了么?我可以保证,他不会害人的。” 卫玄之默了会,竟没直接拒绝,反而问:“那只厉鬼还保有神志,是你的缘故吗?” 阮桃迟疑了一下,还是承认了。 “那便说得通了。”卫玄之神色淡漠,“我当时封住他的行动,竟还能冲我大骂。” 这特么就尴尬了…… 阮桃亦是沉默。 两个人相对无言了半晌,最后还是卫玄之先妥协,他伸手一勾,本来被束缚在车间外面走廊的宏哥便突然穿门而进,啪嗒摔在了阮桃脚边。 他看到卫玄之的瞬间,立马麻溜地从地上爬起来,嗖一下躲到了阮桃身后:“妹子,这什么情况!” 阮桃暗暗瞪了他一眼,小声道:“你赶快给人家解释清楚!” 宏哥恍然大悟,忙将之前对阮桃说过的事又重复了一遍,听完后,卫玄之既不表示相信,但也没有立即提出质疑,只道: “我接的生意都是家族里派下的,传话的人只告诉我说这间工厂闹鬼,让我来解决,但是你们却说是知道有人在这里进行毒/品交易,所以才到这儿来逮人的,对吗?” 宏哥连连点头。 卫玄之若有所思:“这便奇怪了,我自日落起便候在这里,除了外面那圈守着的人,工厂里面根本没人进来过。” 阮桃闻言一愣:“这……不可能啊?” 她指指宏哥:“这里的交易地点是他偷听那个叫迟磊的黑帮老大的谈话才得知的,按理说,宏哥都变鬼了,没理由那些人会发觉啊?”除非……那个迟磊也是能见鬼! 卫玄之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但他没着急下结论:“顾客信息是绝对保密的,所以要想知道给我下了委托的是谁,就得回族中申请查看,此事尚有蹊跷,恐怕不是那么简单。” 阮桃也觉得这是最妥善的方法,他能找出幕后的人自然最好,就算找不出,这也是一条重要的线索。 他们交换了一下意见,最终敲定由卫玄之回家中查委托人的身份,而阮桃则是负责看好宏哥,不许让他出去作恶。一开始卫玄之是想将宏哥给带走的,还是阮桃坚持,他才松了口。 卫玄之临走前,留下了自己的电话号码,嘱咐她千万不要妄动,身形一闪,便消失于车间大门之后。 待他走后,阮桃回过头,只见纪梵笑着对罗兰努努嘴:“这个人怎么解决?” 罗兰身子一缩,抱着小洋伞站起来,神情无措:“殿下……我不是故意的……” 她脸上全是不安,阮桃叹了口气,最终还是道:“已经很晚了,有什么事先回家再说罢。” 纪梵笑眯眯地凑过来:“好啊,殿下,我来背你回去吧?” 阮桃一掌糊在那张脸上:“……滚!” …… 然而阮桃最后还是被纪梵给背回去的。 她趴在身下人宽厚的背上,夜晚的凉风拂过脸庞,道路两边的路灯飞速后退,看着看着,心头涌上一股倦意,她将头歪在纪梵肩上,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沉睡了的阮桃没有看见,纪梵在确认她的呼吸变得平稳之后,脚下猛地加速,化为一道残影呼啸而过,将宏哥和罗兰远远甩在身后,就如他之前承诺的,不到半个小时,就返回到了阮桃家所在的小区。 他也没有走楼梯,轻轻一跃,直接跳上了五楼的阳台,拉开阳台门走进客厅,便正好对上了候在客厅中的阿莱尼斯和爱丽。 “殿下似乎有点发烧了。”纪梵轻声道,他轻手轻脚地将阮桃从背上抱下来,再将她送进卧室,盖好被子。 阿莱尼斯跟着走进来,皱着眉严厉质问道:“你是怎么看顾殿下的!” 纪梵却少有地没反驳,静默了会,才道:“是我的疏忽。”没有及时发现罗兰的身份,才会害得阮桃落水受凉。 阿莱尼斯懒得在这种时刻跟他计较,回头让爱丽去客厅的柜子中翻出退烧药,自己再去厨房端来一杯热水,扶起阮桃半哄着喂她服下药,而后将人塞回被褥中,严严实实地盖好。 此时,阳台的方向传来轻微的响动,阿莱尼斯掖着被子的手一顿,没有回头:“自己去把手尾收拾干净,别让那些人惊扰了殿下。” 纪梵眯起眼,很是不满阿莱尼斯对他的指使,不过看了眼熟睡中的阮桃,到底还是忍了下去,冷哼一声走出房间,穿过客厅,手中已多出了一把匕首。 抬手一扬,对准了落在阳台上的紫发少女,声音冰冷:“抱歉了,殿下家中不欢迎你这样的下属。” ********** 阮桃这一觉睡得极不安稳。 她的身子仿佛在火中炙烤,又似乎融于冰中,两种截然相反的感觉轮流往她身上招呼,令她在睡梦中都不自觉地皱紧眉头。 她感觉有一双手落在自己的额头上,然后旁边有人低语的声音,接着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滚烫的额间便覆上一抹冰凉。 这丝凉意拉回了她的神志。。 阮桃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发现自己的视野里都是模糊不清的。房间里亮着灯,她整个身子现在柔软的被褥中,迟钝地侧过头,她眨眨眼,眸里映出一头如墨的黑色长发。 似乎是有人坐在了她的床边,此时正微弯着腰,手拿着湿毛巾覆在她的额头上。 阮桃觉得浑身发烫,她费力地撑开眼皮,想要看清那人的模样,可映入眼中的五官依然模糊不清,她凭着对那一头黑发的印象,轻声叫道:“……阿玉?” 这是她对闺蜜闻玉暄的昵称,这种时候,她的记忆中能想起的只有这位陪了她十多年的好友。 阮桃很小的时候,她的父母就因意外去世,她是由外公外婆一手拉扯大的。而到了高中,她又一人离开了家乡的小城市,来到s市求学,从那时起,陪伴着她、与她扶持着在这个大都市中生活的就剩下了闻玉暄。 每当她生病,会彻夜不眠照顾她的亦是这位好友。 阮桃知道自己现在烧得很厉害,甚至是有些犯糊涂了,她将人认成闻玉暄后便下意识开始撒娇:“阿玉,我难受。” 她的声音因为发烧显得有些沙哑,鼻音很重,但语气里却多了丝从前没有的娇娇柔柔的味道,使得正在为她敷凉毛巾降温的阿莱尼斯一怔,手上的动作下意识停了一瞬。 他低头看去,自家殿下的小脸通红,唇瓣苍白无血色,发丝因着刚才的动作弄得有点凌乱,散落在枕间,衬得她越发苍白虚弱。 此时,那双明眸半睁,眼睛里没什么焦距,却还努力朝着他的方向望去,身体上的不适导致那双眼里眸光潋滟,越发盈盈动人。 明明并不是十分出色的五官,在这情态之下,竟展露出一种惊人的病态美。 阿莱尼斯的动作只顿了顿,便又重新为她擦去额间冒出的冷汗,而后轻声应道:“殿下,您醒了?” 阮桃模糊间听到有人应她,不由接着抱怨:“阿玉,身上好烫,我不要盖被子了!” 说着竟真的伸手要去扯开被子,被阿莱尼斯眼疾手快地按下来,还不舒服地扭了扭:“好热……” 阿莱尼斯一边按住她那双不安分的手,一边在床头柜上放着的水盆中洗了洗毛巾,重新覆在她额上:“殿下,您发着高烧,若不盖被子会着凉的,先忍忍,很快就不烫了。” 阮桃嘟囔了几句,最终还是乖乖地应了声,安分地躺了回去。 阿莱尼斯亦是松了口气。 他其实以前并未做过这种照顾人的事,生怕阮桃会觉得不舒服,此时见她这般乖巧,心中安定了许多。 不过事实证明他安心得太快了。 病中的阮桃非常不好打发,她一改正常时候的性格,变得异常黏人,尤其现下她将阿莱尼斯错认成了闻玉暄,以往那些冲着闺蜜撒娇的手段全数往他身上使了去。 “阿玉,我想吃麻辣烫……要吃火锅……”阮桃半张脸缩在层层被褥之下,只露出一双闪闪发亮的双眼,提到自己最爱吃的食物,眼眸里填满星星点点的光芒。 阿莱尼斯并不知道她说的这些是指什么,两个世界的饮食文化差距甚远,只能哄道:“殿下,等您身体好起来了,我便带您去吃,好么?” 要说阿莱尼斯是真的没有照顾人的经验,病人的话,特别是烧糊涂的人的话是最当不得真了,若换了闺蜜闻玉暄在此,只会一巴掌将阮桃按回被子里,勒令她好好睡觉别做梦。 阿莱尼斯这么温声一哄,阮桃先是甜甜地勾起笑,然后想是想起了什么,嘴角迅速往下撇,眼中泛起一层水雾: “阿玉,你以前都不让我吃的,今天居然这么好说话……你是不是不爱了!不想管我了!” 阿莱尼斯被这速度迅猛的变脸弄得措手不及,默了好一会,顶着阮桃控诉的目光,伸出手去,动作僵硬地将落在她颈间的发丝捞出,放到枕上,低声回答: “没有的事,我……很喜欢殿下。” “我也最喜欢你了!”潜意识里认定了面前的人是闻玉暄,阮桃毫不脸红地说出这种话,将胸前的被子抱紧,下巴埋进被褥中,眨眨眼甜笑道。 阿莱尼斯仿佛被人按下了静止键,整个人僵在原地。 直到阮桃因为他放在自己额头上的手久久不动,有些不舒服地摆了摆头,他才猛然惊醒,声音还有些飘忽:“殿下,您……” “阿玉,我困了……”阮桃小小地打了个哈欠,截断了阿莱尼斯的话,往被子里缩了缩,疲倦地合上双眼。 她这么一打断,阿莱尼斯也无法继续说下去,停了会,口中溢出轻轻地叹息,为她掖好被角,放轻声:“殿下,愿您好眠。” 阮桃闭了眼,好久都没应答,呼吸平缓悠长,就在阿莱尼斯以为她睡着了时,她忽然又蹦出一句:“阿玉,起来时我要吃灌汤小笼包和虾饺!还要一杯和式豆浆!记得多放糖!” 如果是闻玉暄在此,肯定会忍无可忍地一巴掌拍过去,可是坐在这里的是阿莱尼斯,他对着自家殿下一向耐心十足,此时亦认真地将阮桃所说的食物名称记下,毫不犹豫地应道:“好,殿下快睡吧。” 得到了承诺的阮桃心满意足地点点头,阿莱尼斯以为她总该乖乖去睡了,结果这人又裹着被子往里面挪了些许,让出一个半人的空位,拍拍床垫,邀请道:“阿玉,你陪我睡嘛!” 阿莱尼斯:“……” “殿下。”他望着一脸认真的阮桃,虽然说这人的眼神依然飘忽,但动作却是很坚持,他不动,她就维持着这个姿势不动,一副他不从就不睡觉的表情,不由觉得头疼,连咬字都有些艰难,“殿下……这与礼不合。” 他试图说服自家那一生病就特别任性的殿下:“王的床榻,岂容他人分享?” 然而阮桃根本听不进去劝:“我不管!阿玉你不陪我睡就是不爱我了!” 看着无理取闹的殿下,以及那空出来的床位,阿莱尼斯面临了人生中一个最重大的抉择: 到底睡呢?还是不睡呢? 第14章 论暖炉 阮桃还是睡得不踏实。 上半夜的时候,她的身子如同火烧一般,烫得厉害,她极力想要将身上所盖的厚被子掀开,却老是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道阻止,只能在被窝里扭来扭去,如同一只裹在层层蚕蛹之下的茧。 可到了下半夜,她又如坠冰窖,浑身发冷。 这寒意由四肢百骸深处渗出,震得她直哆嗦。 明明是三伏天,还盖了厚被子,却犹觉得不足,窝在被窝里颤抖着,手脚紧紧拥着棉被,浑身都缩成一团。 就在她冻得极为难受之时,忽然身边凑上来一个热源。 其实说是热源,温度也不算高,但比起阮桃身上的温度,这股热源无疑就是一个大火球。 迷迷糊糊间,阮桃一点点地蹭了过去。可令她奇怪的是,每逢她进一寸,这个热源就自动退后一尺,就是不让她够着。 同时,耳边还有一个始终萦绕不散的讨厌声音,一直嗡嗡作响,害得她睡不着。 那个声音似乎在呼唤谁来着……殿下? 烧得糊涂的阮桃暗自撇了撇嘴,这谁啊,人家生病了还在坚持不懈地演着戏,烦! 阮桃眼皮沉得厉害,她用尽力气也睁不开眼,于是只能伸出尔康手去挽留那即将远去的热源:“别……我冷……” 几乎就在下一秒,伸出去的手又被人强制塞回了被窝里。 然后是近在咫尺的声音:“殿下……不合……属下不能……” 阮桃听得并不真切,但她能觉出这个热源是在拒绝她。太悲惨了,生病的人不应该有特权吗!越是拒绝,就越是激起她在这种时刻万分任性的心理。 蚕蛹宝宝抱着被子强硬地往热源方向挪去,边动边自以为气势十足地命令道:“不许跑!快过来给朕暖床!” 她这么厉声一喝,那团热源果然定住不动了。 阮桃对这个效果非常满意,蹭到热源边上,而后毫不犹豫地将自己埋了进去。 她的身体立刻被源源不断地热气包围,而且那热气还有越烧越烫的趋势,阮桃非但不觉得不适,还得寸进尺地将半张脸都紧紧贴上去汲取热量,舒服地喟叹道: “好暖和……” 就是这团热源也太僵硬了点,摸上去硬邦邦的,像块石头一样,手感不太好。 阮桃皱了皱眉,然而身体深处涌上来的倦意又把这个念头压了下去,她像只小奶猫一样,用鼻子蹭了蹭,小小打了个哈欠,便缩起脖子,脑袋完全深埋进去,一双手不自觉地也攀附了上去。 她嘟囔道:“睡觉……” 过了一会,她感觉有东西隔着被子揽住了她的腰。 只是轻轻的触碰,没有用多少力度,仿佛不知所措一般,那架势像是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 阮桃身子轻微一动,那东西便如同触电般缩了回去。 等待了会,见阮桃重新安静下来,那东西再次小心翼翼地揽过她的腰,轻轻地,将她往里带了带,更深地压入一个厚实的怀抱。 阮桃就在这暖融融的热意包围中,沉沉地睡了过去。 一夜好眠……才怪! 她睡得正香,却突然被一阵噼里啪啦的嘈杂声音给震醒,还以为家里煤气炸了呢,赶紧睁开眼睛想要下床,结果却发现噪音的来源居然是…… 阮桃拥着被子半坐起来,目瞪口呆地望着自己的卧室里突然多出的两个男人,有些崩溃地大喊:“快住手!” 在她的眼中,纪梵和阿莱尼斯正在乒乒乓乓地交手。 一个双手耍匕首耍得贼溜,一个手执黑色长杖,明明看上去是法杖一类的东西,却被阿莱尼斯当成了长棍来耍,两个人来来去去,打得震天响、 期间纪梵还冷笑着刺道:“口口声声拿礼数来说教的不是你么?原来把我打发出去是存了这样的心思,道貌岸然!” 他的情绪似乎十分激动,手下的动作越发狠辣,专挑薄弱处进攻,言辞亦越发激烈:“天天挡着不让别人亲近,结果自己却爬了床,你……” 纪梵说到这里,正好阮桃就大喊着让他们住手。 听见阮桃的声音,阿莱尼斯动作稍微一滞,原本只是一味格挡,现下立时转变为主动进攻,长杖一绕,将纪梵攻到面前的匕首挑了开去,低声喝到:“你随我出去,不要吵到了殿下!” 纪梵亦是看到了床上坐着的目光茫然、还夹杂着些许无奈的阮桃,冷哼一声,转过脸望向自家殿下时,立马又换成了惯常的笑脸:“殿下,您醒了,身体还有不舒服的地方吗?” 见他们听话地停手,阮桃松了口气,顺着纪梵的话回想了一番,不确定地问:“我昨天是病了吗?” 她的记忆很是模糊,从自己在纪梵背上睡着开始,就断了片,怎么也接不上了。 纪梵应道:“是呢,所以殿下您好好休息,我已经让爱丽去给您熬粥了。” 接着,他看向阿莱尼斯,眼神意味深长:“至于我们,还有一些事情需要解决,所以必须出去一趟,就不打扰殿下了。” 阮桃一愣:“……哎?” 阿莱尼斯默了片刻,竟也没有反驳纪梵的话,反而转开话题,对着她说:“抱歉,殿下,您之前说的那几样食物,属下还未来得及给您带来。不过您还病着,并不适宜吃那等油腻的食物,等您痊愈,您想吃什么,属下定会为您双手奉上。” “……什么食物?我什么时候说过这些话?”阮桃茫然。 但是那两人已经没回应她了,自以为交代完毕后,他俩一前一后走出房门,临关门前,纪梵还远远对着她摆了个飞吻,做出“好好休息”的口型。 阮桃嘴角一抽。 房门被轻轻关上,阮桃呆坐在床上,愣了很久,才伸手探了探额头的温度。 嗯……估计烧还没有退,但还是得找个温度计测一下。 她正要掀开被子下床,到客厅里拿温度计,门又被推开,爱丽端着盘子走进来,望见她的一刹那,面上浮现出惊喜的笑容。 “殿下,您醒了。” 栗发黄裙的女孩轻快地走到床边,将托盘上的一碗白粥放在床头柜上,声音里含着显而易见的喜悦: “太好了,两位大人都非常担心您呢。” 阮桃看着爱丽动作娴熟地用勺子搅拌着那碗白粥,而后端起来递给自己,在接过碗的时候,顺便疑惑地问:“对了爱丽,他们说有事要解决,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爱丽亦是茫然,摇了摇头:“不知道呢,早上的时候,纪梵大人让我去为殿下熬粥,然后说要去看看殿下的情况,接着……没过多久,就又跟阿莱尼斯大人走了出来……好像都出门了。” 出门? 阮桃一边喝着粥,一边暗自惊奇。 这两个男人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待在她身边看着,怎么突然之间说要出门了? 不过她也没多想,一碗粥见底后,就拜托爱丽去客厅替她拿温度计,自己则是拿起放在床头的手机,想看看有没有什么遗落的信息。 结果一划开屏幕,立刻就有一通电话打进来了。 阮桃瞧了瞧,是个陌生的号码,连忙放下手里的瓷碗,按下通话键:“喂,你好?……快递?好的好的,我马上下来拿。” 挂了电话,阮桃立即冲下床,飞快地整理好自己的仪容,打开房门跑了出去,穿过客厅时,正好碰上折返的爱丽。 “殿下?”望见阮桃的架势,爱丽很是不解,“您这是……” 阮桃穿好鞋,来不及跟她多加解释:“我去拿个快递,你在房里等我一下……” 说着便如一阵风般跑开了,爱丽虽然疑惑,但她最是听话,真的乖乖回到阮桃的房里,安静地等待着,阮桃并未让她等太久,不过五分钟,就重新回到了屋中,便走进来,便捧着手中的小盒子翻看。 “居然还用的国际快递……r国寄过来的?”阮桃望了望寄件人,果然,这个时候会从r国给她寄东西的,只有闺蜜闻玉暄了。 想起闻玉暄之前在电话里说的要给她寄特产,阮桃不由有些好奇,她坐到床边,在爱丽同样好奇的目光中,拆开包装,从里面掏出一个精致的礼物盒。 “真是的,要不要这么神秘。”阮桃有些失笑。她这个闺蜜继承了艺术家特有的浪漫情怀,无论做什么,都自带一种说不出的文艺气息,连送礼物都是如此,包装一定会非常精致特别。 小心地拆开礼盒,阮桃从里面掏出一盒……化妆品…… 化妆品…… 阮桃现在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一看见化妆品就发憷,手一抖,差点将这玩意给摔到地上。 然而还没等她赶紧将东西远远拿开,手中的小盒子微光一闪,阮桃忽觉双腿上一重,定睛看去,那盒化妆品竟然就这样化成了人! 还是一个……大概七八岁的,身穿和服的……小男孩。 阮桃愕然地望着突然出现在自己双膝上的小男孩,呆了。 这个小孩子长得十分玉雪可爱,小脸蛋粉嘟嘟的,黑色的短发闪着光泽,一套深蓝色的和服穿在他身上非常合身,只是小脸上的表情却异常严肃。 小男孩歪着头,望了阮桃好半晌,突然直起腰,在她惊讶的目光中,“啪唧”一声在她的脸颊上印了一个吻。 毫无防备地就被这小孩子偷袭成功,阮桃愣了愣,抚上脸侧,颤颤巍巍道:“你……” “姬君日安。”小男孩开口,奶声奶气地道,“我是阿秀。” 他扬起小孩子特有的天真烂漫的笑容:“是一名言灵师哦。” 第15章 论言灵 说实话,小孩子的分量不算重,但是一个大活人坐在她的双腿上那么久,阮桃也感到自己的腿开始隐隐发酸了。 穿着深蓝色和服、自称阿秀的小男孩完全感受不到阮桃的难处,还往里挪了挪,小胖手拉住阮桃的衣角往下一拽,待她的注意力重新转回到自己身上,才脆生生开口: “姬君,您在想什么?” 阮桃低下头,对上了小男孩那双闪着好奇光芒的深蓝色眼眸。 这眼睛的颜色,倒是与他的衣服十分相衬。 “你叫我……姬君?”顿了顿,阮桃面对着这般年幼的孩子,最终还是不忍责怪他,于是放任他将自己的大腿当成座椅。 抬手,轻轻摸了摸他的脑袋,手心下的黑发非常柔软,一点都没有一般男孩子惯有的毛发粗硬、发丝扎手的毛病,阮桃不禁多摸了几把。 阿秀完全没反抗,任由阮桃的手在自己头顶上乱动,偶尔还微微仰起脖子,将脑袋往她掌心上顶顶,如同一只被捋顺了毛发的猫咪,显现出特别的乖巧柔顺来。 一边摸,阮桃一边打量着这个孩子。 没记错的话,这个孩子之前自称是言灵师来着?……不过那又是什么? 阿秀乖乖地在阮桃的大腿上坐好,双手拽着她的衣角,仿佛能读到她的疑问,仰起脸笑着回答:“姬君就是姬君呀,阿秀知道自己是因为姬君的召唤才能重化人形的。” “我的召唤?” 阮桃越是抚摸,越对那头顺滑得不可思议的头发爱不释手,听到他的解释,下意识问了一句。 阿秀用力点点头:“准确来说,是姬君的灵力唤醒了我。” 哦……阮桃对于自己体内那劳什子灵力已经能淡定地接受了。不过她刚刚也就是碰了一下那盒化妆品,那时她可没想着要将人家变为人形啊,难道她的灵力都是全自动输出的吗? 阿秀似乎也觉得坐在阮桃腿上不太好,主动爬了下去,落地后,阮桃发现他的身高也就只到她腰部。 果然还是小孩子。 对于纪梵他们,阮桃可以毫无顾忌,毕竟都是成年人,但对着这么个小孩子,还是长相乖巧可爱的小孩子,阮桃就软下了心肠。 她弯下腰,将阿秀抱上床,让他坐到自己旁边,轻声问:“阿秀,什么是言灵师?” 她问了自己最好奇的问题。 阿秀歪着头,眨了眨眼睛,似乎在思考该怎么回答,好一会才说道:“我不知道怎么解释呢……要不我给姬君演示一遍吧!” 不知道为什么,阮桃脑子里立刻就浮现出超市里爱丽指挥着蔬果大战的场景,以及罗兰水淹工厂的壮举……后背不禁一凉,连忙拒绝道: “算了算了,你不用演示了,其实我也不是特别好奇……” 阿秀有些失望,他的脸上根本藏不住情绪,颇为遗憾地强调了一句:“真的不用吗?阿秀很厉害的,姬君你真的不想看吗?” “这……”望着小孩子期盼的眼神,阮桃为难了。 阿秀的样子,实在太像小朋友在外头学到了什么新奇的东西,回家后急着找家长炫耀,如果不答应的话,总觉得会很打击他的自信心一样…… 阮桃艰难道:“好吧,那就试一试。” 阿秀的眼神瞬间亮了起来,小脚丫子随着他的心情亦开始乱晃:“姬君最好了!” 他直起腰,仰着头靠近阮桃,似乎还想在她脸上亲一个,阮桃连忙按住他,严肃了神情,嘱咐道:“但是记住,只是展示一下而已,不用弄出什么惊人的效果哦。” 阮桃实在对这些化妆品没什么信心,不放心地关照了一句,就见阿秀笑眯眯地点头答应,然后便转过头去看一直安静站在床边的爱丽。 “这位姐姐。”阿秀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哎?”爱丽本来因为不想打扰自家殿下与新人的相处,一直没吭声,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没想到突然被人关注,愣了愣,才回道,“……我是爱丽。” “这位……大人。”爱丽偷偷瞄了一下阿秀的衣饰,那是她所不认识的款式,布料看上去亦是上好的,便有些不安,手指拧着裙摆,小声问,“您有什么吩咐吗?” “没有哦。”阿秀很快答道。 他脸上洋溢着天真的笑容,眼睛牢牢地盯着一米开外栗发黄裙的少女,一字一句认真道: “日落之前,汝之所愿皆为真。” 随着他稚气的声音,爱丽浑身一颤,从她脚边的地板上,忽然开出一朵粉色的小花。 这朵花出现之后,仿佛按下了什么开关一样,以她为中心,漫天遍野的花朵延伸开去,挤满了这间小小的房子,甚至于墙壁上、天花板上都悬挂着满满的藤蔓,而自这些藤蔓间,又绽出五颜六色的花。 阮桃坐在床上,目瞪口呆。 她的床是这个卧室里唯一幸免的地方,没有被花朵所淹没,但是其余地方已经完全变成了一片花海,地板上拥簇着各种不同品种、不同颜色的花朵,连落脚的地方都没剩下。 “我我我……不是叫你……别搞这么大阵仗吗?”阮桃后悔了。 不但后悔,她还心肝疼。 这么多的花……她得清理到什么时候,才能将卧室恢复原状! 虽然的确很好看,但是能不能别一股脑放出来,就不能留条过道吗! 听到阮桃的责怪,阿秀有些委屈地眨眨眼,指着爱丽道:“姬君,这是她的愿望,与我无关,我只是负责让她的意愿成真而已。” 阮桃眉心一跳:“……哈?” 她不由转过头看向爱丽。这个素来性子胆怯的女孩似乎也被吓呆了,感受到阮桃的目光扫过来,她紧张地将裙子捏出折痕,慌乱地道歉:“殿下,抱歉,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在脑子里想了一下,没想到……真的能实现……” “你到底想了什么?” 阮桃打断她的话,问。 爱丽脸颊染上绯红,她低着头,呐呐道:“我只是在想,如果殿下的屋子里能多一些花草装饰就更漂亮了……” 她仿佛意识到不妥,声音里带了些懊恼:“我想起了自己家中的后花园,所以不自觉就……” 爱丽的声音渐渐低落,到后来,看着阮桃万分无奈的脸色,她是一个字都吐不出了,脸蛋涨得通红。 “我不是在责怪你啦。”阮桃望望羞愧得快要挖个洞将自己埋进去的爱丽,又看看坐在身边的这个各种意义上的始作俑者,扶着额,有气无力,“只是,就算这样,这些花也太多了吧!” 爱丽你到底是有多想将她的屋子都变成花园呀! “如果只是这种事情的话,姬君无需忧心。”阿秀点着脑袋,故作高深地道,“只需要让那个姐姐在心里想一下就好。” 迎着两个人不解的目光,阿秀解释道:“所谓言灵师的意思,就是言出法随,我既然赋予了她所有心愿皆为真的力量,那么只要她想着让这些花都消失,它们自然就会消失啦。” 原来言灵师是这个意思吗…… 爱丽慌忙按照他的话,闭眼默念着消失,果然,不到一分钟,如潮水般汹涌盛开的花海又像退潮一样,撤了个干净,不留半分痕迹。 “真厉害!”眼看着不用自己动手整理,阮桃不禁夸赞了一句,顺手再在阿秀头上摸了一把。 “姬君是在夸我吗?”阿秀仰起头,眼也不眨地盯着她。 “是啊是啊,你最厉害了。”阮桃轻轻捏了捏他的小脸蛋,“不过下次这么厉害的招术可不能随便用了,一不留神会惹出大麻烦的,知道吗?” 她细细叮嘱,阿秀点着头:“我知道了!” “真乖。”看着这么乖巧的小孩子,阮桃心中更是喜欢,她正要仔细询问阿秀到底是哪个牌子的化妆品时,忽然挨着床边的窗户上传来一阵敲击声。 她回过头,只见穿着精致洋装的紫发少女撑着伞,漂浮在自家窗外,眼中含着水雾,可怜兮兮地唤道:“殿下……” 看到她眼中的水光的一刹那,阮桃慌了。 卧槽可千万别真的哭出来啊!不然整个小区都得被你淹了! 第16章 论斗嘴 一想到可能会出现的洪灾场面,阮桃连忙扭身爬到窗边,打开窗户,招手让罗兰进来:“你怎么飘在外面?” 想了想,阮桃又觉得不对劲。明明昨天晚上从工厂回来的时候,罗兰是跟在她身后的,按照往常的情况来看,这些化妆品一旦黏上她,就别想着能甩开他们了,她还以为罗兰会顺势就一路跟回家了呢。 说起来,她刚刚的确没在家中看见这人呢。 罗兰见她主动为自己打开窗子,很是惊喜,双脚一迈,直接踏进卧室,一脚踩在阮桃的床垫上,洋伞往边上一丢,就要扑上来:“殿下!” “等等,你别穿着鞋子上我的床!”与罗兰饱含深情的呼唤同时响起的,是阮桃的大喊。她眼角抽搐地望着那双一看就十分名贵的水晶鞋在柔软的床垫上按出一个凹洞,简直不知说什么好。 偏偏罪魁祸首完全没有自觉,扑通跪倒在床上,伸手就要往阮桃身上凑。 阮桃连忙侧身躲开,努力严肃了神情:“你把不鞋子脱掉的话,还是在外面飘着算了。” 这话一出,罗兰才委委屈屈地撇了撇嘴,伸手将脚上那双精致的水晶鞋脱下,递给了她:“可是殿下,你不觉得这样穿很好看吗?” 阮桃接过那双鞋,暗自掂量了一下,发现分量还不轻,而且色泽纯粹剔透,即使她不懂珠宝首饰,也看得出这么一双鞋肯定价值不菲。 不过……听了罗兰的话,阮桃也是无语。这妹子不会以为自己是灰姑娘吧,哪有人穿着这种鞋满大街跑的。而且—— 阮桃用拇指在鞋面上按了按。这种硬度的鞋子,穿在脚上真的舒服吗? 她把鞋子往床边一放,直起腰来,却发现阿秀正盯着罗兰看,眼中盛满浓浓的好奇,他凑近了阮桃身边,仰起小脑袋细声问:“姬君,她也是您的属下吗?” 小男孩皱起鼻子,神情似乎有些嫌弃:“可是,她看起来好弱呀。” 阮桃还没开口呢,罗兰就不满了。她脸颊飞快染上绯红,唰地从床垫上爬起,摆好了一个十分端庄优雅的坐姿,然后还理了理膝上那花纹繁复的小洋裙,才反驳道:“谁说我弱了,殿下可是亲口夸赞过我漂亮的!” 阮桃:哪里有夸赞过……而且请问漂亮和厉害有什么必然联系吗? 罗兰不屑地斜睨了阿秀一眼,冷艳高贵地打量了一番他的五短身材,道:“而且,我可是成熟的大人!我的能力不是你这种小孩子可以理解的!” 阮桃:快别逗了,你要是能称得上成熟,她就可以说自己看破红尘了。哪家成熟的大人动不动就泪奔三千尺、水淹全世界的? 阿秀被罗兰那毫不掩饰的打量他身材的目光给戳痛了,他如同一只被人踩了尾巴的猫咪,立刻跳起来呛道:“我看你也就外表像个大人而已!居然还穿着鞋踩上姬君的寝塌,不知礼仪,没有教养!” “你——”罗兰气得满脸通红,她往边上摸了摸,似乎想要拿起那把小洋伞,不过那伞早在她进来时,就被她自己兴奋地丢远了,此时压根够不着,于是她放弃了跟阿秀怼,转头向阮桃求助。 “殿下,您看看这个孩子,居然这样子对长辈说话!” 阿秀不甘示弱,他离得阮桃较近,直接伸手拽住她的衣角,撒娇般地晃了晃:“姬君,您评评理,明明是她对您不敬在先的,我好心指出了她的错处,她现在居然还拒不认错,是不是该罚?” 阮桃懵逼状:“呃……” 事情发展太快,她有些搞不清楚状况了…… “小孩子竟然也学恶人先告状,真是好的不学坏的学,殿下,您快将他遣回幻界去吧,以后要是长歪了怎么办!” “你才是该被遣返的那个呢,别以为我不认得你,你不就是淹了十五座城池的通缉犯吗!难保哪一天你连姬君的寝殿也都给淹了!姬君,放着这么一个人在身边实在太不安全了,您还是快些将她送走吧!” 两个人你来我往、针锋相对,阮桃一脸错愕地望着他们唇枪舌战,觉得自己对他们的第一印象被完全颠覆了。 说好的柔柔弱弱一言不合就掉眼泪的悲情少女呢?这个分分钟能在兔区开个小号上阵撕逼的女孩是谁? 说好的乖巧可爱听话惹人疼的孩子呢?这个年龄处于劣势、口才却丝毫不落下风的毒舌小男孩是谁? 阮桃满脸梦幻。 两个人之间的争吵还在继续,并且有越演越烈的趋势。阮桃本人完全不是那种能说会道的性格,此时面对他们说上半小时气也不带喘的架势,她发现自己根本没有插话的余地…… 爱丽与她同样懵逼。她悄悄移到床边,伏下身子在阮桃耳边悄悄问:“殿下,这两位大人是怎么了?” 阮桃茫然摇头。 爱丽有些为难地瞥了那两人一眼:“这样吵下去也不是办法……” 阮桃猛地抬头,眼睛闪亮亮的,那突然绽出的光芒差点吓得爱丽倒退一步,她满怀希望地问:“你能劝他们停下么?” “哎?不不,我是想说,要不我去厨房给两位大人沏杯茶吧,这样吵下去容易口干……” “……爱丽你肯定在跟我开玩笑吧。” “我怎么敢跟殿下开玩笑!” 阮桃肩膀一塌,如同泄了气的皮球,感觉浑身都提不起劲,她摆了摆手,有气无力道:“算了,我觉得普通方法对他们是没有效用的……” 她抓过放在床头柜的手机,登上兔区,找出之前她收藏过的一个盖了几十页高楼的撕逼贴,然后,看了那两人一眼,装作十分严肃的样子,咳了两声。 然而他们的声音太大,完全听不见。 阮桃没办法,再次提高音量,十分刻意地又咳了一遍。 这下他们终于注意到她了,两人同时转过脸,异口同声地问:“姬君/殿下,您是不是决定将这个人遣返回去了!” 说完,他们愣了一秒,互相对视一眼,同时冷哼一声,俱都撇开脸去。 “那啥……”阮桃举着手机,首先将上面的页面展示给罗兰看,作出万分无奈的样子,“罗兰,是这样的,你看看,你家殿下我在网上被人骂了呢,足足骂了几千层楼,你看是不是该先解决这个严重的问题?” 罗兰的注意力瞬间被手机给吸引,她只扫了一眼那帖子的内容,立即义愤填膺道:“这些人太无耻了!居然敢这样辱骂殿下,不可饶恕!” “是的呢。”阮桃将手机递给她,谆谆诱导,“我也很生气啊,可是呢,我这个人惯来学不会跟人吵架,所以呢,只能拜托罗兰你了。” 头一次被自家殿下委以重任,罗兰很是兴奋,她拍着胸口打包票:“放心吧殿下,我立刻就将这些胆敢对您不敬的人抛到水里去!” “啊哈哈,并不需要这样啦,你看,你只要这样……”阮桃手把手地教会罗兰注册账号、发帖子回复,不到五分钟,罗兰就捧着手机沉浸在撕逼的快感中了。 “姬君。”阮桃终于打发掉一个,松了半口气,回过头就看到另一个正可怜巴巴地望着她,满脸委屈,“您为何不理睬阿秀?” “没有呀,我知道阿秀最乖了,你一定不会怪我的对不对?”阮桃轻声哄着闹别扭的小孩子,幸好小孩子的天性单纯,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不多时,阿秀就重展笑颜。 阮桃看准时机,果断下手:“对了,阿秀,之前你展示给我看的那种言灵术,可以在我身上用一次吗?” 她摸着阿秀的小脑袋,不动声色地将他的注意力从罗兰身上移开:“我知道阿秀最厉害了!” 阿秀被她夸得有点不好意思,小小声地补充:“可是,这种言灵术,以我现在的水平,顶多只能维持六个小时。” “足够了。”阮桃一脸高深,她捏了捏阿秀的小脸,爬下床去,跑到书桌边上抱起笔电,又蹭蹭蹭跑回床上,一屁股坐下来,边打开电脑文档,边道,“来吧,试试看,不过我希望在我做事情的时候,阿秀能一直陪着我哦。” 阿秀用力点点头,依恋地蹭到她身边,双眼好奇地盯着屏幕:“姬君想让我下什么言灵呢?” 阮桃沉思了会,微笑:“……就让我文思泉涌,手速五千不卡文吧。” …… 纪梵与阿莱尼斯两个人经过一番“友好”交流,终于勉强达成停战协议,返回家中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诡异的景象。 他们家殿下的卧室里,无端端多出两个人。 一个是昨天晚上才被纪梵暴力赶出去的罗兰,她正捧着殿下的手机,眼也不眨地盯着屏幕,双手飞快地按按按,似乎想要将屏幕戳破。 另一个看上去十分年幼的小男孩正被自家殿下抱在怀里,脑袋在她胸前蹭来蹭去,一副餍足的模样。 而他们的殿下……双手在键盘上敲打,毫无停滞,速度之快几乎闪出了残影。 至于爱丽,她则捧着糕点从两个杵在卧室门口当柱子的男人身边穿过,边还奇怪地问:“两位大人,为何不进来呢?” 纪梵和阿莱尼斯:…… 等等,他们只是出去不到一小时而已吧,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17章 论家规 阮桃正沉浸在时速五千的快/感中,直到爱丽轻轻唤了她一声,她才留意到站在门口的两个人。 “你们回来了?”她不舍地从屏幕上移开视线,望向这两个人。 纪梵的脸色很不好看,他略带敌意地望着被阮桃抱在怀里的小男孩,而后者则在阮桃停下飞速码字的动作后,向着纪梵眨眨眼,转头扑到她怀里撒娇。 “姬君,您怎么不继续写了?真的很精彩呢,阿秀想继续往下看!” “真的?”作为一个单机快半年的绿江网小尸体作者,来自读者的夸赞几乎让她高兴地快要飞起来,哪怕这难得的读者只是个七八岁的小奶娃。阮桃立刻将杵在门边的两个大男人丢在脑后,捧着阿秀圆圆的小脸蛋,开心得揉了揉,追问: “真的吗?阿秀喜欢看吗?” 白嫩的小脸被她蹂/躏着,阿秀却还努力睁大眼睛,想要增强自己的说服力,但可惜吐出的话却在阮桃的魔掌下支离破碎:“是……窝想看……泥快写……” “好好好,我们继续!”阮桃只觉得阿秀所施展的言灵术真是超级有用。往常她是个时速一千的手残党,但这次居然一口气码五千都不带停顿的,脑子里的情节像过电影一般往外蹦,思维清晰得可怕,对于一个写手而言,这种灵感爆棚的感觉简直比嗑药还要爽。 “殿下!”被忽视的纪梵不甘示弱地发声,他伸出手指,指尖从她怀中那个圆润的小包子一直划到坐在床的另一边、正捧着手机在论坛上死命跟人撕逼的罗兰身上,深呼了几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 “她昨晚不是已经被我——”纪梵指着罗兰的,正要控诉这个被赶跑还厚着脸皮返回来的人,后腰就忽被某样坚硬的东西一撞,剩下的话就被这股由背脊处蔓延上来的疼痛给截住了。 纪梵的眼刀霎时又嗖的往站他身旁的阿莱尼斯射去,结果人家倒面不改色地将凶器——他的那根长长的黑色木杖往身后一收,淡定地接过话:“殿下,罗兰昨晚说屋子里太挤,所以自己找地方去过夜了,没有将她留下是我们的失误。” 阿莱尼斯脸不红心不跳,仿佛当晚让纪梵去将罗兰赶跑的人不是他似的。 纪梵顿了顿,也明白阿莱尼斯是不想让他在阮桃面前提起赶人的事,于是也点头:“对啊,不过既然是她自己先离开了,现下又一声不吭跑回来,也太不把殿下您放在眼里了!” 阮桃从电脑前抬起头,疑惑地歪着脑袋:“是这样吗?” 两个男人一脸诚恳点头。唯一知道些许内情的爱丽并不敢开口反驳,她将茶点放到床头柜上,便抱着托盘缩到角落里不吭声了。 “原来如此。”阮桃了然,“说起来,现在家里突然多了五个人,地方的确有点窄了……” 阮桃望了望全都挤在她这间卧室里的化妆品们,忽然有些头疼。 这套房子是她过世的父母留下的,两室一厅的老房子,只她一个人住的话,完全是足够的,但如果要挤下这几个人,就捉襟见肘了。 而且她有预感,未来的日子里,人数只会越来越多,到时候怎么办?难道她要把客厅都改成公共卧室吗? 想到这个现实的问题,阮桃就没心思写文了,她沉默了会,问:“那个,你们昨天晚上是睡在哪儿?” 这个问题阿秀不用回答,他只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窝在阮桃怀里安静地听着。 “我是在客厅的沙发上睡的。”爱丽举手,怯怯地回答。 “外面的树上。”纪梵也答得飞快。 只剩下阿莱尼斯沉默不语,纪梵冷笑着瞥了他一眼,好整以暇地靠在墙壁上。他倒要看看,这个无耻的、胆敢强占阮桃床榻的混蛋要怎么瞒混过去。 纪梵手指微动,觉得刚刚那场架还是打得不够尽兴。果然,对这种衣冠禽兽就该往死里揍才对,他才不该听信了这人的解释,轻飘飘就收手。 “属下,并不曾睡。”阿莱尼斯神色不改,非常镇定地答道。 无耻之徒!纪梵瞬间挺直腰背,瞪着他,暗自磨牙。 阮桃倒是不疑有他,她感慨道:“辛苦你们了,不过这不是办法呀……” 想着想着,阮桃干脆登上了自己的网银,看了下大概还有多少存款:“这些钱的话,应该能换一套大点的房子吧?” 她在心中盘算了会,现在s市的房价暂时稳定了一些,而她从高中开始就混画手圈,但现在为止,早就是单张约稿可过五位数的圈内大触了。这么些年下来,加上她在闻玉暄的指导下进行了一些投资,家底还算丰厚。 只是要想装下现在以及未来可能出现的化妆品,总觉得一般的房子不太够用……难不成得买套别墅? 想想现在的市价,阮桃顿时升起了自己果然还是个穷人的感觉。 她忽然有点理解,为什么微博上那些种草化妆品的博主们天天嚷着要吃土了。她们是入手化妆品变穷,而自己,则是要供养一群化妆品的吃住,明明她并不使用这些化妆品,还要含着泪往外掏钱。 简直心塞。 阮桃都要被自己感动哭了。她忧伤地望着电脑上显示的余额,叹了口气:“你们放心,我会努力工作攒钱的……” 她低头摸了摸阿秀,看着和服小男孩的眼神怜爱万分。反正她拥有言灵大师阿秀这样的超级金手指,不害怕!只要让阿秀每天对她下一个“画稿速度飞快且保质保量”的言灵,相信她很快就能攒够钱了! 哎,不对,有言灵的话她还画稿子做什么! 阮桃这才发现她想岔了,低下/身子,饱含希望地问:“阿秀,可以对我下一个买彩票必中奖的言灵吗?钱不用太多,只要能付得起一套别墅的首付就好!” 阿秀虽然不太懂她说的彩票是什么玩意,但却听懂了她是想要很多很多钱,小脸鼓起,有些为难:“可是姬君,如果超出天道平衡的话,我的言灵就会失效了……” 他小小声的解释,脸上还带着显而易见的愧疚,仿佛无法为阮桃排忧解难是极大的罪过一般。 阮桃愣了愣,立马将他揽进怀里安慰:“没事的,是我太贪心啦。” 也是,虽然言灵的能力很逆天,但也不可能是无所限制的,不然阿秀早就统治全世界了。 “等等,什么钱?”阮桃这边正在轻声安慰失落的小孩子,沉浸在撕逼中不可自拔的罗兰听见了某个关键词,猛地抬起头,问,“殿下,您需要钱吗?” 阮桃还未回话,本来就看罗兰不顺眼的纪梵双手环胸,嘲讽道:“难不成你有?” 谁料罗兰点点头;“殿下,我有很多钱呢!” 哈?阮桃上下三路认真地打量了一下这个紫发少女,虽然说她身上这套洋装看上去很名贵的样子,但连个布兜都没有,看不出哪里能藏钱呀? 阮桃的眼神带了些怀疑,罗兰却兴冲冲地将手机往床上一丢,蹭下床捡起之前丢掉的小洋伞,光着脚丫子就从窗户跳了出去,远远扔下一句话:“殿下,您等我一会,我去给您拿钱来!” 眼睁睁望着罗兰跳下去的一瞬间,阮桃差点就忘了她自带漂浮技能,扑到窗边想要拉住她,直到见着那晃悠悠的小伞,才回过神来,继而就是止不住的担忧:这孩子,不会想要去抢银行吧? 托着腮在窗台边上等了没多久,罗兰又飘了回来,她跳到床上,将床垫重重地往下一压,便摊开手,将掌心中握着的东西放在床单上,兴奋地道:“殿下您看!” 阮桃:…… 她望着被罗兰献宝似的拿出来的……几颗非常普通的小石子,觉得喉咙一哽,好半晌方问:“这就是你说的……钱?” “对呀对呀!”罗兰可不觉有什么不妥,她将那几块小石子往阮桃的方向推了推,“我可以将它们变成钱!” “别逗了!”纪梵靠在墙上,不屑地嗤笑,“你吹牛之前还是先——” 话未说完,他却不自觉地睁大了眼睛。 不止是他,卧室里的所有人,都被那一抹金色的光芒吸引住了全部注意力。阿秀从阮桃怀中探出头,眼中闪烁着惊叹,而怀抱住他的人,已经完全吓呆了。 从罗兰的指尖上,流泻出金灿灿的光芒,那点光芒自动笼罩住了几块石头,一点一点地渗透进去,待光芒消失,那些灰扑扑的石子,已然摇身一变,化为了闪亮亮的金块。 “这这这……”阮桃控制不住地伸出手指,颤抖着戳了戳那与黄金十分相似的物体,“你千万别跟我说,这是……” 罗兰收回手,笑眯眯道:“没错,这就是黄金呀!” 居然是真的!阮桃倒吸了口凉气。 她刚刚看到了什么?传说中的点石成金! “没想到,你还有,这种技能……”阮桃艰难地从那堆金光闪闪的物体中移开视线,“真是太出乎意料了!” 黄金跟纸币不同,无论在哪个世界,这都是硬通货,贬值的可能性极低,罗兰拥有这种技能,简直能在任何一个世界横着走、被人跪舔喊爸爸了! “罗兰,不,土豪大人。”阮桃放开阿秀,真诚地拉过罗兰的双手,“咱们家的房子就靠你了!” 阮桃只在脑内挣扎了一秒,就将用这种方法赚钱是不是不太好这个念头踢飞,她诚心诚意地问:“话说,你是可以无限制地转换黄金吗?” 罗兰的手被她紧紧握住,脸颊晕红,羞涩地笑了笑,解释道:“并不是,大概——每天的上限在十公斤左右吧?我也没试过全部转换,所以不太确定……” “足够了!”阮桃目光灼灼,拍了拍她的肩膀,无比欣慰,“以后你就是咱们屋里的顶梁柱了,要好好努力呀!当然,我也不会懈怠的,至于你们——“ 阮桃转过头,忽略了身为小孩子的阿秀和勤劳的爱丽,目光在门边两个男人身上打转,不知不觉间带了点嫌弃:“也不能无所事事了,不然我们的别墅什么时候才能有着落!” 忽然之间就被自家殿下嫌弃的两个大男人懵了几秒。 形式转变太快,纪梵目瞪口呆地望着之前还被他威胁着吓跑的罗兰,此时人家正在阮桃背后冲着自己扮鬼脸,还得意地晃了晃手中石子状的金块。 小人得志! 纪梵被她气得咬牙切齿,正要反击,后腰又被捅了一下,这次不用回头他也能知道是谁干的,火气正大着呢,压低声音喝了句:“你特么有病啊!” 阿莱尼斯再次淡定地收起长杖,因为角度隐蔽,全程都没被阮桃看出端倪,反而是纪梵的那声低喝引来她不解的视线。 顿了会,阿莱尼斯方才慢慢分析道:“殿下,罗兰的能力虽然好用,但亦不是全无风险的。您突然之间拿出这么大量的黄金,而且还无法解释来路,很可能会被人盯上,惹来麻烦。” 阮桃激动的心情如今也渐渐冷却了,她脑子一转,也想到了阿莱尼斯提到的问题,不由叹了口气:“你说的对,这样子风险太大,我还是老老实实画画稿赚钱吧。” 罗兰脸上得意的表情一滞,捧着满手金子,不知所措:“殿下?” 她很是不安,慌乱地瞄了瞄发声的阿莱尼斯一眼,似乎很是忌惮他一般,飞快地又将视线挪开:“……我是不是给您添麻烦了?” “没有。”阮桃展开笑容,从她手中接过那些金子,将它们全都收到床边的柜子里,耐心安抚,“尽管不能光明正大拿出来用,但是你的能力确实很棒,也许未来某一天能用上也说不定呢?” 阮桃穿好拖鞋,俯身将阿秀从床上抱起,笑着扫了眼她的化妆品们,眨眨眼,“好啦,都快中午了,你们还站在这里做什么,赶快去吃饭了!” …… 事实证明,家中多了五个人,吃饭的时候比她一个人孤零零的要热闹多了。 当然,如果他们能遵循食不言的规矩,别将餐桌变成抢菜的战场就更好了。 阮桃机械地往嘴里塞着饭菜,目光呆滞地望着纪梵和罗兰为了抢一根鸡腿而用筷子乒乒乓乓地大打出手。 她面前的碗中,菜已经堆成了一座小山,那都是之前化妆品们抢着塞给她的,她不好拒绝,现在发现自己吃不下了。饭桌上唯一安静吃东西的只有阿莱尼斯一人,他视那两个幼稚的家伙于无物,举止优雅,宛如坐在城堡中的欧洲贵族。 爱丽虽然捧着碗吃饭,但眼神却在乱瞄,显现出极度的不安;而坐在阮桃身边的阿秀则撒着娇要她喂饭,语气亦是令人不忍拒绝。 唉,第一顿大家聚在一起吃的饭,居然成了这个样子…… 阮桃忧伤地叹了口气,她拿过阿秀身前的碗,挖了一大勺饭菜塞进他嘴里,哄道:“好好吃饭,别学他们那个样子。” 阿秀嘴巴里被饭菜塞得满满的,嚼了好久才全部咽下,鼓着腮帮子说道:“姬君你也吃。” “吃不下了。”阮桃对阿秀的头发爱不释手,隔一会就忍不住上手摸摸。她之前也遇到过这样年纪的男孩子,按理说,他们一般都很反感大人这么碰自己的头,阿秀倒是个例外,乖乖巧巧的,看着就让人想疼惜。 更别说他还身具那样逆天的能力了。 小孩子的胃口本来就不大,半碗下去,阿秀就往椅子后面缩去,躲避阮桃递来的勺子:“姬君,我也饱啦。” 阮桃不勉强他,放下碗,抽了张纸巾替他擦去嘴边的油腻,低眉问:“真的不吃了?” 阿秀摇摇头,悬空的小短腿乱晃:“不吃了!” “那好,你乖乖看着哈。”阮桃很满意他的乖巧,冲他笑了笑,转过头,拿起桌上的筷子,狠狠地在瓷碗边上敲了一下。 叮—— 清脆的响声令所有人都抬起头来,目光投注到她身上。 阿秀倒好,阮桃之前给了他暗示,他也就并未被吓到,爱丽却手一抖,差点将碗摔到地上去。至于纪梵和罗兰,他们两个已经从争抢鸡腿进化到连一根青菜也要抢夺的地步,阮桃望着也是服气。 不过他们俩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响声镇住,两对筷子就保持这个相互僵持的姿势,凝固在了餐桌上方。 “你们两个,吃饭就吃饭,现在是要打起来吗,嗯?”阮桃手执筷子,连连在瓷碗边缘敲击着,节奏急促,忠实地反映着主人内心的焦躁。 她的声音严肃,面色也沉了下去,那两个不省心的大龄幼稚儿童见她这副不好看的脸色,顿时都心虚气短,互相对视了一眼,同时收回手,而夹在两对筷子中间的那根可怜的青菜,则啪嗒一声掉落回盘子中。 高空坠物的后果就是桌面被溅上了好几滴汤汁。 阮桃只觉太阳穴一跳。 她脊背挺直,目光缓缓地扫了一圈,觉得不立一下规矩是不行了。 要是往后人多起来,大家性格不同,万一像今天这样一言不合就动手,她的房子是不是要被拆了? 清了清嗓子,阮桃摆出一家之主的架势,神情一肃,认真道:“我不知道你们以前都是怎样过日子的,但是,既然现在你们是住在我家,那么就得遵守我家的规定。” 阿莱尼斯动作优雅地拿过一张纸巾,轻轻擦了擦嘴,点头赞同:“殿下所言极是,无规矩不成方圆,身为主君,自然有权力对下属进行约束。” 他意有所指地望了纪梵一眼:“不然,某些人就会蹬鼻子上脸。” 纪梵目光一冷。但碍于阮桃心情不佳,他自然不会傻到现在跟阿莱尼斯动手,在心中缓了缓,望向阮桃时,脸上就是一副洗耳恭听的表情:“殿下您说。” 阮桃将他们的小动作尽收眼底,不由再叹了口气。 有时候她也不明白,这些人怎么就非得针锋相对呢?明明都是来自同一个世界,不应该更加团结友爱才对吗? 她定了定神,开口:“说是规矩,其实很简单,毕竟我这个人不兴搞专/制那一套。第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如果你们有什么私人恩怨,麻烦到外面解决完毕再回来,绝对——不能在我家里打架!” 为了强调这个重点,她又敲了敲碗。 “如果被我发现,可是要扣三餐饭的哦!” 阮桃如今的表情,让所有人都清楚她没有在开玩笑,皆是乖乖点头,这一条就算通过了。 “第二点,虽然说因为信仰值不足的原因,你们暂时不能在人前现形,但是!”阮桃加重了读音,“我可不养吃白饭的人,等到信仰值足够了,你们都得找工作养活自己!当然啦,小孩子除外。” 她捏捏身旁阿秀的小脸。 “为了让你们能早日自力更生,我也会加快进度攒信仰值的,明白吗?” 首先发出不解声音的是罗兰:“哎?可是,我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阮桃问:“那你以前在幻界都是怎么养活自己的?” 罗兰捋了捋卷翘的紫色长发:“这个,因为我能变出金子,所以……” 阮桃果断打断了她的话:“不行!