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定嫡女厨娘》 第一章:相府小姐 第一章:相府小姐 初春的阳光微暖,空气有些微微的潮湿。刚经历过一场严寒,大自然里沉睡了许久的花花草草都纷纷吐绿结苞,竞相绽放开来。 偌大的丞相府里也是一片春意盘然,花园里彩蝶纷飞,莺歌燕语。偶尔有丫鬟婆子穿梭其中,无一不是笑意盈盈,彰显一派生机。 采衣用力的拧干手上的衣物,将之费劲的晾在竹竿上。抹了一把额头上沁出的细汗,看了眼天色。 已经过了午时了。 园子里突然传来一阵热闹的欢笑声,采衣抬头看去,瞥见一群衣着鲜艳的丫鬟们个个手上托着新鲜的瓜果脚步欢快的行过。 她黯然的低下头,摸了摸自己饥肠辘辘的肚子,感叹了一下这尊卑分明的世道。沉默了一会,猛然想起院子里的那位还在等着自己回去。 低低的责怪了自己一顿,忙收拾好衣物往外走。 穿过后院,行过竹林便见到了那静静隐在竹林后的小院子。 在府中最偏僻的角落处,除了偶尔来此的管家,平日里连个走动的丫鬟婆子也很难见到。也许也是因了人气太少的缘故,越发的将此处显得幽静,就连空气都好似比外面好了许多了。 “小姐?” 走进清静的院子,采衣放下洗好的衣物便朝屋里唤了声,接着轻轻推开门。 聂霜紫沉静地坐在窗前发呆,听见她的声音,回过头来微微一笑道:“回来了?” 采衣走进屋子看着她身上穿着单薄的衣物,不禁皱眉道:“窗边风大,小姐的风寒才好了些许,可不要再着凉了。” 说着就想去衣柜里给她拿件衣服添上。 “今日天气好,忍不住就想吹吹风了。” 聂霜紫摇头示意不用,站起来边往屋外走边道:“采衣饿了吧,饭菜在厨房热好了,我给你拿进来。” “耶,小姐,小姐。” 采衣忙拦住往外走的纤细身子,将她拉回桌边坐下。 “这些粗活奴婢来干就好了,小姐你坐着,马上就可以吃饭了。” 采衣说着往外走,抬起袖子悄悄的抹了抹眼角。自己这个奴婢做的也真是不称职,总是让小姐饿着肚子等自己吃饭不说,竟还让小姐给自己准备吃的了。 瞧见小丫头感动又心疼的样子,聂霜紫嘴角的笑意扩大了些许。从小一起长大,她从来不曾把采衣这个相依为命的人当成下人过,倒是采衣总是放不下两人之间的身份。 想到身份,聂霜紫目光投向院子外的春意盘然,忍不住在心里自嘲。在这偌大的丞相府里,又有几个人在乎过她的身份呢? 她顶着一个嫡出的三小姐的名头,却活在丞相府最无人问津的角落里。 府里每个院子都有一个独立的小厨房。她们住的院子虽然简陋,但五脏俱全,平日里都是自己在小厨房里做吃的。 很快,采衣就把厨房里的菜端了进来。很简单清淡的家常小菜,几碟青菜土豆汤和一小锅粥。 “小姐,你要多吃些,这样身子才养得好。” 两人面对面的坐下,在自家小姐面前,采衣也没有了在外头的小心翼翼,笑嘻嘻的给她打粥。 “今日,比往常晚回来了许多呢。”聂霜紫接过她打好的粥,疑惑道:“后院很忙吗?” “呃”采衣脸色一僵,低头呐呐道:“是,是啊,挺忙的。” “她们又把活推给你做了?” 聂霜紫上下看了她一眼,没漏过她眼里的委屈,眉头忍不住皱了起来。 这府里上上下下的人是什么德性她清楚,采衣跟着她这个不受宠的主子平日里就不好过,这些年那些人却是越来越过份了。 “没有啊,小姐,你别多想。最近是有一点忙,我就多出点力帮帮忙。” 采衣连忙摇头,笑着给她夹菜。 小姐身子不好,她万万不能再给她添忧愁了。 聂霜紫轻叹一声,也不多言,微笑道:“那你就多吃点,尝尝我的手艺有没有进步。” 采衣笑着点头,边吃边赞道:“小姐的手艺没得说的。” 两人说说笑笑,地方虽小,但也有几分温馨。 可不多时,这份温馨宁静就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给打破了。 “紫丫头!紫丫头!” 来人还没靠近院子,尖细的叫喊声就远远的传了过来。 采衣手一抖,小脸一下子就白了下来,慌张的看着面前的人:“小姐,二,二夫人来了。” 聂霜紫又叹口气搁下筷子:“好好的一顿饭,又给破坏了兴致。” 这紫丫头,叫的自然是她。 不一会儿,一群穿的花花绿绿的女人哗啦啦的踏进了院子,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深浅不一的高傲之色。 聂霜紫从屋里出来,神情淡淡地扫过簇拥而来的一群女人,接着向为首的妇女轻轻弯身行礼:“二姨娘。” 为首的妇女穿着华贵的孔雀织云锦袍,头上戴满了各种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珠环配饰。大约三十多岁的年纪,但保养得当的脸上并没有太过明显的岁月痕迹。她就是让采衣闻之色变的丞相二夫人,也是这个府里除了丞相之外最权威的人。 行完礼后又看向妇女身旁姿态端庄的少女,浅勾嘴角笑道:“大姐也来了?” 二夫人身旁的少女身材曼妙,肌肤胜雪,精致的小脸上笑意温婉,端得是一派大家闺秀的好气质。 少女是二夫人的亲生女儿,名唤映雪,是这丞相府里的大小姐。十七岁的年纪,却盛名在外,在北启国有第一才女之称。 聂映雪看向眼前自己这个举止从容,恬静如莲的妹妹,眼底深处却隐闪过莫测的光芒,微微一笑道:“好些日子没来看三妹了,听闻三妹前段时间受了风寒,不知可好些了。” 采衣站在自家小姐身后,听了这话忍不住心里腹诽。小姐病得下不了床时,没见这府里有人谁关心过,这会倒问起来了,简直是黄鼠狼给鸡拜年,能安什么好心。 “劳烦姐姐挂念,我的身子无碍。”聂霜紫浅笑,淡淡看了一眼二人身后丫环们手上捧着的物件,便又补充了一句:“想来不会耽误大姐的事的。” 聂映雪脸色微微一僵,不过立即就恢复如常,仍是挂着温婉的笑意。 第二章:姨娘不公 二夫人挥了挥手中的帕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心里埋怨这院子太过偏僻,害得她每次赶过来都要走大半个丞相府。 微喘两下转头看向面前立着的两个丫头,扑着厚厚水粉的脸颊上毫不掩饰的浮起嫌弃之色。面前的两个丫头一主一仆,可聂霜紫身上哪里有半点小姐的模样。她身上穿着的布衣,怕是比她身后的大丫环都还要粗糙几分。 扭动了几下腰肢,连废话都懒得讲,更没心思和女儿一般打官腔,直接开门见山道:“病好了便好了,紫丫头,你该是知道我们来找你所为何事吧?” “姨娘可是又需要紫儿做绣活了?” 聂霜紫轻问道,可她和采衣心下皆是了然。除了刺绣,想来也没有什么原因会让她们跑来她这里的了。 二夫人挥帕子的动作不停,闻言看她一眼,点了点头讽笑道:“你也就这么点用处了。也亏你有这么一点好绣工,不然这十几年在府里白吃白喝的,传出去早就落了人话柄了。” 采衣一听她这话,脸色立刻就不好看了,护主之极的她下意识就道:“二夫人,小姐也是相爷的亲骨血,何来白吃白喝一说。” 更何况她家小姐还是已逝的大夫人所出,乃是这相府里唯一嫡出的千金。论身份,该是比大小姐他们都要高上许多的。 “死丫头,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 采衣只是小小的反驳,二夫人立即就像被踩到了尾巴的猫脸色都变了,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 采衣吓得脸色白了白,可心里害怕仍是咬着唇想为自家小姐说理。她家小姐已经够可怜了,这些人却还总是嘲笑打击她,难道在这些人心里当真是一点亲情都不念么? “姨娘莫气,紫儿自然知道姨娘养育之恩。”聂霜紫不着痕迹把采衣往身后拉,表现出一副更加恭谨的模样:“姨娘大恩紫儿一刻不敢忘,也早便盼着能报答姨娘。能为姨娘做点事,是紫儿的福气。” 看她如此乖顺,二夫人的脸色好看了点:“你倒是越来越会说话了。” 她一直以来都不喜欢这个三丫头,不过这丫头虽然不讨喜,但每次见她礼貌都还算不错,让她每次想刁难最后都不了了之。 “谢姨娘夸奖。”聂霜紫弯身一礼,浅笑问道:“不知姨娘今次要紫儿绣些什么?” “下个月都城里有位大人过寿,这位大人跟老爷交谊匪浅,而且位高权重。几月前你绣的那副百花图老爷看后,夸你针线不错。这一次便想让你绣副寿星拜寿图,在那位大人寿宴上当作附赠的礼品。” 二夫人也不兜圈子,只想赶快说完赶紧离开这个小院子,指了指身后的丫环们道:“刺绣需要的东西都已经准备好了,你只需在下个月初完成便是。” 聂霜紫刚才就已经看清那些丫环们手上的托盘装的都是针线,此时听言再仔细一看,顿时惊讶不已。那些针线竟然都是上好的金丝银线,还有的竟好像是价值不菲的蚕丝。 究竟是哪位大人的寿辰,竟然让她那位丞相爹爹和这位势利的二夫人下这么大的血本。只是附赠品都如此昂贵,那真正的寿礼又是如何的价值连城? 心下掠过诸多想法,不过聂霜紫面上仍是乖巧,点头应道:“既是爹爹好友,又是有名望的高官,紫儿定会细心绣好这副寿星图的。” “三妹可要用心些才是呢。”聂映雪此时又微笑道:“那位大人深得圣上的器重,妹妹若绣得好了,让大人高兴一番,以后前途不可限量呢。” 聂霜紫抬起眼帘看了看她,嘴角笑意又深了深,笑意却不达眼底。她起初还不知道聂映雪来做什么,听她这话才明白原来是来给自己下甜头的。 从小在候门长大,又经常跟贵族打交道,看来她是深谙利益二字的重要性啊。毕竟没有利益,谁愿意死心塌地,不辞辛苦的给你办事啊? “多谢大姐的提醒,我会用心的。” 聂霜紫笑了笑无波无阑的回答,落在聂映雪眼里却勾起了一抹隐晦的冷意。 宽阔的官道上,一辆朴素的马车缓缓行进。周围人烟稀少,绿树成荫,春风吹拂起车帘微微摆动,带进一缕幽香飘进车内。 车帘缓缓掀开,露出一张秀丽的容颜。嘴角噙着一抹浅浅的笑靥,黝黑明亮的双眸里浮着悠悠的灵动之色,波光流转间像皎洁的明月般。 惬意的深吸了一口初春的清新空气,嘴角的笑意又深了几许。聂霜紫回过头,含笑的望着坐在车内不发一言的丫头。 “怎么,还在生气呐?” 采衣闻言,撇过脸道:“小姐都不生气,我生什么气?” “可你脸上明明就写着你不高兴啊。”聂霜紫微笑道:“这样的事情又不是第一回了,何苦为了她们置气。” 这丫头还说不气,从昨天下午开始就没见到她脸色好过。 “小姐,我是为了你委屈。明明是小姐的手艺,可名声都给了大小姐。” 采衣气鼓鼓的脸蛋垮了下来,染上了浓浓的黯然。她家小姐的绣工莫说在都城,就是整个北启国怕也是数一数二的好手,却被二夫人她们说得那么不堪。不仅如此,自从三年前她们知道了小姐的手艺之后,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要求小姐替她们刺绣。可那些小姐花了许多功夫绣好的绣品,拿出去却全成了出自第一才女聂映雪之手,有谁知道她家小姐聂霜紫之名?她跟小姐虽然养在深闺很少出门,但并非对外界一无所知。越是如此,她便越替自家小姐不平了。 聂霜紫笑了笑,揉了揉她低垂的小脑袋道:“你知我不在意这些的。莫不是她们需要这些名声,这几年我们过的也不会那么容易。” 虽然对二夫人和聂映雪的行为不耻,但托了这双手的福,这两年在府里的待遇虽然没提高,却少了许多人有意的刁难,她的日子也相对平静很多。 她这一生,只求平平淡淡安然过活,对那些荣华富贵,权利野心是一点兴趣也没有,甚至唯恐避之不及。生于相府,又是嫡出,她的一生原本应该如聂映雪一般周游在达官贵人之间,不是被许给皇亲贵族,就是被宣召入宫。可娘亲早逝,父亲忙于朝政和姨娘的偏心,让她逐渐的淡出了人们的视线,以至于大多数人都忘记了当年那个三岁能诗,七岁就在都城百花才子宴上一鸣惊人的相府嫡三小姐。 “小姐……” 第三章:慕容扶桑 采衣还想埋怨两句,却被聂霜紫摇头打断了:“好了,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别老想着不开心的事嘛。就快到灵泉寺了,要是让扶桑看见你这副模样,肯定又要担心了。” 采衣扁了扁嘴,只好不再提那些事。不过听到小姐口中的扶桑,原本无精打采的脸上也浮上了许多期待。 “不提就不提了,小姐,我们和慕容小姐也有一年多没见了呢,我可想她们了。” 采衣笑道,如果不是出门前接到将军府的来信,知道慕容小姐一家回到都城了,她还以为今年夫人的祭日又是她和小姐两个人在灵泉寺过呢。 聂霜紫笑了笑:“我也挺想的。” 说着忍不住掏出怀里的字条,上面用娟秀的字体写着:老地方见。 想起那位几乎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她眼中也不禁流露出一股暖意。在这个世界上,真心待她的人不多,每一个都让她分外珍惜。 转头看向车窗外的景色,聂霜紫不禁陷入深深的思绪里。 埋藏在心底深处的秘密和思念在思绪中一点一滴的悄然浮现,让她想起那些对她来说已经是很久远的记忆了。久远到上一个轮回,上一世的生命。 朴素的马车平稳的行进,逐渐离开官道走进林间小道里。 采衣看自家小姐又发起了呆,便识趣的不再开口打扰,静静的坐在车里。直到马车来到灵泉寺的山脚下,远远的便看到山脚下青石长阶旁的两道身影。 “小姐,我们到了。” 采衣兴奋的叫声唤回了聂霜紫的思绪,聂霜紫的视线一转,看到山脚下等候的人时忍不住微微一笑。 慕容扶桑早在听见马车的声音时便转过头来,远远的看见林间小道上快速接近的马车时,清冷的容颜上也不由自主的浮现一抹笑靥。站在她身边的婢女清霜高兴的道:“小姐,聂小姐她们来了。” “慕容小姐!清霜!” 不一会儿马车就到了二人跟前,采衣还没下车就兴奋的朝她们挥手。聂霜紫见她兴高采烈的模样,摇摇头掩唇偷笑却没有阻止她欢脱的行为。 “阿紫!” “扶桑!” 聂霜紫脚一沾到地面,就朝慕容扶桑扑了过去。慕容扶桑平静的脸上也波动了起来,紧紧地抱住这个阔别已久的好姐妹。 “扶桑,你长高了。” “阿紫,你变瘦了。” “你比以前更冷了。” “你比以前更静了。” “我好想你……扶桑。” “我也很想你……阿紫。” 采衣和清霜红着眼睛看着两位小姐久别重逢的感人画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两人对视一眼,又都齐齐笑了开来,把眼角的泪水抹去。 碧蓝如洗的天空下,彩蝶纷飞,一白一紫两道身影紧紧相拥。微风吹起两人的裙裾,像春季里怒放的花朵。 良久,两人才依依不舍的分开,带着笑意的看着对方。 “清霜见过聂小姐。” 清霜笑着上前给聂霜紫行了个礼,抬头看到聂霜紫身上的衣服时却轻皱了下眉:“聂小姐,初春寒气重,你怎穿得如此单薄?” 她这么一说,慕容扶桑忙也看了一眼聂霜紫的穿着,顿时眉头大皱。 可不是单薄么,今日聂霜紫只穿了一件白色的棉衣,而且还是一看就知道布料普通,御不了多少寒的那种。聂霜紫身材本就要娇小一些,再加上前段时间受了风寒,看起来就更加消瘦了。一头及腰青丝随意披散,只用了一根淡青色的发带轻束着,连一个发饰都没有。 就说这打扮,看起来比清霜都还要不如。 “阿紫,你好歹也是相府小姐,怎么……” 慕容扶桑先是心疼,然后便是不可抑制的怒气。 聂霜紫赶忙安抚道:“你别想太多,我不过是因为来见你所以随意了一些。你知道,我最不喜欢那些繁重的衣物和饰品了。” 说完瞥了采衣一眼,制止了她想说话的举动。采衣接收到自家小姐警告的眼神,到嘴边的话只好又乖乖咽了下去。小姐受的委屈那么多,却连说都不愿意说给别人听。 见到这对主仆的小动作,知道聂霜紫的脾气,慕容扶桑叹了口气:“阿紫,你还当我是好姐妹么?” 聂霜紫的情况她不是不知,以前她便想用将军府的存在给相府一些压力,让聂霜紫那位继母收敛些。可是聂霜紫一直不愿意接受她的帮助。这一年她不在都城,相必比以前还要不好过吧。 “当,怎么不当。除了你还有谁能做我的好姐妹啊?” 看着慕容扶桑美丽的小脸皱成一团,聂霜紫笑着捏了捏她的脸道:“好了,扶桑。我们好不容易才重聚,你不要苦着一张脸了,再皱就不好看了。我们赶紧上去吧,吹了这么久风不冷啊?” “阿紫!” 慕容扶桑无奈的摇头,只好对清霜吩咐道:“清霜,去马车里把我的披风拿来。” “是,小姐。” 清霜领命去取了披风过来。 聂霜紫摸摸鼻子,笑的更欢了:“就知道扶桑心疼我。” 慕容扶桑瞪了她一眼:“谁让你不心疼你自己!” 说笑了一会,四人开始上山。 灵泉寺位于北启国的都城凤城城外的灵泉山上,是一座相当古老的寺庙,有将近百年的历史了,据说这座山也是因灵泉寺而得名。在寺庙最鼎盛时期时,这里也是香客不断,游人不绝。可百年风雨侵蚀,令这座远在深山的老寺不复辉煌,近几十年来来上香的人是越来越少了。 而且灵泉寺修建在灵泉山山顶,灵泉山势陡峭,从山脚开始行人就只能徒步上山。从灵泉山脚下至山顶,共修筑了一千七百五十个青石阶。这样的条件让很多善男信女望而却步,不说别的,就说那些养在深闺的千金小姐就很少有愿意这样长途跋涉来上香的。 不过凡事总有例外,灵泉山方圆三里种植了很多海棠花树,每年三四月份海棠花开的时候,便有很多慕名前来赏花的游客。 聂霜紫的娘亲去世后,聂丞相将她的灵位供奉在了灵泉寺,并安排了专门的人为其看守长明灯。所以每年一到这个时候大夫人祭日,丞相就会让人把聂霜紫送到灵泉寺斋戒七日,让其尽孝祭拜。 慕容扶桑也是早知道这个规矩,所以来此等候。二人小的时候,每年慕容都会来陪伴聂霜紫,也是在这样的陪伴下才有了如此深厚的感情。 第四章:后山戏水 长长的青石长阶一路往上,一眼望不到尽头。四人两前两后的走着,寒喧说着分别一年发生的事,一路上倒也不觉得辛苦。等到终于走到灵泉寺门口,四人身上都出了一层薄薄的汗,脸色也有些潮红。 扶桑和清霜倒没什么症状,她们是将军府的人,身上都有功夫底子。聂霜紫和采衣就有点气喘了,不过两人都不是娇生惯养的主,一会儿就恢复正常了。 四人进了寺庙,先去拜见了主持。等到主持安排好了聂霜紫和采衣的客房,四人又去大殿上了香。 等忙完这些,就到了午时,于是几人又去用了斋饭。 吃饭的时候,采衣眨巴着眼睛好奇的问清霜:“清霜,将军去边城是抵御外敌的,那你们在那边是不是经常看得到打仗啊?” “怎么可能!打仗这东西能经常看到吗?那不吓死人了?” 清霜直接丢了个白眼给她。 “呃,说得也是。我还以为在边城那种地方肯定是刀光剑影,很不安全的呢。” 采衣呐呐的说,想当初慕容小姐她们刚走的时候,她还担心了好久。 “也的确不安全。”清霜边吃边道:“虽然没有打仗,但是西凌国的人和边城的百姓经常发生冲突,而且那些人超级野蛮,打死人的事经常有。” “啊!不会吧?” 采衣吓的筷子都抖了抖。 聂霜紫听着她们的聊天,眉头不禁皱了起来,想了想转头问扶桑道:“边境的局势,很紧张么?” “多少有点。” 慕容扶桑放下手里的碗叹了口气道:“这几年天下动荡不安,临国的几个国家都蠢蠢欲动。我听爹爹说依照目前的局势,恐怕再过十年,这天下连表面的平静都会被打破了。” “十年?竟然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了么……” 聂霜紫喃喃的自语了两句,眉头皱的更深。 扶桑笑了笑:“阿紫,你不是对这些最不感兴趣的吗?怎么还主动问起来了?” 她可是知道阿紫淡泊名利,也不喜纷争的。 聂霜紫舒展眉头微笑道:“顺道问问罢了。” 她一心只求平静安然,只可惜好死不死的,竟生在了一个乱世里。当今五国并立,战火不断,就是普通老百姓的日子都不好过。 “那些都是以后的事,不提也罢。而且就算发生了,我们一介女流又能如何呢?” 扶桑摇摇头无奈道,忽然想起一件事又继续道:“阿紫,十天后可就是月老诞了,你应该没忘吧?” “自然没忘,怎么了?” 聂霜紫好奇的问道,月老诞在她娘亲的祭日之后,这么特殊的日子她当然不会忘。因为八年前当府里所有人都兴高采烈的去参加庙会时,她正披麻戴孝的守灵堂呢。不过因为她比较少出门,城里那些大大小小的节日跟她基本上扯不上关系。 “往年你都不出门,今年你一定得出来凑凑热闹。” 扶桑拍了拍她的肩,毫不商量的道。 聂霜紫奇怪的看着她:“为何今年一定要我参加?你知我并不喜欢热闹。” “因为到时候我要介绍一个人给你认识,再说了,你也该去拜拜月老了,难不成你要在你家后院闷一辈子啊?” 扶桑翻了翻白眼,好心的提醒道。 采衣在一旁也是十分赞同的点头道:“是啊,小姐,你今年就要及笄了,可是你还没定亲呢。” 聂霜紫愣了愣,随即才想起来这个时代女子十五岁及笄之后就可以嫁人了。但马上她就忍不住抽了抽嘴角,这几人怎么连她终身大事都操心上了,这不是她爹的事吗? 慕容扶桑只陪了聂霜紫一天,日落之前就和清霜下山去了。而聂霜紫因为要在灵泉寺斋戒七日,所以在主持的安排下沐浴净身之后就住了下来。 在灵泉寺的时间十分空闲,除了在早上要替大夫人诵经和晚上守两个时辰的长明灯外,其余的时间主持都不会过问,由自己安排。 也因为这个原因,所以每年必须来灵泉寺这件事聂霜紫也不是那么抵触,唯一美中不足的也就是不能下山而已。 用完午膳后,聂霜紫就和采衣往后山而去。她是一边散步一边消食,而采衣则是要到后山的小溪里洗衣服。 灵泉寺的景色其实还不错,每个季节的花草都不在少数。而且处在深山,空气自然也是没的说的。一边欣赏着怡人的景色,一边呼吸着新鲜的空气,聂霜紫的笑容从刚踏进这里就没收敛过。 “小姐,你看起来心情很好?” 两人走到小溪边,采衣撩起袖子准备干活,抬头看了一眼自家小姐笑问道。 “恩,是不错。” 聂霜紫浅笑回道,在一旁的大石头坐下,手脚利索的脱了鞋袜就把脚放进溪水里。冰凉的溪水刚接触到皮肤就让她舒服的呻 吟了一声。 采衣看见她大胆的举动吓的愣了一会,虽然不是第一次看见她家小姐不拘小节,但是北启国严谨的民风还是让她经常不能接受小姐的洒脱。回过神来想阻止也不成了,只好细心的提醒道:“溪水凉,小姐别玩太久。” 好在深山野林里也没什么人,也不怕被人看见了说失礼。她家小姐一出了相府那道大门,什么温婉秀雅恬静如莲啥的统统都丢到脑后去了。 聂霜紫惬意的沐浴在阳光下,一脸的享受,完全没把采衣的话听进耳朵里。在丞相府的日日夜夜对她来说都太过压抑了,难得有好好放松的机会,她才不会管大家闺秀的行为举止啥的,反正那一家子人也没把她当小姐养活。 看着采衣低头认真浆洗衣物的样子,忍不住微微心疼。这个世界的女子都太过早熟,十五六岁的年纪在她前世的记忆里还是个被父母捧在手心里的孩子。在这里却已经要准备嫁人,为人父母了。采衣大她一岁,今年也才十六岁。可是身为奴婢的她,却经历了很多的人情冷暖,常常把自己的少女心性掩盖在恭敬的外表下。 思及此,聂霜紫偷偷的叹了口气,心里忽然起了逗弄的想法。 “这水真凉快啊,不亏是天然的山泉水。哇,还有鱼耶,好大一条!” 聂霜紫惊喜的叫唤了起来,目光跟着清澈见底的溪水紧紧锁定着脚边游过的鱼。嘴里兴奋的喊着,手上一痒就跳进了小溪里去抓鱼了。 “哎呀,小姐,你小心些!” 采衣吓了一大跳,忙丢下手里的衣服也淌进了水里去拉她,生怕她一不小心摔了掉水里。虽然溪水不深,可她一直惦记着她家小姐风寒刚好呢。 第五章:红叶夕歌 聂霜紫笑得更欢了,手忙脚乱的抓着她看中的那条大鱼,看着鱼往采衣那边跑了顿时着急的大叫道:“采衣,快,快抓住它,抓住了等会我们烤鱼吃!” “小姐,佛门清净之地不能杀生的。” 采衣无语的跟着自家小姐抓鱼,听到她家小姐的话额头上都滑下黑线了。小姐是不是忘记她们上灵泉寺干嘛的?是斋戒来的啊!! “那有那么多规矩,抓了再说。” 聂霜紫依旧斗志昂扬,而且瞧她那架势还是个抓鱼的好手。 两人你来我往的追逐着,不一会儿采衣也给勾出了兴致。她本就是个十几岁的少女,贪玩的心性或多或少都是有一些的。 幽静的林间惊起三两只飞鸟,少女的笑声像冬雪初融的清泉般响彻在这一方小小的天地,为这一方山色空灵添了浓浓的生机。 “哎呀,抓到了,抓到了!” 聂霜紫左摇右晃的抱紧好不容易抓到的鱼,笑得好不潇洒快意。可这时脚下一个不稳,她踉踉踉跄跄的站不住重心,直直的就往水面上倒去。 “啊!”“扑通!” 水面上溅起了一个大大的水花,聂霜紫猝不及防的就被呛了好几口水,差点背过气去。 “小姐!” 采衣惊呼一声忙跑过去拉她,可跑到她跟前看到她的模样时却忍不住噗嗤一笑:“小,小姐,你现在的模样好,好狼狈啊,哈哈!” “你这臭丫头,竟然幸灾乐祸!” 聂霜紫胡乱的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看到采衣竟然笑的腰都直不起来了,气呼呼的骂了一句就把某个笑得正欢的人一扯。 于是采衣在一声惊呼后也进了水里。 半晌,两人笑闹够了就拖着湿嗒嗒的身子坐在岸边懒洋洋的晒太阳。聂霜紫慵懒的眯着眼睛,神色间带着一抹浓浓的怀念。 “小姐,要不先回去换身衣服吧,免得着凉了。” 刚玩完,采衣又变成了管家婆的模样,眉头皱了起来写满了担忧。这眼看太阳就要下山了,夜里山里的寒气可是很重的。 聂霜紫摇摇头,迎着夕阳的眼睛变得迷离了起来:“采衣,我给你唱首歌吧?” 采衣愣了下,小姐怎么突然说要唱歌?不过看小姐的神色这时候说不想听估计都不行的,于是顺了她的心意点点头道:“小姐想唱什么?” 聂霜紫微微一笑,清了清嗓子就坐在石头上清唱起来。 秋风萧瑟 红叶片片飞落 清风入梦寒 听霜林唱秋歌 云轻烟弱 千帐明灭灯火 寒夜枫落寂然留清寞 满山霜林醉 红叶纷飞 随风飞落 水之湄 晓来红叶疏 看晨星坠 夜空流珠 是 云的泪 夜空流珠 是 云的泪 望穿秋水 欲尽山色 暮云在天边合 红叶舞翩跹 落霞绮染长河 …… 婉转悠扬的歌声缓缓流淌在耳边,低低的声线竟勾起了人心底深处的思念之情。苏垣倾听着传至耳边的歌声,微眯着的狭长凤眼一瞬不瞬的凝视着对岸歌唱的少女,不禁挑了挑眉。 他倒是没想到,这刚刚在水里打闹嬉戏的完全没有一点矜持可言的女人竟然还有一副唱歌的好嗓子,而且这歌声比他在宫里听过的任何歌姬唱得都还要好。仅仅只是清唱都如此动人,那若配上乐曲的话…… 不仅如此,她唱的曲都是上上之作…… 漆黑如墨的瞳眸里不禁浮现一丝探索的光芒,茂密的树叶完美的掩盖了他的身形,他斜斜的倚在粗壮的树干上,肆无忌惮的打量起那浑身湿透的人儿来。 北启国民风严谨,无论男女都尤其恪守礼法。如果换作是别的男子,在看见女子脱掉鞋袜嬉水之时,肯定会立马回避,同时叨唠两句非礼勿视啥的。但苏垣长这么大,脑袋里从来没有过这方面的认知。自然也就不会觉得自己现在的行为有何不妥。 好不容易甩开府中的一大堆事务,得了一天的空闲。苏垣本想藏在树上睡个午觉的,谁知却来了两个不速之客。打扰了他的清静不说,还制造了好一会的噪音。如果不是这突然响起的歌声,估计他已经离开寻别处去了。 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索性这歌声也不是难以入耳,听听也无防。苏垣想了想,闭上了眼睛,任由少女婉转的歌声包围自己。 采衣静静地托腮聆听,目光发亮沉醉的看着自家小姐。小姐的歌声美,唱歌的样子更美,让她这个女子听了看了都忍不住心湖波动。 其实小姐只是不争,不喜妆扮。以小姐的姿色和才情,就算抵不上第一美人才女,也不至默默无闻的。心底为小姐叹息一声,采衣觉得那听到耳里的歌声更显萧瑟了。 “小姐,这首歌叫什么名字啊?真好听。” 一曲歌毕,听歌的人好似还没回过神来,采衣歪着头呐呐的问。 聂霜紫微微一笑,捋了捋额际凌乱的发答道:“这首歌,叫红叶夕歌。” “红叶夕歌?好雅的名,好有意境的词。” 将对岸少女的话一字不落的听进耳里,苏垣嘴边的弧度深了些许。 “主公!” 几道黑色的身影闪掠而来,落在不远处的树下,动作整齐划一的向男子单膝下跪。 苏垣皱了皱眉,淡漠的道:“何事?” “回主公,欧阳公子求见,现已在王府等候。” 为首的黑衣男子恭敬的道。 “知道了。” “是,属下告退!” 黑衣人转瞬之间失去了踪影,来去如风的甚至没有惊起一片落叶。 苏垣皱着眉头回过头,对岸歌唱的少女已不在原地。风吹过,平静的水面荡起微微的涟漪,唯有空气里的一缕专属于女儿家的暗香才能告知,方才佳人曾至。 二月的天气,风中还带着些许的凉意。许多花木竞相吐芽抽枝,花期较早的花儿已有很多铺满了路边的小径。 七日时间眨眼即逝。告别了灵泉寺的主持,聂霜紫带着采衣下山回府而去。 马车在小道上晃晃悠悠的行驶,偶尔带来一阵阵的颠簸难耐。进了城之后,聂霜紫就让车夫停下了马车。而她自己和采衣则步行回去。 “小姐,我们不直接回府吗?” 见自家小姐突然下了马车,走的方向又不是回府的,采衣忍不住疑惑的问道。 “我们去西城逛逛。” 聂霜紫步伐轻快,一面欣赏着繁华的大街一面回道。 “西城?”采衣目光一亮,笑道:“小姐莫不是想去清风饭馆看望李掌柜他们?” 聂霜紫点点头道:“顺便去看看,反正也有段时日未见了。” “顺便?小姐除了去清风饭馆还有别的事吗?” 采衣更加疑惑了,西城除了清风饭馆跟小姐有点关系外,还有别的东西吗? 第六章:街头骚动 聂霜紫无奈的看了她一眼:“这次主要是买衣服。扶桑说月老诞要介绍个朋友给我认识,我总不能在衣着上寒碜到人家吧?” 采衣哦了一声恍然大悟,接着非常自责自己的失职:“小姐说得是,采衣真没用。伺候小姐这么多年了,连这么重要的事情都没考虑到,真是太不应该了。” 聂霜紫平时的用度非常节俭,穿的用的总是需要时才添置,不像其他小姐每个季度都要添十几套衣物。也因此,她需要考虑这些的时候少之又少,主要也是没机会经常考虑。 聂霜紫笑着揉了揉她的头道:“你这丫头,买衣服算什么重要的事。” 说笑间两人已到了西城一家成衣铺子前。 北启国的都城凤城面积辽阔,繁华非常,又一共分为东西南北四城。东城是市集所在,西城则是各种商业铺子居多。凤城最好的酒楼饭馆,胭脂首饰甚至包括赌坊花楼都在西城,所以这里也是凤城最热闹繁华的所在。当然的,相对的来说这里消费的对象也都是以达官贵人为主。 聂霜紫她们进的成衣铺店面不大,只能算中等规模。此时将近午时,店里的客人稀稀落落的也有十几个。 一踏进店里,立刻就有热情的小厮迎上前来打招呼:“哟,二位姑娘快快请进,不知二位姑娘需要些什么?” 聂霜紫礼貌的浅笑道:“这位小哥不必多礼,我们随意看看,就不劳烦你招待了。” 那位小厮尴尬的笑了笑,挠了挠头道:“那,那二位姑娘就先随意看着先,我们店里的成衣有很多花样款式的,二位姑娘若喜欢再买不迟。” 聂霜紫浅笑点头道:“好的,多谢小哥。” 小厮离开后,聂霜紫和采衣就自行在店里挑起了衣服。 那位小厮说得不错,他们店面虽然不大,但衣物的花样和款式倒不少,且大部分都是现下女子们喜爱的花样。虽然是聂霜紫买衣服,但是很显然身为她贴身丫环的采衣要比她上心的多,一路挑挑拣拣的也没几件满意的。 采衣知道自家小姐喜欢穿素色衣裳,所以那些花花绿绿图案妖娆的她看都没看就直接淘汰了。挑三捡四的选了几件颜色淡雅的让聂霜紫试了下,试了之后觉得满意了又跟掌柜的砍了大半天的价。一来二去的就用了一个多时辰,连店里掌柜的脸色都不太好了。 采衣那仿佛菜市场买菜似的讨价还价,看得一旁的聂霜紫摇头轻笑不已。不过她也没有阻止采衣这份事事为她打算的心,趁着他们说价钱的时候自己打量起了店里的客人。 就在这时,街对面一家医馆里忽然传来了一阵骚动声。聂霜紫转头看去,就见一个衣衫褴缕的男孩和一个中年妇人在几个男人的骂骂咧咧中从医馆里被丢了出来,摔在一边的街道上。 “娘,娘,你没事吧?” 那妇人看起来病的很重,被摔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那个小男孩急急忙忙的扶着她,一脸的焦急之色。 “臭乞丐,没钱还敢来看病,还敢弄脏我家少爷的衣服,活得不耐烦了吧。” 站在医馆门口将母子二人丢出来的是几个身材高大的男子,身上穿着颜色统一的服饰,看起来应该是哪户有钱人家的家仆。为首的男子脸上写满了不屑与鄙夷,骂出口的话也毫无教养可言。 “大爷,我娘得了重病,我求求你了,让我娘看大夫吧!” 小男孩紧紧抱着脸色苍白的妇人,脏兮兮的小脸上满是哀求。 “让你娘看大夫?” 医馆里又传出一声阴阳怪气的声音,紧接着一个身穿华服的青年走了出来。这青年显然就是这几个男子口中的少爷了。青年长相还算俊秀,二十多岁的年纪,但脸上却有一些不正常的苍白,一看便知是经常流连于花丛的纨绔子弟。 青年走了几步,在男孩的面前停了下来嘲讽道:“你们这种下贱的东西,还想看大夫?你们有资格吗?啊?” 小男孩吓得瑟瑟发抖,但为了娘亲还是大着胆子恳求道:“大爷,对不起,我不该弄脏你的衣服。我错了,对不起,我求求你让我娘看病吧,我求求你了。” “我呸!” 青年鄙夷的吐了口唾沫,伸脚就踹了男孩一脚,重新将两人踹翻。 “你什么东西!弄脏了本少爷的衣服你以为磕几个头就完事了?还想看病?本少爷倒要看看哪家医馆肯给你们这种下贱人看病。” 这么大的动静,街上的行人陆陆续续的被吸引了过来。看见这几个男子的行为,很多人都不禁皱起了眉头,周围一下子便议论纷纷。但虽然有不少人不满,对这对母子同情的也大有人在,周围却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为其说句公道话。不管是不满的还是同情的大抵都是抱着一副看戏的心态,围观着虽多,这对母子却无人可依。 青年似乎跟这对母子失去了耐心,阴狠的骂了几句后就对着自己的一帮下人们挥了挥手,无情的道:“陈三,给我打,别打死了就行。” “不要啊!” 小男孩惨叫一声,拖着妇人就想跑。可还没等他后退两步,那群男子就狰狞着脸色把他和他娘包围了起来。 聂霜紫皱紧了眉头,正想举步上前。周围围观的人群里却突然跑出了一个纤细的身影,快速的挡在了那对母子面前,娇柔悦耳的声音随之响起。 “住手!你们都住手!” 众人齐齐转头看去,发现这跑出来为这对可怜的母子出头的是个十六七岁的姑娘。简单朴素的白色百合花裙,一条淡绿色的玲珑玉带将盈盈一握的细腰轻束住。及腰的青丝如瀑,精致的小脸上肌肤细腻吹弹可破,一双杏眼波光流转含着嗔怒的瞪着面前的几个大汉。 围观的百姓中有不少人发出惊叹声,这姑娘可是个难得的美人儿。 青年见到这半路杀出来的姑娘也是眼睛一亮,看着对方的目光都变的猥琐了起来。他平日最喜欢流连烟花之地,可这样漂亮的美人却从来没看见过啊。 “小姐?” 采衣踱步到聂霜紫身边,看着外面的情形也是紧皱眉头,一脸不满。 聂霜紫摇了摇头,把外面几个男人的神色收入眼中皱眉道:“那位姑娘好心出手,不过看来这麻烦要找上她了。” 那几个准备动手的家仆在短暂的愣神后,就马上反应过来对着那个姑娘恶声恶气的道:“哪里来的臭丫头,敢多管闲事?” 那姑娘皱了皱柳眉道:“你们这些人怎么如此狠毒,竟然当街暴打一个小孩子和一个病人。” “你敢骂我们?你…” 第七章:竹公子萧钰宸 “耶,陈三,退下。” 陈三想要发火的话说到一半,那名青年挥了挥手让他退后,自己走到了那个姑娘面前。不怀好意的目光上下打量了那姑娘几眼,冷笑道:“这位小姐不知是哪位大人府上的,竟敢管本公子的闲事?” 那青年虽然嚣张跋扈,倒也不是没脑子的人。凤城乃是天子脚下,有权有势的人不在少数,一个不小心让他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那他也是吃不了兜着走。 “我只是一个大夫,所谓医者父母心,自然看不过你们这般行为!” 那姑娘摇摇头,语气不满道。看了看眼前的人,她心底也是着急不已。护卫不在身边,她自己手无缚鸡之力的恐怕讨不了好。 “哦,这么说你只是一个贱民咯?怪不得看起来面生。”青年嘲讽一笑,看着那姑娘瞬间沉了下去的脸色不屑道:“你知不知道我是谁?我父亲可是礼部尚书,官居二品。敢管我的闲事,小心本公子一句话让你蹲牢房。” “仗势欺人至极,难道因为你父亲是尚书,你就可以目无王法了?” 那姑娘显然被他一句贱民给气的不轻,说话的声音也大了起来。 “王法?呵呵,本公子的话在凤城就是王法。” 青年更加得意了,笑得越发张狂,看着姑娘的神色也不在遮掩,直接了当的说道:“念在你不知者不罪的份上,本公子就不为难你了。公子我一向是个怜香惜玉的人,恰好近来我也在遍访美人。不如你就随本公子回府做本公子的侍妾,本公子保管你吃香的喝辣的。” “你说什么!” 那姑娘脸色一白,不敢相信这人竟然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打这样的主意。 “当真是精彩之极啊,陈公子当真让在下看了一场好戏。” 就在青年琢磨着是不是直接让家仆把人抓回去的时候,人群里又响起了一道温润如玉的声音。他脸色阴沉了下来,怎么今天有这么多人敢管他的闲事。 随着声音落下,右边的人群让开一条道,一道蓝衣翩翩的俊朗身影缓步踱进了场中。举止从容优雅,笑容温润如玉。透人心脾的气质仿若深山里的秀竹,遗世而独立。 他的到来,伴随着周围百姓更加热烈的惊呼声。 聂霜紫也不禁挑了挑眉,讶异道:“竟然是他?” “小姐,你认识这位公子?” 采衣好奇的问,她记忆中没有见过这位公子啊,小姐又如何会认识呢? “听过而已。” 聂霜紫简略回道。 很快,那个青年就道破了男子身份。只见他面沉似水,几乎是咬牙切齿的看着男子道:“箫钰宸,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萧钰宸,凤城四少之一,人称竹公子。天下第一楼凤凰楼的老板,流云山庄的庄主。虽是一介布衣,但文采谋略武艺无一不是人中龙凤,更是当朝四皇子的好友。身份显赫,地位尊崇。 当采衣把脑海里关于萧钰宸的各种词条翻出来后,惊讶的下巴都快掉在地上了。紧赶慢赶的跟上前面自顾自走路的某人,说的话都结结巴巴的:“小,小姐,那,那个人,你,你怎么会…” 你怎么会认识呢?采衣疑惑的脑袋纠结成一团浆糊。 正在慢悠悠向前走的聂霜紫闻言回过头看了她一眼:“不是你告诉我的吗?” 呃,采衣一愣,有这么回事?看见她这么迷糊的样子,聂霜紫忍不住摇头失笑。 她当然不认识萧钰宸,在此之前也从未见过他。之所以能够一眼就认出他,是因为采衣之前抱了一大堆男子的资料给她的缘故。自从她十四岁以后,采衣就把她的终身大事视为头等大事。每月月钱发下来除了两人的花用,其余的她都拿去收买了府里经常外出的家仆,让他们打听凤城里有头有脸的年轻男子。每每打听来的事迹,自然毫无遗漏的都送到了她这个小姐的手里。 对于采衣这多余的举动,聂霜紫也是无奈的很。但采衣态度坚决,生怕她最后会被二夫人和丞相随便找个人嫁了,所以决不妥协。一来二去的,聂霜紫也就由着她了。不过因为这事,有一回她们被府里的女眷围着好一顿羞辱。从那之后采衣就收敛了许多,偶尔为之她也懂得了避人耳目。也是因为这个原由,所以聂霜紫对凤城里较为出名的几个青年才俊还是有一些模糊的了解的。 “小姐,我们就这么走了?” 采衣疑惑着没想明白,回头望了一眼逐渐在视线里远去的人群问道。 “怎么,你还想让你家小姐来场美人救美人不成?”聂霜紫抿唇一笑道:“放心吧,萧钰宸名声在外,他既然出面了,就必然不会袖手旁观。那位姑娘不会有事的。” 她和采衣毕竟只是弱质女流,出门在外不惹事非就已经很好,自然是不宜不管闲事的。如果萧钰宸没及时出现,也许她会插手帮忙那对母子。但是她敢肯定她的插手必然会让那群人越发死缠烂打,就算最后能顺利解决救下那对母子也是要费不少功夫的。毕竟她和那位姑娘也没什么不同,无权无势的,说起话来自然没有萧钰宸有分量。 想到这里,聂霜紫忍不住蹙了下眉。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她和采衣悄悄从一旁离开时,那群人里的萧钰宸好像回头看了她一眼。 思衬间,清风饭馆独树一帜的招牌已遥遥在望。聂霜紫敛了心神,和采衣一起走了进去。 此时正值午时,正是用饭的时辰。饭馆里熙熙攘攘的客人三五成群的坐在一起,举目望去可以看见两三个小二忙碌的穿梭在饭桌之间。酒香,饭香弥漫在饭馆之内,可见这家饭馆的生意不错。 坐在柜台后面打着算盘给客人结帐的掌柜的抬头一见她们,立刻丢下算盘兴奋的迎了上来。 “君姑娘,采姑娘,你们过来了!” 掌柜的是个四十岁左右的男子,因为以前是秀才,所以削瘦的面容上还有几分显见的书生之气,穿着布衣也有几分儒雅。此时他看着面前的两位小姑娘,眼中却全是崇敬和感激之色。 采衣笑呵呵打量了掌柜的一眼,笑道:“林掌柜,生意不错嘛。看来这清风饭馆你是经营的越来越有模样了。” “呵呵,哪里,采姑娘见笑了。这都是托二位姑娘的福。” 掌柜的弯腰作鞠,态度恭敬之极。 聂霜紫浅笑道:“林掌柜,不必如此客套。今日我和采儿是来吃饭的,只是不知你这生意如此红火,可还有雅座?” “有,有,自然是有的。”掌柜的忙点头,并亲自在前面带路边走边道:“姑娘里面请,仍是二楼北面,君姑娘往常去的。” 第八章:清风饭馆 掌柜的在心里暗暗摸了把汗,笑话,他就是生意再好,也得腾出地儿来给这两位姑娘啊。这两位姑娘不但是他一家老小的恩人,还是这清风饭馆的半个老板呢。 聂霜紫点了点头,满意的随着掌柜走上二楼。 二楼北面的雅座临着月江河,河边风景秀丽,是以聂霜紫每次来都喜欢做在这边。而也因此,这边的雅座几乎每天都是座无虚席的。当初选店面的时候,她也是看中了这间店面的地势好。也亏得掌柜有心,知道她时不时的喜欢搞突然袭击,索性就一直给她留着位子。 “林掌柜,就把店里的几个招牌菜上来尝尝便可,你自去忙你自己的,待闲了再过来。” 坐下后,聂霜紫直接吩咐道。她知道此时店里正忙,不是聊天的时候。 掌柜的答应了一声,笑着道:“姑娘来得也巧,依依这几天研究出了几个新菜式,一直念着想让你尝尝给点意见呢。” “哦?”聂霜紫挑了下眉,浅笑道:“既如此,你便让她做来尝尝吧。” 掌柜的笑着答应,便下去厨房吩咐了。 一时有小二上来沏了茶,这茶自然也是店里最好的。 采衣喝了口茶,笑道:“小姐,依依姐真是有做菜的天赋呢。” 依依是林掌柜的大女儿,也是清风饭馆的大厨。今年才十八岁,可是厨艺已经比很多饭馆的大厨都还要好了。 “恩,她的天赋好,又用心,不然当初我就不会教她了。这几年,倒是没让我失望。” 聂霜紫扫了眼店里的客人,眼中露出满意之色。客人虽然吃的菜式普通,不是什么山珍海味。但是大部分人面上都是一副满足之色,少有将饭菜浪费的。 对于一个饭馆来说,饭菜能让客人回味无穷,使之常常回头再顾。这家饭馆就已经成功了,这个厨子也才不失为一个厨子。 五年前的清风饭馆不过是西城角落里一家门庭寥落的小饭馆,甚至已经面临倒闭的窘境。她之所以会帮忙,除了因为林掌柜一家人忠厚老实,还看中了依依对做菜的喜爱和天赋。当初她不过是指点了一下饭馆的经营,留下了一些菜谱,并且帮忙选了一个店面。这些年,依靠他们一家人的经营,清风饭馆在凤城已经是小有名气了。 若不是当初她特意叮嘱过不愿将清风饭馆做大,以依依的厨艺和她的算计,清风饭馆便是闻名北启国也不是不可能的。 轻轻抿了口清香四溢的茶水,聂霜紫将视线投向窗外。 因为月老诞将至,凤城大街小巷的店铺都装扮了起来,一眼望去五颜六色的,倒是很有一派繁华之感。月江河两岸也挂起了很多灯笼,河边的垂柳树木都绑上了丝带。此时有很多人在河边修整道路,装点花饰。 聂霜紫不禁想如此费心,不知道月老诞之时又是怎样的一番热闹繁华。 “君儿,采儿,你们可算是来了。” 正沉思间,一声清脆的唤声拉回了聂霜紫的思绪。聂霜紫回头,便见一抹嫩黄色的身影走进了视线,她身后跟着拿着托盘的小二。 聂霜紫微皱了下眉道:“依依姐,你怎么亲自过来了?” 依依快步走过来,笑道:“我可想死你们啦。你们大半年也不见得来的了一次,我自然是先招待你们比较重要。” “依依姐,你可别怪我们。小姐身份不同,又待字闺中,哪能天天往外跑呢?” 采衣见到依依也很开心,忙上前把她拉过来坐下了。 依依也知道面前的两个姑娘不是寻常人家的小姐,但是多年来她也没问,有些事是不好对外人说的。招手让小二把菜一一摆在桌子上,她可是准备介绍自己的新菜式来的。 “我知道你们规矩多,跟我们小老百姓不一样。来,君儿,你快尝尝我做的新菜,看看可合口味?” “这几道菜卖象都挺不错的。” 聂霜紫浅笑的看了一眼,这些菜都做的很精致。光看着都让人想食欲大动,想一尝滋味了。采衣也连连附和,她和小姐天天在府里也指望不到好吃的。一看到这些菜,别提多嘴馋了。不过小姐还没动筷,她自然不敢先吃的。 聂霜紫尝了一块冬瓜,只觉得这冬瓜甘甜入喉,入口爽滑,还带有蜂蜜的甜香。她抬头看了一眼殷切的看着她的依依,点头道:“口感不错,清香甜腻,这冬瓜可是用蜂蜜水封了两天的?” 依依赞叹的点点头:“君儿,你真厉害,我用什么方法做菜都瞒不过你。” 聂霜紫但笑不语,将其它菜都一一尝了,又给了些恰当的指定。老实说,依依的厨艺进步已经很快了,而且最主要的是她很大胆的创新,做出来的菜总有独特的口味。 采衣见自家小姐尝完了也点评完了,当下也不客气的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夸赞依依,把依依乐得笑眯眯的。 “依依,你的婚事应该近了吧?” 笑谈间,聂霜紫忽然问道。依依早已过了及笄,早就是该谈婚论嫁的年纪了。 依依愣了一下,脸迅速的红了起来,娇嗔道:“你怎么,怎么知道的?” “不会吧?真有这回事?”采衣见她那羞涩的模样,忙追问道:“谁啊?是谁啊?哪家的公子?” “哪有什么公子?我才不要嫁去那些富贵人家家里呢。” 依依虽然一副小女儿态,不过面对自己这两位亦是恩人更是朋友的姑娘也没打算隐瞒:“他是书铺里的伙计,家世也不是那么好。但是人老实勤快,我爹娘都挺喜欢他的。而且,他,他对我很好,且许诺就娶我一个的。只这一点,我就觉着比哪些富贵人家里的少爷公子整日朝三暮四的要好多了。” 依依越说越脸红,不过她是市井女子,性子相对来说要豁达许多。说起自己的未婚夫羞涩归羞涩,但眼里的那抹理所当然倒是让聂霜紫暗自赞叹。 “看来倒是一位如意郎君呢,只可惜不能亲眼见见。” 聂霜紫浅笑打趣,心里却泛起一丝羡慕。只娶一妻,这在这个时代是多么难得的事。稍微有点钱有点势的人家,哪个不是三妻四妾?这些男人不以妻多为耻,反以妻多为荣,却不知因此葬送了多少女子的大好年华。也许就只有寻常百姓,才知相濡以沫的滋味吧。 “平时下午他都来店里帮忙的,只是今日不巧他娘亲身子不适,他在家照料了。” 依依有些遗憾的说道。 聂霜紫有些了然的点头,又转了个话题道:“依依,今年城里的乞丐似乎比往年多了许多?” “那哪里是什么乞丐啊,而是其他地方的难民。他们逃难至此,无以为生便只能沦为乞丐了。” 依依见她问起这个,叹了口气,脸上的笑容也收了些许。 “难民?如今又无战事,哪里来的这些难民?” 第九章:跋扈二小姐 聂霜紫蹙紧了眉。 “听说南方那边去年秋天闹了蝗灾,收成不好,冬天的时候饿死了好多人。这不刚开春,就多了许多难民了。凤城还算少的了,听说临近南方那几座城里那才是遍地灾民呢。” 依依满脸的同情之色,继续道:“店里多了三个伙计,都是逃过来的难民。爹见他们实在是可怜,又拖家带口的,才给了他们一个活计。” 听依依这么说,聂霜紫想起刚刚那对母子,也是轻叹了口气。一时心里为那些难民同情,一时又觉无能为力。 和依依吃聊了一会,掌柜的又忙里偷闲过来说了一下饭馆最近的收入。聂霜紫琢磨着是该开家分店或者是做些别的生意了,又吩咐了一些细节方面。 坐了一个多时辰,眼看天色不早,聂霜紫便不再耽搁,和采衣回了相府。 回到相府,照例是要去二夫人屋里知会一声的。谁知到了二夫人院里才知道二夫人和聂映雪出去侍郎府赴宴了。如此聂霜紫倒求之不得,她们不在,自己就少受一些冷嘲热讽。 于是聂霜紫本是心情颇好的往自己的院子里去的,谁知路过花园时,却听到花园里传来一阵阵凄惨的哭声和刺耳的惨叫声。隐约间,可闻皮鞭抽到地上的啪啪声响。 聂霜紫皱着眉头停下脚步,采衣听到这动静立马惨白了一张脸,不安的看向自家小姐。 “今天什么日子,怎么尽看到这种仗势欺人的事?” 聂霜紫自嘲的笑了笑,方才的好心情消散的一干二净。 采衣咽了咽口水,不安道:“小姐,怎么办?二小姐好像又在鞭打下人了。” 不能怪她这么怕,谁让往常吃这二小姐的鞭子最多的就是她和小姐了呢。这二小姐嚣张跋扈,又最讨厌她家小姐,每次碰到她,采衣都觉得无疑于碰上恶鬼。 “先躲躲。” 聂霜紫无奈的叹气,转身就想往外走去。没办法,每次碰到那疯女人,她身上都得挂彩,不躲不行。 其他人你或许还能说讲理,但是二小姐聂映梅从小被二夫人养出的娇纵,简直是目中无人。你越讲理,越挨打。 可她还没踏出去两步呢,旁边一个不怀好意的声音叫住了她。仿佛是故意要让别人知道她在这儿似,那音量高的让她忍不住皱眉。 “三小姐,你在这啊!” 聂霜紫暗骂一声转过身来,发现是聂映雪身边的大丫环翡翠,平日里也是最喜欢落井下石的。聂霜紫皱了皱眉,不打算理会她。 可是这翡翠这么一叫唤,那边隔着点距离的聂映梅也发现了她们。鞭子停了下来,视线望了过来,清秀的小脸上依稀可见怒气。 其实聂家的几个小姐都是难得的美人,容貌在凤城里也算得上是数一数二。大小姐聂映雪就不必说了,那是盛名在外的才女。容貌气质都是从小培养的,自然是上上之选。聂映梅是聂映雪的嫡亲妹妹,两人相貌有七八分相似,也是个美人胚子。但是聂映梅是二夫人最疼宠的小女儿,自小娇纵跋扈。又不喜欢读书,反倒是小时候哭着让二夫人请了个武教师父,打小学了一身不输给男子的武艺。由于多年习武下来,她眉宇间自带了一股英气和娇憨,倒不若聂映雪那般温婉。 聂映梅在凤城也是一个人物,只是她姐姐聂映雪是人人称颂的才女,她却是个人人鄙夷的草包。外界皆传她胸无点墨,大字不识一个,又仗着一身武艺欺负老百姓啥啥的。聂霜紫估摸着她许是又在外面听到什么难听的话,所以回来冲无辜的下人发火呢。 她自然不想在这个时候去撞枪口,自从小时候发现和这个聂映梅完全没有共同话题可言的时候,她对她都是能避就避的。 “贱丫头,你躲在这里干嘛?” 聂映梅怒气冲冲的喝声还没落下,高挑的身影就已经挡在了聂霜紫的面前,阻住了她的去路。 “我并非是躲在这里的,恰好路过而已。” 聂霜紫抬头看着这个只比自己大了一个多月的姐姐,语气淡淡的道。因为长年练武,聂映梅的身材十分高挑,而聂霜紫在女子中身材都算得上娇小的,所以两个人站在一起有很强烈的对比感。 聂映梅柳眉倒竖,手中皮鞭捏得紧紧地,一副吃了火药的样子:“路过?既然是路过干嘛要鬼鬼祟祟的,还要掉头走?还说你不是在躲我?” 聂霜紫挑了挑眉,冷笑道:“二小姐,想是你忘了你我之间相处并不融洽了吧?我虽不需要躲着你,但也知道你向来对我不喜。既然你如今情绪不佳,为了避免你看到我以后心情更不好,让更多人遭殃,我当然是回避为好。” “谁说我心情不好!贱丫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让更多人遭殃?”聂映梅一听她这话,怒火又涨了几分。她本就是在外面被人取笑了才回府的,聂霜紫这话明显又是在说她的不是。 “我知道了,你是不是也在暗地里偷偷骂我,笑我。说我是个草包,说我一点也比不上大姐和四妹,是不是!” “不敢,也没那资格。”聂霜紫垂眸,面对聂映梅铺天盖地的怒火她觉得有些头疼,只得道:“二小姐,我院子里尚有活要干,就不打扰你教训下人了,先下去了。” 说着她拉起采衣转身就想走,走得一点都不含糊的。聂映梅好不容易才看到她,哪里会让她就这么跑了。手中皮鞭一甩,狠狠的就抽了出去,准确无误的抽在聂霜紫面前的地面上,阻挡了两人的脚步。 看着脚边的地面上被抽出一道深深的鞭痕,聂霜紫倒抽了一口凉气,急忙刹住了脚。采衣更是吓得脸都白了。 聂霜紫这下也被引出了点火气,回头怒瞪着聂映梅。 聂映梅见她竟然敢瞪自己,怒极反笑,冷冷的看着她道:“一段时间没收拾你,胆子都肥了。我没说让你走,你竟然也敢走?” 她走近两步,看着聂霜紫满眼都是怒火道:“不管外面的人怎么说我,怎么看不起我。贱丫头,我告诉你,我都比你要好的多。就像你自己说的那样,你不能,也没资格对我说三道四。你就是一个养在后院的贱丫头而已,我高兴了你就相安无事。我不高兴了,那你就得乖乖的站着让我出气。” 说着聂映梅就毫不客气的甩起了鞭子,那架势看起来真的要拿聂霜紫来撒气一样。 “二小姐,你不可以这样。小姐怎么说也是你妹妹啊!” 采衣吓得都快哭了,身子止不住的颤抖起来。她就知道,她就知道,遇到二小姐她家小姐又要受委屈了。 聂霜紫面无表情的看着聂映梅做出的威胁动作,冷眼扫了一下周围。 第十章:是亲非亲(一) 距离她们只有几步之遥的翡翠在大声暴露了她的存在之后就默不作声的立在一旁看戏,脸上全是幸灾乐祸的表情。不远处跪在地上刚刚还被鞭子抽的半死不活的丫环仆役,此时全部是一副松了口气的模样。而周围偶尔有路过的丫环仆役甚至是护卫,一个个的都是低着头目不斜视的走过。更有甚者,甚至还和那翡翠一起在一旁看起戏来。 几乎是所有的人,都将这样的场面当成了习以为常。 “贱人生的女儿,也好意思说是我妹妹!” 采衣这句话非但没让聂映梅停下手上的动作,反而让她将手势一转,鞭子直接往聂霜紫身上招呼了。 聂霜紫眼明手快的拉着采衣往旁边一闪,让这一鞭子落了空。 “聂映梅!你不要欺人太甚!” 躲过一鞭子,绕是聂霜紫脾气再温和,此时怒气也忍不住了。其实每次她对着聂映梅都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因为聂映梅实在是完全没道理可讲。 “我就是要欺你,我不仅要欺你,我还要欺你的丫环!” 聂映梅嘴里骂着,手上也不停。再一鞭子却是抽向了采衣。 聂霜紫脸色一变,她和采衣靠在一起,这鞭子来得又快又急,却是躲闪不及的。情急之下,她只能把采衣往旁边一推。但是抽手慢了一拍,那鞭子狠狠的抽在了手背上。 她痛呼一声,脸色立马就惨白了下来。 “小姐!” 采衣被推的踉跄了几步跌坐在地上,抬头一看小姐被鞭子抽到了,又急得马上爬起来。焦急的抓过聂霜紫的手来看,只见那白嫩的小手被那一鞭子抽的血肉模糊。采衣的眼泪当下立马就落下来了。 “小,小姐,你怎么能为奴婢挡鞭子呢。你就该让二小姐打奴婢的,这样你就不会受伤了,你怎么……” “我没事。” 聂霜紫摇了摇头,安抚的扯了一个浅笑。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正在这里闹得不可开交,眼看又要挥鞭子甩人的时候。一道威严浑厚的声音传了过来,紧接着,花园入口处一群人簇拥了过来。 聂霜紫咧了咧嘴,心下暗松了一口气。虽然这个声音的主人她不太喜欢,但是此时他的出现对她来说实在是太及时了。 “爹。” 聂映梅一看到来人,气焰立马便弱了下来,鞭子顺势也停了下来。 聂丞相在一众侍从的护卫下大步行了过来,身边跟着刚刚回府的二夫人和聂映雪。他一看到这场景,威严的脸庞上立刻带上了不悦之色。 “这是怎么回事?青天白日的在自家府里闹什么?” “爹,我没闹。只是教训一下不懂事的下人而已。” 聂映梅无所谓的回道,随手收回了鞭子便把视线转到二夫人身上,笑道:“娘,大姐,你们都回来啦。今天怎么这么巧跟爹一起回来?” 聂映雪柳眉微皱,温婉笑道:“二妹莫胡闹了,今天府里来了贵客呢。莫再耍你那鞭子了,免得贵客见笑。” 说完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身旁站着的人。聂映梅接受到她的暗示,转头一看才发现她身边站了个陌生的公子。 聂霜紫听到此言,也微微抬头瞥了眼。一看之下心里暗惊,这所谓的贵客竟然是不久前在街上见到的那位竹公子萧钰宸。 聂丞相冷哼一声:“平日里你在外头丢人也就罢了,回到家里还是不知轻重。这教训下人能随随便便就在花园里打吗?你让外人看到了怎么想?” “爹,你怎么这么说我。我又不知道你今天有客人。” 聂映梅娇纵的脾气一上来那是不分对象的,只是在她爹面前不敢那么放肆而已。二夫人可是最疼这个二女儿的,当然不忍心看她被斥责,于是便笑道:“梅儿还小,老爷你就不要那么苛责她了。下次再让她改改就是了。” “你少说两句。”聂丞相的脸色不见好,斥了二夫人一句,又看向聂映梅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今天在天素居又干了什么好事,你是要把我丞相府的脸都丢光才甘心是吧?” 面对聂丞相质问的怒火,聂映梅还要再辩驳的时候。聂映雪赶紧拉住了她的手,摇头示意她不宜多言。 “爹爹,左右也没什么大事,就莫再责怪二妹了。萧公子难得来一趟丞相府,总不能就让他这么陪着我们站着呀。” 仍是温婉得体的笑容,却是有礼的将众人的注意力转到重要的人身上。 萧钰宸淡淡一笑,看了这位聂大小姐一眼。外界传闻这位聂大小姐聪慧无双,看来也并非空有虚名啊。 聂丞相此时也知道现在不是发火的时候,冲萧钰宸抱歉一笑道:“倒是让萧公子见笑了,我这二女儿素来顽劣,不懂规矩。你莫见怪。” “丞相过谦了,在下听闻聂二小姐虽不如聂大小姐才名在外,可一身武艺也是让得凤城许多英雄自叹不如的。” 清朗如珠玉落盘的声音伴随着浅笑散开,竟好似拂去了些许初春的寒意。 聂映梅见他言语之间并没有一点取笑之意,顿时脸色好看了些许。但转念想起了方才她打的人时,忍不住怒火又泛了上来。 “如果不是这个贱丫头,我也不至于……” 生气的指着聂霜紫骂道,聂映梅竟然是把这一幕的责任归咎到了她身上。 聂丞相等人把视线一转,这时才注意到一旁还低着头站着两个人。聂丞相浓眉一皱,冷道:“你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聂霜紫心底冷笑一声,她怎么会跑到这里来?意思是这前院的花园不是她应该来的地方吗? 恭敬的上前一步,规规矩矩的行了个礼,聂霜紫才垂首道:“禀爹爹,紫儿今日方才至灵泉寺为娘亲祭奠回来。回到府中,本想去二娘房中请安。不曾料爹爹和二娘都不在府里,紫儿便想着明日再来请安。方才路过花园,不小心和二姐闹了点误会,这才……” “你们能闹什么误会?你二姐不知轻重,你也随她乱来吗?” 聂丞相似乎根本没耐心听她解释过程,不悦的打断了她。 萧钰宸打量着这个自方才起便一直垂首而立的女孩,凝眸扫过她身上的衣着和周围人对她的目光,最后停在了她行礼时毫不遮掩的手背上的伤口上,俊眉微拢。 聂霜紫将头垂得越发低了,语气恭谨的道:“是,紫儿知错,不该和二姐乱来。” 第十一章:是亲非亲(二) “行了,下去吧。”聂丞相不耐的挥手,冷道:“今日府中有贵客,你便不要四处走动了。这件事我懒得追究,今晚的晚膳你不用用了。” 聂霜紫身子僵了僵,抬头看着面前的这个聂丞相,看着他眼中的漠然。这就是她这一世的父亲,对她这个女儿连一点温情都不愿给予的父亲。 明明血脉相连,却是亲非亲。罢了,她暗叹一口气,早已习惯了不是。 “是,女儿告退。” “奴婢告退。” 和采衣双双行了一礼,聂霜紫便带着她转身离开。 望着消失在视线里的倩影,萧钰宸眸光微深。心中疑惑之下,他忍不住好奇道:“聂丞相,方才那位小姐也是令千金?” “呃。”聂丞相没想到他会问聂霜紫,但是对于这个并不喜爱的女儿他并不想多言,当下也只是随意带过道:“这是聂某排行第三的女儿,平时不思进取,极难管教,不提她也罢。” …… 回到院子里之后,采衣手忙脚乱的翻出药和绷带给聂霜紫包扎。看着一路过来眼泪水就没停过的采衣,聂霜紫也很是无奈。 “我只是手被抽了一鞭子,又不是丢了半条命。你至于哭得这么难过吗?” 伸出左手揉了揉她的脑袋,看她哭得通红的眼也是心疼不已:“你看你哭这么久,眼睛都要肿了。快别哭了,我没事的。” “怎么会没事,明明开了这么大一口子。”被她这么安慰,采衣只能是哭得更凶了:“小姐,奴婢心疼你啊,奴婢真的替你心疼。” “傻丫头,你不是说了吗,我还有你心疼呢。” 聂霜紫擦了擦她的泪水,浅笑道,只是那笑容有些苦涩:“我对他们早就不抱希望了,所以这样的事再发生多少回,我的心里都不觉得难过,真的。” “奴婢不相信小姐不难过。小姐,你要心里堵着,就发泄出来。奴婢不希望你憋坏了身子。” 采衣抽抽噎噎的给她包扎伤口。她只是一个下人奴婢,看在眼里都心酸难过,何况小姐是当事人呢。 “我有什么好憋的?这么多年了,我要还是和他们呕气,早就呕血呕死了。”聂霜紫却是摇头,看了一眼外面暗下来的天色继续道:“好在我们在清风饭馆打包了些吃食,不然今晚上还真得饿肚子了。” 别人不对她好,难道她不会自己心疼自己?不准她吃晚饭又如何,她岂会这么傻乖乖听话? “小姐说得是。小姐受了伤就先歇会,奴婢去把吃的热一热。” 采衣想起这一茬,忙把怀里打包好的吃食拿出来到厨房去热一热。今晚上丞相他们招待萧公子,怕是没有人会记得她们这个小院子了,倒也不怕会被人发现。 …… 夜沉如水,微凉的风拂过水面,犹有阵阵暗香袭来。月江河两岸灯火通明,河上红船画舫,彩灯摇曳。醉人的歌声伴着丝竹之音,缓缓荡漾在河面之上,飘散在沁人心脾的春风中。 此时在河中央一艘富丽堂皇的画舫上,轻纱覆面的女子纤指巧弄,捻拨着纤细的琴弦。樱唇轻启,如泣如诉的歌声似泠泠雨丝从中飘出,既婉约而情思缭绕。 素白的纱幔在其身周形成一道若隐若现的屏障,一双盈盈美目秋波粼粼,透过朦胧的纱幔凝视着前方漫不经心坐着的人身上。每多凝视一分,歌声中的情思便深浓几许。 前方软榻之上,端坐着两道高大俊朗的身影。一位折扇轻摇,凤目含笑,俊逸非凡的脸上噙着一抹浓浓的玩世不恭。一位轻执琉璃杯,幽深的眸光淡淡的望着窗外,堪比谪仙倾城绝色的容颜上神思难明。 这两个人,随便放到北启国的哪一个角落,那都是人人追捧的存在。莫说是他们身后的势力,单只这天上地下难寻的容貌和气质,便不知让多少闺中女儿失了芳心。 “这月江河两岸现如今就装点的美轮美奂,想必过几日的月老诞必定是热闹繁华,别有一番景致了。” 见某人一直盯着窗外,欧阳阡挑眉笑道,手中的折扇摇的起劲了些许。 苏垣沉默的转动着手中的酒杯,听见欧阳阡的话一点反应也没有。琉璃色的杯子莹光缕缕,杯子的酒水仿佛也变得流光溢彩。那星星点点的光泽落进他幽黑如墨的瞳孔里,转瞬便消散无踪,激不起半分涟漪。 欧阳阡尴尬的咳了一声,继续笑道:“难得此次我在凤城逗留,王爷,到时你可要陪我出来逛逛。” 苏垣终于瞟了他一眼,声调毫无起伏的道:“你最近真的很闲。” “呃,”欧阳阡讪讪的摸了摸鼻子,不满的看着他道:“我说苏大公子啊,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你从王爷府的书房里拉出来,你就不能给个笑脸给我吗?非得这么一副严肃冷酷的样子?难得今夜燕倾姑娘肯赏脸为你抚琴,你好歹也给点表示啊!” 说完用眼神示意了下那纱幔后正抚琴的女子,一脸的幽怨。也不怪他不满,他早就仰慕燕倾姑娘才名已久,一直想找机会结交于她。可以前不论是他下帖相邀还是亲自登门拜访,都被这位燕倾姑娘一一婉拒了。但谁知他用苏垣的名义相邀,燕倾姑娘竟然二话没说就答应了。这么明显的差别待遇,不得不说让他郁闷了许久。 “我坐在这里已经是最好的表示了。” 仍旧是淡漠的声音,苏垣说完又将视线调向了窗外,显然不想跟他继续这种没营养的话题。如果不是欧阳阡死乞白赖的想请燕倾过来助兴,今夜这个女人不会有机会坐在他的画舫上。 “唉,好吧。” 欧阳阡无奈的耸耸肩,也不多说了。知道他有严重到令人发指的洁癖,尤其对女人更甚。让他请一个女人到他面前抚琴已经是天大的极限了吧?总不能指望他这个朝野上下以洁身自爱闻名的王爷跟他这个流连风月的花花公子一样爱好美人。 说话间,一曲已毕。 燕倾姑娘站起身来向两人盈盈一礼,轻声道:“王爷,欧阳公子,燕倾献丑了。” 话音刚落,清脆的掌声随之响起,欧阳阡不吝赞美的笑道:“这曲弹得真好,真妙。燕倾姑娘琴艺冠绝天下,果真是名不虚传。我早便说,定要亲耳听听燕倾姑娘的琴曲才不枉在人世走一遭啊!” “多谢欧阳公子抬爱,燕倾愧不敢当。” 燕倾客气疏离的答谢道,目光却忍不住落在一旁面无表情的人身上。那人脸上淡漠的神色,从她进来到现在便没有变化过一丝一毫。 “素闻墨王殿下深谙乐道,不知燕倾方才一曲,可还入王爷的眼?” 轻咬樱唇,她问得有些忐忑。 第十二章:如星 明明是在问他,苏垣却像是没听到一般。由始至终指尖转动杯子的动作没变过,凝视窗外的动作也没变过,连个眼神都不曾望向这位佳人。 气氛一下子寂静了下来,空气中隐约可闻微弱的呼吸声。等候良久,燕倾面纱下的脸有些发白,但胭脂色浓,宫灯迷离,也没有人看的出来。 欧阳阡不着痕迹的扯了扯苏垣的袍子。是好是坏,好歹吱一声呀,让美人如此尴尬是怎么一回事? 苏垣终于转过头来看她,薄唇微抿,却是道:“你可会唱红叶夕歌?” “什么?” 燕倾微愣,不解的看着他。 “不会就算了。” 苏垣又转过头淡道,眸色晦暗幽深。不知为什么,他说话的语气未有变化,可是欧阳阡和燕倾却觉得周围的寒气似乎重了些许。 三日时间,眨眼即逝。月老诞当天,一大清早,慕容扶桑就早早的过来丞相府拜访。 虽说不喜丞相这一大家子人,但身为凤城有头有脸的人家,规矩礼貌还是要有的。先去见过了丞相和丞相府的当家夫人,慕容扶桑便说明了自己的来意。丞相知道她自小便和聂霜紫感情甚笃,倒也不多说什么便差人去后院请聂霜紫。 慕容扶桑的父亲是北启国的第一大将军,手握重兵,又得皇上倚重。单止这一个身份,慕容扶桑走到哪里都不会有人不给面子。丞相再怎么不喜聂霜紫,也不会阻止她跟慕容扶桑交好。偏慕容扶桑又不喜交际,和城中那些大家闺秀小姐都不熟捻,只和聂霜紫来往。 聂霜紫也是一早就爬了起来,一番洗漱将自己收拾妥当。扶桑是个极重承诺的人,从小到大凡是她许下的约定便没有不遵守的。是以,聂霜紫早早准备好后就坐在房里看书,就等着她上门来叫她。 不过她也没有料到扶桑竟会来得这么早,当下也很是诧异的随着小厮来到前厅。前厅里,丞相和二夫人端坐上首,扶桑坐在客座礼貌地和他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不过大部分是丞相在问,扶桑在一旁答,聊得并不热络。 扶桑在凤城是出了名的冷面美人,除了在知心的几个朋友和亲人面前,她会活泼点之外,其余的人面前她都不会有太过明显的情绪。 聂霜紫礼貌的上前请了安:“紫儿给爹,二娘请安。” 聂丞相扫了她一眼,淡道:“今日是月老诞,慕容小姐过来邀你一同出去游玩,你且陪她去吧。只是虽是普通的庙会,但街上难免人多嘈杂,玩耍时注意点分寸。” “是,紫儿知道,定会谨记。” 聂霜紫乖巧的应道。丞相于是又随便叮嘱了几句,聂霜紫也不多言,一一应了下来。待得到了应允,聂霜紫就和扶桑出了门。 待出了府门,坐在将军府的马车上,聂霜紫大大的松了口气。抬头却见扶桑柳眉紧锁,不禁笑道:“一大早上的,谁又惹你不高兴了。” 扶桑睨她一眼道:“你说还有谁?” 这丞相府她来一次心里就不舒坦一次,瞧方才聂丞相说的话,那是一个父亲说的吗?女儿出门,他言语间一点关切也没有就算了,话里的意思明摆着就是说你出去可以,但是说话做事别丢我丞相府的脸。 “在意那些做什么?我还没问你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聂霜紫可没把丞相的话放心里,再难听的话都听过了,这些的确不算什么。她好奇的是扶桑来这么早想干嘛,月老诞虽说是一年一度,但其实也就是盛大一点的庙会罢了。比起凤城其他佳节盛会又显得不那么重要了,说白了就是年轻男女出来玩的日子。而且庙会一般都是到了晚上才热闹,白天就没那么好玩了。 “我们这么久没见,趁着这个时候自然要好好叙叙。而且我从边城带了个朋友回来,今天我们要尽地主之谊好好招待她才行。” 扶桑轻笑了笑,明亮的眸中调皮的闪过一丝神秘。 “你那朋友面子挺大的呀?是美人?还是美男?” 聂霜紫对她那朋友倒是有点好奇,以扶桑外冷内热的性子,能够成为她朋友的话可是不多的。不过看她故作神秘的样子,倒是忍不住的戏谑道。 扶桑看出她眼里的玩笑意味,嗔怒的瞪她一眼道:“你想什么呢?” “我没想什么呀,只是想着我们家美丽的扶桑也是时候嫁人了呀。” 促狭的笑了笑,聂霜紫打趣的摸了摸扶桑滑嫩的脸颊,成功的引起后者耳根一阵绯红。 扶桑恼怒的打开她作怪的手,翻了翻白眼道:“你这外界传闻里恬静的性子怎么一到我面前就半点不剩了呀。” “嘻嘻……” 两人在马车里一阵调笑,不多时马车在城郊的月老祠前停了下来,聂霜紫和扶桑在采衣和清霜的陪伴下下了马车。 今日的月老祠无疑是一年中最热闹的时候,来来往往的善男信女几乎将来往的大道堵的水泄不通。拥挤的人潮一眼望去,几乎看不到尽头。 许久没有看到这么热闹的场面,聂霜紫也是忍不住咂了咂嘴。过去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几乎都快忘记了凤城还有这么繁华的一面。 “慕容!” 正当聂霜紫为眼前的人流量惊叹不已的时候,人潮里忽然响起了一道清脆的喊声。紧接着,一个身穿白衣服的女孩从不远处的人流里挤了出来,兴冲冲的奔到了她们面前。 “如星!你眼睛倒是尖,这么快就发现我们了。” 慕容惊喜的看着来人,浅笑道。 “是你?” 看清女孩的模样,采衣惊呼一声脱口道。聂霜紫也是惊讶的挑了挑眉,这跑过来的女孩竟然是前几天在大街上见到的仗义勇为的姑娘。 “你认识我吗?” 女孩疑惑的转过头看着采衣,扶桑也好奇的看着她。 采衣瞄了一眼自家小姐不动声色的样子,忙摇了摇头否定道:“不,我不认识你。” “扶桑,这位姑娘就是你打算介绍给我的人吗?” 聂霜紫笑眯眯的用手捅了下扶桑,及时的转了个话题。 “阿紫,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在边城认识的好朋友,她叫如星。” 扶桑笑着拉起如星的手向聂霜紫介绍道,又转头向如星介绍道:“如星,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同我一起长大的好姐妹阿紫,你迫不及待要见的人。” 如星眨了眨眼,明亮的眸子盯着聂霜紫兴奋地笑道:“你就是阿紫?比我想像的还要漂亮呢!” “我也没想到扶桑急着要介绍给我认识的人竟会是这么娇俏的美人儿呢。” 聂霜紫抿唇浅笑,只一个照面就对这个叫如星的女孩有了不少的好感。看得出来如星是个开朗单纯的人,心中好像没有染上一点尘世污浊似的。 “我就知道你们会一见如故的。” 第十三章:林中谈话 见到两人对对方的印象好像都不错,扶桑也是很高兴。她们三人年龄相仿,又都是极重感情的人,自然相处起来不难。 “阿紫,我这样唤你可好?”如星笑着问道,见聂霜紫点头应允,顿时笑得更开怀了:“我在边城时就经常听慕容提起你,说了好多你的事。所以来凤城之前,我就一心盼着要来见你了。我初到凤城,人生地不熟的,你是我在凤城的第二个朋友呢。” 如星说得满脸满眼都是笑意,虽然慕容跟她说过很多聂霜紫的事情。但是闻名不如见面,她第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个恬静的女孩。 扶桑却听出了如星话里的病处,不解地道:“第二个朋友?那第一个又是谁?我怎么不知道这短短几天你就认识新朋友了?” “呃……”如星挠了挠头,白皙的小脸上浮上一抹浅浅的红晕,低声道:“这也是前几天的事了,日后有机会我再说与你们听吧。” 聂霜紫和扶桑对视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出了点猫腻的意味。聂霜紫抬了抬下巴指向月老祠,轻笑道:“既然如此,可不要再杵在这里了。既来了月老祠,怎么也要去拜拜的。”, 四女听言脸上皆红了红,但都没有反对。哪个少女不怀春,更何况她们几人都到了适婚之龄。就连采衣和清霜来到此处,都忍不住心湖摇曳。 聂霜紫遥遥凝视着视线尽头处的月老祠,向来平静如水的眸子却掠过一丝极淡的波动。她不像扶桑和如星,亦不像身旁来来往往粉面含春的少女。她不知道,这个时空里是否有她的良人。 …… 凤城郊外的小树林里,人影绰绰,朝阳穿透山中的薄雾,稀稀落落的洒在林中的身影上。 两道挺拔修长的身影一前一后而立,刀削斧刻般的俊朗眉目上有七八分的相似。此处地势较高,从这里向下看的话可以看到不远处坐落在山坡上的月老祠。 “阿垣,我听说前几日你邀了燕倾姑娘唱曲?” 身穿玄衣的男子淡淡的望着前方,似是随意的挑眉问道。 “嗯。” 在他身后几步之遥,黑袍男子慵懒的斜倚在粗壮的树干上,回答的声调低得像从鼻孔里哼出来的似的。 见他没有否认,玄衣男子眼中掠过一丝惊讶,继而扯出一抹浅笑道:“那燕倾虽出身风尘,却也是个心高气傲的女人。不过若论起才貌和手段,却是不输给凤城里那些才名在外的小姐的。也难得她肯卖你面子,若是能将她收入府中……” “皇兄特地约我见面,就是为了讨论那个女人有多少利用价值的吗?” 苏垣淡淡的打断他的话,清冷的语气听不出起伏。 “自然不是,比起女人的价值,我更关心你的想法。虽说燕倾出身不怎么样,但如果能入你的眼,我不反对她进王府。” 玄衣男子摇了摇头,略带认真的道。 苏垣嘲讽一笑:“你是从哪里觉得她能入我的眼的?” 玄衣男子凝视他半晌后,轻叹了口气道:“果然还是我误会了么。你这家伙,我究竟说你什么好。” “那就别说了,我可不知道皇兄日理万机,还有闲情盯着我的私事。” “你以为我愿意盯么?若不是你一直以来不近女色,终身大事到现在都没个着落,我何必操这个心?”玄衣男子有些烦躁的揉了揉额头,再度叹了口气道:“阿垣,若是不讨厌接受又何防?现在朝中局势不稳,你若娶了那些人的女儿,我们手中的筹码也多一些。” “可我讨厌她们。”苏垣的声音冷了一些,深幽的黑眸里闪过一抹极淡的不屑:“不,她们连我的讨厌都称不上。这些女人,如何有资格让我妥协?再者,我什么时候需要女人来当我的垫脚石?那只是皇兄的想法罢了。” “阿垣,你未免太固执了些。” 玄衣男子忧心的回过头,望着不远处的月老祠。静默了会,才又道:“前几日同父皇聊天,知道了他的意思。如若不生变故的话,你未来的王妃该是静祈郡主无疑了。” “我未来的王妃是谁不劳你们操心。” 苏垣站直了身子,似是不想再继续这种无聊的话题,冷声道:“皇兄,你该知道,没有任何人能勉强我。” 玄衣男子无奈的扯了扯嘴角:“就是知道,才想听听你的想法。你想要的是什么?只要你说出来,纵使再难皇兄也会去办到的。” 他何尝不知自己这个弟弟,为了他的宏图大业付出了多少。所以才会希望,他至少能挑个满意的妻子。静祈郡主虽然是凤城第一美人,且爱慕苏垣多年。但身为苏垣的皇兄,他知道,自己这个弟弟并不喜欢静祈。 想要的是什么吗? 听见他的问题,苏垣幽深的黑眸里闪过一丝光亮随即又沉寂下去,耳边似乎又响起古寺深山里,潺潺流水边的歌声。 静默了良久,他才开口道:“我听说,那个女人回来了?” 玄衣男子身体一僵,脸上的表情都凝固了下来。 看到他这反应,苏垣挑了挑眉微讽道:“我还以为她已经对你没有任何影响力了呢?” 玄衣男子深吸了几口气,压下心中的波动。再开口时,语气已经平静的和方才无异。 “好端端的提她做什么?” “她不是皇兄想要的吗?”苏垣轻笑一声,黑眸里的冷意不减:“只可惜,纵使是皇兄想要的,却还是依然被皇兄舍弃了。所以我很好奇,我想要的东西,在这个所谓的皇室里又有多少人乐意成全?” 玄衣男子眸光剧烈的波动了几下,平静道:“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你既然决定了要得到某些东西,就必须要放弃另外一些东西。” “多谢皇兄赐教了。” 苏垣不无感激的道。抬头看了看天色,又望了一眼视线尽头处的月老祠道:“皇兄今日出宫,想必不是专程来找我聊天的。既然如此,便不打扰皇兄办事了。” 说完也不待玄衣男子回答,径自转身往林子外行去,十分干净利落的结束了此次不怎么愉快的谈话。 沉默的看着苏垣的背影,玄衣男子抿了抿唇。直到他的背影快要消失在视线里,方才有些嘶哑的低声道:“你对那个位子毫无兴趣,是不是其中就有这个原因?所以你才不想要?” 苏垣头也没回,语气淡漠的回道:“我不想要,是因为皇兄想要。” 小树林外,欧阳阡百无聊赖的坐在大树底下,耐心的等着里头两兄弟的谈话,手中的折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抛着。今日他穿着一身紫色华服,一头墨发被精致的白玉冠整齐束着。华服的领口及袖口处用金线绣着栩栩如生的仙鹤,简单而又贵气。配上他那俊俏的容貌和唇边总是若有似无的不羁笑意,不知要迷晕多少凤城含春的少女。 第十四章:月老祠前 似是等的太久有些不耐了起来,欧阳阡无聊的呵欠连连的同时,一双凤目频频投向树林内。见树林里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忍不住撇了撇嘴,在心里嘟囔了起来。他一大早就从美人的被窝里爬了起来,可不是为了来喂山里早起的蚊子的。今天可是月老做媒的日子,山脚下的月老祠人满为患,美人如织就等着他去欣赏呢,他早就心急如焚了。 过了半晌,林子里终于响起了细微的脚步声。欧阳阡赶忙从地上跳了起来,抬头一看就见苏垣面无表情的走了过来。 他呵呵一笑道:“聊完了?” 苏垣瞥了他一眼,没回答继续往前走。 “耶,你这是要干嘛去呀?” 欧阳阡赶紧跟上,一脸嘻皮笑脸的问道。 微抿的薄唇轻掀,吐出三个字来:“回王府。” “啊?”欧阳阡一愣,错愕的看着他。不是吧?这就回去了?那他们大费周章的跑到城郊来是要干嘛呀? 苏垣没有理会他无言的抗议,脚下步伐不停。欧阳阡在发完愣后又赶紧跟了上去,一脸哀怨外加期盼的挽留着。 “别呀,难得今日空闲,我又一大早就陪你出来。怎么能就这么随便说几句话就回去了呢,那实在是太对不起今日的良宵佳节和牺牲巨大的我了。” “你若想去便去,无人拦你。” “我一个人多没意思啊?再说今天不正好是月老诞吗?街上的美人可数之不清啊,多么难得的机会,你不去瞧瞧?搞不好这么一逛你就找着自己喜欢的了,还可以带回王府里。” 欧阳阡不死心的劝说着:“再说了,你不是答应过我要陪我出来逛的吗?正好现在人也出来了,咱们就顺道去看一看嘛,我可是对那月老祠怀念许久了。” “无趣。” 一惯的惜字如金,冷冷的把欧阳阡没完没了的唠叨顶了回去。 “……” 半个时辰后,月老祠前多了块人形冰块。 来来往往的行人挤满了来往的大道,宽阔的路面几近容纳不下这么庞大的人流量。但是在这么拥挤的情景下,道路中央处却突兀的被自动清理出一个直径四五米的空旷地带,并且还有逐渐扩大的趋势。 一个个同样是一大早就赶着来上香求签的善男信女皆是满脸冷汗,诚惶诚恐的看着那空旷地带的移动。它上前一步,他们便齐齐往旁边挪开两步,哪怕是踩进路旁的杂草丛里也不敢往中间挤上一步。 虽然说空旷地带里站着个俊朗非凡的美男子,但在其身旁那黑袍男子身上散发出的嗖嗖寒气下,就算是胆子再大的女子也不敢上前表露丝毫含羞带怯的情意。那存在感十分强烈的气压,仿佛在明确的告诉周围的人谁要是敢胆大包天的凑上来,绝对是死得非常难看。 看见周围的人在苏垣低怒的气压下瑟瑟发抖,好像见了鬼似的模样,欧阳阡不知第几次的无奈的叹了口气。 这算是对他硬把他拉过来的惩罚吗?未免也太残忍了点吧?瞧周围的情景,别说美人,只要是个活的就不敢靠近他们。欧阳阡首次在心里后悔自己一心为了好友的幸福费尽心思,几次下来,他都要怀疑他会不会把自己的性福给赔进去…… 思及此,他哀怨的看了一眼身旁的苏垣,不出意外地根本看不到苏垣的一点表情。此时的苏垣,脸上戴了个做工精致的银面具将整张脸都完完全全全的遮盖了起来,只露出一双漆黑如墨的眸子。那双深幽如潭的眸子一如既往的淡漠,但比起半个时辰前却似乎多了些许还未散去的怒意。 捕捉到这丝极淡的怒意的欧阳阡再度撇了撇嘴,心里腹诽不已。不就是刚刚有个不开眼的女人贴了上来碰到了他的袖子嘛,他至于一副好像失了贞洁似的样子么?欧阳阡再度承认让苏垣戴上面具是再正确不过的,不然以他的姿色再加上这生人勿近的脾气,这一路上不知道要横死多少芳心暗许的无辜少女了。 …… “呼~我倒是不知道这么早人就这么多了,还以为早上会很冷清呢。” 聂霜紫有些无语的轻吐了口气,擦了擦额际冒出来的细汗,看着身旁的人潮无奈的道。采衣一脸紧张的护在她身边,防止周围的人群挤到她。 “这就是你甚少出门的后果了。你不知道吧,每年月老诞的习俗都是如此。清早之时来月老祠上香,祈求姻缘。午时之后要沐浴换装,之后便是参加姻缘大会了。早上多是寻常百姓,若是那些大家的少爷小姐们,大部分都要晚些时候才来的。” 扶桑在一旁耐心解释着,顿了下又补充道:“我知道你不喜欢跟那些少爷小姐们打交道,我也不喜欢,索性就早点把你拉出来了。” 聂霜紫点了点头,心里恍然。怪不得早上出门前没看到聂映雪她们,原来是不急着出来。想来也是,相府里的几个小姐都到了适婚之龄。就算不出来挑选对像,来求个姻缘签什么的还是会有的。 说话间几人随着人流进了祠堂里,在一旁角落找了个位置,采衣和清霜替她们取了签筒来。 聂霜紫捧着签筒,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的胡乱摇了几下。从签筒里掉了根签出来,她捡起来一看,四十七号签。当下撇了撇,不是个很吉利的数字啊。 见一旁扶桑和如星都求好签了在等她,于是几人又到大堂东面准备解签去。可到了解签处,几人又很是无奈的停下了脚步。只见那解签的队伍排的像条长龙似的,一时半会还轮不到她们。 清霜这时体贴的道:“几位小姐们不妨到附近走走。这儿就交由奴婢和采衣来排着队,等会拿了签文就去寻你们。” 聂霜紫和扶桑沉吟了会便点了点头,反正一起在这儿等着也是浪费时间罢了。 “等会你们拿了签文就去红尘树下寻我们。” 扶桑交待了清霜一声,便和聂霜紫如星转身,打算去外面逛逛。月老祠前摆了许多买小玩意的摊子,说不定还能见着喜欢的。 月老祠前青烟袅袅,笑语不歇。聂霜紫三人边逛边玩倒也兴致勃勃,此次出来主要是陪着如星游玩,而她又是个开朗的性格自然闲不下来。聂霜紫陪着二人,浅笑赏玩之余还要防着几人不被拥挤的人群冲散。 “姑娘,买块姻缘牌,系条同心绳吧?” 衣袖突然被拉住,聂霜紫回过头来,却见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拉住了她,脸上挂着慈祥的笑。 老人穿着一身简陋布衣,须发却似白雪般洁白。他身后是个摆满红绳和木牌的小摊,苍老干枯的手掌上也正拿着一条红绳和一块木牌。 第十五章:红尘树下 明明是个再普通不过的老人,不知为什么聂霜紫心中突然闪过了仙风道骨这个词,不过也只是短短一瞬的感觉。 她好奇的打量完老人又瞥了一眼老人手中的东西,下意识的问道:“何为姻缘牌和同心绳?” “姻缘牌写姻缘梦,同心绳绑同心人。呵呵,姑娘,若是有意中人可将之姓名与姑娘芳名同写于姻缘牌中,再将之系在红尘树上,日后定能终成眷属。” 老人笑呵呵的解释道,还把手中的牌子往前递了些,好让聂霜紫看清楚。 这个典故聂霜紫倒是听说过,据说这系姻缘牌还是每年月老诞的大热门。月老祠外的红尘树历史悠久甚至还在月老祠之前,几百年就有迷信的百姓把它当成能实现愿望的神树。后来因为月老祠的缘故,加上岁月漫长,久而久之这红尘树就成了痴男怨女祈求姻缘的存在。 但是聂霜紫觉得这其实只是一种迷信罢了,来的时候经过红尘树下她看了一眼,发现那棵所谓的红尘树不过是一棵古老的榕树。既是榕树,又怎能撮合人间的姻缘? “多谢老人家好意,小女子心中并无意中人,也无姻缘可求。”聂霜紫轻摇了摇头,礼貌的婉拒之后转过头来想问扶桑和如星是否有兴趣写这姻缘牌。 “扶桑,如星,你们可有……咦?” 这么一转头的功夫,身旁的扶桑和如星却没了踪影,不知道跑哪里去了。聂霜紫顾目四盼,也没见着两人身影。 “姑娘,没有意中人也可写下对伴侣的祈愿,日后定会心愿成真的。” 老人的声音又从身后响起,聂霜紫回过头来皱了皱眉,有些犹豫。老人的声音温醇慈祥,又态度和善,倒让人不忍再三拒绝了。 心中想着老百姓赚钱不容易,二来她们几人也约好在红尘树下会合。既然现在已经走散了,她一个人也没什么心思逛了,便点了点头随老人走到摊子后面。 摊子上有现成的笔墨,聂霜紫接过老人递来的木牌,想了想,便随意写了两句,又在后头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看着那块写着“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诗句的牌子在老人手中荡来荡去,聂霜紫有些微的不好意思,不知这样大胆的想法看在这个时代的人眼里,他们会如何想。 老人的神色没有一点变化,仍是亲切的笑着将那条红绳系在木牌上。聂霜紫这时更仔细的看了那条红绳,猜测这就是所谓的同心绳吧?绳子不知道是用什么方法编成的花样,看起来很是精巧。她又扫了一眼摊子上的红绳,蓦然发现每条红绳都是不同的花样,不同的粗细。 她有些讶异的在老人手中属于自己的那条和摊子上扫视,比较两者间的不同。看了半晌,忍不住奇怪道:“老人家,你这些同心绳每条都不一样也就算了,为何我的这条看起来要短许多?” “呵呵,世间姻缘皆不一样,同心绳自然也是千变万化。每桩姻缘都有对应的同心绳,这可弄错不得。” 老人系完了同心绳,笑着将牌子递还给了聂霜紫,有些莫测的道:“你的同心绳只有一半,自然要比其他的短。” “呃,只有一半?” 什么意思,这老人家给她偷工减料了吗?聂霜紫有些无语的抖了抖自己的牌子,还想再问却见老人已经自顾自的推起了摊子准备离开。 “老人家,你这就要收摊了吗?” 聂霜紫眨了眨眼睛,不解的问道。这时候时辰尚早,应该是刚出来摆摊才对啊? “老头子我还要去做别人的生意,就不陪姑娘闲聊了。今年红鸾星动的人可不少呢,就是不知道有几个有缘人……” 老人头也没回,不急不慢的走进了人流当中,那慈祥的声音不大一会儿就飘散在周围嘈杂的环境中。 聂霜紫愣愣的站在路边发了一会呆,半晌回过神才想起,她貌似,好像,还没给钱吧? 红尘千丈,聚散无常。 高大的红尘树鹤立鸡群似的矗立在高高的山坡上,山坡下是青烟缭绕的月老祠。粗壮的枝干上分布错综复杂的枝桠,无数的红绳红丝带布满了树枝。丝带飘飘,那些悬挂在空中的木牌随风摇晃,在彼此碰撞间响成一片连绵的乐曲。 其实,聂霜紫有些想不明白,为什么这棵树要叫红尘树。她以为,像这样的树应该是叫姻缘树,鸳鸯树,合欢树,情人树之类的。红尘两个字,不会显得不搭吗? 这个疑问,一直到她站在红尘树下站了半个时辰也没想明白。 这棵榕树所历经的岁月,应该长到了一个令人咋舌的地步。在它的高大下,地面上的每个人仿佛都变得极其渺小了起来,那种古朴悠远的感觉将树阴下的每个人都笼罩而进。 半空中的木牌新旧不一,有的早已腐朽,有的墨迹初干。一块木牌缠绕着一条同心绳,成千上万的姻缘牌,则代表了成千上万的祈愿。 “可是,会不会太高了点?” 聂霜紫仰望的脖子都酸了,终于确定这不是自己可以触摸得到的高度,有些悻悻的摇了摇头。转目四顾,发现几乎每个人都是在别人的帮助下才可以够到树枝的,只有个别特别高大的男子才能轻松系上去。 可想而知,像自己这么娇小的身材就只有干瞪眼的份了。 “看来只能等扶桑她们回来帮忙了。” 喃喃了两声,聂霜紫不禁有些抱怨扶桑和如星跑哪去了,这么多人一旦走散了就不好找了。 正沉思间,蓦地一阵狂风刮过,吹起衣袂翩翩,丝带纷飞。许多一时站不稳的人被刮的踉踉跄跄,东倒西歪。更有无数腐朽的木牌红绳被吹落树梢,哗啦啦的如下雨一般落下。 “噢!” 猝不及防被落下的木牌砸到,聂霜紫捂着额头低呼一声。木牌咕噜噜的滚下地面,在粉色绣花鞋边停了下来。 “真倒霉……”摇摇头嘀咕了一声,聂霜紫弯腰把这砸了自己的木牌拾起来,还来不及看清木牌的样子,却在抬头的一瞬间撞进了一双黝黑如墨的眸子。 在视线接触到那双眸子的刹那,她就忘记了呼吸。 这是一双明如星,黑如墨,冷如冰的眼睛,深遂的宛如宇宙浩瀚的星穹,不费吹灰之力就轻易让人沉沦。似乎任何与之对视的视线,都会在瞬间连灵魂都被震慑的荡起涟漪。 他沉默的站在前面远处的树下,周围却安静的格格不入。一张精致的银面具遮掩了他整个面部,只露出了那双似利还锋的黑眸。一身华贵的黑袍将他衬得长身玉立,袖袍在春日的凉风里轻轻摆动。 第十六章:再遇萧钰宸 乍一眼看到这个男人,聂霜紫就知道,这是一个孤傲的人。那种孤傲,是这世间的最孤,是这世间的最傲。 而他,正用那双深遂的眸子看着她,隔着巨大的红尘树,穿透来往的人海将锐利的视线落在她身上。 聂霜紫怔怔的看着他,在那双眸子中回不过神来。任凭人潮如涌,喧声不断,她在看着他的时候,世界也随之安静了下来。 好似等待千年万年,穿越时空轮回,那一丝沉淀在心底深处的茫然空洞,就在这一刹那相视的时候如潮水般浮现,又一点一滴消融。 不知这样的注视持续了多久,他的眸光动了动,在将她的失神收入眼中之后,便衣袍轻摆,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她几乎是下意识的就迈动脚步跟上,快速的追向他的方向。 “喂,你等等…” 可是未等她跑开两步,喊声也还未落下,她就不小心绊到了地上的树根,砰的一声摔在地上,面对面和大地来了个亲密接触。 “噢,疼死我了。” 这一下结结实实的摔倒,不仅把她摔回了神,还差点把鼻子摔断,更是吃了一嘴的沙子。聂霜紫疼的眼眶含泪,一边呸呸呸的吐沙子一边爬起来,模样既狼狈又可怜。更可恶的是,周围还响起不少人幸灾乐祸的笑声。 “聂三小姐,你没事吧?” 眼前出现一只修长的手掌,温润的声音在头顶响起。这有些熟悉的声音让聂霜紫一愣,有些错愕的抬起头来。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俊朗非凡的脸,脸上优雅的挂着百年不变的柔和笑意。萧钰宸,呃,最近跟他蛮有缘的嘛,在这都能碰到。 有些不好意思的扶着他的手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沙土。聂霜紫很快调整好了羞窘之意,神色如常的朝他福了福身,感激道:“多谢公子。” 说着话的同时眼角余光忍不住的瞄向远处的大树,却见那里空空如也,半个人影也没看见。 那个戴面具的男子已经走了。 心底忽然有些怅然,刹那一瞥,竟只记住了那双眼睛。他和她,甚至还不算遇见。 “三小姐不必多礼。”萧钰宸打量了她一眼,温笑道:“在下萧钰宸,不知三小姐可还记得?几日前在下拜访相府,曾与三小姐有一面之缘。” “萧公子是爹爹的贵客,自然不敢相忘。” 聂霜紫低眉顺目的回答,倒是有些讶异他竟然会记得自己。还以为那匆匆一面,他根本就不会知道自己是哪号人物呢。毕竟当时她不但不出众甚至是有些狼狈的。 不过话说回来,跟他难得的两次会面,她的形象好像都挺狼狈的…… “三小姐今日莫非是独自一人出府?” 萧钰宸望了望她身边并没有丫环仆役,连上次看到的那个和她一起挨打的丫环都没看到,不禁皱眉问道。 聂霜紫摇了摇头道:“原本是和几位朋友一块来的,只是不小心走散了。” “原来如此。” 聂钰宸点点头,诧异于她的柔顺娇弱和面上的平静。她表面看来唯唯诺诺,好像没有一点胆色。但两次见她在人前出丑,都不曾在她眼中看到一丝慌乱,惶恐,甚至是委屈之类的情绪。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平静的出人意料。 这样的神色,还真不像是养在深闺不受重视的官家小姐。 沉吟了会,他提议道:“今日人多混乱,三小姐独自走动并不安全,不如在下先送你回府,稍后再帮你联络那几位朋友?” “多谢公子好意了,只是我与她们约好了,若是走散了便在此处会合。我在这里等她们便可以了。” 聂霜紫礼貌的拒绝他的好意,有些不解他为什么对自己这么热心。但想起之前他帮助如星和那对母子的事,便又有些释然了。想必这位大名鼎鼎的竹公子,是个心地善良,喜欢管闲事的主。只是不知道他的打抱不平,多管闲事是出自真心还是刻意。 “既如此,那也好。” 萧钰宸并不强求,点了点头,目光落在她还缠着纱布的手掌上。想起那日相府聂映梅的跋扈和丞相的偏心,心中不禁泛起说不清是可怜还是怜惜的情绪。 那天的情景,想必不是第一回了吧? “这是流云山庄的凝骨散,是上好的疗伤药,三小姐若不嫌弃便请收下,不出两天就可痊愈。” 甚至不会留下任何疤痕,他在心里默默加了一句。以她在相府不受重视的待遇,恐怕也不会有太好的金创药用吧。 突然出现在眼前的小玉瓶,让聂霜紫愣了愣。她不解的抬头望着始终噙着温和笑意的萧钰宸,不明白他为何对自己这么关怀。两人根本称不上是熟人,今日甚至可以说是他们第一次的面对面相识。 难不成他真的是一个烂好人?不会吧?怎么看也不像呀。 为自己心里的胡思乱想好笑的摇了摇头,她再次礼貌的拒绝他的好意,温婉道:“公子仁心,霜紫感激不尽。但霜紫不过一点小伤,府中也自有伤药调理。这药太贵重了,还是请公子收回去吧。” “三小姐不必见外,这只是在下的一点心意。上次匆匆一别,未能施与帮助,在下心中一直有愧。” 萧钰宸仍是挂着温润的笑容,即使被拒绝也没有一点尴尬。 “公子说笑了,公子何愧之有?” 聂霜紫轻声回道,她被打的确不管他的事嘛,要愧疚也轮不到他啊,罪魁祸首都没有一点愧疚好不? 萧钰宸还待再劝,这时一声女子的娇唤打断了他们的聊天。 “阿紫!” 聂霜紫听到熟悉的声音唤自己,转头一看,只见人群里挤出两道曼妙的身影,快速的往他们这边走来,可不就是大半天不见人影的扶桑和如星么。 呼,这两人总算知道回来找她了。 两人跑到近前,待看清聂霜紫身边的人后,又发出不同程度的惊呼声。 “萧大哥!”如星更是惊喜的直接喊了出来,兴奋的奔到两人面前,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紧盯着萧钰宸:“萧大哥,你怎么在这?” “如星,是你?” 萧钰宸也有些意外的看着面前的俏佳人。 聂霜紫挑了挑眉,倒是不意外两人认识,那天萧钰宸行侠仗义的时候她是在场的。 “萧公子。” 扶桑是将军府的小姐,自然也是认识大名鼎鼎的萧钰宸的,所以当下对他行了个礼。 “慕容小姐,好久不见。” 萧钰宸拱手回礼,一派风度翩翩。 扶桑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聂霜紫和如星,不明白她们两人怎么会跟萧钰宸认识的。聂霜紫还好说,如星可刚到京城没多久呀。 “如星,你认识萧公子?” 扶桑转头问如星,她刚刚那声萧大哥喊得可响亮了。 “我,我跟萧大哥是前几天认识的。” 第十七章:扶桑情殇 如星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聂霜紫抿唇一笑道:“恐怕如星嘴里的第一个在凤城的朋友就是萧公子吧?” 如星叫他萧大哥,萧钰宸又直唤如星芳名。这两人进展太快了点吧? 聂霜紫不无恶趣味的想。 被聂霜紫点破,如星脸微微一红,但并没有否认。扶桑见她这副模样,心里也有些恍然了。 萧钰宸看了看眼前三个风资卓绝的美人,最后仍是把目光停在了聂霜紫身上。看样子,她似乎和慕容扶桑认识,这点倒让他挺惊讶的。 “你们两个去哪了?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了?” 聂霜紫对萧钰宸的兴趣不大,目光一转就看向扶桑问道。从刚才开始,她就觉得扶桑似乎有点异样。 “我刚才看到卖糖人的,一时忍不住就跑上去买了几串,谁知道回过头来你们两个都不见了,差点急死我呢。” 如星抢先说道,作为第一个脱队的,她觉得自己应该承担责任。 聂霜紫这时才看到如星手里拿着好几串糖人,她又看着扶桑道:“这么说你们两个没在一起啊?” “我本来追着如星,后来不小心被人冲散了。” 扶桑敷衍的带过她离开的理由,微笑的脸上有些落寞的神情。 聂霜紫没漏过她的神色,但她不打算在这里多问,浅笑的点了点头道:“没出事就好,下次可不许丢下我一个人了。” “不会了不会了,你不知道我和扶桑没看到你有多担心,幸好扶桑说你可能会来这儿等我们。阿紫,对不起啊。” 如星握着她的手道歉道,小脸上还残留着担忧。在她单纯的脑袋里,比起会武的扶桑和从小在江湖长大的自己,柔弱的聂霜紫当然更需要人保护着。 聂霜紫揉了揉她的脑袋,表示自己并没有怪谁的意思。 “萧大哥,你也是来拜月老的吗?” 安慰完聂霜紫,如星又把小脑袋转向了萧钰宸,好奇的问道。 “我是陪朋友来的。” 萧钰宸微微一笑,并没有因为如星的问题太直接而不自在。他看向聂霜紫问道:“即将到用膳时辰了,不知三小姐可决定好在哪家酒楼用膳?” 这家伙的言下之意是打算他也要来凑一脚吗?聂霜紫眨了眨眼睛看向扶桑,无声的询问她的意见,因为是她负责今天出来的一切需要的。 “抱歉,原本在回香楼订了雅座的。但是我有些乏了,想先行回府。”扶桑歉意的摇头,看着聂霜紫道:“阿紫,只能你和如星去了。萧公子若不嫌弃,可一同前去。” 后一句话她转头对着萧钰宸说的。 “我刚刚摔了一跤,衣裳染了沙尘。在外行走不免失礼,不如我陪你一起回去吧,正好换身衣裳。” 聂霜紫也不拦她,轻声说道。可她这么一说,如星却不乐意了:“你们都走了,谁来陪我呀?” 聂霜紫轻瞥了一眼萧钰宸,浅笑道:“这不还有个现成的萧大哥么?” 在如星心里,让他这个萧大哥来陪她吃饭,肯定比她和扶桑要好得多吧? 马车不急不缓的往来时的路行去,时近中午,路上的行人比来时多了许多。 “小姐,把如星姑娘一个人留在那儿没问题吗?” 马车里,清霜看着沉默的二位小姐,有些担忧的问道。 “担心什么?萧钰宸又不会把她吃了。” 聂霜紫挥挥手,漫不经心的说道。她也许是几个人里最不担心的了,因为是她厚着脸皮把人硬塞给萧钰宸的。正在萧钰宸万分推辞的时候,采衣和清霜也回来了。所以她很不客气的扔下三言两语就拉着人跑了。 聂霜紫直白的话语让两个小丫头脸红了红,萧钰宸是正人君子,当然不会做失礼的事了。只是孤男寡女单独在一起,终归是不太好的。 看着从上了马车后就一言不发,重度失神的扶桑,聂霜紫轻叹了一口气。对着采衣和清霜挥了挥手道:“你们去马车外呆会。” “是。” 采衣和清霜齐齐应了一声,掀开车帘走了出去。 “还不回神吗?” 聂霜紫伸出手在扶桑眼前晃了晃,戏谑地道。 扶桑的思绪被打断,抬起头来,看着聂霜紫清澈的眼睛不禁苦笑道:“还是和以前一样啊。明明离开了一年多,但还是什么都没改变。我的心事,依然瞒不过你的眼睛。” “扶桑,你离开凤城一年多,可我们却相处了十五年,你也在凤城生活了十五年。一年的时间不算长,你希望改变些什么呢?” 聂霜紫摇头说道,平静的眼中是深藏已久的睿智,她抿了抿唇,轻声道:“你去见他了?” 虽是问句,却已笃定。 扶桑敛眸沉默,聂霜紫问了之后也不再言,马车里压抑着长长的安静。良久之后,扶桑才张了张口,像是要很费力才能从口中说出关于那个人的话,原本清冷的声音都变得略微沙哑了起来。 “我以为,我忘了他。” 她抬眸,眼中翻涌着痛楚:“阿紫,我以为我能忘了他,我以为我已经忘了他。我以为一年的时间足够我忘了他的。可是,可是再见到他……” “心还是会疼是吗?” 聂霜紫接过她的话,坐过去将她揽进怀里疼惜道:“傻扶桑,一个人放进心里面,哪里有那么容易再拿出来。” “阿紫……”扶桑将头深深埋进她怀里,声音带了哽咽。 她记得这个味道,记得这个体温。两年前,当她心碎成灰的时候,阿紫就是这样抱着她,抱了整整一夜。那些泪,那些痛也都尽数浸入了阿紫的衣襟。就是这个单薄却温暖的身体,将她的理智一点一滴的从绝望里拉了回来的。 一年来,她看着自己的心挣扎,扭曲,痛苦,再到平静。她以为自己已经完全放开了,却没想到在这个最懂自己的人面前,还是轻而易举的崩溃。 聂霜紫叹息一声,轻轻拍抚着扶桑的背,等着她平静。她没有问她为什么还要去见他,她也不必问他们都说了些什么,她只要知道自己这个至友有多爱那个人就够了。 等哽咽声逐渐低不可闻之后,聂霜紫才抚着扶桑的黑发安慰道:“我们不能自由选择想要爱的那个人,但可以选择爱人的方式。不管是哪一种,答应我,别太为难自己好吗?。” 半晌之后,扶桑才抬起头来,神色已经恢复了平静。除了聂霜紫胸前的点点水渍,根本看不出来她哭过。 “阿紫,你放心吧。我已经不是当年的傻女孩了,他,也不是当年的他了。” 苦涩的笑了笑,她说的是实话。早在当年离开,她就知道自己回来的时候还是会面对他。只可惜,时间没能治疗伤痛,却让她和他的距离越来越大。 第十八章:静祁郡主的车架 聂霜紫点了点头,调笑道:“我放心,我当然放一百二十个心啦。我们家扶桑可是上天入地都寻不到的好女孩,我才不信这世上有那么多瞎子呢。我们家扶桑肯定能找到十几二十个好男人,把自己嫁出去。” 见她没说两句又开始调侃人,扶桑翻了翻白眼。但不出意外的,心中的压抑消散了很多。 “我觉得我要爱惨你了,这可怎么办才好。” “既然爱惨我了,那你要不要考虑一下咱俩都不嫁人了,我们俩凑合着过一辈子得了。” 嘻皮笑脸的贴上去,聂霜紫使劲的蹭她。为了逗她开心,她可是在贱卖自己的厚脸皮啊。 “切,谁要跟你过一辈子啊,那不表示自己有问题吗?” 扶桑嗤了一声,毫不犹豫的否决。 聂霜紫瞪大眼睛:“怎么会,我总比那些臭男人好多了吧?你去哪找像我这样出得厅堂,入得厨房,多才多艺的伴侣啊?” “我错了。” 扶桑突然低叹一声摇头道。 “呃,你错在哪儿了?” 聂霜紫错愕。 扶桑凉凉的看着她道:“我错了,我不该说一年来没啥改变的。你看你的脸皮都被你练的,堪比城墙还厚了。” “……” 她这是为了谁呀她。 但经过两人这么你来我往的调侃了两句,马车里的气氛顿时就轻快了许多了。一悲一喜的,精神容易疲劳。所以调侃歇下来之后,两人就头靠头依偎在一起,有一句没一句的聊天。 “阿紫,我真好奇,以后会是什么样的男子才能让你爱上呢。” 聂霜紫歪头想了想道:“我也不知道呢,不过被我爱上的话,应该会很惨吧?” 她对爱情有些苛刻呢。爱得不深,爱得不专注,都只有被踢出局的下场了。可是很难呢,在这样的时代里,要找那样的一个人来让她爱上,真的很难。 扶桑赞同的点了点头:“爱上你的也会很惨。” “所以说,我果然还是孤独终老比较好吧?” 翻了翻白眼,聂霜紫有些无语,怎么说得好像她是个祸害似的。 马车外传来一阵喧哗声,打断了她们没营养的谈话。紧接着是一片吆喝声,惊叫声,连绵的响成一片,并且越来越近。 扶桑皱着眉头掀起车窗帘朝外看去,只见到路上的百姓纷纷往两边退开,那模样似是有什么大人物要到来一般。 “怎么回事?” 她轻声询问着外头的清霜。 “小姐,好像是静祁郡主的车架马上要过来了,侍卫在头前开路呢。” 清霜伸头望了一会,然后低声禀报道。 “静祈郡主?”扶桑重复一句,随即冷笑:“好大的架子啊,就是王爷上街都没她弄出的动静大吧?” 静祈郡主的名声响亮,聂霜紫虽没见过,但也知道这个人物的。安王爷的女儿,凤城第一美人。论才论貌,只有聂映雪能够与之相比,甚至还要略逊一分。 “让开让开!闲人退避!” “静祈郡主的车架亲临!闲人退避!” 侍卫嘹亮的吆喝声逐渐的逼近了,周围的百姓一边退避一边窃窃私语。 “静祈郡主鲜少出府,今日怎么出来了?” “今天真是幸运,竟能亲眼看到郡主的车架。” “静祈郡主可是天仙似的美人啊,能偷看到一眼那都是三生有幸啊。” “哎,你别挤,你别挤我呀!” “我要站前面!” 诸如此类的七嘴八舌,将场面烘托的混乱不已。今日街上百姓本来就多,原本还觉得又大又宽阔的都城大道,因静祈郡主的车架到来立即就变的拥挤不堪。 “小姐,我们可要退避一旁?” 清霜低声问道。 “为何要退?”扶桑反问,冷笑不停:“大道人人走得,又不是她家的。我们又不比人家低贱,惧她作甚?” 聂霜紫拉住她,不赞成的摇头道:“还是退吧,莫生枝节。” “阿紫!” “非是惧她,只是没必要。你若不退,势必要和她在大庭广众之下照面,你又不喜奉承。虽说不会起冲突,但难免置气。再者,你刚回京,若不愿结交朋友但至少少招敌人。” 聂霜紫一番话说的再有道理不过,她太了解扶桑了。身为大将军府的小姐,扶桑有的是机会见到凤城名媛,否则当初她聂霜紫也不会有机会和她认识,互相交心了。既然如此,那么静祈郡主扶桑一定是见过许多次的。但至今为此,扶桑对静祈郡主的态度都没变过,说明静祈郡主并不能成为她的朋友。 而以扶桑的性子,对那些不相干的人一向都是不假辞色,冷淡疏远。这样的性子,最容易得罪人,也最容易得罪人之后自己却毫无所觉。 眼见聂霜紫苦口婆心的模样,扶桑无奈的挥挥手道:“好吧好吧,退吧退吧。反正我也不想见她。” 清霜得了准许,马上命车夫往一旁退开,让出大道。 马车刚退开,正前方的大道上便传来一阵清脆铃响。紧接着,一辆由四匹骏马拉动的大红色华丽车架出现在视线中。 车架通体是火红色,其上绘满百鸟,雕刻的栩栩如生。车壁四周挂满了红色纱幔,随风摆动之间,里头坐着的曼妙身姿若隐若现。车檐上倒挂着琳琅的金铃铛,叮叮铛铛的响声不绝于耳。 聂霜紫啧啧的赞叹了几声,华贵之极的车架加上随侍的几十个丫环侍卫,这排场大的让她几乎怀疑是皇后出行了。不过她也明白,整个北启国也就这静祈郡主有这份待遇了。换成是其他郡主,给她们十个胆子也不敢效仿啊。 车架缓缓从大道行过,一路畅通无阻。所过之处,香风阵阵。 “郡主,再过不久就到城郊了。” 车架外的俏丽丫环低声禀报道。 “嗯。” 红色纱幔中传出一道低低的回音。 丫环笑了笑:“郡主,我听说太子殿下一早就去见墨王爷了,看来宫里的消息是真的。郡主很快就能得偿所愿了。” 丫环的话音落下后,车架上始终没有回应。良久之后,坐在车里的绝色女子才慢慢的抬起头来,目光投向遥远的天际,低低的呢喃了一声。 “垣哥哥。” 第十九章:相同的姻缘牌 “万般相遇因生果, 春锁深处始相逢。 红绸作嫁王侯梦, 比翼山河白头人。” “这签文什么意思啊?这么深奥。” 聂霜紫趴在桌上歪头思索,百思不得其解。 月老诞已经过去两天了。那天因为扶桑的缘故,晚上的姻缘大会聂霜紫和扶桑都没有去。月老诞一过,聂霜紫和采衣的后院生活又恢复了平静。 “奴婢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意思。不过那位算命的老先生说了,这签是上上之签。他说小姐是富贵命,以后一定会嫁一个如意郎君的。” 采衣笑着把饭菜摆好,一想起那位老先生的话,她就开心的不得了呢。 “富贵命跟如意郎君有啥关系,我生来就是相府小姐,也没见得有多富贵啊?” 聂霜紫翻了翻白眼,把签文揉成一团丢一边去,决定不浪费脑细胞去想这个了。