之前说了,你的金子没法在明面上拿出来用。反正不急,你先好好想想自己擅长什么,等到能现形了之后再决定也不迟。” 罗兰闷闷地应了声,阮桃转头看向其他人,挑眉问:“你们呢,有意见吗?” 爱丽羞涩道:“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料理花草还算擅长,应该没有问题的。” 阿莱尼斯和纪梵这两人虽然没有明说他们能做什么,但都表示可以接受。 阮桃舒了口气,说实话,要她一个人养活这群化妆品也不是不行,但与其让他们围着自己转,还不如放他们出去。 毕竟她记得可清楚了,刚开始诸神之镜就说过,这些化妆品们是借助她的灵力化形的,在成为人形的一刹那,就已自动与她缔结契约。这些人与她共为一体,因此收集信仰值的事情其实也可以让他们帮忙分担的。 只要他们在世人面前得以现形,那么他们所收获的爱慕、崇拜、敬仰等等一系列正面情绪,都会被计算到自己头上,也就是说,到那时,她就相当于多出许多个帮手,任务进度也能大大加快。 所以,逼他们出去工作太有必要了! 幸好她这个女王殿下还算有些威严,他们都一致通过没有反对。 “至于第三点嘛……”阮桃歪着头想了想,终于不再紧绷着脸,露出一丝笑容,“往后相处的日子还长,虽然我也搞不懂为什么就莫名其妙招来了你们,但是,相逢即是缘。” 她放下筷子,难得对他们坦诚了一番:“我以前没有用过化妆品,所以对你们或许了解不足。但是大家既然同住一个屋檐下,那么我就不会因为个人的喜好而冷落你们。尊重是相互的,你们答应了遵守我的规矩,那我也会尽力去包容你们。” “好啦,我暂时就只想到这么些,以后要是想到什么其他的再补充吧。”阮桃一口气说完,停了会,想要观察下他们的反应,却见他们都只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一言不发,不由有些慌。 她应该没说错什么话吧? 话说好歹给点反应啊,讲这么久口都干了。 阮桃在一片静默中,伸手拿过杯子,灌了一口,润了润喉咙,主动问:“如果大家都没意见……那就这么说定咯?” 纪梵终是率先溢出一声轻笑,然后那笑声越来越大,他用手捂着脸,似乎有些控制不住自己,浑身都在抖。 阮桃一脸莫名地瞪着他。 待他笑够了,才松开手,眉眼间还染着来不及褪去的笑意,他说:“殿下,您其实并不用顾及我们的想法的,不是吗?” 阮桃皱了眉:“谁说的?你们又不是我的奴仆……” “您知道吗,您与我们签订的,就是主仆契约。”纪梵截住她的话,低声道,“所以,严格来讲,我们就是您的奴仆。” “就算如此——”阮桃抿着唇,语气异常坚定,“那种事无所谓了,我不承认,难道这所谓的鬼契约还能拿我如何不成?” “为什么不承认呢?这样不是很好吗?您供给灵力给我们,而我们则负责保护您的一切,为了您,就算献出性命亦不能说些什么,这样的事情,不是许多人都梦想着的吗?”这次发问的是阿莱尼斯。 餐桌上的所有化妆品,包括年幼的阿秀,都神情专注地望着她,仿佛她这个答案至关重要、能决定他们的生死一样—— 阮桃下意识反驳:“胡说!我就从来没这样想过!抱有这种想法的人,是有多么不尊重他人,多么自以为是……” 因为激动,她脸上有些发红,唯独那双眼睛依旧明亮,瞳孔中的光芒随着她的话语越发耀眼,为那只算清秀的容貌增色几分。 “我不是眼瞎心盲的人,你们对我好,我又不是看不见,怎么会想着把你们当奴仆使唤?”阮桃握了握拳,将心底的激荡压下去,因为阿莱尼斯和纪梵尖锐的话语,她心中不由自主升起一丝委屈和愤怒。 委屈的是他们不信任她,生气的是,原来在他们眼中……竟然是这样看待她这个契约者的。 总觉得会让他们升起这个念头的自己,做人也太失败了点。 不会是因为她真的宅家里太久了,产生了与现实中人的交流障碍吧…… 正有些沮丧,阮桃忽觉衣服下摆传来一阵拉力,顺着望去,只见阿秀将双腿蜷缩到椅子上,正尽力伸长身子往她这边凑:“姬君很好,您不要伤心。” 阮桃对上那双仿若不识人间事的澄澈双眸,心下一软。 “谢谢你,阿秀。”她将阿秀的身子摆正,“我没有伤心,我是在反思是不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够好,所以才让你们产生了这样的感觉。” “殿下,他们都是坏人,您别听他们说的话!”罗兰气呼呼地指着两个大男人,手指使劲点了好几下,“他们是在骗您,故意惹您伤心,坏人!” 纪梵扑哧笑了:“是的呢,殿下,您不要在意,只是看您这么认真的样子,就确实忍不住了……” 阮桃:“……哈?” 阿莱尼斯素来无甚表情的脸上也勾起一丝笑意:“殿下,我说那些话的用意,并非是要指责您。” “我只是想告诉您,正因为遇到的人是您,他们才会这般无所顾忌。”阿莱尼斯朝纪梵和罗兰的方向点点头,“当然,有些出格的行为的确需要约束一下,但是这不妨碍在我们心中,一直认同您为真正的君王。” 他轻声道:“也许您仍不能完全接受这个身份,但没有关系,我们会一直陪在您身边。您无需有任何顾虑,无论做什么都好,只要您知道我们在您身后,对我等而言,便是莫大的安慰了。” 阮桃一怔。 听着他们说的这些话,她心里……说不清是个什么感受。 真的已经很久很久不曾有人对她说,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因为有个人会站在你身边一直支持着你了。 自从闺蜜温玉暄埋头于她的摄影事业,整天都在全世界各地到处飞后,这个偌大的城市,似乎就只剩下她一个人踽踽独行。哪怕再孤单,也得咬着牙扛住,或许正是这份寂寞,她逐渐开始变得不爱出门、不爱与人交流,整天沉溺于网络之中…… 但是这些人的出现,虽然源于一个她并不怎么能接受的原因,可总算是为这个空旷的家中增添了人气。 让她知晓,自己并不是孤身一人。 阮桃倏地低下头,不愿让他们看见自己眼眶里打转的泪珠:“……就算你们这样说,但是家规还是得遵守的。” 憋了半天才憋出这么口是心非的一句,阮桃简直要给自己的语言表达能力给跪了。 但显然,她的这些化妆品们都能理解她的意思。 “殿下的命令,我们自然要遵守的。”纪梵手搭在桌上,撑着下巴,吊儿郎当地扬眉,“所以往后殿下也要监督我们哟。” “……还用你说。”阮桃嘟囔了句,抬起头来,面对着他们,绽出真心实意的愉悦笑容。 她正待再多说几句,放在边上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阮桃不得不将话咽回去,拿起来一看,来电的人居然是昨天半夜才分别的卫玄之。她有些惊讶,之前他们俩说好了,卫玄之回家族中查证雇主是谁,待有结果之后,便会来通知她,这才隔了多久,这么快便有消息了? 阮桃按下接听键,示意其他人安静,开口道:“喂?” 卫玄之清冷的声音顺着电波传来:“我查到下那个单子的人是谁了。” 他毫不废话,单刀直入:“就像那个恶鬼所说的,下单的的确是迟磊。” “真的是他?”阮桃感觉不妙,“可他是怎么知道,怎么知道……” 阮桃回想起之前那个“迟磊可能也能见鬼”的猜测,顿时有点心惊。 卫玄之的语气始终平稳:“我与他通过话,问起了这件事情,但是他说在电话中不方便说太多,约我见面详谈。” 他停了几秒,问:“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当然要!”阮桃没想到这个看上去就像独行侠的家伙,居然会主动叫上她一块行动,忙不迭地应下来。 她正要询问在哪儿碰头,卫玄之就又扔下一个重磅消息:“那你现在下楼。” “哎?” “我在楼下等你。” “等等!”阮桃觉得不对,“你是怎么知道我家地址的?” 这人该不会跟踪她回家了吧? 仿佛能猜到她心里想什么,卫玄之淡定回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是别的方法。” “哦……”正事要紧,阮桃也就稍微别扭了一下,马上应道,“那你等我十五分钟!我很快下来!” 啪嗒挂了电话,阮桃冲着化妆品们扬了扬手机:“任务上门了,我得出去一趟,不过,现在得先装备好武器。” 阮桃用灵力化出诸神之镜,找出之前的化妆品,飞快地给自己上了个简易妆容。 有了之前在工厂的教训,她发现这些妆容还是蛮有用处的,虽然掉节操了点,但关键时刻管用就好。 诸神之镜的评分出来得依然很慢,但打完分一看,阮桃发现这次她进步蛮大的,居然冲上了两位数,达到了十五分! 可喜可贺。 最重要的妆容效果在等了一会后,也慢慢刷新出来了。 妆面效果:蓝瘦香菇 解释:看到你脸的人,内心会不由自主升起一种莫名的悲伤,无论看什么,都觉得心口难受,以至于心绞痛而无法自抑。这种时候,就需要一哭解千愁,悲伤不止,泪不能停!持续时间因人而异。 阮桃十分淡定地扫完了这几行解释,挥挥手将诸神之镜散去。 哼,以为还能吓到她吗,她可是见过大世面的!立志用脸做武器的女人! 区区小招,何足挂齿! 阮桃找了口罩戴上,化妆品们又来争抢着要陪她一起去了。不过这次阮桃有自己的考虑,排除掉阿秀这个小孩子不适宜带出去,剩下的几人中,也就阿莱尼斯是不曾与卫玄之打过照面的,虽然他们现下是合作关系,但防人之心不可无。 卫玄之没跟阿莱尼斯交过手,对他也不熟悉,正好可以带出去做个保镖。 挥别时,其他几人脸上俱是不舍,阿秀直接招手让阮桃弯下腰,轻柔地在她脸上印了一个吻,道:“姬君,您定会所向披靡,得偿所愿的。” 他说得十分认真,阮桃眉眼弯弯,礼尚往来地也在他的小脸上香了一个:“承你吉言。” …… 跟阿莱尼斯一起走到楼下,阮桃果然看见路上停了一辆黑色跑车。 卫玄之摇下车窗,微微皱了皱眉:“过去二十分钟了,你是被反锁在卫生间了吗?” 他目光扫过阮桃身后的白袍男子,眉心皱得更紧。 阮桃拉开后车门,先让阿莱尼斯上去,而后自己跟着钻进去,关上车门,好笑地回道:“才等二十分钟,你该知足了。” 这个男人一看就是没有女朋友的,完全不知道女性梳妆打扮起来,时间都是不经花的。她曾经也这样等过闻玉暄,最高纪录可是足足等了一个半小时呢! 卫玄之显然无法理解她的话,淡淡往后扫了眼,便一言不发地启动了车子,待车子动起来,阮桃才发现自己漏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忙趴在驾驶座的背椅上,补充道:“等等,还有宏哥呢?” “他不是交由你看管了吗?” 两人面面相觑,最终还是阿莱尼斯说宏哥在昨晚自行回到了超市中,卫玄之才绕了路,兜到超市将那只鬼接过来。 也许出于本能的畏惧,宏哥一上车,就死死躲在阮桃背后不肯出来。 阮桃安慰了他几句,想起来问:“对了,你还没说我们这是去哪儿呢?” “三点酒吧。”卫玄之开着车,报出一个地址,从后视镜中,他能清晰望见阮桃脸上的茫然,心知她怕是从未听过。 “你没听说也是正常,那是s市的黑市所在,一般人都进不去。” 他解释得轻松,阮桃却是一惊:“黑市?那是干什么的?” 卫玄之沉吟了会,道:“那个迟磊,黄/赌/毒都有涉及,这间酒吧,直白来说,就是他所掌控的地下赌庄。” 阮桃嘴角一抽:“那我们这是去……” 卫玄之一打方向盘,坦言:“去赌庄,自然是要赌牌的。” 果然…… 阮桃满脸绝望。 赌什么?斗地主吗??! 第18章 论黑市 卫玄之口中的三点酒吧位于s市近郊,到达目的地后,光看这间酒吧的外表,阮桃还以为他们来到哪个待拆迁的危房。 外墙斑驳,屋檐上的招牌歪歪斜斜,“三点酒吧”四个大字有三个是掉漆的,简直残破得令人见之落泪。 阮桃下了车,跟在卫玄之身后朝酒吧大门走去,这人身高腿长,为了不被拉下太多,她不得不使劲迈大步子,边走边疑惑地问: “等等,这就是你说的黑市?” 说好的高大上呢?逼格呢?宛如五星级酒店一样富丽堂皇的大堂和身穿燕尾服能操八国语言的侍者呢?? 靠,脑残电视剧和玛丽苏小说果然害人不浅。 卫玄之走到门边,这大门看上去是整间酒吧最为完好的地方了,毫无阻碍地推门走进内堂,他淡淡地回了一句:“不然呢?你希望是怎样的?” 阮桃委婉地说:“至少……外观上要看得过去吧?” “然后?装修得那么惹眼,平白增加被发现的危险吗?”卫玄之回头瞥了她一眼,不知为何,阮桃总觉得他眼神中带着嘲讽,“就算迟磊背景雄厚,但也不能这么没脑子。” 阮桃被他那鄙视的一眼给刺得浑身不舒服,忍不住反驳:“你难道不知道事出反常必有妖吗?这酒吧要是正常还好,搞得像个拆迁房一样,你不觉得更加显眼吗?说不定有路人见着,就顺手喊来强拆队给铲平了呢!” 飘在阮桃身后的宏哥也使劲点头:“就是,这也太寒碜了点儿!话说我活着的时候都不知道有这档地方,难不成是迟磊那吃里扒外的白眼狼一手弄起来的?” 宏哥提起这个背叛者,浑身的黑气就止不住往外涌,还是卫玄之扫来一眼,他才连忙收敛住身上的戾气:“不过嘛,卫小哥说得也有道理啊,做人还是低调好,不然就那个孙子的嚣张样,还不迟早被人一锅端。” 墙头草!阮桃隐晦地瞪了他一眼,小声骂道:“你到底站哪边的!” 宏哥哪敢当着卫玄之的面公开声援阮桃,苦哈哈地凑近她,也压低声音:“妹子,谅解一下哈,现在办事要紧,咱不兴搞窝里斗哈。” 话说到一半,宏哥直接被人从后头揪住了衣领,将他从阮桃身边提溜开来,他回头一望,那个白袍青年像是嫌弃什么脏东西一般,把他往边上一扔,仔细地擦了擦手,才冷声道: “你也配离殿下如此之近?” 宏哥:…… 整个世界都在针对他,这鬼没法做了! 阮桃望着头顶黑气快化为一朵蘑菇的宏哥,竟觉得他这个样子有几分落魄,正待安慰几句,忽然耳边冒出一个沙哑的陌生声音:“两位客人,现在是白天时间,本店打烊,恕不接待。” 阮桃被这不知从哪儿冒出的声音吓了一跳,她原本是紧紧跟在卫玄之身后,此时下意识往前多踏了几步,就一头撞上他的后背。 卫玄之不动如山,即便对着这仿佛凭空生出的声音,也依然淡定,甚至还疑惑地往后瞧了眼,看着阮桃一手揉着鼻子,眼里还泛起水光的模样,很是不解:“走这么快做什么?” “没,绊了一下而已……”阮桃捂着被撞疼的鼻子,莫名就是不想在这人面前示弱,强装成无事的样子放下手,往声音来源处看去,生硬地转移话题,“刚才谁在说话?” 卫玄之瞄了瞄她通红的鼻子,也没拆穿,跟着她的视线移动,一同望向了大门后面的阴影处:“我不是来喝酒的。” 他显然不是对着阮桃说话,阮桃循着他的目光,总算找到了说话的人。那是个穿着西装的中年男子,一脸和气生财的笑容,典型的商人模样,但她知道这里是黑市,所以面对这个看似友善的男人,也没放松警惕。 不过卫玄之既然先开口了,她也就安安静静地站在一旁,免得自己说错什么,起码卫玄之那身气场还是挺能唬住人的。 那中年男子打量了卫玄之一会,脸上那虚假的笑容忽然真诚了些,他凑近来问:“想必您就是迟哥所说的卫先生了吧?久仰久仰。” 他嘴上一边客套着,一边伸出手来:“迟哥可是等了您好一阵了。” 面对着他伸出的手,卫玄之只站立不动,这么僵持了一会,那中年人面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了:“您看……” “既然这样,还费什么话?”卫玄之一副出尘的高人样,眉眼清冷,说出的话却让人想砸死他,“带路吧。” 中年人面色顿时一僵,手顿在半空,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阮桃望着这人尴尬的脸色,心中不由默默为卫玄之点了个赞。嗯,谁让这人吓她,到现在她鼻子还疼着呢! 宏哥仗着没人能看见他,反应就更直接了:“哈哈哈哈,卫小哥你这话实诚!” 他乐不可支,望着中年人的目光中透着不屑:“呸,还迟哥,那白眼狼也配?” 到底是商人,那中年人很快调整后情绪,笑容又恢复到完美无瑕的状态。他侧过身,一手探向身前,作出请的手势:“卫先生,这位……小姐。” 他不着痕迹瞟了阮桃一眼。之前迟磊吩咐他在这里候着,说有贵客到来,但没听说这位贵客还带女伴的呀?而且…… 在卫玄之扫过来前,他连忙收回目光,低垂下头作出恭敬的样子。而且这个女孩衣着太过简单不说,还戴着口罩,这是什么规矩,见不得人吗? 中年人内心暗自嘀咕,但职业素养让他面对阮桃时,态度仍是让人挑不出错:“两位,往这边请。” 他带着两个人,外加身后两只看不见的灵体穿过酒吧大堂,来到一个类似于杂物间的地方,往空无一物的墙上一按,那处墙壁凹陷下去,展露出一个小型的密码锁,输入密码后,墙壁向着两边分开,一个电梯门出现在他们面前。 原来还是有密室这种东西的!阮桃看得兴起,她就说嘛,既然是黑市,总不能真像外表一样残破,否则多不符合这个名字啊。 进入电梯后,阮桃发现那里只有一个按钮,显示着“7”这个数字,中年人直接按下,电梯便将他们送往底下七层。 这藏得可够深的…… 阮桃默默感慨着,然而当电梯门打开,她只往外瞄了一眼,就情不自禁地抬手挡住眼睛。 卧槽!这里的主人是直接用黄金做装饰吗!简直亮瞎狗眼! 中年人领着他们出电梯,往这处面积明显比楼上的酒吧大了好几倍的厅堂走去,边走阮桃边感叹这里的奢华程度。 跟那残破的酒吧外表比起来,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反差之大令人叹为观止。 阮桃好不容易控制住自己,将黏在金灿灿的墙壁上的视线扯下来,在心中安慰自己,不怕,她家里还有罗兰呢,想要拿黄金当玩具耍也不成问题,用不着艳羡! 这里不愧是赌场,各式各样的赌桌和赌具应有尽有,或许是白天的缘故,大厅里几乎没有人,零星的一些都是身穿统一制服的侍应生,见中年人领着他们走过,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恭敬地弯腰问好。 一溜整齐的问候声在耳边响起,让阮桃忽然升起自己不是在黑赌坊,而是在高级酒店的错觉。 这不是黑道吗,居然连服务员都培训得如此有水平,真是财大气粗,看来开赌场的确赚钱。 阮桃规矩地跟在卫玄之身后,不声不响,努力将自己的存在感降低,那中年人直接将他们领到一个房间,推门而入,向着里面的人交代: “迟哥,卫先生到了。” 卫玄之脚步不停,率先走进房里,态度坦荡得像是在自家屋子似的,阮桃原本还想观察一下形势,见状也只能硬着头皮跟进去。 里面的空间足够大,但只容纳了一张标准的赌桌,桌旁坐着五个人,其中一个坐在赌桌另一头的男人靠着椅背,手指间还夹着烟,看见卫玄之进来,眼睛一亮,顺手往旁边的烟灰缸上弹了弹灰,坐直了身子。 “卫先生,初次见面,鄙姓迟。”阮桃落在卫玄之身后,默默地打量着这个一看就知是头领的男人。这人不过三十来岁,相貌还算端正,但眉宇间蕴着一股邪气,绝对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物。 飘在阮桃身边的宏哥一听见这个声音,眼睛都红了,一字一句咬牙道:“迟!磊!” 宏哥这声里含着浓浓的恨意,要不是卫玄之的身影挡在前头,他估摸着都能直接冲上去掐死那个人。 阮桃悄悄递了个眼神,示意他暂时别说话。 毕竟之前他们就有过迟磊是不是能见鬼的猜测,虽然这个可能性很低,但还是不得不防。 或许是卫玄之的威慑力,又或许是阮桃的灵力作用,宏哥深吸了几口气,到底还是将心底不断涌上的怒火强压了下去,只是眼眶周围还残留着一圈血红,配合着他满脸的伤疤,望上去分外狰狞可怖。 不知道迟磊到底能不能看见宏哥,但反正他表现得毫无异样,颇为热情地道:“卫先生,麻烦你跑这一趟了,不过电话里说不清楚,我也是没法子。” 卫玄之皱了皱眉,冷声问:“现下可以说了么?” “不急,不急。”迟磊微微一笑,拍了拍手,旁边侍立着的一名侍应生立即走到赌桌前,开始洗牌,手法娴熟流畅,仿若在炫技。 迟磊往椅上一靠,漫不经心道:“卫先生问的那件事,我无法做主透露,但可以告诉你的是,下单子的人确实是我,不过我也是奉了上头的命令,原因如何,我跟你一样,都不清楚。” 卫玄之稍一想,便明了迟磊的意思,可他没耐心与这种人兜圈子,单刀直入问:“条件。要怎样才肯带我们去见你背后的人?” “卫先生是聪明人。”迟磊眯起眼,望着那位侍应生手上翻飞的扑克牌,“那位先生没别的爱好,就是爱赌,对于赌技高明的人,向来十分欣赏。” 他若有所指地扫了眼卫玄之,见他表情凝重,不由大笑道:“我一个做下属的,自然不能擅自引荐,不过若你能赢了我一局,我想那位先生定会对你感兴趣,那时候,我不就能替你搭个线了?” 卫玄之重复道:“赢你一局?” “正是,卫先生,如何?赌□□,一局。这个条件不过分吧?”迟磊仿佛笃定他一定会答应,脸上是胜券在握的表情。 而阮桃他们也确实没有拒绝的余地,都走到这儿了,难不成还空手而归?只不过…… 卫玄之侧过头,低声问她:“你会赌么?” “等等,你可别告诉我你不会啊!”阮桃有不好的预感,她懵逼着脸,小声反问,“你不是知晓这里是赌场吗?不会赌你还跑来这找虐?” “所以我才叫上了你。”卫玄之回答得非常轻松,似乎压根没考虑过阮桃也不会赌的问题。 卧槽!阮桃目瞪口呆,急切道:“你别推给我啊,我可没玩过这个!” 说着,阮桃想起了什么,立刻往宏哥那里瞥去,眼含期待。对了,这人生前好歹也是黑道老大,这点小玩意应该难不倒他吧? 宏哥读懂了她的眼神,忙摆手:“妹子你可别看我,斗地主我可以,这种玩法我可没碰过!” 阮桃:“……” 她木然着脸,转过头望向赌桌。充当荷官的侍应生已经洗好牌了,而那一脸笑容的迟磊正也看着他们,一副万分期待的模样。 在她左右两旁,卫玄之目光淡然,但神情摆明了写着“一切都交给你了,快上吧”这行大字,宏哥则是一脸鼓励,殷殷期盼,无声地对她比了个加油的口形。 身后,阿莱尼斯面对着陌生的异世娱乐,依然冷静如初:“殿下放心,您一定能取得胜利。” 然而说出来的话毫无卵用。 这些人都是认真的吗!她只看过什么赌神啊之类的电影,真的只对□□一知半解啊!把所有希望压在她身上会不会太武断了些! 被逼着坐到赌桌旁,阮桃被口罩遮掩的脸上,是大写的欲哭无泪。 阿秀爸爸!她错了!不该将你留在家里的,应该随身携带才对! 求问现在马上打电话回家,让阿秀下一个“逢赌必赢”的言灵还来得及吗??? 第19章 论牌技 阮桃坐在赌桌边,看似还算镇定,但实际上紧张得手心都在冒汗。 但她牢牢记住不知从哪部电影里面看来的一句话,所谓赌牌,技术是其次,最根本的是在赌心态。 有些老手光看场上人的眼神和微动作,就能判定出这一把他抽到的牌到底如何,所以无论心里有没有底,都绝对不能慌,一慌,十分胜算都能削减一半。 加上迟磊和她,场上参与赌牌的一共有五个人。迟磊不用说了,看他这副胜券在握的模样,便知一定是个中好手,至于其他三个男人,阮桃匆匆扫了一眼,就将他们略过了。 这一场的主角只有两个人,那便是迟磊和她自己,其他人一看就是迟磊的手下,被推出来凑人数的炮灰,不必花费太多精力去理会。 阮桃深呼了一口气,让胸腔内急速跳动的心脏冷却下来。 充当荷官的侍应生见人都就位了,瞥了迟磊一眼,在他轻轻点头示意后,便开始讲解规则:“本次的赌局为无限注,上限为每人一千万,小盲、大盲分别为十万和二十万,大盲小盲请下注。” 他对分坐在自己左右两旁的那两个陌生男人比了个请的手势,那两个男人便一前一后扔出筹码,甩在赌桌中央,发出清脆的叮当声。 阮桃放在膝上的手不自主地紧握成拳,面罩之下,嘴唇紧抿成一条缝。 卧槽一千万!他们哪里来的钱赌!这回真的玩大发了,她申请退出会不会太迟了? “哎,等等。”迟磊却一扬手,暂时中止了赌局。他双手交叠垫在下巴处,隔着长长的赌桌,颇感兴趣地打量着阮桃,笑问,“这位小姐,怎么称呼?” 他问得很有礼貌,阮桃本不想透露,但那边目光灼灼盯着自己,顿了顿,还是压低声音回道:“我姓阮。” “阮小姐,幸会幸会。”迟磊也不介意她的冷淡,依然十分热情,“你们是贵客,自然是要好好款待的。这样吧,这一局里,阮小姐下的赌注全都算我头上,输了我来赔,赢了就都归你,如何?” 这老狐狸能有这么好心?阮桃有些惊讶,不过眼神仍极力保持镇定,不让情绪外泄。 她刚张口要回答,身边的椅子突然被人拉开,卫玄之旋身坐到她身边,然后不知从身上哪个角落摸出一张黑晶卡,手腕轻转,瞬间将那张卡甩至荷官面前。 “不劳烦,用我的。”他语气淡然,话虽是对着迟磊说的,但视线却是看向阮桃,“随便刷,无妨。” 阮桃目瞪口呆地望着那张卡。她是知道这种形制的卡意味着什么的,全球发行不超一千张,是身份和地位的绝对象征,并不是有几个钱就能轻易拿到的。 只要持着这张卡,无论在世界上哪个国家的银行,都会被封为至宾。 她快给这群土豪给跪了,你说他们要玩金钱的游戏,干嘛扯上她这种小虾米呢?她不但穷,还得供养一屋子的化妆品,这不是在刺激她吗! 迟磊显然也认出了这张独特的卡,眼神登时一凝。然而不过片刻,他又恢复了原先笑意满面的模样,意味深长地瞄了眼卫玄之:“卫先生果然大手笔,爽快!那今天咱们索性就赌个尽兴!” “加注,将上限提到五千万,卫先生意下如何?” 卫玄之八风不动,薄唇只吐出两个字:“随便。” 阮桃要被这天价给吓呆了,这都够她买几套别墅了!而且最重要的是她真的是个新手!将这么重的筹码压在她身上……她心脏不好,万一玩脱了怎么办? 阮桃微微侧过脸,小声劝道:“这也太多了……” “没事,你玩你的,反正不用你花钱。”卫玄之异常平静,仿佛真的视金钱如粪土一般。 正主都这么讲了,阮桃也不好多说什么,转回头去,望着荷官将两张底牌发到每个人手里,定了定神,轻轻掀开扑克一角,往下扫了扫。 ……一对10,梅花和红桃。 阮桃将牌重新盖回桌面上,不着痕迹地用余光环视了一圈其他人的表情。这些人都看过了各自的底牌,但从表情上却都看不出什么端倪,将自己内心的情绪藏得滴水不漏。 阮桃在心底直叹气,她对□□一知半解,仅有的了解都是从电影里学来的,但最基本的规则还是懂一些。 比如,她拿到的底牌并不算有利,如果发到她手里的是一对a,那么面对这群老手,她也能有争一争的机会,现在嘛…… 她垂目望着手里的牌,有些发愁。这时,在后方观望的宏哥挤到她身边,急切地问:“妹子,怎么了,是牌不好吗?” 阮桃不敢有大动作,只用手指轻轻在桌上画了个“√”,表示他说得没错。 宏哥一拍脑袋,叫道:“那可怎么办,妹子我跟你讲,咱们做人就得争口气,千万别输给迟磊那佞种!” 阮桃闻言撇了撇嘴,她倒也是想,可问题是硬件跟不上,那又有什么办法! 宏哥似乎已经想到输牌的后果了,脸色越来越黑,他在阮桃周围飘了一会,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直接转身冲到其他人身后:“对了!我都给忘了!我现在可是鬼啊!妹子你等着,我给你看他们的底牌去!” 其中两个人动作太快,牌已经给扣上了,但宏哥还是窥见了迟磊和另一个平头男人手中的底牌。 他仗着只有自己这方的人能听到他说话,飘在迟磊身后,大声地将他手中的牌给念出来了:“方块j和k!” 宏哥又指了指另一个男人:“他手里的是黑桃8和q。” 阮桃暗暗地给他递去一个赞赏的眼神,在心中飞快地算计起来。 荷官已经请桌上的人下注了,有一个男人直接弃牌,一个选择过,迟磊率先下了两百万的筹码,坐在他左手边那个拥有黑桃8和q的男人选择了跟,最后则轮到阮桃。 她摩挲着牌面,沉吟了会,将身前的筹码掷出:“跟。” 桌上只剩四个人角逐了。 从目前掌握的情报来看,她的底牌最坏,迟磊跟那个平头男人手中握有的都是同花色的牌,有一定几率能跟公牌凑成同花顺,相对而言,她想要翻盘的难度就大多了。 赌注全部下场,荷官便将三张公牌摊开,展示在所有人面前。 分别是黑桃10、方块10和红桃j。 阮桃一愣,继而激动不已。 加上两张公牌,她手上已经握有了四张10!也就是说,无论后面的牌如何,她都有保底的四条。 王炸! 她小心掩去眸底的激荡,迅速镇定下来,装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视线慢慢地从公牌上收回来,重新落回自己手中的牌上。 但这也不是就十拿九稳了。毕竟她现在知晓了迟磊手中握有两张方块,加上公牌里出示的那张方块10……万一,万一让他组成了同花顺…… 十个王炸都救不回来了! 努力将自己跑远的思绪拉回来,阮桃吐出一口气,狠狠闭了闭眼。新手上路,最忌讳的就是想太多,她第一轮就凑齐了王炸,这么小概率的事情都被她撞上了,她应该对自己更有信心才对。 趁着这个时候,宏哥已经看清了剩下最后一人的底牌,飘回她旁边道:“那个人手上的是方块a和黑桃a。” 等等,如果方块a并不在迟磊手上,那他就凑不齐同花顺了! 阮桃立刻意识到这一点,同时连忙低下头,以免被他们看到眼中的喜色。 宏哥看她这样,试探着问:“如何,妹子,你有几成把握?” 阮桃在桌上画了个“十”,宏哥顿时喜笑颜开:“哎呀!你这运气就是好,我果然没看错人!” 卫玄之靠在椅背上,淡淡地望着这两个人在偷着乐,也不出声。 桌上的人继续下注,平头男人在这一轮里选择了弃牌,剩下所有人包括阮桃都选了继续跟进。 场上只剩三个人了。 阮桃定定地盯着荷官手里的牌,他将牌摊开……红桃a。 她皱了皱眉,这张牌几乎就是鸡肋,对任何人而言都一样。提前知道了底牌,阮桃现下已是处变不惊,其他两人跟注,她也就照着下,反正总不会是她吃亏就是。 最后决定输赢的公牌被揭开了。 ——梅花a。 阮桃眉间一松。没事了,迟磊翻不了牌,他没有方块a,手上的也就是副废牌。 然而令阮桃觉得不对劲的是,迟磊肯定已经预测到结果了,可脸上的表情却依旧轻松惬意,甚至还有心情与她开玩笑:“阮小姐,你看上去似乎很紧张?” 他将牌反扣在桌上,手指有节奏地在牌面上敲击,一派悠闲:“这赌呢,就不能抱着太过认真的心态,往往看得越重,输得越惨。” 迟磊这个态度给阮桃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好像他笃定自己一定能反败为胜似的,半点不见担忧。 想了想,阮桃还是谨慎地试探道:“迟先生貌似很有把握?” 迟磊一笑:“哪个赌徒敢说自己有十全的把握?不过是赌得多了,得失心就没那么重罢了。” 这个人的话,阮桃是半个字都不相信,她总觉迟磊一定还藏有后招。在她的注视下,迟磊直接将代表“allin”的筹码扔进赌池。 “最后一轮了,干脆也别藏着掖着了,要玩,就玩大的。” 另一个男人选择了弃牌,阮桃沉默了会,终于还是将手中的筹码全押了上去:“既然迟先生那么豪爽,我也不好意思小气了,奉陪到底。” 阮桃一手放在桌上摊开,另一手躲在桌子底下,悄悄对宏哥比了个手势,让他再去看看迟磊的底牌。 她实在不放心,迟磊的表现完全不像是要输的样子,但他要想翻盘,除非……在她没注意到的时候,出千了。 宏哥飘过去扫了眼迟磊手中的牌,霎时瞪大双眼,惊叫:“这不可能!刚刚明明不是这两张牌的!” 阮桃心下一沉。 果然…… 宏哥飘了回来,慌忙给阮桃传递情报:“迟磊的牌,变成了方块a和黑桃a!他……他把另一个人的牌直接换到了自己手里!” 宏哥惊讶不已,这都能换,不会是桌上藏着机关吧? 糟了!公共牌中就有两张剩下的a,迟磊这么一作弊,瞬间扭转了形式,哪怕她将牌打出去,他们两人同为四条王炸,也就只能打个平手,完全分不出胜负! 阮桃咬了咬牙。 她可没忘了,迟磊之前说的是,如果他们这边赢了,就会带他们去见幕后主使,可没承诺若是打平了会如何,依照他这狡猾的性子,保不准就死不认账了。 怎么办……要赢过他,起码手中得凑一副同花顺才行…… 阮桃低头望了望手中的牌,她只能凑出红桃的10、j和a,还差两张,这要如何是好? 原本一直站在后方观看的阿莱尼斯突然上前一步,附身在她耳边道:“殿下,需要我为您换牌么?” 哎? 阮桃有些吃惊,阿莱尼斯他不是不懂怎么玩吗? 仿佛看穿了她的疑惑,这位白袍青年解释说:“看了一会,大致能了解规则了,属下可保您胜利。” 虽然不知道他想怎样做,但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阮桃眨眨眼,示意他动手。 阿莱尼斯伸手往虚空一抓,那截足有半人高的法杖被他握于掌心,杖尖对准桌上的牌,轻轻一挥,星星点点的光芒飞出,再一晃眼,阮桃就发现手中的底牌和桌上的公共牌都有了细微的变动。 她手上的梅花10,变为了红桃q,而桌上其中一张公共牌,则由黑桃十变为红桃k。 更可怕的是,公共牌的变化就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发生,其他人却完全没觉察出任何不妥,仿佛一开始摆在那里的就是红桃k一样,简直像是被人洗了脑。 阮桃叹为观止。 这下,她望向迟磊的眼神捎带上了些许同情。 就算你有高科技作弊又怎么样呢?还不是败在阿莱尼斯一个小小的法术上面? 偷梁换柱么,当谁不会呀! 阮桃气定神闲,摊手请道:“迟先生是庄家,就请你先亮牌吧。” 迟磊显然以为自己就要获得胜利了,笑吟吟地将牌摊开:“四条,炸。” 整齐的一溜a一字排开,迟磊往后一靠,翘起腿:“阮小姐,承认了。” “你都还没看到我的牌,就这么笃定自己会赢了么?”阮桃不徐不疾地将自己那被阿莱尼斯换过的牌摊开,“不到最后一刻,胜负都是不确定的。迟先生作为老玩家,应该比我更懂这个道理才是。” 迟磊望着桌面上排列的五张牌,倏地坐直,双眼瞪大,显出几分不可置信来。 “怎么可能……”他喃喃道,脸上终于没再挂着那副令阮桃不适的虚假笑容,透出真实的惊诧。 “怎么不可能呢?” 阮桃取了其中三张公牌,手心划过,将它们排列开来。 红桃10到红桃a,同花顺! “迟先生,承让了。”阮桃原封不动地将迟磊之前那句炫耀的话返还给他,“我牌技不好,这次侥幸得胜,或许没能让你尽兴,还望你海涵了。” “不过呢……”阮桃慢悠悠道,“既然我赢了,迟先生方才承诺的事情,是否该兑现了呢?” 阮桃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迟磊铁青的脸色,心中一阵舒爽。 切,比牌技她也许玩不过这只老狐狸,可论起作弊技术,爸爸她分分钟吊打全场好么! 第20章 论夜店 迟磊自从坐上了这个位置,向来只有他坑别人,从来没人有本事或有胆子坑他一把,但现在,赌局的结果却赤果果地打了他的脸。 夜路走多了,总是会碰到鬼的。 迟磊现下就处于这种非常尴尬的境地。 照他的预想,他应该十分完满地取得胜利,然后再做出一副大方的样子,表示输赢如浮云、情义最紧要,略带遗憾地告诉卫玄之他们,虽然赌输了,但是看在有缘的份上,自己还是愿意帮忙搭个线的。 这样一来,既能卖个人情给一看就知不是普通人的卫玄之,也能顺便在这些人面前炫一把,可谓一举两得。 但计划是很美好的,迟磊却没想到最后会玩脱了。 不单单是脱轨,连整个方向都歪了。 他面色不大好看,盯了阮桃几秒,才吐出一句:“阮小姐,深藏不露啊,是我看走眼了。” 阮桃也不傻,看迟磊这面色,自然不会上赶着刺激他,于是谦虚道:“不敢当,这回只是运气好,要再来一轮我可能就输惨了,迟先生才是真正的高手。”真正的出千高手。 听她这般谦让,迟磊才觉得心里好受了些,他正要开口,手边的手机突然打进一通电话,他皱着眉不耐烦地扫了眼,目光顿时凝住,手忙脚乱地拿起来贴在耳上,也不知另一头的人说了些什么,阮桃只见他不停地点头应是,神情一下子变得无比谦卑。 “是,是,我明白了……好的,那就还在老地方?……好好,我立刻安排人将他们送过去,您放心……”尽管电话另一头的人看不到这边的景象,迟磊仍是下意识地点头哈腰,活生生将原本的黑道老大范演成了跑腿小弟。 通话的时间并不长,迟磊挂了电话,迎上阮桃略带好奇的眼神,堆起笑道:“阮小姐,那位先生指明要见你呢,你看……?” 他拖长语调,虽然是询问的语气,却没给人留下拒绝的余地。 阮桃与身旁的卫玄之飞快地交换了个眼神,卫玄之沉吟了半晌,微微冲她点头。 “就只有我一个吗?”阮桃试探着问。 迟磊瞄了卫玄之一眼,笑说:“当然了,若是卫先生感兴趣,一同前去也无妨。” 这当然是得一块去的,总感觉这幕后之人非常神秘的样子,阮桃真心害怕她一个人控不住场。 她直截了当地回答:“我不过是陪着他来的,主角不参与,我这个小配角可不敢抢戏。” 迟磊毫不意外她的回复,一摊手:“那请吧。” …… 迟磊说是要带他们去见幕后那位先生,但事实上,他留着阮桃几人在赌场中消磨了一个下午,待到天黑之后,请他们尝了顿丰盛的晚宴,这才领着他们正式启程。 期间阮桃也委婉地问起为什么还不办正事,得到的回复却是“那位先生所在的地方得到晚上才会营业”,所以得等。 好不容易挨到夜晚降临,阮桃坐着卫玄之的车,跟着迟磊那辆豪车开往s市中心,到达目的地后,她终于明白为何非得等到晚上了。 迟磊领他们来到的,是s市一间出了名的高级会所。 说直白点,就是包装精美的夜店。 阮桃望着那华丽的外墙和闪闪发亮的招牌,有些无语。怎么这些黑道人士都爱往这种地方挤呢?就不能找个高档点的餐厅,开个包间,坐下来边吃边心平气和地谈事情么? 专门挑间夜店做会面地点,还真不怕人想歪呀? 阮桃跟着迟磊走进大门,穿过装修豪华的大堂,然后迟磊便停下来,道:“阮小姐,那位希望先与卫先生见一面,请你在这里稍等,不过阮小姐若等得无聊,也可以去里边玩玩,今晚的费用都算在我头上。” 迟磊指了指大堂尽头的那处大门,递给她一个似笑非笑的眼神:“里面都是些小年轻,我想阮小姐定会喜欢的,阿龙,你带这位小姐进去转一圈。” 迟磊向着他身边一位身材雄壮的手下使了个眼色。 “不用,我在这儿等就好……”阮桃有不好的预感,正待拒绝,迟磊却已经带着卫玄之走远,而那个人高马大的手下则恭敬地半弯下腰,对着她做出邀请的手势,一副万分坚持的模样。 阮桃没法,望了望身后跟着的阿莱尼斯,安慰自己反正还有一个强大战力,也不怕他们耍花招,这才应了那大汉,跟着走进那厚重的木门里边。 一进去,阮桃差点没被震耳欲聋的音响声给吓到。 门里面是个硕大的舞池,天花板上各色灯光摇摆闪烁,将那一池高昂的气氛渲染得更为迷乱。舞池里,无数男男女女跟随着音乐节奏扭动着腰肢,脸上表情似醉非醉,一派狂欢的景象。 阮桃乍一看见这么多人就犯怵,她感觉自己那轻微的隐藏社交恐惧症又跑出来刷存在感了。 望着里边的灯红酒绿,她咽了口唾沫,正要转身溜出去,忽然不知从哪个角落窜出一个醉酒的人,舞动着经过她身边时,不经意间一撞,便将毫无防备的阮桃推进舞池边缘。 阮桃踉跄了几步,艰难地站稳,刚想拨开身边的人群挤出去,从四面八方又涌来一大堆人,迅速填补了这一处的空缺,人流一层挨着一层,很快便将阮桃的出路堵死。 在春运高峰期挤过火车的人都懂得,在所有人都冲着一个方向涌去的时候,若你一人逆流而上,后果绝对会非常凄惨的。 阮桃如今就是这种状况,她越是心急着往外跑,人潮的阻力就越大,待终于站稳了脚跟,有空闲回头看时,她才猛然发现自己离门边已隔了一段不短的距离,放眼望去,全是乌压压的人头。 显然,原路返回的难度极大。 阮桃刚被推进舞池时,阿莱尼斯就尝试伸手将她捞回来,但事发突然,他又离得远,到底还是慢了一步,就这一步之差,他家殿下就被越推越远了。 眼睁睁望着自家殿下手足无措地站在舞池中央,被各种人擦肩碰撞而过,摇摇晃晃地像一尾狂风骇浪中的孤舟,虽然戴着口罩看不见面部表情,但眼神里透出的慌张,却让她益发显得可怜兮兮。 宛如一只受到惊吓的兔子。 阿莱尼斯眸底一沉,再次唤出了法杖,远远地对准舞池众人,开始默念法咒。 “等等!别在这里!”阮桃远远窥见了他的动作,心下一惊,连忙大喊着阻止。阿莱尼斯想干什么!这里人多眼杂,发生了什么灵异事件会引起骚乱的! 起码现在绝对不能将他暴露于人前。 阮桃尽力提高音量,可无奈舞池的音响声音太大,完全将她的呼喊盖过。 同时,周围的人依旧忘乎所以地舞动着,阮桃自顾不暇,她既要努力保持平衡,争取不被带进去,还得一边皱着眉,避开那萦绕在鼻尖的、浓郁的化妆品香味。 没错,舞池里人数最多的就是穿着清亮、身材火辣的女子,无一例外地,她们每个人脸上都画着浓妆,每次从这些人身边擦过,阮桃都觉得自己被扑面而来的脂粉气息糊了一脸。 感觉喘不上气了……快让她出去吹吹凉风清醒一下! 阮桃在心中呐喊,她也不知晓阿莱尼斯到底听见那句话没有,就又被人潮往更里边推去。忽然,身后有一条纤细的手臂从她脖颈绕到前面,轻轻一勒,便将她带进一个软软的怀抱。 发愣之间,阮桃只觉撞上了一团软绵绵的,如同棉絮一般的……她抬起眼皮往上看,正巧撞入一对含着醉意的桃花眼中。 眨眨眼,她看得更清晰了,那是一张浓妆艳抹的脸,美艳非常,显然搂着她肩膀的同样是一个女子,那么她靠着的地方不就是…… 阮桃连忙挣扎着从那条手臂里逃出去,幸好这个女人似乎醉得不轻,力道并不大,她十分轻易便从那丰满的胸部脱身而出,刚要道歉,那女人便将脸凑近来,纤指轻佻地抬起她的下巴,调戏道: “哟,小妹妹,一个人来玩呀?” 美艳女人晃着身子,双手搭在阮桃肩膀上,歪着头打量她,半晌笑了:“出来玩,还戴着这个做什么,多扫兴。” 手指从下巴往上爬,搭在了阮桃所戴的口罩边缘处。 隐约觉出女人要做什么,阮桃脸色一变,伸手阻止:“大姐手下留情!” “叫谁大姐呢,叫姐姐!”女人话里霸气十足,手上动作亦不慢,阮桃还没来得及避开,她就一把将口罩扯了下来,“来来来,让姐姐看看你长什么样,害什么……羞啊……” 女人的声音渐低,最终完全消失。她檀口微张,怔怔地凝视着阮桃的容貌,连眸里的醉意似乎都消散了几分。 阮桃一脸药丸的表情,与女人对视了几秒,就见她眼中突地蓄起泪光,一把捂住脸,开始嘤嘤哭泣。 不多时,便转变为嚎啕大哭,声音撕心裂肺,眼泪划过脸颊,面上的妆都花了,形容狼狈,令人见之不忍。 果然…… 阮桃木然脸,看着那女人干哭不够,还扒拉着自己的肩膀哀哀诉苦,觉得她迟早有一天会忍耐不住把诸神之镜这个祸害砸个稀巴烂。 坑爹!那个妆容buff的时效还没过呢! 阮桃抢过女人紧紧攥在手中的口罩,重新戴回面上,但就这耽搁的一小会,舞池中已有不少人看见到了阮桃的脸。 本来嘛,舞池流动性就很大,人潮推挤不休,你来我往间,阮桃身边已绕过了数十批人,无一例外地,这些人的表情都相继落泪,一个比一个哭得凄惨。 不多时,以阮桃为中心的这片区域里,原本醉生梦死疯狂扭动的男男女女,都变成了抱头痛哭。这鬼哭狼嚎的声音,竟奇迹般地盖过了音响播出的舞曲声,惹得其他未中招的人纷纷停下脚步,好奇地往这边张望。 阮桃:…… 不,最想哭的其实是她! 悄悄将口罩往上拉了拉,阮桃低垂着头,悄无声息地往舞池最里面挪动,反正都出不去了,她需要找一个安静的角落静静。 她发誓并不想引发混乱的,是有人先来撩拨她,这锅她不背! 阮桃周围那圈人都停下了旋转舞动的动作,只顾着痛哭,于是她这次挤出去的举动分外顺利,像一尾滑溜的鱼儿般,从舞池的另一头溜了出去。 站在舞池边缘,她回望着里面的骚乱,总觉莫名心虚。 ……不管了,反正都这样了…… 阮桃将视线挪开,向着大门那里张望,试图看看阿莱尼斯到底有没有停手,不过距离太远,又隔着人群,她望了半天,愣是没找着他的身影。 不过既然人群暂时还未出现异样,那他应该还是听见自己的喊声了吧? 阮桃在心中安慰了一下自己,转身就想找个角落歇会,却发现最里面是一排吧台,专门供跳舞跳累了的人休息饮酒的。 这正合心意,阮桃目光一转,挑了个无人的位置坐下,往高脚椅上一坐,双脚悬空晃动着,望着舞池方向,暗自计算这哭声何时才能够停止。 看着看着,她便感到有些无聊了,就在这时,身后的吧台里忽然传来一声轻微的玻璃碰撞的脆响,然后背上似乎靠近了一个热源,低沉醇厚的男声在耳后响起: “这位美丽的小公主,怎么一个人待在这里?哪个狠心的男人舍得将您扔在此处,独自寻欢呢?” 这声音实在离得太近,近到阮桃都能隐约感觉到那人喷洒在耳蜗处的温热气息。 阮桃脖子下意识一缩,猛地转头,口罩遮挡之下的、嘴唇的部位,立刻压上了一根修长的手指。 于是她刚张口要说的话,就全都给挡回去了。 “嘘——”陌生的男人垂下眼睑,拿捏着恰到好处的距离,似欣赏又似审视般注视着阮桃的眼睛。 面前的女孩双眸清亮,澄澈得宛如一潭可一望到底的清泉,从这双眼睛中,男人轻易就读出了她的疑惑,以及细微的慌张。 他垂眸望了望堵住了女孩嘴唇的手指,仿佛不经意地按了按,柔软的触感,如同弹性十足的软糖,然后毫不意外地发现女孩眼中的慌乱更深。 他不由轻轻勾起唇角,原本就完美得仿若精雕细琢过的五官更显深邃迷人,在整个房间昏暗而暧昧的灯光映衬下,透出一股异样的惑人之感。 “小公主。”男人徐徐开口,声音宛若上好的天鹅绒绸缎,沉淀着深沉的魅力,“这种地方,您怎么不带护卫,就独自前来了?” 男人忽然拉进了与阮桃的距离,长长的睫毛几乎扇了她脸上,留意到阮桃眼中的震惊,愉悦地道: “若是您受了伤,我可是会心疼的。”他压在阮桃唇上的手指往下一转,隔空在她心口处点点。 “我是说……这里受伤,毕竟我可爱的小公主,不太像懂得男女情/欲的样子呢。” “你……”阮桃终于从面前黑发黑眸的男人惊人的美色中回过神来,甩了甩有些昏沉的脑袋,惊疑,“这位先生,您到底是谁?” 明明她特意挑选了无人的安静地方,坐下前也观察过周围的吧台内并没有调酒师,这个男人又是打哪儿冒出来的?无声无息的,简直吓死人。 而且最重要的是……阮桃望着这人身上明显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充满中世纪特色的华美的黑色长袍,以及他那头过长的黑发,嘴角一抽。 她忽然有不祥的预感…… “嘘。”男人似乎看出她的不自在,体贴地收回手,这会是自己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光是这么个简单的动作,由他做来,就是说不出的赏心悦目。 “比起敬语,我更想从您口中,听到我的名字。” 那当真是阮桃听过的最会蛊惑人心的声音,她呆呆地点了点头,顺着问:“那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微微弯下腰,朝她行了个半礼,优雅无比:“惹人怜惜的小公主啊,若是您的话,可省去那堆无谓的称呼,直唤我迪奥便可。” ********** 在舞厅的大门处,阮桃目之不能及的角落,与她这里的暧昧气氛不同,此处剑弩拔张,气氛凝滞。 阿莱尼斯法杖对准的目标早就由人群改为了他身后的人。 由于音响的声音太大,他当时的确不曾听见阮桃的呼喊,所以按照计划正要用法术强行轰开一条出路,好让自家殿下能顺利脱身时,忽觉身后掠过一丝危险的气息,身体快于大脑,条件反射就将攻击指向了身后。 一转身,就望见一个身穿浅蓝色长裙的女孩笑吟吟地望着他。 这个女孩将长发扎成高高的马尾,发梢直垂落腰间,五官清秀可人,笑容甜美,而在她怀中,还抱着一架样式古老、看上去十分破旧的手摇风琴。 “你不曾听见殿下的话语么?”女孩开口,声音就像她的外表一样,如同一汪清泉,婉转动人,“她在叫你停手呢。” 阿莱尼斯微眯起眼,不动声色地打量这个忽然出现的同类,横在身前的法杖稳稳地指着她,一旦女孩有异动,蓄势待发的法术立刻就能打在身上。 没错,同类。 看到这个女孩的一瞬间,阿莱尼斯便清楚,她跟自己是来自同一个世界。 除去那丝似有若无的属于幻界的气息外,更重要的却是两个人身上如出一辙的,脱离与这个世界之外的游离感。 被武器这么指着,女孩也不慌乱,反而抿起唇,脸颊旁浮现出两个小巧的酒窝,轻快道: “久仰大名了,赫赫有名的阿莱尼斯大魔导阁下。” 阿莱尼斯眼神一顿,视线落在女孩手中那架斑驳的手风琴上。 这么显眼的特征…… 他停了会,亦是淡淡开口,目光越发冷淡: “传说中能以琴声操控他人神志的吟游诗人,风铃?” 第21章 论调情 舞池里除了那些中了妆容buff的倒霉人士的哀嚎声外,音响的声音依旧震耳欲聋,但那头的喧闹却半点没有影响到吧台的这方角落。 安静,隐蔽,位置绝佳,几乎能隔断从舞池那边望过来的视线。 稍显暗沉的灯光下,黑发男人唇角的那丝微笑显得越发神秘,那宛若名贵的黑曜石一般的瞳孔中倒影着身前女孩的面容,波光流转间,漾出满目暧昧的柔情。 阮桃睁大双眼,呆呆地望了他一阵,才发问:“你……难不成也是……?” 她目光复杂,神情显得有些郁闷,仿佛自己已经确定了一般,看着这个充满魅力的男人叹了口气:“不会吧,怎么可能?” 阮桃轻声嘟哝。 会对她使用这样的称呼,而且衣着又这么古典,想来想去,也只可能是那些化形的化妆品了。可问题是,之前她召唤出化妆品,都是因为各种原因而碰到了实物,这回她压根没碰过啊,怎么就突然让人现形了呢? 这个自称迪奥的男人显然发现了阮桃脸上的不解。 他用那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问:“小公主,您在怀疑什么?我是什么身份,您应该最清楚才对,毕竟……” 他朝着阮桃伸出一根修长的手指,阮桃一看到,下意识往后一仰想要避开,谁料迪奥原本就没想对她做什么,只是微微一笑,隔空点在她下颌处,指尖缓缓勾起,似乎是要轻抬起她的下巴,让其直视自己。 明明就没有接触到肌肤,但不知为何,阮桃望着他满是挑逗意味的动作,以及那双盛满笑意的黑眸,脸上突地一热,忙垂下眼帘,试图掩饰眼底一闪而过的羞涩。 “毕竟——”迪奥注意到了她的闪躲,却并未拆穿,反而像是得逞一般,倏地收回手,上半身前倾,换成了脑袋凑近,“我是依赖于您的灵力才得以凝结成形,与您之间,本就存在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您感受不到么?” 迪奥这次的靠近太过突然,脸对脸,目光相触,额头几乎抵在一块。阮桃猝不及防之下,被他捕捉个正着,面上那因为不适应异性这般对待而自然流露的生涩反应,完完全全暴露在迪奥眼里。 不行,太近了…… 阮桃根本没怎么听清楚迪奥的话,她全副心神都被那摄人心魄的容颜给夺了去,特别是当这人凑进来时,那容色的诱惑力更是大增。羽睫轻扇,低眉含笑,眼中映着点点微弱的灯光,面对这份惊人的美色,阮桃差点把持不住。 她不由庆幸自己戴着面罩,脸上燃起的热度连她都轻易感受到了,若是毫无遮挡,还不在这个男人面前露了窘态? 阮桃从高脚椅上跳下,往后退了两步,与迪奥拉开安全距离,才觉得呼吸没那么紊乱了,定了定神,她小声道:“我知道了……” 这声音细如蚊呐,阮桃微微有些懊恼于自己的不争气,顿了顿,小心地瞄了眼迪奥,发现他已经重新将身体摆正,正坐在吧台后,撑着下巴看她,笑意盈盈,与她的慌乱形成鲜明对比,不禁提高了些音量: “你也是来自幻界的吧,可是我刚才并没有使用灵力,你怎么就……突然出现了?” 阮桃的视线与他投注过来的眼神错开,果然心神大定,忙问出了心底的疑惑。 “这个问题简单,小公主,您看——”迪奥朝舞池的方向一抬下巴,“在此处狂欢的女人,基本都上了妆,您虽然不曾直接接触到我们的本体,但只要灵力足够强大,只需要一个媒介,您就能将我等唤出。” 迪奥竖起一根手指,在鼻翼处一晃而过:“就比如,香气。” 阮桃恍然大悟。敢情是她在舞池被人当成沙丁鱼般挤来挤去时,那萦绕不散的脂粉气味竟引出了这个人! 她有些怀疑地望着迪奥:“这也太过间接了吧?那岂不是我以后走在街上,随时都有可能召唤出你们来?” 一想到那个场景,阮桃就是一阵哆嗦。太扯了,真是这样往后还上什么街啊,一个人出去,几个人回来,简直防不胜防。 看着阮桃因为自己的脑补而眼神大变,迪奥唇边笑意更深,吊足了她的胃口,才慢悠悠道:“当然,这个方式不比直接接触,加之您完全处于被动状况,并非所有人都能回应这丝微弱的呼唤。能被您用这种方式唤醒的,只有本就清醒、不愿沉溺于黑暗中的人啊……” 说到最后,他语调悠长,宛若叹息。 阮桃被他这咏叹似的语气所牵引,情不自禁往下问:“那么,你也是不愿沉睡的那类人吗?” “自然是不愿的。”迪奥直起身子,墨黑的发从肩上滑落。这么一动,他所处的位置就变得十分微妙,半边脸隐入吧台里的阴影中,半边脸仍暴露于灯光之下,光与暗的界限如此分明,在他深邃的面容上刻下一道印痕。 “我若沉睡,就无法注视您;我若阖上双眼,就无法映出您的身影。”迪奥就在这半蒙半昧间,慢声叙说,如同歌咏,“比黑暗更可怕的,是失去您,所以我又有什么理由不保持清醒呢?” 他似是反问,又在自答:“您看,小公主……您的存在,就宛如这无边黑暗中的唯一一盏明灯,吸引着一切睁开眼的灵魂飞蛾扑火般地去抢夺、去攫取温暖,若这永恒的沉眠是命运降于我身的原罪,您就是将我们拉出深渊的救赎……” “而在下,也不过是这其中可怜又幸运的一员。” ——聆听现场版的歌剧,且这幕剧只为你一人吟唱是什么感觉? 阮桃表示,终于明白所谓的耳朵怀孕了是个什么体验。 从小到大,从来没有异性如此直白地对她展示过好感,当然了,她心里清楚,迪奥说这些话并非是因为那种意义的喜欢,更多的,可能只是为了取悦于她。 但不得不说,真的做得相当成功。 或许女性天性就对赞美没什么抵抗力,更何况,表达赞美的是一位极富魅力的、成熟而又优雅的男性。 除去最近那些经历,阮桃只是个普通女孩,面对这种层次的语言攻势,她有点抵抗不住了。 她能感觉到面上的温度越烧越烫,怕是就算有了面罩的遮挡,别人都能轻易看出她的羞涩与无措了。为免自己自己彻底举白旗投降,她连忙挪开视线,转移话题道:“打住,你别叫我小公主了,我可都快二十四了……听着怪别扭的。” 迪奥的目光悠悠然落在阮桃的耳垂上,如同在欣赏一件上等的宝物。因为她偏过头去的动作,那小巧莹白的耳朵完全展现在他眼前,脸上有着口罩遮掩,还能为阮桃挡一下,但耳垂上晕染的嫣红却暴露无遗,忠实地反映出主人的慌乱。 哎呀,似乎玩得有些过火了,他这位公主殿下,青涩得可爱,一点点的挑逗都能紧张成这个样子,从反应上看,压根不像一个成年人,反而……像是孩子。 天真,单纯,不谙世事。 迪奥愉悦地扬眉,心中斟酌着,以后还是得多加训练一下,起码要让她具备充分的抵抗力。 男人都是危险而狡猾的生物,万一这位可爱的小公主被人拐跑了,他可上哪儿哭去? “我并不觉得这样的称呼有何不妥。”迪奥的咬字十分有韵味,他仿佛天生就具备说情话的能力,简单一句话,由他口中说出,就是宛转悠长,“您的年龄在人类世界的确已不属于孩子,可于我而言,您这才刚刚是——含苞欲放的时候,青春正盛的女孩儿,怎么就不是公主了呢?” 妈呀,这人说话太犯规了呀! 阮桃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艰难抑制住捂脸的冲动,目光看天花板也看地,就是不愿回头去看他:“这么说来,你到底多大?” “唔——”迪奥拖长音调,似乎在计算着,好半晌才回答,“大概,七十了吧。” 七十? 阮桃吓了一跳。她猛地转回头,上上下下打量了这人一番,看上去一点也不像啊,不过或许异世界的人寿命就跟地球人不一样,七十岁才正好是青年时期? 阮桃皱眉思索着,直到与迪奥的视线撞上,才猛然发觉自己被抓包了,他似乎就在这等着人自投罗网,眼尾一挑,笑道: “哦呀,害羞的小公主,您终于舍得分一丝目光给我这个翘首以盼的可怜人了么?” 这句话说出,迪奥清晰地望见,阮桃的耳朵更红了。 为了不让自家小公主羞愤而逃,他还是决定见好就收,伸手往身后的某个角落一抓,就提了一瓶红酒放在吧台上,拇指放在瓶盖上轻弹,也不需要开瓶器,就轻易将酒瓶打开。 接着又不知从哪个角落摸出两只高脚玻璃杯,摆到阮桃面前,往杯中斟了点酒,举起其中一只酒杯向她轻点示意:“小公主,会饮酒么?” “……我不是小孩子。”阮桃抿抿唇,为他的轻视有些不爽,“一杯酒而已嘛,谁不行啊。” 她不知从哪儿生出的勇气,从来都是只喝果汁的人,大步迈回吧台前,拿起酒杯一口气干了。酒入喉肠,味道虽不刺激,但对于阮桃来说却是苦得发涩,她不习惯这种味道,一口下去,小脸几乎皱成包子,隔着面罩都能看出她的难受。 “慢点喝,酒需细品,其韵味才会悠长。”迪奥叹息一声,他垂着眼,轻抿一下口,仍不忘调戏,“正如您的美丽,亦是需要细细欣赏。” 阮桃初尝酒味,大脑还有些发怔,听闻他的话,眼中泛起一层薄薄的水光,仿佛不胜羞意。出乎意料的是,虽然是第一次喝酒,但她的酒量还不错,一杯下肚,也只是被那苦味呛到,实际仍十分清醒。 “……别这样说啦……”阮桃终还是忍不住小声道。 “您说如何,便是如何吧。”迪奥继续自斟自酌,听见她的微弱抗议,也只微微一笑,语气里带着无奈与宠溺。 阮桃差点忍不住捂脸呻/吟出声。怎么可以这样!说起来,她之前明明就对纪梵的挑逗视若无睹,为何换了个人来,就招架不住了呢? 阮桃不确定地想,或许这是……成熟男人特有的天赋技能?至于纪梵,那家伙的调戏太幼稚了,如果说面对迪奥她是毫无还手之力,那对着纪梵……不揍他一顿就是自己脾气好了。 吧台内的男人动作优雅地饮着酒,阮桃望着这一连串流畅的动作,亦觉赏心悦目,正看得出神,身后忽然伸出一条手臂,拽着她的肩膀往后一带,还没反应过来呢,阮桃面前的景象就换成了白袍青年的背影。 “阿莱尼斯?”阮桃惊讶地叫出来人的名字,“你怎么过来了?” 阿莱尼斯还未回答,迪奥便轻笑着道:“公主的骑士终于赶到了呀,那在下的任务算是圆满完成了。——哦呀,还真是不客气呢。” 说话间,迪奥忽然往一边侧过头,在他脸旁便有一道劲风刮过,砸在身后的酒柜上,将那木质的酒柜撕开一条长长的裂缝。 阿莱尼斯面色沉着,手中的法杖杖尖对准了吧台内笑意不变的男人。 阮桃见势不妙,连忙拽住阿莱尼斯的衣袖,压低声音道:“他是我们这边的人,别冲动,有话好好说!” 阿莱尼斯顿了顿,开口:“殿下,这人对您不敬。” “哈?什么不敬……”阮桃先是一愣,继而反应过来,阿莱尼斯他该不会是……听见迪奥调戏的话语了吧? 好不容易褪去的羞意又有卷土重来的趋势,阮桃憋了会,才闷闷道:“你别多想了,都是自己人,没什么大不了的。” 再说了,本来就是她自己面皮薄,迪奥的言语没有半点冒犯的意思,反而让人听着就觉舒服,确实谈不上不敬。 “既然殿下这么说了,那便算了。”阿莱尼斯冷眼盯着那边始终微笑以对的人,收起法杖,“只是,还望不要再有下次。” 见阿莱尼斯妥协,阮桃松了口气,她瞄瞄大门的方向,问道:“你刚才听到我说的话了么?” “不曾。”阿莱尼斯回过身,照实回答,“但有人提醒了我,否则我也许就违背殿下的命令了。” “咦?是谁?”阮桃眨眨眼,诧异居然有人能看见他。 “是我哦,殿下。”头顶传来一个清脆的女声,阮桃刚抬头去看,天花板上就跳下来一个人,在她面前旋转了一圈,又忽地凑近,“殿下只顾着跟公爵大人聊天,却没有注意到我呢。” 突然有一张放大的脸出现在视线中,阮桃先是条件反射地倒退一步,这才看清了来人是一位清丽的少女,她身穿淡蓝色长裙,马尾高高扎起,手里还抱着一台少见的破旧风琴。 “我叫风铃,初次见面,殿下。” 阮桃从她身上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恍然:“你是跟迪奥一块现形的?” “是呀,多亏了殿下的灵力。”风铃语调轻快,怜爱地抚摸着怀里的风琴,“还有这个,自从沉睡后,我已经好久没碰到它了呢。” 一下子出来两个,这是什么运气……阮桃看看风铃,又望望坐在吧台内的迪奥,内心扶额。 话说,她的房子真的不够用了啊! “哎,对了!”阮桃突然想起了什么,她望了望阿莱尼斯身后,又伸长脖子粗略地在舞池里扫了一圈,有些焦急,“宏哥呢?他没有跟着你吗?” 阿莱尼斯默然。对于他来说,除了殿下以外的人都是无关紧要的路人甲,自然不会特别去留意一只鬼的动向,但接触到阮桃担忧的视线,他又不可能直说自己没管,停了会,才谨慎道: “或许是跟着那个姓卫的人走了吧。” 见阮桃还是担忧,阿莱尼斯出声安慰:“殿下放心,既然无人能看见他,他应该没有大碍。” 阿莱尼斯素来沉稳,语气笃定,有着奇异的安抚作用,阮桃听他这么一讲,也放下心来:“也对,卫玄之可不是普通人。” 见自家殿下心情好些,阿莱尼斯果断转向风铃,淡声道:“你该履行诺言了。” 风铃不由撇撇嘴,她迎着阮桃好奇的目光,边拉开手中的风琴,边抱怨:“我打不过这个人,他就威胁我答应他一个要求,否则便不允许我来见您。” 阿莱尼斯对她明目张胆地打小报告无动于衷。 阮桃也是稍微了解了点阿莱尼斯的性子,见风铃只是抱怨,并未生气,顿时觉得好笑。 不过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 风铃低下头,开始用手上的风琴来奏乐。这乐声十分缥缈,仿佛来自亘古虚空,悠扬万分,曲调是阮桃从未听过的,夹杂着一股似乎可以直透人心的魔力,光是这么听着,就觉心神恍惚,混混沌沌地差点就完全沉迷其中。 幸好不知是不是因为体内灵力的缘故,这丝感觉稍纵即逝,不过片刻,阮桃就从这奇妙的乐声中挣脱出来。 但舞池里的其他人就没那么幸运了。 他们虽然不能看见这些化妆品,但是奏乐的声音却能听见。而且,音箱的声音虽然大,却不知为何盖不住这轻盈的乐声,待风琴之声盈满整个大厅后,除了阮桃这边站着的几个人,剩余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站在原地,闭着眼陷入了沉睡。 一瞬间,场内除了自动播放的舞曲,再也听不见任何人声。 “这样可以了吧?”风铃一曲奏毕,重新合上风琴。 阿莱尼斯没理她,只冲着阮桃点头:“这些人方才惊扰了殿下,如今只是略是惩戒,殿下无需忧虑。” 风铃也接口:“没错,安眠曲的作用只会维持一小时,待会他们就会自动醒来啦!” 阮桃:“……” 你们真会玩,她服。 无语了一会,阮桃想了想,正要说不如他们去卫玄之那边看看情况,场上的所有灯光忽然急促一闪,一秒之后,同时熄灭! 整个大厅,顿时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然后,大门外边,远远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听着像是强烈撞击引起的爆裂之声,震得脚下的大地都微微抖动,阮桃立刻伸手抓住阿莱尼斯的衣角来保持平衡。 不是吧,又发生了什么?! 第22章 论突变 地面上传来的震动一波比一波剧烈,舞池中被催眠的人虽然没被震醒,但身体却都随着地面的晃动而左摇右摆、东倒西歪,有些还顺着惯性砸到前面的人背上,瞬间就像多米诺骨牌似的带倒了一大片人。 黑暗中,阮桃将抓着阿莱尼斯衣袖的动作改为抱住了他的手臂,即使是这样的震动,他依旧站得极稳,阮桃托了他的福,才没有摔惨。她现在虽然看不见舞池那边的状况,但能听见*撞击发出的沉闷声响,手上一紧,心惊肉跳: “该不会是地震了吧?咱们要不要把人叫醒?” “不是地震。”阿莱尼斯沉稳的声音自她头顶上响起,他跟阮桃不一样,黑暗并不能阻碍他的视线,但他只往舞池上扫了一眼,就收回目光,全身心放在安抚自家殿下上,“是灵力碰撞引起的震荡。” “灵力?”阮桃奇怪,“咱们人不都在这儿吗,哪里来的……” 她说到这,顿时停住,想起了另一个人,惊呼:“卫玄之!” “我不曾跟他交过手,无法准确判断,但不排除这个可能。”阿莱尼斯一只手被阮桃紧紧拽住,他也不动弹,空着的另一只手召出法杖,微微一晃,杖尖上立刻亮起一团光,那团光越长越大,慢慢升至半空,原本漆黑的大厅马上被照亮。 阮桃下意识眯起眼,待适应了这白炽灯般的亮光后,才睁开眼来环视了一下四周,果然发现舞池里混乱不堪。 “那……我们还是出去看看情况吧。”阮桃犹豫了一下,还是有些不放心。虽说卫玄之是挺厉害的,但这到底在别人的地盘上,也不知道他去见那个幕后之人时碰到了什么。 灵力碰撞……这说明,除了卫玄之外,起码还有另外一个人身具灵力。 会是谁? 迟磊她接触过,尽管到现在她还搞不太清楚灵力运作的原理,但直觉告诉她,迟磊就是一普通人,丁点灵力也没有,不可能是他捣的鬼。那会不会是神秘的幕后之人? 阮桃坐不住了:“我们都过去瞧瞧。” “殿下,您留在此处便可。”阿莱尼斯皱着眉,不甚赞同,“我等前去为您探明情况。” 其实如果不是阮桃担忧,他在危险发生后,就该第一时间保护着她撤离此地,毕竟不管事情怎么紧急,在他看来都没有阮桃一人的安危来得重要。 幻界的王只有一位,他效忠的对象也只有一人,至于其他人,都不过是无关紧要的路人甲,他没心思、也懒得去管。 这样的想法虽然太过冷漠,但显然,阿莱尼斯并非唯一抱有这种念头的人,在他表示了反对意见后,迪奥也开口附和:“是呢,小公主,那可不是您的工作。若是令您陷入危险之中,便是我们的失职了。” 迪奥依然坐在吧台内斟着酒,仿佛外界的骚乱皆与他无关。他也不喝,只是轻轻摇晃着高脚玻璃杯,望着酒红色的液体在杯中晃动,折射出迷人的光泽。见阮桃看过来,他唇角勾起,举杯朝她示意,然后才一饮而尽。 末了,将玻璃杯放回吧台上:“年份太浅,还差了几分韵味,可惜。” “可是……!”阮桃听见这两个男人都不赞同,先是有些不服气,刚要开口抗争,又一波剧烈的震动传来,晃得她头晕眼花,于是立时改口,“好吧,我在这儿等着,你们先去看看。不过记住,如果遇到了危险,千万不要急着动手,你们先回来跟我商量一下,咱们再做决定。” “放心,殿下。”阿莱尼斯郑重承诺,看上去十分可靠,“胆敢让您受惊,我等定会将罪魁祸首捆了来见您。” “哎呀,小公主,您不用忧心,您的鼓励便是我等所向披靡的武器,只要您开口,世间有什么东西是不能为您取来的呢?”迪奥撑着下巴,脸上是漫不经心的笑容,一说话就是惯常的咏叹语调,“哪怕镜中花,井中月。” 阮桃:……他们果然就没听进去。 嘴角抽了抽,她明智地选择忽略迪奥不正经的打岔,郑重道:“那你们小心。” “必不负殿下所托。”阿莱尼斯冲她小幅度地点点头,抓起法杖默念法咒,身形一晃就消失在原地,似乎完全忘了吧台内还有一位“同伴”一般。 阮桃:等等,阿莱尼斯你还漏了点东西啊喂!不是说好了一块去吗,怎么也不带带人家! “哦呀,看来我并不怎么受这位魔法师的待见呢。”迪奥嘴上这样说,仿佛受到了极大的伤害似的,可面上的表情却出卖了他。 岂止不待见,根本就是视若无睹了…… 阮桃按了按额头,有些头疼:“那你还要跟去吗?” “为何不去?”迪奥微笑,“难得有一个在公主面前立功的机会,我可不舍得放过。” 阮桃:“随便你吧……” 她颇为无语地望着这人,却只见迪奥竖起手指置于唇上,眸中波光一闪而过,笑道:“小公主,回见。” 阮桃一愣,再放眼看去,吧台内已经不见了他的踪影,唯独剩下一只孤零零的高脚杯摆在原处。 阿莱尼斯虽然离开了,但他却留下了那团亮光,借着灯光,阮桃在停电的时候仍能视物,想想那两人一去不知道多久才回来,她旋身坐到椅子上,挥手向风铃招呼: “你也别站着了,快来坐。” 风铃没跟她客气,爽快地坐在她身边,不过手中仍怀抱着那架分量不轻的风琴,没有放下。 风铃低着头,手抚过风琴略显破旧的表面,忽然道:“殿下,是您唤醒了它呢。” “嗯,什么?”阮桃正在想着事情,风铃冷不丁开口,她一时没接上,疑惑地眨眨眼。 “这把琴,在幻界沦陷之际,就再也奏不响了。”风铃话音里有淡淡的伤感,“我以为它只能永远沉寂下去,但今天,您唤醒了它,我很开心。” 风铃抬头望着阮桃,眼神真挚:“殿下果然很厉害呢!” 阮桃有点哭笑不得:“我哪里厉害?如果没有你们在身边,我就是个脆弱的普通人而已。” 她十分有自知之明。本来嘛,若她的生活中没有出现诸神之镜,那么她还会继续过着她那平凡而单调的日子,什么魔法师啊,鬼怪啊,黑道啊,通通都不可能与她沾边。 哪像现在,上了贼船却下不来了。 “您不能这么说。”风铃想了想,居然认真地反驳道,“若不是因为您,我们这些人,连同整个幻界都会一直沉睡,就是有天大的本事有怎么样?若是无法使出,那比之普通人类还不如。” 阮桃被她说得一愣一愣的:“这好像……也有道理。” 风铃笑弯了眼,两颊旁梨涡浅浅,清丽动人,她还要继续举例,却被阮桃摆摆手打断了:“但是说这些也没有意义了。” 典型的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问题,与其再这里耍嘴皮子,不如想想下一步该怎么做。 阮桃沉吟了会,询问道:“风铃,你从刚刚传过来的灵力中能感受到什么?” 她问了个关键问题,也是最令她郁闷的地方。枉她身负强大的灵力,却居然连这么简单的分辨能力都没有,看来这件事结束后,是时候去训练一下了。 毕竟她有预感,往后这种灵异事件,肯定还会频繁出现,没有自保能力怎么行? 至于化妆品们,他们虽然靠谱,也无法24小时全方位盯着她。说来说去,提高自身的实力才是最为长久之道。 “唔……要说那股灵力,它给我的感觉很不舒服。”风铃坐在高脚椅上,小腿一晃一晃的,眉头皱起,“似乎里面蕴含着非常浓厚的怨气。” “怨气?” “没错,绝对是怨气!”风铃越发肯定,“而且还是恶意满满的怨气,我都能感受到的,刚刚那两位大人绝对早就知道了。” 阮桃一惊,不禁焦急道:“那他们……会不会有事?” “您放心好啦,那两位大人的能力非同小可,只有他们让别人害怕的份,还从来没有人能让他们吃亏呢。”风铃见她紧张,连忙凑过来安慰。 “我想,那两位大人定是知道这些怨气极为浓烈,怕伤到了您,所以才让您待在这里等候的。” 言下之意就是,别瞎想了,乖乖坐着等就好。 阮桃苦笑:“说得简单……” 无论风铃怎么再三保证,没有亲眼见着,她还是会觉得不安。无论是相处了一段时间的阿莱尼斯,还是刚刚才认识的迪奥,直白来讲,都已经算是“她的人”了,怎么可能不担心? 不过风铃说得对,她在这里瞎担心一点用都没有。 正想着,坐在她身旁的风铃忽然惊叫道:“那是什么东西!” 阮桃顺着她的视线看向远处大门的方向,只见在亮光的照射下,从门缝处慢慢地渗入一丝丝黑雾,这些黑雾不多时边将这个大门给包围得严严实实。 然后,便簇拥在一块向着里面推进。 什么鬼? 阮桃看看舞池里被定格了动作的人们,拿不准到底是否要让风铃唤醒他们。 她怕那些黑雾会伤害这些人,又怕一旦这些人醒来,又会造成更大的骚乱。 然而她的担心很快被证实是多余的了,那些黑雾似乎对舞池里的人不感兴趣,绕开了他们的身体,蜿蜒匍匐着向最里边的吧台前进。 目标是她们! 阮桃面色一肃,唤道:“风铃!” 几乎就在她喊出声的同时,风铃拉开手中的琴,十根手指翩翩起舞,悦耳的乐声流泻,回荡在宽敞的大厅中。 琴声仿佛在她们身前竖立了一堵无形的屏障,这些黑雾爬行到舞池边缘,就再也无法寸进。 随着琴声越来越急促,黑雾开始翻涌不息,渐渐地,它们好像也发现这样下去不行,原本挤成一团的浓雾突然分离成数百个拳头大小的小团。 接着,这些小块浓雾伸长膨胀,逐渐凝成一个类似人类的轮廓,可仍是一团漆黑,不见五官。 “这到底是什么?”眼睁睁地观看完黑雾的变化,一股不妙之感涌上心头。 风铃顾不上回答这个疑问了,她手指一错,换了首曲调高昂的乐曲,越弹越快,可饶是这样,那道无形的结界在数百个人形黑雾的撞击下,已经隐隐出现一丝裂缝,看上去很快就要崩溃了。 风铃演奏的动作不停,却是偏过头对阮桃说:“殿下您先离开这里!” “别开玩笑了!”阮桃断然拒绝,她当然看出来风铃处于劣势,这种时候怎么可能抛弃她一个人逃走。 “殿下,我的琴声对活人作用最大,对这些东西,效果并不明显。您留在这里,非但帮不上忙,还会有危险,要让那两位大人知晓绝对会活撕了我的!” 风铃喘了口气,继续劝道:“我自己脱身并不难,但最重要的是保证您的安全,趁我现在还能抵挡一阵,您快离开这里,去找公爵大人他们!” 风铃用眼神示意她去看旁边的安全出口。 她们位于吧台最里侧靠墙的地方,巧合的是,正好挨着安全门,从那里走楼梯上去,便可以到达一楼的大厅。 阮桃心知她说的有道理,咬咬牙,转身便往门边跑去。可还没够着门把手,却发现从那道门的门缝中,亦开始渗进黑雾! 卧槽! 两边夹击! 阮桃苦着脸,小跑着掉头回到风铃身边:“咱们被包围了!” 她飞快扫了扫全场,看见的确还有另一个安全出口,不过位于舞池对面,要想过去,势必得先通过那些黑雾。 “殿下……”风铃十指连弹,琴音越发急促,“我实在不擅长对付这种东西……” “慢着,你等等!”阮桃一把扯下口罩,直面着那些人形黑雾。 她就说自己好像忘了什么,当初在超市,她的妆容buff对宏哥一行人也是能起作用的,这些黑雾虽然诡异,但感觉上跟宏哥他们是属于一个范畴的,说不定能有用。 可等了一分钟,却什么事也没法生。 咦,不应该呀? 阮桃有些茫然,然而她低头看了看手表,才发现问题出在哪儿。 十二小时的时效已经过了,这个妆容早就失效了! “殿下?”风铃声音有些不稳,“怎么样了?” “你……再撑一小会,给我点时间!”阮桃手忙脚乱地从随身包包里翻出化妆袋,随手唤出诸神之镜,随便选了几个化妆品就往脸上抹: “马上就好!撑住!” “……我尽力!”风铃双手上下翩飞,弹奏的速度已经达到了骇人听闻的地步,饶是如此,结界上还是不停出现细微的裂痕,弥补了一个,马上有会出现更多个。 阮桃心知战况紧急,胡乱抹了一把,就催促着诸神之镜评分。 然而这个任性的破镜子一点都不懂得体谅契约者的心情,仍然按照自己的节奏,过了半分钟,才慢悠悠地打出一个鲜红的“18”。 这回的数字比之前的要大一圈,仿佛在明晃晃向着阮桃彰显它的嫌弃。 “殿下,您好了么?”风铃的声音再次传来。 “就好了,等等!”阮桃大声回应,同时按捺住砸碎镜子的冲动,压低声音吼道,“别磨磨蹭蹭的行不行!” 可是诸神之镜仍然不理她,按照一贯的节奏,再过了半分钟,伴随着结界咔嚓一声碎裂的脆响,镜子里才显示出妆容的buff。 妆面名称:辣你眼睛 解释:凡是看到你脸的人,都会升起狗眼被亮瞎的奇妙感觉,眼部产生一阵强烈的刺痛,之后一小时内不能视物,完全成为睁眼瞎,此效果无视种族限制。 这时风铃大喊道:“殿下,您快走!” 阮桃:…… 她闭了闭眼,咬牙切齿地站起来。 妈个叽,死就死吧,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第23章 论辣眼 辣眼睛,通常都与惨不忍睹、无法直视等词语同义,形容一个人看到了某些不该看到的东西,由此产生了强烈的懵逼之感。 一般来说,这些辣眼的东西多见于网络,比如说丑破天际的自拍啦,七彩色的玛丽苏啦,画风清奇的表情包啦……等等。作为一名热爱网络的少女,阮桃原本的乐趣之一就是用犀利的语言来吐槽这种反人类的奇葩东西。 但是万万没想到,有一天,她居然成为了万恶之源。 此时此刻,她就是行走的辣眼睛原型,亮瞎钛合金狗眼的生化武器! 多么威风凛凛,多么感人肺腑! 可是她一点也不感到自豪,甚至还有点想哭。 风铃用琴音设下的结界已经被那一大群人形黑雾给锲而不舍地攻破了,她也不恋战,把手中的风琴一合,轻盈地往后跃了几步,闪到阮桃身边,一把拉过她的手,寻到一个黑雾较少的空隙就要强行冲出去。 然而风铃还没迈出步子,她攥着阮桃手腕的那只手,就被人反手握住了:“别急。” 去势被阻,风铃环视了一圈正在逼近的黑雾,回头焦急地劝说:“殿下,再不走就来不及了,有什么事情出去再说吧,您要是有丁点受伤的话我绝对会被报复惨的!” 谁料这回,自家殿下却气定神闲地拍拍她的手背,脸上不复之前的慌乱,还反过来安慰她: “不怕不怕,刚刚咱们被这群东西弄得这么狼狈,要是不反击一下,就这么逃跑的话,我还怎么配得上称王?还怎么好意思说自己是诸神之镜的契约者?” 风铃看着她微微一笑,在法术弄出的光晕映衬之下,眸光潋滟,红唇微翘,上挑的眼尾藏着难以言说的风情,令得她面前这张只算清秀的脸,顿时增添了一丝妩媚。 “殿下……您上妆了?”风铃细细看了看,忽然反应过来。 “是呢,所以才会让你挡一阵,给我争取一些时间。”她家殿下温柔地将她的手拨开,绕过她走到前面去,直面那些密密麻麻聚拢而来的黑雾。 风铃下意识上前一步,想要挡在阮桃身前保护,却被她轻轻推到一旁。 “辛苦你了,风铃。不过你不用担心,我好歹还是有点自保能力的,你们一个个那么厉害,如果我是个弱鸡的话,那传出去也太掉价了。“ 风铃只看到她侧过脸,不知是不是因为角度的原因,轮廓显得十分柔和,衬着嘴角那抹微笑越发动人。 然而接下来她吐出的话语却不怎么美妙了:“这帮孙子敢动我的人,看我不怼死它们!放心,风铃,这就给你找回场子!” 风铃一歪头,觉得很是茫然。 她虽然不能完全理解阮桃说的话,但从语气上来判断,应该是在骂人。风铃一点也不觉得自家殿下这样直接对骂会掉逼格,反倒双手捧心,脸颊染上浅浅的红晕,望着阮桃背影的双眸闪闪发亮。 殿下不愧是诸神之镜选择的王者!果真霸气又可靠!尽管按理来说,殿下应该由他们来保护才是,但是怎么办……莫名觉得这样挺身而出维护下属的女王殿下更加帅气呢! 风铃眨眨眼,本来因为契约的关系,她对阮桃天然好感度就满值,此时更是突破限制,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哎呀,殿下在为她撑腰呢,那两个男人要是知道了,一定会后悔跑出去的,活该,谁叫这些人仗着实力高强就欺负她! 实际上,阮桃能感受到黏在自己背上的灼热视线的,但一别过头,将脸转到风铃看不见的角度,她的表情立刻就垮了。 她现在唯一庆幸的是,这种妆容buff对化妆品们是不起作用的,否则她觉得,经此一役,以后真的没脸见人了。 谁比她苦逼? 化个妆而已,别人是为悦己者容,而她呢……是为污染世界而化,简直像个专职搞碰瓷的。 深呼了口气,阮桃在心底默念淡定,望着浮动的层层黑雾,想到就是眼前这群事儿逼搞得她不得不背上这么个坑爹的buff,立马怒向胆边生。 黑雾越是迫近,她反倒大步上前,光看动作仿佛要主动投身进黑雾之中似的,背后的风铃即使觉得她敢这样做绝对有十足的把握,但还是忍不住为她捏了把汗。 阮桃靠那么近也是有理由的,虽然诸神之镜保证这个buff对所有种族都有效,但是这些黑雾看上去是人形,可压根辨不清五官所在,也不知到底是不是靠眼睛来感知外界的,万一是个近视眼怎么办? 所以,还是靠近些保险,都贴到面上去了,阮桃就不信它们看不清自己的脸! 在弥漫的黑雾中,阮桃八风不动,仰着脸直视人形黑雾,表情淡然,仿佛一切尽在掌控之中,端的是一派高手风范。 唯有紧握的拳头和手心沁出的汗水泄露了她的紧张。 她甩着头,将脸对准黑雾,然后一百八十度环绕一圈,务必使每一寸黑雾都没被漏掉,才停下了动作,静静地站着等待结果。 那些黑雾依旧慢慢地在靠近。它们笼罩了除吧台这片地方以外的整个大厅,甚至蔓延至了天花板的高度,高高在上地俯视着地下那个相较起来异常娇小脆弱的人类少女,似乎是在蓄势一般,停滞了一秒,猛地冲她扑了上来。 阮桃再次抬起头,将脸暴露在黑雾的攻击范围内。 一秒之后—— 当初黑雾扑过来时气势有多猛,现在被反弹得就有多厉害。 这些黑雾好像是撞上了极为恐怖的东西一样,刚俯冲到一半,身形顿时凝在半空,接着忽然捂住了应当是眼部的位置,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反正阮桃也没看清楚它们到底有没有眼部这种器官,就是看它们如同见鬼了似的,在那儿叽里呱啦鬼叫。这么一骚动,连人形都维持不下去了,干脆被全部打散,重新变回了最开始混沌的一团。 但就算如此,它仍然摆脱不了看见阮桃妆容所产生的辣眼感,这团雾气像是发疯一样上下浮动,绕着偌大的舞厅奔跑旋转,就差没一头撞到墙上寻求解脱。 “哼,辣鸡!”阮桃不屑地冷哼,眉头一挑,将冷艳高贵四个字阐释得淋漓尽致。 任你嚣张,最后还不是被亮瞎狗眼,装神弄鬼,好了不起哦? “殿下好厉害!”啪啪啪的掌声自身后响起,风铃崇拜地鼓着掌,一脸钦佩。 “咳……”阮桃听见风铃的声音,才从中二的画风中切换过来,略带尴尬地瞄了她一眼,道,“我们赶快走吧。” “嗯嗯!”风铃小跑着来到她身边,眼神仍是崇拜不已。 阮桃拉过风铃的手,拽着她从陷入沉眠的人群缝隙中钻出去。 期间,那个被狠狠伤到眼的黑雾在她们头顶上方呼啸着来回盘旋,痛苦万分。 阮桃也没理,直接带着风铃跑到门边,打开门就要冲出去。 刚开门的一瞬间,那层黑雾似乎是找到了出路,嗖的一下就从她们身边窜过,溜出门去,砰咚一声又撞在了外边大堂的墙壁上,发出一声无力的哀嚎。 阮桃和风铃皆对这个急着找死的蠢货叹为观止。 见黑雾又顽强地将自己从墙上扒拉下来,然后捂着眼挣扎着往大堂外跑去,阮桃不禁撇撇嘴,鄙视道: “逃得真快……” …… 阮桃这边的突发情况被圆满解决,但离开舞厅去找卫玄之的阿莱尼斯和迪奥两人的战况就不是十分顺利了。 好不容易循着踪迹赶到了卫玄之所在的包房,前脚刚迈进房间,后脚就被一堆不知名的鬼怪给袭击了。 阿莱尼斯一皱眉,手中的法杖一转,毫不客气地对着这些鬼东西发起攻击。法术的光芒在房间内接连闪过,瞬间将他身边的一圈地方清空。 迪奥则是在那些鬼怪扑上来的一息之间消失不见,只让它们抓到了空气。 再出现时,他已经闪到了包房的最里面。 那里正是卫玄之所在的地方,他面色清冷,右手五指上燃着红莲业火,在虚空中飞快地画着符篆。一张接着一张的金色符印凭空凝结,向着他面前的结界扑去。 他被无数鬼怪逼近这个陷阱,困于这道结界中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这中间他一直在尝试将结界打破,但看来布阵的人能力非常高明,他都改换了好些方法,还是未能成功。 是以,当他身边的空气一阵波动,忽然间多出了一个穿着黑色长袍的男人时,卫玄之一愣,掩盖不住脸上惊疑的表情: “你……是怎么进来的?” 他抬眼一望,才留意到不止是这个黑袍男人,房间另一头还多出了之前一直跟在阮桃身边的白袍青年。 那个青年手握半人高的木杖,杖尖光芒闪烁,对准了一批又一批前仆后继想要吞噬他的鬼怪大军,光芒所到之处,那些鬼怪便尖啸着灰飞烟灭。 阿莱尼斯脸色沉着,对这一大片乌泱泱的鬼怪视而不见,一步步向着房间里走去,那些索命的冤魂对他造成不了任何影响,反倒都成了他的踏脚石,被毫不留情地碾压。 “哎呀,你从哪里招惹了这么多的不洁之物?”卫玄之望着阿莱尼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模样,有些怔然,就听凭空出现在他身旁的黑袍男子轻笑着道。 他回过神,眉头丝毫没有因为来了援手而放松,反而神情戒备,指尖的红炎反指向了黑袍男子,冷声问:“你们来做什么?” “看不出来么?”迪奥并未计较卫玄之的警惕举动,仍是一派从容,“自然是来帮你的。” “……帮我?” “嗯……我家的小公主不放心你,身为一名合格的下属,当然要为她排忧解难。”提起这个,迪奥莞尔,“不然,若是惹得小公主哭泣难过,我可是会心疼的。” 卫玄之反应了一会,才道:“你说的是阮桃?” 他似是想起了什么,音量不自觉地提高,原本冷凝的面上出现一丝裂痕:“……你们离开她身边了?” “嗯?有何不妥?”迪奥看他这么焦急的样子,也意识到不对。 卫玄之顾不得跟他仔细解释,重新在空中凝出符印,去撞击那道坚实的结界:“他的目标是阮桃!” 就这么简单一句话,令迪奥立刻收起了所有玩笑的心思。 迪奥不着痕迹地扫过卫玄之的表情,见他神情急切不似作伪,才忽然伸出手捏住他的肩膀:“这样太慢了,我带你出去。” 话音刚落,卫玄之只觉眼前一花,再定神时,他已经离开了那道困扰他多时的结界,跳到了正在清扫鬼怪的阿莱尼斯身旁。 迪奥不顾阿莱尼斯的冷眼,空着的另一只手直接按在了他的法杖上:“公主那边出事了。” 本来阿莱尼斯还想甩开他的手,一听这话,顿时停下所有反抗,配合地让迪奥动作。 失去了法术的威胁,他们周围那些呐呐着不敢上前的鬼怪马上又张牙舞爪地扑上来,铺天盖地地试图将他们淹没。 迪奥连眼角的余光都没分给这些东西,似乎对他而言这压根不算危险,淡定地抓紧手中的两个人,眸光一闪,他们三人眨眼间落到了包房门外,而后他松开这两人,伸指一勾,大门砰地便自动合上,将那些呼啸而上的鬼怪全都挡在里边。 几乎在同时,卫玄之和阿莱尼斯分别往阖上的门上甩了一个咒术,将这道门牢牢封死,确保里面的鬼怪绝对没法冲出来,才又同时放下手。 “到底怎么回事?”阿莱尼斯冷着脸问,“殿下那边发生了什么?” 他冲着迪奥质问,迪奥摊开手,无奈地瞥了卫玄之一眼:“你该问他。” 阿莱尼斯冷若冰霜的目光立刻又落到卫玄之身上。 卫玄之揉着眉心,低声解释:“这是个陷阱,迟磊领着我去见的,根本不是什么幕后黑手。” “他骗了你?”阿莱尼斯是知道事情经过的,这时闻言诧异。 “也不对,他似乎是不知情的,带我去见的也是他自以为的‘那位先生’,但是我一进入到这个房间,就发现那个人身上有着非常不协调的气息。就是……往身上披了另一层皮的感觉,那个人绝对不是真人。” 卫玄之回想了一下,沉吟道:“我质问了他,结果他倒是很爽快地承认,自己只是暂时借用了这个男人的身体,借他的势力来办一些事儿,然后就打开鬼门,放出了那些怪物……后面就是你们看到的那样了,我被困在房里出不去,他临走前,对我坦诚说真正感兴趣的目标是阮桃。” 阿莱尼斯冷冷扫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地转身,向着舞厅方向疾步赶去。 “抱歉了,牵涉到公主殿下,我们总是不自觉失去冷静,相信你也能谅解。”迪奥优雅地弯起唇角,但那漆黑如墨的眼眸里却毫无笑意,“那么,请允许我先行一步。” 他轻轻打了个响指,瞬间消失在原地。 这下只剩卫玄之一人被留下了,他抿着唇,神色冷淡,亦是跟随着他们的脚步往阮桃待的地方走去。 但刚拐出长长的走廊,他就发现在一处偏僻的角落,那个领他过来的迟磊正被一个浑身漆黑的“人”掐着脖子提溜在半空,双脚悬空扑腾,神色十分痛苦。 卫玄之一顿,下意识甩出一道符篆,那漆黑的东西感受到危险逼近,猛地将迟磊甩到一边,闪身躲避。 就这么一照面,已能让卫玄之看清他的面容,随之而来的便是深深的疑虑。 宏哥……?才一会不见,他怎么变成这副样子,距离彻底堕魂也只剩一步之遥而已! ********** 另一边,阮桃完全不知晓两个男人离开之后所遇到的事情。 她正拉着风铃,在那状似迷宫的回廊里穿行,快被这复杂的地形给搞懵了。 “殿下,应该在这边吧?”风铃比她好不到哪儿去,犹豫了会,指了一个方向,“我总觉得另一边我们来过。” “你确定?”阮桃忍不住吐槽,“我们俩兜了十五分钟了,可别人没找到,倒把自己给搞丢了。” “那,也总要试试的。”风铃松开她的手,率先跑到那条长廊里,仔细辨认了一下,“没错,这边我们没走过,殿下,就试试这条……” 风铃高兴地转过身子,正要向阮桃挥手,却正好撞见阮桃身后的拐角处窜出两个看不清面目的黑衣人,手上拿着一个麻布袋,丝毫没有停顿地兜头往阮桃头上一罩。 阮桃还没来得及迈开步子,就觉眼前陷入了一片黑暗,视线被隔断。 她蒙了一秒,立马开始挣扎:“放开……!风铃!” 阮桃喊着自家化妆品的名字,但短短一瞬,她整个人就已经被装入麻袋中,继而身子一轻,就被人抬了起来。 失重的感觉令她心中恐慌,虽然脸上的buff还在,但是被套了麻袋之后,她根本没机会让偷袭者看她的脸啊擦! “殿下!”那两个黑衣人的动作极快,一看就是经常做这种工作,训练有素,流畅度极高,待风铃拉开琴时,他们已经将阮桃扛起来了。 “混蛋,放开殿下!”风铃脸上怒气顿生,指尖刚要对着琴键按下,忽然颈边一凉,有东西轻轻抵在了她的喉咙处。 下一秒,一股极度的危险的感觉席卷全身,使得风铃四肢都几乎要僵直了。 她张着唇,眼神惊疑不定:“你……” 袭击的人显然是站在她身后,风铃看不见他的脸,只听见一个声音在她耳边轻道:“好姑娘,可千万别动,否则我手一抖,你这漂亮的脖子上,就得染上鲜血了,那样多不好看。” 风铃的手指离着琴键只有毫厘之差,但这种情况下,她根本不敢妄动,看向前方的视线透着焦虑,咬了咬牙,她恨声问:“你想对殿下做什么!” “这不是很明显么?” 威胁她的男人发出一声轻笑,漫不经心地说:“当然是绑架了。” 第24章 论绑架 阮桃被套在麻袋里,感觉呼吸起来都憋得慌,偏偏这兜头一罩,眼前就是一摸黑,看不见任何东西的感觉让她心中没底。 尤其是,她喊了风铃的名字之后,等了好久也没收到回应,就不受控制地开始脑补了。 不会是还有别的人吧?难不成他们把风铃也控制起来了?可是……这些化妆品不是因为信仰值不足的缘故,所以无法在人前现形的吗? 如果风铃也遭到袭击,那动手的,会是什么人? 阮桃被自己的猜测弄得有些心浮气躁,反正这俩偷袭者又没封住她的嘴,她干脆就大喊出声:“风铃!你没事吧?” 由于有麻袋的隔绝,里面传出来的声音听上去有点模糊,但并不妨碍另一边僵持的两个人听清。 风铃的确是被人给制住了,但一听到自家殿下在喊自己的名字,本能地不想让她担心,下意识回答:“殿下,请您放心!我……” 话未说完,颈边那股寒意更迫近了些,逼得风铃不得不将剩下的半截咽回喉咙里。 望望前方被人装进麻袋中扛起来,露在外面的双腿还在不死心挣扎着的阮桃,风铃眼中闪过一丝怒意,闭了闭眼,将这丝不稳定的情绪强行按下,才压低声音,恼火地冲身后人吼道: “别开玩笑了!你是什么人,竟也敢绑架殿下!” “嗯,原来你叫风铃呀。”身后的人仿佛听不见风铃的恶声恶语似的,自顾自说道,“而且你在叫那个女孩殿下?……有趣,这是在玩什么角色扮演吗?” 风铃压根听不懂他在嘀咕什么,随着时间流逝,她心中越发焦急。 可惜的是,他们这些被唤醒的化妆品只与阮桃结成了契约,形成的是一对一的单向联系,也就是说,阮桃能感应到他们的情况和位置,他们却无法相应地感知到阮桃的状况。 更毋论化妆品之间能形成联系了。但此时,风铃极其盼望能联络上离开的那两个男人,起码他们的能力比自己强,也不用眼睁睁看着阮桃被挟持而无能为力了。 意识到再怎么骂,都不会让袭击者动摇,风铃放软了声音:“这位先生,有什么事可以商量,你能先将殿下放出来么?” 谁料对方干脆利落地拒绝了这个请求:“这可不行呢,我布置这么多,就为了抓住这个小姑娘而已,现在就放了,岂不是白费心思了?” 风铃脸色一僵,在心中大骂他的无耻,正想破罐子破摔,直接不管自己颈边的威胁,按下琴键时,对方却眼疾手快地掰过她的小臂,往身后一折—— “喀嚓”,清脆的骨头断裂声传来,风铃面色煞白,大滴冷汗沿着脸侧滑落,滴在琴键上。 对方卸去了她的行动力后,就放开了手,风铃那只被掰骨折的手臂立刻软软地垂落在她身侧,从指尖到肩膀仿佛都被麻痹了一般,酸软无力。 钻心的疼痛传到大脑神经中,风铃几乎用尽了全身的自制力,才没有在敌人面前痛呼出声。 一只手被废,剩下的另一只手只能勉强扶着风琴不让它掉在地上,至于弹奏,就根本不可能了。 这个男人好狠……! 疼痛侵袭了全身,但也刺激得风铃保持清醒,她心中一沉,浑身的焦虑都快实体化了。 这个人对她都这么狠……对待成为目标的殿下,又会使出什么手段! 风铃简直不敢想下去。 “哎呀,这么紧张做什么,我又没说要伤害你那位殿下。”浑然不在意风铃的戒备与愤恨,身后的男人忽然之间收回了架在她脖子上的寒芒。 风铃反应极快,抓住这个间隙,也不顾自己折断的右手,还完好的另一只手立刻爬上琴键处,果断按下。 但她的动作还是慢了一步,第一个音符刚刚响起,男人的手刀已经准确地劈在她的后颈处。 脖颈一痛,风铃在瞬间晕厥过去,身子一歪,重重倒在铺了墨绿色毯子的地板上。 男人只冷眼望着她摔倒,压根没有伸手扶一把这种怜香惜玉的念头。 不过还好有了地毯的缓冲,风铃摔得并不重,只是落地的响动大了些,传到阮桃耳中,立即让她心中揪起。 “风铃?风铃!”她双手拍打着麻袋,同时身子扭来扭去,试图滑落到地面,等了很久,仍是没有回应,她咬咬牙,大喊: “你特么有本事把我放出去,我们正面刚!缩头缩脑的算什么汉子!你有本事搞偷袭,有本事来打一架啊!别躲在旁边不出声,我知道你在听!” 身旁两个扛起她的人见阮桃挣扎不休,立刻腾出手来制住她的四肢,搞得她手脚都动不了,徒留腰部还在扭动,如同一条被扔到砧板上的待宰的鱼,正在做徒劳无功的反抗。 阮桃十分不爽现在这个压制性的局面,只要让她露个脸,分分钟能秒杀全场,自从诸神之镜现世,她纵横江湖以来,从未如此憋屈过! 很好!那边那个装死的绑架者,你已经成功引起了她的注意!最好悠着点别让她知道是谁,否则一旦寻到机会,绝对要让这人渣尝尝跪下唱征服的滋味啊! 妈个叽! 无论阮桃如今在心里怎么抓狂,出手弄晕了风铃的男人都不会为之所动,他闲庭漫步般走到她身前,低下头饶有兴味地观察了一下那个土灰色的麻袋。 这袋子非常宽大,将阮桃上半身装进去后,还有很大的空隙,因此从外面看,只能隐约望见袋子表面印出一个人形。 见男人走进,负责扛起阮桃的两个面目不清的黑衣人恭敬地低垂下头,似乎极为畏惧他一般,连直视他的面容都不敢,屏气凝神,一句声都不出。 “总算捉到你了,小姑娘。”男人微笑着道,“让我来看看吧,使得小九称赞不已的,所谓毫无瑕疵的巨大灵力,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拍拍手,示意道:“带她回去。” …… 等到两个男人一前一后匆匆找来案发现场,这里早已人去楼空,独留下躺在地上的风铃,仍旧昏迷不醒。 阿莱尼斯沉着脸,毫不犹豫地用法术唤醒了风铃,没等她彻底清醒,就蹲在她面前,扯着她的衣领往上一提,逼迫她仰起脸来。 “殿下呢?”阿莱尼斯眼神阴郁,一句问话从他嘴里蹦出,显得杀气十足。 他赶到这里来时,已经察觉阮桃存在过的痕迹了,但那丝痕迹濒临溃散,显然人离开已有一段时间了,那么唯一可能知道阮桃去处的,就只有一直跟她待在一块的风铃了。 虽然见到风铃昏迷,阿莱尼斯就不太抱希望能从她嘴里问出最想要的讯息,但内心的担忧占据了上风,尽管可能性不高,他还是得抓住一切线索不放。 风铃一愣,继而并未马上回答他的话,反而先将视线移到了之前阮桃所在的位置,见是空空一片后,眼中染上自责与愧疚: “殿下……被人劫走了……”她用没受伤的左手捂住嘴,语气沉痛,“都怪我太大意了……” “被人劫走?谁?”阿莱尼斯心中不好的预感应验,话音顿时有些不稳,疾言道,“何人如此胆大!” “我不知道,我没看清他们的脸……”风铃低着头,额前的刘海遮住了她的眉眼,“但可以肯定的是,攻击我的那个人,是人类男性。” “人类?”这次发问的是迪奥,他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质疑道,“人类也能伤到你?” “……说不定是像卫玄之那样的人,人类之中,一向存在不少能人异士。”经过刚开头的激动,阿莱尼斯很快又平复下心绪,展现了他强大的自控力,“只是,为什么要盯上殿下?” “我听那个人的意思,他似乎很早前就计划这起绑架了,因为我的疏忽,才被他得逞。”风铃撑着地面坐起来,被折断的右手软趴趴地垂在一边,阿莱尼斯望见了,不禁问: “你的手是怎么回事?” 风铃苦笑:“被掰断了。” 阿莱尼斯即刻明白发生了什么,他一言不发地举起法杖,顶端亮起乳白色的微光,一个治疗法术甩到风铃身上,不多时,她便感觉右手恢复了力气。 “谢谢……法师果然是全能型的职业。”风铃感慨了一句,她转了转手臂,发现能自如活动后,脸上表情登时严肃起来,郑重道,“那个男人很危险,我们必须尽快找到殿下,否则我怕拖久了……” 两个男人都能读懂她的未尽之言。 保护阮桃是他们降临此世的唯一职责,而现在,自家殿下下落不明,他们内心的焦虑都快燃成一把烈火了,只是表面不显而已。 “我们先回家里去,光我们几个,力量太单薄,这么找也不知得找到什么时候。”阿莱尼斯想了想,马上提出建议。 “那便坐一趟顺风车吧。”迪奥按住他们两人的肩膀,眸光一闪,三人的身影瞬间消失,“抓稳了。” 有了迪奥的空间跳跃做帮助,他们几乎下一秒就回到了阮桃家的客厅中,一抬头,就对上了窝在家中的化妆品们惊讶的视线。 解释前因后果的过程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听着阿莱尼斯毫无起伏的叙说时,纪梵冷着脸,好几次都差点忍不住将匕首戳到他脸上。 待阿莱尼斯说到阮桃被不明人士绑走时,纪梵简直气笑了:“我将殿下托付给你,结果你就是这么保护人的?” 他冰冷的视线一一自迪奥和风铃身上划过,唇角勾起毫无温度的笑容,嘲讽道:“哦,还多带了两个拖油瓶回来。” “——你们三个人,连殿下一人能看不住,还将她弄丢了?!”停顿了半晌,纪梵猛然爆发,胸膛不断起伏,显然是气狠了。 这一声怒吼吓得爱丽往墙边缩了缩,望着纪梵,一脸恐惧。纪梵大人……气势好可怕。 被留在家中的其他人亦开始指责,场面一时间变成了单方面的□□大会。 “够了!”最终制止了争吵的,是对于待在家中的化妆品们十分陌生的迪奥。 暗沉如墨的双眸波澜不惊,光是看着,似乎就能受到他的感染,慢慢平静下来。 “与其花心思在无用的争吵上,还不若动动脑子想办法。”迪奥淡淡道,“如果不是为了寻求帮助,我们大可不必先回到这里,但现在看来,你们似乎觉得,相互推卸责任,比寻找殿下来得重要?” 