从怀里掏出两块木牌来,聂霜紫又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这两块木牌一块是聂霜紫自己的,一块是那天从树上掉下来砸到她的。那天因为种种原因,这两块木牌就被她揣兜里了,直到回到相府之后才又掏出来。而这两天,聂霜紫最常做的事情就是对着这两块木牌发呆。 原因是因为那块捡回来的木牌上写的字,那上面写着一句话:一生一世,守一良人。没有署名,所以不知道这块木牌的主人是谁。可就是这一句话,却在聂霜紫的心中激起了阵阵涟漪。 一生一世,守一良人。 她想,这世间原来还有和她一样的痴人,做着死生契阔,与子成说的痴梦。 并且,这块木牌之上的同心绳和聂霜紫的那一条一模一样,长度也不差毫厘。这难道是巧合吗? 但是不管怎么说,聂霜紫对这块木牌的主人产生了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虽不相识,却胜似知己。 “小姐,用膳了。你怎么又拿着那两块木头,月老诞都过去了,还留着它们干嘛呀?” 采衣打断了她的思绪。 小心的把木牌揣进怀里,聂霜紫笑了笑道:“你不懂,这可是很珍贵的东西呢。” “木头疙瘩有什么珍贵啊?” 采衣不解的问道。 聂霜紫笑了笑没回答,换了个话题问:“最近凤城有什么大事吗?” “大事?有什么大事么?”采衣疑惑的问:“小姐怎么突然这么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聂霜紫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就是看这两天府里的每个人都行色匆匆的,不知在忙什么。” “啊,我想起来了。” 采衣惊叫一声,恍然道:“要说最近会发生的大事,那不就只有下个月皇后娘娘的寿诞了吗?” 皇后的寿诞?怪不得。虽说皇后过寿不像皇上过寿那么隆重,但按照贯例,凡四品以上的官家女眷都有进宫拜寿的资格的。 这样一来就可以解释为什么府中下人会忙碌起来了,二夫人爱好门面,进宫之前肯定是要好一番打点的。 “我倒是忘了。”聂霜紫耸耸肩,不在意道:“皇后娘娘的寿诞左右跟咱们没啥关系,吃饭吧。” 想当然尔,以二夫人的偏心,每年都不会带上她一起进宫的。 午膳过后,天绣坊的人将一批上好的绫罗绸段送进了丞相府里。相府里的女眷们个个笑靥如花的赶至了二夫人所在的定春阁。 聂丞相回府的时候,听下人通报他的妻妾们和女儿们正在定春阁挑选布料,想了想便改道而去。一路穿过前庭,路过花园,重重回廊之后便是女眷们居住的后院。其中最大最漂亮的一座园子便是定春阁,定春阁原本是他发妻和女儿住的地方。大夫人去世后,扶正的二夫人理所当然的住了进去。 走近花厅,一阵欢声笑语便传进耳朵里。聂丞相轻咳一声,推门而入。 “爹爹!” “老爷!” 一见到他,花厅里的众女齐齐福身行礼,态度恭敬至极。 “不必多礼!”聂丞相扫了她们一眼,目光落在圆木雕花桌上的布匹上:“怎么样,这次的料子如何?” 二夫人笑呵呵的凑上前来笑道:“自然是极好的,女儿们都很喜欢,天绣坊的料子没得说的。” 聂丞相点了点头:“既然如此,待几个丫头都挑好了自己中意的料子后便尽快送去成衣坊,莫误了皇后娘娘的寿辰。” “老爷放心,这些妾身都会打理妥当的。” 二夫人恭顺答道,笑容中带着满满的得意。这府里的吃穿用度一向都是她在打理,丞相很少过问,而这也造成了她独一无二的地位。 “我只是过来看一下,你们继续吧。” 丞相似乎也的确懒得过问这些琐事,看过了之后就转身准备离开。但走到门口之后又回过头来,再扫了一眼屋内。 “怎么不见三丫头?” 他这话一出,屋里有一瞬间的寂静。 二夫人扯了扯嘴角,讪笑道:“老爷,怎么突然提起那丫头了。您放心,她的布料稍后我会派人……” “叫她过来一起挑,挑好了之后同大丫头几个一样定做。” 聂丞相冷冷打断了她的话,以不容置疑的口气说道。 “老,老爷,你这是什么意思?那个丫头,她哪有资格?” “皇后娘娘已经明令,朝中凡五品以上官员,女眷十四岁以上都要进宫晋见。”丞相瞪着她,脸上带了丝怒气:“这件事我应该已经说过了吧?你竟然还敢问我什么意思?三丫头也是我的女儿,她如何没有资格?” “我不同意,那个贱丫头无才无貌,一点规矩都不懂。若进了宫,那丢的是我们丞相府的脸。只要我们不说,谁知道她的存在,往年不也都是没带她么?” 二夫人反应激烈的反驳,在她心里,那个贱丫头根本没有一点资格可以进宫去。 “够了!”聂丞相猛地一挥袖,厉声道:“你往常做的那些事,我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现在太子选妃在即。今次皇后娘娘的寿诞,名为寿宴,实是选亲。到时城中青年才俊皆会到场,仍是一次难得的机会。身为我聂文礼的女儿,都得把握这次机会。你堂堂丞相夫人,如此不识大体,不但不为相府筹谋,还跟一个丫头过不去,说出去也不怕被人笑话!” “我……” 二夫人脸一白,面对丞相如此犀利的话语竟不知如何反驳。 第二十章:寿宴将至 聂映雪在一旁看得明白,见父亲有发怒的趋势,忙站了出来替娘亲说话:“爹爹莫气,娘也是担心三妹久居后院,进了宫难免出错。不过爹爹说得对,皇后娘娘既已有明令,三妹自然还是一同进宫的好。” 说完她转头对身边的婢女吩咐道:“春荷,去将三小姐请过来吧。” “是。” 春荷接了命令,转身出去了。 聂映雪的举动让聂丞相满意的点了点头,脸色这才好看了许多。他不悦的看了一眼二夫人道:“你若有映雪一半的知书达礼,我又何至于操心这么多!” 二夫人不敢再多说什么了,只是心里却不以为意,映雪还不是她生的。 “我也不指望三丫头能攀上什么高枝,只是都是我女儿,不能厚此薄彼。映雪,你懂事些,这事就交给你来办。该有的东西,一样也别少。” 聂丞相又对着聂映雪嘱咐道。 聂映雪乖巧的应了下来:“是,请爹爹放心,我会替三妹打点好进宫的物什的。” 不多时,聂霜紫在春荷的带领下过来了。 进到花厅,她先向坐在首位的聂丞相和二夫人行了礼,又一一见过了几位姨娘之后才垂首立在一旁。 聂丞相打量着这个全身上下朴素的几乎没有颜色的三女儿,半晌才道:“紫儿,皇后娘娘寿诞将至。天绣坊送来了新的布匹,你挑个自己喜欢的吧,到时做件新衣裳进宫参加寿宴。” 聂霜紫眸中惊讶一闪而过,低声道:“爹爹,女儿惶恐。皇后娘娘寿宴仍是大事,女儿大礼不全怕是不适合跟姐姐妹妹一同进宫。” “你不必推辞,到时自有你二娘和姐姐关照你,你只需跟着她们便是。” 聂丞相不耐的站起身道:“我还有公事在身,有什么事问你二娘吧。” “恭送爹爹!” 聂丞相在一干娘子军的恭送下离开了,他一走,厅内的气氛立时就变了。一双双意味不明的眼睛盯着聂霜紫,让她觉得全身汗毛都立了起来似的。 “三姐,你是不是觉得很高兴呀?终于可以和我们一起进宫见皇后娘娘了。” 首先打破沉默说话的是排行老四的聂青芙,她一双丹凤眼阴沉沉的盯着聂霜紫,嘴角挂着嘲讽的笑。 聂映梅嗤了一声:“也不知道今天爹爹怎么回事,竟然这么糊涂。不过贱丫头,你要是以为能进宫就算得到爹爹的宠爱,那你就错了。” “就是,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性。” 五姨娘附和了一声,顿时引起哄堂大笑。 聂霜紫平静的看着她们,好像没有听见她们的话似的。等她们笑得差不多了,她才向众人行了个礼,温声道:“不知姐姐和妹妹们可挑好了?紫儿后来,自然是最后挑的。” “三妹尽管挑吧,其他妹妹们都已选了自己中意的了。” 聂映雪微笑道。她无论何时,面上都挂着得体的微笑,哪怕她可能是在场所有人中最不愿意聂霜紫进宫的人。 “那小妹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聂霜紫看了她一眼,垂眸来到桌前,随意从中拿了一匹青花纹的布料出来,将之搁置一旁。她看向聂映雪,浅笑说道:“小妹就要这一匹,有劳大姐了。” …… 等聂霜紫应付完那一干姨娘姐妹们,回到自己的院子的时候,已经接近日落时分。 一进院子,采衣就兴奋的迎了上来。还没开口说话,珍珠似的眼泪就先啪嗒啪嗒往下来掉。这可把聂霜紫吓坏了,赶忙拉着她进屋,嘴里还担心的问:“怎么了?好端端怎么哭了?是不是后院的人又欺负你了?” “不,不是。”采衣抽噎着,却还扯开一抹笑:“奴婢是为小姐高兴啊。” 聂霜紫愣了会,有些无奈的看着她又哭又笑模样道:“我有什么事值得你高兴成这样?” “小姐,你可以进宫啦。老爷终于知道小姐受的苦了,终于肯为小姐做主了。你不知道,奴婢知道这个消息有多高兴呢,一定是大夫人在天之灵保佑小姐,小姐以后的日子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采衣噼里啪啦的说了一堆,好像怎么说都无法表达内心的欣喜似的。 “怎么连你都觉得我能进宫是好事?” 聂霜紫拿手绢替她擦眼泪,心里郁闷不已。在她看来,是大祸临头才是。 “能进宫当然是好事啊,那么多大的荣幸啊。” 采衣的小脑袋想不到她家小姐想的那么深层,皇宫耶,那可是天子住的地方。 “傻丫头。” 揉了揉采衣的脑袋,聂霜紫喟叹一声。聂丞相如果真心想为她作主,她又何至于被二夫人欺压这么多年。对聂丞相这种谋臣来说,他只在乎一个人有没有存在的价值,而不管这个人是他的儿子女儿。这一次,他是想看看她聂霜紫的价值有多少吧?她心里比谁都明白,如果她身上没有任何价值,那么她那个丞相父亲会比任何人舍弃她都要快得多。 入夜,凤城家家户户都点上了烛火,如豆的灯火密如繁星。今夜春寒席卷,半弯的月亮被掩在重重黑云之后,烛火照不到的地方尽是一片朦胧的轮廓。 漆黑的夜幕下,微风拂动,两道人影交错而过,迅如流星般在城市上空留下残影重重。一座高楼的屋顶上,残影浮动,一道黑色人影狼狈地浮现而出,因过快的速度骤然停下而踉跄了好几步。 另一道细微之极的破风声穿空而来,停在黑影身后不远处的树梢上。夜色深浓,模糊印出黑色衣袍的一角,在寒风中翻飞摇曳。 黑色人影高大的身躯陡然一僵,气喘吁吁的回过头来。在看清那抹如影随形像鬼魅般的身影之后,隐在黑布之下的俊脸狠狠一抽。身上的多处剑伤以及被追杀了一整夜的怒火和憋屈汹涌而来,让他忍不住的咬牙爆了一句粗口。 “我靠,你还有完没完啊。” “怎么,这就逃不动了?” 黑袍男子淡淡的看着他,手中薄如翼的长剑在夜空下泛着泠泠的寒光。相比较黑衣人的多处外伤,气息凌乱。黑袍男子气定神闲的模样好像是半夜出来散心般,连衣袍都没有弄皱一点。 黑衣人嘴角一抽,听出了对方话中的戏谑。想到两人之间实力的差距,他不甘心的低吼道:“我跟你又没什么深仇大恨,你至于这么死缠烂打吗?” 黑袍男子微不可察的挑了一下眉:“原来在你心中,你对我做的那些事还称不上深仇大恨?” 随着他这句话落下,周围的寒意又嗖嗖的下降了几度。黑衣人被冻的哆嗦了一下,下意识的后退了两步,直觉想离这危险的男人远一点。 “就,就算我曾经不小心得罪了你,这些年你那该死的追杀已经让我够惨了吧?你还想怎样?” 第二十一章:黑衣人 黑衣人说着嘴里直犯苦,他英明一世,一生中最大的败笔就是招惹了这个外表像妖孽,内心像魔鬼的家伙。原以为时过境迁,这男人早就把他忘了。谁知道他刚踏入北启国的境内,这男人就已经掌握了他所有的行踪。最好死不死的,是他出门没看黄历,挑了今天晚上行动,这才会一现身就被逮住。 这男人从一出现就浑身罩着寒气,摆明了他这段时间心情不好嘛。 “不怎么样,想要你死。” 黑袍男子淡淡吐出几字,宣告他为数不多的耐心将要告竭。长剑微微摆动,周身的衣袍无风自动。 “如果你那自负天下第一的轻功就只有这种程度的话,那么今夜此处,便是你的终点。” 剑尖转动,遥遥指向黑衣人。霎时间,铺天盖地的凌利气息像天罗地网般层层压向黑衣人,将之周身气机牢牢锁住。 “我靠,你来真的啊!” 黑衣人炸毛似的跳了起来,指着黑袍男子就开骂:“你好歹也是堂堂一王爷,肚量怎么比我上过的任何女人都还要小啊!” 黑袍男子不动如山,气势丝毫不减,完全没有要再搭理他的意思。黑衣人心里一寒,终于意识到这家伙是真的想杀了他了。当下也没了再耍嘴皮子的兴致,急忙调动起体内剩下的真气。 “妈的,姓苏的,算你狠,把我逼到这份上!” 生死关头,黑衣人再也顾不得不可动用的底牌什么的。怒吼一声,赶紧把自己保命的招式使了出来。 在黑袍男子身形一动,攻势席卷而来之时。黑衣人脚步一错,在一瞬间将轻功身法施展到极致。只见眼前一花,黑衣人幻化出七道残影,分别从七个不同的方向暴射而出。迅如闪电,快若流星,不但在眨眼间脱离黑袍男子的攻击范围,更是快速的往远处逃遁而去,转眼就隐入夜色之中。 漆黑如墨的夜色下,片刻时间就只剩下黑袍男子一人临风而立。 刀削般的薄唇微抿,黑眸凝视着黑衣人消失的方向久久不语。良久之后,才听见淡漠的声音不带丝毫情绪的响起。 “风卷决第七重,风动七杀。风行子倒是给自己找了个不太烂的传人。” 呼呼风过,转瞬无痕,唯余淡淡的血腥气缭绕于空。 阔气而辉煌的丞相府,处处雕龙画凤,亭台楼阁无不装饰奢华。到了夜晚,各处宫灯照亮檐上琉璃瓦,灯火下唯美的建筑和名贵的摆设将主人的奢侈表露无疑。 厅堂里,水榭中,处处散发着脂粉香酒香。女子的嫣然笑语和男子的豪迈笑声充斥其中,多少驱散了些许春天的寒意。 半空中,一道黑色的影子横掠而过,笔直的潜入后院最偏僻角落的竹林中,转瞬就隐起了身形。黑影无声无息,甚至连一片树叶都未曾惊动。 竹林之后的静谧小院,一盏如豆的油灯静静放在桌面上,从窗口处漏出的点点昏黄光芒无声地照亮周围的黑暗。 采衣拖着疲惫了一天的身子慢慢穿过竹林,一路向小院子行去。在看到院中的灯光时,带着浓浓倦意的小脸上浮现暖人心肺的笑意,脚步一下子就轻盈了许多,加快了行进的速度。 那模样,活像是出门上工的丈夫急着回家见自己的小娘子般。可是采衣知道,虽然那里面没有住着自己的爱人,却住着这个世界上对自己来说最重要的人呢。 她家小姐,她要护着守着,跟随一辈子的人呐。 “小姐?” 轻轻推开木门,采衣小声的唤了一声,生怕屋里的人儿已经上床歇着了。 不过显然,这种情况是很少见的。 聂霜紫正垂首坐在绣架后,专注的一针一线刺绣着。听见木门的轻微声响,她抬起头来,一如既往的温柔浅笑。 “小姐,这么晚了你该歇着了才对。” 采衣不赞同的看着她,伸手拿过她搁在一边的外衣就准备替她披上:“午间才让你加的衣裳怎么又脱下了,冷着了可怎么办?” 今日春寒又重,特别是到了夜里,冷得人直发抖。她在后院干活,一夜下来牙齿直打颤不说,还打了好几个喷嚏。谁知一回来,小姐又是只着单衣,她怎么能不啰嗦呢? “我在屋里,能怎么冻着?倒是你,真该快点去加件衣裳。”聂霜紫摇摇头,无奈的拉过她的手搓着。一双细嫩的小手,早就被冷水冻得僵硬了。 “饿不饿?厨房里温着面呢。” 聂霜紫体贴的替她倒了杯温水,关心的询问道。 “小姐,你又进厨房了?你手还没好呢。” 采衣一听就急了,急忙拉过她的手察看。白皙的手上包着纱布,没有被水浸过的痕迹。 “只是煮个面而已,看你大惊小怪的。” 聂霜紫点了点她的鼻子,无奈的看着她又红起来的眼眶,失笑道:“我的采衣小祖宗,你到底饿不饿?不饿我就把面倒了,然后睡觉了。只是可惜了,我费了半天好辛苦才煮的面了。” “别呀,小姐,奴婢饿,奴婢很饿呢。” 采衣赶紧点头证明自己很需要吃东西,她可不舍得小姐一番心意就那么被倒掉。 聂霜紫满意的点点头,终于成功止住了采衣每天都要泛滥的关怀。她大半夜不睡觉等着吃宵夜,可不是为了听这丫头喋喋不休的呀。 采衣蹬蹬蹬的跑出去端面了。 采衣需要干粗活,每天的消耗都不小,偏她们吃的营养又跟不上。所以在聂霜紫的要求下,吃宵夜已经成了她们每天必须的流程了。 “啊!” 聂霜紫正准备接着拿起针刺绣,屋外传来一声惊叫吓得她动作一僵,紧接着便是瓷碗打碎的声音。她心里一慌,赶忙往屋外跑去。 “采衣,怎么了?” 一踏出屋外,聂霜紫只看到采衣站在院子角落里一片杂草旁,脚边还有摔碎的碗盘。 “小,小姐……” 采衣小脸惨白,全身僵硬,连动都不敢动一下,那模样活像见到鬼似的。 “到底怎么了?” 聂霜紫疑惑的走近。 “这,这里有……”采衣颤颤畏畏的回过头,吓得连魂都掉了,手指着那片草丛抖啊抖:“小姐,这里,这里有死人啊!!!” 话到最后,已经再度形成了尖叫。 “嘘,你小声点。大半夜的别吓到人。”聂霜紫面不改色的走过来,低头往草从里一瞧。 草丛里躺了个全身都被黑布包裹的人。 一股血腥味扑鼻而来,让她皱了皱眉头。只看了两眼,她就抬起头来。见采衣还在浑身发抖,好笑道:“怕什么,这人还没死呢。” 呃,还没死? 采衣一愣,呆呆的看着自家小姐,呐呐道:“还没死?那,那……” “这男的是受了重伤,昏迷过去了。不过也离死不远了。” 聂霜紫耸了耸肩,平淡的语气好像在说明天不吃肉般。 采衣瞪大了眼睛道:“小姐怎么知道他是男的?还受了重伤?” “这人身材高大,肯定不会是女子。而且他身上好多外伤都很明显,流的血都把地面给染红了,再加上他气息微弱,这不是一眼就可以看到的吗?” 聂霜紫偏头看她,怀疑这丫头是不是一看到这“死人”就吓的六神无主了,压根没有再多看其他的。 采衣脸一红,她的确是吓的魂都飞了。突然在草丛里看到“死人”,她只顾着害怕了,哪里还敢多看一眼?她现在腿还软着呢。 “你怎么发现他的?” 聂霜紫打量了一下四周,在看到地上那两碗汤面时,默默哀悼了一会儿。 哎呀,真是浪费…… 采衣这会儿也逐渐平静下来了,多年跟着小姐,她的心理承受能力还是比普通人强的。方才那般失态,实在是因为自家院子里凭空出现个“死人”太惊悚了。听见小姐问话,她吞了吞口水,压下乱蹦乱跳的心才道:“刚刚我从厨房出来,听见草丛里有声音。原先以为是猫儿,谁知凑近了看竟是个人。小,小姐,这是怎么回事?这人是谁?怎么会身受重伤?又怎么会出现在我们的院子里呢?” 聂霜紫睨她一眼:“你问我?我问谁去?” “那,那现在怎么办?” 采衣无措的看着她,完全没办法应付这种“突发状况”。 聂霜紫偏头想了一会,接着挥挥手道:“不管他。” “啊,我们不救他吗?” 采衣惊呼一声,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我们为什么要救他?” “他,他受了伤啊!” 采衣说得理所当然,一个身受重伤的人,难道要见死不救吗? “可万一他是坏人怎么办?”聂霜紫摊了摊手:“他若是个坏人,救了他不就是害了我们自个吗?” “这……” 采衣迟疑的咬了咬唇。是呀,他若是个坏人怎么办?小姐说的没错,这人穿着夜行衣,又莫名其妙出现在她们的院子里,还受了伤,一看就不是清清白白的人。 “傻丫头。” 聂霜紫好笑的看着她一副想救又怕救的模样,揉了揉她的脑袋道:“别纠结了,帮我把人抬进房里吧。” “小,小姐,你决定救他了吗?” 采衣眨了眨眼睛,惊喜的道。她就知道,她家小姐最善良了。 聂霜紫煞有介事的点头道:“嗯,先把他衣服扒了,看有没有值钱的东西。等他醒了,再让他还一大笔医药费。” “小姐,他是男的呀。” 采衣快哭了,她家小姐是不是勇敢的过了头了? 第二十二章:妙玉堂 夜已深沉,更鼓声声,那远远传来的打更声告知已过四更天。 采衣从厨房的水缸里舀起干净的水倒入木盆中,又脚步匆匆的赶回院子左边的偏房里。偏房原本是聂霜紫的奶娘所住,奶娘被遣回乡下后,那间房便闲置了许多年。 今夜,那间房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聂霜紫坐在床前,手上拿着棉布清洗伤口。她的目光专注,一瞬不瞬的盯着血流不止的地方,手上的动作十分轻柔。 身旁的木盆中清水已被鲜血染红,就连脚边都扔了好几块棉布。 身上多处剑伤的男子双目紧闭的躺在床上,上衣和面罩都已经被除去,露出结实的胸膛和略有些阴柔的五官。 这是一个很俊的年轻男子,约莫二十四五岁左右。若论起相貌,在聂霜紫所认识的男子中,唯有那位竹公子萧钰宸可以与之相比。只是萧钰宸风华如玉,这男子眉目却有些艳丽,偏生了几分妖娆之感。 聂霜紫想着,那双紧闭的眼睛该是双勾魂夺魄的凤目,其中漾满的灼灼风情可教世间的男女都颠倒了神魂。 这人还未醒,她在心中便下了个危险人物的定论。 “小姐,水来了。” 采衣进了房,换了盆干净的水。她瞄了瞄床上毫无知觉的男子,忧虑道:“这人伤的可真重,咱们的伤药管用吗?” “不管用也只能先用着了,明日我再出府抓些好点的药。” 聂霜紫用手背擦了擦额际的汗,将棉布递给她。采衣接过来在水里清洗了一下,又拧干递回去。 “要不要请个大夫呢?” 采衣问道,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忽然惊觉自己问了个很蠢的问题。 聂霜紫丢了个白眼给她:“我倒是想请。不过就算你家小姐我可以不顾自己的清誉,这半死不活的人却未必乐意咱们泄露他的行踪。” 眼看伤口都清洗过了,聂霜紫让采衣把伤药都拿过来,逐一仔细的给伤口上了药。幸好她们主仆俩平时不是很太平,小病小伤经常有,屋里时时都备着药。否则这大半夜的,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人的伤。 等把人处理的差不多了,两人也是累的够呛。刚一歇下来,聂霜紫就不停的打起了呵欠,一副昏昏欲睡的好像要趴下来似的模样。 采衣见此赶紧张罗着让她去睡下,聂霜紫也不多说什么,就回房里歇下了。 这一觉,聂霜紫睡到了日上三竿。等窗外的阳光暖洋洋的照到床上来的时候,她才迷迷糊糊的爬了起来。梳洗之后,她先跑到偏房里看了看那男子的情况。确定其情况没有恶坏并且还没有醒过来的迹象后,就偷偷的从后院的后门溜了出去。 采衣照例去了后院浣衣房做事,她这个无人问津的三小姐不但时间宽裕,其实还挺自由。除了不能从大门风光无限,大摇大摆的出去外。趁没人注意偷溜出去还是做得到的,只是她时常懒得出去罢了。 妙玉堂是凤城数一数二的医馆,座落在西城最繁华的地段长乐街上。这间百年老店的医术和信誉在凤城有口皆碑,且其在北启国几大城市中都有分号,根基之稳少有人能够动摇。而且妙玉堂还是凤城首富冷家的产业,背景雄厚也无几人能比。 聂霜紫出了府就直奔西城而去,不多时就站在了妙玉堂外。 妙玉堂里人满为患,生意火爆的不得了。不过堂里的伙计分工明确,将秩序维持的井井有条,一点不见混乱。抓药的,问诊的各自排着长长的队伍。 聂霜紫在伙计的带领下在抓药的柜台前排起了队,一边打量着医馆里的装潢摆设一边暗自思索着这样一间医馆一天能赚多少银子。 “妙玉堂新来的那位女大夫医术真好啊!” “是啊是啊,一点都不输给陈老大夫。” “可不是,我这十几年的老顽疾自从吃了她开的方子,好久都没有再发作了。” “对啊,我听说她刚来医馆没几天,就治好了好几个疑难杂症的病人呢。” “真厉害啊!年纪轻轻医术就这么高明。” “不仅如此,人还长得这么漂亮。” “只可惜如星大夫每天只问诊半天,不然妙玉堂的生意肯定会更上一层楼啊!” “那是,可不是每家医馆都有这么漂亮的女大夫的。” “如星大夫的心地可善良了……” 周围排队等候的人七嘴八舌的议论钻进耳朵里,其中一个颇为熟悉的名称,让聂霜紫讶异的挑了挑眉。 如星?会是巧合吗? “这位大叔,你们说的女大夫是什么人啊?” 聂霜紫拉了拉前面的一个中年男子,好奇的问道。 中年男子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憨厚的笑道:“小姑娘这段时间应该很少来妙玉堂吧?” 聂霜紫乖巧的点了点头,是啊是啊,谁会经常往医馆跑啊。 “呵呵。看到那个小房间了没?那是如星大夫专属的诊室,她现在就在那里面看诊呢。” 中年男子笑了笑,指着问诊处一个队伍排的最长的房间道。那其实不算是房间,只是在靠在墙壁的地方架起了两扇屏风,周围又挂起了帘幕遮挡视线而已。 那帘幕掀起落下间,问诊的病人交替进进出出。 在聂霜紫打量那边时,中年男子又解释道:“这位如星大夫可了不得了,年纪小小,医术却是没得说的。她来妙玉堂还不到二十天,名声却在附近传开了。刚开始的时候,大家都说她年纪小,不太相信她。前段时间妙玉堂里就举行了一场医术比试,你猜怎么着?那几位在妙玉堂干了好多年的前辈都输给了她。” 中年男人说到这哈哈一笑,颇有些回味的赞叹了几声,想来那天那场医术比试他也是到现场观看过的。说完之后他又有些可惜的叹了一声道:“只可惜如星姑娘早立了规矩,每天只问诊半天,倒是让好多人每天白白等待了。” 聂霜紫了然的点了点头,这么一会说话的功夫,抓药的队伍已经轮到自己了。 “姑娘,有药方吗?” 抓药的伙计问。 聂霜紫摇了摇头道:“我要买一些上好的金创药,消炎止痛的。另外还要一些恢复元气的草药。” 伙计点了点头转身去拿药,过了一会儿又走了回来,把药往她面前一放道:“一共五十两银子。” 五十两? 聂霜紫惊得瞪大了眼睛,好半天才肉痛的接过药付了帐,转身的时候顺带的把自己院子中的臭男人祖宗都问侯了一遍。 本想立即离开的,但聂霜紫转念一想既然都来了,要不要去见见那问如星大夫,好证实下自己的猜测。 正犹豫着呢,恰巧问诊处那里传来骚动。一个中年管事站在帘幕前对一众排队的病人道:“各位各位,抱歉了,今天如星姑娘的看诊时间已经到了,请诸位找另外的大夫问诊吧。” 中年管事的话音刚落下,在帘幕前排队的人群里发出一大片的惋惜声。紧接着帘幕再度被掀开,熟悉的白色百合花裙出现在视线中,伴随着一张巧笑嫣兮的笑脸。 聂霜紫偏头想了想,走到门外一个不怎么显眼的角落里等着。不一会儿,如星就独自一个人蹦蹦跳跳的从妙玉堂里出来了。 “如星。”聂霜紫轻唤道,见她转头投来浅笑道:“没想到你还是妙玉堂妙手回春的女大夫呢。” “阿紫,你怎么来了?” 如星惊喜的跑到她面前,瞄到她手上的药包惊讶道:“你生病了?” 聂霜紫摇摇头好奇道:“你怎会成了妙玉堂的大夫?那日都不曾听你说起。” “嘻嘻,我本身就是大夫啊。我来凤城的路上把盘缠都用完了,所以就找了活干。这间妙玉堂的伙计师傅们人都好好,给的银子也好多呢。” 如喜拍了拍自己腰间的小布包,笑着解释道。 聂霜紫浅笑道:“盘缠不够用,怎么不跟我和扶桑说呢?还得你一个姑娘家自己找活干,倒是我们的不是了。” “我怎么好意思老是麻烦你们了,再者借了你们的钱也是要还的。你放心好了,我才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被难住了。你可别小看我,我们江湖儿女多得是赚银子的本事,怎么也不会让自己饿着的。” 如星说着得意的挺了挺小胸脯,表示自己是很有“本事”的。 聂霜紫抿嘴打趣道:“你这话的意思倒像是我们这些养在深闺大院里的小姐中看不中用了。” 如星连忙摇手否认:“不是不是,我可没有这个意思的。以前我便知扶桑跟其他的官家小姐不一样,你是扶桑的好朋友,也是我的好朋友,自然也是不一样的。” “我开玩笑而已,看你紧张的。不过我也没说错什么,富贵人家的小姐确实是比不了你们江湖儿女。”聂霜紫笑道,转而问道:“你在妙玉堂当大夫,想必是要在凤城久居了?” “这个我也不能确定,不过短时间内应该不会离开,因为我还要找人。” 如星叹了一口气,就算要走也要先找到她那神出鬼没的大师兄才行啊。 “找人?” 如星点了点头道:“是啊,找我家的……” 说到一半,如星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停住了,反而一脸兴奋的拉起她的手道:“阿紫,你出现的正好,我这两天发现了一个了不得的秘密,一直想找你和扶桑出来呢。走,我现在就带你去看看!” “秘密?什么秘密?” 聂霜紫好奇的疑问刚出口,如星就迫不及待的拉着她快步跑了起来。 “等到了地方你就知道了,你一定会喜欢的。” 第二十三章:遇白虎 第二十三章:遇白虎 “如星,你到底要带我去哪儿啊?” 聂霜紫提着药包不紧不慢的跟着,无奈的看着前面蹦蹦跳跳的少女。从出了城到现在已经走了好长一段路,她都快有些吃不消了。 “阿紫,你别急啊。快到了快到了,就在前面了。” 如星笑着转过身来安抚道,脚步轻盈在树林之间穿梭,像一只白色的蝴蝶般。 “这句话你半个时辰前就说过了好吗?” 聂霜紫叹了口气,十分后悔被她拉着出来了。有些认命的跟着如星身后,她打量着周围越渐幽深的景色,忍不住微微担忧了起来。 她们不久前已经出了城门,正在城外不远处的一处深山密林里。从出了城门走进密林后,她们走了大约一个多时辰了。身旁的树木从一开始的稀疏渐渐变得茂密了起来,头顶的树枝几乎遮挡了大部分的阳光。 而很明显的,如星正带着她越来越往这密林深处走去,并且不知道还要走多远才会到达她的那个目的地。 一路走来虽然体力耗费不少,不过如星的健谈倒也没让这一路过于枯燥。这也是聂霜紫迟迟没有掉头返回去的原因,从如星嘴里说出来的事都变得趣味了起来。 不过,再这么走下去她不确定自己还能不能这么淡定的陪她晃悠了。 “如星,你好像对这一带很熟?” 拨开面前的枝叶,聂霜紫看着那像蝴蝶一般轻盈的人儿,疑惑的问道。 如星点点头道:“因为我几乎每天都会上山来采药啊。我每天早上看完病人后,如果没事都会出城来采药的。这座山上的草药最多,所以这座山是我来得最勤快的。” 如星说着回过头来,向她伸出手道:“阿紫,你把手给我吧,我牵着你一起走。” 聂霜紫抿嘴轻笑了笑,把手伸了过去道:“那你可得牵仔细了。” 当两人身上都沾了不少草叶,一双绣鞋被潮湿的泥泞染得七七八八之后。钻过两棵茂密的大树之间,如星终于停下了脚步。 “到了。” 伴随着轻快的声音落下,眼前顿时豁然开朗。 白色的花瓣随风流卷,像冬日漫天飞舞而下的白雪般洁白无瑕。半空中无数的彩蝶纷飞,穿梭在花海之间,灵动得像一只只跳跃的精灵。微风吹过,浓郁的花香扑面而来,带着春天特有的清凉气息。 一眼望去,白色的花海连绵至视线的尽头。 聂霜紫愣愣的伸出手接住几片飘到眼前的花瓣,望着眼前的美景半天说不出话来。 如星张开双臂兴奋的深吸了一口香气浓郁的空气,笑道:“怎么样?这片栀苓花海没让你失望吧?” “真美。”聂霜紫赞叹了两声,转头看她:“不枉费我陪你出城转了好几个时辰,没想到你这秘密竟是如此难得的美景。” 没想到如星所谓的秘密就是这片花海,更没想到凤城城外的密林深处竟藏着这么大一片的栀苓花海。看到这片花海,连她沉静的性子都不禁微微动容了一些。 “世间若道香白雪,常梦深山有栀苓。” 如星拉着聂霜紫走进花海之中,摇头晃脑的吟了一句诗,然后道:“我记得这两句是这么念的吧?” 她记得这首诗在前些年可是很流行的,据说还有一段传奇来着。 聂霜紫身子一僵,偏头怪异的看了她一眼道:“没想到你也知道这首诗。” “嘻嘻,我虽然是个大夫,但是也听了很多文人墨客卖弄的好吧。” 如星吐了吐舌头,以为聂霜紫是觉得自己肚子里没有多少墨水,不懂风雅。 聂霜紫笑了笑,倒也没有澄清自己的意思,转头迷醉的欣赏起眼前的花海。 栀苓花,是少数几种她喜欢的花类之一呢。 “我要採一大把花回去,送给扶桑。阿紫,下次我们要带上扶桑一起来哦。” 如星撒开脚丫子扑到花海之中,欢快的笑声在漫天飞舞的花和蝶中荡漾开来。那清泉般的笑声直直流入聂霜紫心里,沁暖了她那颗略有些沧桑的心。 嘴角勾起深深的笑靥,她忍不住闭上眼睛感叹,好美的花,好美的人儿。 这副像梦境般的美景,在很多年以后都会萦绕在聂霜紫心中。很多年以后,当聂霜紫回忆起这片栀苓花海,那时她却再也找不到那个在花海里笑着唤她阿紫的佳人了。 “吼!” 蓦然响起的一声低沉嘶吼破坏了这宁静美好的画面,聂霜紫和如星齐齐一惊,刚摘下来的花掉在了地上。 “刚刚,那是什么声音?” 如星疑惑的站了起来举目四顾,心里突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方才那声音怎么听起来像是什么野兽的吼声。 聂霜紫也拧起秀眉,仔细的看了看四周。那吼声不像是她们两人的错觉,可周围一片安静,并没有看到什么异常。 流转的目光停了下来,條地,聂霜紫瞪大了美目…… “阿紫?怎么了?” 如星发现了她那见鬼似的模样,有种发毛的感觉。她自小在江湖长大,对于危险的敏感性比普通人还要高些。 “嘘,别说话。如星,慢慢的走过来,不要说话。” 聂霜紫紧张地朝如星招手,同时把声音压得极低说道。说完她右手在地上一通摸索,胡乱的抓了一把小石子在掌心,视线一动不动的盯着如星身后。 如星吞了一口口水,还真不敢说话了,乖乖的挪动脚步小心翼翼的向聂霜紫靠近。同时她也在心里乱七八糟的想着她身后到底有什么东西,把阿紫给吓成这样? 是蛇?是山猫?还是狼? 偷偷的猜测着,她忍不住侧过头用眼角余光偷瞄了一眼身后的情景。这一瞄,顿时就把她的七魂吓走了六魄了,一张小脸变得煞白煞白的,脚步更是一个踉跄差点就栽倒在地。 早在看到如星侧头的时候,聂霜紫就想出声制止了,无奈她的反应慢了半拍。那出现在如星背后的,无疑就是那吼声的主人。只可惜它不是蛇不是山猫也不是狼,而是一头足足有成年男子半个人高的凶猛白虎。 那头浑身雪白的白虎优雅的站在如星背后十步开外,琥珀色的兽眼慵懒的眯起,盯着面前因为它的出现而脸色惨白的两个姑娘。 聂霜紫想,先前之所以没有第一时间发现这只白虎的接近,大概是因为有栀苓白色花海掩盖的缘故。想到这,聂霜紫又不禁对自己有些啼笑皆非。在这么危急的关头,这头白虎随时可能扑过来咬死她和如星的情况下,她竟然还有心情赞叹这头白虎的漂亮,雄壮以及优雅…… “吼!” 白虎再度低吼了一声,四爪动了动,匍匐的模样像是准备随时扑向自己的猎物般。 “啊!阿紫救命啊!” 那一声吼吓得如星尖叫起来,想都没想就没命似的跑了起来。她一动,白虎立即也跟着动了起来,吊在她身后追赶。 “如星,低头!” 聂霜紫大喊一声,纤手一扬,一把石子和沙子就直接往白虎头上招呼了。扔完石沙,她看也没看白虎一眼,拉起如星就跑。 虽然她扔的准头不错,但无奈她身娇体弱,那一把扔出去对白虎来说实在算不了什么。所以她二话不说,拉起如星就没命的跑,连方向也顾不得了。 “吼!” 白虎发出愤怒的嘶吼,显然聂霜紫这一把还把它的火气给引上来了。 “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大一头老虎啊!” “我,我也不知道啊!” “之前你来的时候都没碰见吗?” “没有,如果之前就碰见了,那我怎么还敢带你来!” “……”说得也是哈。 于是聂霜紫也不多说了,一心放在逃命上。两人都拼了命的跑,先前来时的疲累感此刻消散的一干二净,连精神也在身后那一声声的虎啸声中绷得紧紧地。 那头白虎好像真把她们两个当晚餐了,那穷追不舍的架势充分表明了想轻易摆脱它是不可能的。两个女孩子的体力又怎么比得过一头猛虎,更何况还是在枝繁叶茂的密林里。 在跑出去十多分钟之后,两人的体力就已经开始支持不住了。聂霜紫更是喘得连路都看不清了,好几次都绊到树藤险些摔倒。 “我们分开跑!” 聂霜紫放开如星的手,转头往另一个方向跑去,快速的道:“一个人危险总比两个都危险好。不管那头虎追谁,脱困的那个起码能出去求救。” “阿紫!” 如星想抓住她,谁知她跑得那么快,根本不给她反对的时间。跺了跺脚,她只好往另一个方向跑,一边跑还一边猛在心里头祈祷。 老虎大哥呀,来追她吧。不要去追阿紫,阿紫太瘦了,不好吃。 只可惜白虎大哥没有听见如星内心的祈祷,在跑出一段距离后,聂霜紫就发现了那头白虎正紧紧追赶着自己。 是不是连老虎大哥都看出来她是体力比较弱的那个?聂霜紫不无悲哀的想。 “啊!” 脚下蓦地一空,聂霜紫还没看清眼前的情景,只来得及惊呼一声,整个人就从陡峭的山坡上滚了下去。 第二十四章:始相逢 “我一定是出门忘了看黄历了……” 聂霜紫口齿不清喃喃道,怀疑自己这段时间压根就不宜出门。前几天刚趴在地上吃了沙子,今天又滚进草丛里吃泥土…… 此时她的模样当真是狼狈不已。山坡上那一滚,不禁害她吃了满嘴的泥巴,还害她青丝凌乱,衣衫褴缕,整个人活像泥巴地里出来的村姑。一张小脸被泥巴糊得都看不清楚原来的姣好五官,身上还被树枝刮出了好几道口子,正火辣辣的痛着。 最最重要的是,她还扭伤了脚…… 聂霜紫哀怨的抬头看着天空,此时已近黄昏,橘红色的太阳斜斜的挂在西边。如果再不回去,估计今天晚上就要留在这山里陪野兽了。她又看了看身后自己跌落下来的山坡,顿时有种眼泪汪汪的感觉。 为什么这里会有这么高这么陡峭的山坡啊啊啊! 如果不是这山坡底下是一片厚厚的草地,她丝毫不怀疑自己会摔死。以她现在的状况,想从山坡底下爬上去,根本是一件不可能的事。唉,聂霜紫深深叹息了一声,也许跌落山坡唯一的一个好处就是让那只白虎没有追上来。 可她掉到这下面又扭伤了脚,难保不会喂了别的野兽啊。而且如星也不知道怎么样了,是否已经脱困去找人来了,如果是,那她就要想办法支撑到如星带人来才行。所以现在,她首先要自救,起码把自己挪到一个安全点的地方。 幸好她不是单独一人出来,否则就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多亏如星,她还能抱着等人来救的希望。不过转念一想,想到如星经常自己一个人往山上跑,在佩服她的大胆之余,又不禁暗暗后怕。如果今天如星自己独自前来,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聂霜紫捡了一根树枝,忍住脚上的疼痛,龇牙咧嘴的站了起来,小心翼翼的迈出脚步。 仔细看了,聂霜紫才发现自己所处的似乎是一个很大的山谷。举目四顾,竟望不到山谷的全貌。山谷里草木茂盛,到处都是她叫不出名字的植物。 这也是她不懂药理,如果是如星在这,就会发现这山谷里生长了许多的草药,甚至还有许多外面有价无市的上等草药。 走一段距离停一下喘气,走走停停,艰难的行走了半个多时辰,耳边这时传进了一阵微弱的流水声。聂霜紫精神一振,这里有水?真是太好了。 原本力竭的身体被这微弱的水声重新唤起了力量,她甚至还加快了脚步朝着流水声的方向前进。这大半天折腾下来,她早就口干舌燥了,再加上这一身泥巴草屑,那流水声简直就是她的救命恩人啊。 走了十几分钟后,聂霜紫逐渐接近了她的目标。但令她奇怪的是,随着耳中那水声越来越清晰,周围的温度似乎也渐渐高了起来,原本被冻得有些发抖的身体也暖和了许多。 当聂霜紫拨开浓密的枝叶,匍匐的雾气映入眼帘,她惊喜的瞪大眼睛。 竟然,竟然是温泉!此处竟然有一处温泉! 聂霜紫一瞬间兴奋的无以复加,简直想大叫一声表达自己的激动。但是随即出现的画面,却让她愕然的张开了小嘴,怔住了。 “噗!” 温泉水面上跳起一朵浪花,一个高大的身影从水底冒了出来,背对着她。周围雾气缭绕,让这个背影若隐若现,视线里是那人漆黑如墨的长发凌乱的在水面铺散开来,和雾气纠缠在一起。 她的视线像被钉住了一般,怎么都无法移开。她知道她该移开的,甚至是转身离去,毕竟碰到了人家在洗澡。不管对方是男是女,她是有心还是无意,本着非礼勿视四个字她都应该马上把头转开,然后再咳两声提醒人家。但她不知道是自己骨子里有好色的因子,还是没见过别人的身体有点好奇。那一刻,她就只觉得怎么有人连背影都这么好看,比她在相府看过的任何一副画都好看。 苏垣闭着眼睛调息体内翻涌的真气,赤 裸的胸膛在温暖的水面上剧烈起伏着。温暖的泉水驱散了他身上摄人的寒意,那闭目的俊容上唯有此时才有一分罕见的无害。 脑海里掠过诸多事务,他正想着练完功之后的安排,耳朵却捕捉到了陌生的呼吸声。没有做丝毫思考,身体已经本能的做出了反应。他甚至连眼睛都还没有睁开,回身的瞬间掌风已经袭上了偷窥的人。 聂霜紫压根没看清他的动作,只觉面前一股劲风扫来,她就被狠狠的摔了出去,撞上身后的树木。 “噗嗤!” 张口吐出一口鲜血,聂霜紫再次和大地来了个亲密接触,整个人被摔的七荤八素。然而还不等她脱离眩晕状态,眼前银光一闪,一柄泛着泠泠寒光的长剑已经停在她的小脸之上。近得仿佛她一动,那锋利的剑刃就会立马划破她的肌肤。 聂霜紫艰难的吞了口唾沫,怯怯地抬起眼,视线从长剑一寸寸的向上挪移。泛着银光的长剑,骨节分明的手,再往上…… 然后,她又看见了那双眼睛。那是一双凡是看过了,就绝计不会再忘的眼睛。 是他? 聂霜紫怔怔的看着他,他是红尘树下的那个面具男子。她相信自己没有认错人,这样的一双眼睛该是世间独有的,不可能会有第二个人拥有。 眼前的男子有着绝世无双的面貌,但正如所有初看到他的人一样,在接触到他那双漂亮又冰冷的眼睛时,所有人都会忽略掉他的俊美,只沉浸在他深遂的注视中。 接着或迷醉,或畏惧,或臣服,谁又有勇气盯着他的脸瞧。 苏垣此时穿上了黑色长袍,乌黑的头发披在背后还在滴滴答答的滴水,整个人看上去说不出的邪魅性感。当然,如果忽略了他眼中的冰冷的话。 而处在他冰冷视线下的聂霜紫,除了头皮发麻以外,是一点色心也不敢起的。 “大,大哥,不,大侠!咳咳,小女子只是路过,并非有意,咳,并非有意。”有意偷看大哥您洗澡啊! 一句狡辩的话,聂霜紫说得结结巴巴,还咳了好些血来。刚才那一掌,肯定是把她这个一点武功都不会的人给打出内伤了。 “怎么进来的?” 薄唇吐出没有温度的问话,苏垣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一点也没有因为她是个弱女子而放松警惕。 他也认出了她。虽然现在聂霜紫的模样狼狈不堪,脸上全是泥巴涂出来的土黄色,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那个在灵泉寺后山唱歌,在红尘树下被姻缘牌砸到的女子,他见过她两次。 所以他更讶异她竟然会出现在这里。这个山谷是他练功的地方,别说没几个人知道,除了他,旁人根本连想进来都很难。 “掉,掉进来的,一不小心……”聂霜紫缩了缩,想离那剑远点::“大侠,能不能先把剑拿开一些?这只是一点小误会。” “掉进来的?从哪?” 苏垣无动于衷,像盘问犯人似的盯着她。 “我们碰到了一头老虎,被它追的荒不择路,然后我……” 聂霜紫解释到这儿停了下来,一双美目再次瞪大,惊骇的瞪着从另一边草丛里钻出来的白虎缓缓向他们走过来。 “大侠,它过来了,它找到这里来了!” 聂霜紫紧张的指着白虎道,刚想提醒大侠小心一点,下一秒她未出口的话又被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只见那头白虎迈着优雅的步伐走近了它们,抬起大脑袋看了看苏垣,又低下头看了看脏兮兮的她。然后甩了甩脑袋,就直接趴在一旁闭目养神了。 这是怎么回事?聂霜紫奇怪的抬起眼帘,却见不知道是不是“大侠”的这位仍是面无表情,连持剑的姿势都没动过。 “不会吧?这只,它是你养的?” 她指着白虎,试探的问道。其实心里已经有了答案,这只白虎绝对就是他养的。难怪他问她是怎么进来的,这只白虎根本就是他留在外面替他把风的。 “还有其他人?” 苏垣答非所问,眉头轻皱了起来。此处地势隐蔽,这里的天然温泉更是对他练功大有助益,他当然不希望被人知道。这个世界上想杀他的人太多了,他不会给他们趁人之危的机会。方才偷窥的人如果不是她,他已经直接下杀手了,根本不会浪费时间问这些多余的问题。 “是我的朋友,刚才情况紧急我们分开跑了,我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聂霜紫解释道,偷眼瞧着他的脸色:“大侠,是否还在生气小女子的无心之过?小女子对天发誓,绝对什么都没看到!” 苏垣冷眼睨着她眨着眼睛保证的模样,一声不吭的把剑放下,转身就走。一旁的白虎听见他的脚步声,忙爬了起来准备跟上。 “哎,你干嘛去!” 一见他似乎是要走人,聂霜紫吓得急忙拉住他的袍角,紧紧攥住。冰冷的目光像凌利的剑刃扫过来,聂霜紫身上抖了抖,手上却攥得更紧了。 “放开!” 随着这两个字吐出薄唇,周围的温度顿时咻咻咻的往下降了好几度。 “不放,你先说你要干嘛去。” 聂霜紫摇摇头,态度坚决。开玩笑,她现在又是扭伤又是内伤的,再一个人待在这儿不是死定了。他现在可是她的救命稻草,说什么也要赖着啊! “干你何事!” “大侠,此处荒山野岭,我一个弱女子又受了伤,你应该不会弃我于不顾吧?” 聂霜紫可怜兮兮的看着他,恨不得抱上他的大腿了。 “干我何事?” 冷冷的语调,连敷衍都懒得给。聂霜紫眼角抽抽,这个人要不要这么无情? 第二十五章:不想知道你是谁 “我迷路了,你如果不带我一起走,我肯定会死在这儿的。大侠,求求你救我一命,我一定会知恩图报,好好答谢大侠的!” “放手!” 苏垣的语气中已经带了不耐,又冷了几分。 “不放!我原本还不至于失去行动能力的,可是你打伤了我!你也有责任,不然我死了就是被你害死的!” 软的不行来硬的! “放手!” “不放就不放。你干脆杀了我好了,反正你不救我我也是死路一条。你既然不杀我,那你救我一命会怎样?见死不救会遭天遣的!” “嗤拉!” 她的滔滔不绝伴随着布帛破碎之声葛然而止,聂霜紫愣愣的看着手中仅剩的布料。 这男人,这男人竟一剑割断了自己的袍子? 胸中怒火腾的燃烧起来,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双手一撑就从地上爬了起来,朝那头也不回的男人追去。 “喂,你给我站住!你这没心没肺没脸没皮没……啊!” 脚步还没追出两步,狠话也才骂到一半,她就扑通一声又倒了下去。这一回,饶是她生命力再顽强也爬不起来了。 浑身上下钻心似的痛,聂霜紫自问被聂映梅打得最惨的时候都没这一次伤得重。视线模糊的看着那黑衣背影,她不甘心的咬唇。想说些什么,可到底是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离去的黑衣又重新走近,在她身边停了下来。 苏垣皱着眉头看着昏迷过去的聂霜紫,深遂的黑眸有些冷冽。哪怕是昏过去了,这个女人眉目之间也尽是倔强。 他突然觉得如果她不是扭到了脚又受了伤,他今天可能摆脱不了她。 “昼风,把她带上。” 冷哼了一声,苏垣对自己的想法感到可耻。就凭这个女人?怎么可能?对白虎下了命令,他转身拂袖而去。 白虎慢悠悠的踱过来,咬着聂霜紫的衣领就把她往虎背上一甩,然后驮着她跟在苏垣身后离开。 静谧的树林中,两人一虎缓缓的行进着。黑衣男子走在前头,身后跟着一头高大壮硕的白虎,白虎背上躺着一个脏兮兮的女子。 “谢谢你,大侠。” 低不可闻的声音虚弱的响起,聂霜紫全力无力的趴在白虎温暖的背上,明亮的眸子注视着前方挺拔的身影。虽然知道他压根不在乎,但她思忖良久,还是向他感激的道谢了一声。 从昏迷中醒来,发现自己在白虎背上,她是意外且惊喜的。意外的是他回头救了她,惊喜的是一波三折,她好歹是脱离了危险。 这个第一眼见到就让她感到惊异的男子,似乎并没有他表现的那么绝情。 “我从未见过像你这么不要面子的女人。” 苏垣淡淡的说道。 “这是到方才为止,你对我说的最长的一句话了。”聂霜紫笑了笑,不在意的道:“没关系啊,能得救不就好了。努力想要活下去,并没有什么错吧?” 面子算什么?这世上有很多人为了生存为了利益卑躬屈膝,面子其实是最不值钱的了。 苏垣一怔:“说得也是。” “大侠,那个山谷是你的地盘吗?你是不是经常会在哪里?” 聂霜紫眼珠转了转,好奇的问道。 “我不是江湖人,更不是大侠。” 苏垣皱眉,考虑着要不要告诉这女人自己的身份。 “我知道呀,你也不必表明。”聂霜紫蹭了蹭白虎柔软的皮毛,咕哝道:“我不想知道你是谁。” 苏垣终于回头看她:“为什么?” “萍水相逢,身份和名字也就没那么重要了吧。就算你不是大侠,破例一次为我当一回也好啊。救命恩人?” 沉默持续了一会,没听到回答。聂霜紫抬起头发现“大侠”又转过身,留给她一个高深莫测的背影了。聂霜紫撇撇嘴,这男人怎么可能是劫富济贫的侠客,这气质当杀手还差不多。 “哎,你还没回答我呢。你是不是经常会去那个山谷?如果我要找你是不是可以到那里找?” 她不死心的继续问,等了半晌依旧没听到回答,这男人似乎懒得跟她说话了。她想了想,算了,虽然不愿意欠他,但直觉告诉她还是不要跟这男人太熟的好。 那劳什子报恩的事,还是搁着吧。 随着沉默的拉长,静谧在两人之间再度蔓延。苏垣听着耳后逐渐平稳的呼吸声,知道她已经沉睡了过去。 女人不论何时何地,都是麻烦。他面无表情的在心里添了一句。 自小便有这种觉悟的他,对女人向来敬谢不敏,莫说是碰了,连靠近说话都觉得是在浪费自己宝贵的时间。除非他是活够了,才会给自己招惹这种麻烦上身。 因为这样的想法,一直以来他都跟女人这种生物保持着距离。而现在,他再度觉得自己明智不已,今天这个女人不过是意外出现,却已经给他惹了足够头疼的麻烦。 明明都已经精疲力尽了,那张小嘴怎么还能像连珠炮似的说个不停。北启国的女人不是以温婉可人着称的么? 如果不是知道那张烦人的小嘴里曾经唱出过这世间难寻的歌声,他绝对不会理睬她的死活的。 正沉浸在思绪中的苏垣耳朵突然一动,淡漠的眸子移向东边的方向,那里远处传来一阵阵的脚步声,显得急促而凌乱。 该是来寻她的。 苏垣回头看向趴在白虎背上沉睡的女人。那张小脸埋在雪白的毛发里,被泥巴糊得看不清楚的五官却奇异的透出一股恬静的感觉。这个女人,还是安静沉睡的样子比较适合她。 “本王希望你醒来之后,忘了山谷,也忘了本王。” 收回视线,向白虎下了命令:“昼风,放她下来吧。” 白虎睁着不解的大眼睛看着他,嘴里低低的呜了几声。 “会有人来救她的。” 淡淡的解释了一声,苏垣转身离去。 白虎晃了晃头,趴低身体轻抖了抖,让背上沉睡的人自然的滑落下来。大脑袋在聂霜紫身上嗅了嗅,看了她一眼后,白虎转过壮硕的身体摆摆尾巴跟在主人身后离开了。 …… 聂霜紫再度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了将军府慕容大小姐的闺房里,身边站着两个为她忙活了一夜的人。 视线从床顶的紫色锦缎转移到床前站着的两个人上,聂霜紫疑惑的道:“我怎么会跑到将军府来?” “阿紫,你还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先喝了药再说。” 扶桑拿着药碗在床边坐上,摸了摸她的脸,担忧的神色这才减了些许。 聂霜紫接过药碗,闻着那药味皱了皱眉,这药真苦。她身上破烂的衣裳已经被换下,一身的泥屑也清洗干净,扭伤的脚踝处缠了厚厚的绷带。看了看扶桑,又看了看她身后一直低着头站着的人。 “这是什么情况?如星,你干嘛呢?从我醒过来你就一直低着头站那,话也不说?” “她呀,今天把你害惨了,差点还让你丢了小命。现在当然没脸见你咯。” 扶桑哼了一声,睨了如星一眼。显然先前她狠狠的训了如星一顿。 如星抬起头来看着聂霜紫,话没说眼眶却先红了:“阿紫,对不起,都是因为我!” 她不知道,当她和扶桑看到她一身混乱的模样简直吓得心脏都停了。 原来如星是在自责。聂霜紫浅笑的摇了摇头:“我没事,小命这不是捡回来了吗?对了,如星你还好吧,有没有受伤?” 说完她还上下看了如星一眼,发现她除了衣服稍显凌乱外并没有什么这才放心。 “她可好着呢。”扶桑嗔怪的瞪了她一眼,不满她都这样了还有空关心别人。拍了拍额头道:“都怪我,没有早早提醒你一声,要提防如星这个惹事精。” 扶桑说着还有些后怕。她今天跟弟弟出城赛马,哪里料到会遇上跑得像个疯子似的如星。也幸好她就在城外,不然等如星跑回城里找人来,那阿紫不知道被啃成什么样了。如星胆子大本领小,又古灵精怪的爱惹事,以前在边城就没少给她惹麻烦。这下可好,才跟阿紫见过两面就把人家拉到山里,差点喂了老虎。 “扶桑对不起,阿紫对不起。” 如星眼泪汪汪的瞅着两人,满脸满眼的愧疚,连扶桑说她是惹事精她都不反驳了。这次的事情虽然不全怪她,但只要一想到都是她把阿紫带到山里害她遇到危险,她就自责的不得了。 “如星,你不用道歉的,又不干你事。再说了,虽然今天发生了点意外,但你给我的惊喜还是让我很开心的。” 聂霜紫宽慰道,那片栀苓花海她是当真喜欢的。 “好了,你们也别一个说道歉一个说没关系的了。阿紫,先喝药。” 扶桑对着聂霜紫命令道,聂霜紫吐吐舌头,乖乖喝了起来。见她喝药了,扶桑这才转头看着如星,板起脸道:“如星,虽然阿紫没怪你,但你这次的确犯错了,以后你不可再这样乱来知道吗?” “我知道错了,扶桑,你别再生气了。” 见她板脸,如星连忙又低头认错。 “我生气有用吗?好在阿紫没事,不然我看你不愧疚死才怪。”扶桑叹了口气,也不是真怪她。看她站在那儿,精致的小脸上满是倦色,想起她也是东奔西跑担心了一下午,口气便软了下来。 “好了,阿紫也醒了,你也去好好休息吧,今天就先在将军府住下。” 如星摇摇头道:“我要再陪阿紫一会,等下再休息。” 说完她搬了张凳子也在床边坐下。 聂霜紫转着眼珠子听她们说话,沉默的把药喝完。听到这时才抬起头来,问了个她一直忽略的问题:“现在什么时辰了?” 嘴上问着的时候她已经抬眼望向窗外,窗外黑漆漆的一片,明显是夜晚了。 扶桑回道:“亥时了。” 第二十六章:厌食王爷 “这么晚了?完了完了,采衣一定急坏了,完了。” 聂霜紫惊呼一声,没想到自己睡了那么久。