黑发黑眸的俊美男人优雅地弯起唇,笑意却不及眼底:“若是这样,恕我不能奉陪了。” 他干脆地打了个响指,消失在原地。 众人眼睁睁地望着他离开,皆是呆了一瞬。 但片刻之后,纪梵也冷笑着大步走出阳台,毫不迟疑地纵身跃下五楼,只留下一句:“你们慢慢吵,殿下还在等着我。” “我也去!”几乎没给其他人反应时间,罗兰撑着小洋伞,踏着水晶鞋,噔噔蹬小跑出阳台,循着纪梵的踪迹,飘到外面,眨眼间就不见了。 这下,客厅里只剩下两个女人,一个小孩,加上脸色铁青的阿莱尼斯,面面相觑。 “任性的家伙……”阿莱尼斯闭了闭眼,从牙齿缝里挤出了这么一句。 “哥哥,怎么回事,姬君出事了?我们为什么不去找她?”之前因为人小声音小,一直没机会插上话的阿秀见走了三个人,立马从沙发上爬下来,奔到阿莱尼斯身边,抓着他的衣袖下摆,满脸不安。 “自然是要找的,但是不能像那帮没脑子的无头苍蝇一样。”面对小孩子,阿莱尼斯放缓了态度,难得抬手拍拍阿秀的脑袋以示安抚,沉吟了会,转头望向风铃。 “你的手好些了么?” …… 直到被阿莱尼斯带到一座高楼的顶层天台,风铃才搞清楚了他问这话的用意。 “你想让我催眠整座城市的人?”风铃有些不敢置信,又确认了一遍,“你认真的?” 阿莱尼斯站在她身边,视线往下看去,眼中映出万千灯火,站在他身后的,是抱着阿秀的爱丽。在他们两人的强烈要求下,阿莱尼斯最终还是将人带上,利用御风术,飞到了s市最高处。 “我为什么要开这种玩笑?”阿莱尼斯反问,神色极其认真,“你的琴声能控制人类神志,我会用扩音术来确保琴声能传遍每一个角落。” “可问题是……”风铃指指下面灯火通明的城市,“这里,少说也有好几百万人,这种数量的催眠……” 她咬着下唇,没法说下去了。 “我会一直给你施加强化精神的法术。”阿莱尼斯一脸平静,“你只管弹奏就好。” “还是说……身为让殿下被掳走的罪臣,连这么点小小的牺牲都不肯做出?”阿莱尼斯一字一句,说得极慢,字字戳心。 这话果然戳到风铃的痛处,她再不反驳,默默将琴拉开,按下了第一个琴键。 与此同时,阿莱尼斯的扩音术张开,提升精神力的法术亦一个接一个不要钱似的砸在风铃身上。 悠扬神秘的乐曲从这里传出去,在扩音术的加持下,飞入千家万户,遁入每一个人耳中。 风铃站在城市的极点,高处的狂风吹得她发丝飞舞、衣裙翩翩,但她仿若毫无所觉,只一心一意地沉浸在演奏中,居高临下地俯瞰着脚下的夜景,心中默念: 此时此刻,凡听见我之乐曲的人类,皆当成为我在城中的耳目,替我追寻殿下的踪迹!凡有蛛丝马迹,立即上报! ********** 阮桃被人扛着快速移动,又是坐车又是上楼,垫得七荤八素,差点没土在麻袋里。 这些人似乎是将她带离了会所,一路疾驰着,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停了下来,然后,就把她扔到一张软软的床垫之上。 不过因为用力过猛,她的脑袋不小心磕在了的床头的木板上,疼得她倒抽一口凉气。 阮桃不禁在心里卧了个大槽。 那两个人把她扔床上后就没有下一步举动,周围静悄悄的,仿佛人都离开了,阮桃耐心等了一会,发现还没动静,立马扭着从麻袋中蹭出来。 幸好这些人不知是太过自信还是怎么的,竟然没有绑住她的手脚,这让她的逃离麻袋的举动相当顺利。 将脑袋从那个逼仄的空间里解放出来,阮桃大口呼吸了几下新鲜空气,接着开始观察这个地方。 这是个布置相当考究的卧室,装修高档,而她就坐在卧室中央的一张大床上。 难不成那个男人将她绑回老窝了? 阮桃弄不清这人到底在玩什么把戏,但她突然失踪,家里那群人肯定着急得不行,得想个办法尽快逃出去,再不济也得联系上他们才是。 阮桃摸了摸腰间,发现她的小包居然没被搜刮走,连忙翻开来,从里面掏出几只化妆品,握在手里,感觉有些犯难了。 话说……这个样子,能远程把他们召唤出来嘛? 她尝试了一下运用灵力,像当初帮助他们化成人形一样,将灵力输送进手上的这几只化妆品里,然而毫无变化。 果然,已经化成人形,这个方法就不管用了吗…… 阮桃颇为沮丧地将东西扔回包里,却不经意瞥见包包最底层塞进了一支她从未见过的口红。 “哎?谁扔进去的?”她好奇地将那口红掏出来,仔细看了看,确定这并不是她的东西,“什么时候……” 她将那只细长的口红捏在指间转了转,正皱着眉思考时,忽然一种熟悉的灵力流泻的感觉从指尖迸发,口红上微光一闪,阮桃还没回过神,身体上就多了一股难以承受的重量。 这份重量几乎是用砸的方式加诸于她身,她连看清那到底是什么东西的时间都没有,就立刻被那力量压得往后倒去,狠狠砸进柔软的床垫中。 “嘶——”阮桃吃痛地轻呼出声,抬起手刚想把身上的不明物体推开,手腕却突然被紧握住,往脑后一按,顿时就动弹不了。 “卧槽你谁啊——”阮桃被这么一弄,心中大为火光,抬眼就想呛一句,不料却落入一双金色的瞳孔之中。 那双金色流光的眼眸的主人盯着她,仿佛在看一件十分棘手的事物,静默了一会,猛地放开压制住阮桃手腕的双手,一手捂住额头,极为不耐地吐出几个字: “啧,麻烦。” 第25章 论麻烦 阮桃花了半分钟,来理清事情的经过。 首先,是她在包包里发现了一支不属于自己的口红,然后,在该死的好奇心驱动下,她将那支口红拿起来查看,结果,体内灵力又不受控制地自行出场,将那陌生的化妆品转化为了人形。 而且,重点是!这个男人真的好特么重啊!砸在她肚子上的重量简直跟小型炮弹无异,差点没让她将隔夜饭吐出来。 还有话说回来,这个人为什么一副超级不耐烦的样子?拜托搞清楚好不好,从头到尾受伤害的人都是她,不要给她摆出“被卷入麻烦事件了好头疼啊好想回去睡觉”的表情! ……别问她为什么能读出这个男人的心思,因为他就是这么赤果果地将心底的所有想法都写在了脸上。 眼看着这人只是皱着眉盯着自己,本来还期盼他能识趣点将身体挪开,好将被压在他身下的无辜女子解救出来,但依照这个状况,阮桃觉得是不能指望他突然产生这种意识了。 深呼了几口气,阮桃强忍着腹部被挤压得快抽搐的钝痛感,挤出一个微笑:“请问,先生您可以先从我身上下来吗?” “啊……” 金色的眼眸微微眯起,那个男人不咸不淡地应了声,两手撑在阮桃肩侧,直起身子,然后——干脆利落地翻到床的另一头,一手抬起反盖在额头上,闭上眼睛。 完全一副不想与她有过多交流的架势。 阮桃只觉身上一轻,那股迫人的压力总算移开了去,连忙手脚并用爬起来,揉着方才被挤压的腹部,眼含怨念地瞪向那自顾自躺倒在床上的男人。 刚刚他们两人靠得太近,阮桃印象最深的就是那双鎏金色的瞳孔,别的倒没去留意,现在乍眼完整地看清这个人的样貌,她才发现,不仅仅是那双眼睛十分惹眼,这个新化形的化妆品,全身上下就写满了“张扬”两个字。 不论是那头如燃烧着的烈火一般的红发,还是棱角分明的五官,都不符合低调的原则。 然而在阮桃这般仔细的打量下,这个男人依然闭着眼,对她的视线视若无睹。一手盖着额头,另一手充当枕头,平躺在宽阔柔软的床上,其中一条修长的腿还曲了起来,姿势说不出的潇洒随意。 “你是被我唤出来的吗?你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怎么的,阮桃就是有种直觉,如果她不主动搭话,这个男人也许真的会就这么睡过去,所以等了半晌,见他还没有开口,阮桃嘴角抽了抽,终于还是认命地打破沉默。 红发金眸的男人罔若未闻。 阮桃也不气馁,再接再厉地发问,保持了十足的耐心和礼貌:“不说名字也没关系,你好歹也得告诉我你属于哪个牌子呀,不然我怎么称呼你?” 沉默,继续沉默。 阮桃额上已然爆出一根青筋。她平复了一下陡然急促的呼吸,伸手用力地揉了揉额角,唇边的笑容有僵硬的痕迹:“我说,大哥你不是专程跑出来睡觉的吧?难道你在幻界还没睡够吗!” 一串话砸下去,就宛如一块石头被抛进深不见底的坑洞,完全收不到一丝回音。红发男人面容平静,可惜,就是不睁开眼看她,阮桃气呼呼地瞪了他好一会,终究不得不败下阵来。 算他狠,这样的目光洗礼下能都装作毫无察觉!该说他是脸皮太厚呢还是神经太迟钝? 阮桃放弃了再与这人沟通的想法,爬下床去,环顾了一圈。这个房间没有窗户,唯一的出口就是一扇雕花木门,还多亏了绑架她的那些人没有制住她的行动,使她得以自由探查这里的情况。 阮桃回头望了望,很好,连姿势都分毫不动,她还不想管了呢!爱干嘛干嘛,睡死在这儿算了! 自从那奇妙的一天过后,算起来,阮桃家里已经有了七只人形化妆品,按理来说,集满七个不是应该能召唤神龙吗!为什么弄出来的却是这么个家伙! 说实话,虽然那群化妆品张口闭口就是什么殿下、姬君或者是小公主这类的画风极度中二的称呼,但羞耻惯了,阮桃现在倒觉得听起来蛮顺耳的,总比这男人突然跳出来压扁她,却连个招呼都不打的行为好多了。 没礼貌,哼! 阮桃跳下床,才发觉自己的其中一只凉鞋消失了,可能是在挣扎的时候不小心给弄掉了……在床周边找了一圈,她都没看见有拖鞋,索性就光着脚走到木门边。 反正屋子的地板上铺着软垫,单穿一只鞋的话反而会更阻碍行动。 双脚踩着毛绒绒的地毯,行走所发出的响动都被完美地消除,阮桃顾忌着这是在别人的地盘上,即使房间内并没有外人,她还是下意识地将所有动作放轻,移动过程真正做到了落地无声,仿若一只步履轻盈的猫咪。 移动到门边后,阮桃先是谨慎地将耳朵贴在门上,试图聆听外边的声响……好吧,并没什么卵用,事实证明她就是电影看多了,这种厚度的木门,隔音效果一级棒,除了自己故意放缓的呼吸声,她什么都听不到。 维持着猫腰贴门的蠢姿势足足有半分钟,阮桃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做了傻事。 条件反射又回头看了眼床上的人。 还好还好,仍是老样子,那他应该就没看见自己这副傻样了。 既然无法得知外面的状况,阮桃干脆按在门手柄上,轻轻一转,打算直接开门出去。 然而,拧到半途就遇到了阻碍,门根本没法打开,阮桃不信邪地来回拧了好几次,门锁被她这么一弄,发出咔哒咔哒的噪音,但依然毫无用处。 阮桃试了几次,就沮丧地丢开门手柄,目光凝聚在厚重的雕花木门上,叹了口气。 想想也对,绑架者既然放心将她扔在这里,而且什么防护措施都不做,又怎么可能大咧咧地将门打开让她逃出去呢? 阮桃烦躁地抓了抓落在胸前的长发,一脸郁闷。尽管心里清楚,但想想还是很不甘心,她这么安安分分、低调行事,居然也能招惹来变态,难不成最近水逆? 她正在心中狠狠吐槽,忽然背后传来轻微的响动,然后远远飘来一个低沉且略带沙哑的声音:“……好吵。” 阮桃不由转过身,只见躺在床上的红发男人不知何时偏头望向了她所站的地方,金色的眸子牢牢锁定住她的身影,浑身缠绕着低气压。 “什么?”阮桃满脸莫名。 金眸定定看了她一会,又重新闭上。他似乎十分疲惫,连阖眼这种简单的动作都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无力感,长长的睫毛在眼窝处打下优美的半弧形阴影,衬着他眉宇间隐约流露的倦怠,让站在门边远望的阮桃…… 陡然升出这个人也许下一秒真的会长眠不醒的微妙感觉。 连她自己都没发觉,看着看着,仿佛是被这低靡的情绪所感染,她脸上的神色也随之黯淡了些许。 “你好吵。” 还没等阮桃产生“或许她真的打扰到别人休息”的愧疚感,这人下一句话立刻就将这丝来之不易的内疚给灭得一干二净。 红发男人好像理所当然一样,说出这样的话来。 于是阮桃觉得可以不用再忍了。 她撸起袖子,气势汹汹地赶到床边,故意用力地蹦到床上,瞧见这个男人在床被她踩塌陷的瞬间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得意地弯起唇角。 “我说你——”阮桃的恶作剧得逞后,她立马得寸进尺,跪在红发男人身旁,拽住他的衣领,使出吃奶的劲儿试图将他从床上拽起来,“知不知道我们现下的处境很危险啊!你还有心思睡觉!” 当然了,以男人的体重,阮桃这等软趴趴的力气是完全动摇不了他的,但没关系,她要求的只是个气势!只要架势摆足了,一切都不是问题! 理想很美好,但阮桃望着底下那张处变不惊的脸,磨了磨牙:“别装睡了,跟你说话呢!再怎么说也是我将你从沉睡的深渊中拉出来的吧,你就不能看着救命恩人的脸,好好道声谢吗?” 不知道她这句话的哪点触到了男人的神经,他总算慢悠悠地睁开眼。 冷不防又与这双金色眸子近距离对上,刹那间,阮桃脑中恍惚闪过一丝极度危险的信号……仿佛,自己被某种大型食肉类动物盯上,当成了狩猎对象一样…… 她触电般松开了男人的衣领,怔怔地低头望着自己的双手,神情迷茫。 等等,不太对劲啊……刚刚这股毛骨悚然的感觉虽然一纵即逝,但是这双仍在轻微颤抖、怎么都无法冷静下来的双手却清楚地提醒她,这个男人…… 阮桃不着痕迹地往床边挪了挪,看着男人的视线中染上警惕之色。 话说她这次到底召唤出了什么东西呀! 按照最开始的设定,这些化妆品不是都奉她为王么?这中间混入了一个叛徒啊!不仅对她各种不友好,还会故意 忽视她啊! 当然,这并不是说她很享受众星捧月的待遇……只是因为这个男人的画风跟纪梵他们完全相反,她觉得非常奇怪而已! 将阮桃戒备的小动作尽收眼底,红发男人的神情分毫未动,依旧一脸平静,但他终归愿意开口跟阮桃交流了: “你能让我重归沉眠?” 他语气淡漠,唯有最后一字音调上扬,才能让人听出这是疑问句。 阮桃脑子转了好几个弯,方才反应过来,这人是在针对她前一句话发问,这跳跃也太大了,而且—— “哪有人主动要求睡过去的,能说能动多不容易?”阮桃百思不得其解。 红发男人静默了片刻,胸腔微微震动,仿佛是自喉咙深处发出一声低沉的哼笑。 “幼稚的小鬼……” 他抬起搭在额头上的手,举到眼前,在天花板那盏华丽吊灯的光芒照耀下,那层苍白无血色的皮肤似乎半透明化了,彷如薄薄的纸片,一戳就碎。 男人的神情仍是不起波澜,可阮桃看着,总觉得他是在嘲讽些什么。但是,说她幼稚她就不乐意了,还小鬼…… “请注意你的措辞,先生,我有名字,并且早就成年了,不是什么小鬼。”阮桃严肃地纠正他的错误,“而且,作为最基本的礼貌,我强烈要求你报上自己的姓名,若非万不得已,我并不想用‘喂’来代称你,毕竟那是毫无教养的表现。” 洋洋洒洒说了一大通,阮桃得到的回应只有简简单单的一句:“不记得了。” 阮桃:“……哈?” “名字,不记得了。” 男人一派坦然,丝毫不理会旁边女孩隐隐崩溃的脸色。 ……怎么办好想打他,但是看上去武力值不均等,万一被反揍岂不是亏大发了。 拼命暗示自己得冷静,阮桃不知是第几次做深呼吸运动了:“好吧,不记得就不记得,这都不是重点。” 她停了会,还是没忍住咬牙切齿地猛然俯下/身去,直直望进男人的眼瞳深处:“但是,你有办法带我逃出这个房间吗?门被上锁了,我出不去,你如果是来自幻界,多少会有一些特殊能力吧?” “不要。”谁料男人一口拒绝。 阮桃清晰地望见,金色瞳孔倒影出的脸扭曲了:“为什么!” “麻烦。” 男人轻松甩出这个理由,迎着阮桃恨不能撕了自己的视线,不闪不避,平静得令阮桃快控制不了体内的洪荒之力了。 ……不行,这种时候应该一致对外,不能搞内讧,她才不是那种不看形势的人。 “这个理由我不接受!”阮桃一字一句说,“这是命、令!” 她头一次用上了这个词:“我是你的契约者,你应该很清楚吧?再说直白点,我是主人,我的指令,你本来就有服从的义务!” 两个人的目光对上,阮桃抿着唇,使劲想要通过眼神将自己的坚定意志传出去。 比拼气势的时候到了,绝对不能输! “所以说,像你这样的小鬼,真是最麻烦的生物了……”也不知对峙了多久,男人像是妥协般地微微叹了口气。 “都说不是小鬼了!你是选择性过滤掉别人话里的信息吗!”这是同样抓不住重点的阮桃。 阮桃还在愤怒着,想要抓着他的领口咆哮,只听细碎的窸窣声过后,红发男人利落地坐起身,长腿一迈,就踩在地板上。 阮桃一只手还维持着要伸过去抓人衣领的姿势,不上不下,尴尬万分。 男人见她没跟上来,回头望了望,干脆提起她的后衣领,轻轻松松地将她拎到门边。 一个大活人的重量,他只用单手支撑,仿佛阮桃不过是一只木偶娃娃一般。 直到双脚重新落地,望着近在咫尺的木门,阮桃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遭遇了何种对待。 卧槽!将爸爸她当成什么了?人肉沙包吗! 男人对旁边射来的寒光视若不见,反而在心底轻声叹息。 所以说,最讨厌这种麻烦了,还是沾上了就难以甩手的麻烦…… “退后。”他开口示意,同时像是怕阮桃理解不了似的,故技重施地又提起她的衣领,将她带离了木门,一手竖起拇指,作出了类似点燃打火机的动作。 然后,阮桃便眼睁睁地望着那扇木门上燃起了熊熊火焰。 那道火焰迅速爬满了整扇门,火焰的温度很高,即使她站得不近,也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热浪,不消几秒,厚重的木门就被燃成灰烬,原本的墙壁上只留下一个大大的空洞。 艾玛……厉害了我的哥。 阮桃有些呆愣,旁边的男人率先从空洞中迈出去,她猛地回过神来,连忙小跑着跟上,走出去后才发现,他们两人位于一个圆形的走廊上,走廊外围就是半人高的栏杆。 扒拉着栏杆往下看去,这一层至少得有四层楼高,圆形走廊中间便是空心,典型的中空型建筑,没想到那群绑匪居然这么壕,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建造的房子吧? 四处环顾了一圈,阮桃简直被那处处透着金钱气息的豪华装修给亮瞎了眼。 “那个,我们要不先下楼?”阮桃回过头,小心地征询旁边那位大爷的意见。 虽然这个人态度拽了点,但是架不住能力牛逼,她可不傻,在敌人的大本营里,有大腿不抱才是脑子出问题了。 阮桃指了指另一边的螺旋状楼梯:“待在这里也不是办法,或许那些人都在楼——啊!” 话没说完,阮桃忽然感觉脚下悬空,一双温热的大手抄起她的腿弯就将她横抱起来,慌乱之下,她下意识搂住男人的脖子来保持平衡。 “你干什么——” 猝不及防遭到突袭,阮桃蹙眉就要质问,谁想男人根本不在意她的反应,腿一跨,轻松踩上栏杆,然后脚底一施力,就往下跃去。 往下……跃去…… 阮桃吓得血色尽失。 妈呀那可是四层楼!他不会因为自己出言不逊怀恨在心,所以故意拉着她同归于尽吧!! 阮桃也顾不上矜持,搂着男人脖子的手一个收紧,脸紧紧贴在他肩窝处,大喊出声:“我要宰了你啊魂淡!” “嘁。” 脸下的肌肉似乎微微颤动了一下,男人低沉的嗓音自头顶传来,他托着阮桃的腰往上提了提,看姿势更像是在抱小孩。 “别做梦了,小鬼。” 下坠产生的风声好像已经从耳边消失了,阮桃愣了愣,迟钝地从男人的怀抱里抬起头,往上望去。 然后才发现,他们离刚才所在的楼层已经很远了,看着……像是已经安全落地了的样子? 视线一转,阮桃将目光移到男人的脸上。他仍是面无表情,仿佛跃下四楼是件不值一提的小事,眼睛没看着阮桃,反倒看向正前方。 “你该宰了的,是这家伙才对。” 男人的一只手不知何时移到她的后脑上,轻轻一掰,将她的脑袋转向前方,接着,阮桃就对上了一双饶有兴味的眼睛。 见阮桃看来,对面的人夸张地行了个躬身礼,一手置于胸前,笑着问候:“两位,玩得可开心?” 第26章 论卫幽 这人是打哪儿冒出来的? 阮桃吃了一惊,细细打量着那个突然出声的男人,越看越觉得……他的面容,隐隐有些熟悉,好像在哪儿见过似的。 不过这种熟悉感并不是非常明显,阮桃在脑海中搜索了好久,都没找到人对应上。 或许是错觉吧…… 这时,那个举止夸张的男人又望向阮桃,开口道:“哎呀,你的帮手真是一个接着一个,这可让我没想到。” 他仿佛十分头疼,叹了口气:“我好不容易才甩掉你那些护花骑士,将你带走呢,谁知……” 他的视线遥遥聚焦在抱着阮桃的红发男人身上,打量的目光肆无忌惮,但红发男人不知是真没所谓还是怎么的,根本拿这无礼的目光不当一回事,平静如初。 倒是阮桃窝在他怀中,被这道侵略意味十足的视线弄得浑身不舒服,忍不住开口打断: “停!” 奇怪男人的视线一顿,又重新移到阮桃脸上,那细细密密的目光,仿佛是在观察一件稀世罕有的珍宝,诡异万分,阮桃不自在地搓搓手臂,才继续问: “你把我弄到这里来,到底图什么?而且……既然你能看到我身边这些人,应该也知道,随便绑架我的话,可不是件聪明的事。” 阮桃将手从红发男人脖子上撤下,因为他稳稳托着自己的身子,她索性就着这个姿势,扭头道:“他们迟早会找到这里来的,我奉劝一句,你若是还想要这栋房子,最好放我们离开。” 这话倒不是纯粹的威胁,阮桃有这个自信,阿莱尼斯他们绝对会想办法找出自己的,即使他们来晚了一步,自己身后的男人,也绝不会眼睁睁看着她被欺负—— 阮桃扬起笑,指了指背后的红发男人:“还有他哦,你是想领教一下他的厉害吗?” 被阮桃拿出来当挡箭牌的男人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哼笑,胸膛微微震动,透过贴身的肌肤,那股震动一直传导进阮桃体内,令她心底轻微一颤。 “哦?”另一边的人非常礼貌地请教道,“真有这么厉害?不过很可惜呢……我的目标只是你而已。” 他话锋一转:“费了这么大劲将你请过来,我可不是为了跟你的骑士们打架的,那样太浪费精力了,有这个时间,我还不如与你多聊两句。” “啊,对了!你看我这记性,竟然还未做自我介绍。”他做出一副突然醒悟的样子,弯腰鞠躬,一派绅士风范,“我名卫幽,当然了,这个名字你肯定不熟,但我的那个小侄子,你应该见过很多次了。” 乍一听到这个姓氏,阮桃心头模糊掠过不好的预感:“你该不会是在说……” 欣赏着阮桃陡然变化的神色,男人爽快承认:“如你所想。” 阮桃再次仔细地、一寸寸地将这人的五官描绘了一遍,终于找出那股强烈的既视感源头在哪儿了。 这个人的面容,与卫玄之起码有五分相似!难怪……她就说怎么越看越熟悉,敢情这两人是亲戚关系! 阮桃心下一沉:“这事跟卫玄之也有牵扯?” 不会吧,自己队伍里竟然混进了一个卧底? 卫幽一看阮桃的表情,就知晓她在想什么了,叹了口气,作出沉痛的模样:“不过遗憾的是,小九将你的信息保护得密不透风,我也是通过很复杂的渠道,才得到了只言片语。” “嘛,不过足够将你请来了。”他摸摸下巴,无所谓道。 这是请吗?分明就是绑架吧! 这次还没等阮桃指责,怀抱她的红发男人就代替她开口:“……大言不惭。” 他眉宇间仍旧萦绕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倦意,但眼神异常清醒,金色的瞳孔紧盯着卫幽,透出冷漠的微光: “啊……又是一个麻烦的家伙。” 他不咸不淡地感叹着,托着阮桃的手调换了个姿势,就将她轻轻放回地上。 “你们啊……不知道打扰别人安眠,是不可饶恕的罪恶吗?”金眸宛如猎食中的野兽的瞳孔,牢牢锁定住猎物,男人望着面前的卫幽,淡淡道,“还有,下次如果想困住人,就换一个牢固点的房间,刚刚那间,太不堪一击了。” 阮桃:“……等等,你在一本正经地给敌方提建议做什么!” 阮桃的抗议没有丝毫作用,卫幽竟然真的思索了一会,点头:“我会考虑的。” 等一下啦!你们两个在开研讨会吗?这种气氛之下不适合谈这些吧! “但是言归正传。”卫幽显然没那么容易被人牵着思绪走,几秒后又将话题拉回正轨,望着阮桃感慨道,“你总是能召唤出这些奇怪的人呢。” 阮桃心中一凛。卫幽果然还是问到这个关键问题了! 私心里,她自然是半点情况都不愿透露给他,但依照现在的情势,恐怕卫幽在调查自己的时候,多多少少也知道了些化妆品们的情报,棘手的是,他到底知道了哪些东西? 阮桃决定先装傻,来个死不承认:“你说他们啊,有什么好奇怪的,这本来就是我的守护神呀。” 她面不改色地扯谎:“只不过比起常人,我的守护神数量略多而已,这难道也犯法?” “哦——”听着她的辩解,卫幽拖长音调发出一声感叹,也不知信了没。 阮桃一边胡扯,一边给身边的红发男人递去一个眼神,示意他不要插话。只见男人似乎是对她的说法不甚满意,眉头微皱,但在阮桃恳求的目光攻击下,好歹止住了反驳的念头。 嘁,小鬼就是小鬼,耍起滑头来…… 男人站在一旁看着阮桃可劲儿忽悠,眸中掠过一丝微不可见的笑意。 不过,还是麻烦。 阮桃可不知道身边的男人脑子里转着什么,她费劲口水将话题往奇怪的方向带去,末了,留下一句笃定的总结: “所以说,你也不要因为见识太少而大惊小怪,我能理解你乍一看到不明现象产生的恐慌,但是,要尊重事实嘛,这些人怎么会是我召唤出来的呢,明明他们就是主动来保护我的。” 反正打死不承认她有什么特殊的能力。 谁料,卫幽用简单的一句话击破了她方才的整套辩白:“你刚刚待的房间里,装了监视器。” 换言之,阮桃用灵力将化妆品化形的事,都一丝不苟地被记录下来了。 阮桃:“……”靠,你他娘的怎么不早说! 她的第一反应是愤怒,敢情这人看她胡扯很开心是吧!第二反应就是止不住的担忧,回想一下,她在房间里应该没有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东西吧? 卫幽显然很满意阮桃陡然僵硬的脸色,点点头道:“这就对了,我邀请阮小姐来这里,也只是想亲耳听你解释一下,相信你能理解我的一番诚意。” 阮桃几乎笑出声:“真有诚意的话,你还会用强迫的手段把我绑回来?——我要是不愿意说呢,是不是就要对我严刑逼供了!” “哎呀,阮小姐把我想象成什么人了。”卫幽弯着唇,一派优雅,“我可不做这种强迫人的事儿,如果你不想主动透露,大可以离开这里。” 那么好心就有鬼了! 阮桃不相信他,狐疑道:“你也别拐弯抹角了,有什么招数都尽管使出来,我可不信你费了大力气抓我,还能轻松将人给放走。” 她退后一步,将半边身子隐入红发男人宽阔的肩背后,探着头道:“我讨厌藏着掖着的人,要打快打!” 说着,小手放在男人的背上,轻轻往外一推。 红发男人捂着额头,疲惫地揉了揉:“幼稚。” 阮桃:……是啦,你最厉害了,所以咱们能不能先把眼前的绑架犯干掉好跑路? 仿佛能读出阮桃的意图,卫幽迅速张开五指,指尖燃起火焰。但是与卫玄之不同,这股火焰是墨染的黑色,幽光泠泠,说不出的诡异。 隔着不短的距离,阮桃似乎都能感觉到从那黑炎中散发出的寒气,不由抱着手臂哆嗦了一下。 “让你先动手就不妙了,毕竟你刚刚才烧毁了我的门,知道那值多少钱么?”卫幽指尖一弹,五朵黑炎飘到空中,猛然绽开,幻化出千百道黑影。 望着这十分眼熟的场景,阮桃恍然大悟:“当时在舞厅里捣鬼的人,果然是你!” 还害的她装备上效果如此羞耻的妆容,简直丧心病狂! ……哎,不对!她现在没戴着口罩吧,这个人为什么不受她的妆容buff影响! 阮桃摸了摸脸,确认它是暴露在空气中的,顿时,望着卫幽的视线中染上几分惊疑不定。 除了化妆品们,这还是第一个能免疫她妆容的人! 那些黑影可不会管阮桃的惊讶,它们快速成形,向着阮桃两人围拢过来,乌泱泱的一片,看着就让人头皮发麻。 阮桃顾不得去想妆容为何会失效了,果断躲到红发男人身后:“那个啥,靠你了!” 男人眸色沉沉,只是盯着操纵那些类似幽灵的黑影的卫幽,极为不耐地吐出一口气,大步往前踏去,完全视飘在周围虎视眈眈的黑影于无物。 阮桃本来还松松地拽着男人后背的衣物,这下人家冷不防走掉,她手里的衣物立刻从掌心间滑出去,物归原主。 环顾了一下四周黑漆漆的一大片,阮桃在后面尔康手:“壮士留步!”你特么不要一言不发丢下她一个人啊!她真的好方! 不在意地过滤掉阮桃的深切呼唤,红发男人走到离卫幽只有两米远的位置停下,眯着眼看了会,忽然发问:“你对她做了什么?” 男人的嗓音低沉,还带着一丝沙哑,但这非但无损他声音的质感,反而平添了一抹成熟的性感。 卫幽挑眉,同样气定神闲:“我不懂你的话。” 理直气壮地就否认了。 男人哼笑:“不懂?” 他伸出手,平摊开手掌,微微往上抬了抬。这个动作仿佛是一个信号,下一秒,有炽烈的火焰自这个宽敞的大厅中升起,摇曳如盛放的业火红莲,亮得刺目。 男人再没做其他动作,但那些火焰却如同有了神志一般,自动自发地将卫幽团团围在中间。 几乎同时,卫幽指挥的黑影也齐齐将男人包围,从阮桃的角度望去,只能见到红色和黑色两团圆球,将这两人各自笼罩在其中。 “不懂的话,那就清醒一下。”男人平摊的手掌猛然收拢成拳,那些红色火焰得到指示,也随之缩小了包围圈。 “哎呀,我自问没有露馅,你是怎么知道的?”眼看男人如此笃定,卫幽也不费劲隐瞒了,他五指微动,便指挥着黑影攻击,边闲闲问道。 男人手臂往后一辉,带出宛如流星般的火焰,那火焰立刻拖着长长的尾巴,冲进试图偷袭的黑影中,将它们撞得不成型。 “味道。”男人简洁回答,“她身上的味道不对劲,是你做了手脚。” “哦……”卫幽身旁还有一层黑影,用着消耗自身的方法来抵御红炎的侵蚀,他本人则浑不在意,托着下巴,意味深长的目光落在外面张望的阮桃身上。 “鼻子真灵,不过光是察觉到又有何用呢?” 卫幽微笑着,打了个响指。 瞬间,远离战局的阮桃感到身体深处传来过电一般的感觉,她的双手开始不受控制地抽搐,脑海深处涌上一层剧烈的疼痛。 就在此时,她忽然遥遥对上了陷在红炎包围中的,依旧淡定自若的卫幽的双眼。 明明那双眼蕴着笑意,但阮桃望着,却觉从脊髓尾部爬上一股渗人的寒意,大夏天的,她如坠冰窖,手上的颤抖很快传染至全身。 她哆哆嗦嗦的怀抱住自己,脸色苍白,眼皮似乎越来越沉重,迷迷糊糊间,她只看见卫幽伸手做出一个开枪的手势,嘴唇微张,冲她比了个口型。 “砰——” 卫幽根本没出声,但阮桃却感觉这一声就在自己耳旁炸开,冷汗立刻顺着脸侧滑落,她一手揪着心脏部位的衣服,一边大口喘息。 好疼—— 她紧皱着眉,试图极力忽视心脏处翻涌不息的疼痛,但显然效果甚微。 没过几秒,她就支撑不了,双膝一软,眼看着就要跌落在地,肩窝处却突然挤进来一双大手,抄着她的胳膊将人固定住,另一手绕道身后,再次将她横抱起来。 视线一转,阮桃艰难的将目光往上移去,但角度原因,她只能窥见男人坚毅的下颌,以及在他身边盛开的红色火焰。 浩浩荡荡,铺天盖地的红火,将一切邪祟燃烧殆尽。 原本聚拢的黑影,在他难得认真起来的一击之下,被清理了个干净。 阮桃还想勉力抬起身子去看卫幽那边的情况,但刚一动作,就牵扯到心脏,她轻轻嘶了声,脸色有些许扭曲。 ——杀千刀的卫幽! “小鬼就好好待着,打架斗殴是大人的本分。” 红发男人将阮桃的脑袋重新按进自己怀里,顺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动作虽然有点粗鲁,但阮桃却奇异地感受到他的安抚。 面前的这个怀抱十分宽厚,能将她的身子完全容纳进去,温度火热,就仿若男人手中把玩的火焰,能一路烫到人心里去。 阮桃不知为何,就生出一丝委屈。 身体上的疼痛还在折磨着她,她被强制性地埋首在男人的怀抱里,也乖乖地没有反抗,半晌,才闷闷道:“说了不是小鬼……” “啧。”男人也不知道听到她的话没,漫不经心地应了声,将阮桃稳稳抱起,踩着满地升腾起的灼灼红莲,向着卫幽走去。 阮桃不说话了。 但过了一会,男人清楚听见,自他的怀里,忽然传出小小的声音,仿佛是受了伤的幼兽在低低哀鸣,音调近似于撒娇。 “疼……” 男人一愣。 但不过片刻,他又恢复了那副不耐烦的表情,脚步没有丝毫停滞,继续往前走去。 只是大手却将阮桃的脑袋更往里按了按。 “啊,知道了。” 他几步跨到卫幽面前,身前的红炎化作利剑,劈开挡在卫幽身边的黑影屏障。 “虽然不想承认,但这小鬼暂时是我的人。” 金眸中,冷光一闪而逝。 “所以,把你种在她身上的东西拿开!” 第27章 论缘由 熊熊烈火如同悬在卫幽头上达摩克利斯之剑,对他虎视眈眈,随时能可能坠下,轻易取走他的性命。 他身边竖起的黑影在那个红发男人认真起来的攻击下毫无招架之力,宛如纸糊一般脆弱。 但是卫幽却毫不退怯地直视着男人金色的双眸,缓缓地勾起笑容,这抹笑含着十足的恶意,令看在眼里的男人不禁皱起眉头: “这可不行,我花了那么大功夫,好不容易将这位小姐带回来,不可能让你轻易就救走。” 卫幽手指的动作连连变换,围绕在他身旁充当保护屏障的黑影顿时聚拢起来,凝成一个足有三四层楼的黑色巨人,躯干部分是人类的形状,唯有脸上没有了五官,望过去面目空洞,十分渗人。 那黑色的巨人抬起一只脚,直冲着男人所站立的地方踩下去。 “把你怀里的人给我。”这一招似乎耗费了卫幽极大的心力,他的脸色微微发白,但依然保持着笑容,遥遥指了指窝在男人怀里的阮桃,“你要知道,只有我才能缓解她的痛苦,还是说,你忍心这样,眼睁睁看她继续痛下去?” 也不知道卫幽做了什么手脚,他话音刚落,阮桃猛地痛呼,抓着男人胸前衣物的手忽然收紧。 “别、别管我……”阮桃也听见了卫幽的咋咋呼呼,埋首在男人宽厚的怀中,咬牙切齿道,“你、你快揍死他!” 阮桃恨不得能自己扑上前咬卫幽一脸血。他到底在她身体里安了什么鬼东西啊!痛起来简直要人命! 阮桃被疼痛折磨,说出口的话都是断断续续,还不时伴随着倒抽冷气,听上去异常可怜。于是,她便感觉自己的脑袋上多了一只大掌,手掌的主人似乎是在顾忌着什么,并没有像先前那样粗鲁地乱揉一通,而是就把手放在她的脑门上,过了半晌,才力道极轻地拍了拍。 仿佛只要稍微用点力,她就会碎掉似的,动作间透出无比的小心翼翼。 然后便是一个略为沙哑的声音:“好。” 牢牢将她护在怀里的男人语气非常郑重,似乎是在许下什么诺言一般,说完之后,阮桃就感觉周围的温度骤然升高,连带她依靠着的怀抱都灼热得好像能烫伤她的皮肤。 阮桃不太能适应这种程度的温度,刚想挪开脸,离这个热源远些,脑门后的那只大手又使力将她按了回去,这下子,她的脸算是黏在了男人胸膛上,表面的肌肤被这热度传染,滚烫得都快能用来蒸鸡蛋了。 “等一下,太热了……”阮桃扑腾着身子,试图用手撑开一段距离,奈何男人钳制得太紧,她这一番挣扎完全没有作用,反而令男人将她的腰箍得更紧了些,几乎把她给勒断气。 “别乱动,小鬼。”男人低声警告着,由于实在贴得太近,阮桃恍惚觉得,他胸膛的震动与自己心脏的跳动频率微妙地重合了,“受伤了我可不管。” 非常罕见地,男人的声线里染上了些许笑意,但是这不合时宜的笑意却并未将他的气势削弱分毫,在他低沉的声音里,阮桃不知不觉就松开了紧攥着他衣服的手,安分了下来。 她的头被按进男人的怀里,外面的景象全都看不见,只能凭感觉知道男人这时候正带着自己腾空跃起,剧烈移动所带起的风声灌进耳蜗中,激起阵阵凉意,但不知为何,阮桃却觉得前所未有的安心。 仿佛这个怀抱已经将外界的所有危险都挡在了身外,只要待在这里,就能无所畏惧一般。 在滚烫的热浪和呼啸的风声包围下,身体深处的剧痛夹杂着无边的疲倦如潮水般翻涌而上,阮桃睫毛轻颤,轻轻闭上了眼。 算了…… 比起之前在房里懒洋洋的模样,这个自称连姓名都忘记了的男人,难得升起十足的干劲,她这个做主人的,就别那么不识相地去打搅了。 在阮桃望不见的地方,红发男人轻轻松松闪避开黑色巨人踩下来的一脚,一跃跳到三楼,双脚踩在栏杆上,身体顺势蹲下,仿佛是在蓄力一样,猛地如子弹般激射而出。 同一时间,他的周围燃起鲜艳的红色,灼烈的火焰肆意飞舞,张扬而耀眼。黑色的巨人挥舞着拳头向空中的人攻去,但男人怡然不惧,甚至不闪不避,就以自己的身体为刃,直直地迎了上去。 缠绕在他身周的红炎仿佛是竖起的尖刃,在男人砸在巨人拳上的瞬间,猛然暴涨,顺着他冲刺的轨迹,狠狠地将那团黑影聚成的庞然大物撕裂开来。 男人自上而下坠落,带动着那红莲业火,彷如一把巨剑,将黑色的巨人劈为两半。 接着,轻轻落在地上,托着阮桃站起身来,并没有回头去看身后重重砸落在地、而后烟消云散的巨人,瞳孔转动着,望向了前面站着的卫幽。 他已经失去了所有防卫,双眼微微睁大,神情似乎不敢置信:“你怎么可能……” 卫幽手指上的黑炎已经在造出那个巨人的时候就已经燃烧殆尽了,此时两手空空如也,他不信邪般用力挥着手,试图重新将那个黑色巨人拼接起来,但无论是之前还任由他玩弄于股掌之上的黑炎,还是那些黑影,都没再回应他的召唤。 “不可能……”卫幽愣愣地盯着自己的双手,目光仿佛要将手掌盯出一个洞。他身上的那些黑炎可是天师特有的武器,只要灵力尚在,便可生生不息,永远没有枯竭的可能。虽然他方才为了召唤那只巨人耗费了大量的灵力,但却远没到用尽的地步,为什么…… 为什么……与他的灵力伴生的黑炎丝毫不听使唤了? 卫幽脸色难看,他一直以为事情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哪怕阮桃出乎意料地又唤来一个帮手,但他也从不认为这个男人能威胁到他的计划。可是现在——却被这骤然颠倒的结果狠狠打了一巴掌! 卫幽当然咽不下这口气。 他挂在嘴边的笃定微笑消失无踪,忽地抬起头,目光森冷,宛如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舌,神情阴森地锁定住对面的男人,刚想开口质问他做了什么,却被那男人如今的神色给镇住。 红发男人仍保持着双手怀抱着阮桃的姿势,身边卷起的红色浪潮证明了他刚刚的攻势有多么猛烈。 但是,不对劲,很不对劲—— 与因为突然无法控制黑炎而显得有些慌乱的自己不同,那个男人金色的双眸里不曾流露半分情绪。在他以身劈开那黑色怪物的刹那,卫幽甚至觉得他愉悦地扬了扬嘴角,仿佛比那只受到破坏*所支配的恶魔更加兴奋。 但这也可能是他产生了幻觉,实际上,男人周围的红炎没有丝毫颤动,整个人如石雕般笔直屹立。 冷静而克制。 ……真的吗? 卫幽对上了那双鎏金的眸子,在那一瞬间,四肢仿佛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牢牢定住,从脊髓深处漫上一层极度危险的预感,那毛骨悚然的感觉顺着皮肤表层一直深入到大脑,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危险、快逃! 他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然后下一秒,又暗恼于自己的这个无意识举动。 不过是个被召唤出来的灵体罢了,这男人的契约者、被他抱在怀里的女孩空有一身令人惊叹的灵力,却脆弱得像一只陶瓷娃娃,自己只是悄悄在她身体里种下一道暗符,用来吸取她的灵力而已,她就无力反抗了。 由这样的契约者唤出来的东西,受到契约限制,能够强到哪里去! 卫幽暗自嘲笑自己这无用的戒备,反正只要他还握有阮桃的命脉,还用怕这个红发男人不服从? 埋在阮桃体内的吸灵符已经起效了,隔着一段距离,卫幽也能清晰感觉到阮桃身上的灵力正在快速流失。对他们这些身怀灵力的人而言,灵力与生命是同等的存在,灵力的流失亦等同于生命的流失,如果阮桃的灵力被吸干,那么等待她的…… 就是死亡。 但是呢,那道符篆被他动了些手脚,与普通的吸灵符不同,它还多了个转换的功能,换句话说,阮桃流失的灵力不会直接归于虚空,而是会顺着符篆补充进他的体内。 起初,卫幽对阮桃感兴趣的原因,除了她那一身的确罕见的庞大灵力,更重要的是,他在帮卫玄之消除那天的超市监控时,无意中发现了阮桃的特别之处。她身旁的那些灵体,根本就不是此世之物! 由此,卫幽产生了一个猜测,或许……阮桃的灵力存在一些特别的地方,能够联通异空间。这个猜测对于他来说真是太有诱惑力了,他一直在寻找能够直接打开鬼门的方法,对天师来说,他们的职责是消灭为祸世间的鬼怪,但是卫幽却不觉得这样做有什么好处,他向往的是能够驱使万鬼为自己所用。 离开卫家后,他秘密研究了这么些年,终于摸到了一些门道,但是还是存在诸多限制。比方说,只有仍游荡于世间的恶鬼,他才能控制,至于地狱里那些数以亿计的鬼他就无能为力了。但是,阳间的鬼再怎么样还是数量有限,卫幽想要实现他御使众鬼的愿望,除非能打开地狱之门。 但地狱严格意义上,就是一个异空间,那已经超出了他们这些凡人能触碰的范围,卫幽想尽了办法,却连异世界的边缘都没碰到。 就在他以为自己的脚步就只能被限制在操控阳间之鬼时,他发现了阮桃。 这个女孩,就宛如容纳无数珍宝的容器,卫幽在她身上,看见了无限的可能。 他最初将阮桃绑回来,也只是存了研究她身上灵力的心思,打下那道暗符,是为了以防万一。可万万没想到,这女孩还能召唤出这种极度危险的人物…… 所以没办法了,假如无法留下阮桃,卫幽只能使出下策,先将她身体里的灵力全数灌进自己体内,至于阮桃失去灵力后会怎么样? 这与他何干呢? 无论如何,只要能达成目标,卫幽压根不在乎别人会受什么伤害。 可问题是,在成功之前,他必须先想法子制住这个红发男人…… 卫幽一边谨慎地后退,一边观察着男人的神情。自从解决掉黑色巨人后,那个男人就站着一动不动,对他的各种戒备举动视若无睹。 此时看着卫幽后退,红发男人微微眯起眼,呼出一口气:“不妙了……” 似乎是在回应他的话,缠绕在他身边的红炎突然炸裂开来,窜至十多米高,直直捅穿了顶层的天花板,使得外面的月光漏了进来。 男人直视着前方,语气仍是沉稳:“你啊,记得负责唤醒我。” 他这话说得莫名其妙,卫幽狐疑地打量着他,但被他抱在怀里的阮桃却福至心灵,抬起眼来。不知怎么,阮桃就是笃定男人是在对她讲话: “……你想做什么?” 阮桃心底升起不好的预感,她努力昂起头去看男人的表情,但无论怎样转换角度,却都只能看见他的下巴,她莫名地焦躁起来:“你先说清楚——!” 男人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反而低低问了句:“不擅长打架的话,那你擅长将人叫醒么?” 阮桃被他这不配合地态度弄得心浮气躁,忍不住又拽住了他的衣物:“这都什么跟什么,你以为我是闹钟吗!我跟你讲,你可别乱来,搞不定的话咱们可以先撤……” 她后面的话没机会说了。 男人干脆将她的脑袋按了回去,阮桃的口鼻都被闷在他的胸膛里,只能唔唔乱哼,完全发不出完整的声音。 他一步一步,向着卫幽走去,身边的火焰开始暴动,仿佛脱离了控制一般,向着四面八方膨胀。空气在这灼热的温度下被狠狠挤压,这处宽阔的空间内,气温高得吓人,几乎夺去了人呼吸的余地。 卫幽处在这缺氧的环境里,脑袋都有些不清醒了,他踉跄着后退,放大的瞳孔中,映出整间房子被这些暴虐的红炎拆得四分五裂的情形。 这个男人——居然以一人之力将他这栋房子给烧毁了! 何等可怕的力量! 然而这还不是最令卫幽心惊的,更令他恐惧的,是红发男人此时此刻的双眼。 那双金色眸子完全褪去了任何感情,冷漠得让人抑制不住心底的胆寒,被这样盯着,就仿佛像是被旷野上野兽的王者当成了盘中餐,似乎下一秒他就会被锋利的爪子和牙齿撕成碎片。 眼见着这个男人向自己走来,身前的火焰化作一根尖矛对准了他,卫幽脸色大变:“那女孩身上的符篆除我以为,世上再无第二个人可解。你若对我动手,她就会死!” 可惜,回应他的是男人没有丝毫停顿的攻击。 那根熊熊燃烧的尖矛刺穿了他腋下肋骨,冲击力之大,直接将他撞飞,牢牢钉在被男人烧毁了的断壁残垣之上。 卫幽疼得脸色扭曲。 他总算发现了,这男人……早就听不进去人话了。 远望着那双毫无感情的金眸,卫幽一阵恍惚。 ——现在的这个男人,就是一头失去了理智的野兽。 第28章 论失控 卫幽被钉在断墙上,被刺穿的地方蔓延出令人头皮发麻的疼痛,更恐怖的是,那根长矛上还燃着火焰,肋骨周围的皮肤都被炙烤着,让他陡然升出自己是一块被架在烤串上蒸烤的肉的错觉。 视线往后看去,那栋四层楼高的石堡式建筑已轰然倒塌,碎石横飞、烟尘滚滚,到处都是一片狼藉。掉落在地面的大堆石块上,都存在着不同程度的烧焦迹象,一看就知道是用猛火狠狠灼烧过。 这些幸存下来的石块只是建成这座堡垒的一小部分,绝大多数早就在刚刚那个男人力量爆发的瞬间,被烧成了灰烬。 卫幽神情阴鸷。他没想到这个人竟然拥有如此可怕的破坏力,他飞快地在心中将自己所控制的恶鬼过了一遍,却遗憾地发现没有一只能挨过方才的一击。 这么强大的力量……如果能为他所用,那就好了…… 不过视线在触及到站立在废墟中央的男人时,卫幽又强迫自己打消掉这个念头。 不行,无法完全掌控的东西,哪怕再厉害,当隐患大于好处时,也是没有价值的…… 他只需要能乖乖听话、跟随他的意志来行动的傀儡,不需要这种野性十足的怪物。 卫幽留意到,那个红发男人又抬目向自己望来,那种目光,他只在最为凶残的食肉类野兽身上见识过,仿佛是认准了猎物就会死不松口的执着。而不幸的是,自己就是被盯上的那只悲惨的猎物。 卫幽心底一沉,但面上却扯出一抹笑,对着那个人轻讽道:“你还真的不管那女孩的死活呀?” 他边说着,一只手却艰难地移到身后,五指一张,黑色的火焰重新在指尖燃起。还要多亏了这个男人突如其来的暴走,能量四溢的同时不经意间也将他身体里的灵力给激活了,现下,他总算能召唤出黑炎。 红发男人面无表情,卫幽的嘲讽对他半点影响也没有,倒是令他眼中那丝独属于狩猎者的暴虐光芒更亮了几分。 “我以为你有多在乎那女孩呢,结果还不是只顾着满足自己的*。”卫幽似乎褪去了之前的惊惶,冷静地与男人对视,“怎么样,血的味道令你很兴奋吧?” 背在身后的那只手在同一时间,指挥着黑炎将穿透了肋骨的那根火焰长矛包围,一点点地将它融掉。 而另一只空着的手则在伤口处一抹,立刻便沾了满手鲜血。卫幽将那只被血浸染的手举起,月光照射在上面,那血迹彷如在流动一般,铁锈的味道立刻被嗅觉敏锐的男人所捕捉,不知不觉间,那双金眸已经眯起。 卫幽望着金眸深处不断涌出的嗜血之意,笑问:“你想杀了我?” 似乎是在回应他的问话,男人微微压低重心,脚上一施力,犹如一只迅捷的豹子,眨眼间就蹿到了卫幽身前。可神奇的是,即便是如今这种失去了理智的状况下,他的双手仍旧牢牢地护住怀里的人。 卫幽能看出,他这个动作完全是无意识的,他不见得还能认出怀里的少女,但既然在杀戮本能的驱使下还知道要护着阮桃,那只能说明……他在失去理智的前一秒,心中充盈的想法就是要不惜代价保护这个人,所以这个念头才会被优先执行。 就连本能也压制不了的保护欲么……真是,太有趣了。 但可惜,现下不是研究的好时机……卫幽几乎在男人朝他冲过来的时候猛地加大黑炎的输出,一鼓作气将整根长矛融掉。身体得到自由后,他双手在胸前交叉着一挥,十指皆燃着诡异的黑色火焰,那些火焰聚集在一块,扭成一条长蛇状的长鞭,狠狠向男人甩去。 速度虽然快,但在男人眼里还不够看,他轻松就避了过去,浑身裹在红色的烈焰中继续向前冲去,但卫幽却扬起笃定的笑容。 那截长鞭在一击不中后,突然在半空中拐了个弯儿,再次向男人的方向袭去,不过这次的目标却不再是他,而是被抱在怀里的阮桃! 如果男人还是不管不顾地对卫幽发起攻击,那么那条鞭子就能够寻到空隙伤及阮桃……所以,你要怎么做? 卫幽就是在赌,赌到底是杀戮的本能还是保护的念头会占上风,赌注么,自然就是他能不能安全从这个男人手下逃生了。 尽管处于极度的劣势,卫幽面上依旧一派胜券在握的表情,结果也的确不出他的意料。 看着那男人在鞭子即将甩到阮桃脑门上的时候忽然回身,原本冲着他来的火焰全部掉转头去,以摧枯拉朽之势将那黑炎凝结成的鞭子捣得粉碎,卫幽不禁轻快地吹了声口哨。 果然,无论是什么生物,只要掌握了弱点,就不堪一击。 抓住离开了男人视线的这一空隙,卫幽飞快用仅存的最后一丝灵力,在虚空中画出一道遁逃用的符篆。然后,毫不迟疑地将手按在符篆上,在男人回头的刹那,身影倏地消失于原地。 幸好,他最后赌对了。 卫幽在眼皮子底下逃走的事实显然令男人更加无法控制从身体深处源源不断涌出的暴虐欲,那双宛如冷血动物似的金色眸子闪过残忍的血光,仿佛是要发泄自己的怒气,周围的红炎卷起狂潮,瞬息间将满地废墟烧成灰烬。 但这还不够,祸害完了这一整栋建筑,红炎又不满足地向着旁边的森林席卷而去,赤色的风暴刮过之处,树木顿时燃烧起来。 阮桃从男人的怀里探出头张望时,见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森林火灾的场面。 阮桃目瞪口呆地望着这片山火,整个人都傻掉了,嘴唇微启,只吐出两个字:“我……草?” 没了墙壁的遮挡,她总算看清了如今身处的位置。卫幽将她绑来的地方在深山老林,极目望去都是绵延不绝的绿色,也不知道之前那么大一栋房子是怎么在这种偏僻的地方建起来的,不过反正房子都毁了,追究这些已经没有意义。 真正令阮桃心惊肉跳的是抱着她的男人弄出来的山火啊! 而且那片赤潮仍在不断往外移动,仿佛龙卷风过境,将扫过的树木都点上了鲜艳的大红色。森林火灾之所以难以扑灭,就是因为它蔓延速度极快,本来一根烟头都可能引发大火,更遑论这种级别的火源了! 不对,这根本就是在天上用几百台直升机直接往下撒汽油啊! 阮桃简直要吓呆了,眼见赤色火焰迅速膨胀着往外扩张,她连忙唤道:“快停下来!你疯了吗!对付一个卫幽需要弄得这么夸张吗——” 说话间,阮桃本来想指着卫幽告诉男人不用搞出那么大的阵仗,但扫了一圈后,她才后知后觉发现卫幽早就逃了。 逃了……既然人都逃走了,为什么还不停手? 这时候,阮桃终于嗅出不对劲了。 瞳孔里还倒影着蔓延开几里之外的、熊熊燃烧的火光,阮桃怔怔地将视线往上移,试图从男人的脸上找出这样大肆破坏的理由,但却猛然发现…… 他的面上压根不存在丝毫作为“人”的情感,金瞳冷漠而无情,看着那片山火的眼神里透着隐隐的兴奋之意,似乎这种毁灭的行为能让他获得极大的快/感,完全、一点都不像是之前那个会粗鲁地揉着她的头,笨拙地安抚着她的人…… 到底哪里出问题了? 阮桃被他这般残忍的表情震慑住,手脚仿佛结了冰,即使靠着炙热的怀抱,仍然冷得直发抖。 恍惚间,她的脑海里过电般闪过刚才男人的低语:“记得负责唤醒我。” 唤醒? 她感觉自己抓住了一丝线索,会用这个词来形容的话……也就是说,他现在头脑并不清醒?可问题在于,要用哪种方式唤醒呀? 阮桃先是尝试着用话来喊他,结果没卵用,他充耳不闻,依旧淡淡地望着那赤潮肆虐整片森林。阮桃常看小说里写说呼唤名字的话,就能拉回人的神志,可是连他自己都忘记了姓甚名谁,总不能喂喂地叫吧。 于是喊了几回,阮桃就放弃这个方法了。 现在的形势是,她被这男人箍在怀里,因为是面朝着里侧,所以双手都被压在了自己身体和他胸膛间的狭窄缝隙里,而且这男人居然有越搂越紧的趋势,手都被挤压得微微发麻了,根本不可能腾出来。 所以阮桃料想中的赏他一巴掌的计划也行不通。 全身上下,能动弹的地方只剩脖子以上了。 阮桃深沉脸思考了半晌,又瞥瞥那边越烧越旺的火势,终于下定决心,努力伸长了脖子,艰难地将头移动到男人的肩膀处,然后亮出一口小白牙,对准了肩膀处的软肉,狠狠地咬了下去。 这个人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衣裳,无意中倒方便了阮桃下嘴。她咬下去的那刻,脑海里还闪过一丝悲哀。 想她从来都是用脑子战斗,现在竟然沦落到靠嘴吃饭,啊不,靠咬人取胜,悲乎! 但阮桃的牙齿到底不比野兽的锋利,哪怕她使出浑身的劲儿,对于男人来说也只不过是隔靴搔痒,一点攻击力都没有。 而且,阮桃郁闷地松了口,缓解一下酸痛的嘴部肌肉,这个人的肉为什么这么硬啊?她牙齿都快咬崩了! 见他毫无反应,阮桃偏不信邪,缓了一会,又重新凑近去咬住。这回她用上了别的方法,牙齿叼住那块软肉,撕拉研磨,来回扯动,脑洞不停转动着,誓要三百六十度全方位地让男人感受到肩膀部位的疼痛。 阮桃哼哧哼哧地劳动着,脖子因为拼命往上拉伸已经开始酸软,只是凭着一股韧劲还在支撑着。她就不信了,这么弄都没感觉,快给她醒过来啊!不然整座山头都要被烧光了! ……但是,结果还是没能让他清醒。 阮桃生无可恋地放过了他的肩膀,盯着那处衣物上沾染的晶亮口水,都快崩溃了:“不是吧大哥,这都没反应?” 正常人被这么咬,早就暴走了,怎么轮到这位就没用了呢?……哦,不对,他的确还在暴走,只不过对象是那边无辜的森林,压根连一个眼神都没施舍给她。 ……难不成是嫌她战斗力太弱,觉得这种弱鸡不需要理会? 一想到这个可能,阮桃脸都黑了。 妈哒,再让你见识一下弱鸡的战力! 阮桃的目光来回逡巡了一番,最终定格在男人修长的脖颈上。那里是她伸长脖子所能够到的极限了,而且没有衣物阻挡,想必咬起来咯嘣脆,够带劲。 不信邪的阮桃磨了磨牙,突然蹿起,张口咬在了他的颈侧,这回她洪荒之力都使出来了,立志要撕下一块肉来,似乎是真咬得狠了,牙齿终于刺破了表层的肌肤。 丝丝血迹涌出,阮桃在自己嘴里,尝到了血腥味。 但她没有停下,反而更加用力,闭了眼不去看渗出的血丝,以免心软动摇。 到底是被什么东西迷乱了神志,以前不是很威风很拽么?——所以,快给她醒来啊魂淡! 不然爸爸她的牙齿就要崩了! 阮桃不管不顾地冲嘴里的肉使力,心里其实也很忐忑。万一这人注意到她的动作后,并没有清醒过来,但她就该祈祷自己不要被火烧了。 咬了大半天,一直扮演木头桩子一动不动的男人总算有点反应了。 他好像才意识到有人挂在他脖子上捣鬼,微微皱了皱眉,低下头去。 正好这时,阮桃松了嘴,打算休息一会再战,一抬眼,就撞入了那淡金色的眸中。 这么一对眼,阮桃不知怎么的,却是浑身一颤。明明让他的注意力转移到自己身上是在计划之内,但真正对上这双眼眸,她又怂了。 不知道如何去形容,但是这绝对不是人类能拥有的眼睛。 更像是……只懂得狩猎和追捕的野兽。 在这样的目光注视下,阮桃陡然升起微妙的感觉。不等她开口,男人忽然低头凑近了些,距离有点不妙,额头几乎相碰,鼻尖轻触,两个人的呼吸交缠着,清晰可闻。 阮桃紧张得吞了口唾沫。 等等……他该不会是想报复回来吧?正在观察她脸上那一块好下口? 这样近在咫尺的距离,阮桃倏然发觉,那双金眸比初见的时候颜色要淡些,如果不细看,晃眼过去几近透明。 阮桃敏锐地感觉男人的目光落在了她的唇上。原本不含任何情绪的眼瞳里,突然生出一丝疑惑,仿佛是对她的嘴唇十分好奇似的,目光里透出强烈的渴望。 渴望? 卧槽!男人垂着头,因为姿势提供的便利,他只稍再低一点,就能压在自己的唇上了,意识到这点,阮桃一时之间慌了。 她做好的准备里面,可没有以身饲虎这一项! 但是现实的情况却容不得她躲避,或者说无处可躲,男人的一只手不知何时已经移到了她的后脑勺上,她在这人的掌控下,根本没办法缩回脖子,只能眼睁睁望着两个人的距离逐渐拉近。 两寸,一寸……直至毫厘。 就在两人的唇瓣已能够若有似无地擦过时,男人突然停了下来。 而这个时候,阮桃都快吓哭了,她真的是头一次遇见这种状况,睁大的眼睛里含着泪光,望上去无辜又可怜。 男人瞳孔的颜色渐渐恢复正常,神志被拉回脑子里的同时,眼中就映出底下那双似在控诉的清澈眼眸。 顿了顿,他直起身子,放在阮桃后脑上的手顺势揉了揉,漫不经心道:“这可不是小鬼玩的游戏。” 阮桃接连收到惊吓,表示心脏快承受不住了:“你……清醒了?” “啊。”男人感觉到脖颈处传来的犹如蚊子叮咬的刺痛,不由低头一看,立刻发现了那明显的牙印和血丝,而后视线一转移,深深地望着阮桃唇上残留的血丝。 阮桃被他这眼神弄得颇不自在,辩解道:“我这是为了叫醒你才咬的,没有别的想法,谁让我怎么喊你都听不进去呢,我也是没办法……” 男人挑了挑眉:“这种力度,你是在磨牙吗?” 阮桃被他的言语攻击震慑住了:“太无情了吧,我这都是为了谁呀!” “不过……”男人打断了她的话,忽然就着这个怀抱的姿势,埋首进阮桃的肩窝,声音低沉,“多亏了你……谢谢。” 阮桃对他这么郑重的道谢很不习惯,动了动肩膀,倒是没直接将人推开,小声嘀咕:“到底怎么回事啊,你以后要再这样玩,记得提前打声招呼,我可受不了了。” “力量失控而已,不必在意。”他只是简单解释了一句,“还有,我记起来了。” “嗯?” “名字,记起来了。”他的语气里难得带了些迷茫,“以前……曾有人叫我t。” “t?”这什么怪名字啊? 阮桃跟着重复了一遍,谁知这一声仿佛触到了什么开关,男人的手猛地收紧,将她的腰肢死死捏住。那是种能将人生生折断的恐怖力度,阮桃恍惚都能听见骨头发出的阵阵哀鸣了。 但这失控的力道只有一秒,还没待她呼痛,t就恢复了正常的样子。埋在她肩头的男人沉默半晌,低哑道:“……再叫一次。” 阮桃不明所以,但还是顺应了他的要求:“t?” “……”这一次,t静默了很长时间,久到阮桃忍不住挣扎,他才问:“你怕高么?” “呃?”这个问题瞬间转移了阮桃的注意力,她停下挣扎,目光漂移不定,“嗯……大概,还好……吧。” 她回想起了t抱着她从四层楼跃下时自己的尖叫,厚着脸皮否认了。 但很快,阮桃就尝到了打脸充胖子的苦果了。她这么一回答,t哼笑了声,也不知信了没,但却抬起头来,手下一个调整,换了个姿势横抱她。 然后,一用力,直接将她抛到天上。 失重的感觉传来,令阮桃立刻失去了思考能力。 事实上,她超级畏高。 溢出嘴边的尖叫只持续了一秒,她忽然感觉有什么东西越到了她身后,然后就有一股力道扯住了她的后衣领。 阮桃手脚胡乱摆动,试图挣脱开来,但那力道不容拒绝地将她往上一抛,再落下时,她就发觉自己跌进了一个毛茸茸的…… 等等,她手下的是鬃毛没错吧! 阮桃僵硬地抬头望去,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只威风凛凛的……狮子。 而她,就趴在这只兽中王者的背上。 “……我一定是在做梦。”阮桃喃喃着,神情恍惚,要不就是太恐慌而产生了错觉。 “小鬼,梦该醒了。”熟悉的声音传来,那只狮子半侧过脑袋盯着她。就连那双金色眸子也异常熟悉。 “狮子会说话了……”阮桃继续保持梦游一般的表情。 “啧。”那只口吐人言的狮子轻嗤了声,转过头去,“不管你清醒了没有,都给我抓紧了。” 它四肢一蹬,一跃而起,驮着背上的阮桃,蹿进森林之中。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总算震醒了阮桃,因为跃起的幅度过大,她差点没被甩出去,小命当前,所有胡思乱想都跑飞了,阮桃慌忙抓住狮子背上长长的鬃毛,同时俯下/身去减少阻力。 “你你……你该不会是t吧?”阮桃为了保持平衡,不得不贴近狮子的背部,双脚移动着,摆成了双腿岔开、跨坐在它背上的姿势。 “反应迟钝。”狮子,不,是t如此评价道。 “不是……谁在看见大变活人后能那么快回过神来!”阮桃大喊着。 t背着她直接冲进了着火的森林,那些红炎早在他回复神志的时候就被收回了,但是火势却无法逆转,他选了条火势相对较少的路,快速地在灌木丛中奔跑着。 再不快逃出这片区域,他们就得被山火包围了。 阮桃也明白现在的危急情况,尽量稳定住自己不给t添麻烦,但是好奇心还是蠢蠢欲动,忍了会,开口追问:“不对啊,难道你的原型就是狮子?” 难怪望上去就如同大型食肉类野兽一样,敢情他就是真·凶兽! t没否认,边极速飞奔,边低声道:“力量反噬的后遗症。” 说来说去,还不是因为她才失控……要是她警醒一点,也不会让卫幽逮着机会种下暗符,拿来作威胁了…… 阮桃抿着唇,俯首在狮子的耳旁,轻声道了声“对不起”。 她不是个合格的主人,不仅并不了解身边的人,还常常将他们卷入危险,如果,她能够再强大一点就好了…… 哪怕无法做到像这些能力超常的化妆品一样,但起码能够自保,不让自己成为他们的负担…… 仿佛能读到她在想什么,t低声道:“小鬼,你只需要睁开眼看着就好了。” 他的语气里含着不容置疑的绝对自信:“强者不仅是体现在力量上,你的话,只要能坚持站在战场上就可以了。” “毕竟,我们的任何胜利都是为你送去的,你若不在,就没意义了吧。” 阮桃趴在他的背上,脸上升起红晕,咬着下唇,忽然像是无法冷静似的,将头深深埋进那丛柔软的鬃毛中。 这个人是无意识撩么……太犯规了,用那种低沉沙哑的声音,说出这样的话来…… 周围树丛燃烧时的温度明明也不低,但阮桃却觉得脸上的温度更胜,简直要将她整个人烧熟了。 不行,冷静不下来—— 阮桃还在哀叹着自己的不淡定,但上天立刻就给她送来了降温神器。 远远地,她忽然捕捉到有人在喊她:“殿下!” 阮桃不禁仰起头,只见天边飘来一把精致的小洋伞,执伞的人衣裙飘飘,在她望来时,激动地挥舞着小手:“殿下!” 这是罗兰? 罗兰很快接近了他们,阮桃示意t先暂时停下来,然而在能看清罗兰面容的一刹那,阮桃就后悔了。 这个紫发少女眼含泪水,大滴大滴的泪珠沿着脸颊滑落,滴在泥土里,瞬间化为滔滔浪潮。 可罗兰浑然不觉,还在嘤嘤哭泣:“呜,殿下,罗兰好担心你……” 她现在也很担心自己的安危啊! 罗兰的眼泪能化作洪水,阮桃不是第一次见识到了,但这一次更加严重,也许是地势开阔的缘故,那些洪水来势凶猛,眨眼间淹没了大片森林,顺带着将低处的火势给扑灭了。 t的反应算快了,他驮着阮桃,踩着凸出水面的石块跳跃着往前冲去。 “是你的人?”虽然是疑问,但他语气肯定,“一样冒失。” 阮桃不满他话里还要将自己扯上,刚要抗议,又一个大浪打来,猝不及防下,她身体一歪,竟被卷进了底下的滔滔洪流中。 “卧槽救命!” 这下子,她变成了随波逐流,浪潮推动下,离t所在的位置越来越远。 无力地在水中扑腾,阮桃脸上的表情可谓精彩纷呈。 罗兰那家伙到底是来救场还是来捣乱的啊! “殿下!”正在腹诽时,天上又传来一道截然不同的女声,顺着看去,阮桃就瞄见了爱丽那张惊慌失措的脸。 她怀中抱着阿秀,身旁还跟着风铃和阿莱尼斯,而阿莱尼斯手握法杖,在法术光芒的笼罩下,他们才得以悬空。 眼见阮桃就要被洪水冲远,爱丽下意识腾出一只手,轻轻一挥,阮桃被水流推着经过一颗大树时,那上面的一根树枝忽然伸长,卷住了她的腰肢,将她定在了大树边上。 爱丽真绝色! 还来不及感动,阮桃只觉腰上又缠上另一双温热的大手,那只手毫不留情地折断了树枝,接着抱着她瞬移到了树上。 “小公主,怎么将自己弄得这般狼狈,真是令人心疼。” 这个熟悉的咏叹调一样的语气…… 阮桃僵硬地转动脖子,果然看见了迪奥那张妖孽脸。 他抬起手,似乎想要抚上阮桃的脸,但斜边却横飞来一柄匕首,制止了他的举动。 “放开殿下!”眼角余光处闯进一抹可与明月争辉的银色,纪梵手持双匕首,脸上是明显的怒意,毫不客气地逼得迪奥退后闪避。 赶跑了碍事的人,纪梵立马单膝跪在阮桃面前,执起她的手,无比担忧:“殿下,那种流氓您完全不用理会的……让我看看,您有没有受伤?” 说着,就要掀开她的衣服。 “啪”,当然,结果只是阮桃赏了他一巴掌。 面对这种突发状况,阮桃以极为强悍的心理素质,维持了表面的平静:“……别说话,让我静静。” 妈呀这群人为什么集体出动了!简直比世界末日更可怕! 第29章 论混乱 这下玩大发了。 阮桃沉默地望着被打了一巴掌还腆着脸凑近过来的纪梵,又移开视线,看看站在他身后笑得一脸优雅,但是眼神里含着淡淡杀气的迪奥,不知道自己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了。 “殿下,您怎么不说话了?”纪梵声情并茂地表示了得知她失踪后是如何地忧心忡忡,又是如何闯入千家万户中寻找她的踪迹,将这番寻人经历讲述地曲折离奇、感人泪下,结果却只得到自家殿下的生无可恋脸,不由暗中着急,“是不是那个家伙欺负您了?” 纪梵遥遥一指,眼神不善地盯着站立在树底下一块大石头上的威风凛凛的雄狮。 他是看不到自己的表情现在有多蠢,简直像一个发现乖女儿要被人诱拐而痛心疾首的傻爸爸,苦口婆心想要劝阻:“殿下啊,这个人……不对,是兽,一看就不是什么好兽,您看看他的眼神,还有獠牙,还有爪子……您不要因为他长得还算健壮就被他骗了,这种凶兽在幻界都是被列为一级危险物种的,您如此娇贵,怎么能靠近这种野兽!……” 纪梵还在滔滔不绝地给阮桃科普底下那只狮子的危害性,然而作为话题当事人,t却连眼神都懒得分给他,直接在这块石头跪坐下来,身后的尾巴不时摇晃。 在眼泪化作的洪流中,唯有他所站立的石块因为高度突出而没有完全被水淹没,他就跪坐在这处高地之上,四周皆是汹涌激流,浪潮以夹裹着千钧之势冲刷着这片森林,之前的山火很快就被扑灭了,只剩t在这片洪流中岿然不动。 阮桃有些头疼地望着纪梵越说越激动,指尖夹着的匕首开始不自觉地转动,似乎下一秒就会冲下去跟t打一架,不由开口制止:“你在说什么呀,那是咱们的同伴,多亏了他,我才从卫幽手中逃出来。” 这话一说,虽然纪梵的眼神还是不太友善,但态度上却是缓和了许多,瞥了t一眼,轻哼一声,手中的匕首收起,转过头来对着阮桃时,又是春风拂面:“既然殿下这样说了,那就当他是将功抵过好了。” “哪里有过了,你别瞎说呀……” 阮桃对纪梵的措辞很是无力,她正要为无辜的t辩护一下,迪奥从后面走上前来,不动声色地伸出手对准纪梵隔空一弹,纪梵的身影瞬间就从她眼前消失。阮桃一愣,可下一秒,她就听见树下传来重物落水的声音,心中顿时涌上不好的预感。 探头向树下望去,果不其然,纪梵被迪奥给瞬移到了水中。他显然也是措手不及,此时衣衫尽湿,华美的银色长发湿哒哒地贴在胸前,满渗透着狼狈的气息。 浪潮扑头盖脸朝他打去,尽管他在察觉到自己落水的瞬间就唤出匕首,打算插/进结实的树干中保持平衡,但还是抵不过水流的冲劲,尖刃还未触到树皮,人就已经被卷走了。 “纪梵!”阮桃目瞪口呆地目送他被水流带进茂林深处,呆愣了半晌,才急急回身,目光责怪地看向迪奥,“你这也太过分了!” “我的小公主,您太善良了,既然不忍苛责他,那不若由在下代劳。”迪奥附身靠近,如绸缎般的黑发自肩头泼落,他伸出食指抵在阮桃的唇瓣上,黑眸中盈满笑意,特意放轻的声音却更显魅力,“他不会有事的,倒是您,突然间消失不见,可知让这颗心多么焦躁不安么?” 他空着的另一只手执起阮桃的手,引导着她贴上自己的胸腔处、心脏所在的位置,还未贴合,阮桃就感受到手心下传来的跳动。 稳定而有力,只在她的手凑近时,才微微加快了速度。 “您看,您的一举一动都牢牢牵引着我。”迪奥眼神怜惜,抵在她唇上的拇指慢慢下滑,将唇色红润饱满的下唇瓣往下按去,指尖脱离时,唇瓣顺着惯性向上回弹,发出轻微的声响,阮桃被他这超出尺度的暧昧举动搞得浑身不自在,正要皱眉将自己的手抽出来,迪奥就先行放开,还向后退了一步拉开距离。 “所以呀,我的公主,不管在何种情况下,都要记得照顾好自己。”迪奥讲起情话来就如喝水一样普遍,持着咏叹调的语气,目光深情款款,“您若是受伤,在下可是会心碎的。” 阮桃干巴巴地应道:“哦……” 迪奥对她甩出了言语攻击,然而她却没有还手之力。也不对,与其说是无法招架,倒不如说她这方面经验实在稀少,压根不懂怎么去回应,也只能尴尬地面面相对。 过了一会,兴许是对阮桃这般手足无措的情形感到无奈,迪奥摊开手再退后了两步,以示自己没有别的企图:“小公主,您这样看着我,会令我产生罪恶感的呀……” 他话没说完,不知从哪个角落刷刷冲过来一排寒光闪闪的匕首,刀刃对准的对象都是他,目标明确,且速度超乎常理,几乎在迪奥发现危险的同时,就已经逼近到他面前。 为了闪避这波攻击,迪奥不得不瞬移到另一棵树上,结果那堆匕首简直如同跗骨之俎,阴魂不散地跟在他后头跑。迪奥唇边的优雅微笑褪去,冷着脸出手打掉了这些锋利的刀子,结果刚灭掉一批,下一波攻击又紧随而来。 迪奥只得不停地往外瞬移,不知不觉就与阮桃拉开了距离,待他回神时,就发现自家小公主的身影已经远得看不清了。 而自己,则在没有多加留意时,就被这些源源不断的攻击给引进了密林之中——恰好还是纪梵刚刚被洪流卷走的方向。 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会这么做的人是谁了。 迪奥唇角微扬,勾出一个温和的弧度,但眼里的光却是彻底冰冷了。他立在树枝上,黑色的长袍被风吹起一角,整个人宛如从画中走出,尽管身处这种恶劣的环境,但身上自带的光芒却依旧可以照亮周围。 但是现在,这位将优雅刻进骨子里的公爵大人,微笑着,随手折断了旁边的一小截树枝,迅速转过身,抬手一挡,架住了身后偷袭者挥来的匕首。 “哦呀,这可真是令我吃惊。”迪奥对上那双与海洋同色的眼眸,在那里窥见了跟自己如出一辙的杀机,不禁莞尔,“你嘴上说着别人是凶兽,但是……用乖顺的外表来讨好小公主,暗地里却掐灭他人靠近的意图,这样护食的你,不更像是野兽么?” 来人充耳不闻,挥刀的手极稳,匕首在他掌心中翻转,刹那间就变换了十数种攻击方式,月光透过树叶间的缝隙倾泻而下,落在那银色的发丝上,仿佛给他镀上了一层天然的微光。 迪奥也不指望他的回答,远离了阮桃的视线,他们两人打起来更加肆无忌惮,招招都是下狠手,压根不顾念“同伴”情谊,他笑着挡开这些狠辣的攻势,叹道:“被我说中了么?……刺客排名第一的,纪梵?” …… 事实上,阮桃虽然看不见他们俩的打斗,但是那阵乒乒乓乓的兵刃交接声却十分清晰,即使是水流的声响也无法掩盖。 她转过头,颇为担忧地问身边的人:“他们两个这样打,不会出事吧?” 听上去战况异常激烈啊。 “无需担忧,殿下。”阿莱尼斯借助御风术漂浮在一旁,同时跟着他飞过来的还有爱丽三人,阿莱尼斯没什么诚意地安慰了一句,见阮桃非但没有放下心,眼中的担忧反而更甚,顿了顿,又接道,“他们二人能力尚可,只是切磋一下罢了,不会弄出什么大事的。” 他这话就像在说,玩玩而已,不会出人命的。 阮桃嘴角抽了抽:“你这样毫无说服力啊……不行,我还是过去看一下好了。” 说着她就要站起身,阿莱尼斯目光一沉,眼疾手快地拎起身旁被爱丽抱在怀里的阿秀,在小男孩懵懂的眼神中,强制性地将他塞进阮桃手中,温声抚慰道: “殿下,这点小事就无需劳烦您了,交给属下去办就好。” 阮桃毫无防备地,怀里就被塞进一个小团子,这一下阻止了她起身的趋势,再加上阿秀十分聪明,几乎立刻领会了阿莱尼斯的用意,小手松松地拽住阮桃的衣服,仰起头,用软糯的声线唤了声“姬君”,阮桃就缴械投降了。 她轻抚着阿秀的脑袋,冲他笑笑,挥挥手道:“那就拜托你啦。” 阿莱尼斯答应着,飞快地跟阿秀交换了个眼神,窝在阮桃怀中的小孩眨眨眼,露出一个略带狡黠的笑容,这下阿莱尼斯终于放心了,挥动着法杖先将爱丽与风铃送到树枝上,才转身向密林深处飘去。 一转过头,他面对阮桃还能保持平静的神色立刻晴转多云,盯着远处交火的方位,握住法杖的力度之大,几乎要将它折碎。 那两个无礼之徒……在殿下面前,竟然也敢亮出獠牙!找死! …… 阮桃抱着可爱的阿秀,在他柔软的脸蛋上蹭了蹭,待到两个女孩子围过来,她才想起一个重要的问题:“对了,你们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风铃将那架不离身的风琴背在身后,自豪地回答:“这次是我的功劳呢,殿下。” 她这话果然勾起了阮桃的好奇心,阮桃摆出洗耳恭听的样子,令风铃更为高兴:“我用琴声控制了整个城市的人,他们的心声反馈到我这里,所以我才能找出那些坏人掳走您的线路,顺着踪迹就一路赶到这边了。” 阮桃:……妈呀她家的化妆品一个个都是大杀器! “风铃好厉害!”她配合地鼓起掌。 风铃被她一夸,脸上迅速染上红晕,垂下头颇为不好意思,阮桃又可劲夸了几句,才转过去对着爱丽眨眼:“还有哦,刚才爱丽的反应也很迅速呢,多亏你的树枝,我才没被罗兰的眼泪冲走……” 说到这里,阮桃忽然反应过来她漏了什么。 罗兰还在哭呢! 她赶忙扒着树枝探出身子,冲还在嘤嘤抹眼泪的罗兰喊道:“快别哭了!再哭就真的山洪暴发了!” 罗兰坐在她那把充当了小舟的洋伞里,似乎是哭得狠了,她鼻头通红,一抽一抽地吸着气。听见阮桃的喊话,还没开口,就先打了个嗝:“呜呜……殿下不怪我么?我那么没用,连殿下都保护不了……” 阮桃快败给她了。敢情这洪水泛滥的状况不是你弄出来的吗!哪里没用了!她觉得有用过头了啊!脑补是病,得治。 当然,口头上她是不能这么说的,不然再打击一下,罗兰哭得更厉害了怎么办?于是阮桃继续夸人:“怎么会呢,之前罗兰不是帮忙把火扑灭了吗?世上哪个人有这么大的本事,什么工具都不需要,就能将一个山头的火扑灭呢?” 温声软语说了一通,罗兰总算擦干眼泪,重新展露笑颜。只是,她虽然停止哭泣了,但已经掉落的眼泪却无法收回,阮桃俯视着底下的洪流,感觉万分棘手。 总归是她自己的人闹出来的事,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啊…… 阮桃正叹着气,跪坐在石头上的雄狮忽然睁开眼,淡淡问:“吵完了?” 他的野兽形态承袭了人形时的慵懒性格,此时尽管说着话,仍挥不去那股懒散的意味。 阮桃郁闷地瞄了他一眼:“我是在想这些水要怎么办……” 那只狮子闻言站起身来,尾巴一甩,金色的眸子中,红光一闪而逝。 紧接着,他的身周就升腾起烈火红炎,那股深红色的几近实体化的能量波动飞速向外扩散,所到之处,瞬息将地面上的水蒸腾干净。 阮桃先是惊叹,稍后回过味来,怒道:“你有办法怎么不早使出来!在旁边看笑话很好玩是吧!” “麻烦。” 阮桃:……靠! ********** 阮桃已经不愿去回想到底折腾了多久,他们才顺利返回到家中,她连去冲个澡的力气都不剩,维持着怀抱阿秀的姿势倒在床上,沾到枕头的一瞬间就不省人事了。 这一天之中发生了太多事,她的脑子负荷过大,急需休息,至于剩下的事情,比如多出来的几个化妆品要睡哪里,就让他们自行解决吧,反正只要不把她的房子拆了,就随便他们玩,她先睡为敬。 唯一荣幸占据了自家殿下的怀抱以及床榻的阿秀,露出了一个属于胜利者的笑容。 除了已经恢复人形,一进门找了个沙发倒头就睡的t,其他化妆品皆是聚拢在阮桃的房间里,个个脸色微妙地望着窝在她怀中的阿秀。 “好碍眼……”纪梵擦着他的匕首,冷笑着。 “小公主睡相真可爱呢。”这是微笑着的迪奥。 “我也要跟殿下睡!”罗兰三两下蹬掉那双水晶鞋就要扑上床,却被身边的风铃拉住。风铃比出噤声的手势,压低声音对罗兰道: “我说你也注意点,这样很容易吵醒殿下的。” “你们——”风铃话音刚落,阿莱尼斯从虚空中唤出法杖,板着脸教训,“无礼至极!如此放浪形骸,打扰殿下的安眠,我便替殿下施与惩戒。” 风铃终于忍不住吐槽的*:“明明声音最大的是你啦!” …… 阮桃直接睡到了日上竿头,才满足地醒了个过来。 刚转了个身,她就感觉怀里多了个软软的东西,低头一看,正对上阿秀睡得香甜的小脸,心下顿时一片柔软。 她小心翼翼地将阿秀拽着她衣角的小手拿开,帮他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然后光着脚走下床去。 然后,阮桃便发现,她这间卧室里挤满了人。直接睡在地板上的,趴在桌上的,还有头枕在她的床沿上睡的……各种千奇八怪的姿势都有,但看她们的样子,似乎都想尽量靠近她一些,毕竟离床最近睡着的,都是战力最强的几个男人。 阮桃心下好笑,但不知为何,这无奈的情绪中却生出些许道不明的欢喜,最终她也只是望着这些面色带着疲倦的化妆品们,轻道了声:“……笨蛋。” 便轻手轻脚地绕过他们,拉开门走向客厅。 一只脚刚迈入客厅中,迎面便袭来一个物体,阮桃条件反射性地伸手一抓,递到面前一看,原来是一个白色的小瓶子,她将瓶子一转,念出上面的字:“……理肤泉?这是什么?” 这话是对着坐在沙发上的男人问的。 红发男人周身洋溢着懒洋洋的气息,双眸微阖,头发不知是不是因为睡姿不好的原因,显得有些凌乱。他打着哈欠,变换回人形之后,那股凶兽般的暴虐意味倒是淡了很多。 前天那个毫无感情、肆意杀戮的残暴凶兽与现在的他根本对不上号,此刻他慵懒的模样,哪里还有攻击性可言。 t含糊不清地回答:“……给你的,拿着就是。” “给我?”阮桃已经扫完了瓶子背后的中文说明书,叹了口气,“你这是给我送来一个大/麻烦啊。” 又是一个完全不认识的化妆品。 伴随着她的话语,手中亮起灵力的微光,阮桃再一次不受控制地将化妆品变成了人。 这次出来的是一个看上去刚成年的少年,看面容温和无害,但他一开口,就打破了这份第一印象。 因为他说的是:“这位美丽的殿下,看您印堂发黑,近来似乎遭遇过血光之灾?可需要圣水驱邪,我手里还有些存货,如果是您的话,七折,啊不,半价拿去就好。” 他露出十分肉痛的神色,阮桃面无表情地盯了他一会,转头望向一脸事不关己的t,冷静问: “你从哪儿找来的神棍?” 第30章 论神父 那个长相清秀的少年听见阮桃这话,立刻义正言辞地纠正道:“您这话也太过分了!我才不是什么神棍呢!这样说一位在职神父实在是太失礼了!” 阮桃微笑:“哦?神父?” 少年挺了挺胸,伸出一只手来,在阮桃的注视下,手心忽的亮起柔和的白光。 阮桃离得他很近,白光一出现,她立即感受到仿如春风拂过一般的舒适感。 身体内的疲惫似乎在这光芒的照耀下被一扫而空,就连昨天遭到暗符伤害的部位也恢复了些许,没有那么疼了。 少年望着阮桃逐渐显露出惊讶神色的双眼,不由得意洋洋:“看吧,我可没有骗人。” 他掌心一翻,凭空变出一个白瓷小瓶,郑重地将它托于手心里,然后小心翼翼地朝阮桃递去,嘴上继续推销道: “这位殿下,您总该相信我的能力了吧?这瓶圣水是我历尽千辛万苦从圣山上采集而来的,治疗效果比刚刚展示的神光术要好上一百倍!” 少年面上带着销售员惯常的热情,极力想将那白瓷瓶子塞进阮桃手中:“我看您身上似乎藏有黑暗的气息,用了这瓶圣水,我包管您药到病除!咳咳,这样吧,我手上的货也不多了,您要是全要的话,买十瓶就再给附赠一瓶如何?” 阮桃看了眼那小瓶子,又望望少年那双完全被金钱占据的双眼,扶额道: “我觉得,你去做神父的话,真的太浪费你这一身天赋了。” 少年哈哈笑着挠了挠头:“您也这样认为吗?我就说嘛,当了几十年神父,早该将我升职为主教……” “你比较适合去当推销员,或者江湖术士也凑合,反正都是用哄骗的方法从别人钱包里掏钱的。”阮桃打断了他的话,面无表情地补充。 少年挠头的手僵住:“……” 客厅顿时陷入了一阵尴尬的沉默,最后还是t不耐烦地开口打破:“别磨蹭,叫你出来是要干正事的。” “咦?你你——”少年仿佛现在才意识到t的存在,他如同一只受到惊吓的兔子,转头对上t的金眸时浑身一颤,下意识地往后蹦去,其慌张的架势好像是在躲避什么恐怖的瘟疫。 “你怎么在这里!”少年哆哆嗦嗦伸出一根手指指向t,音调不稳,“你不是已经——” 他说到此处,猛然住口,脸色变得极为难看,但却像在顾忌什么东西似的,怎么也不敢往下说去。 t坐在沙发上注视着这个少年。 此刻的他宛如一头收敛了獠牙与利爪的雄狮,明明望上去很是无害,但绝不会让人生出小觑之心。他的模样像没睡醒似的,还在懒洋洋打着哈欠: “别废话。” 语气很是无谓,像是完全不把少年的失态放在心上,用目光示意他看向阮桃,捋了捋额前翘起的刘海,问: “这个小鬼体内的东西,你能除掉么?” 顺着t的视线,少年迟疑了一会,才开始打量阮桃,但比起之前刚来时的自来熟,顶着t在背后散发的无言的压力,少年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嗯……这位殿下的情况,我还不太了解……” 他小声地解释,不过t显然没耐心听这堆废话,直接说:“那就赶快去了解。” 沙发上的红发男人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睡眠不足,整张脸都透着阴郁的气息,金眸深处含着淡淡的疲惫。 “哎!是!”少年条件反射般挺直腰板,背对着t的脸皱成包子,苦哈哈地望着阮桃,看他眼里的神色,似乎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 “这位殿下,不介意我查看一下您的身体状况吧?” 阮桃狐疑的视线在两个人之间来回打转:“怎么,敢情你们俩认识呀?” …… 阮桃坐在另一张沙发上,对面的那张长条沙发已经被t所占据,他在交代完事情后,好像自觉了无牵挂,往后一躺,又沉沉睡了过去。 阮桃简直服了,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天天摆出一副睡不够的脸色,明明他只要抓住机会就闭眼休息,这样子都不能满足吗! 那个神棍少年半跪在地板上,伸手搭在阮桃的手腕上,指尖亮起的白光源源不断输送进她体内,在干着本职工作时,少年倒收起了那副财迷样,老老实实地替她诊治。 “殿下,您这情况……貌似有些棘手呀。”少年的眉头不知不觉间皱起。 “理斯特,你就直说好了。”阮桃倒是显得很平静。之前卫幽大放厥词,声称世上只有他一人能解开这道暗符,他既然这么自信,也必定有狂妄的资本,所以对这个结果,阮桃早有心理准备。 理斯特是这个神棍,哦不,神父的名字。当阮桃问及他与t是否认识时,少年仿如被踩了尾巴的猫咪,差点就炸掉,当场就慌忙否认,连连说他跟t只是有一面之缘,半点也不熟。 而鉴于t很快又沉入梦乡,阮桃找不到人求证,也只好暂时接受了理斯特的说辞。 不过疑惑的种子却在心底种下了。骗谁呢?真不熟的话,有必要那么大反应? 不过她也知道,照理斯特如今这般惊弓之鸟的样子,怕是撬不出什么有用信息,反正来日方长,该知道的事情也瞒不了多久的。 现在的话…… 阮桃低头望着这个为她诊疗的少年。在意识到t的存在后,他就始终处于精神高度紧张的状态。 可能连他自己都没发觉,他的身体紧绷得宛如一张拉满了的弓,只要外界稍微加点力,他就能断掉。 这样子还怎么可能逼问下去嘛…… 阮桃在心底叹了口气。 理斯特总算磕磕绊绊地完成了诊疗任务,在摸清了阮桃的身体状况后,他有些沮丧:“抱歉,殿下……您体内的东西,能量体系十分陌生,我并没有把握能为您消除……” 阮桃本就对这个结果毫无意外,反过来安慰道:“没事,本来就是试试看而已。” “但是,让您感觉轻松一些,我还是可以做到的!”理斯特加大了手中白光的输出,柔和的能量在阮桃体内游走,带来令人舒适的感觉。 但是原本还在认真干活的理斯特,似乎是察觉到t已经睡着,又恢复了本性,他不知从哪儿重新掏出那个小瓶子,殷勤地递上来,锲而不舍地推销: “殿下,这个的效果真的非常好,您不试一瓶吗?” 阮桃:……呵呵。 她盯着理斯特那双闪闪发光的眼睛,无力吐槽。 正要劝他别再干这种事,她的手机忽然响起来,拿起一看,居然是自夜店分开后就消失不见的卫玄之。 阮桃赶忙接通了电话,那头卫玄之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听上去,他好像刚刚才经历了一场大战,语调沙哑,含着浓浓的疲惫,他在电话里言简意赅地提出了要来阮桃家中拜访的要求。 “可以是可以……”阮桃犹豫了会,还是答应了,“你有什么要紧的事吗?” “没错,不过一切等见面了再说,我快到了。”卫玄之简单说了两句,就挂断了电话。 他没让阮桃等太久,才过去五分钟,家里的门铃就响起。阮桃将卫玄之迎进来时,发现他一手还提着昏迷过去的宏哥,凑近一看,这只恶鬼身周缠绕着的黑气仿佛更浓郁了。 那股不详的气息在卫玄之步入的刹那,就快速充盈了整间客厅。 身为代表光明的神父,理斯特对于这种黑暗气息最为敏感,他第一时间捂住鼻子,撇过头去:“殿下,您怎么将这种邪物放进来了!很危险的!” “没事。”阮桃飞快地瞄了眼卫玄之,顿了顿,道,“他是……我的朋友,不会害我的。” 听见理斯特质问的声音,卫玄之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同时亦注意到沙发上沉睡的t,但是他什么也没说。进到屋子后,仿佛当这两个人不存在似的,他径自对阮桃说道: “昨天晚上的事,我都清楚了。” 卫玄之将被符咒捆绑起来的宏哥扔在地半上,揉了揉眉心,低声说:“袭击你的人,是我的小叔卫幽。” 早在那座囚牢里,阮桃就听过卫幽阐明他与卫玄之的亲戚关系了,此时并未显出意外的神情,只点点头:“我知道,可问题是,他这么做有什么好处吗?” 这才是阮桃百思不得其解的所在。 卫玄之显出几分无奈:“小叔他很早以前就脱离了家族,家中从未有人知晓他在外头都干了些什么。但我的符咒之术有大半承袭自他,对我而言,他是亦师亦友的存在,所以当初找他帮忙消去超市监控,也是信任他,没想到……” “没想到却令他盯上我了。”阮桃替他说完。 “是。”卫玄之眉眼低垂,声音里含着些许懊恼,“这是我的疏忽,抱歉。” 他极为真诚地对阮桃表示自己的歉意,原本清冷的眉目也因着这丝愧疚柔和下来,露出鲜活的人气。 “……我只想知道,你可从参与过卫幽的谋划?”阮桃示意他挑张空沙发坐下,严肃了神情问。 卫玄之的回答也十分坦然:“没有。……以天师之名起誓,若有谎言,与我伴生之灵火将永世熄灭。” 他像是怕阮桃不信,干脆地立下誓言,阮桃可能不清楚,但对于天师来说,这可算得上是最恶毒的誓约。 阮桃要的只是个态度,她已经从卫幽口中证实了卫玄之的清白,但是后续的事情,她也要得到这个人的帮助,如果他因为亲戚与师承的缘故,不忍对卫幽下手,那么阮桃就只能遗憾地挥别他了。 幸好,卫玄之果断的做法让她很满意。 她伸出一只手,递到卫玄之面前:“那么,卫天师,你可能看出来,你那位小叔在我体内种下了了不得的东西?” 她示意卫玄之查看她的身体状况:“他既然是你的老师,想必你也有办法解决掉这东西咯?” 卫玄之皱着眉握住她的手腕。半晌之后,他仿佛触到了什么东西,眼神里闪过一丝诧异:“这种符篆……” “怎么样?可以拿出来吗?”阮桃饱含希望地问。 但结果却令她失望。卫玄之摇摇头:“这是特制的暗符,除非制符者本人亲自动手,否则无解。” 阮桃的肩膀一下子垮下去了:“这样啊……” “你放心,虽然小叔早已脱离卫家,但他这次将你拖下水,我不会不管的。”卫玄之语气坚定,“无论他躲到天涯海角,我都会将他押回你面前,给你一个交代。” 卫玄之许下了保证:“在此之前,为了避免他再来袭击你,你最好不要与这些……人分开。” 他指了指理斯特,接着又点了点躺在地上的宏哥:“还有,这家伙是受到符咒刺激才发疯,我赶到时,他差点就失控掐死了迟磊,在他完全稳定下来之前,我认为还是将他放在你身边最好,毕竟你的灵力对恶鬼有安神静气的功效。” 卫玄之一口气交代完,不待阮桃喘口气,就从衣兜里掏出一张黑晶磁卡和一支录音笔,放在她面前。 “迟磊差点丧命,受到了极大惊吓,于是我趁此机会逼问出他所犯下的罪行,他都一五一十招了。”卫玄之将录音笔推往阮桃这边,“我记得你说过,需要这些录音作为证据。” 幸福来得太突然,不用自己出手,别人就将她需要的东西送上门来了。阮桃接过那只笔,呐呐道谢。 “还有这个。”卫玄之将。那张磁卡往她怀里一丢,平静道,“这是卫家给你的补偿,作为你无辜受牵连的疗养费用,里面的钱不多,但足够你在市中心买下一套别墅了。” 他漫不经心地说着,仿佛这笔钱只是百八十元似的,但之前为了换房特意查过s市房价的阮桃,却差点失手将磁卡扔了出去。 “这这这……”她结结巴巴道,“太,太破费了!” “既然给你,就拿着吧。”卫玄之是真的不在意,“反正这是小叔还在家族时存下的钱,不过以前被冻结了,现在拿来做补偿正好。” “……这样啊,那我不客气了。”一听见这是卫幽那混蛋的钱,阮桃立马转变态度,心安理得地收下,“我就先谢谢你啦。” 正好她急需用钱,家里的房子是时候该换一套了,不然这么多人,可怎么挤哦! 两个人又商量了一会,卫玄之向阮桃保证,卫家会倾尽家族之力来搜捕卫幽,让她不用过于担心。 “我自己会小心的。”临走前,卫玄之还在叮嘱阮桃要注意安全,她不禁笑道,“况且,我可是有很多保护神的呢。” 阮桃眨眨眼,故作神秘。 卫玄之本来已经一只脚迈出门口,闻言又转过头,补充道:“忘了提醒你,你家中的这些灵体,已经拥有实体了,若你要带他们出门,记得注意些。” “哎?”阮桃挥别的手僵住,表情傻了。 卫玄之话已带到,也不管她傻愣的表情,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阮桃在门边站了好久,才回味过来。 卫玄之这话的意思是……那些化妆品们能在人前现形了?之前不是说信仰值不足么?什么时候—— 她跑回客厅中,正想着召唤出诸神之镜询问,自己房间的门突然被打开,一堆人拥挤着涌进客厅。一时之间,此起彼伏的“殿下”“姬君”“小公主”的呼唤声将她淹没。 阮桃有些受不了这混乱的声音,揉了揉耳朵,心中却忽然闪过一个主意。如果这些人都能现形的话,配合着卫玄之给的钱…… 她眼睛一亮,立刻清咳了两声,示意这群咋咋呼呼的人安静下来。 待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阮桃才将手背在身后,作出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道:“大家都知道,这个房子太小了,恐怕容纳不下那么多人,可是,不仅换房子需要钱,养活你们的开支也不小,所以,为了维持生活,我们势必要想办法挣钱……” 阮桃拖长音调,见所有人的好奇心都被勾起来,才慢悠悠地掏出那张黑晶卡,展示给他们看: “所以我想……咱们干脆开一家店吧!” 第31章 论流氓 s市的中心商业街里,悄无声息地开了一家女仆咖啡厅。 其实这并不算什么新鲜事,毕竟这年头,像这类新奇的店铺层出不穷,s市作为一个沿海发达城市,最不缺的就是新鲜玩意儿。 但这家名为“伊甸园”的女仆咖啡厅,却在开业以来短短的一周内,迅速打响了名气,成为了商业街最火爆的招牌店铺之一,所凭借的,显然不仅仅是新奇的创意这么简单,毕竟同类型的店铺在这条街上也有不少。 真正让这家店声名大涨的原因很简单,也很现实,那就是——店里的女仆妹子都颜值逆天。 这种级别的颜值可是跟那些网红脸不一样,店里扮演女仆的少女们面容更偏向西方人,自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异域风情,分外迷人,光是看脸,就能令人赏心悦目,以至于她们那奇怪的发色都被人下意识忽略了。 因此,这家店甫一开张,就被喜好猎奇的人发现,接着上传到网络,借助强大的网络宣传力,店铺一炮而红,吸引了无数宅属性的人来一探究竟,生意红火得令无数同行眼红。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店里的老板娘是个非常奇怪的人。 她只是坐在柜台后面专心致志地画画,从不到外面帮忙,这也就算了,关键是她还天天带着一个口罩,将自己的面容遮得密不透风。 曾经有好奇的客人询问老板娘为什么要把脸遮住,是否见不得人,结果就被女仆们默默加入了黑名单,下次再到店里来时,直接就被拒之门外。 几次过后,再也没人敢对老板娘的打扮有异议了,最多也就在心底偷偷腹诽一下。说实话,要不是看这人是个女子,这些客人们说不定能脑补一出变态大叔诱拐单纯少女来出卖色相做女仆的狗血剧了。 而现在,依旧被明的暗的数道目光打量着的阮桃,托着腮坐在柜台后,心累地叹了口气。 生意火爆固然是好事,但店里的人手严重不足也是个问题。 她一开始就提出要到外面帮忙,结果刚说完,那群女孩子就露出一副天塌了的表情,罗兰直接泪汪汪地控诉说“难道殿下您不相信我们的能力吗?怎么能让您做这种事情!”,为了避免店里被水淹没,阮桃只好举手投降,退回了柜台后做一朵发霉的蘑菇。 她也曾提出发招聘广告,多招几个妹子来帮忙。结果可想而知……她家的三个女性化妆品,外加阿秀这个小孩子,全都哀怨脸盯着她,仿佛她下一秒就要化身渣男,狠心将她们抛弃。 两条路都走不通,阮桃只能认命地趴在柜台上,呆呆地望着她们在客人间穿梭忙碌。 柜台里边还有一只同样咸鱼趴的鬼魂。自从卫玄之将宏哥交给她来照看,阮桃都是随身带着这只鬼,希望他能借助自己的灵力尽快清醒,但看来……效果并不佳。 阮桃瞅了眼仍旧昏迷着的宏哥,有些无奈。 多亏了卫玄之给的录音笔,阮桃按照之前宏哥提供的联系方式,跟他口中的“京城大人物”搭上了线,说明了迟磊手下有诸多不正当交易,人家倒是沉吟了一会,就答应会替她查一下。 然后今天早上,或许是查到了什么特别重要的线索,那个大人物竟然亲自打电话给她,沉声说过几日他会来s市与自己详谈此事,嘱咐她暂时不要离开。 大人物啊…… 回想起电话里的那个男声,阮桃揉了揉眉心,很是烦躁。那种上位者特有的语气,而且用语具有非常鲜明的军事特色,一看就是在部队里历练过的,她可不想跟这种人扯上关系…… 但没办法,谁让她现在是宏哥的代言人,既然都接下这个任务,也只能硬着头皮完成了。 反正那位大人物还有几天才到,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正想着烦心事,阮桃忽然被外面的一阵嘈噪声吸引了注意力。探出半边身子向外一看,果然,又是她家妹子的盛世美颜所引起的骚动。 罗兰身穿黑白色的传统女仆装,裙摆堪堪遮到大腿,露出一双纤细白皙的美腿,紫色的长发被盘在脑后,挽成一个精致的发髻,头上戴着宽边白色发带,整个人望上去水灵灵的,可爱至极。 显然,客人们,特指那些慕名而来的宅男们也是这样想的,他们看着罗兰的眼神简直能发光,就像看到了二次元的美少女从屏幕里走入现实世界,满脸的惊叹与不可置信。 罗兰倒是对这些或爱慕或欣赏的目光毫无所觉,她捧着装有甜点和饮料的托盘,步履轻快地穿梭在桌椅间,看上去对女仆的身份适应良好。 每到一桌,放下客人所点的食物后,她还会歪着头附赠一个甜美的微笑,软软地唤一声“主人,请慢用”,阮桃已经不止一次看到有宅男在她说出这一句话后,脸涨得通红,还夸张地捂住鼻子,防止鼻血喷出。 阮桃:……不是很懂你们宅男的萌点。 但也不是所有客人都这么守规矩的,有些人就是不作不死的典型,比如现在,又有一个满脸自我感觉良好的中年阿叔对着罗兰各种调戏,言语上挑逗不止,还暗搓搓想动手动脚了。 阮桃远远望着那个不怕死的大叔,默默为他点了根蜡。她家的妹子可不是柔弱的小白兔,个个可都是恐怖的食人花呢,阿门。 那个脸上就写着“猥琐”两个字的大叔穿着一身西装,看上去人模狗样的,但说出口的话却异常轻浮,正应了“衣冠禽兽”四个字。 他伸出一只手拦住罗兰的去路,另一只手故作潇洒地扯了扯脖子上松松垮垮的领带,挂上暧昧的笑容,流里流气地压低声音道: “小妹妹,真的不考虑一下吗?哥哥有的是钱,你只要跟了我,不管想要什么都可以买给你哦?” 这个大叔满脸得意洋洋,似乎很笃定罗兰不会拒绝一样,趁着她停下的当口,就要伸出咸猪手去摸她的脸蛋:“你给对群*/丝卖乖有什么前途啊,还不如做我的专属女仆,保管你心想事成。” 他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早在他出手拦下罗兰时,店里就有别的客人注意到了。此时听见这个男人地图炮了所有来消费的宅男,他们顿时集体愤怒了。 有的小男生已经撸起袖子打算上前解救自己心目中的女神,顺便讨个说法,但还没行动呢,那个大叔突然抬手扯开西装外套下的衬衣,露出布满了胸膛的龙纹刺青,不屑地瞥了眼周围的毛头小子,陶醉般地眯起眼,彻底显露出流氓本质。 “切,小子,大人的事你们少掺和,你也不想闹到最后没法收场吧?”他冷冷一哼,转头看向罗兰时,又换上一副殷勤的嘴脸,“当然了,既然是你工作的地方,我自然不会闹事的,只要那些人识相。” 罗兰一直没说话,这时才缓慢地眨眨眼,歪头问:“你说能让我心想事成?” 她的这个动作俏皮又可爱,中年大叔差点就控制不住上手去摸了,他急忙点头:“没错!” “哦。”罗兰点点头,没有理会他,反而低头望了眼托盘上的食物,叹气,“可惜了,又要为一个人渣浪费粮食。” “你说什么?”捕捉到不好的词汇,中年大叔的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 罗兰笑眯眯地举起托盘,往后一扣,盘子上的食物立刻被甩了出去,呈抛物线飞到餐厅的角落,然后她便举着空托盘,哐当一下砸在猥琐大叔的脑门上:“我说你是人渣!给我滚出去!” 这一下砸得那中年大叔眼冒金星,晃悠了两下,身子都站不稳了,但罗兰毫不留情,随手往边上一拽,那把精致的小洋伞就神奇地出现在她手中。 她手执伞柄,用伞尖对准了那人的腹部,狠狠一戳,猥琐大叔立即如受重击,整个人往后弹去,期间撞飞了店里的摆设无数,最后重重砸穿了落地的玻璃窗,摔到外面的街上。 店里一时静默,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注视着施暴完毕的紫发少女吁了口气,将洋伞放到一边,把托盘摆正,再将托盘往身后一递,接着,一簇植物藤蔓便由角落里伸长过来,卷着刚才被甩飞的食物,轻轻放置在托盘之上。 罗兰松了口气:“还好还好,东西没摔坏。” 围观群众:……等一下,那根藤蔓是什么鬼! 阮桃围观了一切,不禁扶额。