采衣不知道要怎么担心了,还有那个躺在她院子里的神秘男人…… 越想越不妥,聂霜紫念叨着就要下床,她必须赶快回去才行。扶桑忙一把按住了她,骂道:“你想干嘛呢?脚不要了是不是?” “哎呀,扶桑,我得回去了。” 聂霜紫着急的看着她。 “不行,你今天得留在我家,哪儿也不许去。别说今天,就是你明天要回去也得大夫说过可以才行。” “我有急事!” “你能有啥急事?”扶桑一脸没商量的表情,气愤道:“阿紫,你就不能多顾顾自己吗?采衣那里我派人过去通知下不就好了,干嘛非得现在回去?你知道现在什么时辰吗?” “你刚不是说了亥时吗?”聂霜紫说道,见她瞪她,忙讨好道:“我真没事了,大不了你替我备顶轿子,把我送到相府不就是了,反正也不是很远。” “根本不是远不远的问题好不好?” 扶桑没好气的道。 “我知道我知道。扶桑你担心我,如星你也担心我,你们都是为我好。可是我是偷溜出来的,如果被发现,我就惨了。我必须快点回去,不止是因为采衣会担心这一个原因。” 聂霜紫拉着扶桑的手耐心的解释道,希望自己这个关心过度的好友能体谅一下。 扶桑看向如星,如星明白她的意思,点了点头道:“阿紫的脚扭伤的不是很严重,只要小心一点,行动是不会有问题的,只要这几天不要太过剧烈就好。” “好吧好吧,既然你都说可以了,我无话可说了。”扶桑无奈的摇头道,朝外吩咐了一声:“清霜,备轿。” 房外的清霜应了一声。 聂霜紫的眼睛亮了起来,她怎么忘了如星就是个大夫啊。 “我的伤,是你处理的?” 她看向如星,好奇的问道。 如星点了点头,自然是她啦。她的医术又不输给别人,干嘛还要花钱去请。 聂霜紫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这时她又想起了一个问题:“你们还没告诉我,我是怎么会到将军府来的呢?” 是那个救了她的冰山“大侠”送来的吗?如果是,那人现在在哪? “我们是在回城的树林里发现你的,你那时候昏迷不醒,我们就直接把你救回了将军府。” 如星回答道,她们全都把聂霜紫的沉睡当成是受伤后的昏迷不醒了。 那就是说,那个男人把她丢在半路就不管咯?聂霜紫咬牙切齿的想道。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救人也不救得彻底点。 扶桑看着聂霜紫问道:“如星说,袭击你们的是头白色的老虎?不会吧?” “怎么不会?就是一头白虎。” 聂霜紫点头,说袭击有点夸张,但白色的老虎任谁也不会看错吧? 扶桑皱起眉头。凤城乃是天子脚下,一直都很太平,城外从来没有出现过伤人的猛兽。而且据她所知,整个凤城也只有一个人身边养了一头珍稀的白虎。 “扶桑,有什么不对吗?” 聂霜紫发现她神色有异,疑惑的问道。扶桑摇了摇头回了一句没什么,这件事如果真跟那人有关系,那只能怪她们倒霉了。 …… 欧阳阡游戏人间,平生最大的爱好有两个。一个是遍访美人,一个是遍寻美食。但是呢,美人是为了他自己访的,美食,却是为了别人寻的。 为了那个从第一天认识开始就不断压榨他,但又是生死之交的人能多吃一口饭。他每到一个地方,除了劳心劳力的遍访美女佳人外。还必定会劳心劳力的遍寻当地美食,把大大小小的餐馆酒楼都给亲自尝了个遍。务求宁可错吃,不可漏吃。 也因此,每一间他去过的酒楼,他都决不会再踏进第二步。哪怕是跟人谈生意做买卖,也是今天约了会风楼,明天便换四季香,如此类推。 而一旦有什么关于美食的比拼赛会之类的,欧阳阡更是不管手头有什么要人命的事,二话不说提了马就走人。时间一长,道上的人都知道欧阳公子爱“食”如命。民间更有人给他取了个外号叫“饕餮”食者。 而今日跟这位欧阳公子谈生意的钱老板,肥胖的圆脸上冷汗从踏进这间名为“清风饭馆”的饭馆开始就一直不停的冒啊冒。 这是他这两天第四次见这位欧阳公子了,为了和他合作,钱老板不惜自个圆滚滚的身体行动不便,陪着他跑了大半个凤城的饭馆谈生意。而每一回,欧阳公子都充分表现出对食物的浓厚兴趣,反而对生意兴趣缺缺。 擦了擦脑门上的冷汗,看着对面沉浸在美食中的男人,钱老板艰难的开口道:“欧阳公子,不知您对南方马队合作的事宜……” “恩,不错。入口甘爽,回味无穷,这道盘丝春笋做得地道!”对面的人闭眼回味。 “不知您有何看法……” “恩,妙啊。口感脆香,劲道味足,这道黄金鹿筋配以雪水慢炖梅子去腥,既新奇又好吃!”对面的人咂嘴惊叹。 “不知接下来您有何安排……” “这道菜更是绝了!上补的鸽肉竟然有荷花清香,米香,酒香三味,且味味不相冲!这到底怎么做的啊?”对面的人猛地一拍桌子,啧啧称奇不已。 钱老板额头上的冷汗已成瀑布汗,半晌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出口了。 “没想到这外表看似普通不已的饭馆竟然能做出这等绝妙佳肴,真是让本公子意外不已啊!” 欧阳阡摇头晃脑,一副发现了新大陆的模样,将每道菜都仔细的尝了个遍。 太好了,好久没吃到让他满意的美食了。如果这菜肴能让那家伙提起一点胃口,他发誓,就算用绑的也要把这里的厨子绑到王府去! 心动不如行动,尝完菜后,欧阳阡招手叫唤小二道:“小二,把我刚刚尝过的三十二道菜每道菜再做一份打包,我要带走。” “啊,公子这……”小二愣了,打包这么多? “啊什么啊?还不快点吩咐下去。立刻,马上,我要带走!” 欧阳阡挥了挥扇子,严肃的重申道。 钱老板擦汗又擦汗:“欧阳公子,您这……” 钱老板心中当真憋屈,难道他这能赚黄金白银的生意当真这么没有吸引力?还不如几盘菜? “啊,钱老板。不好意思,把您给忘了。这样吧,你看要不我们再约个时间?好不好?” 欧阳阡站了起来才想起这位菜上桌后就被自己无视的南方大商,不怎么有歉意的拱了拱手,用商量的语气道。那俊朗的五官上挂着的笑,怎么看怎么欠扁,换个脾气不好的人绝对已经一拳招呼上去了。 钱老板:“……”已无语凝噎。 从清风饭馆出来,欧阳阡提着小二打包好的三十二道菜坐着马车就往墨王府赶。下了马车就往王府书房冲去,一路如入无人之境。王府里凡是认识他的都不意外他的到来,已经把这当成家常便饭。 还未走近书房,迎面便看到了一个老熟人。欧阳阡兴奋的走上前去,揽着他的肩膀道:“司漠,你家王爷呢?我来找他共进晚膳了。” 司漠不自在的掰开他的手,看向四五个跟在他身后进来,手里拿着食盒的小厮道:“欧阳少爷,您又找到了什么好吃的?晚膳?”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现在离晚膳还有两个多时辰呢。” “没关系,早点晚点对他这个三天吃一顿饭的人来说没差别。他人呢?” 欧阳阡兴奋劲不减,迫不及待的问道。 “王爷不在府中。” “什么?不在?”欧阳阡像被泼了一盆冷水般跳起来:“他去哪儿了?什么时候回来?” 司漠摇头:“不知道,王爷带着白虎出门的。估计至少也要天黑才会回府。” “带着白虎出门的?”欧阳阡疑惑的摸着下巴,带着那只老虎能干啥事? “算了,我就在这等着他吧。你们几个,把饭菜拿进厨房里好生煨着,千万不能让菜跑味了。” 挥了挥手,欧阳阡回头对着那几个小厮郑重的吩咐道。 两个半时辰后,当坐在书房里的欧阳阡觉得自己都快把房顶都看穿了时,那个让他枯等了两个多时辰的罪魁祸首才踏着浓重的夜色回来了。 一人一虎刚走进王府,王府的管家兼贴身侍卫的司漠就迎了上来。 “王爷,欧阳少爷在府中等候多时了。”看了一眼他身旁的白虎,司漠咳了一声补充道:“欧阳少爷,是等着您一块用晚膳的。” “知道了。” 淡淡的回答了一声,苏垣径自向书房走去,没别的反应。在银白的月光映照下,他那挺拔的身影看上去有几分消瘦的味道。 司漠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忍不住叹了口气。这个男人吃不下饭的习惯,是他们这一群人的心病。 “欧阳少爷估计又该闹腾了。” 司漠摇摇头,转身去做事了。 书房里。 “你把昼风安排到别处去,咱俩好好吃个饭成吗?” 欧阳阡一脸哀怨的站在房间里离那一人一虎最远的地方,刚刚还意气风发的模样荡然无存。 “昼风在也能吃饭。” 苏垣不理会他,自顾自的在桌边坐下,打量起这一桌早早为他准备好的饭菜。白虎昼风瞥了一眼一看到它就立马跳得远远的欧阳阡,鼻子哼出一声类似于不屑意味的哼声,在苏垣脚边趴了下来。 问题是他不能好好吃饭啊,欧阳阡咽了几口唾沫,努力凝聚着为数不多的勇气。 “阿垣,我说,你能不能考虑下我的心情?你该知道,我对昼风有多么的,额,敬畏。” 第二十七章:凤燿苏醒 看了一眼昼风,欧阳阡斟酌的换了个词语,真怕这位老虎大哥听了不高兴扑上来咬他。 “今天的菜比上次有看头。”苏垣执起银筷,冷眼看着他:“你要是不想吃就走,不用浪费我时间。” “我,我是上辈子欠了你多少啊?” 欧阳阡低骂一声,深吸了几口气,像赴死似的一小步一小步挪到桌边,挑了个离昼风最远的位置坐。这世上大概再也没有比他还悲催的人了,为了让自己无情无义的好友吃饭还得逼着自己和最害怕的东西共处一室。 看着他这副怕得半死不活的样子,苏垣难得的露出了鄙视的神情:“废物。” 趴在地上的昼风听到这句话抬起脑袋,赞同的哼了声。 欧阳阡嘴角抽了抽:“够了,你们两个,别逼我跟你们绝交!” 苏垣夹了一块肉喂昼风,一人一虎都没把他的威胁听进耳朵里。欧阳阡只能借着消灭美食来发泄自己的不满了。 “我听说你昨天晚上去抓凤燿了?怎么样,抓到没?” 吃了没两口,欧阳阡又不安份的八卦了起来。 “让他逃了。” 苏垣淡淡的回道,随着第一口菜放进嘴巴里,他的眉头便微不可察的皱了起来。 “那家伙招惹了你还能活到现在,真是奇迹,连我都忍不住要佩服他了。” 欧阳阡耸耸肩,一点也不意外这个结果,谁让凤燿本身就是个特殊的存在呢。 苏垣抬眼看他:“如果你能够追杀一个风卷决练到第七重的人还能让他丧命的话再来说这话吧。” “我还以为是你故意放走他的呢。”欧阳阡终于感到惊讶了,点了点头道:“看来这几年被你追杀的像只老鼠似的东逃西蹿,他也不是没想过发奋图强啊。竟然进步这么快。” “下次见到他,我会杀了他。” 苏垣喝了口酒,没什么表情的道,看样子那个凤燿的生死他也不是像嘴上说的那般在意。 欧阳阡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挑眉道:“说真的,我真怀疑你是不是能下手杀他呢。毕竟他可是这世上第一个跟你有肌肤……” 冰冷如刀剑般的目光射来,他立马识趣的闭上嘴巴。好吧,他不说了,这家伙的反应还是这么大。 “苏瑝最近给我找了不少麻烦,既然你这么闲,就替我给他找些麻烦吧。”苏垣冷冷的吐出一句,满意的看到欧阳阡变了脸色。 “喂,你不是这么狠吧?你那四哥是什么人,龙潭虎穴你都敢让我去闯?” 欧阳阡手上的筷子一抖,吓得差点掉下来。这家伙还能再狠点吗? “我吃完了。” 放下酒杯,苏垣已经不打算废话了,站起身来准备走人。他吃不下饭菜的毛病,已经不是饭菜好吃能改变的了。 “今天的饭菜还是不合你胃口?我本来还很有信心的呢。” 欧阳阡看了看他干干净净的碗,连点油渍都没有,他都怀疑他有没有吃。浓黑的眉头狠狠纠结在一起,他已经快要操碎心了好吗? 他眉头紧锁的样子落进苏垣的眼中,薄唇轻抿道:“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 本就不需要为这事费心的,他一直觉得没什么。但是包括欧阳阡司漠在内,上至他父皇下至王府的下人,每个人都把这当成一件大事。因为做不出合他心意的菜肴而被处死的厨师,已经可以从皇宫排到凤城城外了。 “你知道吗?维持这种习惯的你能够活这么大,我也觉得是个奇迹。” 欧阳阡在他背后丢出这么一句。 …… 将军府的大门外,马车已经备妥。 扶桑和清霜一人一边扶着聂霜紫走了出来,停在马车外面。如星将手里两个大药包递给她,嘱咐道:“右边这个是你要喝的和擦脚的药,左边这个药包是按照你吩咐的准备,和你在城外弄丢那些药一样。我还另外加了几种对外伤非常好的药物,你拿着别弄混了。” 聂霜紫接过药,点了点头道:“我记住了,麻烦你了,如星。” 接过药她又转头对扶桑道:“扶桑,慕容伯伯和扶澈那边你帮我说声抱歉,这次太过匆忙不能问候他们。下次,我一定过来看望他们。” 慕容将军是个威严又慈祥的人,对她一直都很好。有很多时候,他都让聂霜紫体会到何为父亲的感觉。而扶澈是扶桑的弟弟,今年十二岁,也是一直把她当姐姐看待的人。 聂霜紫其实很想念他们,但是还没有机会来将军府拜访。今晚来去匆匆,倒是有些遗憾了。 “你知道就好。”扶桑摸了摸她的头,嗔怪道:“爹要是知道我就这么放你走了,指不定怎么说我呢。好了,你也别想太多了,既然急着回去那就走吧。” 聂霜紫点点头,在她们的帮助下上了马车。掀开车帘向她们告别,看到她们担心的模样,忍不住鼻头微微一酸。 马车动了起来,她放下车帘靠在车壁上,车里的黑暗吞噬了她所有的表情。 在这个世上,所有给她温暖的人最初都是陌生人。而真正的血亲,明明骨肉里流着一半相同的血脉的人,却可以面不改色的伤她,欺她,弃她。 她其实不明白,为什么连今日在山谷遇见的那个“大侠”,冷漠如他都可以对她施与援手。而他们,却始终做不到呢? 马车在丞相府的后门外停了下来,聂霜紫打发了车夫,自己扶着墙壁小心翼翼的回到自己的小院子里。每当有这种突发事件的时候,她都十分庆幸自己在这府里的无人问津。不用担心偷溜被发现,也不用担心挨打。如果哪天她不小心死在了外面,恐怕她的丞相爹爹和姨娘以及姐姐妹妹们都不会发现。 回到院子里,不出意外的看到采衣焦急的身影。她站在院门口来来回回的张望,一看到她出现就立马紧张的迎了上来。 聂霜紫好一通解释安慰,才让这丫头放下了心。然后问了采衣,才知道她出去的这一天偏房里的那人,中途并没有醒过来过。 把药交给采衣交待了用法之后,聂霜紫这才松了口气回自己的房里去躺着。 这一天折腾下来也是够呛,这会儿聂霜紫躺在床上倒睡不着了,呆呆的盯着床顶发呆。脑海里浮现出那个长得像妖孽似男人,她不禁有些忿忿不平,这世上怎么可以有男人长得这么漂亮啊?只可惜长了那样一张祸国殃民的脸,却生了一副让人讨厌的性格,又臭又硬。 “还会再见的吧?” 翻了个身,把脸埋在被子里,她喃喃道。 在床上辗转反侧到将近凌晨,聂霜紫恶狠狠的从床上坐了起来。活了十五年,一向好眠好梦的她竟然失眠了! 下床披了件单薄的外衣,踱步至窗边。吱呀一声后,院子里清寒的月光倾洒了她一身。她就站在月光下,支着下巴望着天上清清冷冷的月亮。 她的眸子盛进月光,明亮的像浩瀚星空里璀璨的繁星。这样的一双眸子,笑起来时该是沁入人心的灵动和明媚。可那多年积攒沉浸下来的平静,却将这双眸子的风华尽数掩去。 偏房里传来若有似无的呻 吟声,微弱的低不可闻。原本想上床睡觉的聂霜紫顿了顿,挑眉看向窗外。莫非,那人醒了? 偏房里一片漆黑,聂霜紫进了屋先把桌上的蜡烛点亮。光线一亮起来,她第一眼就去看床上的男子。 “水……水……” 男子闭着眼睛模糊不清的呢喃着,意识似乎还未完全清醒。 如葱玉般的手指提起水壶倒了杯水,缓步走至床边。一手扶着男人的后脑勺,另一只手将茶杯送到了他嘴边。 一连喝了三杯水,男子干裂苍白的嘴唇红润了些。眼睫轻颤,紧闭的眼睛缓缓睁开,看向了身前的女子。 就像聂霜紫预料的那般,那是双勾魂夺魄的眼睛,从一睁开的那一刻起,就教人懂得了什么叫媚态横生。 “你醒得还真是时候。” 聂霜紫放开他,转身将茶杯放回原处。这人什么时候不好醒,偏偏挑在大半夜的醒过来,存人扰人清梦吗? 狭长的凤眼凝视着她纤细的背影,男子开口,声音却沙哑的连他自己都意外:“是你救了我?” 聂霜紫回过头促狭的笑看他:“你掉到我的院子里,不就是希望我救吗?” “我不认识你,这里是什么地方?” 男子打量了眼这屋里的陈设,简陋的让他皱起了眉头。虽然昏迷前他神志不清,可还是依稀记得自己最后是躲进一座大户人家的府邸的,这醒过来后的场景跟他原本所想的相差也太多了。 “我也不认识你啊,可我的确是救了你一命呢。”聂霜紫浅笑的耸耸肩,指了指窗外道:“至于这里是哪里,就请公子养好伤后自己探查吧。” “你又是谁?”男子看着她,嘴角勾起一抹笑:“每次都能大难不死,我的命还是很大的。” “是呀,公子,连我都替你庆幸呢。” 聂霜紫走过来在床边坐下,嘴边的浅笑温柔而无害:“公子,我姓聂,小名紫儿。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我的名,凤燿。多谢聂小姐救命之恩。” “凤公子客气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更何况我相信凤公子一定不是忘情背义的坏人。” 凤燿看着她笑道:“这是自然。” “凤公子刚醒过来身体尚虚便好好休息吧,天亮后我再送早膳过来。” 聂霜紫说完就打算离开,凤燿叫住了她。 “敢问聂小姐,不知在下留宿对姑娘可有不便?还有,不知姑娘是否请过大夫?” 他必须防着自己的行踪不泄露,如果被那人知道,他绝对不会再有机会逃脱第二次了。 第二十八章:太子妃人选 聂霜紫摇了摇头:“公子放心,你身上用的药都是我在一位好友处拿的,并未请大夫。你大可放心养伤,若是怕给我惹麻烦的话,早些养好伤早些离去便是。” 明亮的眸子看着他有些错愕的表情,聂霜紫在心里失笑,说了一堆话,只有方才这最后一句是她的心里话。 沉默的看着聂霜紫离开,凤燿迷人的凤眼眯了起来。这个救了他的女孩,好像怪怪的。 皇宫,凤阳宫,皇后寝宫。 一下早朝,皇后便派人将苏易传了过来。 “太子,寿宴之事筹备的如何了?” 身穿凤袍的皇后坐在软榻上,看着面前的画像向坐在下首的人问道。 苏易闻言温声道:“母后放心,已经筹备妥当了,母后只管安心等待大寿之日便可。” 皇后满意的点了点头:“太子办事,本宫一向放心。今日唤你过来,是要告诉你,宫中四品以上官员府中的小姐画像已经送进宫来,本宫稍后便派人送到你宫里去。” 苏易恭敬的行礼:“有劳母后了。” 皇后这时终于抬起头来看他,淡淡地道:“太子不打算跟母后商议一下这太子妃的人选么?” 深邃的眸光动了动,苏易敛眸道:“此事儿臣心中已有思量。” “哦?”皇后威严的凤目一挑,问道:“不知太子心中属意的是哪家的小姐?” 苏易抬首道:“母后心中是否也有人选要告知儿臣?” “看来太子不打算告诉母后中意的是哪家的小姐了?”皇后面上闪过不悦,点点头道:“好,那便看看母后属意的人选吧。” 皇后说完在桌上的众多画像中拿起一副,将之展开放在苏易面前。 苏易看了一眼画中人,眉头一皱:“静祁?母后,静祁郡主乃是父皇内定的墨王妃。” “她也可以是你内定的太子妃。”皇后点了点画像道:“母后认为,凤城之中论才貌身份,唯有静祁郡主是太子的良配。” “母后,现在朝中人多数都知晓静祁将下嫁墨王府,儿臣不打算抢夺王弟的东西。” “你父皇尚未下旨,他人也只是推测,静祁郡主怎么会是墨王的?自古弟不与兄争,更何况你是堂堂太子,你选中的妃子,他墨王怎敢和你争?” 苏易沉默,皇后顿了顿又道:“太子认为,你父皇为什么打算将静祁郡主指给墨王?” 苏易抬眸道:“朝野皆知静祁郡主自幼心属墨王弟,父皇此举也只是成人之美,合一段天作之合。” “成人之美?天作之合?说得挺不错。”皇后讽笑了一声,摇头道:“可母后看到的却是,若墨王迎娶了静祁郡主,便将如虎添翼!安王在朝中一向德高望重,人脉之广无人可及,他又一向最疼爱静祁。若得了他相助,墨王的势力将水涨船高。太子,你身为东宫之主,难道就不担忧吗?” 苏易凝视着皇后,微笑道:“母后多虑了,王弟并无争宠之心,儿臣自然也无需担忧。” “墨王回国不过五年,便征战封王,在朝在野的势力威望也不在你之下,连你父皇都对他日渐宠信。如此手腕心机,连母后都只觉得心惊胆战,你又何以如此自信的断言他并无争宠之意?母后也希望是多虑了,可你看看现如今的局势,如何能不防?” 皇后挥袖冷言道,看了看苏易,语气又缓和了些许:“母后知道,墨王和你一母同胞,你不忍苛责他。但是生在皇权家,本就亲情凉薄,你未来要继承大统,岂能处处顾念血脉之情?优柔寡断,只会误了你自己。” “母后教诲,儿臣明白。”苏易温言点头,复又抬头辩驳道:“但母后怀疑王弟,是因为您不了解他……” “难道太子你就了解他?”皇后不悦的打断了他的话,视线变得凌利了些许:“他自小不在你身边长大,这十年究竟成长成了一个什么样的人,你又如何知道?母后就很好奇,历来去往他国的质子皇嗣大都死于非命,为何独独只有他,又活着回来了?” 苏易眸光一冷,放在身侧的手缓缓握拢,说出的话却很轻:“母后一定很希望,阿垣他就死在西凌国吧?” 皇后没察觉到他的语气里蕴藏着的危险,冷声道:“母后当然不希望,被丢弃的棋子就应该乖乖待在被丢弃的地方,怎么还会有资格坐上皇位!” “是啊,王弟他,是一颗被父皇和母后丢弃的棋子呢。” 苏易状似呢喃的轻声道,笑得讽刺。 皇后怔了怔,转眸看他,却没有发现任何异样。方才那么一瞬间,她竟无端觉得有股寒意。 是错觉吗? “你知晓便好。母后知道你不爱听母后唠叨,但是母后所说的都是一心为你好。”皇后看着苏易,语重心长的道:“母后希望你明白,母后既然让你坐上了太子之位,自然就希望你能把它坐稳了。” “母后用心良苦,儿臣明白。” 握拢的拳头又缓缓松开,苏易眼中翻涌的浪潮在一闪而逝后又归于平静。静静地凝视了半晌面前的画像,伸手将之卷了起来。 他比任何人都明白,那个位置本身,就是要用很多东西去换的。 宫墙春深,风起云动。 从皇后寝宫出来,苏易一言不发的直接回了自己的朝阳殿,往书房而去。 贴身的小太监富林站在书房门口,一见他回来就立马迎了上去。 “殿下,您回来啦。” 躬身刚要行礼,苏易就挥了挥手打断他:“给本宫准备茶水。” “是,殿下,林侧妃她……” 富林恭敬的应道,刚想补充一句,结果太子殿下大踏步的走进了书房,头也没回。 一走进书房,一抹艳色就映入眼帘,险些晃花了他的眼。 “殿下,妾身给殿下行礼了。” 林侧妃身穿一袭红色薄纱,浅笑嫣然的盈盈下拜。 苏易的脸色立马阴沉了下来:“谁准许你进来的?” 林侧妃一愣,抬起妆容精致的小脸软言道:“殿下,妾身只是想给殿下送一碗参汤。” “本宫问,谁准许你进来的?”苏易面罩寒霜,声音又冷了几度:“本宫记得有说过,除了本宫任何人都不得踏进书房。” “妾身……妾身知罪,殿下息怒。” 被他突来的怒火吓到,林侧妃惶恐的跪倒在地,声音颤抖的认错道。 她自然是知道书房是他的禁地的,可是正受宠的她不信这个邪,再加上太子脾气一向温纯,她就想着打扮好了过来献媚。 谁知,他竟会真的发这么大的火。 苏易闭了闭眼,压下胸中翻涌的怒气,冷冷丢下一句:“滚出去。” 便踏步走进书房里,看都不看地上的人一眼。 林侧妃吓得瘫软在地,过了半晌才手脚发软的站起来。 一向对人有礼的太子发起火来竟然也这么可怕,三两句话就叫她骇然至此。 她回头看了一眼内室,心里忽然想到,看来是她一直错估了太子的性格了。 坐在书桌上,苏易第一眼便看向桌上放置着的锦盒,锦盒封闭完好,不像有除他以外的人打开过。 他打开锦盒,里头放着一卷画,一柄断剑和一封书信。 苏易看了看,将信拿了起来。信是他看过无数次的,其上娟秀中透着苍劲的字迹是他梦里无数次梦见的。 “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 他喃喃的念了两句,竟觉得心痛的窒息,再念不出来下面的。 “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呢喃声中,便有泪水从白皙的脸颊上落下,掉落进花丛里去。 “姐,好端端的怎么哭了?” 正在练剑的少年回过头,便见到站在花丛边的姐姐拭泪的动作,忙蹬蹬蹬的跑到她面前,张大眼睛问道。 “没哭,风迷了眼睛。”慕容扶桑摇摇头,转而瞪着少年:“谁许你偷看我了,好好练剑去,不许偷懒。” “我才没有偷懒。” 少年扮了个鬼脸,又拖着剑跑回空地上,姿势刚摆开复又回过头道:“姐,阿紫姐姐什么时候再来我们家啊?我都好想她了。” “你是想念紫丫头做的白糖糕了吧?” 爽朗的笑声自另一侧传来,慕容辅龙行虎步的走了过来。 “爹”“爹” 扶桑和扶澈高兴的唤了一声,扶澈更是直接跑过去抱住了自家爹爹的腰,狡辩道:“爹,我才不是想白糖糕呢。” “臭小子,天天念着你阿紫姐姐,除了想吃的还能是什么?” 慕容辅笑骂着拍了一下扶澈的头,疼得他龇牙咧嘴的。 “阿紫姐姐想,白糖糕也想,爹你不是也天天念着阿紫姐姐做的酱猪蹄么?去了边城一年就念了一年呢。” “臭小子,胡说什么!” 慕容辅老脸一红,又骂了一句,不过随即他便转过头向扶桑道:“不过丫头啊,紫丫头她什么时候再过来啊?以前不是三天两头就往咱府里跑么?这都回来有一段日子了,怎么都没见人呢?她过来的话就留她在府里吃顿饭,当然,饭菜得她来做。” “你们……” 扶桑头疼得抚额,对这一大一小颇感无奈。 所以说,她其实不该习武,当初应该死心塌地的跟着阿紫做菜才是。不然也不会造成今天家里的两个男人眼里都没有她的存在,整天唠叨着别人家的女儿。 “丫头,你听见我说得没?” “听到了听到了,我过段时间就把阿紫拉过来好了吧?” “还要过段时间?” 父子俩异口同声的大叫道。 “阿紫脚伤还没好,急什么急?” 扶桑怒了。 听她这么说,这对父子也只得消停了下来。 唉,两人齐齐叹了口气。 白糖糕,酱猪蹄,还得再等等啊。 第二十九章:心机难测 半月时间,晃眼即过。 日光斜洒下来,后院竹林后的小院子一如既往的宁静,仿若无论外面人事如何变化,都无法在这片宁静里荡起一丝涟漪。 “你的伤势好得差不多了,你是个听话的病人。” 聂霜紫拆下纱布,看了一眼伤口,对凤燿笑道。布满伤痕的背上,伤口已经结痂,不再似半月前的鲜血淋漓。 凤燿闻言苦笑一声:“当然得听话了,我都被你关在这院子里半个月了,总是待着不动我可不习惯。” 聂霜紫掀眸睨他:“我可不相信你一直乖乖的待在房里就没出去过。” 这个男人,怕是在能活动的时候就已经出去查探过了吧。 凤燿呵呵一笑,摸了摸鼻子,却不否认。 “不管怎么说,你能冒着危险救我,这份胆识还是挺令我佩服的。”凤燿看着女孩专注的侧脸,忍不住问道:“你就不怕我是歹人么?” 为什么这么相信他?这句话他咽在嘴里没问出来。 聂霜紫耸肩:“我本来也没指望你是个好人呐,曾经轰动一时的采花大盗又怎么可能是好人?” 凤燿身子一僵,目光忽然变得凌利了起来,直直盯视着她:“你认识我?” 聂霜紫面不改色的摇头,一点没把他如刀的视线放在眼里,清淡的解释道:“五年前你被举国通缉的时候,我恰巧见过你的画像而已。” 凤燿依旧没放松:“你既然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为什么还愿意救我?” “你是什么人不是我要放弃救你的原因吧?相逢即是缘分,对我而言,你就是一条人命而已。” 聂霜紫对他翻翻白眼,况且他这么大一个人,如果死在她院子里,她会很难办好吗? “你就不怕我醒了会做对你不利的事?” 看着她清澈不含杂质的眸子,凤燿下意识的便想放下心里的防线。可是他不懂,以他那样的身份,如果她只是普通的深闺小姐,怎么会愿意救他?正常情况下,女子都该对他唯恐避之不及才对。 聂霜紫上完药,拍了拍手才看向他道:“有什么好怕的?且不说你受了伤有没有能力采花,就是你有那个能力并且想采了,相府里多的是美人,你又何苦非要以怨报德的找我这个救命恩人发泄呢?你说对吧?” “……” 凤燿无言以对,他忽然发现这女人的想法思路似乎跟普通人不太一样。最后,默了半晌,凤燿才低声道:“我已经改行很多年了。” 聂霜紫拍拍他的肩膀:“这是好事,你要知道古往今来沉迷色 欲的人都很短命。” “……” 收拾东西转身离开,聂霜紫走了两步又回过头道:“哦,对了,今天尽量别弄出什么动静来。我这院子怕是要来客人了。” “客人?”凤燿疑惑的挑眉。 聂霜紫微微一笑,却并不作答。 凤燿目光一瞬不瞬的黏着她的背影,媚人的凤目闪过思量,这救了他的女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午膳过后,果然如聂霜紫所说,一队娘子军又浩浩荡荡的踏入了她的院子。只不过这次来的不是二夫人,而是大小姐聂映雪。 聂霜紫早早的在院子里摆了张桌子,又备了茶水。一副恭候大驾的样子,却明显的没有要请她这位姐姐进屋里坐的意思。 聂映雪眉头微皱,却还是不动声色的挥手让一众丫环婆子退下,自己则举步来到聂霜紫面前。 聂霜紫看着那浩浩荡荡来又浩浩荡荡去的十几个人,忍不住在心里翻了翻白眼。天天屁股后头跟十几个人,累不累? “大姐请坐。” 聂霜紫微微一笑,做了个请的姿势,又倒了杯茶水递给她。聂映雪坐了下来,瞄了眼那杯茶水,却没有接过来。 聂霜紫耸耸肩,也不勉强她,直接把茶水放在她面前。好吧,她承认她这里的劣质茶水的确是入不得大小姐的眼的。 “姐姐今日来,是将新做好的衣裳给你送过来的,三妹看看可还喜欢?” 聂映雪指了指丫环放下的锦盒道。 “凤城第一绣坊做的衣服怎会差,有劳大姐亲自送过来了。”聂霜紫喝了口茶,眼珠一转又笑道:“恰好大姐今日来得巧,上次姨娘吩咐我绣的寿星图昨日刚刚绣完,此时倒是可以托大姐一起带过去了。” “三妹真是乖巧,这么听娘亲的话,这么快就绣完了。”聂映雪点点头,温婉一笑:“那我便顺便带走吧。” “大姐稍等。” 聂霜紫放下茶杯,起身进屋,一会儿后,拿着一个锦盒出来。 “大姐看看绣的可好?” 聂映雪打开锦盒,将绣图拿出来看了看,满意的点头:“三妹果真心灵手巧,若论这女红,凤城之中恐怕真没有人及得上你。” “大姐说笑了,若论绣工,凤城当属大姐是第一人才是。毕竟当初在绣品大赛上,夺魁的可是大姐。” 聂霜紫摇头,似嘲非嘲的道。 拿着绣图的手僵住,聂映雪缓缓抬首看她,笑的有些冷:“三妹,你这是在讽刺我吗?” “讽刺二字从何说起?大姐,难道我说得不是实话?” 聂霜紫反问道。 “你说的是实话。外界人的确只知我聂映雪之名,而不知道你是何许人。” 聂映雪站了起来,在原地张开双臂转了个圈,金丝银线织就的华服随着转动在半空铺开一道炫丽的弧度。 转完圈,聂映雪站定看她,轻问道:“三妹,你看着如今的我,像不像看着当初的自己呢?当年大娘还在的时候,你就是这样夺目璀璨,硬生生的夺去了所有人的目光。你看着现在的我,有没有一点,一丝,日夜都巴不得我消失的想法呢?” 聂霜紫摇摇头,清淡道:“你是你,我是我,我跟你不一样。” “怎么会不一样?哪里不一样?你不就是这样抢走了所有的东西么?就像我现在抢你的一样。” 院子里的大树落下许多枯叶,絮絮飘飘的荡在两人之间。春日里的风微凉,直透人心。 仿佛过了许久,其实也不过一瞬的时间,才听到聂霜紫缓缓道:“大姐,我从来不抢别人的东西,拿到我手上的便都是我自己得来的。抢别人的东西有什么好?再漂亮再宝贵也不是自己的。” 聂映雪怔了怔,绝色的容颜上浮起自嘲不甘。 “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会一直嫉妒你啊,为什么你拥有的,总是比我好呢?” 沉默拉长,当桌上的茶水被聂霜紫一杯又一杯的几近要喝干时,聂映雪又轻轻问道:“为什么?为什么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东西被抢走,却一再的保持沉默呢?” 聂霜紫抿了抿唇,低声道:“我以为,我们是姐妹。” “可我们不是。”聂映雪冷冷一笑,眼底闪过凄凉:“从我们各自不同的娘亲开始就已经注定,我们这辈子只会彼此相争。要么一个赢,一个输,要么一个生,一个死。” 秀眉蹙起:“这世上不会有什么是注定的,大姐,你可以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何苦要跟我过不去?” “只可惜,我的生活除了跟你过不去,便是跟无数人过不去。”聂映雪端起她那杯凉透的茶,缓缓转在掌心,茶水里映出的是她心计重重的艳丽眉目:“今日我来,是来警告你。此次进宫的机会是我给你的,你千万千万要谨言慎行。我已不是当年只能乖乖站在你身后的庶女,你亦不再是有爹娘疼护的千金嫡女。” “现在的我,已经可以轻而易举的将你毁掉。” 话落手松,杯中的茶水倾落,杯子划过桌沿后啪嗒一声摔到地面,立时四分五裂。 聂映雪再没有看她,径自拿着绣图转身离去。 聂霜紫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竹林处,低头看了看杯子的碎片,啧了一声道:“又可惜了我一个杯子。” “现在不是可惜杯子的时候吧?” 戏谑的声音在背后响起,聂霜紫回头,便见到凤燿抱着双臂站在房门口,看着她的视线里噙着一抹类似于同情的东西。 “你在这个家里的待遇似乎比我想象的还要差呀?”凤燿走近她,拍了拍肩膀道:“如果你需要肩膀的话,我可以借你一下。” 虽然他改行好几年了,但哄女孩子的本事还是在的。 聂霜紫莫名其妙的看着他:“我要你肩膀做什么?” “额,我以为你会很伤心……” 凤燿抽了抽嘴角,险些没维持住摆好的姿势。 “伤心?我伤心什么?” 聂霜紫挑眉,就聂映雪那几句话,她就应该伤心的痛哭流涕吗? 凤燿翻白眼,决定换个话题:“你需要我帮你教训一下你那姐姐吗?虽然我不打女人,但是看在你的份上,我可以破一次例。” “你想干净利落的把我的人情还了,然后尽快远走高飞是吗?” 聂霜紫又喝了口茶,不咸不淡的戳破他的意图。 “咳。”凤燿被噎了一下,尴尬的摸了摸鼻子,讪笑道:“也有一点这方面的原因啦。” 茶水失了温度,聂霜紫凝视着手中的杯子,淡淡道:“凤燿,你不是很疑惑我为什么知道了你那样的身份后还冒险救你吗?” 凤燿脸色变了变,这女人难得说话这么严肃啊。 “因为我想从你身上取走一样东西。” 聂霜紫补充,清亮的眸子直直的锁着他。 凤燿心中一凛,也收起了吊儿郎当的嘻笑模样。 这女人终于要说出自己的真实目的了,他就说嘛,这世上哪有白吃的午餐,更何况他还吃了半个月。 第三十章:承诺之重 第三十章:承诺之重 “这是什么?” 凤燿拨了拨放到自己面前的银色铃铛,疑惑的问道。铃铛小巧精致,不过他的拇指大小,拨动间却没有发出声音。 “子母铃。”聂霜紫晃了晃铃铛解释道:“顾名思义,这铃铛分子母两铃,这是子铃。铃铛里养了一只追魂蛊,佩戴子铃的人无论在哪里,母铃的主人都可以轻而易举的找到他。” 凤燿瞥她:“蛊?你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聂霜紫耸肩,不答。 “好吧。那这东西跟你要在我身上拿的东西有什么关系?你打算用来交换不成?” 见她不说,凤燿也没有刨根问底的意思,又把话题转了回去。 聂霜紫看着铃铛轻道:“凤燿,你觉得承诺这东西有什么意义?” 凤燿眯眼,笑开了:“对别人有什么意义我不知道,但是江湖人一向重视承诺,把这看得比命还重要。” “这其中,可也包括你?” “这个嘛,要看我心情了。”凤燿学她的样子耸肩。 他不是不重视承诺,而是从来不轻易许诺,若许了便是豁出性命的去做到。这世上,能得到他的承诺的人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聂霜紫勾唇一笑,她自然是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转身指着院门处,她一字一句的道:“在这重重院落外,山河广阔,有另一番世间风景,我一直想去看一看。可正如你所看到的那般,我被困在这里,诸多无可奈何。” 她回头看他,那一刹那的眸光熠熠生辉,亮得好似天上星辰:“可是我总有一天会离开这里的,去到这个院子之外。到时我会游历万水千山,也会去到你所置身的那个江湖里。” “你……” 凤燿讶然的看着她,被她骇得说不出话来。他从未想过,这女人心中装着如此大的妄想。 是的,妄想,她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啊。 “是,我的确手无缚鸡之力。踏出这里,也许只要一步我就会死于非命。所以,我需要力量。”聂霜紫像看透了他的想法般自嘲的轻笑,然后认真的看着他,终于道出了自己的目的:“凤燿,我想要你成为我力量的一部分。” “什么!”凤燿失声大吼,和她拉开了一段距离,眼里有史以来第一次对她浮现怒意:“你想要我听命于你?就凭你救了我?” 这个女人怎么敢提出这样的要求,他凤燿岂可能心甘情愿的归顺一个人? 聂霜紫摇了摇头,补充道:“我只是想要你的一个承诺,但是我也不能肯定这个承诺是什么。它可能只会是件小事,也可能会让你陷入生命危险。我也不能肯定会什么时候用到它,也许一两年内,也也许,我一辈子也用不到它。” 凤燿审视的盯着她:“你为什么要我的承诺?你应该不只要了我的吧?或者,你是在收集这些可大可小的承诺?” 聂霜紫点了点头,并没有否认:“身上有子母铃的人,你不是第一个。至于你说为什么,我已经说了,凤燿,我只是想要努力过上你那样自由的日子而已。” 凤燿脸色忽明忽暗,半晌后才哑声道:“如果我不答应呢?又会如何?” “不如何。” 聂霜紫微笑摇头,作势就要把铃铛收起来。凤燿一愣,下意识的就拉住她的手,惹来她一瞪。 讪讪的放手,凤燿不信道:“就这样?如果我不愿意,你就放弃了?” “不然呢?你不会以为我有强迫的了你的能力吧?”聂霜紫挑眉,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她既无武功又无势力,拿什么来强迫他? “不是心甘情愿的承诺,要来也没用。”聂霜紫淡淡道,顿了顿看他没有说话的意思又道:“我从来不勉强别人。你若是不愿意,伤好了自行离去,我不拦你。你若是愿意,便把铃铛留下,从此天涯海角,别忘了在我这里还欠了个承诺便是。” 挠挠头,又转身走了两步,又挠头,又转身,在聂霜紫看得快头晕的时候,凤燿才纠结着一张脸道:“给我点时间考虑考虑。” “没问题,正好我有点事要出去一趟,你一个人慢慢想吧。” 将铃铛放在桌子上,聂霜紫转身离开。 凤燿盯着那银色小铃铛,浓眉皱成一团。 凤城最好的乐器坊,仙乐坊。 “琴公子,您看看,你叫我们加工的七弦琴已经弄好了,就等着您来呢。” 富态可掬的老板将一把七弦琴放在八仙桌上,对着正低头抿茶的白衣公子道。 琴兮放下茶盏,细细的检视了一遍琴身,满意的点头:“不错,邓老板果然没有让我失望。” 这把琴费了他三年光阴,取尽珍材,终于是做成了。 “不敢不敢,琴公子花费重金,却只是让小店稍微加工一下,小店自然要拿出最好的手艺才不负公子。”邓老板受宠若惊,推脱了几句又斟酌着道:“老夫做琴大半辈子,没见过比这把七弦琴还要好的琴了。敢问琴公子,这把琴不知叫什么名字?” 琴兮薄唇微勾,露出一抹笑来轻道:“大风起兮云飞扬,风扬,是它的名字。” 西城大街上。 “小姐,你说凤公子会答应你的要求吗?” 采衣亦步亦趋的跟在聂霜紫后头,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的问道。 聂霜紫微笑:“他会答应的。” “小姐这么肯定?” 聂霜紫回头看她,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道:“你怀疑你家小姐看人的眼光?” 采衣奋力的摇摇头,她当然不敢怀疑,小姐的眼光从来就没有出错过。 “那不就得了。”聂霜紫继续往前走,走了一会儿又停下来看了看天色道:“等下要下雨啊?采衣,你去买两把伞。过了这条街,前面可没有卖的了。” “额,下雨?”采衣也抬头看天,今日的天色是有点阴沉,但并不像马上就会下雨的呀,于是她又问:“小姐,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喏,它告诉我的。” 聂霜紫指了指路边在一棵小草上停留的一只白色蝴蝶道。 “小姐,你又逗奴婢!” 采衣跺了跺脚嗔道,却是依言转身去买伞了。 “我说真的呀。” 聂霜紫对着她的背影无奈摇头,便走到旁边的屋檐下等待。 转眼看了看那只蝴蝶,聂霜紫对着它伸出手,清浅笑道:“你若是不想淋雨,可以到我这里来。” 白色蝴蝶翅膀微颤,竟真的一路向她飞了过来,落在她的手掌上。 “啪嗒!” 骤雨忽至,雨滴似珠儿般落了下来,噼里啪啦的打湿屋檐,凌乱了一街的人。 琴兮正抱着七弦琴走在大街上,突来的大雨将他淋了个措手不及,为免新做的琴被淋坏,他只得就近躲进旁边客栈的屋檐下。 脱离雨幕,他全身湿透来不及顾,便着急的挽起袖子擦拭琴身,奈何袖子沾水,七弦琴越擦越湿。 “公子。” 正无可奈何时,身旁响起轻唤声。琴兮偏头,一只纤纤玉手递了方丝帕到自己眼前。 他微微一怔,看向这双白皙如玉的手的主人,却见是个十五六岁的女孩,身穿青衣,头绑丝带,如墨的青丝上停了只白色的蝴蝶,正微微的颤动着翅膀。 好一个清秀的少年,瞧清少年样子的聂霜紫心底暗赞。 这少年气质如仙,干净的似不食人间烟火,虽被雨淋的狼狈,却不减其灼灼风华。 微微一笑,将丝帕递近了些许:“公子,用这个吧。” 她看出那把弦琴是新做的,最沾不得水。这少年该是个爱琴的人,不然便是这琴花了他许多心思才做好。 “多谢姑娘。” 琴兮一笑,笑中微透腼腆,将丝帕接了过来。 恰巧此时采衣买好了伞,踩着雨水奔了过来。聂霜紫拿过她手上未打开的伞,将之递给琴兮道:“公子,这把伞赠与你吧。” 采衣一愣,不解的看着两人。 琴兮看着她,摇头道:“这怎么好意思,姑娘还是将伞收回去吧。” “公子不必客气,这雨一时半会停不了。你已淋湿,若不回去换下衣裳,怕是要染上风寒。” 轻劝了一句,她将伞放在地上,也不多说便走出了屋檐,和采衣共打一伞。 “公子不必误会,只是雨势急促,人有不便,相遇便行举手之劳罢了。” 转身离开,她又回首微微一笑,解释了一句。怕他误会她的用心,白白浪费了一把伞。 琴兮凝望着她的背影,渐渐天地茫茫,只余大雨滂沱,雾气氤氲,两人的身影越走越远,传来依稀说话声。 “小姐,这只蝴蝶怎么跑你头上来了?” “哦,它说要找个地方避避雨。” “小姐,你又逗我!” …… 待看不到人了,琴兮拿起伞,将之撑开也走进了雨幕里。 妙玉堂前,如星收拾完东西走出门口,望着外面的大雨皱起了秀眉。 “这么大的雨,本来还想去找扶桑玩的。” 正抱怨着,远处一抹白衣闪进眼帘,少年清秀的眉目一晃而过。 如星揉了揉眼睛,想再看清楚些,那人却已经飘然远去。 “那个人,怎么那么像大师兄啊?” 第三十一章:进宫 从慕容府归来的时候,天色已深,院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人声。屋内的桌子上放着张字条,聂霜紫走过去将字条拿了起来,只有廖廖两句话。 铃铛我拿走,承诺我留下。 凤燿已经离开了。 采衣瞄了眼字条,轻道:“小姐,凤公子是个好人呢。” “嗯,是呐,是个不错的好人。” 聂霜紫点头,将字条凑近烛火,烧了。 三日后,天气晴朗,满城喧嚣,皇后的寿宴是今日最大的喜事。 天还未亮,各府夫人千金便早早起来梳洗打扮妥当,然后坐着金丝软轿晃晃悠悠的进了宫门。在东城门下轿,官员和女眷又各自分开。官员如常自去上朝,女眷则由宫中女官带领着去往皇后娘娘的寝宫凤阳殿。 到了凤阳殿后,女眷会先安排在侧殿等候,等到宫中妃嫔向皇后请完安后,女眷们才前往正殿觐见皇后。 等候在侧殿里,聂霜紫跟在丞相夫人身后,无聊的直想打呵欠。相府一共四位小姐,包括她在内今日全进了宫,分长幼次序而立,她站的位置倒不引人注意。 聂霜紫觉得此类聚会最是无聊,几十个女人全聚在一个大殿里闲聊,那呱噪真不是常人能忍受的,偏偏二夫人又不许她们坐下休息,硬拉着几人在众多贵妇里来回穿梭,聊天寒暄。 “尚书府李夫人到!” 门口传来太监扯着嗓子的大喊声,伴随着声音落下走进来又是一对风姿卓越的母女。聂霜紫看着那一幕幕像走秀似的进场,无语的哀嚎一声。 这是给皇后娘娘拜寿啊,还是另类的比美大会呢?这些人身上穿的金丝银线,头上戴的流苏步摇简直快晃花她的眼了。 在众多贵妇千金里,最引人注意的莫过于聂映雪了,自然而然的她们这一府的人一路接受了众多的注目礼。 李夫人母女款款而入,在对众多人微笑点头后,也不出意外的走到了丞相夫人和聂映雪面前,一脸善意的笑。 “聂夫人,多日不见,风采更甚啊。映雪也是,越来越漂亮了。” “李夫人过奖了,令千金才是出落得越来越水灵了。” 千篇一律的官腔话,聂霜紫偷偷的翻了翻白眼,懒得听了。 转目打量起李夫人身旁的少女,约莫十五六岁的年纪,虽然不及聂映雪国色天香的美貌,但一张瓜子小脸也算精致,倒能算是个美人。只是这少女眉目之间隐有傲色,水灵的大眼在扫向站在聂映雪身后的她们等人时闪过不屑,这等神色偏生给那张精致小脸添了一抹俗气。 聂霜紫暗自摇头,看来不是每一个经过悉心调 教的大家闺秀,都能有聂映雪那般的心计和涵养。 正思忖着,就听到二夫人转首对她们几个道:“映梅,霜紫,青芙,还不过来见过李夫人。” 听到这话,聂霜紫和聂映梅、聂青芙三人往前一步,齐齐向李夫人行了个礼。 “不必多礼。”李夫人扶起当头的聂映梅,将三人看了一遍,笑道:“相爷好福气,几位千金都是不可多得的美人胚子呢。” 她话落,聂映梅刚想谢她赞言,李夫人身旁的少女闻言却轻哼了一声。 李夫人不悦的瞥了她一眼道:“婉清,还不见过丞相夫人和几位小姐。” “婉清见过丞相夫人,映雪姐姐。” 李婉清俯身行礼,看向一旁的聂映梅时却道:“这几位姐姐就不必了吧?婉清向你们行礼,你们怕也是受不住。” 这话落进聂映雪和聂青芙耳朵里,两人都是不悦的皱起了眉,聂霜紫则是淡淡挑眉,这人跟聂映梅有仇? 而聂映梅本身就是个跋扈的主,最受不得别人看不起她,李婉清话刚落下,她就柳眉一竖冷喝道:“你什么意思?” 李婉清抿嘴一笑,不屑的看着她道:“我什么意思还不知道吗?映雪姐姐才名在外,我自是服气。可凤城谁人不知,你聂二小姐不过是个目不识丁的草包罢了。你和映雪姐姐一母同胞都尚且如此,更何况那些庶出之女?” 她瞄了一眼聂霜紫和聂青芙,不屑更甚。 “李婉清,你找打!” 聂映梅怒不可遏,扬手就要扇她巴掌。不过手刚伸出去,就被聂映雪抓住了。 “大姐,你放开我!” 聂映雪睨她:“二妹,不得放肆。别人没教养,你也同别人一起吠不成?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岂能容你乱来。” “可是她骂我!” 聂映梅气极没听出来她话里讥诮的意思,可李婉清却气白了脸,连李夫人脸色都不好看了。 “聂映雪,你……” 李婉清刚要反唇相讥,聂映雪轻描淡写的打断了她:“李小姐,此处乃天家之地,一个不慎惹怒天威,可没有人救得了你,劝你言语之间多加斟酌。” “你以为我会怕不成?” “清儿,够了,不得再胡闹!” 李婉清的话刚落下,就被李夫人喝骂道。 二夫人这时冷冷的看着李夫人,嘲讽道:“李夫人的家教看来真是差强人意啊!映雪,咱们走,跟这些人接触不得掉了我们的身价。” 言毕摆摆手,不理会李夫人变成菜色的脸,转身离开了。 聂霜紫走了几步后回头瞄了一眼李家母女,恰好捕捉到李婉清眼里一闪而过的怨毒。 回头看着聂映梅的背影,忍不住好奇道:“二姐,不知你和李小姐有何过节?” 聂映梅回头看是她在问,刚消的火气又升:“关你这贱丫头什么事?” 聂霜紫摸了摸碰了一鼻子的灰,她是关心她呀。算了,她还是不要狗抓耗子多管闲事了。 这方事才落,那方太监尖声又起:“安王府静祁郡主到!” 聂霜紫转眸,又一位大人物来了。 虽然北启国人杰地灵,盛产才子佳人,但真正能排上名号的也未至十人。 北启国内声名最盛的,聂映雪当属一位,静祁郡主也在其中。除两人之外,便是凤凰楼的第一花魁燕倾,慕容府的慕容扶桑以及当年容貌冠绝凤城的苓妃娘娘和绣娘程瑾。 但是后两位美人已经去世多年,多年来已不在人们口中提起。 静祁郡主独自款步而来,她娘亲早逝,今日入宫又明令不得带婢女同行,是以她是郡主也不例外。 一袭明黄色宫装,肩披浅紫色纱带,腰系浅色软烟罗,一条红色缨络从腰间垂下至裙底,裙角处绣了大片蝴蝶兰,莲步轻移间,似有兰花摇曳,蝶来自飞。 青丝绾成髻,额缀流月珠,发间玲珑青鸟簪垂下细细银珠串,随风轻摇。眉如柳,肤若雪,杏眼里蓄满秋水,只一眼便叫百炼钢化为绕指柔。 静祁郡主这一番打扮简单大方,却又华贵非常,生生让这满殿美人都因她而失了光彩。 就连聂霜紫这般一向不看重外表的人,在第一眼见到静祁郡主时,也免不了在心底暗自赞叹一声,不愧是名满凤城的才女,果真是国色天香。这容貌气质,当真和聂映雪平分秋色。 想着,聂霜紫偷眼瞧了一下聂映雪,发现她面色平静的注视着静祁郡主,似乎一点也不在意这个潜在性对手的到来般。 众人才刚向静祁郡主行完礼,正准备开始寒暄,殿外又传来轻轻脚步声,像是又有人到。 众人移目至殿门,俱是奇怪这一回,负责通报的公公为何没有如常报出来人是谁。 等到脚步声近,一抹紫衣轻晃进眼里时,殿内众人又各自齐齐睁大了惊疑不定的眼睛。 这姗姗来迟的佳人,竟然是慕容扶桑! 扶桑一进殿,就转目四处寻找着聂霜紫的身影,对投射在她身上的诸多打量审视的目光全无反应。 “慕容小姐。” 静祁郡主轻唤道,见扶桑回头,浅笑道:“好久不见,听说不久前你刚回来,没想到此次寿宴你也会来。” 扶桑面无表情的看着她,等她说完才淡淡道:“皇后有旨,不得不来。” 说完她就不再理会静祁,转身往相府众人而来。 对于扶桑的冷淡回应,静祁郡主脸色有些不好看,不过慕容扶桑的性子众所周知,所以她也没太往心里去。 不过,她敛眸望着扶桑走去的方向,暗自疑惑,莫非慕容扶桑什么时候和聂映雪有来往了? 除了她,殿内许多人心里都有类似的疑惑,不过很快她们就知道她们想错了。 因为慕容扶桑走过去,对聂映雪等人理都未理,直接让丞相夫人的笑僵在脸上。她自己则径自走到丞相夫人身后,一直沉默低调的青衣少女身前。 “阿紫,你让我好一顿找。” 扶桑拉过聂霜紫的手,嘴里抱怨,目光打量起她今日的打扮。 聂霜紫今日穿了一件雅青色的长裙,裙上绣了浅蓝色流云纹,外罩白色纱衣。长发用一支碧玉簪拢住些许,其余的尽皆披散在背后。虽说朴素了点,但好歹是有点官家小姐的模样了。 “我就在这里,怎么让你好找了,你难道还想我站在殿门口等你?” 聂霜紫眨了眨眼睛,浅笑道。知道她在打量她的穿着,也不拦着。 丞相夫人尴尬的收了笑,狠狠的瞪了一眼谈笑中的两人。 聂映雪却是知道慕容扶桑这人的,除了她三妹外谁也不屑搭理,所以她也懒得凑上去自讨没趣,当下拉着丞相夫人又自去拢络朝中贵妇了。 这一段插曲过后,殿里又恢复之前的状态。半个时辰后,方有皇后身边的嬷嬷前来传令,命众妇和众位千金前去觐见皇后娘娘。 第三十二章:礼物 凤阳宫是历代皇后寝宫,美伦美奂不说,还是后宫里最大的一座宫殿。光是凤阳一宫,就有五座宫殿,每一座又有正侧殿之分。当今皇后娘娘住的是五座宫殿里居中的未央宫。 未央宫正殿里,皇后一身红色凤袍高坐首位,多年来久居高位的身上透出不怒自威的气质。两旁依位分坐着后宫的三千妃嫔,而位分低的,类似美人夫人等,则在一旁站着。 “众命妇携女觐见!” 传令的嬷嬷当先入殿,向皇后禀报道。 “宣。” “宣众位夫人,众位小姐觐见!” 宫人高喊,等候在门外的众人踏步而入,各自站好,落落排下去竟差不多有百人之数。 “臣妇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臣女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众人站定,掀裙敛袖,双膝跪地向皇后行大礼。铺开的云袖轻扬,像殿里乍然飞舞起各色的蝴蝶般。 皇后轻轻颔首,手臂轻抬:“众位夫人,小姐平身。本宫薄宴,有劳众位夫人小姐不嫌而来。” “臣妇不敢,谢皇后娘娘。”“臣女不敢,谢皇后娘娘。” 众人齐声谢恩,方才站起身来。 皇后从凤座上起身,缓缓行下台阶至众人面前,一边扫过众人一边笑道:“本宫真是久居宫中日久了,竟不知朝中各位大人府中的小姐们,个个都长成了如此俊俏的美人。” 移动的脚步停住,目光落在身旁紫衣少女身上,皇后和蔼的笑道:“这不是扶桑么?前些日子听闻你自边城回来了,本宫一直想着去看看你呢。一年多不见,倒是更漂亮了不少。” 扶桑对上皇后的视线,不波不澜的欠身道:“有劳皇后娘娘挂念。” 她自己未觉得有什么,可周围的小姐们有不少人对她投来既艳羡又嫉妒的目光。毕竟,可不是谁都能得皇后娘娘挂念的。 皇后娘娘点了点头,再看了她一眼后便举步而去,未再多说什么。 行至聂映雪身前,皇后笑的更真切了些许:“映雪,有一段日子没见了,本宫念得紧。你昨日遣人送进宫的绣图本宫十分喜欢,你果然不负心灵手巧之称。” “谢皇后娘娘夸奖,娘娘喜欢是映雪的福气。” 聂映雪温婉道谢,目光却不由自主的瞥向身后的聂霜紫,见她面无表情无动于衷,心底又浮起一股冷意。 她的视线没逃过皇后的眼睛,当下也看向聂霜紫。在看清聂霜紫的容貌时,皇后心中一颤,面上却不动声色的问道:“这位身着青衣的小姐面生的很,不知是哪位大人府上的?” “回娘娘,她是臣女三妹,自幼体弱多病便甚少出门,皇后娘娘不识得也是正常。” 