她往厨房的方向瞥了眼,果然看见爱丽拽着裙摆,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她的指尖上还闪着微光,正指挥着藤蔓缩回原位。 你们这么搞,简直就是明晃晃告诉别人这家店不普通啊…… 阮桃无奈地低声唤道:“风铃!” “哎呀,最后还是得由我来收拾烂摊子呀。”身穿同款女仆制服的风铃抱着风琴从柜台后走出,她绑了个单马尾,看上去非常清爽,十指按在琴弦上,轻轻拨动,悦耳的琴声马上充盈了整间店铺。 在这似乎能抚慰人心的琴音里,所有目睹了刚才那不科学一幕的客人,脸上同时露出梦幻般的神情,眼神恍惚,待到琴声停歇,他们方如大梦初醒,只停滞了一会,又各自继续着之前未完的事。 完全把罗兰和爱丽弄出来的情况抛之脑后,连碎了一地的玻璃橱窗他们都视而不见。 “好啦!”风铃将风琴重新放回柜台里,冲阮桃挥挥手,“殿下,我也要赶过去帮忙啦!” 阮桃目送着她蹦蹦跳跳离开,环顾了一圈被打碎的摆设,计算了一下修缮费用,生无可恋地瘫在桌上。 真是够了!这样子下去迟早会入不敷出的! 她郁闷地拨弄了会账本,叹了口气。还好她有先见之明,将家里的化妆品分成了两组,女仆咖啡厅是白天的女孩组,但是现在看来波折不断,生意虽好,可突发状况也多,果然…… 她应该对夜晚组寄予厚望的,希望他们给力点,可千万别整出什么幺蛾子来,不然她真的会哭的! ********** 此时,被自家殿下所看重的夜晚组,正在阮桃家中做着开店前的准备。 厨房中,纪梵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手底下一个打滑,原本洗净叠放好的玻璃杯就斜飞出去,啪嗒全摔碎在地。 同样在流水台上洗涤着盘子的阿莱尼斯嫌弃地望了他一眼,抓过法杖,对着地上那堆碎杯子一点,一个修复法术丢上去,眨眼间将一切恢复原状。 “刺客的手,也是如此笨拙?”他冷冷道,“就你这个蠢样,哪里能完成得了殿下的重托,别丢人现眼了。” 纪梵一手握着还沾有泡沫的抹布,额上青筋暴起:“你……!” “哦呀,刚刚听到有东西碎掉的声音,是发生什么了吗?”华丽优雅宛如大提琴一般的男声响起,公爵大人边整理着衣领,边踏进厨房。即便是第一次穿这种陌生的现世衣服,迪奥仍表现得不徐不疾,手指翻飞,动作优美至极。 “不关你的事。”纪梵神情阴郁,显然还在计较刚才出丑的事。 “我同意法师阁下的看法。”迪奥不紧不慢地扣上最后一粒扣子,弯起唇,“这样的脾气,一定会把客人们都吓跑的吧?” 纪梵狠狠皱起眉,他正要反唇相讥,厨房门边又探出一个脑袋。 有着少年面容的神父大人完全不会看气氛,傻笑着举起手中的白瓷瓶子:“那个,既然有很多客人的话,那我趁机推销一下这款圣水,殿下应该不会介意吧?” 三个智商正常的男人都沉默了,看着理斯特的眼神宛如在看智障。 哪里来的白痴!这样子肯定会赶客的啊蠢货! 第32章 论游戏 整个s市无一人注意到,中心商业街那家火爆的名为“伊甸园”的女仆咖啡厅,在夜幕降临之后,悄无声息地改头换面,外面的招牌与内里的装潢都焕然一新,完全变了个模样。 从一家主打小清新可爱风的咖啡屋,变为了以暗沉的黑色为主的、装修低调却奢华的酒吧。 当然了,这一切都归功于阿莱尼斯的幻形魔法,才能让同一间铺子在白天和黑夜两个时段里,分别展现出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格。 阮桃对此非常满意,这无疑给她节省了大笔的租金和装修费用,果然,夜晚组的男生们看起来还是很可靠的。 她窝在酒吧角落的沙发上,远远看着以纪梵为首的四个男人被一群顾客小姐姐们团团包围,在她们的起哄下一杯一杯地灌着啤酒。 不过从这里就可以看出来,四个人的段数根本不在一个级别。 纪梵和迪奥两个人游刃有余,在狂饮的空余,还能反劝金主们也举杯,围在他们两人身边的小姐姐们想灌醉人不成,反而还弄得自己满面酡红。 阿莱尼斯嘛,他就只是默默地喝着,对于客人推过来的酒来者不拒,但也冷着脸一言不发,无论小姐姐怎么加以言语挑逗都无动于衷,简直像个正经的老干部,跟整个酒吧的画风都格格不入。 而至于最后一名……阮桃将目光移到已经开始胡言乱语的神父身上,嘴角不由一抽。 两杯下肚,理斯特就挂上了这样的傻笑,但他发酒疯的方式也与别人不一样,不吵不闹,只是拽着身边的一位美艳小姐姐,滔滔不绝地推销起自己的圣水。 话说回来这个人到底对把那些圣水卖出去有多大的执念啊!他还记得自己是个神父而不是推销员吗! 阮桃抚着额,叹了口气。 她就知道不会那么顺利……幸好跟来查看了一下。 这家酒吧最初是阮桃突发奇想的产物,酒吧名为“”,意为女王。顾名思义,这里只接待女客,只要出得起价钱,就可以指定人陪喝陪聊陪玩……当然,身体接触是禁止的。 一开始阮桃是想着,家里的男人个个美颜盛世,不好好利用一下完全是暴殄天物,但她也没想到美色的效果竟然如此好,今天晚上,这群小姐姐们一进店,就豪迈地表示整间店都被她们承包了,指定让店里所有人都来陪她们玩。 土豪的世界她不懂啊……阮桃摇摇头,拿起桌上的果汁,递给窝在她怀里的阿秀,小声问:“还要喝吗?如果困的话,我们就先回家哦?” 阿秀是执意跟着她过来的,本来阮桃想把他哄睡了再出门,结果小正太拉着她的衣袖可怜巴巴地盯着她,说她不在身边自己就睡不着,连番撒娇攻势下,阮桃最终还是拗不过,把他给带上了。 阿秀乖巧地摇摇头:“姬君不用管我的,我不困。” 话是这样说,但最后他还是小小地打了个哈欠,还自以为动作隐蔽没让人瞧见。 阮桃最喜欢他这样乖乖的样子了,不禁将阿秀再搂紧了点,柔声说:“没关系,你看,哥哥们还在工作,没那么快结束,真的不睡一会吗?” 阿秀睁着眼睛,目光里浮现一丝纯然的疑惑,他用胖乎乎的小手拽着阮桃的衣服,努努嘴朝向喝得热火朝天的方向,好奇地问:“姬君,他们在做什么?……为什么脸都那么红?” 阮桃噎了一下。她思考了会,才慢慢道:“这是……大人的游戏,阿秀不懂也是正常的,不,最好别懂。” 阿秀闻言,歪了歪脑袋,阮桃仿佛都能从他头顶看出一个大大的问号,这模样可爱至极,阮桃情不自禁就伸手去揪他头上的兔子耳朵,结果惹得阿秀拼命往后缩去。 顺带一提,阿秀身上穿的,是她跟罗兰逛商场时买的兔子装,连体的设计,头顶上有两只长耳朵,裤子背后居然还有一根短小的尾巴,由他穿上简直能萌化人心。 “好啦,不逗你啦。”见阿秀皱着鼻子,控诉地望着自己,阮桃安抚地捏捏他的脸蛋,凑近他耳朵说悄悄话,“我跟你说哦,以后你可能都没机会看见哥哥们出洋相了,所以趁现在赶快……咦?” 阮桃说到一半,才忽然发现,另一边已经开启了新的玩法。 其中一位穿着火辣的长发小姐姐从包里掏出一盒扑克牌,对着所有人扬了扬,提出了要玩国王游戏。 来自异世界的男人们从来没听过这种游戏,于是小姐姐耐心地给他们科普了一遍。其实玩法很简单,抽到国王牌的人,可以命令任意两个人做他指定的事情。然后,这位明显也是喝高了的漂亮女人一脚踩上玻璃桌,身子晃晃悠悠,勉强将牌洗好,发派了下去: “今天……嗝,要玩就玩大的!都不许……拒绝!不然……就,就……嗝……” 不然就怎么样,这个女人就没说下去了,拿到各自的牌号的四个男人却表情不一,小姐姐又干掉了一杯酒,才喊道:“谁拿到国王了?给老娘站出来!” “呃……是我。”一只手期期艾艾地举起,众人视线一转,落到了傻笑着举高国王牌的神父理斯特身上,“但是我也不太清楚要提什么要求呀……” “哦,竟然是你呀,小弟弟。”漂亮女人目光流转,说不出的妩媚动人,她想了想,忽然凑近到理斯特面前,拖长了声音问,“听说,你是个神父?” 理斯特自豪地挺胸:“没错!” “这样啊——”女人的双手搭在他肩上,宛如水蛇一般缠了上去,踮起脚尖,凑到他耳边道,“小弟弟,我来教你怎么玩如何?” 对突然靠近的女人,有着少年面容的神父真的如同纯情的毛头小子一般手足无措,他僵直了身子,呆呆地重复:“怎么玩?” “你先抽两个号码,我再告诉你。”女人顺手在他脸上摸了一把。 理斯特只能按照她的指示,随便选了两个号:“1号和……3号?” 随着他念出声,隔着一段距离,阮桃敏锐地发现,纪梵和……阿莱尼斯的脸色微妙地黑了一瞬。哎呀,居然是他们俩…… 阮桃看戏毫无压力,甚至已经幸灾乐祸地期待,那个小姐姐会教唆理斯特提出什么要求了。 果然,在他们两人举起手中的牌后,漂亮女人轻快地吹了声口哨,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不怀好意的弧度,接着又重新低头去和理斯特咬耳朵。 也不知道她说了什么,理斯特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十分为难,犹豫了会:“这,这不太好吧?” “你难道还怕同僚报复不成,拜托,你是个男人耶,有点勇气成不成。”女人大力拍了拍他的肩膀,见理斯特还在犹疑,干脆投下了诱饵,“这样,你如果答应的话,你刚才说的圣水,我就全包了,如何?” “成交!”一听见能将那些压仓底的存货清空,理斯特脑子一热,爽快地答应了,接着便在女人得逞的微笑,以及两个中招的男人威胁的视线中,说出了惩罚措施: “嗯哼,1号向3号朗诵下面这段话,要求必须声情并茂,然后两个人再贴身拥抱一分钟,没有达到时限就分开的话,时间将会翻倍。” 纪梵与阿莱尼斯的脸同时变黑。尤其是捏着1号扑克牌的阿莱尼斯,他虽然面色严肃,但似乎也产生了些不详的预感,手中一个用力,几乎将那张牌给捏变形。 漂亮女人拿出手机,点开了一个页面递给理斯特,这傻小子还沉浸在推销成功的快意中,一并忽略了两个危险人物快要杀人的目光,脸上犹带着陶醉的表情,晕乎乎地就将手机递给了阿莱尼斯:“嗯,就是读这一段了。” 阿莱尼斯顿了顿,伸手接过手机,语气平静:“麻烦了。” 话音里明明没有丝毫愤怒,但缩在角落里的阮桃却似有所感,微微打了个寒蝉,将阿秀搂得更紧。 她怎么觉得温度突然之间降低了呢……一定是错觉,阿莱尼斯才不是那么斤斤计较的人呢,啊哈哈。 黑发黑眸的法师大人扫了一眼手机屏幕,就将东西丢还给了漂亮女人,颔首道:“我记下了。” 这下女人也露出了吃惊的神色:“这么快?” “现在开始吧。”阿莱尼斯没有理会女人的讶异,他瞥了眼面露嫌弃的纪梵,干脆利落地将头转向了……阮桃所在的角落。 “等等!”女人注意到他的小动作,连忙喊道,“要求必须得声情并茂,你不看着对方怎么能做到啊?” “没有关系。”阿莱尼斯若无其事地黑了纪梵一把,“看着他的话才不可能做到,太倒胃口了。” “喂!你——”虽然自己嫌弃得要死,但听到他这样评价,纪梵火气立马就上来了。 “嘘,纪梵阁下,仔细听。”一直隔岸观火的优雅公爵竖起手指置于唇上,唇角微弯,“莫让怒火冲昏了头脑,错过了这番美妙的剖白。” 将所有混乱抛在身后,阿莱尼斯遥遥注视着阮桃的眼睛,专注地、缓慢地低声吟诵:“……我是怎样地爱你?诉不尽万语千言……无论是白昼还是夜晚,我爱你不息,就像供给的食粮每日都不能间断。” 阮桃还没搞清战火怎么就蔓延到她这个无辜的围观群众身上,阿莱尼斯就开口了。 他的声音低沉,面色肃穆,仿佛在许下一个万分庄重的誓言:“……要是没有你,我的心就失去了圣洁;要是没有你,我的心就失去了激情。” 他一字一句,目光不错地盯着她,在念到最后,不知是不是酒吧灯光的原因,阮桃恍惚间觉得,他的眼神柔和得不可思议:“纵然我死去,我的灵魂将爱你更深,更深……” 宛如骤雨渐歇,风声渐息,最后两个字只在唇齿间一打转,就悄然无息地落幕。阮桃愣愣地听他念完一整首情诗,才猛地反应过来,慌张地移开目光,将脸埋进阿秀软软的肩窝处,以掩饰自己微微发烫的脸颊。 这这这……声音太犯规了! 阿莱尼斯念完之后,看了眼扮鸵鸟的殿下,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转向那个漂亮女人:“规则里并未说明要看着对方,所以,我这样并未违规。” 接着,他又转向纪梵,颇有视死如归的气势,冷声道:“快点,把剩下的部分完成。” 纪梵咬着牙,声音同样冰冷:“你以为我不想快点弄完吗?” 在大家目光灼灼的围观下,两个人似乎赴死一般,脸上带着悲壮,搂在了一起。 不对,这也说不上是搂……因为在客人们看不到的角落,他们两个人暗地里交了无数次手。起码在阮桃这个角度,能清晰看见纪梵的匕首和阿莱尼斯的法杖撞击在一起,用力之狠,压根不留情面。 好不容易宣布一分钟结束,两个人如触电般弹开,几乎在同时,都将制服外套脱下来,甩到了一旁。 纪梵嫌恶地甩了甩手:“切,太恶心了。” 而阿莱尼斯则默默用毛巾擦净双手,淡淡地望向站在一旁的理斯特,道:“下一轮。” 阮桃也看了看完全不晓得要大祸临头的神父,暗地里为他点了根蜡。居然这样玩弄他们两个,一定会被报复惨的吧。 果然不出所料,在第二轮抽牌的时候,阮桃眼睁睁地看着阿莱尼斯将一只手背到身后,将法杖握于掌心,微光一闪,他再将抽到的牌摊开时,牌面上就显示是国王了。 “4号和6号。”阿莱尼斯地平静地点出了上一轮出馊主意的理斯特和那位漂亮小姐姐,“4号去脱了6号衣服,并且,6号要利用这个工具跳舞。” 他随手一指,众人才发现舞台的方向不知何时多了一根钢管。 阮桃目瞪口呆。刚刚还没有这东西呢!用法术作弊不厚道啊! 4号是那位漂亮女人,而6号,自然就是被盯上了的理斯特。 喝懵了的神父似乎没能理解阿莱尼斯的话,但女人听到这个要求后却眼睛一亮,轻松扑到理斯特身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上手扒掉了他的外套。 “哎,等等,你做什么……”理斯特这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想要保住自己的衣服,“等一下,这个衬衣不能脱……不不,皮带也别动!” 少年面容的男子涨红了脸,但喝酒之后,他的力气被削弱了八成,手上力度软绵绵的,压根没法压制住如狼似虎的小姐姐,特别是那位女人一声令下,又多了几个小姐姐凑上来分别压住他的四肢,他就如同砧板上的鱼,动弹不得,任人宰割。 阮桃:……哇塞,这回玩大了。 理斯特的上衣很快就被扯下了,露出虽看着瘦弱但实则精壮的白皙胸膛,女人们的手还在继续往下,在将他的皮带扯落后,阿莱尼斯终于大发慈悲地施舍了一句:“好了,这样就行了。” 大约心底还存着一丁点同伴爱,法师大人眉目冷淡地下达了禁止令。对理斯特上下其手的女人们出乎意料地十分听从他的话,也可能是阿莱尼斯这个样子特别像领导,总之,好歹是放过了理斯特。 被扒光了上身的神父狼狈地站起来,脸色委屈得要命,但阿莱尼斯视而不见,一指那根钢管,抬起下巴:“去,还有一项没完成。” 理斯特崩溃叫道:“还来!” “怎么?”纪梵双手抱胸,靠着墙壁,冷冷开口。他脱下黑色的外套后,身上只剩一件白衬衫,最上面的两粒扣子被扯开,露出了精致的锁骨,他扯了扯衣领,讥讽道,“你刚才不也玩得很开心么?轮到自己就不愿意了?” 这下,理斯特再蠢也知道自己被打击报复了。 在众人虎视眈眈的目光下,他磨磨蹭蹭地跨上舞台,手扶着那根钢管,动作十分僵硬地……扭起腰来。 阮桃:“噗哈哈哈……” 她一时没忍住笑出了声。这哪叫跳舞,你们见过木头桩子跳舞的吗! 但是阿莱尼斯不开口叫停,理斯特还是得继续扭,到最后,他似乎彻底放弃治疗了,干脆一只手胡乱挥舞,配合着腰部的扭动撒欢,逗得阮桃乐不可支。 见阮桃笑得快停不下来了,阿莱尼斯总算喊停:“看在你娱乐了殿……店长的份上,算你过关。” 理斯特听到这话,如蒙大赦,立即瘫倒在钢管之下:“……我不玩了。” 然而他这句话也就只是说说而已,马上就有两个小姐姐上前,一左一右架着他返回原位。 第三轮的抽牌开始了,这一次,捏着国王牌的公爵大人笑得优雅:“承让了,这次我为王呢。” 他随意环顾了一圈,摸着下巴道:“要不,就罚我对店长大人求婚吧。” “噗——”阮桃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刚喝进口中的果汁全数喷了出来。 还没等纪梵将拿出匕首给他来一刀,那位漂亮女人就用轻飘飘一句话打消了可能到来的战争:“不行,国王不能要求自己做事情。” “这样啊……”迪奥遗憾地叹了口气,思索了会,“那就5号和7号好了,我想想……简单一些好了,就同咬一块饼干吧。” “5号和7号,是谁?”女人喊道。 阮桃正在抽纸巾抹去嘴角的果汁,看清举牌的两个人,慢慢瞪大眼睛。 居然……还是纪梵和阿莱尼斯! 第33章 论运气 “我拒绝。” 不出所料地,纪梵黑着脸果断回绝了。 “哎呀,按照游戏规则来说,被国王点到的人是没有拒绝的权力哦。”漂亮的女人往后一靠,倚在柔软的沙发背垫上,潇洒地翘起腿,被仔细妆点过的红唇勾出魅惑的弧度。 她意味深长地瞥了眼站在一旁、提出要求后淡定承受着两位倒霉人士冰冷视线的迪奥,话锋一转:“但是,如果国王愿意更改命令……也不是不行。” “那就可惜了。”迪奥摊手做出无奈的样子,但黑眸里却全是看好戏的意味,“我并没有改变命令的意向。况且,这么多位客人难得光临,我们自然不能让您扫兴,区区游戏而已,本来就当不得真,想必他们不会介意的。” 迪奥用他惯有的歌咏一般的语气说着安抚的话,不知从哪儿摸出一块方形饼干,递到纪梵面前,微笑:“开始吧。” 纪梵苦大仇深地盯着那块饼干看了好一会,才抬起头,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见的音量,咬牙道:“我记住了。” “哦呀,您这表情真可怕。”迪奥仿佛听不见纪梵的威胁似的,面不改色,“又不会吃亏,您到底在纠结些什么呢?” 迪奥墨黑的眼眸里捎带上一点恰到好处的疑惑,似乎当真想不明白纪梵如此抗拒的原因,纪梵瞪着他,深呼了好几口气,才没召唤出匕首往那张脸上招呼。 这种游戏,要玩也是得跟自家殿下玩才有意义,谁要跟那个老古板组队! 当然,这种话是不能当场爆出来的。别说那边的客人们还在眼巴巴地等待,就是缩在角落里默默观战的阮桃也正好奇地等待着,纪梵不想让自家殿下失望,更何况,他知晓阮桃在他们身上投注了极大的希望,如果没法让客人们尽兴,想必…… 回想起阮桃泪汪汪地跑来告诉他们,白天的咖啡厅组因为店里设施损坏而亏了不少钱的情境,纪梵在心里叹了口气。 算了,两个大男人,豁出去又能怎样。 只要殿下开心就好。 纪梵妥协一般接过了迪奥手上的饼干,然后在一圈小姐姐爆发的起哄声中,冷静地咬住饼干的一头,昂了昂下巴,示意犹僵在原地不动的阿莱尼斯过来。 相比较起纪梵流于表面的焦躁,阿莱尼斯显得异常镇定。在迪奥宣布了命令之后,他既没有出声反对,也没有任何过激行为,看上去就像默许了一样。 甚至一言不发地走到纪梵身前,垂着眸看那块一头被他咬在嘴里的饼干。 纪梵维持着这个姿势有些不耐烦,挑了挑眉,再指指饼干,让他赶快动作,早死早超生。 阿莱尼斯现在的位置是正面对着围坐在周围的女客人们,也就是说,他背后是那些人的视线死角,于是他放心地将手背在身后,再次唤出了自己那根半人高的法杖。 留意到他这个举动的,除了正好面朝着阿莱尼斯背面的阮桃外,就只有离得他最近的纪梵。 纪梵皱起眉,心中忽然掠过一丝不妙的预感。 几乎在下一秒,他的预感就应验了。阿莱尼斯手握的法杖发出微光,纪梵知道,这个人在幻界时,向来是提到法师时绕不过去的巅峰人物,最重要的一个依据就是他可瞬发默咒。 法术一般都有着极为冗长的咒语,但阿莱尼斯完全不需要念动咒语就能直接发动。纪梵甚至清楚,他之所以还随身带着那根状似多余的法杖,为的也是抑制自己法术的威力,如果让他不借助任何辅助工具直接发动法术,后果也许极其可怕。 当然了,阿莱尼斯现在并不是要发动什么攻击性的法术,他只是施了个小小的障眼法,片刻之后,在那群客人的眼中,就浮现了两个男人艰难地啃下同一块饼干的场景。 有些年轻一点的女孩子已经不可自抑地尖叫起来,脸上兴奋得红晕遍染。 但实际上,阿莱尼斯一施完法术,立刻就换上嫌弃到了极点的表情,抬起手,握住纪梵咬着的那块饼干露在外面的部分,往前猛地一推,将它整个塞到纪梵嘴里,冷声道:“愚蠢,你的脑子是用来摆设的吗?” 纪梵冷不丁被塞入一整块饼干,好不容易咽下去,脸上也浮现出怒意,回呛到:“法师果然都是一群道貌岸然的家伙,表面上装着正经,实则内里航脏不堪!” 阿莱尼斯没理会他,搞定了那群难缠的客人,他回头去看迪奥。后者正托着下巴,似乎很是为难:“哦呀,您这可是作弊呢,*师阁下。” “是么?”阿莱尼斯没有跟迪奥纠缠,反而将问题抛给了坐在一旁看戏的阮桃,“殿下,您觉得呢?” “哎?”阮桃抱着阿秀,呆呆地应了声。阿莱尼斯的法术只是针对那群客人,她并没有受到影响,所以具体是怎么回事,她也看的一清二楚。但是她没想到最后居然还是由自己来裁决,顿时哭笑不得,“算了吧,这一轮就算过了。” 阮桃冲迪奥点点头,于是公爵大人只能遗憾地放过这个看好戏的机会,耸耸肩道:“既然是小公主的吩咐,自当遵从。” 阮桃抽了抽嘴角。别以为她看不见你脸上的幸灾乐祸!同时她也松了口气,要真继续下去,依照纪梵这两人的性格,结束之后指不定得打起来呢,还是得见好就收。 等营造出来的幻境播放完毕后,阿莱尼斯才撤去法术,收起了法杖,若无其事地道:“还要再来么?” “当然要!”刚刚才观看完劲爆场景的小姐姐们怎么可能这么简单就放过他们,其中最开始鼓动的漂亮女人环视了一圈,目光在扫见阮桃的瞬间登时一亮,扬手一招,唤道,“店长小妹妹,你躲在那里干什么,快过来一起玩呀!” 阮桃:“哈……?” 喝醉酒了的小姐姐们异常热情,阮桃只来得及发出一个表示疑问的单音节,就被气势汹汹赶来的女孩子们从沙发上架了起来,连带着怀里抱着的阿秀,被推着坐进了一群娘子军的包围里,她见势不妙,慌忙摆手:“等一下,我……” “别怕,小妹妹,不会让你很为难啦!”漂亮女人笑嘻嘻地摸了把她的脸,指挥着其他人洗牌派牌,阮桃还没抗议完,手里就被塞进了属于自己的一张牌。女人拍拍手,扯着嗓子喊道,“快快快,国王呢?” “是我!”一个留着俏皮短发的可爱女孩兴奋地举起手中的王牌,不用别人提醒,就兴致勃勃地抖出了她的命令,“我要4号和6号!4号对6号进行告白壁咚亲吻三连发!” “哇哦——”周围的女孩子齐齐发出一阵哄笑。 而阮桃……她低头看着自己手里显示的6号,沉默了。 这运气也太差了吧!一上来就中招是怎么回事! 漂亮女人就坐在她身边,轻易就瞥见了她的号码,不由一手揽住她的肩膀,吹着口哨:“哎呀,我们的店长运气真好!4号呢?4号是谁?” 运气好个鬼啦! 相对客人们的期待表情,另一边的男人们,除了一个瘫在沙发上醉得不省人事的神父,另外三个皆是沉下脸。他们动作一致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号码,亦同时手握成拳,将那张扑克牌揉成一团。 阮桃:这种表情……那看来不是他们了,简直不要太棒!她能预料到,假如4号是他们三人中的一个,绝对会引发混战的! 如果不是他们的话,那就是在场的女孩子了,还好还好,尺度还在她的接受范围之内…… 刚刚这样庆幸着,从她的怀中就举起一只胖胖的小手,接着就是阿秀怯生生的、含着羞涩之意的声音:“是我……” 阮桃睁大双眼,慢慢地低下头,果然看见阿秀握着的那张扑克牌上,印着大大的数字“4”。 “到底谁给你塞的牌啊!”阮桃扶着额,感觉心塞不已。 “哎呀,一时顺手,没注意到是个小孩子……”坐在她旁边的漂亮女人心虚地摸摸鼻子,想了想,道,“都已经派好牌了,就继续玩下去吧,就这一盘!一盘!” 阿秀看见了阮桃脸上的不乐意,误以为她觉得自己不愿意参加,立刻拽拽她的衣袖,乖巧道:“没关系的,阿秀可以的。” 她不是在担心这个! 不过最终阮桃还是迫于压力同意了,她抱着阿秀,顶着三个男人越发灼热的视线,硬着头皮走到墙边,将怀里的小孩子放下,同时为了方便阿秀的动作,自己也蹲了下来,摸摸他的头,柔声道:“阿秀听清楚要求了吗?” 阿秀用力地点点头,在阮桃还未准备好时,突然开口:“阿秀最喜欢姬君了!” “嗯?” 阮桃愣了愣,就见面前穿着超级可爱的兔子连体衣的小正太努力踮起脚尖,伸出短短的手臂,费力地撑在她身后的墙壁上。 阿秀的个子矮,手脚也短,即使阮桃蹲了下来,也只是与他平视而已。他这么撑住墙壁,与其说是壁咚,还不如说是……投怀送抱。 阮桃害怕他摔倒,连忙伸手扶住他的腰让他能保持平衡。阿秀的脑袋都快靠在她的肩上了,帽子上的两只兔耳朵软软地垂下,仿佛也在昭示着主人因为身高不够而沮丧的心情一样,毛茸茸、白花花的一团有些委屈地在阮桃肩膀处蹭了蹭,才仰起头来。 阿秀眨了眨眼,凑近阮桃,在脸颊的地方,印上一个轻如蝉翼的亲吻。 “姬君是我见过最好的人,所以我最喜欢姬君了!”小孩子特有的软糯的童音在耳边响起,阮桃听着这奶声奶气的“告白”,怔了半晌,才慢慢露出一个微笑。 “乖孩子。”她笑着揉揉阿秀的头顶,顺手帮他将那双兔子耳朵立起来。 第四轮的要求虽然看似劲爆,但却以大家都没想到的过程收场了。 “啊呀……看着你们这个样子,我也想去养一只小包子了呢。”阮桃带着阿秀重新坐回原位,漂亮的女人立刻靠了过来,逗着阿秀,“好可爱!” 第五轮的游戏就在女人的惊呼声中拉开了帷幕。这次抽到国王牌的依旧是客人方一位不认识的女孩子,她戴着一副黑框眼镜,表情严肃地扶了扶镜框,但说出来的话却一点也不严肃:“我选择1号和9号。” 女孩还没提出具体要求,但阮桃翻看着手中的1号牌,简直给这破运气给跪了。 太巧合了吧!连着两次都抽的是她!说没有搞小动作谁信啊! “我的要求是……”黑框女孩淡定道,“1号,你去扑倒9号,记住,要狠狠地、用力地扑倒!务必要让9号深切感受到你柔♂软的身躯。” 柔软的身躯是什么鬼!你们太会玩了吧! “9号呢?谁呀?”女孩子们开始四处张望,而阮桃攥着手里的牌,满脸生无可恋。 不一会,就有另一个女孩子开心地举起了牌子:“哎哎,这次终于轮到我了,看——哎?” 她兴奋的表情僵住。旁边的人纷纷凑过来,看了眼她的牌,有人帮她把牌翻转了一下角度:“你拿反啦,这明明是6号!” “不,不对呀,我刚刚看到的真的是9号!”女孩显然懵了,语无伦次解释,“真的,我没拿反,真的是9号,不是6号!” “我看你是喝多了,看东西都不清楚了。”旁边的人将那张牌举起,笃定道,“不用狡辩了,这次不是你。” 漂亮女人清了清嗓子,示意那群人安静,然后问:“那到底是谁拿了9号牌?快出来!” 众人面面相觑,等了好一阵,都没人主动站出来。漂亮女人没法了,让所有人都把牌摊开,一圈看下来,除了阮桃是1号,竟然没发现有9号牌的存在! “你们不会把那张牌搞丢了吧?”女人对这个结果很不满意,皱着眉问。 女孩子们叽叽喳喳了一会,否认了:“没有!我洗牌的时候还有看见呢!绝对还在里面!” “那难不成牌会自己长翅膀飞了?” 阮桃坐在气势全开的漂亮御姐旁边,低下头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那张9号牌……一开始的确是被声称轮到自己的女孩给抽中了,而且它并不是长翅膀飞了,而是……被人为销毁了。 酒吧的灯光并不是十分明亮,加之客人们多少都有些醉酒,所以她们都没留意到旁边站着的三个男人的小动作。 事情是这样的。 阿莱尼斯眼睛最毒,他几乎在那个女孩翻牌的瞬间,就瞥见了牌上的数字“9”,于是不动声色地念出默咒,女孩手上的牌就悄无声息地被调换了。牌面上的数字9一个扭曲,变为了近似的数字6,而同时,阿莱尼斯的牌则覆上了一层瞒天过海的薄膜,变为了9号牌。 同一时间,一直关注着所有人动向的迪奥在阿莱尼斯完成了偷梁换柱的行为后,微笑着打了个响指,他自己手中的牌就与那张伪装的9号牌对调了个位置。 拿到心心念念的目标牌,迪奥心情大好,甚至有闲心将扑克来抵在下颚,似是挑衅又似是炫耀地冲阿莱尼斯扬眉,望着被截胡的*师难看到极点的脸色,笑得优雅万分。 但是——迪奥在炫耀的时候得意忘形,一时没留意周围的环境,纪梵那把闪着寒光的匕首就是抓住这个空隙呼啸而至,准确地刺穿了那张扑克牌。强大的冲力轻易就将牌从迪奥手中带走,顺着惯性,匕首夹裹着扑克牌钉在了酒吧里面的墙壁上。 并且由于力道过大,那张扑克牌在匕首砸到墙上的刹那,撕裂成两半,分崩离析。 同样被截胡了的法师和公爵大人转头怒视纪梵。 然而纪梵吹了吹自己的指甲,不为所动。哼,哪里能让这些人得逞!要么就由他上,不然,大家一起没机会好了。 旁观了全程的阮桃:…… 好心累啊,感觉自己养了一群幼儿园小朋友呢,真特么幼稚。 小姐姐们找了好久,仍旧不见那张失踪的9号牌,无奈之下,漂亮女人只好对着阮桃说:“这样吧,你在这里随便选一个人扑倒就算你过关了。” “这里?你是指酒吧里面么?”阮桃忽略了听见这话顿时两眼放光的男人们,特意问。 “对啊。”反正酒吧由她们包场了,这话也没问题。 “好。”阮桃站起身来,将阿秀放在沙发上,绕过这一群人,同时也绕过眼神中隐含期待的三个男人,往酒吧里面走去。 “等一下,小妹妹,你去哪儿?不是要逃走吧?”女人在她身后喊道。 “当然不是啦,我这不是在找目标嘛。”阮桃往里又走了些,终于发现了此行的目标人物。 那边的三个男人是不用考虑了,无论选哪一个感觉都很可怕;阿秀那副小身板,被她一压还得了,也排除;那些女孩子娇娇柔柔的,看上去也不经扑,排除。 那么只剩下…… 就着昏暗的灯光,阮桃望见了躺在酒吧最里面的那排沙发上的人。 这个人闭着眼,显然正在沉睡,红发依旧夺目,但在他睡着的时候,却并不如醒着那般张扬不羁,反倒乖顺地伏在脸侧。 一走进这个角落,另一头的喧嚣仿佛一下子远离。这个人就是自带一种气场,好似能过滤掉一切浮华喧闹,让人平静下来。 但不幸的是,阮桃过来注定是要打破他的安眠了。 谁让这个人——不帮忙还在睡觉!好说歹说才将t拉来酒吧里,结果转眼间就睡着了,所以这种时候,他不背锅谁来背? 阮桃捏着小拳头,猛地扑上去,狠狠地砸在他的胸膛上。她这一扑力度不可谓不大,但t也只是轻微皱了皱眉,连眼睛都没睁开,伸手一揽,扯过她的腰肢。一拉一拽间,阮桃还没反应过来,他就支起腰,瞬间将她压进沙发里。 同时,另一手一摸索,就扣住了她的手腕。 这一系列动作下来,他完全没睁开眼,连呼吸都半分不乱。看上去不是故意的,反倒是……受到攻击后条件反射的反击行为。 阮桃的后背砸在柔软的沙发垫上,因为身上的男人随即就压了下来,似乎是想换个姿势重新再睡,沙发垫立刻因这一重压而凹陷下去。 “喂,你到底醒了没?”慌乱间,阮桃连忙挣扎着挣脱开他的钳制——幸好在睡梦中,他的力气放轻了些,接着伸手去推t的肩膀。 t还是轻皱着眉头,呼吸悠长,没有回应。 阮桃还想继续推醒他,这时,从吧台旁的杂物间里,突然拐出一个人影来。 “他当然没醒。”传来的是一个清脆的女声,阮桃不自觉地停下手中的动作,偏过头朝声源处望去。 杂物间的门口,站着一个娇小精致的少女。 她穿着典型的维多利亚时期的贵族才有资格穿戴的黑色长裙,腰间配戴着华丽的束腰,铂金色的直长发垂到腰间。她容貌十分美丽,但可惜的是神情太过傲慢,使得这份美貌多了一丝尖锐的锋芒。 此时,这个精致如同人偶的少女高高昂起下巴,充分展现了她的矜贵傲慢:“吾名赫莲娜。” 她用下巴看人,问道:“愚蠢的庶民,是你将我唤到这个鬼地方的?” 第34章 论小姐 阮桃侧着头,望着站在阴影处的那个少女,只觉想笑。 这种类似中二病的发言,她也就在年少的时候听过。 庶民……这位难不成是把自己当高高在上的大小姐了?虽然看她的穿着打扮,的确很像是贵族家走出来的小姐。 阮桃的角度有些偏,再加之这位金发少女高高昂起头,她只能窥见那小巧的下巴,至于少女脸上的表情,她却看不清楚。 “嗯……”阮桃动了动,试图将身子从t的压制下挪出来,边挣扎着边问,“你是……?” 身穿黑色长裙的少女总算将视角微微调低,但依旧固执地维持着下巴看人的姿势,连阮桃都替她累得慌。少女站在杂物间门边,这一处灯光十分微弱,她的黑色长裙几乎与暗色融于一体。 “你连我是谁都不知道?”少女脸色变幻不定,最终定格在气愤的表情上,“那你为何将我召唤出来!” “事先声明,我什么事都没做,是你自己跑出来的。”阮桃将手抵在t的胸膛,艰难地将他往上抬起,好清出一条缝隙让自己得以脱身。 就在她千辛万苦将半个身子挪出来时,似乎动静有点大,t皱了皱眉,忽然睁开眼,无甚表情地低头看了看她,问:“做什么?” 阮桃不想说话,只推了推t,示意他让开。 t也注意到了自己正压在阮桃身上,而且形成了一种极度防备的姿势,瞬间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啧。” 他长腿一伸,轻松地翻下沙发,站在旁边看着阮桃顿时了口气,慢慢从沙发软垫上撑起身子,然后又望望站在阴影处的金发少女。 t本来并未出声,但那名自称赫莲娜的少女却在接触到他目光的刹那,犹如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咪,立刻条件反射般往后退了半步。 但她立即意识到这样做会堕了自己的气势,伸出脚的瞬间就又顿住,形成了这样不上不下的尴尬姿势。 阮桃从沙发上站起来,整理了一下刚才在挣扎中弄乱的衣服,留意到赫莲娜警惕的目光,微微叹了口气:“你紧张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大小姐打扮的少女闻言,立马炸了:“谁说我在紧张的!我只是不想让你们这些庶民靠近而已!没错,就是这样!” 站在阮桃身旁的t只扫了赫莲娜一眼,就收回了目光。似乎感觉到万分无聊,他轻轻“嘁”了声,打着哈欠坐回沙发里。 但阮桃却注意到,在t有所动作的同时,赫莲娜就会不自觉地绷紧身体,或许连她自己都没发现,她的视线总会不受控制地跟着t移动,仿佛一只正在全身戒备的猫咪,明明害怕却又不肯展现出劣势,于是只能用全副心神去关注对方的一举一动。 还说不紧张呢? 阮桃对赫莲娜的嘴硬倍感无语,她可算明白了,就算她继续用言语来安抚,恐怕也只能起到反作用,于是别过头对t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收敛一下浑身的气势。 这种大型食肉动物的气场……果然很能镇住人,不愧是原形为狮子的人…… 酒吧另一边隐隐传来了吵闹的声音,阮桃猛地回过神来。刚刚她被突然出现的赫莲娜给吓到,都忘了之前还在跟那群客人玩国王游戏,因为要完成命令才来到这里的,而那边的人见她迟迟不归,已经有人站起身往这边走去,想要一看究竟了。 阮桃看看赫莲娜。突然之间多出一个人什么的,不好解释啊,还是带她去避一避风头好了。 回头冲着沙发上懒懒散散的t交代了一句“帮我应付一下她们”,阮桃就冲到赫莲娜身边,拽着她的胳膊,打开杂物间的门,将她推了进去。 当然,期间金发的少女各种不配合,不但挣扎不休,还放话说什么“庶民不配触碰她”……这些,阮桃都统统无视了。 幸好赫莲娜外表看着像娇滴滴的大小姐,她的力气也符合这个表象,虽然使劲挣扎了,但阮桃还是成功地在大队人马赶来前,将她藏进了杂物间中。 门一关上,就隔绝了外面的喧闹声。 阮桃不晓得t会怎样应对,但既然外面还有阿莱尼斯他们在,估计也出不了什么大乱子,她现在担心的是,像这种任性的大小姐该怎么应对啊! 阮桃头疼地揉了揉眼角,在赫莲娜的指责声中,无奈地叹气:“我说,你先别忙着抱怨,像你这样子突然跑出来,真正为难的是我好吗!” 赫莲娜的那头金发哪怕在这间昏暗狭小的房间里,依然闪耀,此时,这位美貌的少女一听阮桃的话,脸上顿时升起怒意:“我屈尊驾临这种……破地方,你有什么不满的!” 她环顾了一圈,露出显而易见的嫌弃表情。 阮桃默了会,才道:“好好好,是我们这里庙小,但是如果你不留在这种破地方,还能去哪儿?” 赫莲娜显然没想过这种问题,理所当然地抬起下巴:“你若是非要留下我,那起码得准备好庄园和仆人,难不成是想让我住在这么小的地方吗?” “不好意思。”阮桃面无表情地打断她,“我并没有这种东西。顺带一提,我知道你是幻界来的人,而我呢,是个彻头彻尾的穷人,我家不养吃白食的人,如果你想住大房子,可以,自己赚钱去吧。” “无礼!”赫莲娜跺了跺脚,气急败坏,“你竟敢——” 她这声音有点大了,阮桃皱着眉,一边听着她的斥责,一边还分神留心着门外的动静。 外面陆陆续续响起了女人的声音,然后似乎是纪梵他们也跟过来了,连哄带劝准备将那些醉醺醺的客人们糊弄走,要是被她们听到这边的声响,恐怕会过来一探究竟,毕竟醉酒的人最任性了。 阮桃直接上前两步,无视了赫莲娜退后的动作,拉过她的手往自己身前一拽,同时脸也凑近过去,一手置于唇上,压低声音道: “嘘,先别吵,让外面的人发现就不好收拾了。” 阮桃的身高其实与赫莲娜相当,但是因为距离一下子拉得极近,赫莲娜却陡然生出被俯视的逼仄感。 “……谁允许你凑那么近了,庶民!”金发少女眼中闪过一丝不显眼的慌乱,但表面上,她依旧气势满满。 阮桃真是对她这个“庶民”的口头禅给跪了。 “而且,我亲临此地,那些庶民诚惶诚恐地接待我都唯恐不及——”赫莲娜倨傲地抬起头,但这个动作却让她离阮桃更近了些。视线接触的瞬间,她立刻如被烫到般别开脸去,音量陡然低了下去,听起来更像是嘀咕: “……我为什么要怕他们?” “我说大小姐,别跟我说你感受不到我们俩之间的契约。”阮桃冷漠脸,“如果身为你主人的我,也只是庶民而已,那你又算什么?” 阮桃这句讽刺果然激怒了赫莲娜。 这位大小姐挣开了阮桃的手,仿佛是要克制住不能大发雷霆似的,深呼吸了好几口,胸膛不断起伏,但不一会,她就忍不下去了。 “竟然用这样不敬的话语对我说话……”赫莲娜脚下的地面忽然扭曲,散开如漩涡一般的黑色花纹。她那长及腰间的铂金色长发无风自动,划出漂亮的弧度。 “快道歉!”那黑色的漩涡越来越大,很快就扩散到阮桃的脚边。但赫莲娜适时地让它停了下来,只是险险地悬在那里,冷声道,“你竟敢侮辱我……道歉,否则就送你进入无尽的梦魇中去!” 赫莲娜威胁的话语刚说完,她身后就无声无息地浮现出一个黑影。紧接着,那个黑影抬手,准确地劈在她的后颈上,刚刚还威风凛凛的大小姐连哼都没哼,就软软地倒了下去。 “哦呀,还好赶上了。”赫莲娜一倒,她背后之人的容貌就展露出来了。迪奥飞快地扶住她,对着懵逼状的阮桃露出一个笑容,“要真让你威胁到殿下,那就是我等的失责了。” 瞬移到杂物间里的迪奥劈晕了赫莲娜,她脚下的黑色漩涡自然也渐渐散去。 阮桃无奈地看了眼被迪奥扶住的金发少女,问:“你来得真及时,外面的客人怎么办?” “无妨的。”他单手穿过赫莲娜的腋下,半拖半抱着她走到阮桃面前,笑容依然优雅,“还有人在外面招待呢,少了我一个,并不算什么,更何况,我现在有更重要的任务。” 迪奥执起阮桃的手:“这件更重要的事,自然是将这位可爱的小公主送回家中了。” 阮桃:“哎?可是还没有结束营业啊……” “乖,夜深了。”迪奥垂下眸,不知为何,她的眸色竟比之前那黑色的漩涡更为深沉,“该是您入睡的时间了。” 他不容反驳地握紧阮桃的手:“那个孩子我已先行送回去了,明天您还要费神去管教这位不听话的小姐,所以,必须保证充足的睡眠。” 似乎一晃眼,阮桃就发现她回到了自己的卧室中。阿秀被裹在被子里睡得正香,而她本人亦被迪奥牵引着拽到床上躺好。 意识似乎有些模糊,记忆里最后的影像,就是这位公爵的微笑: “睡吧,公主。” ********** …… 第二天,阮桃毫无意外地起迟了。 等她终于从被窝里爬起来,就发现她家的女孩子们,全都已经去店里了,包括,昨天晚上突然出现在酒吧里的赫莲娜。 如果说赫莲娜突然觉悟,觉得自己不能这么高高在上,决定去店里打工挣钱这样的事情,阮桃是绝对不信的。 这样一来,她很有可能是被不知内情的罗兰她们带去的。 一个大小姐脾气的家伙,祈祷她不搞砸店里的生意就谢天谢地了,至于让她穿着女仆装给人端茶倒水?……啧,阮桃自己是不信的。 担心店里出什么意外,她迅速收拾好自己,打了个车飞奔到咖啡厅,一推门进去,就感觉到不妥。 店里依然人满为患,但这一次,店里的客人都没有将关注点全部放在三个女孩身上,不少人正暗搓搓地向着临街的一个窗口位上投以注目。 阮桃顺着人群的目光,立刻注意到了那位坐在窗边的少女。 她穿着纯白色的洋裙,坐下时,裙摆刚好散落在地。她似乎并没发现自己成为了众人的聚焦点,自顾自地托着下巴望向窗外的街景,一手还拿着银勺,搅拌着桌上的咖啡。 窗外的阳光倾泻进来,洒落在她身上。她的头发也是金色的,但相较于赫莲娜的铂金,她的发色要更深一些,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宛如钻石。 尽管因为逆光的原因,阮桃看不大清她的面容,但仅仅这样一个照面,她就能断定,对方绝对是一位容貌出色,仪态万方的美人。 她不由自主就走近了些,但还没欣赏完这份美色,旁边就有另一个人插了进来。 身穿与那位临窗少女截然相反的纯黑色长裙的赫莲娜昂头从大门中走进来,冷冷地瞥了眼那位少女,讥讽道: “难怪我一大清早就有不好的感觉,原来真的是你。” 又有一个美色相当的少女走近店中,客人们顿时沸腾了。 不过赫莲娜是不会将这些人放在眼里的,她完全无视了那些齐刷刷看过来的灼热目光,傲慢地宣布:“这是我与她的战场,你们这些闲杂人等,通通让开!” 赫莲娜一指阮桃,又摆出了标志性的下巴看人姿态:“你,还不赶快清场?” 阮桃:……这大小姐的中二病似乎越来越严重了。 但是周围那群宅属性的客人们显然脑回路不一样,面对赫莲娜的颐指气使,居然还大叫着好萌好萌,阮桃……一点也无法理解。 下了清楚令后,黑色长裙的大小姐当即提步走至那张靠窗的桌子,姿态曼妙,如同一只猫正在巡视自己的领地。 赫莲娜仿佛屈尊降贵般微微低了低头,总算拿正眼瞧人了,嘴角勾出嘲讽的弧度: “伊丽莎白!昨天偷袭我的人就是你吧!起来,我要与你决战!” 阮桃:呃……她好像搞错了什么,昨天打晕她的不是迪奥吗…… 纯白的少女终于把视线从街上收回,她也不看赫莲娜,只兀自低头,搅拌着咖啡。 沉默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就在赫莲娜的脸色越来越绷不住,阮桃觉得她下一秒就要爆发时,名为伊丽莎白的少□□雅地端起咖啡,凑到嘴抿了一口。 她的一切动作看上去都是那么赏心悦目,一看就知道是受到过良好的礼仪培训,十分端庄。 但说出来的话却不怎么动听了:“赫莲娜,这么久了,以为你会有所长进的我真是太天真了。” 在赫莲娜急升的怒意下,伊丽莎白慢悠悠地补充道:“你的脑子里,还是一如既往地塞满了稻草,对此,我深表遗憾。” 第35章 论宿敌 “我不要!” 身穿黑色长裙、长发垂腰的漂亮少女坐在窗边,气呼呼地抬起头来望着桌旁的阮桃。 她似乎也是气急了,双眼努力地睁大,脸颊两旁因为气愤染上些许薄红,但这丝不合时宜的嫣红却让她的气势一减再减。本来是强有力的拒绝,被她这么一瞪,反倒像是欲拒还迎。 阮桃无奈地弯下腰,指了指店里正在忙碌的其他女孩们,示意她去看:“赫莲娜,都快一周了,你总不能天天在这里占着最好的位置喝咖啡,却什么都不做吧?” 赫莲娜张嘴就想反驳,阮桃打了个手势让她收住,揉了揉额头,低声道:“我也说了,不勉强你来帮忙,但你可以回家里呆着啊,不一定非要赖在这里的。” “谁想要赖在这里了!”要不是店里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她还得维持表面的优雅,赫莲娜早就从椅子上跳起来了。她不甘心地瞪了坐在自己对面的纯白色少女一眼,嘟哝道,“你就是偏心吧,怎么不说她?她不也是天天呆在这儿吗?” 那怎么一样了?起码人家也是安安静静的,哪像大小姐你这么咋咋呼呼,每天都叫嚣着要决斗的? 阮桃只觉头越来越疼,干脆伸手一扯,把正好路过身边的女孩拉过来,有气无力地指了指满脸不情愿的赫莲娜:“我说不动了,阿雀,你帮忙劝劝,这几天被她吓跑的客人数量两只手都数不过来了,再这样下去,我们就等着关门倒闭喝西北风吧。” 被阮桃突然拽住胳膊的女孩也不生气,甚至无比配合地自己往桌边挪了几步,好让阮桃不用伸长着手臂那么辛苦。她没有穿着店里统一的黑白女仆装,而是套了一件长款旗袍,裙摆的墨梅在走动间盛放,万分端庄清丽。 “殿下,您莫要着急。”女孩柔声安慰着,顺手将托盘里的点心放在赫莲娜面前,“给。” “阿雀!你怎么还纵容着她吃!”在赫莲娜的勺子碰到那道甜品前,阮桃就眼疾手快地将碟子推到另一头的伊丽莎白面前。 赫莲娜眼睁睁地望着属于自己的午后甜点被挪走,费了好大力气才克制住不要拍桌子,但是握着勺子的手越发用力,几乎要将银制的勺子掰弯。 “这是我的!”出乎意料的,赫莲娜倒没冲着阮桃发泄怒意,而是将炮火对准了对面一脸事不关己的伊丽莎白。后者在那份甜点被推来时,才低头望了望,像是想到了什么,红唇微微勾起,继而意味深长地叹道: “这么油腻的东西,我可欣赏不来。” 伊丽莎白伸出手,慢慢悠悠地用食指抵住碟子边缘,将它往回推。她的手上戴着白色的蕾丝手套,袖口纹着精致的纹饰,映衬着她这个动作,显得越发优雅:“这种甜腻的东西,还是与你比较相配,毕竟你的脑子里也是塞满了这种无用的废渣。” 阮桃心累地按住了赫莲娜的双肩,才避免她暴起伤人。 “伊丽莎白,你也少说两句呀。”阮桃手上再加了点力气,毕竟赫莲娜挣扎起来也是很不省心,“别再刺激她了。” 她有些无奈地望着伊丽莎白,在自己没发现的时候,眼神里已经带了些哀求的意味。伊丽莎白扬着唇,一手捧起杯子,像喝酒前的干杯仪式那样,对着阮桃稍一示意,慢慢地啜饮了口咖啡,才道: “殿下,您还没发现么?” 纯白色的贵族少女眉眼含笑,金色的发丝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她将杯子放下,套着蕾丝手套的双手交叠置于双膝上,轻声道:“真正纵容赫莲娜的人,是您。” “正是因为您这般缓和的态度,她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您的耐心。因为有恃无恐,才会肆意妄为。”窗外的阳光落在伊丽莎白的眉眼间,明明是十分柔和的色调,却衬得她面目冷硬。微微侧过头,她对着赫莲娜问,“怎么,还没撒娇够吗?” 伊丽莎白的这句话,仿佛踩到什么不得了的开关,阮桃只觉手下制住的那副躯体陡然间变得僵硬。 然后,赫莲娜惊惶地从她手下挣脱开来,往座椅里侧缩了缩,避开了阮桃疑惑的视线:“胡说八道!” “看见了吧,殿下?”伊丽莎白朝着缩在最里侧的人点点下巴,“这就是恼羞成怒。” 阮桃:“哎?原来是在撒娇吗?” 穿着素雅旗袍的女孩也探出头,插话说:“我也正在奇怪呢,如果赫莲娜小姐真的对殿下您不在意的话,又怎么会在昨晚偷偷跑来找我,问您最喜欢什么呢?” “胡说!”被截了老底的赫莲娜脸色涨红,视线左飘右飘,硬是不肯与阮桃的眼睛对上。尽管她现在的行为已经完美诠释了什么叫“恼羞成怒”,但还是梗着脖子嘴硬,“我、我的确是问了……但是,但是才不是因为在意你呢!这是礼貌!礼貌懂吗!是一位名门淑女必备的教养!” 阮桃一副你说什么都对的样子,安抚道:“好好好,我知道,这是礼貌。” 这话一听就是敷衍,并且桌对边还有一个从来都不对付的宿敌示威似的挂着刺眼的笑容看自己,赫莲娜猛地站起来,瞪着阮桃好一会,想要努力用气势怼回去,但最终还是在阮桃明悟了什么东西的眼神里败下阵来。 “你根本就没听进去嘛……”她别扭地轻哼,发现自己没法继续跟阮桃呛声之后,果断转移目标,转头怒视着旗袍少女,“还有,你不是答应过我,绝对不会说出来的吗!” 被赫莲娜当成新一轮攻击目标的少女丝毫不在意她恶劣的态度,反而微笑着担下了这个泄密的罪名:“的确是我思虑不周。只是……当时我答应你的是,只要不会对殿下造成伤害,我就会为殿下保密,可是你看,殿下这几天一直为你的事情担忧,这也算是一种伤害了吧?” 与阮桃家里的化妆品不同,这位穿着旗袍的少女是她家中少有的东方面孔,眉目如画,清雅秀丽如同一朵水莲,靠得近了,仿佛都能嗅到她那身江南的烟雨气息,是典型的闺中小姐形象。 这位自称百雀的少女是在一个清晨悄悄降临到现世的,阮桃压根没有印象自己碰过什么化妆品,但她就是突然出现了,带着清晨的凉风和露水,走进刚刚开门营业的咖啡厅里,对着阮桃行万福礼。 当时阮桃就被这一身长旗袍的女孩吓了一跳,询问了好久才得知她居然是来自国产的某化妆品牌,可能由于同为国人,阮桃总是对百雀存着几分说不清的亲近感。 自从她来了之后,其他化妆品们抱怨的声音也多了起来,纷纷指责阮桃喜新厌旧,天天只顾拉着百雀到处逛,结果忽视了他们,阮桃费了好大劲才勉强平息了他们的怨气。 不过,对百雀的喜爱依旧不减,毕竟她这样古典端庄的东方美人,向来是阮桃最为欣赏的形象。 百雀不像窗边那两位大小姐,虽然从外表上看,她的家世应该也属良好,但她却是主动要求来咖啡厅帮忙,只是在换女仆装的时候,磨蹭了好久也没能舍下脸皮穿上那件在她看来极其暴露的衣服,所以退而求次,还是穿了自己带来的旗袍。 阮桃原以为这么穿着会与女仆咖啡厅格格不入,哪知道客人们的接受度极高,最初看到百雀还会一愣,但很快就习以为常,甚至“伊甸园里新招了一位旗袍女仆”的消息也由客人们传了出去,导致这几天店里又迎来了一波客流量高峰。 话说原来现在的人们口味那么重啊…… “殿下,您以为如何?”百雀温温柔柔的声音拉回了阮桃的思绪,她瞥了眼不太服气的赫莲娜,摆摆手,表示不要再吵。 “好啦,这有什么好争吵的。”阮桃弯腰,亲自将那碟点心放回赫莲娜面前,再牵着她的手一起坐下,“你想吃就吃吧,只是以后不能在店里吵闹了哦?” 赫莲娜被她抓住了手,想拽出来也不行,于是低下头去不看她,低喃道:“我才没有吵闹,那是愚蠢的庶民才会干的事情,我可是一位淑女,真是,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我都听到了哦。”阮桃抓起她的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然后就见这位大小姐慌张地闭上嘴。 “好啦,不逗你了,你们慢慢吃,我跟阿雀过去招呼客人了。”阮桃对着另一边的伊丽莎白眨眨眼,“记得要好好相处。” “如您所愿,殿下。”伊丽莎白无视了赫莲娜倏然投射过来的视线,淡定地颔首,“再者,我本就无意与脑子不清醒的人计较。” 把她们两个人放在一起真的没问题吧……阮桃跟着百雀离开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只见赫莲娜明显已经忍耐到极限,手下一个用力,那可怜的勺子就被掰弯了。 下一秒,两人的脚下同时漾开黑白两色的漩涡,互相撕咬在一起。 等等不是要打起来了吧? 阮桃一惊,立刻就像往回跑,但是身边的百雀却拉住了她,笑眯眯地安抚:“放心吧,殿下,那两位有分寸,不会影响到店里的客人的。” “可是……”阮桃被百雀拉走,仍是不放心地频频回头。 “再不济,伊丽莎白既然答应了您会看好赫莲娜小姐,就不会食言的。”仿佛是在应验百雀的话,伊丽莎白突然收起了自己脚下的纯白力量,优雅地捧起咖啡饮了一口。 透过桌下的空隙,阮桃清楚看着她轻轻在地面上踩了踩,赫莲娜脚下的黑色漩涡就像是碰见了极为可怕的东西,立刻消失不见。 而黑色力量的主人也似乎受到了强大的冲击,以至于不得不往整个后仰,直到背部完全贴在了座椅靠背上才停下。 阮桃最后见到的就是赫莲娜咬着下唇,猛地拿起桌上被她掰弯的勺子朝对面掷去,但伊丽莎白依然单手拿着杯子,另一手云淡风轻地在身前画了个圈,仿若有看不见的屏障挡在前面,勺子狠狠地撞上去,然后就被弹飞了。 还好咖啡厅里的座位都是单独的卡座,应该没人能看见这一幕……不过真的不会打起来吗…… 阮桃揣怀着万分的担忧,走出了那两个人的视线之外。 …… 见自家殿下走远,伊丽莎白才抬起眼,嘲讽道:“愚蠢!” 赫莲娜被她死死地绑在座位上,脸色十分难看,也不甘示弱地骂道:“虚伪!” 她尽力挺起胸:“在人前一副样子,转头还不是换了一张脸!表里不一,贵族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哦?”伊丽莎白反而微微一笑,手指往上一挑,捆绑着赫莲娜腰部的无形之物锁得更紧了些,“我怎么样轮不到你来判别,难道要像你这样口无遮拦才称得上风范?别开玩笑了。” 赫莲娜不停地挣扎着,伊丽莎白只是冷笑:“别白费力气了,殿下下了命令,不许你胡来。所以在关店之前,你就给我坐在这里好好反省吧。” 她一手提着白色的裙摆,一手拿起空了的杯子,起身离开座位。 赫莲娜下意识问了句:“你去哪儿?” “再盛一杯咖啡,毕竟我可是要监督你一天呢。”伊丽莎白的裙摆垂落在地,她回头望了眼,意有所指地道,“在我回来之前,你最好安静地坐在这里,否则,就别怪我把你的嘴也封上。” ********** 阮桃说是要招呼客人,但实际上,百雀怎么可能让她亲自上场,所以最后也只是回到了柜台后,托着腮发呆。 眼角余光无意中扫了下旁边的空地,阮桃突然回想起来,几天前,宏哥在她夜以继日的灵力滋养下,总算清醒了过来。 至于现在为什么不见了……自然是因为他已经重入轮回了。 前几天跟她通过话的那位京城的军官亲自来找她,在拿到她手中的线索后,承诺会将迟磊那伙人一网打尽,宏哥心愿已了,自然乐呵呵地挥手作别了。 幸好他人是走了,但却给阮桃留下了相当可观的信仰值。阮桃想了想,或许是因为了结这种冤魂的功德不小,所以收获到的信仰值也相应上涨。 总之,一切都向好的方向发展,除了还有一件让人耿耿于怀的事情没有解决,那就是——卫幽失踪了。 一天前,卫玄之与她通话时还提到说,卫家已经锁定了卫幽的藏身地,谁料在派人去搜寻时,却发现卫幽就这样无声无息地失去了踪迹。 奇怪的是,卫玄之强调,他们还在那处地方发现了一些不应该出现的东西,而他怀疑这些东西可能会与阮桃有关系。 “跟我有关系?不可能吧?我和那个变态可扯不上半毛钱关系!”阮桃记得她在电话里是这样反驳的。 “确切的说,这些东西上沾染的灵力波动很熟悉,有一部分就是属于你的。而且……我完全不觉得他会用得上这种东西。“ 阮桃好奇问:“你说了这么久,找到的到底是什么?” 然而卫玄之又习惯性地吊她胃口了,阮桃旁敲侧击问了好几遍,他都坚持要将东西带过来,才肯继续往下讨论。 阮桃没办法了,只能顺着他的意,跟卫玄之约定好今天在店里见面。 只是这都中午了,怎么人还没来?阮桃皱着眉,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 卫玄之不像是不守时的人,当时他们约好的是早上十点见面,过了这么久了……难不成是有事耽搁了? 阮桃挺直身子向着店门口张望,这一看不要紧,她正在念叨的人下一秒就用身体撞开玻璃门,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 他怀中还抱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远远望去,只能判断那是个女人,淡粉色的长发几乎被血染成了暗红,手臂软软地垂着,头靠在卫玄之的胸前,似乎陷入了深度的昏迷,而发尾仍在滴滴答答往下滴血,血液滴落在地板上,随着卫玄之的行走,拖出一道长长的痕迹。 店里的客人被这副景象所惊吓,现场顿时一片混乱。 阮桃立刻站起来,边向着卫玄之跑去,边喊道:“风铃!” 不用她具体吩咐,风铃已经拿出了风琴,能操控人心的琴声流泻,马上就把混乱的场面控制住。阮桃奔到卫玄之前,手颤抖着摸上他怀里那个女人苍白的脸颊,从指尖上,她感受到了熟悉的、独属于幻界的气息,抿了抿唇,道:“风铃,你将客人们送出去!爱丽,你们几个,马上把店门关起来!” 阮桃指挥着她们将现场处理好,拉着卫玄之,让他把昏迷的女人放在一张沙发长垫上,深吸了几口气,才问:“发生了……什么?” 卫玄之安置好女人,一将她放下,女人的头就一歪,阮桃留意到,她的发间还别着一支玫瑰,这一动作,那朵粉色玫瑰就展露出来。 “我来的时候,发现了她,就躺在离你这儿不远的巷子里,身受重伤,昏迷不醒。”卫玄之白色的衬衣上都沾满了血,但他依旧冷静叙说,“而在她身上,我察觉到了两个人的灵力。” 那双沉静的眼眸移向了阮桃。 阮桃一愣,那股不详的预感越来越大:“……谁?” “卫幽。”他报出了一个意料之中的名字。 两个人静静地对视着,另一头罗兰正在给呆在家里的男人们打电话,让他们马上拎着理斯特过来救人,但那些喧闹的声音仿佛远在天边,阮桃只听到自己干涩的嗓音:“另一个呢?” “另一个,是你。” 第36章 论阴谋 理斯特是被迪奥直接拽着瞬移来到店里的。 他显然还没能理解发生了什么,眼神茫然,腰上系着阮桃那件淡紫色围裙,一手捧着装有蛋液的玻璃盆,一手还拿着打蛋器,很明显是在准备午饭的时候被人从厨房中硬拉出来的。 饶是阮桃非常担忧那名粉发女子的伤势,但乍一回头看见理斯特的造型,也是一阵无语。 神父茫然的眼神与阮桃的目光对上,顿时一个激灵。他仿佛才意识到自己被转移了阵地,慌慌张张地将手中的厨具放在一旁的桌子上,接着手忙脚乱地脱掉那件女式围裙,将沾着水的双手随意在衬衫上擦了擦,结结巴巴解释道: “不是,殿下……都是因为纪梵和阿莱尼斯争吵,打碎了您给我们备好的饭菜,所以我才迫不得已要下厨,并不是说我本来就喜欢干这种事……” 理斯特脸色通红,目光躲躲闪闪的,怎么也不敢直视阮桃:“您……不要误会,我、我并没有做饭这种爱好!” “您不要理会他,小公主。”迪奥优雅地微笑着,动作可一点也不温柔,提起理斯特的后领子将他送到阮桃面前,“他脑子不清醒,而由于事出紧急,我并未来得及跟他解释,请您见谅。” “谁管你爱不爱做饭啊!”理斯特还在断断续续地澄清自己的爱好问题,阮桃懒得听了,递给迪奥一个赞赏的眼神之后,直接按着这个家伙的脑袋往下一压,好让他能看清粉发女子的状况,“别废话了,先救人,这不是你的长项吗?” “啊!”谁料理斯特突然短促地喊了声,双腿一软,就跪倒在沙发前。迪奥在将人拎来后,就顺势放开了他的后衣领,毫无防备之下,他也来不及将理斯特搀扶起来,围观的众人只能眼睁睁望着神父像一团软泥般瘫在地上。 理斯特这么一跪下,脸挨得那名粉发女子更近了,他的面上血色登时褪得一干二净,脸色比墙壁还白,一眼望去,沙发上就像是窝着两个重伤的人。 他哆嗦着伸出手捂住自己的眼睛,虚弱地呻/吟道:“殿、殿下,我晕血……” 阮桃不可思议地盯着他:“你一个神父居然晕血?” 但是看理斯特的样子倒不像装的,他现在如同漏气的皮球,四肢瘫软,捂住眼睛的手还在微微颤抖,阮桃皱了眉问:“那你平时是怎么给伤者治疗的?而且这个女孩情况很不妙,先别顾着害怕了,快帮她把血止住!” “等、稍等我两秒……”理斯特深呼了一口气,盖住双眼的掌心中亮起光芒,片刻之后,他将手拿开,那双眼睛上宛如被人蒙上一层薄纱,有一道白光盖在上面,遮蔽了他的视线。 理斯特伸出手,胡乱地朝面前的空气伸出手:“殿下,劳烦您帮我带带路,我看不见那个人在哪儿……哎?” 他的手下一秒就被人抓住了。但不是他所料想的自家殿下柔柔软软的小手,而是另外一只力气极大、几乎快要将他的手腕掰断的手,尽管同样骨骼纤细,一触碰就知道是女人的手,但是……这个力道是想将他的手报废吗! “疼疼疼——轻点,轻点!”理斯特额上冒着冷汗,疼得脸色扭曲。 “啊,十分抱歉呢,这位先生。”理斯特封闭了自己的视觉,所以看不到说话之人的面貌,但从那温柔如水的声音下,他听出了淡淡的威胁之意,“我有时会控制不住力度,并没有伤你的意思。” 在理斯特旁边,百雀弯腰握着他的手腕,将他的手引向粉发女子腹部的伤口处,她面容温和,眉眼弯弯,衬着一身素雅的旗袍,整个人如同清水芙蓉:“但是我想既然是男子,这点力气对你来说应该不算什么,对吧?” 随着她最后的疑问句,手指微微加了点力,理斯特恍惚都能听见骨头凹陷进去时发出的哀鸣,他慌忙点头:“是的是的,受得住!当然没有问题!……所以,就是这儿了吗?既然已经到地方了,那就不麻烦您——嗷呜!我不说话了,马上治疗!” 理斯特在百雀示威似的捏了捏自己那在她手底下仿佛纸糊一样的手腕后,乖乖地闭上嘴巴,本来还想跟自家殿下诉诉苦,但后背上接收到了来自周围一圈同类的不善视线,他还是委委屈屈地亮出治疗术,专注地给那粉发女子疗伤。 欺负弱势群体……不厚道……哼。 阮桃就坐在那昏迷的女子身边,目睹了整个“恃强凌弱”的过程,她沉默地将视线从理斯特那张写满了委屈的脸上移开,对上了百雀依旧温柔的目光。 “殿下,您想说什么?” 或许是身为大家闺秀的敏锐直觉,百雀立刻注意到了阮桃的欲言又止,温声询问道。 “……没什么。”阮桃僵硬地挪动脖子,强迫自己将目光移到受伤的女子身上。她家的百雀不是一朵惹人怜爱的解语花吗!为什么一言不合就化身霸王花!之前的温柔可人知书达理难道都是表象? 实物与广告不同怎么办? ……果然,会认为自家化妆品柔弱的自己真是太过天真,呵呵。 理斯特虽然在同伴们眼中又弱气又怂包,是家中最好欺负的人,俗称活在食物链底端的生物,但是对于他的治疗法术,大家都是十分认可的。 卫玄之告诉阮桃,在巷子里发现这个女子时,她的身上纵横交错布满了十数道伤痕,从伤口里渗出的血液染红了她身下的青石砖地板。鲜血沿着石砖缝隙一路蔓延,偶尔路经巷口的他嗅到了淡淡的血腥气,察觉不对劲,走到里面一瞧,这才发现了她。 “那些伤口是灵力造成的,普通的武器没办法对她造成这样的伤害。”卫玄之在理斯特忙于治疗的时候,抽空给阮桃解释道,“把你的灵力附着在眼部……看到这些伤口周围的灵力了吗?” 他伸手对着粉发女子的受伤部位比划,面色暗沉:“最奇怪的是,真正能形成致命伤的地方,都不是被卫幽的灵力给打伤的,而是你的灵力。” 阮桃正依照卫玄之的话将灵力聚于双眼处——在这段平静的日子里,她深感自己太过弱小,于是拜托阿莱尼斯教她如何去使用身体内的灵力,虽然因为学习时间尚短的缘故,她现在只能初步控制灵力,但这点小事情还是能做到的。 听见卫玄之后面补充的话,她心里一惊,原本凝在眼部的灵力开始溃散。 “殿下,放轻松,没事的。”阮桃的肩膀搭上了一只手。风铃不知什么时候绕到了沙发的另一边,正低头在她耳边轻声安慰,同时另一手拨动琴弦,悠悠琴声奇异地抚平了她的不安。 阮桃定了定神,道:“我不知道我的灵力为什么会在她身上……我甚至是第一次见到她!” 理斯特手心的白色柔光笼罩住了粉发女子全身,在这温暖的光芒下,她身上的伤口正以超乎常理的速度在愈合,没有花费太久,她的伤口就消失不见,除了衣服上的斑斑血迹之外,几乎看不出她有受过伤,脸色也恢复了红润。 粉发女子呼吸绵长,一直紧锁的眉头慢慢松开,看上去安详至极。 理斯特虽然治好了她的伤,但碍于衣服上还有血,仍然不敢将遮蔽眼睛的光撤下,站起身来摸索了把椅子坐下,背对着沙发,才松懈下来:“殿下,已经可以了,她一会就能醒过来。” “哎?……好。”阮桃正在卫玄之探究的目光下挺直胸膛与他对视,冷不丁听见理斯特的声音,才回过神来,侧头招呼女孩子们,“你们带她去更衣室换身衣服吧。” “不用了,殿下,我一个人来就好。”百雀轻松挡开了其他女孩伸来的手,弯腰将粉发女子公主抱起来,如同手中抱着的人压根没有重量似的,轻松得很。 百雀将那个女子带走了,阮桃收回目光,抿着唇问:“你在怀疑我?” 卫玄之摇头:“不是怀疑你,我是在想,卫幽他到底用了什么方法,将你的灵力化为己用。” “那道暗符。”低沉的声音自大门处响起,打破了店里的暗流涌动。阮桃抬起头,映入眼帘的就是一簇熊熊燃烧的火焰,打着哈欠的男人将手中的火焰熄灭,散漫地走进店内,而在他身后,放下的铁闸被融出一个大洞,洞口边缘处还残留着一丝烧焦的痕迹。 风铃之前在将店里的客人都赶出去的同时,就将店门关闭落了铁闸,本意是想阻挡街上的视线,谁知道t一来就用暴力破开了铁门。 “你在干什么!”阮桃眼睁睁望着从那个洞口里,接二连三走进好几个人,这下,她的化妆品大军都集齐了,有些崩溃地大喊,“这么明目张胆,就不怕被人看见吗!” “无需忧心,殿下。”跟在t身后迈进店里的阿莱尼斯冷静地唤出法杖,对着店门处施了幻术,“不会有人看见的。” 阮桃:“……拜托你们以后做事低调一点。” “你刚刚说,暗符?”卫玄之跟阮桃的关注点不一样,他盯着那个气息懒散的红发男人,肯定道,“我知道卫幽借助暗符吸走了她的灵力,但是,这不代表,卫幽就能运用这些灵力。” 这个道理阮桃也懂。 在她对灵力的使用一片空白时,卫玄之就对她科普过,所谓的灵力,就相当于人体内一套特殊的基因。拥有这种基因的人,天生就具备灵力,而正如世上不会有两套完全相同的基因,这些灵力虽然构造相似,但绝对不会相等。 每个人的灵力都有着独特的频率,而印刻在人体内的基因就是控制这股灵力的锁。卫玄之的意思很明确,尽管卫幽能偷到阮桃的灵力,但他手中并不握有这把“锁”,又怎么可能操纵这股灵力去伤人? “那个人很危险。”t直接走到了阮桃面前,扫了一眼,在她身旁的空位处坐下,靠在沙发后背上,双眼闭起,“他身上的气息也很特别。” “特别?”卫玄之重复了一遍。 店里的所有人,目光不自觉地都集中在t身上。 “啧……就是说,他的气息不纯粹。”t有些烦躁都揉了揉头发,似乎在头疼要用什么词语才能精准地表达自己的意思。 “那个,我不太懂……?”阮桃果然不明所以,她委婉地建议,“你可以说得再通俗一点。” t瞥了她一眼。那双金色的眸子实在是太具侵略性了,哪怕他其实并不带什么感情,也像极了猎食的野兽,这也是阮桃不怎么敢看他眼睛的原因,总觉得一对上这个人的眼眸,气势一下就被削去大截了。 “……”t望着她,沉默了会,在阮桃也开始坐立不安的时候,终于开口了,“你自己也跟那个人打过照面,就没有任何感觉?” 什么感觉?阮桃仔细回忆了一遍那天被囚禁在古堡里的事情,那的确是令人不快的经历,阮桃在脑海里翻找了一圈,不确定地问出了一个她觉得不对劲的地方:“你是说卫幽燃起的火焰?” 同为天师的卫玄之接过话:“你仔细说说。” “就是,我先问你,你们天师施法时,手里的火焰一般是怎样的?” “这是从幽冥借来的力量,所以你也可以看成是业火的一种。”卫玄之亮出了那红色的火焰,与t的不同,他手指间的火焰颜色要更深,更接近于朱红色。 “就是这个!”阮桃指了指那簇火苗,“卫幽的火是黑色的,而且我个人感觉那里面全是不详的气息。” “黑色?”卫玄之突然有点理解t之前说的卫幽气息不纯粹的原因了,他脸色完全沉下来,“不可能,天师所拥有的业火,从来不会是这种颜色。” “你傻吗?这么明显的事情也想不通?”纪梵冷笑着开口,因为t占据了沙发上最后的空位,他只能斜倚在阮桃旁边的沙发把手上,玩弄着指间的匕首,“你以为他还跟你是一路人吗?” 卫玄之默然。 他心中其实已经隐隐有了猜测,但私心来讲,他并不太愿意将自己的小叔兼曾经的导师往这个方向去想,可事实摆在这里,根本无法否认。 “等等,我还是不太明白,麻烦你们说清楚好吗?”阮桃一头雾水。 “……天师不会拥有黑色的业火,那是因为我们的力量来自幽冥,而那里的业火是像这样的红色,除非……”卫玄之缓缓解释,他语气有些许干涩,“除非他抛弃了自幽冥汲取力量。” 阮桃一愣:“那……还有别的获取力量的途径吗?” 卫玄之注视着她,一向冰冷的脸上浮现了堪称温和的表情,他说:“你应该知道,最开始我注意到你,是因为你身上蕴含着的庞大灵力。” “对,是这样。”阮桃点点头。 “你知道这个世界上,人类拥有灵力的几率是多少吗?”卫玄之并不指望有人回答,自顾自地说下去,“是千万分之一。我们号称天师,但实际上家族里诞生出天生具有灵力的人的几率,并不比普通人多。我们与幽冥结下契约,为它捕捉游荡于世间的孤魂野鬼,而它则将力量分与我们,所以,我们只是力量中转的媒介,本身并不具备超人的能力,卫幽亦是如此。” “很早的时候,他就向家族长老提出过一个疯狂的想法。他说,天师并不应该自甘堕落,成为幽冥手里的工具,我们需要有不受约束的力量来源,为此,他提议……寻找世上身怀灵力的人,研究他们的灵力是从何而来的。但是这种做法显然违背了天师的准则,所以他的提议被长老驳回了,但是……” “但是?”听得入迷的罗兰下意识追问。 “某天,家族里有人发现卫幽私底下做了实验,而被他当成试验品捉回来的那两个人因为操作方法不当,灵力枯竭而死。”卫玄之音色低沉,眸里也带着沉痛,“所以,长老会决定废除了他跟幽冥的契约,并把他驱逐出家族。在这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安安分分地作为一个普通人生活,家族里派人监视了他五年,他都没有任何异动,于是监视的人撤走,族里也彻底不管他的事。” “愚蠢,已经尝过荤腥的凶兽,你还指望他回归食草的行列?”t坐在沙发上仰视站着的卫玄之,明明是他矮了一头,但气势上却完全压制住了卫玄之。 他金色的眸子是冷的,在这样的逼视下,卫玄之颇为狼狈地移开视线:“这的确是族里的失误,因此,这次几乎全族的人都倾巢而出来寻找卫幽,就是想要弥补这个错误……” “即使这样,你们不也还是没找到他!”纪梵手中的匕首转了一圈又一圈,任凭锋利的刀刃一次次从指缝间擦过,宛如手中握着的不是能杀人的凶器,而只是个塑料玩具,“人类不是号称最为狡猾的生物吗?怎么你们却能每次都判断失误?” 他的声音很轻,如同风中的叹息:“我不想评价你们的智商,但是牵扯到了殿下,就不能不管了。” 纪梵一把握住刀刃,刀尖对准了卫玄之:“照你的意思,那个卫幽现在是找到了利用他人灵力的方法,所以他才能用殿下的灵力伤人,对吗?” “恐怕不止如此。”卫玄之低下头,额前的碎发挡住了他的表情,“我害怕,卫幽直接吸光了他人的灵力,黑色的火焰,是因果缠身的表现……死在他手上的人,或许……” 他没有说完,但所有人都明白了他的未尽之意。 “难怪……卫幽当时,也是想杀了我吧。”阮桃喃喃道,“我只是被抽取了一部分灵力,就已经痛成那个样子,如果是被他活生生吸干了灵力,那些人,死前该遭受了怎样的痛苦……” “那、那个,我还有一个疑问。”一直安静在角落里聆听的爱丽忽然举起手,怯怯地说,“可是,这样还无法解释,刚刚受伤的人,为什么会出现在他那里?就算他能运用殿下的灵力,可也不能召唤出幻界的人啊?” “有道理。”纪梵摸着下巴,“对了,话说你们救回来的人是谁来着?” 问了一圈,大家都表示不认识,正面面相觑,更衣间里忽然传来百雀劝说的声音:“慢一点,你的伤才刚好……” 伴随着百雀的声音,一个穿着崭新连衣裙的粉发女子从门后拐出,她赤着脚,目标明确地直直向阮桃走来。 她脸上的表情非常复杂,在看着阮桃时,眼神时喜时悲,最终沉淀为一片柔软。 “您是我们的主人,这次我没有认错了。”她赤足踏在冰凉的地板上,脚步极轻,声音也极轻,好像是怕惊扰到什么似的,来到阮桃面前,动作极为缓慢地蹲下,一手抬起,轻轻触碰到阮桃的手指。 然后仿佛阮桃的肌肤带电一样,她只是稍微一触,就立即缩回手,表情也跟着变得瑟缩。 她甚至还微微往后缩了一下/身子,那副神情,好像并不相信自己触碰到的就是真人,无比的小心翼翼,又夹带着强烈的自我怀疑,那比哭泣更令人心疼的表情看得阮桃心酸。 “真的是您……” 她怔怔地望着阮桃,眼中终于流下一滴眼泪:“就算是梦也好……我等得太久了……” “不是梦。”阮桃主动握住她的手,这个女子在触碰到自己的时候,条件反射就要反握得更紧,但是似乎是怕伤到阮桃,她只是僵在那里一动不动。阮桃伏下/身子,将她的碎发拨开,直视她的眼睛,认真道,“我是你们口中的‘殿下’,抱歉,现在才发现了你,你……” 阮桃闭了闭眼,问:“卫幽对你,做了什么?” 阮桃很想问得不那么尖锐,就生怕勾起她不好的回忆,但是显然粉发女子并不脆弱,她看着阮桃,平静地回答道:“您是说那个将我从时空裂缝中拽出来的男人吗?” 她抬手从发丝间取下一朵鲜艳欲滴的玫瑰,轻轻往上一抛。 玫瑰落下的同时,忽然就变幻成一把长剑,剑身上还沾有干涸的血迹。 女子握住剑柄,恭敬地低下头,双手捧着剑,将它递到阮桃面前,如同中世纪那些忠诚的骑士一般,姿态万分恭谨:“殿下,我没能将那个胆敢假冒您的匪徒斩于剑下,请您责罚。” “等……责罚什么?”阮桃想要推开那把剑,然后想起了什么,手调换了方向,改为去推她的手臂,“不是你的错呀,都是那个混蛋一手弄出来的事,你听我说,你做得很好,但是不要再有下次了。” 阮桃见她仍固执地举着剑,只好握着剑柄将它移开:“不要再让自己受伤了,为了那样的无耻之徒,完全不值当。” “殿下……果然是很温柔的人……”她缓缓眨着眼,“在那处黑暗的所在就感受到了,我一直盼望着与您的相见,但是跨越时空之门的瞬间,看到的却是那样一张贪婪无厌、野心勃勃的脸,您知道……我有多失望吗?” 她话语里是满满的委屈:“我虽然没法将那个恶心的匪徒斩杀,但是他也同样讨不了好处,只怪我刚刚苏醒,还未全然恢复,否则……再之后,我逃了出来,循着您的气息一路找到这里。” “你记得卫幽在哪儿?带我们去。”卫玄之打断了她的叙说,脸上浮现焦急之色,“他现在应该没走远,再耽搁下去,说不定他就要转移阵地了,我们好不容易抓到了一丝线索,绝不能放过。” “我不记得。”粉发女子立刻给他泼了冷水。 卫玄之一下子变得十分失望,但这时,粉发女子却微微笑了起来:“我虽然无法帮殿下找到那个匪徒,但我的友人却可以。” “友人?”阮桃面露好奇。 “是的,恕我失礼,还未告诉您名字。”女子伸出手,被阮桃握住的那把剑就重新化为玫瑰,不仅如此,自阮桃脚下开出一大片玫瑰花丛,那些玫瑰花似乎是被人仔细修理过了,不带一点儿刺,女子就在这玫瑰盛开的美景中微笑,“我名兰蔻。” 兰蔻伸手握住一枝红玫瑰,轻轻将它折下,递到阮桃跟前:“我的剑上,有那名匪徒的鲜血,借助这些血,我的友人便能追踪到他的踪迹。” 阮桃愣愣地接过那支玫瑰:“你想让我……召唤谁?” 那朵玫瑰到了阮桃手里,立刻幻化成一条手链,自动圈住她的手腕。兰蔻看了眼她的手腕,眼中泻出一点促狭的笑意:“我的友人名为夏奈,她的脾气虽然不太好,但追踪的能力却是一流,还望殿下不要介意。” 阮桃跟着重复:“……夏奈?” 她轻声念出这个名字,而后仿佛在回应她的呼唤,空气中猛然掀起狂风! 第37章 论夏奈 自从阿莱尼斯开始教她如何运用灵力以来,阮桃总算脱离了战五渣的行列。与此相对的,她召唤出化妆品的几率也大大增加。有时候,她根本什么都没做,就会突然有新的化妆品出现在面前。 比方说百雀,她就是这样猝不及防出现的。 据百雀本人解释,阮桃运用灵力的能力越纯熟,那些沉睡的化妆品们就越容易感应到她的召唤,甚至并不需要她出手,其中一些自身就非常强大的人就能主动从沉眠中醒过来。 显然,兰蔻推荐的这位叫“夏奈”的友人就属于实力强大的那一类,单单只是呼唤了她的名字,就造成了如此强烈的回应。 凭空掀起的狂风一开始还在可接受的范围,顶多只是将众人的发丝吹得乱舞,但渐渐就愈演愈烈,转变成威势极大的小型飓风,店里的桌椅几乎都被这股风给掀翻。 还好店门关了,否则被外人看见肯定得吓坏。 阮桃坐在沙发上,都能感觉自己的身体正在左右摇晃,不得不抓住旁边的扶手来稳定住身形,再反观周围那圈化妆品们,一个个都八风不动,哪怕是看上去最为柔弱的爱丽也丝毫没有动摇,从她脚边的地板上,一丛墨绿的藤蔓破地钻出,一直生长至她腰部的高度。 爱丽连手也无需抬起,就能轻松握住这株粗壮的藤蔓,以此来保持平衡。 这么看来,还是自己最弱了…… 那股飓风像锋利的刀子一样刮过□□在外的肌肤,阮桃半眯着眼睛,吹起的发丝遮了半边脸,透过黑发的缝隙,她勉强看见店里的惨状。桌椅不止是被掀翻那么简单,而是直接被卷到了空中。 其中一张桌子还径直朝着仍淡定坐在窗边位置喝咖啡的伊丽莎白飞去。 这位大小姐可以说从头到尾都无比平静,无论是卫玄之抱着受伤的兰蔻闯进来,还是这次召唤新人弄出的大动静,她都泰然以对,只是安静地坐在一边看着,不插话也不参与。 而被绑在对面座椅上的赫莲娜就没有这样的好涵养了,她一直伸长脖子朝着阮桃的方向张望,尽管内心很想冲过去,但如果要对伊丽莎白低头,她宁愿维持这个不舒服的姿势被束缚着,反正无论如何,都绝对不能让伊丽莎白占便宜。 这个念头保持到赫莲娜看见那张凌空飞来的桌子,它对准的目标很显然是她们这一桌,但对面的宿敌却依旧自顾自转着杯子,仿佛看不见一般,气得赫莲娜用力往地上一跺,黑色的漩涡漾开。 这一回,这些黑色的无形之物不再局限于地上,而是拔地而起,在桌前竖起一道屏障,那张桌子在触及它的瞬间,如同被高温的液体消融了一般,缓缓融进这个深不见底的黑洞之中,消失不见。 赫莲娜得意地斜睨了伊丽莎白一眼,本来想炫耀一番,但伊丽莎白却抢在她之前开口:“把你的东西收起来。” 她没等赫莲娜回应,伸手一扬,纯白色的能量从她的指尖迸出,从中间破开赫莲娜设下的黑色屏障,然后那束纯白分为许多细小的光束,卷住了被甩到空中的桌椅,将它们集中到一起。 阮桃拨开糊住脸的发丝,定睛一瞧,那浑身纯白的金发少女已经站了起来,表情沉静,眼睛紧紧盯住虚空中的某一点。 单膝跪在沙发前的兰蔻忽然轻声道:“殿下,她到了。” 几乎就在兰蔻出声的同时,伊丽莎白手腕往里一转,纯白色的能量包裹着一堆桌椅狠狠地朝着飓风的风眼处撞去。 就在这时,那个地方的虚空忽然被强行撕开一道口子,从里面甩出一截长鞭,那条鞭子的速度奇快,力道生猛,仅仅这么一扫,就将所有的桌椅打成废品。 哗啦啦,空中落下了一片桌椅的残骸。 阮桃目瞪口呆地望着除伊丽莎白两人所坐的位置完好无损之外,店里全部桌椅都在那看似轻描淡写的一击之下碎成渣,心痛地快要不能呼吸:“卧……槽。” 这都是钱啊!这群败家的家伙! 纪梵倚在她旁边,啧啧有声:“这就打起来了?你那个朋友脾气可真大。” 最后那句他是对着兰蔻说的,兰蔻望了望阮桃那副魂游天外的恍惚表情,皱了皱眉,伸手又摘下一朵玫瑰,仿佛是随手一抛,那支玫瑰花飞到被撕裂开的空间之门前,幻化成一把长剑,挡在了伊丽莎白与门内的人中间。 “夏奈,别闹了。”她喊道,“殿下还在看着呢。” 从那股风暴中首先踏出来的是一双修长白皙的腿,腿的主人穿着并不保守,虽然穿的是及地的香槟色长裙,但布料不多,行走之间,那双美腿若隐若现,十分勾人。 在她的容貌完全展露在众人面前时,阮桃先听到了她的声音:“就是这个小丫头片子?” 这个声音毫无疑问是属于一位女性的,但相较于一般的女声,夏奈的声音要更加低沉,并不是说质感粗糙的那种低沉,而是颇具磁性,极有韵味,像被岁月打磨过的顶级珠宝。 随着这问话,那条长鞭灵活地绕开兰蔻的长剑,以大家都反应不过来的速度飞到沙发上,迅速圈住阮桃的腰肢,另一头的人轻轻一扯,阮桃就整个人被带了过去。 兰蔻是反应最快的,而且离阮桃最近,她条件反射地抬手想要拉住自家殿下,却只抓住了一抹空气。 “夏奈!你要干什么!” 阮桃以非常狼狈的姿势被拽到了夏奈面前。撕裂的时空裂缝已经消失,夏奈完全踏入了现世,阮桃一抬头,就撞进了一双含着些许意味不明的怒意的眼睛。 紧接着注意到的就是这个人惊人的美貌,与阮桃身边的女性化妆品们不同,她们的面容大多还处于少女阶段,看着十分稚嫩,带着一种挥之不去的青涩之感,仿若未完全熟透的青苹果。 但夏奈截然相反,她的面容、身体,无一处不在诉说着属于成年女性的风韵。 这是一个成熟的、极富魅力的女人。 阮桃一时为她的容光所摄,看得出神,直到下巴被一根冰凉的手指挑起。 “这个王,居然还是个孩子吗?”夏奈仔细地打量她,漂亮的桃花眼含着万千风情,嘴角一勾就是惑人的弧度,“我说,您可是将我从美梦中惊醒了呢,要怎么赔偿我呢,嗯?” 夏奈更凑近了些,阮桃能清晰看见她眼中的倒影,以及嗅到……从她身上传来的浓郁的山茶花香。 夏奈咬住字音,拖长了尾调:“我年幼的……王?” 阮桃能听出她话语下生气的意味,不禁在心中打鼓。这个看上去如此成熟的女人,该不会……是有起床气吧? “那个,纠正一点……”在夏奈貌似温和的注视下,阮桃硬着头皮开口,“按照我们这边的说法,我早就成年了,并不是……”并不年幼! “成年?”夏奈嗤笑,她慵懒地抬手,戳了戳阮桃的胸前,满意地看到阮桃在她的触碰下宛如受惊的小动物,脸色猛地涨红,挑眉道,“看不出来呢,这里……” 她比划了一下胸部的位置:“跟小孩子有什么区别吗?” 阮桃低头看了看夏奈那衣裙也掩盖不住的波涛汹涌,撇撇嘴。发育不好也是她的错咯? “夏奈,别再捉弄殿下了。”兰蔻及时来救场,她一手握住长鞭,劝道,“殿下召唤你出来是有急事的,莫要耽误了大事。” 夏奈横了她一眼,眼波流转,端的是妩媚万分:“你还真是认死理,我当初怎么就瞎了眼觉得你有趣呢,明明本体是热情洋溢的玫瑰,结果性子却像个老古板,正经得要死。” 兰蔻微微一笑,她轻松掰开了缠在阮桃腰上的鞭子:“你不也一样吗?象征高洁的茶花,夏奈,你也不符合呀。” 夏奈轻哼着,将鞭子一收,落回掌心时,那截长鞭化为一朵白色的山茶花,夏奈随手一插,将它别于自己的发鬓上。 阮桃好像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信息:“等等,这么说,原来你们两个是……花仙?” 她震惊地在两个女人之间来回扫视,原本就不太牢固的世界观再次受到了冲击,那可是童话里才会出现的生物! “想太多了,我们可跟那些假清高的精灵不一样。”夏奈不屑地否认,“诞生于花中就一定是花仙吗?我的王,这是谁教给你的常识?” “呃……童话书?”阮桃完全被她这强势又笃定的语气牵着走了。 “把那些垃圾都从脑海里删除掉!听好了,我们俩可不是什么花仙呢,硬要安一个身份的话……花妖还差不多。” 夏奈弯下腰,弹了弹阮桃的额头。她比阮桃高了许多,而且还有大长腿的优势,气势上完全呈压倒状,令阮桃感觉自己在她面前特别渺小。 “花、花妖?我知道了,别弹了,好疼……”阮桃连声应着,夏奈总算放过了她的额头,眼波一转,就瞅向了在她还未踏出空间裂缝时就跟她怼的伊丽莎白,阮桃心下立刻咯噔一声,生怕她们俩又打起来,连忙拉住夏奈的手,“等等,先别说这些,我真的有急事要找你帮忙!” 夏奈与伊丽莎白隔着一段距离静静地对视半晌,夏奈嘴角一勾,率先移开了视线,漫不经心地问:“什么忙?” 在阮桃开口前,她又加了一句:“不过要我帮忙的酬劳很高哦,您能拿什么来支付呢?” 阮桃:“哈?” 夏奈轻佻地用指尖点了点她的唇瓣:“陪姐姐睡一晚怎么样?” 围观的众人一听这话可忍不住了,理斯特抢先开口,一脸正气:“不行!你这是对殿下的侮辱!她还是个孩子呢!” “哦?”夏奈手一挥,那截长鞭又重新出现,威胁似的对准理斯特,“我耳朵不好,你再说一遍?” “……您听错了,我什么都没说呢。”理斯特依旧一脸正气,声音却瞬间弱了下去。 “夏奈!”兰蔻不认同地皱起眉。 “行了行了,开个玩笑而已。”夏奈收回鞭子,用它轻轻摩挲着阮桃的脸颊,“您不会在意的,对吧?” 跟她面对面的阮桃能感受到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无形的压力,立马识相地点头:“当然当然,多大的事儿啊。” “真乖。”夏奈将鞭子换成了自己的手,又再阮桃脸上摸了一把,“说吧,什么事?” 阮桃忙示意兰蔻将那把剑递上来,夏奈接过剑,抹了抹剑身上凝固的血迹,轻松道:“这个简单。” 她在指尖凝出一朵缩小版的山茶花,将它往血迹上方一扫,再抛到空中,那朵山茶花的花瓣顿时散落,在空中拧成三股小型旋风,分别指向不同的方向。 夏奈“咦”了声:“奇怪,怎么会这样……” “这是什么意思?”阮桃不明所以。 兰蔻也有些惊讶,她替夏奈解释道:“夏奈的追踪能力很强,只要有被追踪人的鲜血,她的花瓣就能锁定那个人的位置,但是现在这种情况,说明那个人同时处在三个不同的方位,这怎么可能呢?” 赫莲娜插话道:“我看是这个东西根本就不准!” “赫莲娜!”阮桃远远对她使了个眼色,赫莲娜哼了哼,转过头去不理睬她了,阮桃拿这个傲娇的大小姐没办法,回头问夏奈,“那现在怎么办?” 夏奈的讶异只有一瞬,现在她又恢复了那胜券在握的表情,很是理所当然地回答:“我的定位不会出错的,既然无法确定哪一头那边才是您要找的人,那么,三个地方都去一趟不就可以了?” “不行,太费时间了。”阿莱尼斯思考了一会,否决道,“战线拉得越长越是不利,我们根本不知那个男人还会用殿下的灵力做出什么事,这些地方都走一遍的话,时间上会拖太久。” “我同意。”卫玄之也点头,“我们这边的优势是人数多,既然如此,何不分开三队人马,同时去这些地方探寻一番?” 阮桃觉得这个方法可行:“那好,我跟你们一起……” “你留在这里。”卫玄之看着她,“你还不明白吗?卫幽对你的灵力垂涎已久,你不能自投罗网,我们这些人会分开去搜寻,你就在这里等着,如有必要,我们再联系你。” “可是……”阮桃犹豫了一会,也不得不承认卫玄之说得在理,最终妥协,“好吧,那我就在这里等。” “我陪你。”t靠在沙发背上,打着哈欠,含糊不清地说,“以防万一。” 总体的部署是由阿莱尼斯和迪奥两个人完成的,他们俩最有经验,除了t自愿留下,以及他们不放心地将身为小孩子的阿秀交给阮桃照顾外,百雀也提出要留在店里陪着自家殿下,其他人都被平均分派到三个小队里面。 第一队是卫玄之、阿莱尼斯、爱丽和风铃,两个男人实力强大,可以照顾着这两个女孩;第二队是纪梵、迪奥和兰蔻,第三队则是黑白两位大小姐再加上美艳的夏奈,这一队是清一色的女子。 阮桃看完他们的分队,内心隐隐浮现出一丝担忧。这样划分……真的不会有问题吗?总感觉每个队伍里都有不对盘的人啊! 三队人循着夏奈花瓣的指示,分别向着完全不同的方向出发,阮桃坐在沙发上目送他们远去,总觉得哪里似乎还有些不对劲。 卫幽……真的会在其中一处方向的尽头吗? ********** 昏暗的地下室中,卫幽指尖燃着黑色的火焰,屈指一弹,那簇诡异的火苗就融入了眼前这个只到他腰部的小女孩体内。 看着火焰毫无阻碍地进入小女孩的身体,卫幽的眼中闪现出兴奋之意,带着令人胆颤的疯狂:“总算……总算成功了。” 他用一种近似欣赏的眼光打量着这个年岁不超过十岁的小女孩,就像在打量一件精致的商品。 “乖孩子。”他抬起小女孩的下巴,这个孩子的面容十分可爱,可惜那双大眼睛里却毫无活人的气息,宛如被人操纵的木偶,卫幽诱哄道,“来,知道你接下来的任务吗?” 小女孩缓慢地眨了眨眼,整个人如同精密计算的仪器,连动作都是遵循着固定好的程式,一板一眼,极其僵化死板:“是的,所有来到此处的人,皆斩杀殆尽。” 卫幽愉悦地笑起来:“没错,守在这里,我想他们很快就能找到这个地方了,可是没关系,你现在是我的盾牌了。” 他摸着小女孩的头发,身上血迹斑斑,其中一条横亘了前胸的伤口还往外渗着血,但卫幽似乎感受不到痛觉似的,丝毫不在意。 “而我呢,得赶赴真正的宴会场所了。至于你,就让他们感受一下,被自己人用武器对准的滋味吧。” 卫幽弯下腰,平视着小女孩,眼中仿佛燃着幽幽鬼火,诡谲而凶戾:“你不会让我失望的,对吧,拉杜丽?” 第38章 论三方 由于队伍里有夏奈的存在,伊丽莎白那一队是最早到达目的地的一组。 “好脏的地方。”赫莲娜提起黑色的裙子,小心翼翼地踩着没有水坑的地方。 她们循着夏奈的花瓣一路追踪到郊外,找到了这栋破旧的房子,房屋外是粗糙的沙石铺成的院子,或许是之前下过雨的缘故,沙地浸了水显得特别泥泞。赫莲娜皱着秀眉,犹豫了好一会才踏进院子里,脸上犹带着明显的嫌弃之色。 赫莲娜穿着黑色的鞋子,即使脏了也看不太出来,但是伊丽莎白就不同了,她全身上下都是一身白,于是只站在小院边缘,怎么也不肯迈进一步。 “还真是名副其实的大小姐。”夏奈在旁边看了看伊丽莎白隐忍的神色,轻嗤了声,直接走了进去。及地的香槟色长裙在泥地上蜿蜒扫过,裙摆处不可避免地沾染上些许污渍,但她全然不在意,也懒得伸手去提,绕过赫莲娜身边,径直向房屋内走去。 夏奈这副大方坦荡的模样倒是显得伊丽莎白放不开了。 纯白的大小姐望着夏奈的背影,微微眯起眼。 赫莲娜尽管已经非常小心了,还是踩进了一个水坑里,鞋面被溅上了一点泥印,她不耐烦地将脚拔/出来,索性也不再秉持着谨慎的态度,直接把脚往泥地上一按,黑色的漩涡再次出现,吞噬掉了她身边方圆几米的地面。 她踩在这片黑色漩涡之上,指挥着它们冲向那栋破旧的房屋,打算不管不顾先将这座房子吞进黑洞里。反正顺着卫幽的踪迹来到这里了,也不一定非得见到真人,把他的藏身处毁掉,那他就没地方躲了。 夏奈发现赫莲娜的意图时,已经慢了一步,黑色的触角攀爬上墙沿,她只来得及喝了句:“快停下!”那深不见底的漩涡就把整栋房子一口吞下。 “鲁莽!”夏奈气急,“我们还未确认人是不是在里面,你这样只会打草惊蛇!” 伊丽莎白远远地站在干净的地带,好整以暇地望着夏奈伸手挥出一片狂风,几乎要将措手不及的赫莲娜掀到天上去,冷静地补了一刀:“你不能指望她有这种意识,对于满脑子废物残渣的人不要要求太高了。” “伊丽莎白!”赫莲娜的裙子被狂风掀起,脚下的黑色顺着小腿爬上来,牢牢将她束缚在地上,她才避免了被吹飞的命运。听见伊丽莎白的嘲讽,她立刻就炸了,“那也总比你在那儿站着,束手旁观要好!” “谁说的?” 夏奈唤出的风威力实在太大,即便伊丽莎白所在的地方比较远,还是被波及到了。金色的长发飘扬,她抬起手往虚空中一抓,那束纯白色的光柱竟隔了一段距离,在赫莲娜的身边拔地而起,它似乎卷住了什么东西,赫莲娜仔细一瞧,发现被光束困住的竟然是一个人。 那是一个年龄与夏奈相仿的女人,她望上去平静温和,半点攻击性也没有,给人的感觉就是一汪春水,可惜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却是死的,毫无生气,安在这副精致的面容上,说不出的诡异。 浅蓝色的卷发垂落在她胸前,女人的双手皆被那白色的光束捆绑在身体两侧,动弹不得,但面对这样的劣势,她却眼也不眨,只是静静地、居高临下地望着伊丽莎白。 “目之所见,皆可为虚。”伊丽莎白补充了之前未说完的话,在赫莲娜讶异且不解的目光中,往后倒退了几步,再跟院子里的人拉开距离,“我早就警告过你了,赫莲娜,不要太过依赖眼睛,唯一值得相信的,只有自己的脑子。” “这个人……”赫莲娜不服气地想要还击,夏奈却停下了狂风,眼里浮现些许迷茫,喃喃道,“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夏奈摩挲着缠绕在她手腕上的茶花手链,疑惑道:“可是她为何要攻击我们?” 那份属于幻界的气息实在是太明显了,在这个世界里,她们这些来自同一处地方的人,在人群里如同鹤立鸡群,轻易就能分辨出来。这个蓝发女人毫无疑问是她们这方的人,可现在却无缘无故地发起攻击,真的是太过奇怪了。 她们这群人并不一定相互认识,但都是作为殿下的下属来到此世,所以即便彼此不对付,也不会在这种紧要关头起内讧,毕竟殿下的命令永远排在第一位。 那这个女人…… 夏奈往手腕上一拂,那朵山茶花化为长鞭落入掌心,她甩着鞭子对准了被捆在半空的女人,冷声问:“你跟卫幽是一伙的?”否则根本没法解释这女人对她们动手的原因。 “是这样吗?”缠绕在赫莲娜脚上用以保持平衡的黑色如潮水般褪去,转头对着女人虎视眈眈,“既然这样,快点把她带去让殿下处置吧!” “用你生锈的脑子好好想一想,赫莲娜。” 伊丽莎白冷淡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如同一盆冷水,浇熄了赫莲娜的兴致盎然:“会出现在这种地方的,当然不会是同伴。你没发现么,这个人身上,缺少了活人的气息。” 赫莲娜正想就她先前的话作出反驳,听到后半段,脸上露出极为诧异的表情,回过头再仔细地打量了那个蓝发女人几眼:“真的……” 从头到尾,被抓住的女人都安安静静听着底下的人在争吵,连眼睛似乎也没有眨过,直到伊丽莎白说出那句话后,她才缓慢地移开视线,将目光落在赫莲娜身上。 就连脖子转动的动作都异常僵硬,赫莲娜仿佛能听见咯吱咯吱类似于生锈齿轮转动的声音。 女人的那双眼睛毫无感情,如同无机质的宝石。 心底顿时涌起无法言表的危机感,赫莲娜谨慎地往后退去,声音不自觉压低:“可是她这个状况……” “我猜,也许是被人用什么方法控制了?”夏奈扬起长鞭一甩,那条鞭子宛如游蛇般冲着女人飞去。 眼看着就要打到她身上了,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夏奈的那截鞭子就这样凝固在了半空,然后,空气中仿佛漾开了无形的波纹,在这波澜所到之处,空间纷纷倒退,那截长鞭慢慢地缩回夏奈身边,直到重新化为她手腕上的手链,才停止了变化。 与此同时,赫莲娜也发现,之前被她的黑洞所吞噬的房屋、泥地都一一复原,好像是被从黑洞里吐了出来一样,又完好无损地回到原来所在的位置。 这个小院里面的时间,倒退回了她们进来的那一刹那。 除了,仍留在院子里的赫莲娜和夏奈本身之外,所有事物的时钟都被往前拨了。 “果然是这样。”不提院子里的两个人是多么震惊,伊丽莎白却仍旧淡定,她从来就没踏进院子里一步,所以时间的倒退并未能波及到她。 金发白裙的少女冷眼望着里面的奇异光景,道:“我就说怎么刚来的时候,里面的事物就给我一种不和谐的感觉,现在想来,那时你就将这个院子范围的东西,都划进了自己的时间领域之内了吧?” “什么意思?”赫莲娜听得有些懵,但她抓住了一个重点,“你怎么不早说!现在才提起来不觉得太晚了吗?” 她气急败坏地朝伊丽莎白吼道,原本正想走出院子外跟她打一架,但是走了几步却发现,无论走出多远的距离,下一秒,她又会回到原地。 “这……” 赫莲娜睁大眼睛,只听头顶上的人轻轻说道:“不要浪费体力了,此处的时间皆由我来掌控,你走不出去的。” 蓝发的女人在时间倒退后,就已经将禁锢自己的白色光束消去了,她飘落在地,平静地望着她们:“我的任务,是将你们永远留在此处。” “任务?”夏奈琢磨着这个词,皱眉,“看来这里是陷阱了,就是不知道其他两处地方会不会也有人把守。” “可能性很大。但是担忧这些毫无用处,首先你们得从她的时间领域内逃出来。我虽没有陷进去,可同样无法攻击她,因为任何攻击进到里面,她都能立刻让时间倒流回去。” 伊丽莎白分析完,竟朝着那名蓝发女子微微一笑:“我说得对吗?操纵时间的魔女,兰黛?” ********** 纪梵一组追踪到的地方是一处隐蔽的树林。 就在赫莲娜那边正烦恼于如何应对那棘手的操纵时间的能力时,他们这边也面临着不太妙的困境。 顺利循着花瓣的指示找到人并不是什么难事,可问题的是,那个人不是预想中的卫幽,而是另外一个陌生的男人。 而且按照这个男人身上熟悉的气息来看,这还是他们的同乡。 可惜,人家并没有半点同乡情谊,在见到人之后,就直接动手打起来了。 说是打起来也不太恰当,毕竟人家一直都坐在树枝上,并不曾实打实地跟他们过招。 不过……这又是什么下三滥的招数! 纪梵扶着旁边的树干,弯下腰大口喘气,额上冒着涔涔冷汗,握着匕首的手开始不稳,眼前似乎也浮现出重影。 他的半边身子似是浸在烈火中,另外半边却像置于冰窖中,冰与火交织的感觉太过强烈,刺激得他抬手按住自己的半边脸,呼吸急促,心脏剧烈地鼓动着,仿佛要从胸腔中跳出。 在他的手背上,横着一条浅浅的伤痕,又些许鲜血正从那条缝隙中流出。 就是因为这道伤口……! 纪梵踉踉跄跄地往前走去,脚步虚浮无力,没走两步就不得不靠在另一根树干上歇息。 他们这边的三个人,明明实力都非常强劲,可是刚刚跟这个男人打了个照面,压根来不及动手,就连迪奥都没使出瞬移,大家手上就先后多出了三道伤口。 而在鲜血渗出的一瞬间,痛感一晃而逝,接着所有的感官就被同时麻痹了——剩下的只有最鲜美的灼烧感。 心脏的起搏逐渐加快,到后来完全失控,仿佛有什么东西沿着手上的伤口渗入血管,迅速扩散,毫秒之间就点燃了全身的血液。 鼓膜被心脏的跳动敲击得发疼,身为男人,纪梵很清楚这种失控的感觉意味着什么。 那是生物最本能的欲/望。 只是,这股欲/望显然不是自发形成,而是被人为操纵的,犹如浪潮席卷了全身,一时之间,大脑一片空白,完完全全被最本能的冲动所占据—— 纪梵咬着牙,手腕一转,反手就在自己的手臂上开了一条口子。 皮肤撕裂的剧痛好歹将理智拉回了一些。 纪梵终于得到稍许喘息的时机,他抬头望了望周围,发现自己的两个同伴情况也好不到哪儿去,尤其是身为女子的兰蔻,她显然对这种*没有多少应对的经验,脸颊两旁浮现出病态般的嫣红,看上去就像是…… 纪梵果断移开了目光。 不能看下去了,否则好不容易找回的理智又会崩溃的。 坐在树上的男人悠闲地晃着双腿,但那个动作或许是无意识的,因为纪梵注意到,他的眼睛毫无光华,宛如死水。 