未等聂霜紫行礼回答,聂映雪便替她向皇后娘娘解释了。聂霜紫低首作乖顺的样子,却在心底腹诽,这聂映雪到底是有多不想她被人关注啊? “哦?”皇后轻轻挑眉,再扫了一眼聂霜紫,似真似假的称赞道:“相爷好福气,几位千金俱是美貌非凡呢。” 看过众人,皇后又走回凤座上道:“寿宴至酉时才开始,在此之前众位夫人与小姐可到御花园赏花小歇片刻。那边已备妥糕点茶水,众位移步即可,自有宫人伺候。” “谢皇后娘娘!” 众人再次谢恩,缓缓退出大殿。 走出严肃庄重的大殿,聂霜紫长出了一口气,快闷死她了。抬头看看天色,酉时?现在才刚到辰时呢,意思是说她们得在皇宫里待一天?她早饭都还未来得及吃就被拖进了宫里来,现在她饥肠辘辘,哪里等得到酉时开宴? 出了大殿,又往御花园而去。至此,众人才没了拘谨,各自三两个人缓缓散开,吃糕点的吃糕点,赏花的赏花。 慕容扶桑出大殿后不久就寻了来,自顾自的拉着聂霜紫离开,看都不看丞相夫人气得铁青的脸一眼。 聂青芙嫉妒又不甘,对丞相夫人出言道:“二娘,三姐和慕容扶桑也太不把咱们放在眼里了。” 丞相夫人闻言又瞪向她,怒道:“那有什么办法?如果你爹是战功赫赫的护国将军,你也可以不把任何人放眼里。” 这就是为什么慕容扶桑对人不假辞色,冷言冷语,别人却不敢多加怨言的原因了。莫说聂丞相一家平日里不敢对她大声说话,静祁郡主碰了钉子不敢发怒,就是皇后娘娘也不敢无故就找慕容扶桑的不痛快。 慕容辅戎马一生,战功无数,又和当今圣上从小一起长大,两人虽为君臣,实为兄弟。慕容辅又只有慕容扶桑一个女儿,得罪她那不是跟慕容辅过不去吗?跟慕容辅过不去的下场,可不就是说几句话就能没事的了,不掉下几块肉来你休想脱身离开。 虽然丞相夫人明显不高兴的样子,但聂霜紫还是选择和扶桑两人独自在御花园里散步,她实在是不想再面对那群贵妇了。 听着聂霜紫的低声抱怨,扶桑笑逐颜开,她就是不想面对那些人说一堆废话,所以才慢吞吞的来啊。 “哦,对了,阿紫,我有东西要给你。” 行至荷花池边,扶桑停下脚步拉住她道。 聂霜紫抬眸看她:“什么东西?” “你闭上眼睛。” “你又想搞什么鬼?” 瞧她故作神秘的模样,聂霜紫皱眉瞪她,嘴边却绽开一抹笑来。自从小时候有一回她送礼物给扶桑,要她闭上眼睛当做惊喜之后,两人之间送礼物的方式就都是先闭上眼睛了。 依言闭上眼睛,不多时感觉头顶发间被 插进了什么东西,有冰凉的触感拂过耳边。 “好了,阿紫真漂亮!” 扶桑拍手话落,聂霜紫睁开眼睛,借水中倒影看了一眼,才恍然原来是支步摇。步摇精细,是朵淡青色的青莲,其上又坠着两条淡绿色的珠串,直垂到她耳朵处。这支青莲步摇,倒是跟她今天的打扮甚搭。 “好端端的送我这东西做什么?” 抚过发间步摇,聂霜紫轻问道,但眼里的色彩却透露出她很是喜欢。 扶桑点了点她鼻子笑道:“就猜到你忘了,今日可也是你的生辰呢。” 额,聂霜紫一愣,她倒是真忘了。 “可是,你怎么送我这个?自古不是只有男子才会送心仪的女子饰物吗?” 聂霜紫翻白眼,她是不是去了边城一年,把常识都忘了。 扶桑无奈的摇摇头:“我也没办法,谁叫你平日里饰物那么少,要等到你未来夫君送,不知要到何年何月了。去选礼物时,扶澈看见这簪子,就直嚷嚷着要送你这个。” “扶桑,你的意思是我嫁不出去吗?” “……” 看见她错愕的脸,聂霜紫噗嗤一笑,心情大好。但可惜好心情没维持住多久,就被走过来的少女一声斥喝打掉了。 “贱丫头,你怎么还跟这女人在一起,你还是不是相府的人了!” 聂映梅快步走近,人未至声先到,听这话的意思,像是专门来找她的。 聂霜紫转目看她,收了笑容道:“二姐,有事?” “跟我回去!一出了外面你就没规矩了不成?老是跟一些不懂礼数的人混在一起,怪不得你是个贱丫头!” 聂映梅语带怒火,丝毫不顾及这是在外头,似乎也没想过聂霜紫的面子问题。她会如此生气,却是受了聂青芙的挑拨,认为慕容扶桑不把她们放在眼里,继而寻了过来。 “我不懂礼数,说得好像你很懂似的,聂映梅,你也不怕说这话被人笑话!” 扶桑冷笑一声,不屑的道。她心里气极,那一口一个贱丫头直叫的她火冒三丈。 聂映梅喝道:“慕容扶桑,你少在那自以为是!你以为别人怕你,便当我也怕你么?劝你离我远一点,否则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呵,你聂映梅也有对别人客气的时候?这真是前所未闻。”扶桑摇摇头,懒得跟她废话:“阿紫,我们走。” 聂霜紫点点头,她也不想理会聂映梅。 “你们两个站住!” 聂映梅气愤跺脚,抬手就是一掌拍向扶桑后背。扶桑反应迅速的回身和她对了一掌,聂映梅内力不及她,顿时踉跄的退了好几步。 扶桑收掌而立,冷冷看她:“聂映梅,怪不得别人要说你是草包,在我看来你连草包都不如。你当我慕容扶桑是人人都可以欺得的不成?” “欺得欺不得可不是你说了算!” 聂映梅站稳身子,也跟着冷笑了一声,竟把腰间随身的鞭子拿了出来。 见此,聂霜紫脸色也沉了下来,这聂映梅果然在哪都不可理喻,三两句话就又打算动手抽鞭子了。 见她这般动作,扶桑怒极反笑:“好,想动手是吗?我奉陪,阿紫,你退开点。” 聂霜紫苦笑的点头退开,眉头却担心的皱起。倒是不担心扶桑会输,只是怕闹出的动静大了总归不好。 聂映梅可从来不管那么多,愤恨的瞪了两人一眼后鞭子就挥了过去,扶桑赤手空拳的迎了上去,两人立马便对招在了一处。 不过聂映梅这从小用来仗势欺人的武功显然不会是扶桑出身将门的身手的对手,几招之后,强弱便见了分晓,聂映梅很快便处在了下风。她的鞭子若被人近了身,便完全没了用武之地,随着扶桑一手刀打在她肘弯处,她的鞭子就到了扶桑手上。 聂霜紫一直冷眼看着,直到扶桑夺了聂映梅鞭子,将她一脚踢翻在地,眼看就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时,她才走近制止了扶桑。 “聂映梅,你纵是再对我不喜,也该顾及下自身才是。你若是再这么胡来,聂映雪护得了你一次,便再也护不得你第二次了。” 低首奉劝了一句,聂霜紫示意扶桑将鞭子还给。扶桑轻哼一声,将鞭子扔在聂映梅身旁。 聂映梅坐在地上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接连两次受辱,她的自尊心几乎被践踏的一点不剩了。望着两人离开的身影,她不禁咬牙切齿。 “慕容扶桑,这笔帐我记下来,迟早跟你算!” 第三十三章:宫女知然 第三十三章:宫女知然 “扶桑,你没受伤吧?” 虽然对扶桑的身手有信心,但聂霜紫还是关心的问了一句。 扶桑摇头,嗤笑道:“她那三脚猫的功夫能伤的了谁?我早就想教训她了,若不是你拦着,今日我定要叫她知道什么叫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说着又蹙起了眉道:“可是我这么一动手,你回去她会不会找你麻烦?” “你就是不动手,她也是要找我麻烦的。” 聂霜紫无所谓的耸肩,路过一张石桌,顺手将桌上的糕点端了起来吃。不过话说回来,她看了看周围来来往往的宫人,感叹了一句,这御花园真心大啊! “亏她还是文官之首聂丞相的女儿,怎就生成了这副模样?” 扶桑失望的摇头,不怪她如此,实在是聂映梅的性格太脱轨了点。 聂霜紫咽下嘴里的糕点道:“聂映梅从小被二姨娘捧在手心里养着,涉世未深,虽然跋扈了点,但心思单纯。她以为这世上每个人都跟她一样,喜欢的不喜欢的都直言不讳,却不曾想这世上还有人心难测四个字。” 看了眼远处围拢在一块的女人们,聂霜紫轻叹一声。 扶桑正想说什么,前面花丛里却快步走过来一个宫女,向她二人行了礼后道:“慕容小姐,皇后娘娘请您未央宫一叙。” “皇后娘娘叫我?” 扶桑一怔,不解的问道。皇后娘娘叫她过去做什么? “是的,请慕容小姐跟奴婢走一趟。” 宫人又耐心的重复了一句。 扶桑看向聂霜紫,聂霜紫抬了抬下巴示意道:“你去吧,我在前面那个亭子里等你。” 说完指了指不远处的湖心亭。 “那好吧,你莫要乱走。” 皇后有命,想不去都不行,扶桑只得叮嘱了一句,随宫女走了。 看着扶桑和宫女渐渐远去的背影,聂霜紫心里有些担忧,皇后娘娘这时候见扶桑,肯定不会是找她过去聊天这么简单。 苏易跟扶桑之间的事,皇室中有不少人知道,而如今正值太子选妃之际…… 一边想着一边晃悠悠的往湖心亭而去,走在半路时聂霜紫耳朵里却传进了一个着急的声音。 “怎么办?怎么办?知然姐姐遇到麻烦了,谁来救救她?” 聂霜紫眨眨眼,转头看了看周围,好半天才发现在一处假山上飞得像无头苍蝇似的一只小蜜蜂。 瞧着附近没什么人,聂霜紫凑过去抬头问:“小蜜蜂,谁把你家的窝烧了吗?你急成这样?” 小蜜蜂胡乱飞舞的翅膀一僵,愣愣的看着她:“你,你听得懂我说话?” 聂霜紫点点头。 “太好了!”小蜜蜂顿时像找到了救星般飞扑而来,兴奋的喊道:“姐姐,你救救知然姐姐吧。” “停停停!你别蛰到我了!” 聂霜紫连忙后退两步,伸手制止。她可不想一片好心,反而被蜜蜂蛰的脸上起一个包。 小蜜蜂在撞上她的脸前及时刹车,兴奋的围着她打转。 “你的知然姐姐是哪位?她怎么了?” 聂霜紫瞄着激动不已的小蜜蜂问道。 “姐姐跟我来就知道了。” 小蜜蜂说完拍着翅膀就要给聂霜紫带路,但刚飞了一会儿它又停住了。回过头来慎重的问道:“姐姐,你是好人么?” 聂霜紫抽了抽嘴角,点头道:“我是好人,只有好人才多管闲事。” “那太好了,姐姐快点跟我来!” 得到回答,小蜜蜂又欢快的在前面带路了。 真是好单纯的一只虫子啊,聂霜紫拍拍抽僵了的脸感叹道。 小蜜蜂领着聂霜紫几乎走了大半个御花园才在一处假山前停下来。 小蜜蜂道:“姐姐,知然姐姐就在那里。” 聂霜紫点点头,其实不用它说她都知道了,一靠近这里的时候她就听见了女孩子低声哭泣的声音,想来是它那知然姐姐躲这里哭来着呢。 绕到假山后面,果然看到一个宫女打扮的女孩蹲在地上呜呜咽咽的低泣着。 聂霜紫拍了拍她的肩轻声问道:“这位宫女姐姐,你怎么了?” “啊!” 哭得正专心突然被人拍肩,宫女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连哭都忘了,脸上挂着两行泪水惊疑不定的看着她:“你,你是谁?” 话问出口后,她定了定心神看了一眼聂霜紫,眨巴眨巴眼道:“你是这次进宫给皇后娘娘贺寿的官家小姐?” 聂霜紫点头笑道:“不好意思,吓到你了。” “奴婢见过小姐,让小姐见笑,奴婢失礼了。” 宫女连忙从地上爬起来,惶恐的向聂霜紫跪下磕了个头。 聂霜紫将她扶起来,微微一笑道:“姐姐不必多礼,也不必害怕,我不是什么大人物。姐姐为何独自在此哭泣,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宫女微微一愣,偷眼瞧着她。这位小姐似乎跟其他的官家小姐不一样呢?竟然不嫌弃她是下贱的奴婢。 “宫女姐姐?” “啊?额,我,我是因为……” 宫女为难的吞吐道,目光下意识的瞟向地面。聂霜紫随着她的视线转头看去,才看到地上原来还放着东西。 一个贵重的青花瓷盘以及,一只沾满了泥巴的烤乳鸽。 “我不小心将今晚寿宴上的菜打翻到泥水里了,这道菜是今晚十二道主菜之一,准备了好几个时辰。这时候出岔子,总管大人定不会轻饶我的,所以我才……” 宫女轻声解释道,说着眼眶就又红了起来。 聂霜紫了然的点点头,在宫里,若是不慎一点小错就可以要了人命,不怪这位宫女如此战战兢兢的模样。 蹲下去将烤乳鸽看了半晌,聂霜紫沉默不语,就在宫女以为她在帮自己想办法的时候,聂霜紫盯着乳鸽吐了一句:“这只鸽子真肥!” “……” 宫女额头划下黑线,她错了,她不该指望老天突然大发慈悲掉个救星给她。 聂霜紫抬头问:“御膳房没有备用的么?这可不太好办呐。” 宫女摇摇头,吸吸鼻子道:“这些鸽子是特地从凤凰楼采办的,非常珍贵,不但数量稀少又价值千金,所以才会用作主菜之一。因此,却是再没有多的了。” “这样啊?” 聂霜紫喃喃了一句,偏头瞄了一眼肩膀上猛扯她头发的某只小蜜蜂。 这么激动干嘛?她又没说不帮了。 站起身来再度拍了拍宫女的肩膀道:“宫女姐姐,你是个善良的姑娘,好人都会有好报的,今天遇到我就是你的福报来了。” 方才在来的路上,小蜜蜂跟她说了,这个叫知然的宫女之前曾经从蜘蛛网上救过小蜜蜂,所以小蜜蜂这段时间总跟着她,就是想着要报恩。对一只小虫子都能生出恻隐之心,她该是个善良的女孩。 宫女愣愣的看着她:“小姐,你在说什么?” 这位小姐的意思是要帮她吗?可是这要怎么帮? “不要叫我小姐了,你又不是我丫环,我叫阿紫,姐姐怎么称呼?” “奴婢姓杨名叫知然。” 杨知然答道。 聂霜紫点点头:“知然姐姐,我有办法帮你补救这只乳鸽,只是你要听我的才行。” 杨知然睁大眼睛:“补救?阿紫小姐,这只鸽子已经弄脏了,怎么还能补救?” 掉进泥水里,这可不是用清水洗洗就能解决的。 “这点程度只是小问题。”聂霜紫不放在眼里的摇摇头,问道:“知然姐姐,离这里最近的厨房在哪里?” “最近的厨房……”知然想了想,眼睛一亮道:“是惊鸿殿!啊,不行不行,不能去那里!” 猛然想起惊鸿殿是什么地方,知然又奋力的摇头。 “为什么不能去那里?”聂霜紫好奇的问。 “惊鸿殿是已逝的苓妃娘娘的寝宫,陛下下旨不允许任何人接近的。” 那里相当于皇宫里的禁地,万万去不得的。 禁地?也就是说那里没人?聂霜紫满意的点头道:“好,我们就去那里。” “阿紫小姐,不行啊!” “没什么行不行的,若再不去就没时间了。你去前面的荷塘里帮我摘两片荷叶来,我去惊鸿殿等你。” 聂霜紫大手一拍就下了决定,拿起地上的青花瓷盘转身就走,一点没给知然啰嗦的机会。她要用的方法时间有点久,若是不赶快就赶不上开宴了。 知然无措的看着她的背影,在原地犹豫了半晌后,才慢吞吞的去荷塘里摘荷叶。 聂霜紫走了一会儿,才猛然想起来道:“糟了,我不认识路啊!” “姐姐跟我来。” 小蜜蜂这时候扑扇着翅膀跳了出来,又自动自发的做起了引路的。 聂霜紫呵呵一笑,真心觉得自己这天生的能力不错。 跟着小蜜蜂左拐右绕了半晌,一座掩在重重花树之后的宫院出现在了眼前。 聂霜紫讶然的看着眼前美伦美奂的宫殿,一时间有些恍惚自己是不小心踏进了仙境里还是在做梦。 皇宫之内,竟有这么一处美不胜收的地方。 不见宫墙楼阁金碧辉煌,但见碧瓦琉璃处处流光。一踏进这里便闻流水潺潺,花香四溢,闻着这有些熟悉的花香,聂霜紫睁大了美眸,下意识的就加快了脚步循香而去。 再往前行一段距离后,白色花朵如梦似幻的映入眼帘,漫延到视线的尽头。怔怔的望着眼前的画面,聂霜紫觉得自己迈不开脚步了。 这里,这里竟也种了一大片的栀苓花。 第三十四章:又见白虎又见他 “姐姐,厨房在另一边!” 小蜜蜂嗡嗡嗡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聂霜紫才回过神来。 “哦,对了,差点忘了正事。” 聂霜紫恋恋不舍的再看了一眼惊鸿殿的花园,才转身跟着小蜜蜂往另外的方向走去。这么漂亮的地方,以后可就没那么容易看到了啊。 聂霜紫的身影刚消失在月洞门后,栀苓花丛对面小拱桥后,紧闭着的殿门缓缓打开,探出一颗毛茸茸的脑袋。 浑身雪白的白虎慢悠悠的从门后踱步出来,硕大的脑袋晃了晃,琥珀色的大眼四处看了看后就在门口处趴了下来睡觉。 “皇宫就是皇宫,皇室就是皇室,连一个偏殿里的小厨房都比我住的地方大。” 聂霜紫摇头晃脑的一边感叹一边在厨房里逛了起来,左摸一下瓷碗,右尝一下调料,不时的还啧啧啧的赞叹几声。 原本以为既然是去世多年的宫妃寝宫,又是禁地,她所需要的材料应该很难找齐才对。谁知道这里不但一尘不染,配料齐全,甚至还有很多新鲜上好的食材。有这些东西在,莫说是加工一下那只弄脏了的鸽子,就是让她再做几十道佳肴出来那也不在话下啊。 看来当今皇上对那位苓妃娘娘很是重视呢,聂霜紫暗想道。一路过来所看见的,没有一处不彰示着主人对这里的用心。 将所需要的材料都放到一块儿,这时知然也拿着荷叶蹑手蹑脚的过来了。聂霜紫抬头看见她举着的比她的头还要大上好几倍的荷叶,不禁噗嗤一笑。 “这荷叶你是去哪儿摘的啊?” “啊?不合适吗?”知然错愕的呆站着,解释道:“我以为越大越好,所以才……” 这可是她爬到树上,险些掉荷塘里摘的呢。 聂霜紫失笑摇头,将荷叶接过来,撸起袖子道:“赶紧抓紧时间吧,我让你看看什么叫饮食界的妙手回春。” “啊?”知然不解。 聂霜紫却没搭理她,自顾自的在厨房里忙了起来。知然站在一旁睁大了眼睛瞧她,既疑惑又期待。 聂霜紫先将弄脏的鸽子放进芝麻油里过了一下,然后用小刷子沾了好几种调料刷上去,每一种调料的量都一致的不可思议。 聂霜紫的神情很认真,忙活着时又偏头对知然道:“帮我看着火。” 知然点点头,才发现一旁早烧起了火,灶台上放着蒸笼。 刷完调料,用荷叶将鸽子严实的包了起来,这时蒸笼下的水也烧开了,聂霜紫将鸽子放进了蒸笼里。 “把那里的酒帮我拿过来。” 聂霜紫指了指左手边的酒坛,又往蒸笼里洒了几种调料,又在鸽子周围倒上野蜂蜜。 知然将酒拿过来给她,聂霜紫盖上笼盖,将酒倒到蒸笼下的沸水里。 “从现在开始中火煨一个时辰,一分都不能少。” 做完琐碎的步骤,聂霜紫指了指灶台下的火对知然叮嘱道。 “阿紫小姐,这就可以了吗?” 知然还是一副呆萌样,为什么她感觉好简单的说。 看出她的想法,聂霜紫翻了翻白眼,只是看起来简单好吗? “我先睡会,一个时辰再叫我,你只要注意着火就好了。” 揉了揉眼睛,聂霜紫困乏的道。今天起的太早,她都睡不够,正好现在有机会可以眯一会。 知然目瞪口呆的看着她说完就往旁边的桌子上一趴睡过去了,心中万分怀疑这位突然出现的阿紫小姐真的是官家小姐么? 一个时辰后,阵阵浓香四溢厨房。 “阿紫小姐,阿紫小姐你快醒醒!” 知然兴奋的推着深度睡眠的聂霜紫,一双大眼闪闪发亮。聂霜紫嘤咛着醒了过来,睁开一条眼缝看她:“时间到了?” “到了到了,小姐,好香啊!” 知然说着又深嗅了一口空气里的香味,感觉肚子里馋虫大动。在御膳房做事做了这么多年,她还从来没有闻过这么香的菜肴呢。 聂霜紫打着呵欠站起来,看了一眼灶台,此时热气腾腾的蒸笼里正散发出一阵阵醉人的香气,不难想象里头是怎样的一副美味。 “很好,完功了。” 满意的勾唇而笑,聂霜紫打开笼盖将荷叶包着的乳鸽取出来。然后知然就惊讶的看见,那原本鸽子身上沾满了的泥水已经蒸干成泥巴,随着荷叶的剥开一块一块的掉落下来,转眼鸽身就干净如初,甚至看起来比一个多时辰前还要更美味。 好半天知然才捡起掉在地上的下巴,吞了吞四溢的口水道:“阿,阿紫小姐,你是怎么办到的?” 聂霜紫乐呵呵的睨她:“怎么样?厉害吧?这不算什么,想当年我可是饮食界的泰山北斗。” 她的语气里有难掩的兴奋,仿佛做菜这件事对她来说是一件非常值得骄傲和有意义的事。 趴在殿门口前睡觉的白虎鼻子动了动,缓缓睁开了琥珀色的眼睛。抬头嗅了嗅空气里传播而来的香味,白虎爬起来循着香味而去。 “阿紫小姐,谢谢你,知然永远记得你的恩情。” 兴奋过后,知然突然朝聂霜紫重重跪下,感激的道。 “我不是说今天遇到我就是你的福报吗?谢什么。” 聂霜紫连忙拉她起来,清亮的眸子看着她秀丽的容貌,语重心长的道:“知然姐姐,我这人很相信缘分,今天能偶然相遇是你我命中该有此役。宫里是非如潮,你以后可要小心些,若再犯了什么错,可未必能有好运气得人相助。再者,真的惹上麻烦了,哭是没有用的,要想在宫里活下去,你必须要比别人聪明。” 知然抹去眼泪,点头道:“谢小姐教诲,奴婢记住了。小姐,奴婢必须走了,总管等会就要到御膳房巡视了。” “嗯,你快些回去吧。” 将做好的醉花鸽递过去,聂霜紫浅笑道。 “小姐切记不要在此处多留,奴婢告退。” 向聂霜紫行了一礼,知然端着盘子离开。小蜜蜂扑扇着翅膀也向聂霜紫道了声谢,摇摇晃晃的跟上了知然。 一人一蜂很快消失在重重绿荫后,聂霜紫轻声一叹。此次一别,今生大约不会再见,希望老天爷保佑这个天真善良的宫女吧,不会让她在人命如沙的宫墙里埋没。 眼看事了,聂霜紫拍拍手准备走人,再不回去扶桑该回来了。洒然一笑,却在转身时对上了一对琥珀色的瞳眸,聂霜紫嘴边那朵刚绽开一半的笑花顿时僵在了脸上。 谁来告诉她,为什么这头老虎会出现在这里?? 昼风刚从另一边的花丛里跳出来,就跟聂霜紫来了个大眼瞪小眼。大眼锁着一瞬间石化的女人几秒,昼风不感兴趣的将目光移了开。鼻子再度动了动,却是瞄向了知然离开的方向。 脑子里正转着随时转身拔腿就跑想法的聂霜紫,在看见它那饥饿的眼神时,嘴角抽了抽,所以说,是她做的醉花鸽太香,以至于把这位老虎大哥引来了吗? 眼看昼风迈开爪子就要朝知然的路线追踪而去,聂霜紫连忙挡在它面前。开玩笑,要是让它追上去了把乳鸽抢来吃掉,她不是白忙活了一场吗? 昼风低哼一声,不悦的瞪着她,大眼里充分表示了它的欲求不满。 聂霜紫讪讪一笑:“呵呵,白虎兄弟,好久不见哈,没想到咱们又相遇了,真是有缘。呵呵,你是不是饿了?你很想吃那道菜?其实那道菜是我做的,呵呵。” 白虎的眼神越来越不善,聂霜紫的冷汗越冒越多,最后索性一咬牙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厨房:“要不,我再给你做一道?” 苏垣踏入惊鸿殿里,幽深的眸子一扫,没见到昼风的身影,不禁微讶的挑眉。昼风从来不乱跑,这是去了哪里? 约莫一盏茶后,当他踏着不紧不慢的步子将惊鸿殿寻了个遍,却在偏院的厨房前看见丝毫不顾形象坐在地上啃着鸡肉的一人一虎时,一向云淡风轻,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墨王爷结结实实的愣住了。 “喏,给你!多吃点,吃饱了咱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扯下鸡腿,把整个鸡都扔给昼风,聂霜紫笑眯眯的道。这只白虎的胃口还真不小,她烤了好几只鸡好几个猪蹄都被它吃完了。好想快点摆脱这位曾经的“救命恩人”啊,聂霜紫在心里哀嚎一声。 黑金线绣制的靴子伴随着晃动的墨色衣袍闪进眼帘,咬鸡腿的动作顿时被定住,聂霜紫缓缓抬起头,一张魅惑如仙宛若天人的俊颜出现在视线里。 聂霜紫眨眼睛,再眨眼睛,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嗨,大侠,好久不见,你要不要坐下一起吃?”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苏垣淡淡的看她,在看到她满手满嘴的油腻时,眉头微皱。 “额,这是一个意外。” 扯了扯嘴角,聂霜紫笑得尴尬。这位大哥怎么还是一样冷啊,快冻死她了。 苏垣看了一眼昼风,看它还沉浸在美味里,压根不抬头看他一眼,苏垣第一次心里有了种想踹它一脚的冲动。 “离开这里,被人发现,你会死。” 这副画面实在太有碍观瞻,丢下一句忠告后,苏垣就想离开。 “哎,等一下!”聂霜紫丢下鸡腿,连忙拦在他面前,将他上下看了一眼,挑眉问道:“大侠,你是宫里人?你是皇子?” “这让你很惊讶?” 聂霜紫摇头:“没有啦,早就猜到你非富即贵了。” 淡淡睨她:“那么你现在可以走了?” 哀怨的撇嘴,要不要这么直接下逐客令啊?但见他似乎再也没有多说下去的意思,聂霜紫赶在他下一句赶人的话出口前点头道:“好嘛,我现在就走。” 转身往外面走了几步,她的脚步又顿住,万分艰难的回过头讪笑道:“那个,大侠,御花园怎么走来着?” 第三十五章:苏易扶桑 “大侠,你的名字?” “苏垣。” “哦,那大侠你封王了吗?” “墨王。” “哦,那王爷你养的那只白虎有名字吗?它叫什么?” “昼风。” “哦,那王爷你为什么会去惊鸿殿呢?不是说那是禁地吗?” “那是本王母妃的寝宫。” “哦,苓妃娘娘是你母妃啊。” “……” “王爷,那你不打算问我的名字吗?你不好奇?” “不好奇。” “哦,王爷,那……” “到了。” 喋喋不休的小嘴停住,聂霜紫转头一看,看见了不远处花枝招展的一群女人。原来已经到御花园了啊,奇怪,她怎么觉得回来用的时间快了许多呢,难道是小蜜蜂带着她绕了远路吗? 偏头看着又打算走人的男人:“王爷,你不过去么?” “女人太多了。”苏垣淡淡的道。 “额……这不是很好吗?” 而且都是美人呢,聂霜紫默默在心里补了一句。 苏垣偏头盯视着她,难得认真的一字一句道:“本王,讨厌女人。” 聂霜紫呆愣愣的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扯了扯嘴角。这话歧义太大了,讨厌女人,难道王爷大侠您喜欢男的不成? 湖心亭旁的桃花树下,站了一个添上落寞的身影。紫色的裙裾在风中舞动着,勾勒出其纤细的身形。 聂霜紫静静地走过来,抿了抿唇轻唤道:“扶桑?” 扶桑回过头来,脸上有未来得及收起的黯然,勾起一抹笑来:“阿紫,你不是说会在这里等我的么?” “发生了一点事,我就离开了一小会儿,没有要你担心的。”聂霜紫解释,走过去摸摸她的脸道:“扶桑,你眼睛红了。娘娘找你过去说了些什么?” 扶桑轻眨眼眸,摇头道:“也没什么。她问我,想不想做太子妃。” 聂霜紫睁大眼睛:“她想让你当太子妃?” “不,她是来让我放弃的。”美眸里映出纷落的花瓣,扶桑苦笑:“其实早就放弃了不是?” “扶桑。” 聂霜紫担忧的拉住她的手,柔嫩的掌心一片冰凉。 “阿紫,今年的桃花也开得很好。宫里的桃花每年都开的挺好的,因为付了无数个宫人的心力来养护。我看过这棵桃树很多年了,每回来都会经过它,当它还是很小的一棵的时候。它每次开花我都能看见,可是以后,以后的以后,站在这棵桃树下说桃花开得好的人,不会是我了。” 扶桑喃喃的道,轻叹一声摸了摸眼前桃树粗糙的树枝,抚触到的地方落下几朵桃花:“桃花年年春时放,人却年年自离分。” “桃花年年春时放,人却年年自离分?扶桑,你说的,可是我们?” 苏易苦涩一笑,深邃的视线牢牢的锁着她单薄的身影。 聂霜紫和扶桑齐齐一怔,蓦然回过头,看向不知何时站在她们身后不远处的苏易。 “臣女参见太子殿下。” 聂霜紫俯身行礼,扶桑却沉默的看着他一动不动。 苏易移开凝视扶桑的目光,扫了一眼聂霜紫,浅笑道:“免礼,你是阿紫吧?许久不见,你有很多年没进宫了。虽然没见面,但是本宫却一直都有听说你。” “太子见笑了。” 聂霜紫也回以浅笑,她当然知道他的听说都是扶桑告诉他的。 看了看两人,又接收到苏易暗含意味的眼神,聂霜紫摸了摸鼻子笑道:“想来太子和扶桑有话要说,臣女就先行退下了。” 说完正想行礼退下,手却被扶桑抓住。扶桑抓着她的手,眼睛却仍看着苏易,轻声道:“阿紫,不用走。我们之间没有什么话是你不能听的。” “额,扶桑……” 聂霜紫扯了几下手没扯出来,扶桑用的力度让她很是怀疑她不是想拉住她,而是想捏断她的手…… 无奈的叹了口气,向苏易递去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她也不想当灯泡的。 相握的手紧了又紧,扶桑冷淡问道:“不知太子殿下有何事?” 苏易抿了抿唇,无话可说么?他和她怎么就成了这样了呢?眸光里瞬息变换过万千神色,最终却还是只化为幽然轻叹。 “没什么事,我只是想告诉你,今日玩得开心些,不要又总是一个人独处。不过现在看来,不需要了。” 淡淡说完,便转身离去,背在身后的双拳颓然松开。 听闻母后派人将她找了过去,他丢下正在商议的大臣,心急火燎的找了过来。是因为担心她,担心她被母后威胁,担心她会一个人躲起来哭。心里装了千万句安慰的话,结果却一句也没能说出来。 他其实也猜得到母后找她会说些什么事,正因为如此,才更在乎她会有的反应。现在看来,他还不如不知道,不知道便看不到她此刻冷淡疏离的样子了。 扶桑,你当真就舍得,当真就放得下吗? 苏易消失在青石铺就的小径尽头,扶桑低泣一声蹲了下来,紧紧咬着嘴唇,泪水却汹涌的自脸颊上滚落。 “扶桑……” “我没有哭,只是风大了些,沙子迷了眼,过一下下就好了!” 扶桑将头埋进膝盖里,带着哭音的破碎声音固执的传了出来。 “好好好,是沙子迷了眼,等眼泪把沙子冲出来了就好了。” 聂霜紫蹲在她身边,轻轻拥过她的肩,温柔的哄道。 夜晚如期而至,当天边的斜阳渐渐失去余辉时,宫中用来举办大型宴会的天参宫奏响了礼乐,精美的宫灯从殿门口一直绵延数里,宛若万千星辰。无数烟花在宫殿上方绽放,照亮了无边偌大的皇宫,也照亮了宫中各处或明媚或忧伤的面孔。 皇后寿宴,凤城里凡是排得上号的人物全被邀请在场。文武百官,才子佳人,一眼望去,喧嚣非常。 聂霜紫和扶桑踏进天参宫的时候,人已经到齐的差不多了,殿里处处都是人。因为皇室中人还未到,所以众人聊的热络,不见拘谨。 聂霜紫担心扶桑情绪有异,所以将她送到了慕容将军身旁的席位上坐下才转身往相府众人所在地席位而去。 文武百官相对而坐,慕容府的席位和相府的席位中间相隔大半个殿堂,聂霜紫远远的就感觉到了聂映梅杀人似的目光,心里哀叹一声,她的日子啥时候能好过啊? “战公子竟然也来了,他不是很少出席这种场合的吗?” “是啊,真难得,梅兰竹菊四位公子今天竟然到了三位了。” 路过一处席位时传来的私语声,聂霜紫脚步顿了顿,抬起目光在殿内扫了一圈。不多时,便在大殿南边一个不起眼的偏僻角落看见了那个孤寂如梅,虽身在人满为患的宴席,身影却孤单的好似只有他一个人的男子。 一尘未染的月白长袍,衣袍下摆绣了大片的红梅,仿若冬日里最艳的那抹颜色。男子有着刀削斧刻般的硬朗五官,微拢的眉目里却好似攒了数不清的轻愁。 他独自一人坐在角落里喝酒,偶有一些人上前搭话,也只是一一浅笑应答,客气疏远。在他所坐的方寸地方好像自然形成了一股看不见的阴暗,连宫灯投射的阴影都不自觉的向他聚拢。 凤城四公子之一,梅公子战云枫,凤城首富战家的家主。富可倾倒城池,性比寒梅傲上三分,梅公子便由此而来。 聂霜紫静静的看了一会儿,想了想,还是走了过去。 “战大哥。” 熟悉的轻唤传进耳里,战云枫微愣,抬起头看见面前的女孩,随即露出一抹难得真心的笑来。 “君姑娘……” “嘘……”聂霜紫指放于唇轻嘘道,浅笑道:“战大哥,我在这里可不是君姑娘了。” 望了一眼周围,战云枫了然的浅笑点头:“那不知在这里姑娘如何称呼?” “战大哥唤我阿紫即可。”聂霜紫神秘的眨眨眼睛,又问:“战大哥怎么会进宫来?” “生意做大了,难免招人惦记,我一介草民,皇室的邀请又岂敢不来。” 战云枫放下酒杯,敲了敲轮椅的扶手,笑容里有寒意也有落寞。 外界皆传他战云枫如何孤傲,如何自命非凡,但那都是以前的了。现在的他,无非是个废人罢了。 “战大哥心怀宽广,一直令阿紫佩服。身在林里,自然要受些树木的束缚,可心若无畏,还惧何种?” 聂霜紫放低声音宽慰道。 心若无畏,还惧何种?这样的话说着容易,做起来却难了。战云枫抬眸看她,沉默不语。 聂霜紫微笑,却不再多说什么了。她只是过来打个招呼,免得他看见她的时候惊讶。 “战大哥,酒多伤身,何况一个人喝酒的时候酒最是苦涩,少喝为好。阿紫不便多留,先告辞了。” “君……阿紫姑娘慢走。” 战云枫仍是礼貌浅笑,寂然多年的眸子里情绪藏得深沉,让人窥而不得。 聂霜紫转身离开,轻声一叹。 战大哥这样的人,心里该是藏了如山高如海深的悲伤,有万万千千的心事,却也有万万千千的说不出口。 她与他寥寥几次会面,交浅言深,能看出他这个人的深沉内敛其实并非本意,以他的性子,该是张扬肆意的。 深冬飞雪里盛放的红梅,除了孤傲,更是张扬的。 只是世事奈何,原本应该鲜衣怒马的少年却被折断了翅膀,从此深锁侯门大院里,徒添悔恨。 战云枫静静的看着聂霜紫走远,直到她的背影在远处的席位上坐下,他才又拿起酒杯,斟满她口中所谓的苦酒。 唇似笑非笑的勾起,这满大殿衣冠楚楚的达官贵人,有哪一个真心将他放在眼里? 世人,无非欺他病体腿残罢了。 放在大腿上的左手猛然攥紧,面上却不动声色的饮下一杯又一杯的酒。 第三十六章:寿宴献艺 聂霜紫款步至相府众人身后的席位边,还未坐下,二夫人就阴阳怪气的瞥了过来,嘲讽道:“你倒是舍得回来了?” 聂霜紫微微一笑:“二娘说笑了,紫儿怎么舍得不回来呢。” “哼,你这死丫……” “住口!” 二夫人本欲骂人的话刚出口,坐在她身边的聂丞相便轻喝道,不悦的看着二夫人道:“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注意你的身份!” 二夫人脸色白了白,低首道:“妾身知错了,老爷莫怪。” 聂丞相又转过头扫了一眼聂霜紫,却没有多说什么便回过头去了。 聂霜紫无所谓的轻耸肩,拿起桌上的糕点就往嘴里塞,她可没心思跟她爹玩什么权谋心机的游戏。 “皇上,皇后娘娘及众位王爷公主到!” 大殿外传来太监总管扯破嗓子的喊声,喊声落下,钟鼓声歇,所有的人都停止了交谈,大殿瞬间便安静了下来。 当今皇上苏子询身穿明黄色龙袍当先走进大殿,皇后跟在他身旁,二人身后跟着的二十来位则是当朝的皇子公主们。 “参见皇上,皇后娘娘!参见各位王爷,各位公主!” 众人齐齐起身下跪行礼,喊声穿透大殿,直上云霄。 聂霜紫跪伏在地,偷眼瞧着这家庭成员阵容庞大的一家子,暗暗的咂了咂舌,这皇帝的生育能力果然强大。 视线再一转,她便看见了太子身边的苏垣。仍是白天见他时的一身黑色蟒袍,头上戴了正式的九曲白玉王冠,脸上的表情仍是淡漠,却好看的不得了。 苏子询走到龙位上,袖袍一挥,朗笑道:“众卿平身!” “谢皇上!” 谢恩过后,众人起身坐下。 聂霜紫抬头看了一眼皇上,发现他的样子隽秀,很有儒雅的味道,苏垣眉目中有几分像他,可众多皇子间,最像他的却是太子苏易。 “今日皇后寿辰,君臣同宴,众卿不必拘礼,尽兴方可。” 苏子询看着众人温声笑道,向身旁的太监总管道:“开宴吧。” “开宴!” 百来位宫女款步而入,手上各捧着珍馐佳肴美酒,一一入席而来。钟乐声再起,早已准备好的舞姬自两旁侧门而入,长袖翻飞,随乐而舞。 众人谈笑间赏起舞蹈,聂霜紫却只瞄了一眼就沉浸到面前的美食上了。话说这些菜肴都做的跟道艺术品似的,虽然精致,但是少的可怜,压根吃不饱啊。 她想起她看到的那道肥鸽子,据说也是主菜之一,就是不知道啥时候会上。 “你们都下去吧。” 高位上传来皇后的声音,跳的正欢和看的正尽兴的人俱是一愣。却只见皇后挥了挥手,舞姬们只好尽数又退了下去。 皇上偏头问道:“怎么了?皇后不喜欢这支舞?” 皇后摇了摇头道:“每年都是这些歌舞,虽然好看,却不新鲜了。皇上,今年的寿宴不如换个方式?” “哦。”皇上挑眉,笑问道:“皇后有何想法?你是寿星,自然你说了算。” 皇后笑了笑,看向下首的众人:“难得今日各位大臣都携女进宫,为臣妾贺寿。北启以礼乐闻名,想必各位小姐也都是多才多艺,不如就让众位小姐当殿比艺?” 皇上点头笑道:“皇后有此雅兴,只是不知比什么?” “琴棋书画,舞技或者其它都可。既是比试,自然要公平,当然是拿各自最精通的来比。皇上前些日子赐给臣妾的夜明珠,不如就当做此次奖励。皇上前些日子不是操心太子的婚事么?今日正是个好机会。就算不为太子,宫里尚未娶妻的王爷也有不少呢。” “难得皇后有心又肯割爱。”皇上颔首,转头看向众人:“众卿以为如何?可愿一圆皇后之请?” “臣认为皇后娘娘的提议极为不错。” 皇上的话方落,聂丞相第一个拱手附和。在他之后,百官也纷纷表示同意。 这时慕容辅端着酒杯嘟囔道:“唱歌就唱歌,跳舞就跳舞,搞那么多花花肠子做什么?” 他的声音并未压抑,大部分人都听到了,当下便有人对其投去不满的目光。 皇上却哈哈一笑道:“慕容辅你是个粗人,如何懂得欣赏?朕不听取你的意见。你还是喝你的酒吧。” 慕容辅瞪了瞪眼,敢说他是粗人?正欲再言,慕容扶桑却拉住了他:“爹,你就别瞎掺和了。” “臭丫头!你懂什么!” 慕容辅吹胡子瞪眼的更厉害,却真的不再跟皇上抬杠了。 “那便如此决定了,众位千金可自行献艺,胜出者朕和皇后便赏赐夜明珠作为奖励。”皇上朗声宣布,扫了一眼大殿又笑道:“今日兴之所至,众位千金不要心生惶意,只管一试便可。” 聂霜紫听了之后暗自撇嘴,这寿宴果然就是一场变相的相亲大会,这两夫妻一唱一和的,不就是想探探在场的官家小姐的底吗? “姑母生辰,我们自当倾力博姑母一笑。”静祁从席位上站起身,向皇上皇后盈盈一拜笑道:“静祁愿为姑母当先献上一舞。” “好,静祁的舞艺自小便好,朕也许久未见了。” 皇上赞许的点头,有个人开头,其他人自然也不会甘落人后了。 静祁行礼退下去换舞衣,众人皆翘首以待。 当原本幽扬的乐声忽然起伏起来时,二十位舞姬身穿七彩舞衣翩翩而入。静祁郡主穿着凤凰舞衣立于众人间,足尖轻踮,云袖长舞而动。 百鸟朝凰舞,北启国最出名的舞蹈之一,以华丽贵气为特色,非常考验舞者的腕力和腰力。 皇上皇后和百官看着静祁郡主那婀娜多姿的身段和娴熟的动作不禁暗暗点头,欣赏之余更投去赞赏的目光,如此舞技,当是下了好一番功夫去练习的。 苏易静静的凝视舞中的静祁,眸光深沉。偏头看向身旁的人,笑道:“阿垣,你觉得静祁跳得如何?” “不如何。” 瞄了一眼跳舞的女子,苏垣想都未想便淡漠道,随即便把目光移了开去。移开的目光却是落在了偏角落处只顾着低头吃东西的女孩身上,众人都在看舞,唯有她从坐下来后注意力都放在面前的食物上,旁人连看似乎都未曾多看一眼。 想起她拿着鸡腿坐在惊鸿殿厨房前的样子,他看了看自己面前的佳肴,忍不住疑惑,难道食物的魅力有这么大?竟可以让一个女子连形象也不顾? 忽然又否定了这样的想法,不对,他从遇见她开始,就从未见过这女人有过所谓的形象。 “要我说,跳的还是很不错的。不过呢,我看过跳得更好的,苏垣,你说对……”欧阳阡客观的评论一句,转过头刚想问的话却卡在喉咙里出不来。他目瞪口呆的看着拿着筷子夹起一口菜吃的苏垣,愣了一下后立马大惊小怪的叫道:“苏垣,你竟然在吃东西?” 苏垣蹙起眉头吞下嘴里的菜,撇他一眼:“闭嘴。” 他无非就是吃了口菜,为什么这男人要搞的好像他吃下的是炸药? 欧阳阡这一怪叫,声音虽然不大,但是就在他们身边的苏易却是听得见的,于是他也很是讶异的看着苏垣。 “阿垣,你今日心情似乎不错?” 苏垣难得吃点东西,偶尔心情好时才会吃的多些。 苏垣沉默不语的喝酒,不再陪着他们继续聊他吃菜的问题。如果他知道他吃了一口菜会让这两个男人如此惊讶,他真不会吃。 另一侧,祁王苏煌和萧钰宸也在此间宴席上。看着灵动起舞的美人,苏煌勾唇而笑:“静祁可真是个妙人啊,难怪有那么多人想得到她。不过她是二哥看中的人,倒是可惜了。” “殿下说的妙,指的是她本人,还是其所附带的价值呢?” 萧钰宸晃了晃手中的酒杯,微微一笑道。 “自然是二者皆有之了。”苏煌拿酒敬他,挑眉道:“不过我看中的人也不差不是么?你都去看过了的。” 视线调向席下端庄得体的聂映雪,苏煌意有所指的道。 萧钰宸也转目而去,望向那边相府一家。点头称是的动作还未做完便停住,视线凝在了那托腮而坐的青衣少女身上。 她竟然也来了?他先前竟没有看见她。 “钰宸?你看的这么出神不会是也看上聂映雪了吧?” 见萧钰宸的目光半天回不来,苏煌拿着酒杯的手在他面前晃动了下,揶揄道。 萧钰宸回神,推开他的手温笑道:“殿下多虑了,我看的并非是聂大小姐。” “哦,那是谁?” 苏煌好奇的将那处席位的人看了看,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人,不禁疑惑。 萧钰宸微笑沉默,饮下杯中酒的时候又不由自主的看向那抹雅青色。 却见她一边吃着菜肴,灵动的眸子一边在大殿四处转着。在转到上席的一处位置时,忽见她眨眨眼睛,朝那个方向俏皮的吐了吐舌头。 萧钰宸随着她的视线看去,微怔,那人竟是墨王。 她,与墨王相识? 萧钰宸不禁皱眉暗忖。 静祁一舞方毕,便赢得满堂喝彩,众人皆拍手叫好。皇后满意的点头,看静祁的表现,怕没有几个人能胜过她。 静祁之后,聂映雪既不甘示弱,也顺理成章的成了第二个献艺者。她于大殿里弹唱了一首名气不输于百鸟朝凰舞的曲子:飞雪。曲调悠扬,唱腔婉转,一曲下来也同样赢来赞叹连连,竟和静祁郡主平分秋色。 在她二人之后,便是其他官家小姐悉数上场,当真是琴棋书画,无所不献。 聂霜紫作壁上观,直到今日才知道为什么凤城人杰地灵,美人俱多,但是出名的却只有聂映雪她们寥寥几个。今日这殿前献艺,官家小姐没有上百,也有几十,但这么多人中,竟然没有一个表演的比聂映雪和静祁郡主出色。 第三十七章:扶桑舞剑,阿紫弹琴 聂霜紫暗暗摇头,果然如她所想,盛名在外的才女不好当啊。 不过众人兴致勃勃,一番下来倒也欢畅。在场的小姐不论才艺是否精通,都憋着一股勇气上前献艺。 聂青芙现场画了副画,在众人中也算居中的水平。就连聂映梅,都拿着她的鞭子上去舞了一趟,敏捷灵动的惹来惊叹连连。 皇上看完聂映梅舞完长鞭后,赞赏一笑拍手道:“舞的真不错。” “谢皇上夸奖!” 聂映梅得意一笑,明眸扫过众人。眼里的意思很明显,看谁以后还说她是草包! 皇上又看向聂丞相道:“丞相教女有方啊,几位千金都如此难得,各持所长。” 聂丞相连忙起身谦虚道:“皇上过奖了,小女实是难登大雅之堂。” “丞相不必过谦,你女儿的才貌众所周知,朕并没有夸错你。” 皇上摆手笑道。 “皇上,这您就是说错了。”这时,坐在李尚书身旁的少女站起来,盈盈笑道:“据臣女所知,丞相大人可不是每个女儿都那么优秀的呢。” 说着睨了一眼坐在后面像隐形人一样的聂霜紫道:“不是还有一位妹妹不曾献艺么?” 聂霜紫嘴角微抽,这李婉清今天就是特意来找相府的麻烦的吧? 她话方落,殿里所有人的目光唰的一下全投射了过来,顿时发现还真有一位一直安静无声的少女在后头。连皇上本来微有不悦被人打断,正打算追究之时,听到她这话也好奇的将目光放在了那青衣少女身上。 聂霜紫抿了抿唇,放下手上的筷子,起身抬眸迎视着众多视线。灵眸微闪,看向李婉清道:“李小姐,你说的可是我么?” 李婉清轻哼一声,不屑道:“说的可不就是你么。大家都快表演完了,你迟迟不上场,是不想上场,还是根本不敢呢?” “李小姐真爱说笑,连你这般水平的舞蹈都未曾不敢,我又怎会不敢?” 聂霜紫浅浅一笑,用帕子轻拭了拭嘴角。泰然自若的样子好似一点也不为突然被抓出来而苦恼,众人心里微讶。 “你!” 李婉清气结,她是表演了一支舞蹈,虽然不及静祁郡主跳的好,但也不至于拿不出手啊。 皇上这时打断两人的针锋相对,问聂霜紫道:“你也是丞相千金之一?朕为何从未见过你?” “回皇上,臣女因自小体弱养在家中,鲜少出门,故此多数人都不认识臣女。” 聂霜紫俯身而礼,搬出聂映雪的那一套说辞来。 皇上上下将她打量了番,微微点头,对聂丞相道:“丞相,以朕看来,你这大门不出的小女儿容貌气质倒是不输你的大女儿啊。” 聂丞相看了看聂霜紫,这回倒是真觉得是皇上过奖了。 “你方才说你未曾不敢,那也可是准备好了才艺的?”皇上挑眉而问。 扶桑这时候站起来,走到大殿中行礼道:“皇上,扶桑也想在您和皇后娘娘面前献一下丑,不如就让我和聂小姐一同展示?” “你们一同展示?”皇上看了看两人,点头道:“也可,只是扶桑你们要表演什么?” 扶桑笑了笑,看向聂霜紫道:“我舞剑,阿紫弹琴。” 聂霜紫微笑点头,转身到后面抱了把琴过来。扶桑望了望大殿,将挂在右边墙上的宝剑取了下来,二人在大殿里站在一处。 看着这突然凑一块的两人,李婉清气呼呼的坐下。她就不信,这两个人能表现出什么好东西。 殿内众人都是明眼人,自然看得出来这李尚书的女儿是故意找聂丞相女儿的麻烦的。但是众人也乐的看戏,朝堂如战场,在这种场合若是没有什么本事,也只能是被人当成笑柄了。这样的想法里,自然也包括高高在上的皇上和皇后。虽然慕容扶桑这时候站出来令众人讶异,却也没有什么人放在心里,毕竟两人是好友。 不过众人看着在大殿中央坐下,神色自若的拨弄琴弦的少女,一瞬间心里都想起方才皇上所说的此女气质容貌不输给聂大小姐的话,忍不住微微赞同。 不说其他,光是这份平静的气度,已是在场多数小姐比不上的。 拔剑出鞘,扶桑看着聂霜紫轻笑道:“阿紫,我准备好了。” 聂霜紫微笑点头,指尖轻拨琴弦,弹出第一音。音落下,剑飞舞,葱指之下琴声如流水倾泄而出,壮烈如鼓,悠扬如筝,高低起伏间像形成了千军万马般。 随着琴声起,扶桑飒爽的身姿在殿里来回而动。手中长剑银光泠泠,配着她冰霜似的眉目,竟舞出一种凛冽之感。紫衣翻飞,不似女子柔媚,却似将士豪迈。 慕容辅狠狠灌下一口酒,浑浊的老眼看着殿中的两个少女。感慨轻叹,真是很多年没有听到过这首曲子了啊。 殿中大多数年长的武官此时心情大都是和他一样,从这首乐曲弹起时,他们就满心激动怅然,连手中酒杯都握不紧。更有甚者,甚至是热泪盈眶。 而年轻一辈们,则大多数是满目疑惑,因他们少有人听过或者记得这首曲子。 皇上怔怔的看着弹曲的少女,轻喃道:“竟是将军问……” 将军问,一首曾在北启国家喻户晓的歌曲,在场大多数将军和年长一些的人都听过此曲。在三十年前,有很长一段时间里,北启国的将士在出征前嘴里都会哼唱这支曲子。但三十年的岁月流逝,这首歌曲也逐渐被人所遗忘,所以在场的青年小姐们没听过也是正常。 而这首曲子的作者,是当今皇上的大哥,当年战死沙场的先皇。 苏易看着殿中翩然而舞的扶桑,脸色的神色晦暗难明,握着酒杯的手却越来越紧。 “既然不想放手,为什么又要放手?”苏垣淡淡的声音从旁传来。 苏易一愣,苦涩的勾了勾唇道:“阿垣,皇兄没有放手,只是暂时先放开而已。皇兄会把她找回到身边来的。” “皇兄,你知道我在西凌当质子的十年都学到了什么吗?”苏垣嘲讽的挑眉,淡漠道:“紧握在自己手上的东西都会有无数的人来争抢,更何况是放在外面的?” 苏易怔住。 “你方才看的,是这个女的?” 指了指殿中的青衣少女,苏煌偏头问道。 萧钰宸沉默的看着他指的那个人,并不否认。 见他这默认的反应,苏煌摸了摸下巴,饶有兴致的打量起聂霜紫。 角落处独自饮酒的战云枫看着扶桑,剑眉皱起,这个女孩,他似乎在哪见过。 一曲毕,满殿静,众人的目光都锁着殿中执剑而立的慕容扶桑。她的这一支剑舞,在静祁郡主和聂映雪之后,又引起了众人的惊叹。 “跳得好,曲好,舞更好!” 皇上举起双手朗笑鼓掌,今日这众多的才艺表演中,属慕容扶桑和聂霜紫的剑舞最令他喜欢。 皇上一言落下,众人也纷纷鼓掌称好。 聂霜紫抿唇而笑,看着接受众人赞扬的扶桑。她的琴艺不算精通,若是单独弹奏,有聂映雪在前,众人肯定会不以为意。但有了扶桑剑舞相配,她又选了首恰当的曲子,倒是成功的让众人的视线从她身上移开。 皇上笑着看向聂霜紫道:“这首曲子朕很多年未曾听过了,你竟然会弹奏倒是令朕很惊讶。” 聂霜紫低首答道:“回皇上,臣女闲居家中多年,常翻古籍。偶然之下在一本乐谱上看到这首曲子,便记下了。” “原来如此。”皇上点点头,看向众人道:“各位千金献艺到此也告一段落了,不知众卿觉得谁是此次献艺最佳之人?” “皇上,臣觉得静祁郡主之舞最为出色。”李尚书道。 “臣却觉得聂小姐的飞雪更独树一帜。”礼部侍郎道。 也有不少武官纷纷表示扶桑和聂霜紫的表演最佳,一时间众说纷纭。 皇后微微一笑道:“皇上,臣妾倒是比较觉得静祁跳的舞蹈最好。” 皇上点头赞同,还未说话,苏煌便在一旁笑道:“父皇,儿臣觉得,若单论舞蹈,的确是静祁郡主最佳。若论琴艺,却是聂大小姐。若是论新颖独特,又属慕容小姐和聂三小姐。今日宴辰,只是图个喜庆,又何必非要论出个高低呢?” 苏煌这一番话,众人听了连连点头,一时间心里还真不好说谁输谁赢的话。 皇后不悦的蹙眉,却听皇上赞同道:“祁王说的有理,既是各有所长,又何来高低之分。依朕看,既然都是最好,便都赏吧。” “皇上圣明!”百官附和。 “既如此,静祁郡主和聂大小姐便各赏夜明珠一颗。”皇上宣布道,看向还候在殿中的两人道:“此次进贡的夜明珠只有两颗,倒是没有多的了。扶桑,朕就将你手中的宝剑赐给你。至于聂三小姐,朕赐你一座红玉珊瑚如何?” “谢皇上恩典。” 聂霜紫和扶桑齐齐行礼谢恩。 扶桑自然是觉得赐给她一把宝剑比赐她一颗珠子好多了。而聂霜紫则是转了转眼珠子,在心里思忖着,到底是夜明珠比较值钱还是红玉珊瑚比较值钱。 赏赐完毕,众人又各自入席。这时又有御膳房的宫女款步而来,添上新的美酒佳肴。 十二道主菜,分次而入,聂霜紫看着这新放到面前的主菜之一,睁大了眼睛。 千盼万盼,这肥鸽子总算上桌了。只是不知道谁这么好运气吃到她加工过的那一只。 第三十八章:一道菜惹出来的祸 “美酒佳肴,笙歌不歇,不愧是人生一大快事。” 欧阳阡赞叹的饮下杯中酒,摇头晃脑的道。他向来不亏待自己,懂得享受是他的人生目标之一。 摇头,他跟苏垣这家伙可真是大大的不同,差距太大了。 想着转头而去,习惯性的要调侃几句。这时宫女在旁端上新菜,青花瓷盖揭开,醉人香气扑鼻而来。 欧阳阡使劲的嗅了嗅,眼睛一亮道:“苏垣,怎么你的鸽子这么香?” 又看了看自己面前本该是同样的一道菜,嘴角抽了抽,这难道是区别对待吗? 苏垣轻皱眉,他的这只鸽子好像是有点不一样。 苏易也闻香而转头,看了看苏垣的那道菜,色香肉嫩,看起来都让人食指大动,忍不住疑惑道:“御膳房特意给你做了不一样的?” 虽然他们的也不错,但跟苏垣的比,一眼就可以看出差距。难不成御膳房的主厨变聪明了?知道苏垣挑食,所以另外准备了更好的? “也许吧。” 苏垣淡淡扯唇,拿出筷子打算吃今晚上的第二口。他不曾吩咐过御膳房给他另外做,那么也许是父皇吧。既然如此,怎么也是要吃一点的。 欧阳阡和苏易目不转睛的看着他夹起一块肉吃,连大殿上的表演都没心思看了。他们这奇怪的姿态引来旁边一些席位上的人注目,但是没人知道他们怎么了,附近的人只是看着欧阳公子和太子殿下不知为何一动不动的看着墨王殿下吃东西。 于是有不少人滑下满头黑线,不看歌舞看人吃饭,这癖好……虽然墨王殿下吃饭的样子也很好看…… “怎么样怎么样?好吃不?” 看着苏垣吃下去之后,欧阳阡立马迫不及待的问道,苏易也一脸迫切。 苏垣睨他一眼,虽然还是没什么表情,但是欧阳阡是何许人也,一眼就看出来了,苏垣压根不想回答他这问题。 “好吃对吧?你之前吃东西的时候都会皱眉头,这次没有!”欧阳阡不在意他的眼神,自顾自的替他回答了出来。拿起自己的筷子,欧阳阡兴奋道:“我也尝尝。” “那,皇兄也尝尝吧。” 苏易见状,也不客气的来分一杯羹。 欧阳阡吃了一口,愣了一会儿,然后猛的丢下筷子,一把抓住刚才上菜的宫女急切道:“这道菜是谁做?是谁做的!” “我,我也不知道。” 宫女被他这突然跳出来的一下吓的脸色发白,结结巴巴的答道。 “欧阳公子,发生什么事了吗?” 皇上的声音威严的传了过来,欧阳阡这么大的反应弄出来的动静,很显然已经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几百道目光全看着他。 聂霜紫看着欧阳阡奇怪的举动,又看了看苏垣面前的那道菜,心里咯噔一声,怎么就那么巧,这道菜跑王爷大侠面前去了? 聂霜紫心里突然浮现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欧阳阡可不管别人看他的眼神里都有什么意味,端起苏垣的菜蹬蹬蹬的跑到皇上面前道:“皇上,草民斗胆,请皇上将做这道菜的御厨调到墨王府。此人厨艺如此高超,说不定可以治好墨王的厌食之疾啊!” “你说什么?”皇上嚯的站起来,惊喜的看着欧阳阡:“你说的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不信你尝尝,绝对比今天任何一道菜都要美味!”欧阳阡把鸽子凑过去道,他“饕餮食者”的名号不是叫着玩的好不? 皇上显然也是知道欧阳阡吃遍天下美食,能让他说好吃的东西绝对不差。况且不必吃,光是这道菜的色香都让人一眼可以看出绝非普通佳肴可比。 苏垣额角青筋跳动,大有忍无可忍之感,低喝道:“欧阳阡!” 真是够了,有必要在这种场合拿一道菜说事吗? 他这么认为,可是其他人不会这么认为。朝野皆知,墨王素来厌食,从回国至今,没有一个厨子能做出让他胃口大开的菜。因为有太多神厨失败而亡,治好墨王的厌食之症,已经不仅仅是北启皇室中人的大事,更是北启国上下的大事了。 毕竟谁舍得俊美如天人,强大如战神的墨王爷有朝一日因为吃不下饭而被活活饿死呢? 而作为从认识苏垣开始就一直操心着他的吃饭大业的欧阳阡,听见苏垣的这声威胁,掏了掏耳朵,装没听见。 开玩笑,如此良机怎能错过?要是今天能找到让苏垣满意的厨子,就算过后他要被苏垣追杀到蛮夷去他也心甘情愿。 “去把御膳房总管和今晚上负责菜色的御厨都召过来!” 皇上大手一挥,对身边的太监道。 “皇上。”皇后站起身道:“这么点小事,等散宴后下道圣旨不就行了,何必现在就要召御厨过来?” 这不是扫兴么? “皇后此言差矣,若是御厨真的能做出令墨王满意的佳肴,朕定要重重嘉赏才行,这可不是一件小事。” 皇上笑道,看来听见这消息让他的心情更好了。 聂霜紫看着这阵势,拿着筷子的手直抖,这是要出大事了么…… 不多时,御膳房总管和御厨皆领命而来。 面对着一脸兴奋雀跃的欧阳公子,御厨将他手上的鸽子上下左右谨慎又谨慎的看了看,最后斩钉截铁的摇头道:“欧阳公子,这道菜不是奴才做的。” “什么?”欧阳阡听见自己的心咣当一声,气急败坏道:“不是你做的,那是谁做的?你不是负责主菜的御厨吗?啊?” “奴,奴才,奴才也不知道啊。” 御厨被他这突然的变脸吓的直接趴在了地上,冷汗直冒。 “欧阳公子,你冷静些。”皇上眉毛抽了抽,欧阳阡现在的模样真是不忍直视啊。不过,皇上又疑惑的皱眉:“不是御厨所做,难道被人掉包了不成?” 欧阳阡烦躁的端着醉花鸽在大殿里走来走去,又走来走去,最后又转过身站在御膳房总管面前问道:“除了你们和送菜的宫人,还是谁接触过寿宴的菜?” “还有两个负责清点登记菜色的宫女。” 御膳房总管小心翼翼的答道,生怕和御厨一样面对欧阳阡的大变脸。 “来人,去宣。” 皇上不等欧阳阡开口,就已经下令道。 文武百官和众位小姐看着这因为一道菜被欧阳阡搞的鸡飞狗跳的寿宴,皆全体默然石化了。 皇后紧紧捏着袖袍,凤目闪过愤恨。她的寿宴,竟然只因为墨王吃了一道菜,就搞成如此模样,这些人到底有没有把她放在眼里? 墨王,好一个墨王。 殿外响起脚步声,离去的太监领着两名宫人快步而入。聂霜紫转目看去,果然看见了白天好心帮忙的宫女知然。 知然惨白着一张脸,应该是听说天参殿这边有道菜出了问题给吓的。 皇上看了看两人,问道:“你们是负责盘点的宫女?” 知然和另外一位宫女齐齐点头。 欧阳阡把醉花鸽端到她们面前又问:“你们俩是谁登记这道主菜的?在你们登记完上席之前,还有没有人接触过这些菜?” “回公子,没,没有了。” 知然垂首答道,低下的眸子里闪过慌乱。另一位宫女看了看她,面上犹豫不决。 “你们知道在朕面前撒谎会有什么后果吗?” 皇上扫过这两个涉世未深的少女,冷声道。在场的人都是人精,她们眼神里的那一点小心思能瞒过谁? “回,回皇上,奴婢和知然各登记了六道主菜。这道菜是知然负责的,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啊!” 另外一个宫女面对众多视线终于慌乱了起来,想也不想的就将知然出卖了。 知然脸色一白,这下完了。 皇上又看向知然:“这是怎么一回事?这道菜你动过手脚?还是你知道是谁动过?” “奴婢不知道,奴婢登记的时候还好好的,求皇上明察!” 知然跪伏在地,一个劲的摇头否认。无论如何,她都不能出卖阿紫小姐啊。 皇上眼里闪过怒色,刚想发作,一旁的慕容辅惊咦了一声,凑上去将欧阳阡手上的鸽子嗅了又嗅。 “紫丫头,这道菜怎么那么像你以前给我做过的醉花鸡啊?” 偏头,慕容辅对着聂霜紫朗声道。 于是,众人的目光再次唰的一下聚在了这位青衣少女身上。 聂霜紫无语望天,没被别人出卖,竟然被自己人出卖了。 “哦?”皇上讶异的望向聂霜紫,又回头问慕容辅道:“慕容将军,你怎么知道是聂三小姐做的?” 慕容辅嘿嘿一笑,走上前附在他耳边道:“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那个做饭很好吃的丫头么?就是紫丫头。前天我不是带了酱猪蹄进宫陪你喝酒吗?那酱猪蹄也是她做的。” 皇上惊奇更甚,原来这些年慕容辅经常带进宫的下酒菜也是她做的,那可是慕容辅的最爱啊。 聂霜紫黑线的看着慕容辅和皇上旁若无人说悄悄话,心里头拼命的想着脱身的法子。 慕容伯伯,这次要栽在你手上了。 “咳咳。”皇上假意咳了两声,看向聂霜紫道:“聂三小姐,这道菜可真如慕容将军所说,是你做的?” 额,聂霜紫错愕摇头,复又点头。无奈轻叹一声,起身跪下轻道:“皇上恕罪,臣女自幼在家便喜欢钻研厨艺,今日在御花园看见宫女姐姐拿着御膳房做的佳肴,一时技痒,便忍不住央求宫女姐姐将做好的菜给臣女变弄一番。无心扰起风波,请皇上见谅。” “大胆!”听她此言,皇上却猛的一拍桌子怒喝道,把众人结结实实的吓了一大跳。 这是怎么了,皇上刚才不是还说要重赏做这道菜的人吗? 第三十九章:贬做厨娘 第三十九章:贬做厨娘 “一时技痒,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皇上沉声喝道,脸上布满怒气:“天家之地,皇亲贵胄食用的菜肴,是何等重要?若出了什么问题,你担当的起么?” “皇上息怒,是小女无知,请皇上责罚!” 聂丞相一看皇上发这么大的火,忙也跪下请罪道。 聂霜紫抽了抽嘴角,瞄了一眼悲愤的聂丞相,这是她爹吗? “哼,当然要罚。不然以后人人都如她这般一时技痒,乱动皇家的东西,那朕的皇宫岂不是要大乱!” 皇上不悦的看着聂霜紫,复又皱起眉头思索道:“只是,罚什么好?” 刚赏完又要罚?聂霜紫挑眉,这一喜一忧的,普通人心脏都会受不了的。 皇上看向苏垣:“墨王,墨王府是不是在招厨子?” 苏垣抬眸:“父皇,墨王府一直都在招厨子。” 欧阳阡在一旁憋笑,可不是一直在招么,招到现在都没厨子敢靠近墨王府十里之内了。 “那你觉得她如何?” 皇上指了指垂首而跪的聂霜紫道。 苏垣看了看她,再看了看欧阳阡端着的鸽子,沉默的样子似是在很认真的考虑,半晌才道:“让她试试也无妨。” “啊!为什么?” 听到这句话,聂霜紫条件反射的就抬头问道,问完之后才后悔的想咬舌头。要淡定啊要淡定…… 苏垣淡淡瞥她:“就算本王不喜欢吃,昼风应该会喜欢。” 所以说,为了那只老虎,王爷您大有让她到墨王做厨子之意吗? 众人默然无语的看着苏垣,这话实在太伤人了。。。 “既然如此。”皇上满意的点头,大手一挥,对聂霜紫道:“作为处罚,朕就暂撤你的官籍,贬庶为民,到墨王府做厨娘。什么时候墨王的厌食之症好了,什么时候你才方可回到相府。” 聂霜紫愕然的睁大眼睛,一时忘了反驳,这父子是来真的? “皇上,这……” 聂丞相也被这突如其来的转折弄的脑袋反应不过来了。 皇上淡淡瞥过去一眼:“丞相,你对朕的旨意有意见?” “臣不敢,臣无异议,皇上圣明!” 聂霜紫彻底石化了,她爹能不能闭嘴?看了看苏垣,又看了看皇上,聂霜紫心里腹诽,这两人真不愧是父子,口才一等一的犀利啊! 萧钰宸皱着眉头旁观这有些乌龙的事件,望着大殿中低首而跪的聂霜紫,忍了又忍,还是没有忍住的站了起来,拱手道:“皇上,在下认为聂三小姐无意之过,且并没有弄出什么乱子,如此惩罚,是否过重了些?” 聂霜紫一怔,抬头看向他。她想不到,在这种情况下,萧钰宸竟然会替她求情。 皇上摆明了以公报私,想把她拉进墨王府。他出面求情,不是跟皇上过不去吗? 在场众人皆是一样的意外,皇上自导自演的意图如此明显,聪明人这时候都不会出来掺和,萧钰宸的求情实在是众人意想不到的。 苏垣淡淡的看了一眼萧钰宸,薄唇轻抿,深邃幽暗的眸子动了动,却看不出什么情绪。 “皇上,臣妾也觉得萧公子所言有理。聂小姐乃是丞相之女,怎可轻易撤去官籍?”皇后亦也出声阻止,凤目扫过下首跪着的几人,最后锁在知然身上冷怒道:“依臣妾看,最大的过失该是这胆大妄为的宫女才是。身为宫中之人,竟然那么轻易就将菜肴给了陌生人。若不严惩,宫规何在?” “皇后娘娘,奴婢知罪,奴婢知罪!” 知然吓得惨白了一张脸,连连在地上磕头求饶,忍了许久的泪水终于滚滚而下。 “哼!”皇后冷哼一声,不理会她的哭诉,下令道:“来人,将这胆大包天的贱婢拉下去打二百大板!” 她这话一落下,殿外跑进来两名侍卫。知然被这二百大板骇得瘫坐在地,连眼泪都生生止住了。 “等一下!” 聂霜紫连忙出声阻止道,看向皇上:“皇上,臣女,不,民女愿意到墨王府,想办法治好王爷的厌食之症。此事由民女而起,便由民女承担,还请皇上饶过这位宫女姐姐!” “聂三小姐,你这是什么意思?本宫念在你父亲的面上不追究你,你竟然敢质疑本宫的旨意?” 未等皇上答话,皇后便先沉下了一张脸来。 聂霜紫抬眸,对上皇后的视线声音清冷道:“皇后娘娘,二百大板,莫说是这位宫女姐姐如此瘦弱的身子,就是一个健壮的男子都尚且承受不住。难道要因为一道菜,就害死一条人命不成?” “住口!你……” “皇后!”皇上截下皇后欲出口的话,不悦道:“二百大板,的确太重了。一个小宫女,小小惩戒便可,何须如此?” 说完不再理会皇后铁青的脸,转头望向聂霜紫道:“朕对你的处置,你愿意接受?” “是,民女愿意,只求皇上不要另责他人。” 咬了咬牙,聂霜紫认命道。事已至此,她就是再说什么,这位皇上都能给她不得不从的理由。既然如此,不如随了他的意吧,谁让他是高高在上的天子呢。 不就是到王爷大侠的家里给他做饭吃吗?能有什么大不了? 萧钰宸紧了紧拳头,无奈的看着聂霜紫自已主动答应去墨王府。 就为了一个宫女,她何至于做到如此…… 扶桑火冒三丈,一把挥开慕容辅使劲拉着她不让她插手的手怒道:“爹,你干嘛?干嘛要将阿紫往火坑里推?” “什么火坑?”慕容辅翻了翻白眼道:“苏垣那小子性子冷是冷了些,但又不是不讲理,担心什么?” “他性子好不好关阿紫什么事?为什么她非得去墨王府做他的厨子?” 扶桑瞪他,也不管他是她爹了。莫名其妙的从小姐变成厨娘,阿紫多委屈啊! 慕容辅大手一拍扶桑的头,没好气道:“臭丫头,你懂什么!” 看了看周围,见没人注意到他们两人,慕容辅才低声道:“现在跟你说具体的也说不明白。不过丫头你放心,爹怎么会害紫丫头呢?苏垣这小子的人品合你爹的胃口,爹这么做,也只是希望阿紫丫头能帮帮他。” 慕容辅性子憨厚耿直,朝中总是勾引斗角的百官没一个和他和得来的。但他从和苏垣接触后,不但非常中意这小子,而且还打心眼里佩服他的谋略和胸襟。这样的一个人,长年因厌食之症而寝食难安,他慕容辅看在眼里能不急在心里么?恰巧他还认识一个心灵手巧又善良的丫头,不上报给皇上知道那才真是太愧对老天的安排了。 “阿紫小姐,你的大恩大德,知然无以为报。” 知然感激的看着一力承担下所有责任的聂霜紫,哭噎着道。 聂霜紫笑了笑,拍拍她的肩:“知然姐姐,我说的没错吧?皇宫这种地方,到处都是危险。不过你不必愧疚,方才的事你也算是被我连累了。” “阿紫小姐,你别这么说,是奴婢没用……” 知然还待再说,聂霜紫摇摇头浅笑止住了。举步往殿外而去,留下殿内心思各异的众人面面相觑。 皇上已经先行离席而去,临走时命聂霜紫去一趟御书房。 接下来的宴席,众人吃的索然无味,心思百转间都没了谈天说笑的心情。皇后娘娘的寿宴,就这样精彩而又乌龙的缓缓落幕了。 行走在皇宫青石铺就的小径上,领路的宫人提着一盏微弱的宫灯走在前头。聂霜紫慢吞吞的跟着那盏晃晃悠悠的灯火,一步一思绪。 抬头望着万千繁星的夜空,脑海里浮现那张淡漠又绝美的面孔。她跟他寥寥不过几次的相遇,寥寥不过几句的话语,以后,却竟要走到他的世界里去了。 轻声一叹,忽然有种从今以后命运难测的感觉。 …… 等聂霜紫从御书房里出来的时候,宴席早散,宫里四处是走动忙碌的宫人。走到来时的宫门前,望着那一片空荡荡的地带,她的嘴角又再次抽了抽。 这里别说是马车,干净的连片落叶都没有。她的爹,她的姨娘,她的姐姐妹妹们竟然就这样一声不吭的架着马车走了,把她独自一人丢在皇宫里。 这里离相府隔着好几条大街呢!聂霜紫无语望天,想看清楚老天爷有没有眼…… 从天参殿里出来往御花园而去经过此处宫门的苏垣和欧阳阡,远远的就看到独自站在宫门前抬首望天的少女,两人的脚步不约而同的顿下了。 欧阳阡用扇子点了点下巴道:“苏垣,你的小厨娘似乎遇到了点麻烦,我们要不要过去帮帮她?” “随她去。” 苏垣只是看了一眼便再次举起脚步,往惊鸿殿的方向而去。 欧阳阡瞪着他说走就走的背影嚷嚷道:“我说你要不要这么狠心?人家可是因为你才落到这副境地的,以后她还是你的专用厨子呢,你就不能对人家好点么?” 真是没良心,像他就很愧疚好不好,怎么说也把人家无辜的拖下水了。 “欠她的是你,不是本王。” 苏垣头也不回的淡道,话落人已经走进黑暗里。 欧阳阡回头纠结的看着聂霜紫的背影,用扇子敲了敲头咕哝道:“算了,她估计现在最不想看见的人就是本公子了,我还是不要再让人家不高兴了。” 他可是还记得她走出天参殿时回过头来,对他投射的那一记杀人似的目光,那可真是一点也不输给气场强大的苏垣啊。 “聂三小姐。” 正当聂霜紫垂头丧气,准备认命的徒步走回相府时,熟悉的温润嗓音在背后响起。 聂霜紫惊诧回头:“萧公子,你还未走?” 第四十章:凤凰楼上 第四十章:凤凰楼上 “在下方才还有些事办,故而多逗留了一会儿。”萧钰宸走近她,看了看她身后:“聂三小姐,你的马车?” 聂霜紫呵呵一笑:“呵呵,这个嘛,为免爹爹他们等候太久,我便让他们回去了。” “那你如何回去?”萧钰宸皱眉,提议道:“不如在下送你……” “不必!”聂霜紫斩钉截铁的摇头,浅笑拒绝:“多谢萧公子好意,但是扶桑已经说了要过来接我,我只需在此等候方可。萧公子事务繁忙,霜紫就不多耽误了。” 萧钰宸凝眸看她,半晌没有说话。审视的眼神似乎想看出她这样清浅平淡的笑容,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审视无果,萧钰宸在心里轻叹一声,微笑道:“那在下便不打扰三小姐了,先行一步。” “萧公子慢走。” 聂霜紫满意的看着他转身离开,轻吁了一口气。 “对了。”萧钰宸脚步一顿,又转身走了回来,从怀里掏了个晶莹剔透的白玉佩递给她:“三小姐,这个赠予你,生辰快乐。” 聂霜紫愣愣的接过来,看着他不给她拒绝的机会就快步离开的样子,心里问号盖顶,他是怎么知道的? 夜凉如水,天空上还绽放着大朵大朵的烟花。街道上,人潮如织,灯火通明。两旁的小贩叫唤声,酒楼里的酒菜香和花楼的笙箫声交织成繁华的景象。 聂霜紫高举手里的玉佩到眼前,边走边细细打量着。这块玉是上好的和田白玉雕成的,色泽通透,其上的云纹雕刻的栩栩如生,一看就不是凡品。 这块玉佩应该挺值钱的吧?聂霜紫暗暗挑眉,偏头望了一眼不远处的当铺,心里的小算盘噼里啪啦作响。 但抬起的脚步还没迈出去又收了回来,可惜的轻叹一声,聂霜紫良心发现的打消了将之当掉的念头。好歹是人家一片好心送的生辰礼物,转身就当掉的话会不会太不厚道? 想起今天一天的遭遇,她忽然觉得今日是她有史以来过的最悲催的生辰。不但连她自己都不记得了,现在又孤身一人在大街上,身边连个陪伴的人都没有。 聂霜紫忿忿地抬头瞪天,视线里却映出半空纷纷扬扬的花瓣雨。她一怔,转目四顾才发现不知不觉中竟走到了一座美轮美奂的高楼前。 楼高入云,金碧辉煌,宛若仙乐的琴声从高处蜿蜒落下,入耳便醉心。二楼阁楼上,站了四个霓裳羽衣的美人,手拿花篮向空中撒落花雨,丝竹声中,只见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每个路过此处的人都忍不住闭上眼睛陶醉沉迷,不知是云中琴音倾心,还是楼上美人笑意醉人。但是不管是对于谁来说,此处都是一个世上难求的温柔乡,忘忧谷。 凤凰楼,号称北启第一楼。此处既可说是酒楼,也可说是风月场所,是文人墨客聚集的雅地,也是赌徒流氓的天堂。 竟然走到这里来了?聂霜紫看着眼前宾客络绎不绝的凤凰楼,有些赞叹。她一直都知道凤凰楼的所在,只是鲜少会经过此处,每次经过都不免赞叹一番这座高楼的巧夺天工。凤凰楼的设计非常之妙,楼分九层,每一层里的东西都不一样。这世上的人不管富贵贫穷,只要你有所求,就能在凤凰楼里找到你所需要的东西。 能想出这般鬼斧神工的设计和做生意的法子,不得不说萧钰宸是个聪明绝顶的鬼才。但是同样的,这样的高楼工程之浩大恐怕也无所能及。所以凤凰楼是独一无二的北启第一楼,甚至是天下第一楼,再也没有哪一个能工巧匠能造出第二座来。 聂霜紫回想着关于凤凰楼的一切信息,明眸却锁着高楼之上的浓重夜色。那一眼只能望到一个模糊轮廓的楼顶,丝丝缕缕的琴声绕梁不去。这琴声婉转醉人,像清泉一般涓涓而流,让听的人只能想到干净清澈这样不含杂质的字眼。 蓦然地,琴声停了下来。如墨的夜空里突兀的闪现一抹白色,像满天的星辰里意外的掉落下来一颗星子,那人一袭白衣如云似乘风而来,嘴角噙着笑,轻巧的落在她面前,清秀如画的眉目里尽是灯火映照出的暖意。 “姑娘,我终于见到你了。” 聂霜紫一愣,从方才如画如仙的情景里回过神来,看着眼前的少年挑眉:“你是……那天街上的那位?” “正是在下。”琴兮微微一笑点头道。 “你怎么会……从那里下来?” 聂霜紫抬头,指了指头顶上的天空。 “在下在上面弹琴。” 额,原来弹琴的人是他? “那个人是谁?怎么从天下飞下来了?” “琴公子!是琴公子下楼来了!” …… 周围的百姓看到琴兮翩然而下的样子,顿时都沸腾了起来,一个个的往这边靠拢。 聂霜紫讶异的看着周围,这人名气那么高? “姑娘,这里不适合说话,你可愿跟在下去一个地方。” “额,去哪里?” 疑问刚问出口,手已经被另一只手拉住。聂霜紫还没反应过来,眼前一花,只听得耳边风声呼啸而过。 再睁开眼时,她和琴兮已经站在了凤凰楼的楼顶上,底下拥挤的人们小的像蚂蚁般。 聂霜紫抽了抽嘴角,就不能让她做好准备再带她飞吗? “姑娘,你的伞。” 回头,琴兮手里不知何时多了把伞向她递过来。 “你不会每天都把伞带在身上吧?” 接过伞,聂霜紫怀疑的问道。 琴兮微笑点头:“我每日都会在这上面弹曲,心想说不定哪一日姑娘会经过楼下,在下好将伞还你。没想到等了几日,真的见到姑娘了。” “兄台,你多大了?” 琴兮微愣,但还是老实道:“在下年方十九。” “怪不得。”聂霜紫点点头,恍然大悟的撇嘴。原来才十九岁,怪不得如此单纯,她压根就没想过还要这把伞好吗? 琴兮在七弦琴旁坐下,见她的目光一直眺望着远处,温声道:“这里是整个凤城最高的地方,站在这里看,凤城是不是很漂亮?” “嗯。”聂霜紫点点头,看着脚下的万千灯火,目光有些迷离:“我从来不知道凤城原来有这么大,这么漂亮。站在这里,虽然看得很远,却觉得自己很渺小。” “每个人对于世间来说,都是渺小的,就像此刻我们脚下的那些百姓一样。”琴兮轻轻拨动琴弦,目光轻锁着她道:“姑娘,其实在这凤城之外,还有更漂亮的景色,还有更大的地方。” “我知道。”聂霜紫微微一笑,回头看他:“虽然我从来没离开过这里,但是我知道,凤城之外还有许多我没见过,但是更加美好的事物。” 她一直都知道的,也一直向往有一天能够脱去束缚,做一只这广袤天地间渺小却自由的小鸟。 “耶,那是什么地方?” 眼角余光瞄见远处一座萤火流光,琉璃碧瓦的庭院,聂霜紫指着那里好奇问道。 琴兮转目望去,轻声答道:“那是墨王府。” 聂霜紫一怔,伸出去的手缓缓收回,低语道:“原来是墨王府啊……” 琴兮看向她:“姑娘似有心事?” 聂霜紫摇摇头,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了下来。楼顶上的风吹得急促,两人的衣袍在猎猎翻飞中交缠在一处。 “公子,今天是我的生辰呢。我记得以前,在另一个很遥远的地方,每当生辰的时候,都是大家最开心的日子。身边的亲人会聚在一块儿,感激上天赐予你的这一次生命。可是,今天我却一点也不开心,不,从我在这个世界睁开眼睛的那时候起,每一年的生辰都未曾开心过了。” 聂霜紫托腮望着满天繁星,明亮的眸子浮上雾气。琴兮偏头望着她,只听不语。 “其实我是相府的三小姐,今天进宫去参加皇后娘娘的寿宴了,但是散席后爹跟姐妹们都没有等我。我没有马车,只好自己走回去了。如果我跟着他们一起,你今日是看不到我的,兴许还要等,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看到我路过楼下。” 自嘲的笑了笑,聂霜紫转头对着琴兮眨了眨眼睛,眨去了迷离视线的雾气。 “姑娘不想回去对吗?” 琴兮轻问,语气却是了然,若是急着回去,她不会在街上漫步乱逛以至于走到此处。 聂霜紫抿唇而笑,点头:“嗯,不想,我一点也不喜欢那里。但是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并非不想就可以不做的。虽然那个家里没有谁会在乎我,可在那里还有一个人,把我的大事小事,都当成她生命里的大事。为了让她少担心一点,少伤心一点,我就是再不想早点回去也是要回去的。” “原是如此。”琴兮点点头,把琴放在一旁,对她道:“姑娘,不如在下现在送你回去?” “送我回去?” 聂霜紫挑眉,他要替她准备马车吗? “不是马车,是在下。” 像是读出了她的想法,琴兮勾唇而笑,对她伸出手来。 看着那只修长如玉的手,聂霜紫愣了愣,想起方才他带她上来时的速度,嘴角轻扯。 这人是要仗着自己轻功卓绝,一口气带她飞过好几条街吗? 刚想拒绝,可看着那样干净温柔的笑意,涌到嘴边的话语又咽了回去,本欲将他的手推回的手改而为握。 “名字?他们唤你琴公子,你叫什么?” “在下琴兮,七弦琴的琴,思之念兮的兮。” 七弦琴的琴,思之念兮的兮,聂霜紫浅笑点头,她记住了。 第四十一章:二女发难 月色深浓,御花园里一片银辉。月色之下,远远便可看见两个模糊的倩影,在宫灯的映照下朦朦胧胧。 走得近了,欧阳阡不禁暗自挑眉,望向身旁神色未动的苏垣。 可苏垣步伐如初,好似那等在前头的不过是两块石头,并非是专程等在此处心心念念于他的佳人。 听到脚步声,等候而立的静祁郡主回过头来,见到终于是自己等候已久的人,忍不住惊喜轻唤:“垣哥哥!” 苏垣的脚步停下,抬眸看她。 “呀,这不是静祁郡主吗?在下欧阳阡有礼了。” 欧阳阡折扇一收,双手作揖朗笑道。 静祁郡主优雅欠身道:“欧阳公子多礼了。” “有事?” 苏垣淡淡问道。 静祁郡主望向他,脸红了红,好在夜色深沉倒也不易察觉。垂首吞吐了一会儿,才有些羞涩的轻道:“垣哥哥自回朝以来,事务繁忙,都没什么时间来看望静儿。静儿,只得自己来看垣哥哥了。” 苏垣微皱眉:“那便是无事了?” “垣哥哥……” “你既知本王事务繁忙,便不要浪费本王时间。还有,本王记得早便告诉过你,不要再这么叫本王?” 静祁愣愣的看着眼前言语之间尽是冷漠疏离的男人,眼里逐渐浮起雾气:“垣哥哥,你怎么了?为何对静儿说这样的话?你难道忘了,小时候我们……” 委屈的倾诉还未说出口,苏垣却已经没了听下去的耐心。眼见他要举步离开,静祁想也未想的便伸手想拉住他的衣袍,可墨色衣袍在她手中一晃而过,却只抓住了冰冷的空气。 抬眸,迎上的是他添了冷怒的眼,静祁心头颤了颤,下意识的便退了两步。 “本王记得也告知过你,本王不喜欢别人碰本王!本王不知道你仗着什么有这么大的胆子,但若有下次,就算你是安王叔的女儿,本王也不会姑息。” 僵硬的收回手,忍了又忍的泪水还是落下,静祁抬起梨花带雨的小脸凝视着他:“垣哥哥,这是第几次了,你对我说出这般的话来?五年了,你都回来五年了,为什么还是这副样子?就算你对别人冷漠相对,可你怎么能对我也这般呢?你难道不知道,我一直在等你,等了你十年吗?” 好不容易等到他回来,好不容易再见他一面。原以为十年相思终于可以开花结果,她终于可以嫁给他。甚至连皇上,满朝文武都属意她做他的妻子,可为何他见了她,仍是这般冷淡的模样。 欧阳阡在一旁默然咂舌,真是最难消受美人恩呐。这样水灵精致的人儿楚楚可怜的在面前,换作是其他任何一个男子,恐怕都得心疼的拥进怀里。 可惜啊可惜,她中意的心上人是苏垣。 果然,苏垣听了她这委屈中带着控诉的话,也只是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凉薄的弧度道:“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静祁怔怔的重复了一声,小脸霎时间失去了血色。低头紧紧咬着嘴唇好半晌,才勉强扯出一点笑意:“垣哥哥,我知道,你在西凌受了很多苦。你变成这样,我不怪你,也理解你。我知道你需要时间重新接纳别人,没关系,反正我们日后的时间还很长,我可以等。” 擦去眼角的泪痕,抬首认真的看着他:“垣哥哥,不论多长时间,我都可以等,直到你变回儿时那个疼我护我的垣哥哥。静儿只求你,不要再一次又一次的推开静儿,静儿便心满意足了。” “你很怕本王?”苏垣嘲讽挑眉,向她走近了一步,不出意外的看见她眼中的惊惧,眼中嘲讽更深:“你口中念念不忘的,始终是把本王变回儿时的模样。怎么,本王现在的样子不好?还是说,本王现在的样子让你害怕,害怕到不敢喜欢了?” “不,不是的……” 静祁摇头欲辩解,可脸上的慌乱却越摇越多。 “下次再说这种话的时候,先想清楚你喜欢的究竟是你记忆里的那个垣哥哥,还是现如今的本王。否则本王听着,只会觉得你可笑至极。” 和她拉开距离,苏垣淡淡说道,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过本王也不在乎你到底在想些什么,本王只是很讨厌别人拿着一副自以为很了解本王的样子在本王面前说话。” 言毕,甩袖离开。 “垣哥哥,不是的,垣哥哥,你不要走……你听静儿说,不管是现在的你还是以前的你,都是静儿最喜欢的。” 静祁慌乱的想解释,可奈何无论怎么呼唤,都无法让那逐渐融进夜色的决绝背影哪怕回头一次。泪水再度落下脸颊,解释的声音渐渐变成喃喃:“是静儿最喜欢的,垣哥哥,你一直是静儿最喜欢的人啊。静儿不是故意要怕你,静儿只是没有想到,没有想到垣哥哥你会变成这样。垣哥哥,你以前明明是那样温柔的人啊……” “郡主……” 随侍的婢女担忧的轻唤。 “我没事……小香,我们回去吧。” 再度深深看了一眼苏垣离去的方向,静祁苦笑着回头道。 垣哥哥,倘若你不再记得小时候的事了,那等静儿嫁给你以后,再一一说给你听。你一定会想起来,曾经的你,还有曾经的我们。 …… “姑娘,你可以睁开眼睛的,不必害怕。” “我没有怕,我只是有点恐高而已。没事,你继续飞。” “可是,姑娘,我们已经到了。” 身边的人轻笑声刚落下,聂霜紫便感觉自己悬空的双脚接触到了实物。慢慢睁开眼,才发现他们已经从半空里降落到了地面上。 “前面便是丞相府了。” 琴兮放开她,指了指不远处的石狮并列的宅邸。 “多谢公子了。” 轻吁了口气,聂霜紫笑着感激的道谢,多亏了他,她省了很大一番功夫啊。 琴兮微笑摇头:“姑娘客气了,那在下先行告辞。” 聂霜紫点点头,目送他离开。待琴兮走出视线之后,才深吸一口气,往相府而去。 相府后花园里,聂映梅和聂青芙相对而坐,品茶说笑。 “没有马车,三姐不知道要何时才走得回来了。” 抬头看了看天色,聂青芙掩唇轻笑道。 聂映梅轻哼:“让她吃这点苦头,算是便宜她了。” “二姐说得是。”聂青芙点头微笑,刚想再说话,抬首间不经意瞥到右边花丛后正施施然走近的人,忍不住惊讶的张大了嘴巴失声道:“三,三姐!” “你说什么?” 聂映梅疑惑地回过头去,见到聂霜紫立马瞪大了眼睛:“贱丫头,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聂霜紫偏过头来,看向像见了鬼似的二人,抿唇而笑:“二姐,四妹,这么晚了还不休息,莫非是在等我么?” 聂映梅呸了一声道:“谁会等你啊?这不可能,没有马车,你怎么会这么快回来?” 聂霜紫耸耸肩:“山人自有妙计。” “二姐可真是有本事。”聂青芙阴测测的看着她,冷笑道:“进宫一趟摊上了墨王爷不说,遇到困境也总有贵人相助呢。这送二姐回来的,不会是宴席上对二姐仗义执言的萧公子吧?” “这个嘛,四妹这么聪明,不妨猜猜?”聂霜紫偏头戏谑道,说完轻轻打了个呵欠,眯眼道:“时辰不早,我就不打扰二位品茶赏月的兴致了,先走一步。” “你站住!”聂映梅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怒目瞪她:“就这么走了,贱丫头,你是不是忘了要给我一个交待?” 聂霜紫挑眉:“交待?我不记得何时欠了二姐一个交待啊?” “不记得了?今日你跟慕容扶桑连成一气给我难堪,这笔帐我还没跟你算。” 聂映梅冷哼,快步走近她,右手习惯性的便放在了腰间的鞭子上。 聂霜紫无语的看着她的动作,这女人真是发疯不分地点,不分场合,不分时辰啊! 摊了摊手,苦笑道:“二姐记错了吧?我哪有本事给得了你难堪?” 聂映梅可不打算跟她废话,谁惹了她不痛快,她向来是直接动手,从不耍嘴皮子。 但聂青芙看着她的架势,却是皱起了眉头,赶紧上前拉住了她,在她耳边耳语了几句。 聂霜紫过两天便要去墨王府,若是到时身上带了伤,墨王问起,难免有伤相府颜面。 聂映梅听了她的劝阻,柳眉一竖,不甘心的瞪着聂霜紫。 难道就这么容易放过了她? 视线一转,瞥见聂霜紫头上的青莲步摇,冷笑一声未加多想的便伸手夺了过来。 “喂!聂映梅,你干什么?” 聂霜紫心下一惊,失声喝道。一直防着她挥鞭子,没想到猝不及防竟被抢了步摇。 那可是扶桑送她的。 “呀,好漂亮啊!贱丫头,这又是那个野男人送给你的?” 将步摇上下抛动着玩弄,聂映梅嘲讽的笑道。 聂霜紫沉下脸:“还给我!” “你想得美。到了我手上的东西就是我的了,我凭什么还给你?” 聂映梅得意的瞪着她,话落转头将步摇递给聂青芙道:“四妹,这青莲步摇挺适合你的,就送给你吧。” “谢谢二姐。” 聂青芙配合一笑,睨了一眼聂霜紫,伸手便要接过来。 聂霜紫咬着唇,眼中涌起怒火,狠跺了跺脚,冲过去一把推开了聂青芙。 “聂映梅,你不要太过……啊” 话刚说到一半,聂霜紫就被聂映梅也推了一把,摔倒在地上,步了聂青芙的后尘。 “过分又怎样?你能奈我何?”聂映梅俯视着她,语气嚣张至极。 说完将步摇往地上一扔,又狠狠踩了几脚,直到步摇变得不成样子了,才把它往聂霜紫身边一踢。 解气之极的笑道:“喏,既然你这样珍惜它,还你了。” 第四十二章:往事知多少 第四十二章:往事知多少 聂青芙噗嗤一笑,有些狼狈的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凉凉的说道:“三姐,二姐调皮,不小心弄坏了你的东西,你可别往心里去啊。” 目光紧紧锁着那变了形的步摇,眼里浮上热气,聂霜紫紧咬着唇,直到嘴唇发白才低低的道:“满意了吗?” 聂映梅和聂青芙一愣。 抬首冷冷看着她们,聂霜紫扯了扯唇:“若是满意了,我可以走了吧?” 聂映梅刚消下去的火气一见她这样子,又腾的一声升了上来:“不满意!你干嘛装出一副这么无辜的样子?看了我就讨厌!” “难道我不无辜吗?”将步摇拾起来,聂霜紫站起身冷笑反问。直视着聂映梅,一句一句质问道:“我不懂,你为什么这么讨厌我?我做错了什么?你要这么讨厌我呢?” 转头望向聂青芙又道:“聂青芙,我又对你做了什么?你要这么讨厌我?” 二人齐齐一怔,为什么? 寂静不过持续了一会儿,聂映梅便瞪她道:“讨厌你便是讨厌你,哪里还需要为什么!” “毫无理由就这样讨厌吗?”聂霜紫扯唇,直视着她:“毫无理由的厌恶,毫无理由的欺凌,你就是一直这样将你自己的喜怒加注在别人身上啊。而毫无理由便要承受你这样的讨厌的我,难道不无辜吗?” “你住口!”聂映梅恼羞成怒,身子一动就要上前教训,却被聂青芙拉住了。 “三姐这么想知道理由吗?我讨厌你,自小便讨厌你!” 聂青芙轻声吐道,目光渐冷:“讨厌你的理由何止一条?要我一一说出来吗?我讨厌你,讨厌你的所有,最讨厌的,便是你始终一副善良无害的模样!你明明有那样的一个娘,骨子里又能好到哪里去……” “够了,如果你只是想搬照从前的那些说辞,我不想听了!”聂霜紫冷喝打断聂青芙的话,看着两人失望的摇头:“我一句都不想再听了。” 聂青芙却嘲讽更甚:“三姐这是在心痛?那你方才便不该问这样的问题。” 聂映梅皱眉瞪她“好端端的提大娘做什么?” “二姐,三姐不是要理由吗?这不就是我们的理由了。”聂青芙对聂映梅轻轻一笑答道,回头又看向聂霜紫:“当初因为三姐一个人的存在,我们这些庶出的小姐全都失去了幸福。现在轮到三姐一个人失去所有,成全我们的风光,不过也只是风水轮流转。” 既然如此,她又能怪谁呢? 聂霜紫抿唇不语,纤手紧握成拳,连簪子刺进手心里都无动于衷。 这样尖锐的答案,不管听多少次也好,都还是会心痛呢。 “我知道,你们讨厌我,虽然我从来都没有做错什么,但是你们一直都这样讨厌着我。你们是如此,这个府里的许多人都是如此。”轻轻的摇头,自嘲的笑道:“所以不管是在相府也好,皇宫也罢,你们从来都不是我的依靠。”顿了顿,咽下涌上嘴里的苦涩又道:“在此之前,我还在相信着,希望着。希望你们哪怕有一个人都好,不曾忘记,不曾舍弃。可是今天,就连这最后一点的希望都没有了。” 罢了罢了,她已言尽于此,对她们,她早就无话可说了。 转身离开,却在即将走出她们视线的时候停住脚步,头也没回的轻道:“后花园里的秋千架塌了,你们一定不知道吧?可笑那还是当年我们一起搭的。” 聂映梅和聂青芙怔怔的看着聂霜紫的背影消失在青石小道的尽头,许久都没有说话。 “四妹,我们是不是做的太过分了?” 半晌,聂映梅才呐呐的出声道,看着那个方向一时间回不过神来。 聂青芙回头看她:“二姐为何这么说。” 聂映梅摸了摸腰间的鞭子,才看向她道:“我在想,那个步摇是不是对贱丫头来说真的很重要。以前不论我怎么欺负她,她都从来没有用这样的表情看过我,从来都没有的。” “二姐,你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对三姐,无论做什么都不过分。”聂青芙看着自己的手,苦涩道:“你再说这样的话,二娘和大姐会不高兴的。” 过分又如何呢,这世上本来就并非事事公平,她的三姐那么聪明,应该比谁都清楚。 相府书房。 聂丞相端坐上首,轻捋胡子,面上闪过思量:“映雪,今日寿宴,紫儿被贬去墨王府之事你怎么看?” 闻言,坐在下首颔首喝茶的聂映雪一顿,轻道:“女儿认为,这只是一个意外。” “哦,意外?” “是的,意外。”轻放下茶盏,聂映雪抬眸:“意外之下三妹做了那道菜,意外之下墨王吃到了那道菜,也是这些意外,才让皇上下了这样一道意外的旨意。” “若是意外,倒当真是个令人费解的意外。”聂丞相轻喃两句,手指轻敲桌面复又道:“也不失为一个不错的意外。” 聂映雪疑惑:“爹的意思是?” 聂丞相认真道:“墨王自回朝以来,已经成为了朝中不少势力的心腹之患。对太子来说是如此,对祁王殿下来说也是如此。但墨王府就犹如铜墙铁壁般,无论我们暗察明访,派出多少人手,都无法从中取得一点有用的信息。此次紫儿获旨前去墨王府,对我们来说未必不是个天赐的良机,若是利用得当,便能替祁王殿下除去最大的绊脚石。” “可是,爹,女儿觉得,以三妹的性子,未必能助爹成就大事。便是想引起墨王的注意,以三妹的姿色和才情,也恐怕……” 聂映雪蹙眉犹豫道,手里的帕子不自觉的捏紧。 “映雪,这你便说错了。虽然这几年,爹对紫儿关注甚少。但说到才貌,兴许论姿色她的确略逊于你,可在心智谋略上,爹却敢肯定她绝不会在你之下。毕竟紫儿是你大娘所生,你大娘的聪慧,在当年的凤城也无几人能及得上,她生的女儿又岂会是个草包。至于你说的能否助爹成事……哼,身为我聂家的人,哪里由得她能不能!” 聂丞相说着袖袍一挥站起身来,背着双手往外走去。 聂映雪看着聂丞相走出书房,敛眸自喃:“爹,不知这几年提及大娘,您心里又是何种感觉?” 是爱?是恨?是怀念?还是只当她是个早已死去,随风而化的无关人? 竹影深深,风刮过幽静的林子,带来刺骨的冷意。 采衣托着腮坐在屋前,明亮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竹林方向。当看到盼了一晚上的那抹青色身影出现在竹林里,随着竹影若隐若现时,她兴奋的跳起来,快跑着迎上前去。 “小姐,你回来啦,今天去宫里……呃!” 突然其来的拥抱掐断了她涌到喉咙的话语,小脸上的兴奋瞬间转成错愕,采衣不解的看着一声不吭就将她抱住的聂霜紫,疑惑道:“小姐,你怎么了?” “我没事,采衣,我就是突然好想抱抱你,你站着别动好不好?” 聂霜紫紧紧的抱着采衣纤细的身子,低低的说道。 “好,奴婢不动。” 采衣乖巧的点头,任由她抱着,心里不明所以。 这是怎么了? 感觉到抱着自己的小姐身体冰冷异常,采衣担忧的蹙眉道:“小姐……” “采衣,我是不是真的很不好?所以无论我怎么努力,到头来每个人都要舍我而去?” 闭着眼睛,聂霜紫苦涩的说道。 “小姐,你怎么这么说?你怎么会不好?你是这个世上最好最好的人了。”采衣摇摇头,抬手抱住她担心道:“小姐,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二夫人和大小姐她们又说了什么?” 话落,聂霜紫却不语,采衣有些急了:“小姐,你告诉奴婢啊!” 聂霜紫睁开眼睛,盛满眸子的难过在掌心清晰的疼痛下又逐渐归于平静:“我没事,采衣,我没事。” 轻轻放开采衣,泛白的嘴唇抿了抿,扯出一个一如既往的微笑来:“采衣,我就是觉得,有你在真好。” “小姐……” 采衣轻声唤道,看着她既心疼又无奈,只得拉住她的手安慰道:“小姐,不管发生什么事,你身边都有奴婢在呢。奴婢会一直陪在你身边,一生一世也不离开。” 小姐不想说,她便不问好了。她能做的,就是守护在小姐身边。 “嗯。”聂霜紫点头应允,复又皱眉轻呼:“好疼。” “呀,小姐,你的手!” 采衣惊呼一声,忙抓起她的手察看。 聂霜紫仔细一瞧,才发现掌心已经鲜血淋漓,步摇都染成了红色。方才又悲又怒之下,竟连痛楚都感觉不到了。 “这鞭伤才好了些许,怎么又扎伤了!” 采衣心疼的冒眼泪,连忙取出手帕替她擦拭。 “阿紫,这是怎么回事?” 又惊又怒的声音乍然响起,聂霜紫和釆衣齐齐一惊,忙抬起头来。 树影遮盖下的院墙边,扶桑熟悉的身影悄然而立。 “扶桑?” 聂霜紫疑惑唤道,却是松了口气。吓死她了,还以为是谁呢。 扶桑径自走过来,一言不发的拉起聂霜紫的手,漂亮的眸子里染上怒气,抬头问她:“这是怎么回事?” 刚翻过墙来,一眼便看到了这站在一块的主仆二人。本来欣喜的心情,在看到聂霜紫染血的手和那支步摇时,又全皆化成了心疼的怒火。 第四十三章:许落漫天灯海 “扶桑,我……”聂霜紫心虚的抽回自己的手,歉然道:“对不起,我把步摇……” “我问的不是步摇,是你啊!”扶桑轻吼一声打断她的话,怒火越发上涨:“是谁干的?聂映梅对吧?我就知道,这女人肯定不会让你好过!太过分了,我去找她算账!” 扶桑说着握紧了拳头,转身就往竹林外走。 “扶桑,等一下!”聂霜紫连忙拉住她:“你不能去!” “阿紫,你别拦着我!以往的我都忍了,这次却是再忍不下去了!” 扶桑激动的甩开她的手,脚步停也不停。 聂霜紫拉不住她,着急的跺脚。 这笨扶桑,生气起来就跟她爹一样牛脾气! 想了想,皱眉痛呼:“哎呀,我的手好疼啊!” 听见这声痛呼,扶桑脚步一停,连忙回头,却看见聂霜紫捂着手蹲在了地上,疼的厉害的样子。 顿时满心满眼的怒火统统都被抛到了脑后去了,扶桑连忙快步跑回去扶她:“阿紫,你怎么了?” 聂霜紫却一把推开她,故作生气道:“我不要你管我!你走啊,你去找聂映梅,去把她暴打一顿出气,然后再让她又把气撒到我身上!这手啊脚啊迟早都要被打断,还管它做什么!” “阿紫,我……” “你什么你!你了不起,你不在乎,你是堂堂的慕容大小姐。半夜翻别人家的墙,打了丞相大人的女儿对你来说都不算什么,反正就算被送进官府,也有你爹保你出来对不对?” 聂霜紫咬牙瞪她。 扶桑被她说的一愣,思绪渐渐清晰了起来。对哦,她现在是非法进入民宅呢。 “阿紫,我错了还不成么?你快把手给我看看。” 扶桑说完又想察看聂霜紫的手,聂霜紫赌气似的往旁挪了两步,就是不让她看。 “阿紫!” 聂霜紫觑她:“怎么,不去了?” 扶桑叹气:“你这样我怎么去啊?” 灿然一笑,聂霜紫这才把手伸给她看。 原本消下去的火气在看到鲜血淋漓的手掌时,又悄然浮了起来。强忍下心里的怒气,扶桑抬头对一旁憋笑憋的厉害的采衣道:“金创药呢?还有么?有就快拿出来。” “还有的,扶桑小姐稍等。” 采衣忙放下捂嘴偷笑的手,连连点头之后转身去了屋里拿药。 转回头瞪聂霜紫道:“你啊,就是仗着我关心你。你信不信,哪天我就不管你了。” 聂霜紫嘻嘻一笑:“我才不信呢,这世上谁都有可能不管我,只有扶桑你是舍不得不管我的。” 用手帕轻拭聂霜紫手上的血迹,看着那些深深的伤口,扶桑秀眉紧皱:“你不许我问,也不许我管。可这一次又一次,你身上的伤只多不少,叫我怎么放心?” 这身上的伤她尚且能看到一些,这心里的伤却不知道已经积了多少了。 “扶桑,我没事,说不疼是假的,说不难过也是假的,所以我都不说了。但是我向你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了。以后,我一定会保护好自己的。” 聂霜紫抽抽鼻子,忍下眼中的酸涩,看向左手拿着的步摇又道:“其实我最难过的,就是眼睁睁看着她们弄坏了这只步摇。” “若是早知道它会害你受伤,我便不会送给你了。” 扶桑说着拿过那支步摇就想往竹林里扔了,但还没扔出去就被聂霜紫抢了回去。 “你别扔,又不关它的事。这可是我今年的生辰礼物,我会修好它的。” 她一定会修好的,聂霜紫在心底默默保证。扶桑是她最好的朋友,她怎能忍心她送的东西被破坏呢。 “不就是礼物么?等会我送你一份更大的。” 说话间采衣已经拿了药过来,扶桑利索的给聂霜紫着手上药,不在乎的道。 “话说回来,你才回来不久就又来翻我家的墙做什么?” 聂霜紫疑惑问道。 虽然以前扶桑没去边城前,半夜偷溜进她家是家常便饭的事,但平静了一年多,一下子又回复到以前的样子,她还真反应不过来。 扶桑抬头认真道:“自然是故技重施,带你出去吃喝一番,庆祝你生辰咯。这个家里没人记得你生辰,我却不能不记得,说好一起的,我怎能食言?” “扶桑……” 聂霜紫眼眶泛红,谢谢两个字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她聂霜紫今生何德何能,能得扶桑这样一个朋友。 凤城郊外,月江河边。深沉的夜色掩下,树影重重,一朵朵未歇的烟花绽放在天际,映亮了河边人的面孔。 “萧大哥,再挂高点。” 如星站在树下,抬头对着站在树上的萧钰宸喊道,漂亮的容颜上笑得见眉不见眼。 萧钰宸闻言将手中的灯笼往上抬了抬,低头温笑道:“这样如何?” “嗯,这个位置好。” 如星笑着点了点头。 另一棵树上,扶澈依样爬到树上,对着树下的男人伸手道:“闻大哥,把许愿灯给我。” 树下等候而立的红衣男子眉头一挑,无奈的将手里的灯笼递给他:“小鬼,咱们是不是考虑换个位置?” “才不要,我要挂灯笼!” 扶澈一口回绝,红衣男子撇了撇嘴,他是怕他这小鬼摔下来才一片好心提议的好不? 想着转头望向萧钰宸,柳叶眉皱起,真不知道他家庄主今天抽了什么风,大半夜的不睡觉陪着女人小孩在荒郊野外挂许愿灯,还拉着他一起。 聂霜紫和扶桑采衣到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入目所及的树林里挂满了数不清的孔明灯,清风刮过灯火,将林里挂灯的四人面容晕染的有些朦胧。 只是那一抹或深或浅的笑意,生生驱散了初春里的寒意。 “阿紫,你来啦!” 如星转身本想再点一盏灯,回过头却一眼看到了不知何时站在身后不远处的聂霜紫三人,顿时高兴的跑了过去。 萧钰宸见此也自树上跳下,看着聂霜紫微微一笑。 “阿紫姐姐,我……啊!” 扶澈也连忙回头,兴奋的招手呼唤,但未料到一失神脚下便一个不稳,踉跄着便从树上跌了下来。 红衣男子眼疾手快的将他接了个正着,揶揄的笑道:“我就说了吧,咱们该换个位置,你这小鬼就是不听。” 扶澈吐舌头朝他做了个鬼脸,挣扎着从他怀里跳了下来,往天上一看惊呼道:“呀,飞走了。” 红衣男子也跟着抬头,才发现刚刚扶澈拿在手上的许愿灯没绑住飞走了。 “你这臭小子就不能少惹点事吗?” 扶桑三两步走过来,往扶澈头上就是一个爆栗,敲得他惨叫连连。 几人见此,皆抿唇笑开了。 扶桑回头笑道:“阿紫,我送你的这份礼物,你可喜欢?” “喜欢,喜欢极了。” 聂霜紫微微一笑高兴道,偏头看向身旁的许愿灯,见灯下还挂着一条丝带,上面写着墨黑的字。 伸手拉起丝带一看,上面写着:阿紫,生辰快乐。 回头看向如星:“这些,都是你们自己弄的?” 这个季节没有灯会,城里的灯笼铺想来是买不到这么多许愿灯的。 如星笑着拉起她的手答道:“我们都有帮忙做的,但是最大的功劳是萧大哥的。多亏了萧大哥帮忙,我们才能弄到这些许愿灯呢。” 萧钰宸?聂霜紫讶异的转目看向萧钰宸。 来的路上扶桑已经告诉她,萧钰宸跟如星在一块。想到之前他送的玉佩,料到是如星早就告诉他今日也是她的生辰,所以也并不意外。 只是没想到,如星竟然直接叫人家帮忙了,这倒是让她有些不好意思了。 欠身一礼,聂霜紫感谢道:“多谢萧公子,有劳公子费心。” “三小姐客气了。”萧钰宸微笑还礼,解释道:“三小姐和如星是好友,在下又闲来无事便插手帮了小忙,三小姐不必在意。” 聂霜紫正想点头应是,如星在一旁夸张的哀嚎一声打断两人:“你们这一句公子一句小姐的听得我头都晕了,大家都这么熟了,何必这么见外呢。阿紫,你就像我一样,直接叫萧大哥就好了呀。” 说完又转头看向萧钰宸道:“萧大哥,你觉得呢?” 聂霜紫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给噎死,拜托,她什么时候跟萧钰宸熟了? 萧钰宸点点头,看出聂霜紫的不适应温笑道:“江湖儿女向来不拘小节,三小姐若是不习惯不必勉强。” “萧大哥说笑了,你几次相帮,阿紫感激不尽,本该视你为友才是。”聂霜紫摇头轻笑:“如星说得不错,你我见外了些许。萧大哥若不嫌弃,也请以阿紫相称吧?” 萧钰宸见她这般洒脱样子有些愣,回过神来浅笑点头:“也好。” 如星拍手笑道:“这才对嘛!” 见她这雀跃的样子,聂霜紫无奈摇头,顿了下后,指了指一旁即使不说话也存在感十足的红衣男子问道:“这位公子是?” 萧钰宸这才想起被他拉出来后就直接晾在一边的某人,歉然道:“抱歉未曾介绍,他是闻天夏,是……” “是庄主的贴身护卫。” 未等萧钰宸说完,闻天夏便先截下了他的话,摸了摸鼻子讪笑道。 萧钰宸看了看他,了然而笑,也不反驳。 真是位高大上的护卫啊!聂霜紫打量完闻天夏,在心里暗自咋舌。这种气质这种颜值的护卫可不是人人都能请得到的呀。 “咕咕……” 正笑谈间,一阵肚子咕咕叫的声音突兀响起,众人一愣,皆转头看向如星。 “我,呵呵,忙着搬灯笼忘了吃饭了。”如星尴尬的捂着肚子,不好意思的吐吐舌头道。她话落,扶澈的肚子也跟着咕咕叫了两声,引得几人又转首而去。 扶澈摸头讪笑:“我也还没吃呢。” “你们……” 聂霜紫好笑的看着他们,感动又心疼。抬头看了看天色,这个时辰,城里的饭馆早就关门了。 脑中忽得灵光一闪,拍手叫道:“良辰美景,机会难得,我们烤烧烤吃吧?” 第四十四章:棋局 第四十四章:棋局 夜色深浓,凤城大街上的繁华早已散去,只余三三两两的行人交错。 出了皇宫,苏垣和欧阳阡遣走马车,徒步往月江河边而来。 月江河边,两道有些寂寥的人影早已等候多时。夜风拂过柳枝,隐约可见月白长袍上盛开的红梅。 “在皇宫里,你就一个人不停地在喝酒,怎么出了皇宫还是在喝?” 折扇挑开垂到面前的柳枝,欧阳阡凤目一挑笑道。 闻言,战云枫仰头喝酒的动作一顿,缓缓放下白玉酒杯,回过头看着身后的两人一虎扯出一抹笑来:“你们来了。” 苏垣淡淡的看着他:“酒多伤身。” 战云枫轻笑一声:“也只有这种时候,才难得听到你一句关心的。不过,我这身也够伤了,不在乎多一点。” “话可不是这么说啊。”欧阳阡绕到他面前,将他手上的酒壶和酒杯抢了过来道:“喝酒没事,不过好酒肯定是要跟兄弟一起喝啦,一个人喝算怎么回事?” 说完晃了晃酒壶,瞪大眼睛道:“我去,你都喝的差不多了,没给我们留啊!” “你不是一向爱吃么?怎么还爱喝了?”战云枫无奈摇头,抬头看向苏垣道:“你没有想问的?” 苏垣目光投向江面:“你找我们来,难道不是想告诉我,事情已经办妥了?” 若是未办妥,他岂会来找他? 战云枫喟叹一声道:“真是的,你这么了解我,可真是让我很伤脑筋啊。” “我说云枫,你就别跟苏垣比脑子了,那根本是纯属找虐。”折扇指着苏垣,欧阳阡撇嘴道。 他们几个人,不算上苏垣,就属战云枫脑子最好。可要是跟苏垣比,就是战云枫也不得不甘拜下风。 说得也是,战云枫苦笑摇头。 他们从来都看不透苏垣,可苏垣却总是能轻易看透他们每个人。或许就是这样的差距,才会他是主,而他们只是追随着他的人吧。 “现在北方的经济已经顺利被战家操控,南方又有左殇阁暗中垄断。我听说前几日星辰也已经传回消息,他也顺利在武林大会上夺下了盟主之位。王爷,你的棋局进行的很完美。” 寂静持续了一会儿,战云枫缓缓说道。声音虽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寂然的眸子里却浮现多年未见的激动。 苏垣沉默不语,欧阳阡转了转酒杯,虽是一样的漫不经心的笑,语气里却带上了少有的认真:“这么说,我们等待的那一天,为期不远了?” 战云枫点点头,看向没什么表情的苏垣。他总是这样,无论怎样的消息,都不能激起他哪怕一丝一毫的情绪。悲伤或者喜悦,你永远无法在这个男人脸上看到。 太过平静,平静的仿佛一滩死水。 抿了抿唇,战云枫还是问道:“王爷,如今北启半壁江山都相当于落在你手中,你可高兴?” “半壁江山么?”苏垣怔了怔,喃喃的重复道。慢慢的伸出自己的手,淡漠的嘴唇扯出一丝极淡的似嘲似讽的笑:“明明已经拥有了这么多,可为何本王还是觉得,手里空荡荡的,好似从来就没有拥有过什么。” 欧阳阡和战云枫对视一眼,欧阳阡问道:“不是我说你,苏垣,你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想要的是什么吗?这个问题不久前皇兄也问过。可他若是知道,又怎么会不说呢? 漠然的收回手,苏垣淡道:“那不重要。三年内,覆灭西凌才是你们要做的事。” “好吧。”战云枫心底轻叹,敛下神情道:“该说得话已经带到,此地也不宜久留,我先回府了。” “云枫。”苏垣唤住他道:“富可敌国是大忌,凡事注意点。” “我心里有数。战宣,我们走吧。” 战云枫点头,又对着站在身后一直未曾出声的青年道。 不大的轱辘声响起,战宣一言不发的推动着轮椅转了个方向,往无边夜色里走去。 苏垣和欧阳阡沉默不语的看着他们的背影,清凉夜风拂过,只能看到坐在轮椅上的男人月白长袍上一朵红梅晃动。 “欧阳阡,寻访南岳神医之事可有下落?” 良久,苏垣才收回目光,看向欧阳阡问道。 欧阳阡回神,脸色一僵。南岳神医?他光顾着找好吃的去了, 哪里还记得什么南岳神医? “咳咳……”掩嘴咳了两声,掩饰自己的心虚,欧阳阡扯唇干笑道:“下,下落,还没有……呵呵,南岳神医嘛,哪有那么好找。外界传说他神龙见首不见尾又不是说着玩的……” 苏垣淡淡睨着他,好似根本就看透了他的无所作为一样:“那就继续找。” 这世间若是还有一个人能令战云枫重新站起来,那必定是南岳神医无疑。所以无论要付出怎样的代价,他都会去找到这个人。 “不用你说,我一直都在这么做好吗?” 欧阳阡耸肩,摸了摸鼻子讪笑。他其实说的也没错,左殇阁明里暗里找了南岳神医好几年,要是那么好找,早就冲到人家老巢里把人带过来了,哪还用等到现在? “我听说南岳神医有个弟子历来喜好游历江湖,若找不到南岳神医隐居之地,便去找这个人。有他在,南岳神医不请也会自来。” 苏垣淡淡的补充道。 欧阳阡正准备展扇的动作一僵:“诶,这么重要的消息,我怎么不知道!” 苏垣暼过来一眼:“欧阳阡,你的无用似乎已经超出了本王的想象?” 苏垣话落,原本趴在他脚边的昼风似乎是感受到了自家主人的不满,睁开假寐的大眼,朝欧阳阡低吼了一声。 “我去!” 被这状似要发狂的一吼吓得一激灵,欧阳阡夸张的叫了一声,声未落下,脚上已经习惯性的使出了轻功就近跃上身旁的柳树。 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欧阳阡对地上的昼风咬牙道:“你不会又想咬我吧?” 昼风看着他这非常没用的怂样,琥珀色的兽眸动了动,露出非常人性化的眼神。 鄙视藐视外加无视…… 对于它这非常侮辱自己身为一个男人的自尊的眼神,欧阳阡额角青筋暴跳,最后却还是只能幽怨的把目光投向苏垣。 “我说苏垣,你能不能不要每次对谁不满都放虎咬人?” 从认识他到现在被老虎追了十多年,留下这么严重的心理阴影,他也是很憋屈的好吗? 不过他的控诉依旧没什么卵用,一人一虎再度无视了他。 欧阳阡长叹一声,无语望天。 “咦,这个时候怎么会有人放许愿灯?” 欧阳阡惊奇的声音在头顶咋呼响起,苏垣抬起头来,一盏明黄色的许愿灯晃晃悠悠的映入眼帘。 灯中的蜡烛似已燃烧将尽,夜风拂过,灯火微弱晃动,正自半空中缓缓坠下。 待坠落的距离近了,眼看就要落进江面,欧阳阡索性脚尖一点树枝,飞身过去将灯给截了过来。 “我说怎么这时候会有许愿灯呢,原来是有人过生辰。”吹灭蜡烛,欧阳阡将灯盏拿在手里,一眼便看到了灯下挂着的丝带,眉头一挑:“阿紫?听起来似乎是个女的。” 阿紫?苏垣眸光轻动,薄唇微抿问道:“欧阳阡,那个女人叫什么名字?” “谁?” 明显没反应过来他突然跳转的问题,欧阳阡愣愣问道。 “今晚在寿宴上做了那道菜的女人。” 哦,那个小厨娘啊?欧阳阡恍然大悟,折扇点着下巴,皱眉思索道:“好像也是叫什么紫来着,叫什么呢?哦,想起来了,叫聂霜紫,对,就是叫聂霜紫!”一拍折扇,欧阳阡低头肯定道,眼角余光却见苏垣身旁的昼风扫动尾巴,转身一溜烟跑走了。 “诶,昼风,你怎么跑了? 苏垣回头,见昼风跑去的方向似是灯飘过来的方向,眉头轻皱,不发一语的跟了上去。 “苏垣,你怎么也走了?等等我呀!” 站在树上的欧阳阡见他们这对主宠连声招呼都不打就走人,手中许愿灯一丢,忙从树上跳了下来追了上去。 他这辈子怎么就摊上了这对…… 江边树林里,篝火重重,人影不歇。 聂霜紫站在一号最大的许愿灯前,拿着笔皱眉思索。回头看看身后欢脱的几人,忍不住摇头失笑。 人多好办事,何况还有萧钰宸这个凤凰楼的主人在。 不用多等,聂霜紫吩咐了需要的各种食材和调料就被好几个小厮送了来,效率不是普通的快啊。 在场中除了如星外,其他人都有过吃烧烤的经历,当下就分工忙活了起来,如星觉得新鲜也是一刻不停地凑热闹。 倒是她因为手有伤,被扶桑勒令不准动手,只能乖乖站着等吃的,这倒是让她无奈至极。 在场的人里,她弄吃的手艺才是最好的好不? “怎么,还未想好写什么?” 带着笑意的声音响在身旁,打断了她的思绪。 聂霜紫转头见是萧钰宸,苦笑道:“是啊,一时之间真不知道许什么愿才好。” 按照北启的风俗,许愿都是先将心愿写在灯笼上,然后将之放飞,这样心愿才会实现。 可令聂霜紫头疼的是…… 抬头看了看挂满周围树上的许愿灯,不禁嘴角抽搐,她哪里有这么多的心愿可以许啊! 萧钰宸看出了她的窘状,眼里笑意更深:“如星说让你每个灯笼都写上不过是玩笑话,写一两个表了心意也就是了。” 这她当然也知道,只是…… 萧钰宸见她皱起的眉头没松开,又问道:“三……阿紫没有什么心愿么?” “心愿是有的……” 只是有些心愿如何对他人说? 心底暗自苦笑,聂霜紫抬眸转移话题道:“萧大哥可是有话想问我?” 第四十五章:横杀出来的白虎 第四十五章:“横杀”出来的白虎 她猜到了? 萧钰宸心底暗自惊讶,面上却点头答道:“确有一些疑惑。在皇宫之时,你还尚且对我心存……戒备,为何如今……?” 萧钰宸斟酌着言辞,犹豫着怎样说才能不让他的话听起来像是在质问。 他是觉得她这个人反复无常吗?一会儿拒人于千里之外,甚至还撒谎拒绝他一片好心,一会儿又半点不犹豫的对他改了称呼换了态度? 聂霜紫心底暗想,忍不住微微赞同,好吧,她是反复了点。 “萧大哥误会了,我并未对你心存戒备。”想了想,聂霜紫还是觉得应该适当的解释下,抿唇道:“皇宫向来便是是非之地,我不愿惹上是非,也不想萧大哥因了我的缘故惹上是非。故此,在宫门处时才对你撒了谎。” 萧钰宸当时应该也料到她说扶桑会来相接不过是推脱之辞,既料到了又不拆穿,想必也是有自己的思量的。 皇宫这样的地方,多说一句话多走一步路都需谨言慎行,更遑论萧钰宸这样的身份。 她不愿自己的平静日子被打破,也不愿萧钰宸一片仁心却因她这样的小人物惹来麻烦。不说其他,就以他是祁王好友,而聂映雪又对祁王妃一位志在必得这一点上来讲。以聂映雪自小就喜欢和她攀比的性子,萧钰宸和她走得太近并无益处,也只会徒增风波罢了。 “至于为何如今却撤去这诸多顾虑……” 聂霜紫说到一半顿了顿,回头看向身后吃得不亦乐乎的几个人,微微一笑道:“我只是不想辜负今夜在场之人的每一份真心。” 萧钰宸愣了愣,目光投向篝火处,心里顿时明了。 原来并非她反复无常,而是她爱恨分明。今夜在场之人的真心,也包括了他的那一份啊。 原本以为几次相见,她言语之间对他总是客气疏远不愿多加交谈,是因为在相府处处隐忍受气,所以对陌生人难免戒备。因此今夜她的态度一转,他心里反倒各种疑惑不解。 谁知她其实从未戒备过谁,只是不想给他增添麻烦…… 这样一想,萧钰宸却觉得自己有些小人之心了。看着灯火映照下女孩的面容,竟说不出半句辩解的话来。 “萧大哥,阿紫,你们在说什么?我们弄好了,可以烤了!” 如星笑着跑过来,打断了两人之间的沉默,将手里两个乌黑的物体分别递给他们笑道:“萧大哥,阿紫,你们快尝尝,这是我第一次烤的鸡翅膀。” 鸡,鸡翅膀? 聂霜紫瞠目结舌地看着塞进自己手里的黑色物体,心底狂汗,这,这鸡翅膀能烤成这样? 默默的瞄了一眼萧钰宸,不出意外的发现他也是呈石化状态,显然也是被手中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烤鸡翅给吓到了。 “阿紫,萧大哥,你们怎么不说话?快尝尝看啊!” 如星看着半天不动的两人,兴奋的催促道。 “额,那个,如星,这是你第一个烤出来的食物,你怎么能不亲自品尝呢?”聂霜紫咽了咽口水,讪笑着又把鸡翅膀塞回如星手里道:“这个鸡翅膀就由你和萧大哥一人一个,共同品尝了!” 说完不待如星答话,转身就迅速跑开了。 “呃……”如星莫名其妙的看着阿紫的背影,回头冲萧钰宸笑道:“那好吧,阿紫不吃,萧大哥我们一起吃。” 萧钰宸:“……” 几人起了两处篝火,篝火旁停着木制的小推车,上面放着送来的食材。 闻天夏拿起车上的小酒坛子,撬开封口,一股浓烈酒香扑鼻而来,让他忍不住咂了咂舌赞道:“好酒!” 不枉他浪费一晚上的时间陪着萧钰宸出来做苦力,这美酒总算是慰藉了下他的心灵了。 “啧,好酒啊!” 正自感叹时,另一个同样赞叹的声音响了起来,紧接着聂霜紫娇小的身子就凑了过来,拿过他手上的酒就是狠狠一嗅,一脸陶醉道:“果真是好酒啊!” 说着回头对扶桑笑道:“扶桑,这里有美酒,快过来尝尝!” “真的?” 扶桑闻言眼睛一亮,将手上正在烤的鱼扔给清霜,也径自凑了过来。 “你们……” 闻天夏嘴角抽搐的看着这完全无视了他的存在就开喝的两个女人,指着她们的手指抖啊抖…… 这酒是他先发现的好吗?是他开的好吗? 正打算据理力争,那一头扶澈正替他架上的烤鸡看着火的又突然叫了起来:“闻大哥,你快过来,你的烤鸡着火了!” 闻天夏脸一黑,又急忙转身去救火…… 采衣和清霜看着自家只要凑到一块儿就没脸没皮的两位小姐,对视一眼,皆噗嗤笑开了。 “采衣清霜,这个给你们吃,你们再去帮我拿个鸡腿过来。” 一手拿着酒坛子,一手将烤好的烤肉递给两人,聂霜紫笑着在篝火旁坐了下来。 扶桑翻了翻白眼在她身边坐下:“不是让你歇着吗?怎么,嫌我烤的不好吃?” “烧烤肯定要自己动手才尽兴呀。” 聂霜紫笑眯眯的喝了口酒,啧啧答道。 采衣和清霜起身往车上拿食物,边走边笑谈着。但走到木车旁时,林子里树影晃动,跳出来一只庞然大物将她们吓得花容失色。 “啊!” 尖叫声划破夜色,打断了温馨的氛围,两人大叫着又慌张失措的往回跑。 “怎么了怎么了?” 她们这一叫,几人都立刻转头往她们的方向看来,这一看,几人都僵住了。 特别是聂霜紫,脸上一瞬间布满菜色。 在采衣和清霜二人身后出现在视线里的,是在场之人中大部分都见过并且记忆深刻的白虎昼风。 昼风面对着每次因为它的出现而石化的人类依旧淡定,虎爪向前踱了两步,嘴巴一张将采衣两人掉在地上的烤肉咬起来吃了。 萧钰宸等人满脸黑线:这只怎么会出现在这? 聂霜紫则是看着它的动作嘴角狂抽:这只老虎是有多贪吃? “哪里来的畜生?找死!” 几人都还在呆愣中,反应不过来的反应不过来,吓傻的吓傻,眼角余光却瞄见一抹红色的身影晃动,竟朝白虎而去。 “诶,等……等等!” 瞧见忽然动手的闻天夏,萧钰宸和扶桑聂霜紫三人吓得脸色发白,连忙出声喝止。 然而等他们声音落下,闻天夏已经一掌拍在了昼风身上,将之拍飞了出去。 昼风雪白的身体在地面狠狠擦出一道痕迹,滑行了一大段距离后撞到一棵大树上才停了下来。 “吼!” 昼风痛苦的狂吼一声,从地上快速爬了起来,琥珀色的兽眸染上怒火,狰狞着露出獠牙盯着闻天夏。 闻天夏错愕的停手收掌,不解的转头看着神色焦急的几人:“怎么了?” 萧钰宸连忙上前把他拉住严肃道:“天夏,快住手,这只虎打不得。” 而扶桑则是看着已经呈现发狂状态的白虎,一拍额头道:“完蛋了。” 这只白虎一发狂,他们几个人都得吃不了兜着走了。 闻天夏一愣:“原来你们认识它?” 萧钰宸皱眉点头,认识,何止认识,说这只老虎是凤城百姓的祖宗都不为过。 “你没事吧?” 聂霜紫着急的奔到昼风身边察看被打的地方,在看到并无什么大碍后,心里顿时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这家伙皮糙肉厚的,只是掉了几根毛。 “阿紫……” 扶桑等人看着聂霜紫这几近于自杀的行为,吓得心脏都停了停。谁知,昼风非但没有像意料之中的那样扑过去攻击阿紫,就连原本露出的獠牙也因为她的接近而缓缓收了回去。 这是怎么回事?扶桑诧异的和萧钰宸对视一眼,这只老虎的脾气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 “阿紫?” 扶桑疑惑的走过去想问聂霜紫,谁知刚走两步,昼风对着她又是两声低吼,吓得她赶紧停住脚步。 聂霜紫赶紧给昼风顺毛哄道:“昼风乖,不痛了不痛了。” 众人俱是错愕不已,闻天夏柳叶眉更是纠结到了一起。 现在这是什么情况啊? “哟,还挺热闹的呀,难不成这里也在开宴会?” 众人愣神间,头顶树梢晃动,一道人影穿过树影重重,伴随着不羁的笑声洒然落下。 欧阳阡慢条斯理的用折扇拍打着掌心,带笑的眼睛扫过在场的几人。 流云山庄的庄主,慕容将军府的小姐少爷,还有一个身份不详但看起来就不是普通人的红衣男子,苏垣这新收的小厨娘交友可真是广泛啊。 欧阳阡?这家伙也出现了,那不是代表…… 萧钰宸和扶桑心头一跳,带着不详的预感转头望向来时的林间小道,却果然不出意外的看到踏着漆黑夜色缓缓踱步过来的男人。 男人身上的黑袍黑的似融进了身边的黑暗里,只能在走动间看到袍摆边缘绣着的金丝银线闪动。 还真是王爷大侠…… 聂霜紫看着朝他们这边走过来的苏垣,目光一瞬不瞬的,心底却在暗叹。 这男人实在是太妖孽,也实在是太优秀,好像他从来不需做什么,一举一动便能轻易的夺人心魄。他无论出现在哪,总是很容易就让人忘记周遭的一切,不由自主的被他所吸引。 如星和采衣清霜三人怔怔的看着容貌倾城的苏垣,半晌回不过神来。 待回过神来后,各自对视一眼,脸噗通一声红了。 “这是谁干的?” 欧阳阡怒吼的声音将所有人拉回神,几人将视线从苏垣身上移开,回头,就见欧阳阡一脸生气的指着昼风掉下来的毛质问道。 “欧阳兄息怒,这是误会。” 萧钰宸暗叫不好,连忙拱手道。 “误会个屁!”欧阳阡似完全不把萧钰宸看在眼里,冷笑道:“怎么,有胆子打没胆子认吗?你倒是说清楚,是谁打的昼风,有种给本公子站出来啊!” 第四十六章:赔一万两 扶桑皱眉:“欧阳阡,请你说话客气点,萧公子说了,这只是个误会。” 今天晚上他把阿紫害的不得不去墨王府之事还没找他算账呢,现在竟然又来这儿闹事了,这人果然欠揍。 欧阳阡嗤了一声,正要再反唇相讥,闻天夏袖袍一摆上前两步抱臂挑眉道:“我打的,我也站出来了,你想怎样?” “好,很好!本公子被昼风追了将近十年也没舍得打它一下,你竟然敢伤了它,很好!”欧阳阡怒极反笑,说着就开始撸袖子道:“还怎样?当然是打你一顿再说!” 话落竟真的朝闻天夏攻了过去,闻天夏轻蔑一笑,也抬掌迎了上去。 两人打在一处,掌风掀起落叶纷飞。 一旁几人连连退后几步,扶澈还边退边叫道:“怎么说打就打啊!” 萧钰宸眉头微皱,转目看着已经走近在聂霜紫身边停下的苏垣。 苏垣一靠近,聂霜紫连忙退开几步让出视线,讪笑道:“王爷,昼风没有大碍,不信你瞧!” 说着再往一旁退了两步,下意识的就想离他周围的低气压远些。 他要是也像欧阳阡那样生气了,她可架不住他的怒火啊。 苏垣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昼风,淡漠的脸上表情没一丝动弹,并不言语,也不动作。 如星凑近扶桑,拉了拉她的袖子轻声问道:“扶桑,这两人是谁啊?” 扶桑语气凉凉的道:“都不是好人,你还是别知道的好。” “哦。”如星不明所以得点头。 “长风剑法?你怎么会这套剑法?” 欧阳阡错身翻开一段距离停下,打斗后的衣袍显得有些凌乱,但他却没有理会,目光诧异的看着对面的闻天夏。 闻天夏的模样和欧阳阡差不多,红衣微皱,下摆沾了不少草叶,手中不知何时多了把蓝光泠泠的长剑。听到自家剑法从欧阳阡的嘴里吐出来,他身体一震,眸子却渐冷道:“无可奉告。” 话落长剑再起,又朝欧阳阡攻了过去。 欧阳阡抬起折扇一挡,瞪眼道:“你还打?好好回答本公子的问题先!” 这搞不好是自己人,打错了他可就完蛋了。 闻天夏不再说话,手上攻势凌厉,不见停手的意思。欧阳阡左抵右挡,没了刚才要死要活想揍人的架势,来往之间更像是特意在试探闻天夏的剑法。 这时一抹黑影闪动,鬼魅似的出现在两人之间,袖袍甩动间,轻易的便将两人的招式化解并双双打退。 “够了。” 淡漠的声音毫无起伏的响起,苏垣的身影也应声而现,出现在两人之间。双手背在身后,幽深的眸子看着欧阳阡,暗含警告。 接收到这记眼神的欧阳阡揉了揉气血翻涌的胸口,撇了撇嘴,这家伙又嫌他事多了。 被苏垣一掌打退,闻天夏亦也闷哼一声,踉跄着倒退了好几步。长剑插进地面稳住身体,目光凝重的看着横在他和欧阳阡中间的男人。 这个男人虽没见过,他却一眼就猜出了他的身份。不愧是闻名北启的墨王爷,好快的速度,好高深的武功。 萧钰宸走到他身边,轻问:“没事吧?” 闻天夏摇了摇头,将剑拔起来插进剑鞘。 萧钰宸看向苏垣拱手道:“王爷大驾,有失远迎,是草民等失礼了。” 苏垣扫了他一眼,薄唇微抿道:“不必多礼。” 王爷? 如星拉了拉扶桑的袖子悄声问道:“他是王爷呀?” 扶桑点了点头。 “苏垣哥,你们怎么来了?” 眼见打架的都停了下来,扶澈这时又凑近苏垣问道,但还是小心的停在离他五步的距离外。 苏垣不语,只是将目光转向一旁的昼风。 欧阳阡随着他的视线望去,随即也想起来怪叫道:“差点忘了。话说回来,昼风你往这里跑干嘛?” 昼风摇晃着脑袋哼了哼,黑白分明的大眼锁着聂霜紫。 聂霜紫看着它眼里的饥渴,僵硬的扯了扯嘴角。回过头,指着昼风对苏垣干笑道:“它这个表情想表达的意思是不是,它饿了的意思?” “饿了?”欧阳阡诧异的挑眉道:“不会吧?你想说它是饿了然后一路寻着香味追过来的?” 欧阳阡说着看了看苏垣,心里暗想在这家伙面前,这只老虎的胆子没那么大吧? 苏垣不说话,欧阳阡只好又转头看了看周围,最后折扇一展对聂霜紫笑道:“聂小姐,这深更半夜的,你们的雅兴倒是不错。在下好奇问一下,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欧阳阡,你眼睛有问题吗?我们这是在烤肉啊!” 扶澈对着欧阳阡翻了翻白眼,不满道。 欧阳阡被噎了一下,尴尬的摸了摸鼻子。 唉,慕容家的这对姐弟对他的态度就不能好点吗? 想到方才看到的许愿灯和现如今这林子里的情景,欧阳阡又看着聂霜紫挑眉道:“今日难不成真是你的生辰?” 聂霜紫点了点头,皮笑肉不笑的道:“不过多亏了公子,今日这生辰之日别有一番“滋味”呢。” 聂霜紫这话一落,欧阳阡立马便觉得其他人对他的怨念又上升了一个层次,一个个都用眼刀盯着他。 我去,欧阳阡抽了抽嘴角,这女人还惦记着他在寿宴上闹的那一出呢。 “昼风,过来。” 苏垣却不理会他们这些人的言语交锋,淡淡的对昼风命令道。待昼风低呜着垂头走了过来,他便转身打算离开。 欧阳阡见他又打算走人,无奈的摇头,对聂霜紫抱歉的笑了笑就也准备跟上。谁知,这时一道身影闪出,竟拦在了苏垣的去路上。 “等一下!” 苏垣抬眸,看向拦在他面前的慕容扶桑:“还有事?” “当然有。”扶桑冷笑道:“苏垣,就算你是王爷也不能是非不分,半点理也不讲。闻公子伤了昼风一掌并非有意,是它惊吓了我们的人在先,错不在我们。你们这打也打过了,就打算这样走人?那这些东西怎么办?” 说着抬手指着方才欧阳阡和闻天夏打起来时不慎打翻的小推车,美眸盈满怒火。 聂霜紫看着扶桑那兴师问罪的架势咂了咂舌,北启国内,也就只有她慕容扶桑一个人敢这么对墨王爷说话了吧? 苏垣神色没有丝毫波动,淡道:“你想要本王赔?” 扶桑抱臂笑道:“弄坏别人的东西,理应赔偿,你堂堂墨王爷,总不会不认帐吧?” “喂,我说慕容扶桑,你打从一照面就对我们两个有意见是怎么回事?” 欧阳阡一听她这口气不乐意了,不屑道:“不就是一车吃的吗?能值几个钱?” 扶桑等得就是他这句话,冷笑道:“既然你这么说,那好,一万两银子,拿来吧。” “一,一万两?你开什么玩笑?” 欧阳阡把玩折扇的手僵住,瞪大眼睛道。 这明显就是抢钱嘛,狮子大开口也大不过她这个胃口啊。 如星和采衣等人也被这一万两的大数目吓得吞了吞口水,扶桑可真敢说啊。 聂霜紫暗自抿唇微笑,扶桑这是想整整欧阳阡和苏垣,给她出出气呢。 毕竟,谁出门参加寿宴会在身上带个一万两的银票? “我可不是在开玩笑,这些食材可都是从凤凰楼搬过来的,价值千金。一万两,已经是最便宜你们的了。” 见欧阳阡大变色的脸,扶桑心情大好,继续发难道:“你刚刚不还说这些不算什么吗?难不成你欧阳阡家财万贯的,连一万两银子都拿不出来?” 欧阳阡这下真觉得憋屈了,大晚上的莫名其妙被昼风带到这地方,昼风白挨了一掌不说,他自己竟然还要白掏一万两银子。 这本来也没什么,可问题是,他现在哪有那么多银子给她? 想着用手捅了捅苏垣,眼神不满道:你就这么任由这个女人强词夺理的整我? 苏垣看了看他,却不理他,而是转身朝聂霜紫而去,眸子锁着她道:“本王没带钱。” 聂霜紫冷汗连连:“……” 王爷,你要不要连这样的话都说得这么的一本正经。 “那,要不……” 挠了挠头,聂霜紫正打算说要不算了吧,王爷大侠你别赔了。话才出口,苏垣却已经从他自己的左手上取下一枚通体碧绿的扳指,递到她面前。 “这枚扳指若去抵当,最少也值一万两银子,可足够了?” 聂霜紫立马眼睛发亮,迅速的将之夺了过来,生怕他反悔似的连连点头道:“足够了足够了。” “既如此……” 苏垣抿唇,不想再把时间浪费在这等无趣的事上,正欲再度离开,耳朵却忽然动了动,捕捉到一丝快而急促的风声,往这边穿透而来。 未及多想,他几乎是下意识的便毫不犹豫的将眼前的人揽进怀里侧身腾挪开来。 “铮!” 一只漆黑羽箭穿透夜色,带着呼啸的风声穿过聂霜紫刚刚还站着的位置,一路笔直的射进粗壮的树干之中。 突如其来的箭矢令几人都愣了愣,紧接着,嗖嗖风起,更多的羽箭划破寂静夜色而来。林子外,几十个黑衣人也应声而现,将众人团团围住。 “有刺客!” 萧钰宸当先反应过来,沉声喝道。 第四十七章:遇险 第四十七章:遇险 清淡的香气溢入鼻端,是她此前从未料到的好闻的味道。 聂霜紫抬眸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下巴的弧度,一时间心跳如擂鼓。 这个男人不止面上冷,连身上的温度都这般冷。 被他突然揽进怀抱里的那一瞬间,聂霜紫心里掠过这样的想法。放在她腰间的那只手冰凉凉的,像冬日夜里降下的霜雪,寒意直透过薄薄的衣料沁入到她的身上。这样冷的一个人,身上却有这样好闻的味道,熟悉又陌生,又无端让她心安。 一剎那间的心思百转千回,苏垣已经放开了她。 淡漠的眸子扫过她略有些慌乱的小脸,又转向羽箭射中的地方。 聂霜紫跟着他的视线转目看去,在看到那只差点把她射穿的羽箭以及林子里突然出现的众多黑衣人时,吓得差点忍不住爆粗口。 我的老天爷,还敢不敢再让她今天过得再“精彩”一点? 黑衣人大约有二十来个,动作整齐利落的拔剑出鞘,在萧钰宸等人挡过箭雨之后,一言不发的齐齐杀了过来。 轻功腾挪,人影交错惊起落叶无数,原本挂在树上的灯笼被打落了大半,掉在地上燃起了遍地的火焰。 昼风怒吼而起,露出了野兽的本性,嗜血的兽眸盯着那些身手了得的刺客,虎爪一拍地面就扑了上去。欧阳阡骂骂咧咧的使出轻功,第一时间就到了扶澈身旁。 “是专业的杀手!先保护她们几个不会武功的离开!” 还未对招,萧钰宸便皱眉道出了黑衣人的职业,和闻天夏对视一眼道。 专业的杀手,这样的对手无疑是很麻烦的。若是只有他们几个男的倒也不惧,但是现在还有聂霜紫和如星她们几个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在,自然要先保证她们的安全。 采衣清霜两人,早已吓得脸色惨白。如星倒还好点,却也是手足无措的左躲右闪。 “哼,来得好,本姑娘今天心情差得很,就拿你们开刀!” 扶桑看着突然出现的刺客怒极反笑,脚跟一踢就将自己搁在树下的剑踢了起来。 拔出剑后扶桑却不是立刻冲上去厮杀,而是把聂霜紫和如星都拉到了欧阳阡和扶澈的身边道:“欧阳阡,你带她们先走。” 语毕不等欧阳阡回话,就转身迎敌去了。 “喂,慕容扶桑,你一个女人逞什么强?” 欧阳阡气急败坏的跺脚道,显然对扶桑把撤退这样的任务丢给他这个大男人很不满。 “我去帮姐姐!” 还没等欧阳阡不满完,他身后的扶澈又跑了出去,手里竟然只拿了根粗点的树枝。 这对姐弟是要气死人吗?欧阳阡绝望的想。 聂霜紫秀眉紧皱,看着这一团乱的场景无语至极。明眸看着一个人面对五六个刺客的苏垣萧钰宸等人,虽然担忧,但是也知道现在这种情况下她除了先离开之外也没有别的办法。 “丫头,我们先走。” 欧阳阡不满归不满,倒也不是分不清楚轻重的人,对聂霜紫说了一句就领着她们往外突围。 聂霜紫点了点头,拉着如星跟在他身后,采衣和清霜亦也紧紧跟着。 好在在场的几个男人都是数一数二的高手,刺客人数虽多过他们不少,但也没能轻易对他们造成伤害。 眼看就要出林子,离开危险的地带了。被聂霜紫拉着的如星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萧钰宸,却眼尖的瞄见萧钰宸的背后急射而近的密密麻麻的暗器。 “萧大哥,小心!” 如星几乎是下意识的就惊呼出口,想也不想的挣开了聂霜紫的手往萧钰宸而去。 “如星!” 聂霜紫暗叫糟了,却来不及拉住如星奔去的背影,只能眼见着一个黑衣人明晃晃的长刀向如星而去。 长刀划破衣襟的声音嗤啦响起,连带着殷红的血珠洒落。 “你这笨蛋,真是关心则乱……” 在千钧一发之际将如星扑倒免了她被砍成两半的命运后,聂霜紫忍着手臂被划了一刀的疼痛咬牙说道。 话未落下,后背一疼,还未及反应过来,铺天盖地的流水和窒息感就淹没了聂霜紫的意识。 “噗通!”“噗通!” “阿紫!” “如星!” “小姐!” 混乱的场景里乍然响起的沉闷落水声,伴随着男女交杂在一起的破碎呼唤声被风卷着散入云端。 在看到聂霜紫和如星双双被刺客踢进月江河里的那一刻,萧钰宸扶桑等人心胆俱裂,每人手上的刀剑几乎都同时取下了一名刺客的命。 苏垣冷眸锁着被河水卷走的两个女孩,降至冰点的寒霜悄然浮现在眼底深处。袖袍拍出无数掌影,围住他的五个黑衣人尚未看清他的攻势,下一刻来临的死亡已经带走了他们所有的感知,甚至还来不及惊骇恐惧一分。 拍飞刺客尸体,苏垣的黑袍在半空里划过一道模糊不清的残影,人便如同鬼魅般的没入了暗流涌动的河水里。 “天夏,召流云山庄所属暗卫,不要杀尽,我要活的!” 一剑划过对手脖子,萧钰宸头也不回的对闻天夏下令道,话落身影一纵,竟在苏垣之后也跳进了月江河里。 “喂,不要冲动啊!” 得令的闻天夏往怀里掏信号弹的动作在看见他貌似要舍身就义的举动时僵住,忍不住破口大叫道。 可他话落,只听“噗通”“噗通”“噗通”“噗通”的声响接连响起,扶桑采衣清霜扶澈等一个接一个的往河里跳了进去。 只剩下完全石化的闻天夏和欧阳阡对视一眼,彻底风中凌乱…… 这特么的刺客没把人杀死,你们倒一个个的搞“集体自杀”啊! 夜醇如酒,烟花漫天,亦可醉人…… 聂霜紫是被冷醒的,寒意像细密的针尖般一阵一阵的渗进骨子里,冷得她深度昏迷中还蹙紧了眉头呜咽出声。 似梦非梦中,似醒非醒时,像有人往她单薄的身上披了件温暖的物什,顷刻间驱走了她四肢百骸遍布的寒霜。 因这覆盖上身子的味道有莫名的熟悉, 她蹙起的眉头也在不知不觉间渐渐松开。 眼睫微颤,缓缓睁开眼睛,入目却是一片黑暗。 “醒了?” 身侧响起淡淡的声音,这熟悉的语调让她一瞬间慌乱又归于平静。 是王爷大侠? 抬起眸子四顾,可四周黑漆漆,一丝人影的轮廓也窥不到。可是她感觉得到,他正看着她。 聂霜紫试探的唤了声:“大侠?” “既已知道本王的身份,何必还要这么叫本王?” 苏垣倚靠在一棵树下,墨色的身影和黑暗融成一体,毫无情绪的眸子看着故作镇定的她。 “额,好吧。那,王爷,我们现在在哪?其他人呢?” 耳边依稀可闻落水声,想必这里离河边并不是很远。醒来并没有听到除了王爷大侠以外其他人的声音,想来其他人不在这附近,怕是走散了。 思绪微转,聂霜紫费力的坐起身,黑色的袍子自身上滑落而下。 她怔了怔,错愕的摸了摸,是他的外袍? 苏垣简略的道:“不知道。” 不知道这里具体是什么地方,不知道其他人去哪里了,怎么样了。 “这样啊,那我们怎么办?” “等天亮。” 永远不改的惜字如金呐,聂霜紫抽了抽嘴角,在心底默默道。 看了看半点星子也无的夜幕,因着皇后寿宴放了大半夜的烟花也早已停歇。喧嚣过后,只余大片大片漫长无声的寂静。 夜好深呐!聂霜紫明亮的眸子眨了眨,忽的长出了一口气:“还以为这次又要死定了呢,没想到又劫后余生了。啊,我想起来了,被踢下河里之前我还受伤了的,就在手臂这里……” 摸索着伤口的手在摸到手臂上已经包扎好的伤口时停住,连咋呼声都葛然而止。 怪不得被砍了一刀之后醒过来没有疼得哇哇乱叫,原来他都已经处理过了。 心里一时间涌上来不知道是什么的滋味,聂霜紫抿了抿唇,继而浅笑开来:“王爷,你又救了我一次呢。” 苏垣不语,良久的沉默后才听他道:“那些人是冲本王来的。” 所以不是救你,本身便是你被连累罢了。 聂霜紫微怔,眸子看向他所在的方向。可一片漆黑里,根本看不到他半分表情。 “如果那些人不是冲王爷来的,王爷便会袖手旁观么?”聂霜紫眨了眨眼睛反问,见他没回答又继续道:“可是并无如果,你已经救了我。我只要记得王爷救了我不就好了?其他的,不重要。” 这个女人,莫非就是以这样单纯可笑的态度看待这世上的每个人? 苏垣看着她,心里冒出这样的想法。 “王爷,你在哪?” 一直看不到他的人,聂霜紫忍不住站起来往他声音传来的方向摸索而去。可刚站起来走开不过两步,脚下便踩到一块石头将她绊倒。 碎石头狠狠扎进受伤的手掌,疼得她倒抽一口凉气,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 还未来得及爬起来,耳边便听到靴子踩过碎石枯叶的声音,一步步穿过春草,然后在她面前停下。 “这里石头多,不要乱动。” 头顶传来苏垣一如既往淡漠的声音,聂霜紫伸手抓住他的袍角,感觉到他的身子一僵。 忍了无数次的眼泪在眼眶打转半天,随着她一开口,就扑欶欶落下。 “王爷,你是有多讨厌我?” 她带着哭音的声音让苏垣微愣:“为何这么说?” “难道王爷不讨厌我么?你一定是很讨厌我的……” 聂霜紫将他的衣服拽的更紧,像控诉似的呜呜泣道。 苏垣蹙眉:“本王未曾这么说过。” 聂霜紫抬头,红着眼睛在黑暗里瞪他:“如果你不讨厌我,那我摔的这么惨,你好歹也扶我一下啊!” 苏垣:“……” 其实本王真的挺讨厌你的。 第四十八章:情生 第四十八章:情生 暗沉无星的夜,初春的河水尚且带了冬天的冰冷。 “如星,醒醒,如星……” 从湍急的河水里爬上岸,萧钰宸将手中的剑丢在一旁,第一时间便去看身边陷 入昏迷的女孩。 如星全身湿透,发丝凌乱的贴在脸上,泛白的嘴唇紧紧抿着。即使萧钰宸连续的叫了好一会儿,也没有醒过来的迹象。 萧钰宸探了探她微弱的气息,不禁皱起了眉头。未多犹豫,俯身便将冰凉的唇贴了上去。 唇上传来陌生的触感,如星纤长的睫毛动了动,带着些许迷茫的眼睛缓缓睁了开来。一片黑暗里,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人影在她上方,唇与她的唇相贴。 如星心里一惊,顿时清醒了过来,想也未想的推开了俯身在她身上的人,杏目圆瞪:“你……咳咳……” 话未出口,便先呛了两声,咳了好些水出来。 萧钰宸猝不及防被推开,待看见如星醒了过来后,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 “如星,是我。” “萧,萧大哥?” 萧钰宸关心道:“你怎么样了?还好吗?” “我,我没事。”如星拍了拍慌张乱跳的心脏摇头道。脸上莫名一热,她只好无措的左顾右盼,在看到周围漆黑一片,半个多余的人也没有时微愣。 “萧大哥,我们这是在哪?其他人呢?阿紫,阿紫呢?” 突然想起自己并非一个人落水,如星着急的问道。 萧钰宸摇头:“当时情况有些乱,我只找到了你一个人。” “什么?”如星脸色一白,忽的抓住他的手慌张道:“萧大哥,阿紫,我们快去找阿紫啊!她,她还受了伤的……” 想起被刺客踢下河之前的那一幕,如星的眼泪就跟掉线珠子似的往下落,一颗一颗砸在两人交握的手上。都怪她,她又一次害阿紫遭受无妄之灾了。 “如星,你别急,我带你去找她。” 萧钰宸沉声安抚道。其实他也很担心聂霜紫,虽然苏垣已先一步下水,但他是否已经找到聂霜紫还未可知。感受到如星湿透的身子微颤,萧钰宸问道:“如星,你现在能站起来么?要不要在这里休息会再说?” “不用了,我能站起来,我们现在就去找阿紫。” 擦了擦泪水,如星说着就猛的站起身来。可刚一动作,脚踝处就传来钻心的疼痛,疼得她立马失去重心往前跌倒。 萧钰宸眼疾手快的揽过她的腰将她抱住,听到她咬着牙阵阵的抽着冷气担心唤道:“如星?” 刚止住的泪水又哗啦啦的往外冒,如星抓紧萧钰宸的衣服缓了半天才道:“疼,萧大哥,我的脚好疼。” 萧钰宸忙把她放下,一片黑暗里搁着绣袜检查她的脚,待手上摸到一块厚厚的肿起时才皱眉道:“看来是在河里时不小心撞到石头,伤了筋络了。你这样子没办法走,先……” “我不要!”如星一口打断,坚决的摇头道:“我不要留在这里,也不要先回去。我要去找阿紫,我一定要先找到她再说。” “如星,你不用太过担心。扶桑和天夏他们一定也在附近找,阿紫她不会有事的。” “我怎么能不担心呢?萧大哥,今天是阿紫的生辰啊,可我却害她遭遇了什么?我明明答应过扶桑,今天一定要让阿紫开心的。可现在……我怎么能不担心?” 一想到阿紫受了伤掉进河里,她心里的愧疚已经快把她淹没了,怎么还坐得下去,等得下去? 虽然看不清楚,但几乎都能想象得到如星苍白的脸上挂着泪水又坚定的模样,萧钰宸叹了口气不再多说道:“好,既如此,我们便先去找阿紫再说,我背你。” 说完便背过身在如星面前蹲下,如星愣了愣,随即点点头摸索着爬上去,眼泪却掉的更厉害。 萧钰宸背着她在黑暗里前进,走了一会儿觉得背上原本已经湿透的衣服又沁入了温热的液体,无奈的劝慰道:“如星,别哭了。相信我,阿紫不会有事,没有人会有事的。” 如星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在背后低低响起:“萧大哥,你觉不觉得我真的就像一个惹事精。以前在边城,扶桑总是这么说我,但那时候扶桑总能轻松解决麻烦,我心里还不大有感觉。可来凤城这些日子,我却真的觉得自己总是给你们添麻烦。我不止要靠扶桑救,还要靠你救,就连阿紫明明一点武功都不会,还一次两次的为了救我,伤了自己。” “怎么会呢?”萧钰宸微怔,接着摇摇头微笑道:“就算如星是惹事精也没关系,你还是个小姑娘,偶尔闯一下祸日子才会过得精彩啊。但今日这事是个意外,不怪你,你不要自责。” 如星听了萧钰宸的安慰,心里感觉稍稍好过了些。说起来她也觉得自己实在算是幸运的,十五年来都在山上长大,一步也未踏入过红尘。初初入这纷扰世间,她就遇到了扶桑这样好的姑娘,现在还结识了阿紫和萧大哥。这几个人护她,包容她,对她真心情意,不曾让她在这人心险恶的世道里受一丝的伤害。 她觉得,这世上,当真是没有几个人能有她这样的好运气吧。 “萧大哥,你是不是对每个姑娘都这么好?是不是都会对姑娘路见不平?是不是都会在她们倒霉的时候,背,背她们呢?” 抬袖胡乱的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如星眨了眨有些酸涩的眼睛,贴着萧钰宸的后背低声问道。 “嗯?”萧钰宸沉吟了一会儿,轻轻一笑答道:“路见不平只是江湖侠义,并不只是针对姑娘哦。至于背姑娘嘛,虽说萧大哥认识不少姑娘,但背姑娘的话,如星你是第一个呢。” 夜风轻轻吹过,将萧钰宸微带着笑意的声音荡漾出去,缓缓铺开,一点一滴的像温泉水般沁入如星被冻僵的皮肤,直入心底。 如星将脸颊更贴近了些许,情不自禁的在唇边绽开一朵青涩的笑花。 “那可不可以,从今往后只背如星一个人呢?” 低如蚊蝇的声音轻轻响在耳侧,却被风吹的模糊不清。 萧钰宸疑惑回头:“如星,你说什……” 问话只到一半,听到如星均匀的呼吸声,萧钰宸便好笑不已的停下。 这丫头,前一刻还在边掉眼泪边和他说话,下一刻竟然倦极睡过去了,还真是…… 为了照顾沉睡过去的如星,萧钰宸特意放慢了脚步,在一片漆黑里踩着枯枝败叶前进。 走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前方风声里夹着细微的沙沙声逐渐靠近,萧钰宸走动的脚步才停下。 不多时,一道模糊的身影在头顶的树上辗转腾挪,转瞬间就在他面前气喘吁吁的停下。 “我还以为这一回你铁定要挂彩,没想到你居然毫发无伤,还兴致不错的和姑娘花前月下。”闻天夏喘了两口气,看了看萧钰宸和他背后的如星翻白眼道:“早知道就不跑断半条命来找你了。” 萧钰宸看了看头顶黑沉沉夜幕,斜了他一眼。这里哪来的花?哪来的月? “怎么就只有你一个?” 闻天夏耸肩:“那个比我脸皮还厚的欧阳啥跟着那头据说鼻子很灵的老虎去找另外一个姑娘了,至于慕容扶桑,则是守着那几个差点自杀的小鬼和丫头,在约定的地点等着咱们。” 不说还好,一说闻天夏觉得他今天真是吃错药了,才会跟着萧钰宸出来弄了这一身麻烦。 听着闻天夏这差强人意的叙述,萧钰宸强忍着抚额的冲动道:“那我们走吧,如星脚受伤了,必须尽快处理才行。” “你倒是怜香惜玉的很。” 闻天夏揶揄的笑了笑,却依言转身在前面带路。 “天夏,为什么欧阳阡一眼就识出了你的剑法?” 走出一段距离,萧钰宸想起了一个让他差点忘记的问题,偏过头问身边的男人道。 闻天夏脚步僵住,扯唇道:“我哪知道?”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剑,目光转深:“或许,跟他有关吧。” “那个“他”,是你一直在找的那个人吗?” 如果是,那岂不是说那个人和欧阳阡有关系?萧钰宸暗忖。 “嗯。”闻天夏嗯了一声,抬头望向漆黑如墨的夜空。 “找了他这么久,也是时候该重逢了不是吗?” …… 密林里蓦然传来野兽的低吼声,打断了聂霜紫正不断涌上来的睡意。心内一惊,她下意识的就转头往身旁看去,却感觉到身旁的苏垣已经站了起来。 “王爷,是昼风吗?” 扶着树干站起来,聂霜紫看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轻声问道。 这附近除了昼风这只老虎外,应该没有其他凶猛的野兽了吧? 未等苏垣回答,林子里若隐若现的一点白色和逐渐出现在视野里的一丝火光已经告诉了她答案。 来的除了昼风,还有欧阳阡。 看见他们两人的影子,欧阳阡还不等停下就大叫道:“谢天谢地,我可找到你们了。” “欧阳公子,怎么就你和昼风?扶桑呢?如星呢?可有找到她?” 聂霜紫看了看欧阳阡身后,确定没有再多的人跟着后,担心的询问道。 “放心吧,他们可比你好多了。” 扫过聂霜紫狼狈的模样,欧阳阡取笑道。 苏垣淡道:“刺客呢?” 欧阳阡转目看他,摇头道:“除了死的,其他的都跑了。” 那种情况下,他们几个忙着救人还来不及,谁还有空去生擒刺客啊? 苏垣神色半点波动也没有,点头道:“嗯,走吧。” 第四十九章:棋子?女儿? 第四十九章:棋子?女儿? 天大亮之前,聂霜紫和采衣才得以回到相府。 蹑手蹑脚的回到院子里,聂霜紫才松了口气。坐在自己的房间里,望着采衣提着的瓶瓶罐罐颇感无奈。 “小姐,你休息下。奴婢给你拿干净的衣服,再帮你换药。” 采衣将手上的伤药搁下,边转身去衣柜里的拿衣裳边道。 听了她的话,聂霜紫抽了抽嘴角。她不过受了点皮外伤,那几个人硬是塞给她这么多伤药未免太夸张了点。 想起和扶桑苏垣他们分开时,他们每个人都不约而同的送药给她,她就直想翻白眼,这是把她当药罐子不成?莫说是扶桑姐弟和萧钰宸了,就是欧阳阡也掏了不少上好的金创药出来,更别提如星恨不得跑回妙玉堂给她搬药过来的架势了。 这就导致了她面前这高高的一摞伤药,外敷的口服的一应俱全,连去药铺抓药看大夫的功夫都省了。可这么多,她用半年都用不完好吗? 心里虽这般想着,但因着他们这些人的关心,聂霜紫却真的开心,半点也不计较昨晚的遇险了。好在虽然惊险,并没有一个人受到太严重的伤害。她还好,如星也安然无恙的回来了。 “小姐,你快些把衣服换下来,待奴婢给你上完药后,你赶紧的去歇着。” 采衣拿着干净的衣服走过来,借着窗外微亮的天色,还能看清她清秀小脸上的大眼红通通的一片。 聂霜紫心里微叹接过衣服来,揉了揉她的脑袋笑道:“好啦,我换了衣服歇着去。你也累了半宿,也歇着去。” 这丫头怕是还惊魂未定呢,她跟着欧阳阡回去的时候,采衣都快哭断气了。 采衣吸了吸鼻子点点头,催促她快去换衣服,自己则先是把伤药收了起来。 这次歇息并未像聂霜紫所想的那样睡的昏天黑地,刚过午时,院子外就有人来,令得她不得不从睡梦中苏醒。 “小姐,醒醒,付管家来了。” 采衣低声呼唤的声音响在床侧,聂霜紫皱了皱眉头,睁开朦胧的睡眼便看见采衣担忧的眸子。 “付管家?” 聂霜紫疑惑的问道,一向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他怎么会来。 “是的,已经在外头等了一会儿了。” 采衣边扶她起来边点头道。 简单收拾了一下,聂霜紫出门而去,果然在院子里看见等候着的中年人。 聂霜紫抿唇微笑道:“付叔。” “老奴见过三小姐。”付管家行了一礼,恭敬道:“三小姐,老爷有请三小姐去祠堂。” 祠堂?聂霜紫微微一愣,却也不在意的点头道:“既如此,有劳付叔带路了。” “三小姐请。” 付管家看了看面前恬静的少女,想起方才老爷的神情,不禁心里暗叹。 跟着付管家一路行至祠堂,祠堂大门敞开,聂丞相在堂前负手而立。 聂霜紫敛下眉目,上前行礼道:“女儿拜见爹。” 采衣亦也惶恐行礼道:“奴婢拜见老爷。” 聂丞相冷眼扫过她,挥手让付管家下去才道:“起来吧。” 话落转身行至供台前,伸手取过一把香淡淡道:“明日你将遵从皇命去往墨王府,临行前再给你娘上柱香吧。” 闻言聂霜紫望向面前高高排列的祖宗灵位,心思微动,依言接过了香应道:“是。” 将香点燃,敛裙下跪,恭恭敬敬的磕头拜了三拜。正欲起身时,却被聂丞相淡淡的出声打断了动作。 “就在那儿跪着吧,爹有话要叮嘱你。” 聂霜紫身子一僵,垂首道:“是。” 说着将香递给了采衣,对着小脸苍白的她摇了摇头:不可妄动。 聂丞相坐在一旁,威严的视线锁着自己这个娇小的女儿,半晌才道:“紫儿,爹这些年劳于政事,闲少在家,倒是让你二娘怠慢了你。” 聂霜紫头也不抬,温顺道:“爹说笑了,二娘持家有道,何曾怠慢过女儿?” “你真是如此想?若是如此,你倒是大度。”聂丞相笑了笑,笑意却不达眼底:“不过无妨,爹已吩咐下去,待你从王府回来,便从竹林里搬出来,到清茴院去住。爹记得你小时候说过,很喜欢清茴院。” 清茴院?聂霜紫平静的眸子终于有了些波动。 清茴院,是这座相府里最好的一处院子,是她五岁那年,她爹为了她和娘亲所建。那座院子,付出了她娘很多心思,只是还没等到竣工,她娘就先死了。 后来因为种种缘故,她没能住进去,二娘和聂映雪也没能住进去,这最好的一座院子,就这样空置了许多年。 “怎么?紫儿不乐意么?” 见聂霜紫半天不回应,聂丞相疑惑皱眉道。 “有劳爹为女儿操心,只是女儿觉得现如今住的地方也挺好,何必再麻烦二娘操办搬出来?” 聂霜紫低声推辞,话才落下聂丞相就道:“你是堂堂嫡出三小姐,谁敢将你的事视为麻烦?” 这会儿倒是承认她的嫡出小姐身份了?聂霜紫自嘲的想,有些心累。 聂丞相喝了口茶,目光凝聚,终是将正事搬了出来道:“更何况你这次墨王府一行,爹另外事情要吩咐。若是办成了,你便是大功一件。届时无论你想要什么,爹都会满足你。” “原来,爹并不是想和娘一起送送我呀?” 低低的声音微讽着响起,聂霜紫一直低着的头终于缓缓抬了起来,清清亮亮的眸子看向他,又扯唇轻笑道:“爹可还记得,女儿上一次进祠堂是什么时候?” 聂丞相一怔,还未说什么,聂霜紫便又道:“是在五年前,爹寿宴的那一天。那一年,女儿十岁。” 目光从聂丞相身上移开,流转过祠堂里飘忽不定的长明灯,她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大堂里落地有声,一个字一个字都十分清楚:“女儿还记得那次熬了三个晚上,亲手绣了副青山松的绣图给爹做贺礼。爹收到绣图的时候很高兴,满屋子的宾客都夸我绣的好。我也很高兴,因为那副图是我自娘离世后,绣的最好的一副。可后面大姐说,我偷了她的缎锦去绣的青山松,客人们于是都笑我。爹你很生气,当场就命人当着我的面把青山松给烧了。散宴后,你把我带到祠堂里,要我认错。可我分明没有错,又哪里来的认错?只是当时我怎么说,你都不肯信。那一次,你打了我十个鞭子,还下令说今后家族里的大小事都不允许我参与,你没有我这样丢人现眼的女儿。” 很长的一段话,聂霜紫叙述的很平静,像是在说着别人身上的故事,一旁的采衣却早已泣不成声,非要用手捂着嘴才能阻止自己哭出声来。 聂丞相皱起浓眉:“你还提起那事做什么?爹念你当时年纪尚小,也已经不追究了,你引以为戒便是。” 聂霜紫摇头,嘴角的笑意依旧:“也没什么,我记得这么清楚,也只是时时提醒着自己莫要再犯了那样的错。因了爹当时的一句话,自那以后,我也就真的未曾将自己当过爹的女儿了,只当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罢了。” 缓缓将笑容收敛,聂霜紫抬眸轻道:“只是,女儿不解,爹今日传女儿过来,又将女儿视为什么?是女儿?还是一个即将派上用途的棋子?” “碰!” 青花瓷的茶杯摔碎在脚边,溅开无数碎屑。聂霜紫神色如常,跪着的身子动也未动,可采衣脸色一白,连忙跑过去跪在聂霜紫面前,抬起满是泪痕的脸泣道:“老爷,不要,不要再伤害小姐了……” 聂丞相怒气冲冲的拂袖而起,看也不看采衣就一脚将她踢开,走到聂霜紫面前,居高临下的俯视她冷笑道:“好,好,不愧是程槿亲手调 教出来的好女儿,一语道破,言辞锋利。你果真如我想的那般聪明。只是,你重提旧事,这般语气,这般神情,难不成是想指责我对你不公么?你别忘了,当日对你的责罚全是你咎由自取,事隔多年,你不但没有悔过,竟然还有脸在我面前提起来!” 事隔多年,好一个事隔多年。事隔多年,原来错的还是她。 聂霜紫扯了扯嘴角,抬首目光和他直直相视,轻道:“爹莫生气,女儿岂敢指责,只是有自知之明,爹想要吩咐女儿做的事,女儿未必能做到。” “做不到?我还没说什么呢,你就说做不到?言语之间倒是忤逆的很,你现在是在跟谁说话呢?嗯?” 聂丞相猛的蹲下来,抓起聂霜紫的左臂冷怒的盯着她。 聂霜紫脸色忽地惨白,险些哼出声来,却又咬牙将涌到喉咙的闷哼吞了回去。 聂丞相没发现她的异样,继续冷声道:“在这个家里,做不到我要求的事,你可知会有什么后果?你既然有自知之明,就该清楚,你生为我聂文礼的女儿,生在聂家,为家族付出一切就是你生来注定的命!是什么又有何分别,你是聂家的女儿,也是聂家的棋子!” 手臂上一阵一阵传来钻心的疼痛直入骨骸,聂霜紫却眉头也不皱一下,黑白分明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近在咫尺的人,似想把这个人此刻狰狞的样子再看的清楚些。再看清楚些,最好是刻进骨子里的看清楚。 因为她是不重要的人,所以在她面前,连刻意的伪装都不必要,连一丝仁慈也不必要,就这样轻易的将自己丑恶的一面摆在她面前。 这个人,是她的爹。 第五十章:是人心易变 第五十章:是人心易变 这个人,是她的爹。 他不知道,他眼前的这个女儿多少次偷溜出去,险些丢了性命。他不知道,他如今手里正握着的,是她手上一道那样深的刀伤,一丝一毫的力气都会带给她痛苦。 看着这个人,聂霜紫第一次觉得原来强颜欢笑是这样难的一件事,费力的扯了扯唇,还是无法扯出一个一如既往的笑意来。故作不了微笑,她索性放弃,低眸道:“爹想要吩咐女儿做什么?” 看着她这妥协的样子,聂丞相满意的放开手站起身来,语气终于不再冷冽:“这才是我的好女儿嘛。明白什么该问,什么该说,什么该做。官场之道,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你该学学你大姐,成为爹的左膀右臂,便能享尽风光。” 聂霜紫心里轻嘲,无动于衷道:“女儿知道了,还请爹明言。” 聂丞相挥了挥袖道:“先起来吧。” 聂霜紫依言起身,抬起头来便见聂丞相从袖袍里掏出了一个白色小瓷瓶递到她面前,她疑惑道:“这是?” “此物将是你在墨王府最大的助力。” …… 在相府后花园的蔷薇花丛旁,原本有个极漂亮的秋千架。前几日下了大雨,秋千架又年久失修,终是不敌风力垮了。秋千架上的藤蔓散落一地,和着被雨打落的蔷薇花瓣凌乱的纠缠在地面上。 聂映梅看见这副景象后,怔了许久,忍不住蹲下身来摸了摸沾满泥泞的秋千板。 “我知道,你们讨厌我,虽然我从来都没有做错什么,但是你们一直都这样讨厌着我。你们是如此,这个府里的许多人都是如此。” “后花园里的秋千架塌了,你们一定不知道吧?可笑那还是当年我们一起搭的。” 脑海里那个似嘲似悲的声音又不由自主的响起,还有聂霜紫那双清冷的眸子。聂映梅抿了抿唇,心里竟无端有些发堵。 “二妹,你在这里做什么?” 熟悉的疑惑声打断她的发愣,聂映梅回头见到站在自己身后不远处的人,叫道:“大姐。” 聂映雪款步走近她,美眸扫过地上的秋千一眼便毫不在意的收回目光,看向聂映梅道:“怎么到这里来了?娘在找你呢。” “哦,也没什么。”聂映梅摇摇头,捡起一条藤蔓站起身来解释道:“昨晚听贱丫头说这里的秋千坏了,我原本还不信,现在一看还真是这样,应该是这几日的风雨大了些所致。也怪我,太久没有来这儿玩,都把它忘记了。大姐,你还记得吗?这秋千还是在你七岁那年做的,那时候你可喜……” “住口。” 聂映雪突然出声喝断她的话,聂映梅一愣:“大姐?” 见到聂映梅怔愣的模样,聂映雪才意识到自己的口气过重,放缓了声音道:“还提以前的事情做什么?都那么久了,早就记不清了。不过就是一个秋千罢了,坏了也就坏了,等会让付叔叫人清理掉就是。” “清理掉?”聂映梅疑惑的问:“大姐,你不打算修好它?” 聂映雪皱起柳眉:“修好?一个小孩子玩的物件,修来干什么?二妹,你都不小了,怎么还是总想着玩。” 聂映梅摇摇头,吞吐道:“不是,我就是觉得,觉得太可惜了。” 聂映雪美眸探索地看着聂映梅这有些反常的模样,问道:“你与三妹一向不和,怎么她还会告诉你这秋千坏了?” “她只是说的气话。”聂映梅犹豫了下,还是决定对自己的亲姐姐说出心中的疑惑:“大姐,昨晚上我其实又跟贱丫头吵了一架。不对,也不算吵,每次都是我在动手……大姐,贱丫头昨天问我和四妹,我们为什么这么讨厌她。我回房后想了很久,也想不明白。是啊,我们为什么这么讨厌她呢?” 记忆中儿时的情景,她依稀记得其实她们几个小时候感情还不错,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变成了现在这样。她想不起来了,只知道等她发觉时,她们就已经水火不容了,自然而然的连她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 “映梅,你在想什么?”聂映雪听了她的话,面上浮起怒火摇头道:“事到如今,你竟然还在想这么可笑的事情?你太让我失望了。” “大姐。” 聂映梅着急的拉她,她不懂,她是真的不懂。 聂映雪抓住她的手,纤细的手指因用力而发白,说出的话却平静而凌利:“你难道忘了,是谁害得爹至今膝下无子?你难道忘了,是谁害得娘怀胎七月一朝流产?是她娘,是她们母女。她本就欠了这许多债,你竟然还问为什么?” “可这些,都是大娘……” “那又怎样!”聂映雪再次打断她,水盈盈的眸子翻滚着在外人面前绝不可能会出现的情绪,刻骨又残忍,那是恨:“你我自小便背负着娘亲的恨,她自然也理所应当该背负着她娘的罪!” 若不如此,那如山高如海深的恨和妒,又该如何寄托?程槿,她们的大娘,那个让她爹爱着惧着,那个让她娘怕着恨着的女人,那个始作俑者,她早已经死了啊。 很少见到聂映雪这般模样,聂映梅怔愣了半晌才慢慢抽回自己的手道:“我知道了,对不起,大姐,我以后不会再胡思乱想了。” 只要一提起三妹,娘和大姐总是异样激烈,她已经习惯了。蓦然想起来,类似这样的话,从小到大她其实已经听过很多次了。只是她记性不好,听过便忘,永远都做不到像大姐那样印进骨子里般记得清楚深刻。 聂映雪摸了摸聂映梅的头发,轻道:“二妹,在这个家里,我们是一母同胞,是最亲近的人。姐姐和娘从来不要求你学什么,做什么,只望你能以这副模样好好长大。可只有一件事,你要记清楚了,大娘是娘的噩梦,聂霜紫便是我的噩梦,你离她越远越好。如果,如果你接近了她,那你便会失去我们……” 说话的语气轻柔,意思却再决绝不过。聂映雪也很清楚,聂映梅不像她,经历过侯门大院里最黑暗的一面, 她自小就被她和她娘保护的太好了。对聂映梅来说,讨厌一个人很容易,恨一个人却很难。可她不需要她恨聂霜紫,只要像现在这样讨厌着她就好了,就像很多事,她并不需要知道太多一样。 见聂映梅点点头,聂映雪轻叹一声道:“走吧,娘还在等你。” 两人转身离开,在她们的背影消失在月洞门后,一袭粉色裙摆轻晃,从假山后的浓密树荫里走了出来。 聂青芙踱步走至方才聂映雪和聂映梅站的位置,静静地看着已空无一人的月洞门。 随侍的贴身丫环凝翠看着沉默的自家小姐担心道:“小姐,方才我们听到的……” 聂青芙收回目光,看向地面上的秋千,学着聂映梅的样子蹲了下来仔细端详,像是无意识的自言自语道:“我一出生,娘就难产死了。她是婢女做的填房,卑微又廉价,死的时候甚至都没有人来给她收尸。后来听翠姨说,我在后院的偏房里足足饿了两天,只剩一口气了才被她给发现。哦,你还不知道翠姨吧?她是我的奶娘,是第一个抚养我的人。翠姨人很好的,这个府里的人心都是冷的,唯有她的心是热的,她可怜我,救了我还把我养活了。” 说到这里顿了顿,她抬头笑了笑:“可你知道她最后去哪儿了吗?” 凝翠不解的摇了摇头,有些不明白小姐怎么忽然就说起了过去。 聂青芙看出她的疑惑却不在意,有时候情之所至,心里难受了说一说也挺好的,重新低下头去慢慢道:“我三岁那年染了风寒,烧了一天一夜也不见好。翠姨很着急,四处去求人借银子想给我请大夫,求了府里相识的丫环婆子,又去求管家,求了管家又去求账房的先生。可那时候府里正忙着准备给四岁的嫡三小姐的庆生宴,哪有人有空管一个没人问津的四小姐死活?翠姨奔波了一日,半个子也没求到。那时看着她在我床前落泪的模样,我就想,这世道这么不公平,明明一样出生,一样是个孩子,有的却可以被爹和娘疼爱着,被所有人捧在手心里活着,有的却像我这般,一出生就没有娘也没有爹。” 似是说到不堪回忆的地方,聂青芙伸手扶着额头,秀眉紧皱,但并没有停下去:“后来实在是没有办法了,翠姨为了救我,一个人闯到正厅里当面去求我爹和大娘,听说跪了半天没人理,就一头撞在柱子上,撞死了。” 凝翠听的心惊胆颤,却还是忍不住问道:“那,那后来呢?” “后来?”聂青芙放下手,抬头轻蔑的笑:“你看我现在还活着,可不就是没死成么?翠姨用自己的命,给我换了一个大夫。但是救我的,不是大娘,也不是我爹,而是三姐。听说是她求的情,我爹才没有怪罪翠姨乱闯之罪,还勉为其难的给我找了大夫。” “是三小姐?那为什么小姐你?” 凝翠听着这些脸色都有些苍白了,这是一个多么冷漠的家族啊? “你想问既然三姐对我有恩,为什么我现在却要站在二娘和大姐这边?”聂青芙缓缓收了笑容,像是在回忆般道:“说起三姐,她其实也是个很好的人呢。若不是她,我甚至连名字都不会有,也不会被爹所承认。她从小就跟别人不一样,聪明,善良,对谁都很好。小的时候,家里姐妹中,她的地位最高,可她从来也没把身份当回事。一旦有了好吃好玩的,总是会拉上大家一起分享,我还见过她为此被大娘训斥。可训斥完了,她还是继续对我们好。那个时候,不止我,大家都是真心喜欢她的。” 第五十一章:终入墨王府 “可那时候有多喜欢,现如今就有多恨。” 一阵风吹过,一朵被雨打残的蔷薇花滚到了她裙边,她捡起来,在手心里缓缓转着继续说道:“三姐那样聪明,却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人心易变这四个字。不,她不是不知道,只是不信罢了,因她不是一个善变的人。大姐恨她当初拥有太多,这恨是妒。我恨她心如明镜太过善良,这也是妒。你说这侯门似海,每个人都在拼命的往上爬,甚至不惜踩着别人也要往上爬,怎么就只有她,始终能保持这份初心呢?” 天上的流云浮动,风中夹着的暗香飘来,似在呜咽。聂青芙站起来,转头看向凝翠自嘲道:“以前大娘还活着,三姐有依靠的时候,我忘了翠姨的死不要脸的跟在她身边。现在三姐一无所有了,我见风使舵的奔向了二房,顺带捡起了以前对大房的恨。凝翠,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没有自尊,很恶毒?” 