从突然发起攻击以来,他就一句话也没说过。 “呼……”纪梵听到了迪奥的喘息声,偏头一看,那位非常注重形象,从来都优雅无比的公爵大人也是一身狼狈样,黑发被汗水打湿,粘附在额边,“真是好可怕的能力……” 他苦笑着,叹气道:“拥有能控制情/欲的能力,这样的人,果然不能轻易招惹。” “你认识?”纪梵因为极力忍耐胸腔中咆哮的欲/望,语气不太好。 “听说过,认识倒说不上。”迪奥的体内也在上演着拉锯战,语带隐忍,“传闻实力越是强大的人,对于这个能力的反应也会越大。” 他有些不解:“可是卫幽是怎么收服了他呢?毕竟,这位可不是好惹的主,幻界的通缉单上同样挂着他的名字呢……” 树上的男人低下头,酒红色的头发自肩头散落。 “——纳斯。” ********** 相较于其他两个小组,卫玄之和阿莱尼斯并没有跑太远的路程,他们在一栋废弃楼层的地下室里找到了目标。 “……上当了。”凝视着站在他们面前的小女孩,阿莱尼斯冷静地下定论。 “调虎离山。”卫玄之紧接着下了第二个定论。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转身就走,完全不管后面站着的小女孩。 “哎?可是这个孩子……”爱丽左右瞧了瞧,为难了一会,还是小跑过去,蹲在女孩跟前,摸着她的头轻声问,“你不是应该出现在殿下/身边吗?为什么会在这里?” 小女孩的眼珠缓慢地转动着,盯住了她。 爱丽顿时觉得后背蹿上一股凉气。 这孩子的眼神……真是太可怕了。 她下意识地撤回手,但又觉得这个动作很是不礼貌,于是勉强挤出一个笑,继续问:“要不,你跟我们一起回去吧?” 小女孩静静地凝望了爱丽半晌,才缓缓抬起手,抚上她的脸庞。 她的手冰凉,刺激得爱丽微微一抖。 “你很好看。”小女孩开口,声音软糯,底下却隐藏着凶意,“我想要一个你这样的娃娃。” 在她话音落地的刹那,原本还在往外走的两个男人发现自己动不了了,仿佛有一根无形的线在操控着他们的四肢,整个人不受控制地转过身,僵硬地抬脚,又重新走回了女孩面前。 爱丽呆住了。 她发现自己的脑袋同样也动不了,唯一能转动的只有眼珠。 “为什么要离开?”小女孩似乎是纯然的疑惑,带着无比的天真,“留下来陪我不好吗?” 随着她的话语,地下室里的四个人宛如牵丝木偶,身体违背了大脑的意志,开始做出奇怪的动作。 小女孩却在这诡异的氛围中微笑起来:“这就对了,我最喜欢听话的娃娃了。” 第39章 论笼鸟 “我总有不安的感觉……好像哪里不太对……” 阮桃坐在沙发上,有些坐立不安。 被她抱在怀里的阿秀仰起头,疑惑地扯了扯她的衣角:“姬君……您怎么了?” “我……”阮桃被阿秀这么一喊,才像猛地回过神来一般,怔怔地低头看了看他写满担忧的小脸,然后又缓缓看向周围。 “殿下,您是在担忧外出的队伍吗?”一转头就对上了百雀的脸,她凑得极近,见阮桃看过来,微笑着安抚道,“没事的,殿下,您应该相信自己的属下,他们每一个人在幻界中都是身经百战的精英,更何况,这次是您亲下的王令。” 百雀从阮桃膝上抱走了阿秀,拉过一张椅子将他放上去:“殿下抱着你应该很累了,自己坐会可以吗?” 阿秀乖巧地点点头。 百雀笑着摸摸他的发顶,转身继续对一脸怔然的阮桃说:“我等是为了辅佐您才来到此世的,在清除掉您前进路上的障碍前,不会有人停止。” “不,不是……”阮桃无法解释心中升腾起的极度慌乱的情感,她的思绪现在一片混乱,心脏的跳动越来越急促,连自己在说些什么都分辨不清,“我应该跟他们一起去的……” 她喃喃着,眼底一片茫然。 阮桃的状态似乎有些不太对,百雀望着她这副样子,微微皱起眉,素来温和的面容上浮现异常郑重的表情。 “您为什么会这样想?”百雀上前两步,用不会令人感到疼痛的力度按住阮桃的双肩,伏低身子,直视着她的双眼。 “他们的出征是为了给您带来胜利,如果您不交付信任,那他们手中的剑就会钝掉,动作将变得迟缓。”百雀放轻了声音,话里带了点无可奈何,“我们是您的盾牌,亦是您的剑,所以,请您对自己多一点信任吧。” 阮桃怔住了。 百雀的话说得十分认真,她索性半蹲在阮桃身前,轻轻握住了她的手,将阮桃所有的不安和动摇都包容起来: “所以殿下,告诉我,您为何如此慌乱?” 被百雀抱到高脚椅上坐着的阿秀也眨着眼好奇地问:“姬君?” 被一大一下两个人热切地盯着,阮桃颇为受不了地撇开头,小声解释:“从之前开始,我就不知怎么的,灵力一直在躁动,好像是……有什么东西脱离了我的掌控。” 阮桃仔细回忆了一下当时的感觉,不确定地提出:“所以我才认为,他们可能出事了。” 百雀还没回答,倒是一旁闭目养神的t先开口了:“放心,死不了的,那个人的目标根本不是他们。” 阮桃“哎”了声,转身朝t的方向凑近了些:“这到底怎么回事?” “等等!”百雀立刻制止,“这些事情没必要告知殿下,迄今为止,计划都进行得很顺利不是吗,根本无需让殿下费心……” t倏地睁开眼睛。他依旧懒散地靠在沙发背上,如同一只正在懒洋洋地享受午后阳光的狮子,平和得完全见不到一丝凶性,好似浑身的锋芒都被收敛起来。 但那双鎏金的眸子却锐利似剑,金色的波光下,分辨不清底下的神情到底是冷淡还是愤怒。 “这家伙虽然是个没长大的小鬼——”t撑着下巴,朝旁边的阮桃投去意味不明的一瞥,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咬字虽然有些含糊,但说话时那股不容置辩的气势却依然很能震慑人,“但也不是你们豢养在笼中的鸟!” “你到底为什么要揪着小鬼这个梗不放啊……”阮桃下意识地小声抗议了句。 百雀和t两个人都没理会她的不满,t眯着眸子,步步逼紧:“你们商量所谓的作战计划时,可是把这孩子蒙在了鼓里,这就是你们尊王的态度?” t咄咄逼人,百雀也不甘示弱:“为殿下分忧是我们的职责,但是,如果在我们的判断中,在这件事情完全有能力自行解决的情况下,又何必让殿下徒增烦恼?” “等等,你们还有别的作战计划?”阮桃听得糊涂,不由打断了他俩的针锋相对,“难道……计划不是我们之前商定的那样,分三个队伍去追踪卫幽,看看哪个地方才是他的藏身之地吗?” 阮桃狐疑的目光在这两人之间来回扫荡:“你们……什么时候又商量了另外一套方案?” “殿下……”百雀这才意识到自己情急之下透露了关键信息,连忙补救,“您理解错了,我们用的当然是您所说的那种方法啊。” “百雀!我不是小孩子,是不是说谎我分得清楚!”百雀脸上一闪而逝的错愕已经证实了t所言不假,阮桃顿时有些生气了,“你老实告诉我,你们瞒了我多少事情?” “我没有……”百雀还想否认,却被t的嗤笑打断。 “还没玩够吗?你口口声声让这个小鬼给予你们多一点信任,可你们是怎么回报她的?”t声音低沉,“欺君的事你也做得出来,要怎么让人相信你的忠诚?” 在t的逼迫下,百雀终于绷不住了,提高声音喊道:“你别忘了,当时商定计划的时候,你不也是默认了!” 咖啡厅里一片寂静,除了她的喊声外,所有人都缄默不语。 阮桃捂着脸,过了好一会,才出声问:“到底怎么回事……” “从一开始,我就没有表示过同意。”t冷静地望着百雀,淡淡道,“一切,都是你们的擅作主张。” 他的神情太过平静了,令百雀一时分不清他的用意:“可是计划进行得很顺利,我们已经成功了一半……” 百雀张嘴,只发出这么一句干巴巴的辩驳。 “当然顺利了,以身做诱饵,卫幽那家伙还想不到你们会如此疯狂,可是,你现在联系不上他们了吧?”t一针见血地指出问题所在。 百雀苍白着脸倒退了一步。 “谁来……”阮桃发出微弱的声音,然后猛地抬起头来,紧紧盯着他们两人,“谁来给我解释一下!” 很显然,百雀看出了自家殿下正处于异常的愤怒之中,她不敢再隐瞒,一窝蜂地将他们瞒着阮桃私底下制定的计划给抖了出来: “一开始,夏奈不是追踪到了三处不同的地方吗?阿莱尼斯阁下判断这些地方有极大可能都是陷阱,他认为卫幽或许是想要调虎离山,当然了,这些疑惑他都是通过传音魔法告诉我们的……” “我们认为,卫幽的目标从来都是殿下。但是,如果这些地方没有人前去探查,卫幽就会知道我们识破了他的计划……这次是绝好的抓捕他的机会,我们没办法眼睁睁放过……”百雀深吸了口气,在阮桃逐渐表露出诧异的神色下继续解释: “因此,阿莱尼斯阁下决定,分出三队人马作为诱饵前往这些地方。而且,出阵的阵容必须让卫幽感觉我们真的上钩了,所以,这一次我们几乎倾巢而出,只留下我们三人在这里看护您……” 阮桃愣愣道:“可是t刚才说的,你没能联系上他们是什么意思?” 百雀停顿了几秒,微微低下头,刘海滑落,遮蔽了她的神色:“意思是,他们已经按照原定计划,进入陷阱了,并且……暂时无法脱身。” 阮桃忽地一下站起来:“你们——!” “所有一切,都是为了让卫幽放下戒心,将他引到这里来。他的目标是殿下您,在确认了您身边的绝大多数护卫都被调走了之后,他一定会来到这里的,那时候,便是我们一举击破的时机……” “你们疯了吗!”百雀在谈到这个计划的最终目的是,语速越来越快,带着胜利在望的笃定,阮桃却急急截断了她的话,不可思议地瞪着她,“竟然让他们去做诱饵?” 百雀被阮桃突如其来的爆发吓了一跳,但她很快就冷静下来,清丽的脸上是无比的肃穆:“大家都是自愿的。” 阮桃:“……什么?” “我们是自愿的。”百雀说得十分轻松,好像这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只要对殿下有所裨益,我们就会毫不犹豫地去做,哪怕代价是性命。” 阮桃被她这副模样所震慑,摇着头跌坐回沙发上,拼命摇头:“说什么对我有所裨益,这种事……根本就没有经过我的同意吧!” “不需要。”百雀已经彻底冷静,她重新走回阮桃面前,慢慢跪下,仰着头看她,“虽然很抱歉违抗了您的命令,但是在特殊情况下,我们会以您的安全为优先考虑,哪怕这样会违背您的意志。” “我们判断,尽早解决掉卫幽能确保您安然无恙,所以……”百雀谦卑地将头深深埋下,以示绝对的臣服,“在没有征得您命令的情况下,就擅自行动了。” “怎么这样……”阮桃只能苦笑,“你们太任性了……” t冷眼旁观,只说了句:“虽然说是诱饵,但从这里走出去的可都是能噬人的凶兽,真把他们当诱饵看的话,会死无全尸的。” t的话说得不太中听,但阮桃却接收到了隐含在话里的安慰之意,她心底的焦躁奇迹般被抚平,再低头看百雀都快将头埋到胸前了,怒气不知不觉消散了许多。 “以后不要这样了,真是的,迟早得被你们吓死……”她无奈地戳了戳百雀的额头,“我现在骂你也没用,你们都已经实行计划了,那就——干脆做到底吧!” “殿下?”百雀欣喜地抬起头。 “不过有一点你要记住了。”阮桃咬牙切齿地道,“等那帮不听话的家伙回来,统统都给我去夜店跳脱衣舞!竟然让我担心成这个样子,这群兔崽子皮痒了是吧!” 阮桃将沙发坐垫拍得啪啪响:“谁要敢受伤,就半个月别想踏进家门!” 见阮桃的意思是原谅他们的擅自做主了,百雀顿时松了口气:“不会的……我保证,他们不会有事的。” 不过她还是有些不甘心,狠狠剜了t一眼,闷声道:“其实,若不是他透了底,我们本可以悄无声息完成任务的,就不必令殿下为我们揪心了……” “啧,你们是臣下,不是这小鬼的奶妈。”t长臂一身,准确地按在阮桃的头顶,用力将她的头发揉乱,“为下属担忧什么的,本来不就是君主应该做的事吗?既然担负起这份责任了,好歹有点为王的自觉啊。” “不要揉啦……”阮桃叫道,伸手想去抓住在自己头上作乱的大手,但t抢先一步撤了回去,将双手枕在脑后,闭上眼睛。 “我只是看不惯,你们把一个王当成笼中之鸟而已。” 百雀听闻这句话,微微睁大双眼,神情怔然。 说完这句话,t依旧闭着眼,但双手却迅速从背后抽出,双臂上夹裹着炽热的火焰,往前一挥,缠绕于手上的红炎霎时喷涌而出,如咆哮的狂风般向着店中央的一块空地席卷而去。 与此同时,红炎指向的目标之地突然凭空卷起黑色的火焰,那颜色诡异的黑炎拔地而起,与气势汹汹的红炎撞在一块,发出剧烈的撞击声,连地板都被这强烈的波动震得动摇。 两股火焰势均力敌,最终相互抵消了,黑炎消散之后,自烟雾之中,踏出一个熟悉的人影。 “卫幽?”阮桃看清了来人的样貌,失声叫道,“你怎么变成这副样子……?” 来者的确是卫幽,但他的样貌却与上次见面时有了不同,黑色的花纹布满了他半边脸,看上去分外可怖。 “阮小姐,又见面了。”卫幽笑着朝她问好,“自上次一别,我可是十分想念你呢。” 他完全不在意地将自己堪称毁容的样貌,大大方方地展露在阮桃面前:“你说这个啊,想要得到力量,就必须付出一些代价,这不是永恒不变的定理吗?” “你……” 阮桃能清晰感觉到,卫幽的力量比之前简直是天壤之别,而且他身上的气息……越发让人不舒服了。 “哦?来得真快。”t压根没有大敌当前的紧迫感,平静地冲着百雀道,“喂,虽然不同意你们把这小鬼当成笼中鸟,但我看那家伙不顺眼,所以,快把他囚禁在鸟笼中。” “无需你提醒。”百雀早在卫幽现身的一刹那,就摆好了警戒的姿态,她飞快地抱起阿秀,将他塞进阮桃怀里,双手在胸前一交叉,阮桃就发现周围的景色变换了。 他们似乎进入了另一个异空间,无数的铁链忽然浮现,以肉眼看不清的速度急速绕到卫幽身边,喀嚓一声,已将他的四肢百骸牢牢锁住。 阮桃看得目瞪口呆。 卫幽……现在正处于一个银制的大型囚笼里,从笼中四面八方射出的铁链制住了他的行动,而他们四人,则在笼外。 百雀一握拳,那些铁链勒得卫幽更紧。 她冷冷道:“不过是笼中之鸟,这下,你还能翻出什么浪花?” 第40章 论审问 “呵呵呵……” 巨大的牢笼里,卫幽的四肢都缠绕着沉重的锁链,双手更是被铁链吊起,反剪在身后。 但他似乎一点也没有身处囚牢的自觉,反而抬起头来,目光专注地盯着阮桃看,最后更是笑出了声。 “呵……哈哈哈哈……”在牢笼外众人围观智障的眼神中,卫幽逐渐由轻笑转为放肆的大笑,边断断续续地笑着,边轻声喘息,“看来你们还是有点脑子的。” “废话真多。” 百雀看他这副蛇精病的样子就心烦,冷笑一声,手掌再次收紧,那些铁链就在她的操纵下,宛如巨蟒捕食猎物一般死死缠着卫幽的身体,力度之大,几乎要嵌进他的皮肉里去。 “殿下。”眼看着卫幽已经完全在自己的掌控之下,百雀这才回过头呼唤阮桃,“请您下令吧,应该如何处置他?” “……”阮桃隔着铁栅栏看着卫幽。这个人即便处于现下这种极度的劣势,脸上依旧没有害怕的情绪,相反,阮桃从他眼中看到了不正常的狂热。 “殿下?”见阮桃只是沉默着,并未作出回应,百雀不禁又唤了一声。 “你突然问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办啊……”阮桃叹了口气,将阿秀放到一边,从沙发上站起来。 然后,一步一步走近笼子。 这种情况下,人间的律法显然是没有用的,可是她又能对卫幽怎么样?杀了他吗? 意识到阮桃是想要靠近笼子,百雀立刻伸手拉住她,急急劝道:“殿下,您别过去,这个人很危险的……” 阮桃巧妙地躲开百雀伸来的手,瞄了眼她焦急的表情,扬起微笑:“那可是你自己打造出来的囚笼,不至于这么不自信吧?” 说罢,她转过身,继续往牢笼的方向走去。 直到在距离卫幽不过一个栏杆的隔断时,她才停下脚步,再次开口:“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这是阮桃一直以来疑惑不解的问题,被卫幽抓走的那次,她没能得到解答,这次卫幽插翅难逃,她一定要问出个究竟。 卫幽在重重锁链的压力下,不得不跪在地板上,全身上下除了脑袋之外,都被铁链覆盖,就连脖子上都套了一层铁枷锁,导致他连转动脑袋都困难。 听到阮桃的问话,他抬起眼皮,勉力向上看去:“果然啊……这股强大的灵力,一切的根源,都在你身上,只要把你的灵力给我……那么……那么,我这么多年的努力就不算白费了……” 卫幽的话颠三倒四,阮桃听得一头雾水,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自说自话:“到现在你还想瞒混过去?” 阮桃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由于卫幽是跪着的关系,他不得不仰视才能看清阮桃的表情。 “不不不,我没有要瞒你。”他古怪地笑起来,“我对你身边那些实力不俗的外来灵体没兴趣,我从始至终的目标——都只有你一个啊!” 卫幽说到兴奋处,语速越来越快,神情高昂,或许是太过激动,连身体都开始颤抖,音调极度不稳:“你知道当我发现你的存在时,有多开心吗?” “不,你不会懂的……”他刚说完,就快速自行否认了,“你当然不知道,我在寻找通往异世的大门,研究更为完善的获取力量的方法,整整十年,半点进展都没有!可是……可是遇见你之后,一切都逆转了!” 他仿佛是情不自禁一般,双膝挪动着向阮桃的位置移动,他这一动,捆绑他的铁链也被牵动,顿时哗啦作响。 “逆徒,给我跪好了!”百雀肃着脸,隔空作了个拉紧绳索的手势,那些铁链立刻便将卫幽扯回原地。 百雀存着给他吃点苦头的心思,手上根本没有控制力度,卫幽被重重摔回了地上,额头磕在坚硬的地板上,撞出一个浅浅的血坑。 “哎呀,真是毫不留情呢……”卫幽挣扎着抬起上半身,甩了甩头,将黏在额前的发丝弄开,面不改色,“希望你的那些同伴们遇上的人,不是你这样的铁石心肠吧。” 阮桃瞬间睁大眼睛。 她顾不得百雀的叫喊,扑在牢笼上,一手从栅栏的缝隙穿过,抓住卫幽的衣领,用尽全身力气将他拽到面前。 因着惯性,卫幽狼狈地撞在了栅栏上,额头上的坑再被加深了几分。 “你在那三个地方,布置了什么样的陷阱?”阮桃此时才算真真正正与他面对面,她与卫幽之间,只有一道栅栏而已,“我派过去的人,他们……怎么样了!” 卫幽的领子被阮桃往上提起,但碍于铁链的限制,他想要抬头是十分艰难的,如此强制性的动作下,脖子上的铁箍几乎将喉管勒断,呼吸越来越困难。 可他终于得以看清阮桃的表情,而且这愤怒的样子显然极大地取悦了他:“这可与我无关了呢,我只是将那三个孩子召唤了出来,说起来,他们肯听我的话,还有你一份功劳呢。” “……你瞎说什么?”阮桃手攥紧,差点将他的衣领揉碎。 卫幽一点也不畏惧阮桃此刻阴沉的表情,对他来说,阮桃越是气愤,他就越是愉悦,于是他继续刺激道: “多亏了那道暗符,我成功取得了你的一部分灵力,虽然相对本体而言,这点灵力只是沧海一粟,但是,却足够我打开异世的大门,并且……” 卫幽故意顿了顿,才在阮桃的逼视下慢悠悠地抛出一个重磅炸弹:“将那三位异世的来客,变为我手中的傀儡。” “!!!” 这下,不仅仅是阮桃,百雀和阿秀都齐齐发出一声惊呼,就连t也淡淡地往这边瞥了瞥。 “不可能!”首先反驳的是百雀,“我们只会为殿下所驱使,岂会听命于你这种无耻之徒!” “呵呵……的确,一开始我怎么都无法让他们屈服,真的非常让人伤脑筋,但是,感谢你的灵力……” 卫幽直直地看进阮桃眼底,宛如吐着信子的毒蛇,目光中透着十足的恶意:“你的灵力真的非常好用,我只是做了个小小的实验,用我的黑炎包裹着你的一部分灵力,打进他们体内,结果……他们就乖乖听话了呢。” 他这阴阳怪气的腔调让阮桃气得什么都顾不上了,直接一拳砸在他脸上:“卑鄙!” 阮桃本来就是个普通人,还是个女孩子,力气并不算很大,这次突然爆发,倒是把身后的百雀吓着了。只是这么一拳下去,除了给卫幽的脸添上一道红肿之外,对他本人却造成不了太大影响,他依旧噙着笑,自顾自地接着说: “你生气了?” 卫幽审视般地仔细观察阮桃的表情,似是不解地问:“那些人不过是你手中的工具,现在只是换了个主人而已,本质并没有改变,还是说……是对所有物的占有欲,让你如此气愤?” 卫幽好像是真心在寻求答案,问得十分谦逊,就连脸上的真诚都不似做伪。 阮桃却是在他这奇怪的问话中,慢慢冷静了下来。 她感觉,跟这个人讲道理是行不通的。卫幽就是个疯子,他只做自己认定的事情,并且打心底里认同自己所做的事情是正确的,其他人的看法根本无法对他这种牢固的自我认知产生动摇。 既然说不过,那就打到他服! “百雀!”阮桃厉声喝道,冷不防被点名的百雀身子一绷,下意识就应了声。阮桃盯着卫幽那张被黑色花纹占据了大半边的诡异的脸,冷冷道,“给我往死里揍!” “放心吧,殿下。”百雀弯起唇角,活动了一下手腕,稍微抬起手,牢笼里的层层锁链就自动将卫幽吊了起来,百雀再挥手,那些锁链就将卫幽整个砸在地上。 阮桃站在牢笼边缘,冷眼望着卫幽被甩得七荤八素。百雀也是憋着一股气,手下动作越发狠辣,卫幽被一次又一次摔在地上,估计内伤不轻,鲜血沿着嘴角流出,鼻青脸肿得好不凄惨。 “咳咳……”又一次被砸到地板上后,卫幽吐出一口血沫,嘶哑着笑起来,“好狠啊……” 他此时半伏在地上,由于被重物反复撞击,周围的地板已经凹陷下去,某些地方也裂开了一条缝隙。阮桃静静地望了他半晌,半蹲下来,拉到了与他同一水平线的高度,道: “过奖了,我可比不上你那些卑鄙无耻的手段——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立刻把你加诸在我同伴身上的东西撤走,要么……就被阿雀揍死在这里,你自己选吧。” 卫幽如今整个人都狼狈不堪,脸上、身上都是青一块紫一块,吐出的鲜血染红了身前洁白的板砖,他抬起头来,透过额前的碎发望着阮桃,眼底是一片暗沉浑浊的颜色。 “像你这种暴殄天物的人……根本,就不配拥有这么强大的力量……你不懂得使用,最终只会让明珠蒙尘……”卫幽断断续续地说着,看他脸上的表情,是极度的痛心,似乎真的是在谴责阮桃一样。 阮桃懒得理这家伙的疯言疯语,呼出一口气,起身往回走去,边走边问坐在沙发上的t:“好了,现在怎么办?这家伙什么都不肯说,我们要不先去阿莱尼斯那边看看?” t从头到尾都只是听着她们在审讯,意料之中地,压根没问出什么结果。不过他原本就不指望能从卫幽嘴里套出东西,当时在森林里面,卫幽就是依靠着这种耍滑头的方式从他手中逃脱,照他看来,阮桃那个小孩子半点不是卫幽的对手。 “老奸巨猾的狐狸……”他嘟哝着揉着头发,原本就因睡姿不好而略显凌乱的红发被他一弄,就越发像一堆杂草了。 阮桃慢慢向他走去,叹着气:“或者说你来试一下?我觉得你蛮适合去干严刑逼供的活儿,光靠气势就能吓倒一批人了。” t面无表情地瞄了她一眼,对这个说法不置可否。 “姬君!”阿秀一直被三个大人强制按在沙发上坐好,刚刚那么严肃的氛围里,他一点也插不上话,只能抱着抱枕乖乖缩在沙发上,安静地等待着完工,此时见阮桃走过来,他眼睛一亮,立刻扔下那软绵绵的抱枕,跳下去朝着阮桃的方向奔去。 被阿秀扔开的抱枕恰好砸进t的怀里,他大手一伸,就将抱枕抓住:“啧……” 阿秀虽然腿短,但是跑起来却脚下生风,像一颗小炮弹一样向着阮桃敞开的怀抱砸去。但是跑到半路,他却猛然刹住脚,瞳孔放大,带着无比惊恐的神色盯住阮桃的背后:“姬君!快躲开!” “嗯?”阮桃正张开手,笑着迎接他,此时见到他忽然停下来,不由歪了歪头。 然后,她的视线中,就看见原本懒洋洋窝在沙发里的t宛如迅捷的豹子一般蹿起,同时跃起的还有他身上的红炎。 那股红色的风暴夹裹着滚滚热浪冲着阮桃卷去,但是她却感受不到这烫人的温度了,在百雀和阿秀的呼喊中,她只觉眼前一黑,仿佛五感瞬间被人切断,意识坠入了无尽的深渊之中。 最后的一瞥中,她只来得及窥见t那双含着强烈杀意的金眸。 阿秀眼睁睁看着阮桃闭上眼睛,身子往后倒去,楞在原地,完全发不出一点声音,身边有人急速掠过,然后阮桃就落入一个浑身缠着火焰的怀抱里。 “殿下!”百雀面上亦露出杀意,她双手隔空一扯,那严密的牢笼里分开一道缝隙,她将卫幽扯出来,摔在脚下,正想逼问他,却发现卫幽同样双眼紧闭,意识早就陷入了深度昏迷。 “这是怎么回事……”百雀尝试了好一会,发现都没办法将卫幽抽醒,立即将他扔开,跑到阮桃身边,结果俱是一样,无论如何呼唤,阮桃就是醒不过来。 事情发生的时候,百雀是背对着卫幽的,没有看清发生了什么,但t却是将一切都收入眼底。那时,卫幽身上冒出黑气,他冲着阮桃的背影一笑,干脆利落就昏了过去,那丝黑气却已迅雷之速打入阮桃的后背。 百雀的能力是“囚笼”,可以说,只要被禁锢在她所制造的囚笼里,那个人就丧失了反击的能力,即使是灵力也无法使出,所以他们没想到卫幽竟然还能发起攻击,措手不及之下,就被他得手了。 “她没事,并没有受伤,但是别的,就不好说了……”t半抱着阮桃,皱起眉头,感受了一下她体内的情况,“灵力共振?” “什么?”百雀一愣。 “之前卫幽从她身上偷去了一部分灵力,如今看来,说不定他还真的是将这些灵力强行安在自己身上了。”t难得显露出些许除懒散之外的认真神色,“只要灵力频率相同,就相当于是一个人,这种事情你明白么?” 百雀点点头。 t扫过卫幽被抛在地上的身体,意味深长:“这也算是个人才,他在刚刚的刹那间,利用体内属于阮桃的灵力把自己的意识抽离,距离如此之近,而且是同频率的灵力,一定会引起共振,她是受到了另一部分灵力的影响,所以……” “所以,殿下的灵力判断这个行为是她的意志,就将意识也抽离了……?”百雀有些不敢相信,“这……是我太大意了,我没想到卫幽居然还藏着这么一手……可是他将殿下的意识抽离了,又想干什么?” “谁知道呢。”t半眯着眼,“如果纯粹是意识体的交锋,这小鬼可不见得会落下风,毕竟也是诸神之镜承认的契约者,如果是一般灵魂,早就承受不住整个幻界的压力而灰飞烟灭了。” “姬君!”阿秀泪汪汪地抱着阮桃垂下来的一只手臂,使劲摇晃着,带着哭腔喊道,“姬君,她会没事吧?” “你要是继续哭,就不一定了。”t淡淡地道,阿秀一听,马上将哭声咽回肚子里,因为收得太急,不自主地就开始打嗝。 “你吓他做什么!”百雀不满地瞪了t一眼,他们这些化妆品比任何人都清楚,阮桃的灵魂到底有多么强大。她能包容着整个幻界,能将他们一一唤醒,或许她是不太懂怎么运用自己的力量,但单论灵魂的强度,却是足以逆天的存在。 卫幽以为灵魂就是殿下的弱点了么?简直可笑。 这回是他主动找死的…… 百雀重新将卫幽的身体锁回牢笼里,拉过阿秀柔声安抚着他,内心是对自家殿下会胜利的毫不怀疑的信心。 t嗤笑一声,低头望着阮桃双眼紧闭的面容,轻声道:“可别拖太久了……” …… 阮桃再次恢复意识时,发觉自己正躺在床上。 她迟钝地眨眨眼,感觉脑海里一片混沌,掀开被子走下床去,她拉开房门,入眼的房屋整洁干净。 这是……最开始的房子。 房子里只有她一个人生活的痕迹,似乎之前满屋子化妆品挤在一起打闹的热闹场景都只是她的黄粱一梦。 阮桃走到客厅里,捡起放在茶几上的一个小袋子。打开来一看,发现里面装的是一堆化妆品,她记得,那是闺蜜闻玉暄送给她的,就是这个袋子,开启了之后的所有事情。 阿莱尼斯、纪梵和爱丽……他们正是因此而来到她家的。 但是现在,无论阮桃怎么看,这些都只是在普通不过的化妆品,没有熟悉的灵力波动,也召唤不出任何人。 可阮桃仿佛早就料到了这个情况似的,脸上没有表现出一点失望,她只是平静地将化妆品重新装回袋子里,然后将袋子放在桌上。 “出来吧。”她站在空无一人的客厅里,忽然出声,“你把我拉到这个鬼地方,不是为了让我缅怀过去的吧?” 话音落地,沙发上凭空出现了卫幽的身影。他端坐着打量阮桃,两个人对视了一会,他才慢悠悠说:“我以为你不会那么快发现呢。” 他的语气十分遗憾,阮桃不为所动:“我一直搞不懂你的脑子是怎么长的,我刚开始觉得你是个普通的智障,后来我知道错了,就智障方面,你可谓首屈一指,无人能及。” 卫幽没理会阮桃的嘲讽,他用那种疑惑的语调问:“我是按照你的心愿建造出这个地方的,这不是你最想要的生活吗?” “平静的,乏味的,不受影响,没有这么多奇奇怪怪的人和糟心的事……”卫幽一条条朗诵着,“既然如此,你就生活在这里,把那些烦心的东西,全部转交给我不就好了?” 阮桃反倒笑了:“转交?我想你还是没搞明白一件事。” “哦?说来听听?”卫幽很配合地做出感兴趣的样子。 阮桃摊开手,自她的掌心中浮现出点点微光,诸神之镜就在这片光芒中显露出来:“他们从来都不是我的所有物,何来转交一说?” 卫幽自认把阮桃调查得很是彻底了,可他却从来没见过诸神之镜,此时眼中流露出些许真正的错愕来。 “还有,你知道我昏迷前,阿秀对我说了什么吗?”阮桃眉头一挑,不怀好意地问。 “……什么?”卫幽并不懂她为何扯上这件不相干的事,但还是条件反射地顺着她的话问。 阮桃敲敲镜面,弯出一个恶意满满的弧度:“他对我说,愿我——战无不胜。” 第41章 论终曲 卫幽盯着她,语气终于不再是装腔作势了:“你……为什么能在我的意识空间里……” “这不是摆明了的事吗。”阮桃冷笑着,将卫幽之前的嘲笑全数返给了他,“当然是因为你弱爆了!区区井底之蛙,真以为把自己的脸涂成黑面神就无敌了?” 说完她伸手在镜面上一拂,低声催促:“别给我装死了,赶快评分!” 看见阮桃的举动,卫幽直觉不妙,身体的反应快于大脑,他下意识就向阮桃所站的位置甩出一道黑炎。 阮桃在心底暗骂了一声,在看清诸神之镜上显示的字体后,果断地将它抛出去。都怪这个效率超级低的家伙,否则利用刚才她故意说那一串话拖延时间的机会,早就评完分,可以开始跟卫幽正面杠了! 诸神之镜被阮桃当作挡箭牌抛到身前,与那道黑炎面对面装个正着,黑炎来势汹汹,一口就将诸神之镜吞噬掉。 “怎么,这就是你的底牌?”卫幽见诸神之镜被黑炎团团包裹,不由露出一个略带嘲意的笑容。 之前被阮桃不客气地嘲讽了一番,他也不再挂着那阴阳怪气的微笑了,此时,他脸上的表情尽数褪去,眼底全是冷漠。 “当然不是。” 阮桃正用一只手捂住脸,听见他这话,抬起头来:“我的底牌,是我这张脸才对。” 卫幽立刻回想起来,以前在调查阮桃时,资料从提到她的脸似乎藏有某种神奇的力量,看见她脸的人会生出奇怪的反应……一想到这点,卫幽马上在阮桃放下挡着脸的手前,率先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同一时间,他也不会让阮桃在自己闭眼时有可乘之机,立即在身前挥出一圈黑炎作为防护罩。 “哎呀,你是不敢看我的脸吗?”阮桃并不介意他的警惕,依旧用十分轻松的语气道,“连直视对手的勇气都没有,你也敢大放厥词,还对我的同伴做下那等不可原谅的事情——” 越说到后面,阮桃的语气越发严肃,到最后,她脸上已是遍布寒霜。 的确,哪怕她上了妆,但是如果没有直接看到脸,也是无法对他人起效的……那是在以前。 之前她的妆容评分实在是太低了,要么个位数,要么十几二十多分,诸神之镜每次评分时都带着浓浓的不屑。而这些妆容自带的buff往往都是负面性的无差别群攻魔法。 但是——今时不同往日了! 她在家里所有化妆品的不懈鞭挞下,被逼迫上网搜罗了一大堆化妆教程来自学,经过近三个月的潜心修行,她已经脱胎换骨了! 最直观的证据就是,就在昨天,她亲自化出来的妆容终于在诸神之镜那里得到了六十分…… 尽管这个分数刚刚抵达了合格线,但对于她这个万年手残党而言,真的是值得庆贺的大喜事了,虽然诸神之镜这个坑货依然对她表示了鄙视之情,那也阻挡不了她的兴奋之情。 因为直到过了合格线后,她才发现自己的妆容又解锁了新功能。其中之一是她能自由选择要攻击的对象,而不必像以前那样无差别攻击,最后导致她不得不戴上面罩以免误伤了。 还有一点好处,那就是…… “你以为闭上眼就平安无事了么?太天真了。”阮桃轻轻拍拍手,原本应该被黑炎吞噬的诸神之镜猛然破开禁锢冲出,飞快地飘到阮桃的头顶,镜面上蓝光幽幽,有几点微光落在她眼底,远远望去,宛如一波蔚蓝的湖水。 “既然你懂得走歪门邪道取得力量,又怎么能指望别人止步不前?还是说,你以为我就是被别人精心保护起来的菟丝花?” 阮桃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望着被层层黑炎围在中间的卫幽,微微叹了口气。 都不知道怎么说这个人才好了……以为把自己包起来就无法被攻击到了吗?但很可惜,她并不需要突破这层防御,就能将他打趴了。 “给我跪下。”阮桃轻轻吐出这么一句话,尽管说着如此羞耻的台词,她脸上依旧非常平静。 “……什么?”卫幽正要开嘴炮讽刺,但却惊讶地发现,在听见这句话后,自己的身体居然不再受他控制了! 膝盖一点点地弯下去,脊背仿佛被人用大力按压,亦是慢慢弯折。犹如一株本来笔直挺立的竹枝,被外力强行掰折,不得不卑躬屈膝。 砰地一声响,在卫幽的满目错愕中,他的双膝重重砸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你……对我做了什么?”卫幽尝试着重新站起来,但却发现自己的膝盖如同黏在了地板上一样,根本没法动弹。 “……让你也好好尝尝,受制于人的滋味。”阮桃居高临下地俯视他,漠然道,“你不是强行剥夺了我的同伴的神志吗?我只是礼尚往来罢了,你激动什么呢。” 阮桃望着卫幽被自己制住,心里说不爽是假的,这都得归功于脸上的新妆容。 这个妆是在店里等待外出的三个小队时顺便化的,连评分都来不及做,没想到会在这种时候派上大用场。 刚刚诸神之镜打出了六十二分这个史上最高分数,她得到的buff也尤其给力。 妆面效果:跪下叫爸爸 解释:当你说出“给我跪下”这句话后,中招者将会不由自主地拜倒在你脚下;同时,为了让你的装逼更加震撼人心,在此期间,你的所有能力将得到200%的增幅,持续时间五分钟。 只有短短五分钟……她得抓紧将卫幽解决了! 这个屈辱的姿势显然令卫幽压抑不住满腔怒火了,他的眼中,第一次毫无保留地将全部的恶意袒露在人前。 他死死盯着阮桃,语气狠厉:“你敢!” 卫幽本人虽然被按在地上起不来,但他还是调动起全身的力量,操纵着铺天盖地的黑炎向阮桃盖去。事到如今,他已完全撕破脸了,阮桃胆敢这么对待他,那他就毫无顾忌了。 至于之前所想的,把阮桃的灵力吸收为己用,卫幽也管不了了,反正就算阮桃死了,他也有办法从她的灵魂中把灵力提炼出来,并不是非要捉活的。 “困兽之争。”阮桃将他的反扑看在眼底,可却丝毫没有表露出惧意,反倒正面迎上,一步一步向着疯狂涌动的黑炎走去。 看来真的是把卫幽逼急了……还是得速战速决,免得节外生枝。 200%的能力增幅是什么概念? 阮桃按照阿莱尼斯训练她时所教授的方法,将灵力集中在掌心,原本她只能凝出拳头大小的灵力团,但在有了增幅之后,灵力团的大小膨胀了几倍,并且能够随她的心意,任意变换形状。 真的太方便了! 阮桃在心中赞叹了一声,手上却不敢怠慢,连忙用全身的灵力汇聚成一把长剑。 原谅她实在没什么想象力吧……情急之下,脑海里浮现出的武器就是这个形状的,虽然说是俗了点,但是能用就好。 阮桃虚握住应该是剑柄的地方,用尽全力朝着那向她席卷而来的黑炎斩去。 一剑下去,如同劈裂了天地,那股黑炎被从中斩成两半,尖啸着四散开来,一时间溃不成军。 就在这时,一直静静悬浮在阮桃头顶的诸神之镜忽然冲了下来,对准那些四散奔逃的黑炎,镜面蓝光大涨,里面似乎传来什么无形的巨大吸力,将黑炎一点点拉到身前。 接着,如同之前黑炎对它所做的那样,诸神之镜将这股庞大的火焰全数吞噬。镜面光芒一闪,又恢复了原样。 阮桃:“……”厉害了我的哥。 既然诸神之镜出手帮了忙,阮桃也就不管了,虽然不懂这面从来都事不关己的镜子为什么突然抽风做好事,但是她现在首要的目标是——卫幽! 阮桃快速奔到卫幽面前,眼尖地发觉他好像又要不死心地召唤出黑炎,当机立断一脚踩上他胸前,迫使他仰躺到地面上。同时手中的剑挥出,横在了他脖颈上。 “别动哦,不然我这把剑可不长眼,不小心在你脖子上开道口子就不好看了,你说是吧?” 阮桃威胁般地将剑尖凑近了些,踩在他的胸膛上的脚往下用力碾压,逼得卫幽难受地皱起眉。 “你也知道疼啊……”阮桃感慨着,剑尖在他的脖子上划来划去,最终还是无法控制自己的怒火,手往前一递,就在他那处肌肤上划出一道浅浅的血痕。 “我还以为,你手上沾了那么多血腥,当真是金刚铁骨、刀枪不入了呢。” 卫幽被阮桃踩在脚底下,他似乎冷静了些,尽管眼神依旧阴鸷,但还能反唇相讥:“成王败寇,我输在你手上,你想怎么说都行,但是……” 他盯住阮桃的眼睛:“你是不会明白的,这个世界上,没有力量就是任人踩在脚底下的一条狗,就像现在的我一样……我不觉得我哪里有做错,安于现状的是你们这些庸俗之人,我只是比你们看得更远,走在了前头而已……” “神经病!”阮桃忍不住骂了一句,犹不解气地又在他胸膛上补了几脚。 她冷哼一声,反手将长剑插/进地板里,以这把剑为圆心,地上浮出一个黑色漩涡,那黑洞越扩越大,转眼就将阮桃和卫幽所在的位置给圈进去了。 “你就抱着你这堆歪论,下地狱去好好反省吧!相信那里面的冤魂恶鬼一定会对你这套论调很感兴趣的。”阮桃最后用力一踩,将卫幽踢进那个黑洞里,淡淡道: “你所背负的罪恶,我无权审判,但是那里面将会是你的归宿,公道如何,自有判别。” 阮桃往边上跳开,静静望着那黑洞在吞掉了卫幽之后,快速合拢,消失不见。直到黑洞完全消逝之前,卫幽的咒骂和惨叫声都回荡在她耳边,久久不散。 但她心底却异常平静。 诸神之镜悄悄飞进她手中。 “我也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阮桃看着卫幽消失的地方,无意识地轻抚着镜面,“不过,你确定卫幽不会再出来搞事了吧?” 她这话问的是捧在手里的诸神之镜。这面镜子仿佛对阮桃的质疑感到很是愤怒,旋身就从她手里脱出,似乎是闹别扭一般,只将镜子的背面对着她。 “好啦好啦,是我说错话了,给你道歉。”阮桃微笑起来,柔声哄着它。目光一扫,将恢复平静的意识空间扫了一遍,闭上眼,“问心无愧就好……” ********** 阿莱尼斯猛地一震,他好像感受到了什么,喝道:“罗兰!” 他们四人的手脚都被那个名叫拉杜丽的小女孩操控,无法擅动,但是刚刚……他明显感觉拉杜丽身上的禁锢有动摇的迹象,于是果断喊了罗兰的名字。 “呜……这么凶做什么……”罗兰同样被制住,但她的眼泪却不受限制,泪水滑落,滴落在地时化为汪洋,瞬间将拉杜丽冲走。 小女孩站立不稳,一头扎进水中,她自顾不暇,四人身上的禁锢自然就被解除了。 阿莱尼斯快速唤出法杖,施了一个悬空魔法,以免大家也落入水中。 “看来殿下那边是成功了……”他随即将法杖对准在水中挣扎的拉杜丽,“那么,我们也该收尾了。” …… 纪梵靠在树干上,突然抬起头来,问两旁的同伴:“……你们都感觉到了吧?刚刚那个波动……” “哦呀,我们的小公主很能干呢。”迪奥一手撑在树上,额边不断有冷汗滑落,脸色苍白,却勾起一丝笑容,“任务完成了。” “接下来……就该解决这位先生了,真是的,身体不受控的感觉可真不好受。”迪奥微笑着消失在原地,瞬间闪到纳斯背后,干脆利落地将他劈晕。 …… 赫莲娜和夏奈仍被困在这处独立的时间缝隙内。 唯一被遗落在外面的伊丽莎白冷冷地望着这两人在徒劳地攻击兰黛,突然眉头一挑,戴着蕾丝手套的手捂住唇,低声道:“我还以为要再拖延一段时间呢,这么快就解决了?” 她微微翘起唇。 与此同时,伊丽莎白放出那纯白的光束,将那片地方完全包围起来,被光束照到的地方,所有的一切都静止了。 “真是抱歉,你的能力是操纵时间,但我恰好,比较擅长冻结时间。”伊丽莎白对着面色震惊的兰黛优雅地颔首,接着转头对赫莲娜开嘲讽,“愣着做什么……我们完工了。” …… 意识回神的那一刻,阮桃倏地睁开眼睛。 眼前出现的景物先是朦胧一片,继而逐渐清晰,这时她才发现自己躺在沙发上,而周围围了一大圈人。 “你们……”阮桃的视线从这些人的脸上一一扫过,“都回来了?” 立刻便有乱七八糟的声音涌入耳朵,她的化妆品们一窝蜂涌上来询问她感觉怎么样,阮桃几乎分不清说话的是谁了。 “停停停——”她做了个静止的手势,揉了揉额角,“这么说,大家都没事吧?” 罗兰仗着个子娇小,挤到了最前头,得意地说道:“岂止没事,我们还带回了战利品呢!” 她旁边的百雀立刻在她头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一记,嗔道:“瞎说,那可是我们的同伴。” “没事就好……”没管这群人又叽叽喳喳说了些什么,阮桃松了口气,目光一转,对上了卫玄之的视线。 她立刻想起了被地狱吞噬的卫幽。 “那个……”阮桃呐呐着,不知该如何跟卫玄之说这个消息。 仿佛看出了她的为难,卫玄之微微摇头,平静道:“你无需跟我说什么,从被驱逐出卫家起,卫幽……就已经与我无关了。” “……” 阮桃不是瞎子,尽管卫玄之这样说,她还是能看出他眼里的怅然,但是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没用了。 卫玄之没有久留,确认卫幽的下场后,他很快就告辞离开了,说是要去向家族汇报。 他离开后,这群化妆品就更加肆无忌惮了,一个一个围上来问阮桃是怎么虐卫幽的,吵得她脑壳都疼。最后还是阿莱尼斯站出来,义正言辞地将他们全都赶了出去,期间有人不服气,大家就又开始打闹起来。 阮桃这回倒是没制止他们,反而窝在沙发里看得津津有味。 能再次见到他们,看着他们打闹,真好。 至于其他的事,反正时间还很有很多,来日方长嘛。 第42章 论落幕 伊甸园咖啡屋在闭馆三天后,又开始重新营业了。 客人们发现,店里又多了几个新面孔,而且都是颜值超高的美人,这让他们在暗搓搓舔颜的同时,也开始好奇店长都是从哪儿招揽来这些大美人的。 “这可不是我招聘来的哦,他们都是自己找上门的呢。”曾经有人抑制不住好奇心大胆地去问了,然后面对一脸艳羡的客人们,店长略带自豪地说出这番话。 客人们当然不信了,一个两个还好,哪会有那么多美人自投怀抱啊?而且随着时间的流逝,女仆的数量还在不断增加,他们天天面对着这些盛世美颜,也是超级羡慕坐拥所有妹子的店长的好吗! 说起店长来,还有另一件让客人们感到惊讶的事情。 以前这家咖啡厅的店长十分神秘,整天戴着口罩,他们还怀疑过这个人是不是长得太有碍观瞻了,所以才遮住了脸。但是重新开店后,店长脸上从不脱落的口罩却摘下来了。 接着,客人们发现店长居然也是一位清秀可人的软妹子。 或许她的容貌比不上担当女仆的少女们,但却是属于那种看着十分顺眼的类型,越看越觉得长得不错,气质亦是给人非常舒服的感觉。 于是在高质量的女仆服务生和容易亲近的店长这两个双重招牌下,伊甸园彻底在这个圈子打出名声了。原本这家店就火爆,现在更是到达门庭若市的地步,纵使人手已经在不断增加,但有时还是会忙不过来。 今天的伊甸园咖啡厅,依旧爆满,女孩子们端着托盘来回穿梭,忙得不可开交。 阮桃挽着闺蜜闻玉暄的手臂,带着她走进店里,豪气地一挥手,指着满目风情各异的美人,得意地说:“看吧,阿玉,这是朕打下的后宫!” “……”站在她身旁的闻玉暄,内心之复杂已经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了。 闻玉暄作为职业摄影师,经常要跑到国外参加各种展览会,但是她没有想到,自己只是出去浪了三个月,一下飞机,自家蠢闺蜜就一脸自豪地说,她在市中心开了一家女仆咖啡厅,当起了老板娘,还兴致勃勃地扯着自己来店里参观。 那可是市中心最繁华的商业街!寸土寸金!这么大面积的一家店,阮桃她居然说……买下来了? “我说桃子,你是不是……发财了?中彩票了?还是去抢银行了?”闻玉暄木着脸环视了一圈周围华丽的装潢,开始担忧起钱财的来源问题。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阮桃那糟糕的理财能力了,之前若不是她逼着阮桃去学,她可能还是任由一堆钱躺在银行里发霉,怎么可能突然拿出这么一笔巨款来? “没有啊,这是别人送我的。”阮桃答得很是自然,买下这家店铺的钱是从卫幽那儿顺过来的,鉴于卫幽曾经给她造成的恶劣影响,她花起这笔钱来一点也不心虚。虽然说,卫幽那件事早就过去了…… “送你?”闻玉暄仍是怀疑,她还想继续追问,这时旁边走来一个穿着黑白款女仆装的栗发少女。 那少女脸上挂着甜美的笑容,看见她俩后,眼中闪过喜悦,冲着阮桃柔声唤道:“殿下,您回来了?” “……殿下?”闻玉暄跟着重复了一遍,狐疑的目光投在阮桃身上。这是什么奇怪的称呼? “店里的规矩而已,阿玉,你也知道的,这里是女仆店,这么叫也不奇怪嘛。”阮桃立刻明白了闻玉暄眼神里的疑问,面不改色地扯着谎。为了避免闻玉暄追问,她又拉过爱丽的手,介绍道,“这是爱丽。” 指指闻玉暄:“这是我的好朋友,我刚去机场接她了。” 一听见是自家殿下的好友,爱丽马上提起裙摆行了个屈膝礼,恭敬问好:“欢迎您,尊贵的客人,我们不知道您前来,并没有做什么准备,请您见谅。” “这……你这么客气干嘛!”闻玉暄很是不习惯爱丽这么恭谨的样子,连忙摆摆手,“我就是跟桃子来走走的,不用特意招待我。” 看出了闻玉暄的不自在,阮桃冲爱丽眨眨眼,示意她不用围在她们身边,让她回去继续干活。爱丽笑着再次对闻玉暄行了一礼,迈着轻快的脚步转身去招待客人了。 闻玉暄憋了一肚子疑问,待爱丽离开后,她才扳过阮桃的肩膀,使劲摇晃着,压低声音咆哮:“桃子,你实话告诉我,你不是对人姑娘下了*汤吧?这也……调/教得太好了!” “你在想什么啊,阿玉。”阮桃哭笑不得,“她是我的店员啦,我一向跟员工的关系很不错的。” “是吗——”闻玉暄拖长尾音,观察了一会阮桃的表情,见她确实坦荡,只好暂时放下心中的疑惑,嘟囔道,“好吧,先不逼你了……” “谢谢阿玉!”阮桃很有眼色地顺竿爬,抱着她的手臂撒娇,“这样,你好久没回来了,我陪你去逛逛街怎么样?然后……晚上还有节目哦。” 阮桃凑近到她耳边,低声道:“悄悄给你透个底,我可不止开了这一家店,等到了晚上,我带你去另一家,保准你会喜欢!” 依照闻玉暄的性子,她见到那么多美男子,一定会兴奋得发狂的…… 不管闻玉暄怎么逼问,阮桃能紧紧闭上嘴,坚决不肯透露更多的消息,只是扯着她往外面走去,刚踏出店门,迎面就撞上了一个撑着小洋伞、身穿洛丽塔式长裙的女孩。 “殿下!”罗兰慌慌张张地跑来,走近了,阮桃才发现她怀里还抱着一团东西。 “您看!我、我捡到了这个!”罗兰将怀里的东西转移到阮桃手中,喊道,“我们把他带回去吧!” “这是什么?”闻玉暄好奇地探过来,发现那团东西居然是个小孩子!她睁大眼睛问,“你拐卖儿童了?” “不,阿玉你误会了……”一抱到手里,阮桃就感受到这恐怕又是新的化妆品,见好友想歪了,她头疼地解释道,“这个……他其实是,我们这儿一个员工的侄子啦!” 因为闻玉暄非常清楚她的老底,阮桃没敢乱扯,只能将锅推给别人来背了。 这时,那小小的一团睁开眼睛来。罗兰“捡来”的是一个小男孩,估摸着年龄比阿秀还小,大概就四五岁的样子,身上只穿着一件连帽衫,衣服上印着几只可爱的小熊猫。 因为他体型实在矮小,就这一件衣服,就将他从头到脚裹起来了。 小男孩似乎有些怕生,刚睁眼看见闻玉暄的脸时,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但转眼望见阮桃,双眼顿时放光。 “殿、殿下……”他说起话来有点结巴,但在这副玉雪可爱的样貌下,这点微不足道的瑕疵就被人忽略了,“抱抱……” 他向着阮桃伸出手,索要着宠爱。 阮桃不禁点点他的鼻子,问:“你叫什么名字呀?” 小男孩歪着头,不确定地说了一个:“小宝……?” “噗,这孩子太可爱了!”阮桃还没回答,闻玉暄就从她手里接过小男孩,将他高高举起,逗弄着,“小宝对吧?快叫声姐姐,我就给你糖吃哦~” 小宝晃着小短腿在闻玉暄的魔爪中挣扎,闻玉暄却坏心眼地将他举高又倏然放低,玩得不亦乐乎。 阮桃在他俩后面微笑着,感觉心底一片宁静。 她侧过头,透过玻璃窗,望向咖啡店里。 里面的,女孩子们正在忙碌,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不加掩饰的欢快,虽然总是那么繁忙,但她们似乎一直都做得很开心。 这样就好了…… 阮桃收回视线,抬头望向天空。 晴朗的天空,和煦的阳光,天气正好,生活还在继续,但是比起之前她那有些浑浑噩噩的人生,在未来,她不会是独自一人前行。 将会有一个又一个伙伴加入到她的生活中,虽然有点吵闹,但是总归多了那么一丝盼头。有了希望,或许……她的人生会过得精彩纷呈也说不定呢? 这样就好。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