聂青芙说话的口气像是在问凝翠,也像在问自己:是啊,你怎么就这么没有自尊,这么恶毒? 凝翠使劲的摇摇头,泪水乱飞:“没有!没有!奴婢明白,小姐活得很辛苦,有很多的身不由己。” 身不由己?聂青芙摇摇头,抚了抚发髻,抬眸时又是那个嘴边总是挂着虚伪笑意的四小姐。 “凝翠,今日你我只当自己没来过花园,没听到什么。我对你说的那些话,你也忘了吧。” “是。” …… 回到自己的院子,聂霜紫紧紧咬住的那口气才松了下来,一放松便险些摔倒,幸好及时扶住了桌子。暼了一眼左手,果然伤口已经裂开,殷红的鲜血浸透衣袖,正缓慢的流到手背。 好险,再在祠堂多拖一会儿,铁定会被她爹发现她受伤,选择少说废话多妥协果然是对的。 采衣手忙脚乱的找药膏和绷带,她在桌边坐下径自研究起聂丞相交给她的瓷瓶子。按照聂丞相的说法,这瓶子里装的是种能减弱高手内力的慢性药,不会伤及性命。而聂丞相这么做的原因是,墨王武功高强,又带兵如神,已经严重破坏了朝局平衡,皇上为此早已深感忧愁。他身为百官之首,一朝丞相,自然理所应当替皇上分忧解劳,所以他要替皇上拉回被打破的平衡。 能减弱内力的慢性药?是慢性毒药吧?聂霜紫在心里鄙视了一声,她爹真当她傻的不成?对于聂丞相那口若悬河的一番说辞,她半个字也不信。相反她也看出来了,她爹打算利用她,却并不准备告诉她他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但对于他爹说的,是皇上暗中授意,她倒是有点在意。可能吗?那可是王爷大侠的亲爹?可是转念一想自己的老爹,聂霜紫又深深觉得,在这个亲情寡淡的世道上,真的是什么都有可能的…… “有很多人想要本王的命。” 想起昨天晚上她问苏垣为什么会有人追杀他时他的回答,聂霜紫又不禁叹气,王爷大侠,你说的很多人里,可也包括你亲爹? “小姐,我们真的要按照老爷吩咐的,在墨王爷的饭菜里……” 采衣动手给她包扎,见她一直盯着小瓷瓶不动,忍不住问道。 聂霜紫摇摇头:“我不会这么做的。” “啊?那你为何还答应老爷?” 聂霜紫对她翻了翻白眼道:“那种情况,你家小姐若是不答应还指不定他怎么折磨你家小姐我呢。”说着耸耸肩:“又没人规定答应的事一定得做到。” 采衣汗颜的干笑了笑,她怎么就忘了,她家小姐有时候摇身一变就会成无赖,丝毫不能以常人眼光去看待她啊! 墨王府云晖院,苏垣的书房。 苏垣正坐在檀木桌后处理账册,昼风趴在他桌前有一下没一下的打着呵欠。 轻微的敲门声响起,司漠的声音响在门外:“王爷。” “进来。” 司漠推门而进,却只站在门边拱手行礼道:“参见王爷。” 苏垣头也未抬,淡道:“何事?” “明日聂三小姐就要依旨入府,负责王爷膳食。不知聂三小姐的住所王爷打算安置何处?属下好派人收拾。” “随你安排。”苏垣无所谓道,待司漠领了命转身走出门外不过一脚,笔尖一顿又道:“离本王越远越好。” 司漠:“……” 第二日,天气晴朗,春日暖洋洋的洒满凤城的大街小巷。如此天气,当真是出门踏青,搬家迁居的好日子。 一大早,墨王府华丽非常的马车就停在了相府门外,引来街上无数百姓驻足围观。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两天的时间,相府三小姐因为一道菜被贬去墨王府做饭的事已经像风一般传遍凤城。 于是乎,凤城里甚至凤城方圆百里之内,所有的百姓都知道,丞相府的三小姐因为在皇后娘娘的寿宴上做了一道令人赞不绝口的佳肴,皇上爱子心切,所以下令让其到墨王府专门负责墨王爷的吃饭大计。 这个消息刚散开时,引来无数热议。有些嫉妒墨王爷的就同情聂三小姐的无妄之灾,有些仰慕墨王爷的就嫉妒聂三小姐飞来横“福”。总之,聂霜紫因为一道菜,出名了。 所以当聂霜紫在聂丞相和二夫人以及聂映雪等一干娘子军的“依依不舍”的送别下,笑得脸都要僵了的时候,突然看到门外里三层外三层围着的百姓就结结实实的愣住了。 怪不得临出门前,她爹硬是又将她赶回房里重新打扮,感情是知道这大门外有一堆人等着看传说中的聂三小姐呢。 聂霜紫抽了抽嘴角,深切觉得自己被卖了。忽然觉得如果她搞不定王爷大侠不爱吃饭的坏习惯,那以后一定会被凤城百姓的口水喷死,从而声名狼藉,回到相府以后的日子就会更不好过…… 即使聂霜紫已经是一脸菜色的难看,负责来接人的司漠也依旧挂着和蔼的笑容。 聂丞相上前笑着寒暄:“司漠大人,以后小女就叨扰王爷了,不通礼数之处,还请大人担待。” 司漠拱手回礼:“相爷过谦了,小人才要请相爷包涵,要委屈三小姐一段时日了。” “呵呵,哪里哪里,不委屈……” 在一片看似和谐的笑声中,聂霜紫僵着脸被塞进马车里。 待马车开始动了,聂霜紫揉了揉僵掉的脸,叹道:“采衣,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墨王府的厨师死亡率那么高了。” 采衣不解:“诶?” 小手一捶车板,聂霜紫悲愤道:“他们是因为搞不定王爷的厌食症,做出来的菜吃不下去的事被全城的人都知道了,所以悲愤而死了!” “啊?” 马车一路收到无数注目礼,半个时辰后终于到了墨王府,这个传说中的墨王爷住的地方…… “聂三小姐,您的住所已安排妥当,小人现在带您过去。” 下了马车,司漠谦和有礼的在前面引路,一路为聂霜紫解释着王府里的一切事务:“王爷已交待过,三小姐搬进来还未适应,可以先休息两天。两天之后,再接管王爷的膳食也不迟。王府里规矩不多,一切自由,除了王爷所住的云晖院不得许可不能擅进之外,其余地方小姐都可以来去自如,另外……” 聂霜紫频频点头,不禁感叹这位司漠管家可真是位彬彬有礼的好好先生啊。像苏垣那样的人竟然会有这么一位管家,真是令人意外。 “三小姐,到了,这便是你的住所,紫苑阁。” 随着司漠的声音,聂霜紫抬头看向面前的院子,惊得睁大了眼睛,采衣更是没忍住惊呼出声。 聂霜紫真怀疑司漠是不是带错了地方,这,这是她将要住的地方?也太,太大了吧?难道说王府里对下人的待遇都这么好?她只是来当个厨娘的吧? “三小姐,怎么了?” 瞧见眼前主仆吃惊的样子,司漠眼里带了笑意,微笑着问道。 “呃,没,没什么,我就是觉得这院门口上的牌匾字写的很好看。” 咳了一声,聂霜紫伸手指了指头顶牌匾上写的龙飞凤舞的字掩饰道。真糟糕,她为什么有种土包子进城的感觉? 司漠抬头看了看,笑道:“哦,这是王爷亲手题的字。” “诶?”聂霜紫愣了一下:“王爷亲手题的?” “是的。”司漠点点头解释道:“闲时练字写着打发时间的,这府里每座院子都有王爷题的字。” 聂霜紫:“……” 她到底在瞎高兴什么? “大人,请问王爷现在哪?” 将行李放进房间,眼见司漠准备离开,聂霜紫连忙叫住他道。 司漠回头微微一笑:“三小姐叫小人司漠即可,王爷现在在苓园。” “那,那么,苓园在哪?” 一会儿之后,聂霜紫就站在了苓园门口,同时她也明白了,为什么这儿会叫苓园了。 因为这座花园,种的全部是栀苓花。不,不应该说是花园,因为她一瞬间有种穿越时空的错觉,像回到了凤城郊外的那片栀苓花海里。 白色的花海铺在地面上,连绵到视线的尽头,花海后是波光粼粼的湖面以及遮天蔽日的树木。 司漠把她带到院门口就离开了,她一边在花海里走一边在心里吐槽:这墨王府到底有多大?竟然能做出这么大一座原生态后花园? 正惊叹的入神,熟悉的兽吼声低低响起,聂霜紫抬眸四顾,一眼就看到了立在雪色花海里的墨色身影。 在周围洁白如雪的花朵映衬下,苏垣一袭黑袍尤其显眼,就像是一张洁白的宣纸上落下一滴墨般,但却奇异的不会令人觉得不和谐。脚步轻移时,可瞧见偶尔一两片花瓣沾上袍摆,眷恋着不肯落下。 而他现在在……聂霜紫目光下移,落到他骨节分明的手拿着的木勺上。 王爷现在在,浇花? 第五十二章:和王爷有缘 第五十二章:和王爷有缘 王爷现在在,浇花? 被心里冒出的念头雷到,聂霜紫呆立着,半天也挪不动脚步。 可她不动,不代表别人就发现不了。原本在苏垣身旁蹦来蹦去凌虐花草凌虐得正欢的昼风,黑色的鼻子因闻到熟悉的味道抽了抽,回头看见呆呆站着的她大眼一亮,立刻转身迅速的向她扑了过来。 聂霜紫脚一软,被结结实实的扑倒在地,砸起一地纷纷扬扬的落花。 “咳……咳!” 吐掉落进嘴里的花瓣,聂霜紫抬眼,发现苏垣已经走至她身旁,淡漠的眸子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来做什么?” 聂霜紫眨了眨眼睛:“我来找你呀。” “找本王有事?” “这个……” 聂霜紫挠挠头,难道没事不能来找他? 苏垣看着她似乎难以启齿的样子,又扫了扫她现如今不堪入目的姿势抿唇道:“你压到本王的花了,起来。”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聂霜紫转头看了看自己身下的花抱歉道,说着推了推压在自己身上的昼风,结果这只老虎纹丝不动,还一脸热切的蹭着她,聂霜紫欲哭无泪的道:“王爷,我起不来……” “……” 天上晴阳铺洒,微风徐徐拂过,白色的蝴蝶穿过花海,带起一串串闪烁的流光。花海里,墨色衣袍的男子背着双手站着,青衣的少女倚在身后壮硕的白虎身上,远处湖光潋滟,好似岁月静好。 “王爷,你喜欢栀苓花?” 终于从虎爪下挣脱出来,聂霜紫拍了拍身上的花瓣,望着身前背对着她的苏垣托腮问道。 栀苓花是很漂亮没有错,但是用一整个院子来种会不会太夸张了点? 听到她的问题,苏垣顿了顿才淡道:“这是母妃最喜欢的,上次你在惊鸿殿里看到的就是母妃留下来的。母妃去世的时候,本王年纪尚小,种植栀苓的方法是她留给本王唯一的东西。” 苓妃娘娘?聂霜紫了然的点点头,原来是这样。只是,她忽然又有些想笑,苓妃娘娘真不愧是出了名的柔美人,连教给自个儿子的东西都是种花。 “那这么说,城外山谷里的那片也是王爷种的?”聂霜紫咋舌,点点头道:“怪不得……” 苏垣回头看她:“怪不得什么?” 聂霜紫抿唇而笑道:“第一次见王爷的时候,就觉得王爷身上有股很淡但是很好闻的味道,起初还疑惑是什么,现在看来应该是栀苓花的花香了。” “你鼻子倒是灵得很。” 苏垣淡淡的道,面上没什么表情,好像被人知道他一个大男人身上有花香也没什么大不了。不过说她鼻子灵倒是没错,栀苓花的香气淡不可闻,极难做成香料,普通人不特意去闻的话都发现不了他身上的味道。 聂霜紫笑了笑:“一般一般灵啦。” 苏垣不说话又自顾浇起了花,寂静又拉长,聂霜紫扯着昼风的耳朵看着他的背影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 半晌,苏垣突然淡淡出声,却没回头。 聂霜紫盯着他的视线一愣,王爷背后没长眼啊?那怎么知道她看着他有话说? “若是没事便离开,本王不喜被打扰。” 木勺倾斜,清水流入土壤,苏垣淡淡的声音又飘过来。聂霜紫撇嘴再撇嘴,这人怎么总是没两句话就赶人呐?低头跟昼风大眼对小眼,看着漂亮的琥珀色瞳眸里映出的自己缓缓笑道:“其实也没什么,我就是觉得缘分这东西真奇妙。第一次见王爷的时候,我还说不想知道王爷的身份,没想到才短短不过一两月,我就跑王爷府里来了。王爷救了我两次,虽然,两次都是因为王爷才遇险……” 第一次是因为昼风害她扭伤了脚,第二次是因为刺杀他的刺客害她半夜泡了一肚子河水。可想而知她终归是要欠他的,不然又怎会次次都被他救回来?他有厌食之症,于是她会做饭的事莫名其妙的被发现,看来就连老天爷都想让她还了他的恩情。 “你对本王不满?” 苏垣轻轻挑了下眉,她这话的意思为何听起来像是在暗暗责怪于他? 不过也的确如此,她自遇到他以后就未曾遇见过好事。 “王爷误会了,我不是不满的意思。”聂霜紫摇摇头,思索着适当的词汇:“我就是觉得,嗯?跟王爷很有缘!” 没错,可不就是有缘么? 他说她有所不满,其实又有什么好不满的呢?她向来觉得自己就像人世里的一缕浮萍,命运将她带到哪里,她就只能漂到哪里。既是浮萍,在相府在王府,又有什么分别? 只是有一个人,因有他在,才会有所不同罢了。 聂霜紫抬起头,看着苏垣逆着光线的墨色背影,清亮的眸子里光芒碎碎闪动。 有缘?这个词让苏垣眉头一皱,回过头来看她,却看到她揪着昼风耳朵把玩的模样,有些微怔。 “你不怕它?” 他可是依稀记得,第一次见到昼风时,这女人险些被吓掉半条命。 “怕谁?” 苏垣突然莫名的问了一句,聂霜紫不解的抬头,看到他的目光所指才知道说的是昼风,理所当然地道:“不怕啊,它不是王爷你的宠物吗?” 第一次见到昼风,的确是被它给吓到了,但是正常人看到老虎都会吓的屁滚尿流好吧?自从知道昼风是他养的以后,她就觉得没有怕的必要了,既然是家养的宠物,肯定是不会随意乱攻击人的吧?不然王爷大侠早就赔医药费赔破产了好吗? 呵呵,若是被广大深受这只白虎其害的民众知道她这天真的想法,一定会用眼泪水和口水淹死她…… 不过话说回来,这只老虎倒是对她越来越热情了,一点也不见生呢?难道是因为在皇宫里她喂了它一顿饱餐的关系? 宠物?苏垣淡不可见的抽了下嘴角,甚至觉得连昼风也不认同的低哼了声。 别人都把它当成他手中的一把凶器,这天下间估计也就只有这女人觉得老虎能养来做宠物了…… 发觉自己跟她废话了很久,苏垣微皱了下眉头,提起地上的木桶转身就走。 “王爷,你去哪?” 聂霜紫才刚从胡思乱想中回过神来,就见到他的背影走出了花丛,急忙从地上跳了起来,朝着他的背影喊道。 苏垣脚步停也未停淡道:“打水。” 额?聂霜紫一愣,瞄了眼他手上提着的木桶,再瞄了眼他走去的方向:苓园中心处的湖水。 明白过来他不是像前几次那样一不耐烦就转身走人,聂霜紫放下心重新坐了下来,但还是忍不住捂住嘴吃吃笑了起来。 不管怎么说,王爷大侠亲自种花浇花打水这样的事实在是…… 苏垣从湖边回来的时候,聂霜紫靠在昼风身上闭着眼睛,纤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细细的阴影,鼻间有均匀的呼吸,竟是睡了过去。 苏垣淡淡的看着她睡着的模样,风吹过,有些许花瓣落在她朴素的青衣上,墨似的长发微微飘动,几缕落在她微蹙着的秀眉上。 苏垣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她身后静静趴着的昼风,抿唇问:“你喜欢她?” 昼风睁着漂亮的兽眸望着他,嘴里低不可闻的呜了两声,虽没能清楚回答他。却用尾巴将身上的少女提了提,让其躺的更舒服,硕大的脑袋蹭了蹭她,围着她的模样像是有浓烈的保护欲。 苏垣看到它这副样子,轻挑了挑眉,目光又落在少女身上。恰好一片花瓣落在她脸上,他下意识伸出手,微凉的指尖触碰上温热的肌肤…… 下午,聂霜紫在采衣的陪同下去了苏垣专用的厨房。墨王府里有两处大厨房,负责府里众人的伙食。而苏垣的膳食则是另外单独在另外一个厨房里做的,据说原因是他有洁癖,用的东西不喜欢沾上别人的味道,吃的用的都要和别人分开来。 聂霜紫知道这事时,心里的想法是王爷大侠这癖好,不是摆明了让那些整日里想着下毒投药谋害他的人更好找到目标吗?不过转念一想,也许王爷大侠就是想让那些人容易找到目标也说不定。 聂霜紫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身在紫苑阁里,采衣告诉她是昼风把她驮回来的。本想着初来乍到,应该去和王爷大侠聊一聊,探探他的脾性,谁知转眼自己竟然先随随便便的睡着了。聂霜紫除了懊恼,还是懊恼…… 但估摸着是这两天实在身心俱疲才不小心睡着,也就任着自己睡去了,这一睡就睡到了下午。 厨房在后院单独的一个大院落里,院子里种了颗杏树。此时正值花期,杏花攒满枝头,白花落下来,像铺了一地香雪。院子里三两鸡鸭走动,墙边的架子上晒着腊肉干菜之类的。 此时并非饭点,院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人声,一眼看去还以为没有人在。等目光扫过院子里的一切景象,再仔细看去时才发现,杏花树底下站了两个男人,不,是跪了两个男人。一圆一扁,额,又不,是一胖一瘦。 聂霜紫眯了眯眼,才看清树下跪着的两个人面前摆着简单的香案,两人手里拿着香,背对着她们嘴里念念有词。 瘦的那个声音悲切道:“苍天有眼呐,终于让那姓欧阳的找到了新的大厨,庖某饱受折磨三月,终于要解脱了,感谢苍天!感谢苍天……” 胖的那个附和着一个劲点头,声音里满是激动:“苍天有眼呐!” 聂霜紫:“……” 第五十三章:炮灰和路人甲 “你们是什么人,在做什么?” 聂霜紫默然无语,采衣两步上前对着跪在地上的两人道。 那两人拜天拜得正激动,猛然听到声音皆是一愣。回过头来看见是两个女孩,眼里都露出了惊惧的神色,但不到一会儿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惊惧的神色立退,改而一脸热切的迎了上来。 “您,您就是聂小姐吧?” 那位瘦男子平凡的相貌上一双小眼睛闪闪发亮的,殷切的盯着聂霜紫。待聂霜紫点头后,更是兴奋不已:“真的是您,太好了!聂小姐,您,您先请坐。” 说着将聂霜紫往树下的木桌处引,聂霜紫和采衣莫名其妙的对视一眼,但还是依言走过去坐下。 刚坐下,一旁胖的圆滚滚的男子就手脚利索的奉上了茶:“聂,聂小姐,您请喝茶。” 聂霜紫看着面前还冒着热气的茶水,瞄了一眼圆的像颗丸子似的男人,很好奇他这茶是从哪里掏出来的。不动声色的拿起茶杯,睨着两人道:“请问二位是?” 这两个男子从表面上来看,也约莫有三四十岁的年纪了,真好奇是什么事能让他们像刚刚那样激动的拜天拜地的。 “哦哦,忘了给您介绍一下,我是庖辉。”瘦男子不好意思的挠了下头,老实的笑了笑,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身旁的胖男子:“他是卢仁家。我是之前负责王爷膳食的厨子,他是我的……” “噗!” 聂霜紫突如其来的将嘴里的茶水喷了出来,一滴没漏的招呼在了正前方的人身上。庖辉摸了一把脸上的茶水,抽着嘴角吐出最后两个字:“助手。” 采衣赶紧将手绢递过去:“小姐,你没事吧?” “咳,咳……抱,抱歉,失礼了。” 聂霜紫一边擦着嘴边的水渍,一边向无辜被喷的庖辉道歉道。不是她想这么喷的,实在是这两位的名字实在太,额,与众不同了。 炮灰?路人甲?这两名字实在是太有现代的即视感了。 庖辉扯下腰间的抹布擦脸憨厚笑道:“没关系没关系,小人是粗人,不在意这些小事的。” 聂霜紫收回被雷到的思绪,仔细的打量起面前的两人。这一胖一瘦两位大叔不但名字搭,站在一起的身材比例也协调的很,真是天生一对的好搭档啊! 采衣看了看两人,好奇问道:“两位大叔怎么会认识我家小姐,还有方才,你们是在做什么?” 现在想必凤城很少有人不知道她这因为一道菜出名的小姐吧?聂霜紫在心里腹诽的吐槽道。 “我们昨天就接到司漠大人的告知了,知道今天小姐会到王府来。只是没想到小姐这么快就过来,还以为要晚些时候。”卢仁家解释了一下,不好意思道:“厨房还没收拾干净,小姐见了怕是要见笑了。” 聂霜紫抿唇笑了笑:“大叔说笑了。” 她有什么好见笑的?这两位大叔怕是以为她是那种娇娇弱弱的小姐,看不惯油腥杂乱的厨房。可也不想想,她既能有一身傲人的厨艺,又怎会看不起厨房这样的所在? “那刚才?” 采衣指了指还摆在地上的香案,对进来时看到的那一幕念念不忘。 “呃,这个。” 庖辉看着她们两个,吞吐着不知道该怎么说,犹豫了半天才道:“小姐听了别生气才是,我们是因为有人来接班了,一时太过高兴所以才……” “接班?” 聂霜紫挑了挑秀眉,对这个词十分不解。 “小姐,您还不知道吧?王府里的厨子都不是自愿进来的,都是被欧阳公子从各地给“抓”回来的。” 庖辉说着又狠狠擦了一把脸,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道:“小人原本是南方粱城第一大酒楼,四季青酒楼的掌勺大厨。三月前欧阳公子到南方做生意,在四季青里吃了小人做的一道菜后就执意下重金聘请小人到王府里负责王爷的膳食。小姐你想啊,王爷“厌食”之名早就传遍北启国了,那么多大厨都束手无策,小人怎么敢来?” “嗯,若是换成我,我也不来。”聂霜紫赞同的点点头,随即挑眉道:“可是你还是来了啊?” 提起这个,庖辉嘴里就直泛苦:“这,这要怪我家那个贪财的娘们!欧阳公子开出的重金太多了,她看了眼馋,要死要活的逼着我来。” 说到这里顿了顿才又补充道:“可是按照王府的规矩,除非是欧阳公子找到更好的厨子来代替或者王爷不再厌食,否则是不能辞掉这活的。” “王爷厌食真的有这么严重么?你不过才干了三个月就这么想离开王府?” 采衣纳闷的问,有些不能理解。 庖辉和卢仁家一致的狂点头,是真的很严重啊! 并非这活不好干,相反负责王爷的一日三餐再轻松不过了,跟他们在酒楼饭馆里累死累活相比,这里简直就是不用干活光伸手拿钱。但是这对一个厨子来说却难免煎熬,天下间的好厨子大都有同样的心理,热爱料理的同时也希望带给食客满足,有人爱吃他们才爱做。 你想想,一个原本优秀的厨子,进了王府之后做的每一道菜都没人吃(主要是唯一吃的那个人不吃。),最后沦落到几乎是专门负责王爷养的那头白虎的吃计。长此以往,身为厨子的自信心自然被打击的一点不剩了。 过往那些负责王爷膳食的大厨,听说最后都是以改行不再做菜为结局,而庖辉明显是不想自己最后也落得这么个结局的。 聂霜紫关心的却是别的:“那你一个月的工钱是多少?” “额,回小姐,是五百两银子。” 庖辉说起这个数目也是吞了吞口水,在王府三个月赚的比他在酒楼里干四五年赚的还多,这工钱也是他这个小老百姓唯一舍不得的东西了。 这么多?聂霜紫咂了咂舌,果真是重金啊!听到这数目,她心里平白遭受无妄之灾的忿忿又平衡了些许。 这么说来,还是挺划算的。 庖辉小心的看着聂霜紫的神色,生怕她激动起来也不想干了:“小姐,你不要怪小人多嘴,小人也是怕你蒙在鼓里不知情。但是你知道了这些情况不愿留下来的话,就得跟王爷好好说说了。小人虽然没怎么见过王爷,但听府里其他下人说,王爷还是很好说话的一个人的。” 庖辉觉得,聂小姐是官家小姐,自然跟他不一样,不必畏惧强权,想离开还是做得到的。 他也觉得这么一个小姑娘,能做出令欧阳公子满意的佳肴,厨艺当在他之上。若是这么个喜欢做菜的小姑娘因此自信心被打击,从此否定厨艺,那可真是太可惜了。 聂霜紫抬头看他,心里不由对这个瘦瘦的厨子生出一抹好感。这人明明十分迫切的希望有人来取代他的位置,但在明知说出实际情形也许会把人吓跑的情况下,还是选择坦诚告诉她,憨厚老实也挺善良。 轻摇了摇头:“庖大叔放心,我是自愿来的,这些情况也有所预料,并不意外。” 说着歪了歪头笑道:“大叔不如跟我说说王爷平日里用膳的习惯,以及有没有什么喜欢吃的或是特别不喜欢吃的吧?” “王爷不挑食的。”卢仁家在一旁道:“他什么都不喜欢吃。” “……” 东夷国听冥山,山峰直入云端,层层叠叠的青石阶隐在云雾里,阳光斜斜洒落穿过云雾,映出古老的轮廓。青石阶上,是一座巍峨高大的山门,大片的长春藤爬满斑驳的石柱,山风吹过,重重绿叶晃动中露出山门后屹立的百年宗祠一角。 东乾宗,东夷国的国宗。 “噼啪!” 五色烛照亮的大殿里,低沉的声响打破一室寂静,裂缝似攀爬的蜈蚣寸寸蔓延,转瞬布满青铜鼎。 “还是失败了……” 须发皆白的老人看着面前爬满裂缝的青铜鼎,干枯的手掌紧攥成拳,脸色阴沉的道。抬头看着殿顶,繁复的壁画绘出的都是几百年来东乾宗的辉煌,目光忽的就变的沉重起来,自言自语的喃喃道:“童男童女,至阴生人的心,至阳生人的血,一一试过却都一一失败。世间难寻的药引当真求而不得,无论我花费多少心血都无法寻觅到。找不到最合适的药引,也无法用其他的代替,难道当真是天命不可违么?” 一声长叹落在殿里,老人闭了闭眼睛复又睁开,沧桑的眼底划过决然的神色,冷笑了一声:“不可违么?东夷祭司向来只顺应天命,可这一回,天命却要亡我,我就是违了又如何?” 老人话落转身离开,袖袍一挥,殿里燃着的五色烛跳跃着转瞬熄灭,黑暗覆盖下来,将青铜鼎的光芒掩盖。 他要倾尽所有,去违一次不可逆改的天命,倾尽所有,去博一个涅槃重生,决不让东夷百年江山亡在他的手中。他会去找到最合适的药引,铸就东夷踏血而战的魔兵。 世间难寻又如何?那个药引,只要它存在在这世间,他就能找到它。 殿门缓缓打开,等候在殿外的童子瞧见老人出来,忙上前恭敬行礼道:“师父。” “听言,去召集宗内所有弟子,上听冥顶,为师要行五乾天算之术。” 老人淡淡的话语方落,童子震惊的抬起头,脸色血色一下子全退,难以置信道:“师父,这……” 老人抬袖挥手,淡道:“去吧。” 童子像是仍不能接受这个事实,呆站了半晌,在老人那不容更改的神色下,才领命而去。 老人站在大殿前,狂风吹起衣袂飘飘,看着眼前山间云雾,重叠楼宇。这一方天地浩大,顿觉人力之渺小。 第五十四章:护卫一翮 第五十四章:护卫一翮 清晨的雾气未散,天际蒙着一层薄灰。采衣踏着黎明的晨雾往后院而去,为聂霜紫准备洗漱用的水。 昨日初到墨王府,趁着聂霜紫休息的时候,她就第一时间摸清了紫苑阁附近的所有院落。王府里人不多,地方虽大,却也不易迷路。 行至后院院门口处,依稀的水声传入耳畔,采衣诧异的停下脚步。 水声?莫非有人起得比她还早么? 猜想也许是王府的下人,采衣并未多想便举步踏入了院子里。可刚刚走进,抬头的瞬间却整个人僵立在原地。 薄雾笼着的大院落里,宽大的水井旁,全身赤 裸的男人蹲在井边正拿着水桶冲浴。哗啦的水声里,雾气微微散开,男人健壮的肌肉曝露在晨曦的微光里。 “咣当!” 木盆掉落下地,发出在这个寂静的清晨里显得尤其响亮的声响。男人一惊,迅速回过头来,一眼便看见了院门口处目瞪口呆的女孩。 男人凌利的视线终于让采衣从呆愣中回神,死命的闭上眼睛强自镇定,可死闭着眼睛还是无法镇定,最终还是发出一声尖叫,捂着眼睛快步跑开。 “喂!” 男人大喊一声,连忙丢下水桶,捞起一旁的衣服套上。快步追上惊慌失措的女孩,男人拉着她的手臂道:“姑娘,请冷静些,听在下说……” 话未说完,采衣闭着眼睛回身抬腿就往他脚上踩,脸红的像是烧起来般:“放开我!” 男人利索的避开她踢过来的腿,还想再说,没想到采衣却一口咬上了他拉着她手臂的手。男人抽了抽脸皮,吃痛的放开手。采衣咬着唇,头也不回的跑了。 男人捂着被咬出血的手,皱着眉头看着女孩跌跌撞撞跑远的背影。 院子里突兀浮现嗖嗖影动,风声不起,落叶未惊,可周围假山石上,树上已在转瞬间出现十几个黑衣暗卫。 “队长,发生什么事了?” 一名暗卫瞄了眼女孩跑远的方向,疑惑的问道。 另一名暗卫从树上落下来跳到男人身边,看了眼他的手:“队长,你的手?” “队长,你的衣服?” 坐在假山石上的暗卫指了指男人衣衫不整的模样问道,他这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男人身上。 男人额角的青筋暴跳:“管那么多做什么?给我各司其职去!” “队长,现在是换班时间。” “……” “一大清早,这是怎么了?” 熟悉的声音缓缓响起,男人抬头,远处的月洞门后,司漠慢悠悠的踱了过来。 扫了一眼院子里或趴或蹲或站或吊的十几个男人,司漠挑了挑眉:“暗卫们的议事处什么时候改到后院里了?” 他这轻飘飘的话语落下,暗卫们背后齐齐冒出一层冷汗,动作整齐划一的向司漠行礼道:“参见总管!总管,属下告退!” 告退的声音还未散开,十几个人再度化成道道黑影,眨眼间就隐匿不见踪影。 闪得倒挺快!司漠轻哼一声,又把视线落在唯一留下的男人身上,扫过他现在的样子,似笑非笑道:“一翮,莫非你这是刚从温柔乡里爬出来?” “滚!”一翮翻翻白眼,从温柔乡里爬出来?也不想想他敢吗?揉了揉额头道:“碰见了一只小刺猬。” “哦,小刺猬?我倒是不知王府里还养了一只会咬人的小刺猬。”看到一翮手上留有血痕的牙印,司漠眼里闪过了然,轻皱眉道:“不会是你一大早又去后院冲澡,结果把昨日进府的两位姑娘中的一位给吓到了?” 一翮偏过头不说话,司漠不悦的挑眉:“我记得我已经提前警告过你们这群大佬爷们今时不同往日,以后冲澡得换个地了。” 一翮皱起浓眉:“我忘了。” 他一时之间,还真不能习惯王府里有女人这种生物。 “不管怎么说,这事你都惹出来了。穿好你的衣服,随我去紫苑阁赔礼道歉再说。” 双手背在身后,司漠施施然转身往紫苑阁的方向走,神色间倒没有多大担心。 昨日里见着的聂家那对主仆,聂三小姐举止有礼,神态洒脱,年纪虽小但看得出是个进退有度的人,绝对有着和她外表不同的心计。方才若是她撞见,必然不会那般失态咬人,再加上现在这个时辰,想来咬了一翮的人是聂三小姐的贴身丫环。 既然不是主子,那就好说了。否则相府小姐的清誉,一翮可赔不起。 一翮有些犹豫,看着司漠的背影吞吐道:“那个,不会要我负责吧?姑娘家们不是都很在乎这个吗?可错不在我呀!” 司漠头也不回:“真要你负责倒也不错,你自己找了妻室,我日后也少操心一桩事。” 一翮咬牙跟上:“喂,我说真的!” 司漠回头眯眼看他:“说真的,她看到了多少?” “额,这个……”一翮僵硬的停下脚步,挠头不确定道:“全,全部吧?” “那你还是乖乖负责吧。” “……” 聂霜紫睡得正香,紧闭的房门突然发出巨响,硬是把她给惊醒了。睁着惺忪的睡眼往房门处瞄去,却见采衣慌慌张张的在房门前,嗯?搬桌子?搬桌子堵住房门口? 聂霜紫惊奇的挑眉,揉了揉眼睛道:“采衣,你在做什么?” 采衣一惊,拖桌子的动作停下,回头见她醒了过来,憋了半天的眼泪唰的就掉了下来。惊魂未定的扑到床上,采衣抽抽噎噎道:“小,小姐!小姐!有狼,有狼啊!” “哈?”聂霜紫先是被她这见了鬼的惨淡模样吓了一跳,又被她说出口的词弄的一愣:“狼?什么狼?” “色狼!” 采衣头埋在被子里,哭着道。 聂霜紫:“……” 话说这个词她教给采衣将近十年了,今天可真是第一次听到她嘴里蹦出来啊。 安抚了采衣好一会儿,才听她断断续续的说完事情的经过,房门外就不出意外的响起了司漠的敲门声:“阿紫姑娘,司漠求见。” 聂霜紫下了床,费力的搬开桌子,打开房门前回头看了看窝在床边的采衣,失笑的摇了摇头。 房外站着的除了司漠,还有另外一个未曾见过的男人。这男人身材高大挺直,皮肤偏黑,样子长得英俊,一对剑眉里却蕴着长年杀伐下来的淡淡戾气,一看就是个经常在生死边缘打滚的武人。 可此时,这个看起来很厉害的男人正低着头站在门前,抿着唇看着自己的脚尖。聂霜紫暼过男人,看向司漠:“大人,这是?” “姑娘,这位是王府的护卫队长一翮。”司漠拱手向聂霜紫介绍道。 一翮抬头打量了一眼聂霜紫,行礼道:“一翮见过姑娘。” 聂霜紫笑了笑:“大人不必多礼。” “不知采衣姑娘可回了院子?”司漠看了眼她身后紧闭的房门,指了指一翮道:“方才一翮与采衣姑娘在后院闹了点误会,小人特地带他过来赔礼道歉。” 赔礼道歉?按照采衣的说法,貌似这个护卫队长才是苦主吧?被看光的人不是他么? 聂霜紫挑眉看向房内,恰好此时采衣从房间里探出个头来,看到外面站着的一翮,二话不说又把头缩了回去同时重重关上门。 聂霜紫摸了摸鼻子,回头耸肩道:“看来采衣现在不太想接受大人的赔礼道歉呢。” 两个男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一桩意外。回头我劝劝她就是了,你们也不必放在心上。倒是奇怪,第一次碰见这样的事。大人在后院……难道不会造成别人的困扰么?就是被其他女子看到了也……”聂霜紫倚在门口,托着下巴看着两人,疑惑刚问出口,蓦然一顿难以置信道:“难道说,王府在此之前一个女的都没有?” 两人点头。 聂霜紫:“……” 这果真是个狼窝 打发走司漠两人,聂霜紫转身回房里。 虽然此前已经听过不少王爷大侠不好女色,不喜女子近身之类的各种传言。但真的接触到事实,聂霜紫还是感觉吃了不小的一惊。这么大一个王府,除了她和采衣竟然没有半个女的,她真的很怀疑王爷大侠是真的只是单纯不好女色还是根本对女人唯恐避之不及。 怪不得昨日在府里见到的下人以及庖辉等人初看到她们时眼里都闪过惊奇,原来是因为女人在这里就相当于是个异类。 采衣抱膝蹲在床边,已经不再哭哭啼啼的,但一张小脸还是红的鲜艳欲滴。看见她进来,咬着唇羞红着脸道:“小姐……” “已经没事了,那只狼走了。”聂霜紫走过去,好笑的拍拍她的肩:“是你偷看到了人家洗澡,又不是人家偷看了你洗澡,这么一副丢了贞洁的模样是怎么回事?” “小姐!”采衣瞪圆眼睛:“这,这可是男人,奴婢,奴婢第一次,看,看见……” 回想起刚才的画面,采衣就觉得脸红的像是烧起来般,根本说不出口。 聂霜紫是真的觉得不是什么大事,上次她不是也不小心偷看了王爷……咳咳!但想到采衣还是个黄花大闺女,自幼和她生活在后院里,别说是男人的裸体了,连男人也没有见过多少,也就能理解她现在这么激动的样子了。 想了想,不怎么有诚意的安慰道:“没事,就当做偷偷看了副春宫图长见识,睡一觉就忘了。” 采衣:“……” 见她还是紧锁着眉头,聂霜紫搅了搅脑汁,又想出一个开导的法子,煞有介事道:“要不,我让他娶了你?” 采衣:“小姐,奴婢现在不想跟你说话了。” 聂霜紫“……” 第五十五章:姑娘与众不同 第五十五章:姑娘与众不同! 阳光穿过云层,驱散薄雾,暖洋洋的洒下来。聂霜紫伸了个懒腰,抬头眯着眼睛看了看天色,然后往厨房而去。 天已大亮,这个时辰王爷大侠估计已经下了早朝了 好说歹说,采衣总算不那么钻牛角尖,但是说什么也不肯出房门,并且一副打死都不会在短期内去后院的凛然样子。聂霜紫无奈,只得自己去了后院打水洗漱。 远远便见到厨房处炊烟袅袅,阵阵香味扑鼻而来。聂霜紫吸了吸鼻子,顿觉得饥肠辘辘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奔向厨房, 厨房的院子里,圆滚滚的卢仁家正坐在杏花树下吃早膳,见到她进来,忙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阿,阿紫姑娘。” 昨日聂霜紫已经将所有人对她的称呼统一,那些什么三小姐聂小姐的唤法全部被她否掉,一致改成了阿紫姑娘,虽然她的本意只是让大家叫她阿紫…… 聂霜紫扫过他面前桌子上的食物,眼睛忽亮:“油条!包子!还有豆浆!”快速跑过去,期待问道:“大叔,还有吗?” “还,还有的。姑娘要吃这个么?” 卢仁家抓了抓脑袋道,有些犹豫,这些都是普通百姓才会吃的小食物。 “嗯。”聂霜紫点点头,刚好庖辉从厨房里出来,她立马凑上去要。庖辉也是惊讶的看了她一眼,但还是依言从厨房里给她拿了一些。 看着聂霜紫不拘小节的在木桌边坐下,准备在这里开吃的样子,庖辉和卢仁家都有些愣。聂霜紫察觉到他们异样的目光,浅笑道:“怎么了吗?” 庖辉老实道:“阿紫姑娘,你同我们以前见过的官家小姐不大一样呢。” “是吗?那你们别将我当做官家小姐就是了。来到这里,我和你们是一样的。”伸手拿起油条咬了一口,聂霜紫眼中浮现隐约的怀念之情,真是好久没吃过了呢。抬头笑道:“这些都是庖大叔你做的吗?手艺真好!” 庖辉听了她这话受宠若惊,不好意思的憨笑。 聂霜紫说的却是真心话,这油条面揉的极软,当真是好吃。这位炮灰大叔就是不做大厨了,开个早餐铺,生意也一定是红红火火。 许是聂霜紫随和的好脾气使然,庖辉和卢仁家渐渐也不再拘谨,面对她时也不像昨日的小心翼翼,一惊一乍了。但还是不敢逾越的和她同桌吃饭,只是站在一旁等着她吩咐。 聂霜紫边吃边瞄向厨房,好奇问道:“厨房里好香,庖大叔方才是在做什么?” “小人在准备王爷的早膳。” “王爷的早膳?”聂霜紫拿起一个包子,起身道:“那我看看。” 说话间人已经往厨房里走,庖辉和卢仁家亦也跟上。 灶台上摆着已经做好的菜肴,聂霜紫只看了一眼,秀眉便皱了起来。庖辉在一旁观察她的神色,见此有些忐忑的问道:“阿紫姑娘,有什么不对么?” 纤指一一划过那些被盛装在精致碟盘里的佳肴,聂霜紫抬眼道:“五菜三汤,海花蛤,乌鸡,鲑鱼……,庖大叔不觉得,作为一顿早膳,这些菜不但奢侈而且过多了么?” “这……”庖辉也看了看那些菜,为难道:“的确是如此,但往常我们都是这般做的,毕竟这是王爷要吃……” 聂霜紫摇头打断他:“王爷也是人,吃不了这么多的(更何况还是个厌食的)。而且早膳应以清淡为主,不宜油腻。” 她说得有理,庖辉人又老实,没有什么反驳的话,想了想反而虚心的问道:“那姑娘觉得,做些什么比较好?” 聂霜紫晃了晃手里的包子笑了笑:“包子豆浆就很好啊。” “不不不!姑娘开玩笑呢!”卢仁家连忙挥手摇头不赞同道:“怎么能给王爷吃这些?” “唔。”聂霜紫扫了一眼厨房,将一旁木架上的竹笋拿起来看了看,三口两口将包子吃掉,点头道:“那就让我再做一些好了。” 庖辉犹豫问道:“可是,王爷这时候已经快回府了,再做怕是来不及了吧?” “没事的,就让我试试吧。” 甩了甩左臂,聂霜紫轻微的蹙了下眉,随即不在意的舒展开,微笑道:“就只是做一小锅粥应该来得及的。” 粥?庖辉和卢仁家一愣,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但聂霜紫已经凑近灶台开始忙活了起来。 半个时辰后,司漠来到厨房外,聂霜紫的干贝粥也新鲜出炉。 看到聂霜紫在厨房,司漠明显有些意外,但很快就收起了惊讶,转眸看向庖辉问道:“王爷的早膳呢?” 庖辉指了指聂霜紫。 聂霜紫将锅里的粥盛进大瓷碗,拿上一碟小菜和一道烤鸡一起放进食篮里,提起来冲司漠笑道:“早膳在这里。” 看到那几乎是前所未有简单的早膳,司漠也只是挑了下眉头,并没有说什么,点头微笑道:“有劳姑娘了。” 伸手欲接,聂霜紫却提着食篮绕过他,径自往外面走去道:“不用客气,请大人带下路吧。” “诶?” 庖辉和卢仁家齐齐惊咦一声,司漠却转身快步追上去将聂霜紫拦住。 “送膳之事就不劳姑娘了,请姑娘将早膳交给小人。” “没关系,小事而已。”聂霜紫摆摆手笑道,一副乐于助人的样子。 司漠仍是挂着微笑:“请姑娘将早膳交给小人。” 聂霜紫歪头看他:“大人日理万机,怎么连这小事都要亲力亲为?我左右也没有什么事,帮你送一下也没什么的。” 司漠撑着头,笑容有点挂不住了:“王爷不喜打扰,除了小人其他人是进不了他的院子的。” “所以说我才让你带路嘛。” 所以说姑娘你这是到底帮在哪? “司漠。” 聂霜紫收了笑,认真的叫了他一声,这是她进府以来第一次叫他的名字:“从我进到墨王府里以后,我就发现你们每个人都在犯一个错误。” 司漠一怔。 “你可知道王爷为什么会有厌食之症?”聂霜紫踢了踢地上的落花,不等他回答又道:“你不知道。”抬起头来:“或者说,除了欧阳阡以外,你们谁也不知道。” 司漠也收敛了笑容,目光凝练的看着她。 聂霜紫继续道:“他是个好主子,这一点我看得出来。所以你们很关心他,只要他好,你们就是丢掉性命也不会有一句怨言。但是所谓的为他好……。司漠,你觉得怎么样才是为他好?” 她这样问着,但谁也没有说话,三个大男人都陷入沉默。顿了顿,她道:“这个错误,是高低。你们将王爷看得太高,将自己看得太低。所以,即使关心着那个人,你们也无法改变什么。” “你有没有想过,王爷他或许并不是讨厌食物,他只是吃不下。你有没有想过,王爷或许并不是不肯吃,相反,也许他也很想好好吃饭,甚至希望能同别人一起好好吃?可是从来没有人问过,也从来没有人这么做过,因为,你们都不敢。” “我来到这里,是希望他好起来。但倘若我在这里做的所有事都跟之前所有人做的都一样,那这些事又凭什么能让他好起来?”捏紧食篮,聂霜紫将之举到司漠面前:“你自己选择,是像之前那样亲自把饭菜端到他房间里,然后又亲自去收回凉掉的饭菜。还是,让我去试试。” 司漠抿唇看着眼前的女孩,她说的笃定,是料定他的选择不会超出她的意料吗? 沉默半晌,他才缓缓开口:“从我决定跟随王爷的那一日起,我就未曾做过一件违逆他命令的事。不仅是我,这个王府里的每个人都是如此。哪怕是一件小事,都不会允许有半分差池。” 聂霜紫神色未动,很耐心的等着他说完。 司漠唇边复又勾起笑来,无奈的摇头,这个女孩跟他打探到的情报可真是完全不同啊。可是意外的,原本对她没抱希望的心里,竟又开始浮现期待了。 想了想,又道:“原本还疑惑王爷为何会同意姑娘进府,虽说皇命难为,但王爷从来不会为难自己去迎合别人。现在想来,可能便是因为是姑娘,所以王爷才同意的吧。” “诶?”这下轮到聂霜紫愣了。 司漠笑了笑,转身在前面带路:“姑娘请跟我来吧。” 很好,他同意了!聂霜紫心里暗赞一声,顿时将司漠那没头没尾的话抛到脑后去了,欢快的跟上他的脚步。 庖辉和卢仁家一脸茫然的目送他们离开。话说,方才这两位的对话他们完全没听懂啊。 刚走出门口,聂霜紫脚步一顿,蓦然想起房间里的采衣也没吃早膳。回过头微微一笑,对庖辉和卢仁家道:“两位大叔,能否请一个丫环姐姐帮我……” 又突然想起这王府里除了她跟采衣之外没有多余的女性生物,只得悻悻摆手道:“算了,大叔帮我留着吃的,我回来再给她带回去吧。” 采衣现在估计不太想看到男人,她默默的想…… 离开厨房,往苏垣的云晖院而去,一路分花拂柳,王府处处流光的景色收在眼底。 聂霜紫深吸了口气,紧了紧手里的食篮给自己打气。 没有关系,虽然王爷大侠脾气不好话又少,可只要她脸皮厚点磨着他,总能找到让他好好吃饭的法子的。 她对自己的手艺有信心,对他却着实没有信心,毕竟在他眼里,她跟其他人真的是没有什么不同。但坐以待毙也不是什么好事,只能这样子主动点去找方法,如果能帮到他就好了。 他肯定会好起来,但如果她是能帮他好起来的那个人,她会觉得高兴的,也不枉她和他这样相识又乌龙的来到他身边这一场。 第五十六章:颜宿 第五十六章:颜宿 来到墨王府前,她其实去找过扶桑了解了下王爷大侠的情况。虽然在扶桑的描述里,他就像个只是任性挑食的男人。但是她知道,厌食症大多是心病,并不是没有来由就这样的,毕竟谁也不会跟自己的胃过不去。所以,这件事就不只是饭菜好不好吃的问题了,而是饭菜能不能治好他的心病的问题。 可昨日跟庖辉他们聊过,才知道以往那些厨子别说摸清王爷大侠的口味喜好,就连他的面也没有见上多少。基本上都是他们做好饭菜,然后等着司漠送过去。可倘若王爷大侠是那种饭菜摆在那里就乖乖吃的人,又何必有寿宴上的那一出? 既然想解决问题,她就只能去找问题的源头了,所以昨日她就打算好了要自己去接近王爷大侠。原本以为会费好一番功夫才能说服司漠,谁知道他听了那一段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的,词不达意的话,竟然轻易的就答应了。 聂霜紫不得不感叹,他的理解能力真强大。 “姑娘,到了。” 左拐右拐,穿过大半个墨王府,两棵紫薇花树后,一座幽静的院子映入眼帘,司漠的脚步也适时停了下来回头对她道。 聂霜紫停下脚步点点头,目光打量着这个宽阔却静的有点过分的院子。苏垣住的院子无疑是这座府里最好的一座,令她意外的只是这院子修在王府最深处,除了穿过亭台楼阁的流水声,栖在枝桠上的鸟鸣声,竟半点人声也没有。长风拂过无边院落,显得一片寂寥。 黑石小径旁的假山后摇摇晃晃飞出一只蝴蝶,石下的花丛一阵抖动,昼风庞大的身体从假山后跳出来,挥舞着两只前爪兴奋地扑蝶。昼风刚追随着蝴蝶蹦蹦跳跳而过,足靴轻踩过光滑黑石的声音轻轻响起来,苏垣的身影也从假山后踱了出来。 他手上拿着一本书,墨色的长发未束,仍是一袭黑衣,整个人就像擦不去的浓墨。看到站在院门口的两个人,他目光微抬,扫过司漠看向聂霜紫:“你来做什么?” 聂霜紫赶紧提起手中的食篮,笑道:“我来给王爷送早膳的。” 苏垣淡淡的看着她,转眸对司漠道:“你做了多余的事。” 聂霜紫摸了摸鼻子,装没听见。 “属下知罪。” 司漠行了个礼,认罪倒是爽快,只是神色里却没有半分知罪的感觉。 “进来吧。” 苏垣收回目光往荷塘处走,语气淡淡的道,似乎也并没有不悦。 司漠向聂霜紫点头示意,转身离开了,聂霜紫则脚步一抬,跟在苏垣身后。 昼风似是扑蝶扑的不耐烦了,放弃蝴蝶转而回身在两人周围跳来跳去,更时不时拿鼻子嗅嗅聂霜紫手中的食篮。 聂霜紫抽着嘴角把食篮抬高,生怕它一忍不住就扑上来抢食了。 和昼风眼神激烈对战时,苏垣已经停下了脚步,聂霜紫抬头一看,发现他们已经走进了荷塘中央的小亭里。周围碧叶连天,许多荷花已经结了小小的花骨朵儿在风中微微摇动,可想像的到再过段时日荷花簇簇开放的情景。 转目去看苏垣,却见他已经在亭子里坐下,倚着白石砌成的栏杆望着亭外的荷塘,眸子沉沉的,似在想着什么。 聂霜紫走进两步,斟酌着唤道:“王爷?” 苏垣回头看她一眼,低头翻开书本淡道:“把早膳放下就行了。” 聂霜紫把食篮放在石桌上打开,昼风早已等的不耐烦,爪子趴在桌子呜呜的叫着,她便取出给它准备的烤鸡。 于是昼风欢快的叼着烤鸡跑远了。 把粥和菜摆好,聂霜紫看着苏垣道:“王爷不打算趁热吃么?” 苏垣抬头扫了一眼他的早膳:“没有酒。” 聂霜紫一愣,苏垣抿唇道:“他们没有告诉你,本王用膳都要喝酒么?” “这个……说了。”迎着他探视的目光,聂霜紫又赶紧补充道:“但是一大早就喝酒我觉得不好,王爷应该改掉这习惯。” “无妨。”苏垣淡淡偏头,朝亭外唤了一声:“一翮。” “属下在!” 耳边听到男人回话声,聂霜紫还没反应过来,眼前黑影一闪,身旁就多了一个不知何时出现的黑影,吓得她赶紧后退两步。仔细一看,才发现是早上被采衣撞见洗澡的那个护卫队长…… 这人出现的真诡异啊,她都没看清楚他怎么来的。 苏垣重新低头看书,吩咐道:“去颜宿那里拿瓶酒来。” “是。” 一翮低声应道,转身时身体又化成一道黑影。 “一翮是墨王府最好的暗卫,武功只在本王之下,有这样的速度不算什么。” 看见某人惊讶的嘴巴都微微张大,苏垣难得体贴的解释了一句,丰富了下她那浅薄几近于无的见识。 聂霜紫默默合上嘴巴,回头看他:“王爷,为什么你还要饮酒呢?有胃疾的人不宜饮酒的,你还餐餐都要喝……” 苏垣合上书,抬眼看她:“这是父皇告诉你的?” 聂霜紫点点头,他又问:“你应该不是第一次见父皇了,你觉得我的父皇是一个怎样的人?” 不明白他为什么会问这样的问题,聂霜紫沉默了一会摇头道:“我不清楚。他是皇上,想来清楚他是什么样的人的人也不多。” “你说得不错。”苏垣移开视线,望向亭外的荷塘,庭院里的风大,荷叶随风摆动,像扬起一片绿色的波浪。他眼睛里映着那绿色的波浪,语气淡淡的:“本王的这个父皇,着实没有几个人懂。所有人都说他爱着本王母妃,可十五年前却是他亲手把本王送到了西凌。本王回来后,他对本王很好,可无论他做什么,本王都不相信他。” 聂霜紫心里一怔,鬼使神差的问道:“那你相信谁?” 苏垣顿了一下,回眸看她:“在那个所谓的皇室里,我只相信皇兄一人。” 太子殿下?聂霜紫心里暗自点头,倒是了然。不过随即她就皱起了眉头,不明白为什么突然之间话题就转到这里来了,她和他刚刚不是在说吃饭的问题吗?这中间的跳跃性会不会太大? 况且这些话,对她这个外人说,合适吗? “这几年,不止父皇,朝中也有很多人送各种东西到本王的王府里,这些东西里也包括人。本王从不拒绝任何馈赠,可是到现在,也没有一个人能留在王府里,你可知为什么?” 怔愣间,苏垣又淡淡的抛过来一句话,再度把话题扯远。 心里浮现不太好的预感,聂霜紫下意识的就不想问这个问题。可是看王爷大侠,似乎她不问他就不打算再说下去的样子只好吞吐问道:“为,为什么?” “因为他们都死了。” 淡淡的声音飘过来,明明今天天气其实还不错,太阳也已经升起来,但因他这句轻淡的话,聂霜紫还是感觉到了一股寒意从脚底冒上来。 看着因为这渗人的答案半晌不回话的聂霜紫,苏垣微微勾了下唇,露出一抹微嘲的弧度道:“他们都因本王而死,所以……”顿了顿,再度恢复成淡漠的模样低头看书:“在本王的王府里,你无论想做什么,要做什么都好,没人会过问。唯一要记得的一件事,就是不要靠近本王。” 他话落之后,好长一阵的寂静无声。聂霜紫咽了咽口水,半天才把他刚刚的话消化,可消化是消化了,却半点也不明白他的意思。刚想张嘴再问,身后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截断了她涌到喉咙口的话。 聂霜紫回头一看,一个苍衣青年风风火火的从院门口跑进来,一路急行,鼓起的衣袖拂花落叶,惊起彩蝶纷飞。走得这样急,却在距离亭外十步之遥的位置时剎住脚步,弹了弹衣袖,向亭子里的苏垣郑重的行了一礼:“颜宿参见王爷。” 苏垣头也未抬,修长的指尖挑过一页书道:“过来是有什么事情?” 颜宿抬头看了一眼他,又顺带扫过立在一旁的少女,神情微有讶异,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拿下挂在腰间的酒壶子走进亭子。 “回王爷,昨日新酿好的酒,正打算拿给王爷尝尝,恰好在来的路上碰见一翮……” 桌上原本摆着副陶瓷茶具,颜宿走进来径自取过一个陶瓷杯,将酒壶里的酒倒了一小杯出来。酒香顿时四溢,颜宿搁下酒壶,态度恭谦的双手举着杯子递过去,在苏垣面前停下,嘴角抿着清浅的笑:“颜宿来得及时,王爷可尝尝这新酒滋味?” 聂霜紫在一旁静静打量着这又是第一次见面的苍衣青年,看见他如风如火的出现,又在苏垣面前一派行云流水,不禁暗自挑眉。不同于王府里的其他男人的魁梧壮硕,武艺高强,他急忙行走的样子显露出他只是个不会武功的人,这倒是新奇,还以为墨王府藏龙卧虎,养的都是武林高手呢。 这青年长相儒雅,翩然苍衣穿在身上倒像是个潇洒的书生,只是这个看起来像潇洒的书生的人,她嗅了嗅空气里的酒香,暗赞一声…… 竟是个手艺不错的酿酒师么? 苏垣抬首,接过颜宿手中捧着的小杯凑进唇浅抿了一口:“淡了些。” “原本就是要淡些才好,味浓的都是烈酒,可大夫说你不能喝。我爹常说酒是个好东西,也是个坏东西,它能让人得到短暂的愉悦,却也让世间无数的人沉浸在用它逃避痛苦的假象中。王爷不过也只是……” 颜宿退开两步,仍是持着恭谨的态度,像潭清泉般的眸子泛着微光看着他。他不经意的说了好几句,才想起亭子里还有个“外人”在,剩下的话语被他卷着舌头硬生生吞下。 第五十七章:浮云醉 第五十七章:浮云醉 顿了顿,若无其事的回过头,向身后的女孩施了一礼道:“这位想必是聂姑娘?久仰大名,在下颜宿。” 聂霜紫不懂她的大名有啥可以久仰?但本着在别人面前从不失礼数的原则,便也回礼道:“公子不必多礼。” “姑娘可也有兴趣尝尝在下新酿的酒?”抬眸细细打量了她一眼,颜宿指了指桌上的小酒壶,微笑邀请道。 有些意外,从方才这人倒酒的动作里,看得出来他爱酒成痴。没想到连王爷大侠都只能小酌一杯品尝,他却会愿意也让她尝一尝。见王爷大侠神色不动,没有反对的意思,聂霜紫便笑了笑道:“这酒是好酒,若是能尝一口,是求之不得的幸事呢。” “不过一杯酒罢了,姑娘言重了。” 颜宿说着取过酒壶倒酒,仍是用的陶瓷杯,边倒边解释道:“在下祖传三代皆是以酿酒一术为生,随着酿酒的法子传下来的还有一个规矩。这规矩便是每逢新酒出炉,见者有份,但每人只可浅饮一小杯,多了的话便是违了我颜家的规矩。” 将小杯递到聂霜紫面前,颜宿歉然微笑道:“还请姑娘莫见怪。” 聂霜紫接过杯子凑到唇边,将他说的规矩在脑中过了一遍。这倒真的是个怪规矩,允许人家喝,却不许人家喝的尽兴。 酒香在唇齿间漫开,淡淡的甜香里夹着丝丝缕缕的苦涩,初入口时似饮进寒泉,酒入喉中又似长夏炎炎,有一股微弱的灼烧感。聂霜紫自问从前吃喝过不少美酒佳肴,也不得不为这酒打上一个高分。这酒虽比不得烈酒喝着酣畅淋漓,但淡香徐徐,深浅有度,喝着也是一种享受啊。 意犹未尽的搁下杯子,聂霜紫点头称道:“这酒真是难得。不知公子,此酒的名字?” “既是新酒,名字自然还未定好。在下赶着过来,便是想请王爷为这酒取个名了。” 颜宿将酒壶挂回腰间,看向苏垣回了一句,又问苏垣道:“王爷想的如何了?” 苏垣不答话,却将目光转向聂霜紫道:“你来想想看。” “我?”聂霜紫指了指自己,有些错愕。 苏垣点点头。 颜宿听他这样说,虽然惊讶,但也没有说什么。 见两个男人都看着自己在等答案,聂霜紫只好蹙起秀眉思索,想了半晌,她轻叹了一口气,抬头对两人道:“我倒是有个不错的名字,只是总觉得缺了点什么。若是真想要我取个配得上这酒的名字,这酒还得再让我尝一尝。” 颜宿轻皱起眉头:“这恐怕……” “那你就再尝尝。” 未等颜宿说完,苏垣便截下他的话,浓墨似的眸子看着面前的女孩,其中有一丝显而易见的探究。 见苏垣如此说,颜宿也没有多言,竟真的又给她倒了一杯。 这一杯聂霜紫品的很仔细,蹙起的眉头直到杯中酒喝完才缓缓松开。看着手中的陶瓷杯,残余的水光映出头顶细琢的亭檐,抿唇轻道:“浮云醉。” “浮云醉?”颜宿神色一怔,低声重复了一句这三个字,想起自己初品这酒时的滋味,柳叶眉皱起又铺开,竟勾出一抹笑来。这笑不似方才的疏离客气,看得出来是真心的开心,仿佛是得了一件什么宝贵的东西,连眉梢眼角都染上了浓浓的笑意。 “一朝风雨动浮云,一醉红尘万事轻。”他看着聂霜紫,赞许的笑道:“这名字取的再好不过了。姑娘是个懂酒的人,不负这两杯之酌。” “随兴而想,公子不见笑便好。” 聂霜紫微微一笑,倒也没有谦虚太多。常言道酒菜酒菜,酒在菜前,好酒当配好菜才不失其价值。在她前世的记忆里,教她做菜的师傅便说过:若一个厨子能做出珍馐佳肴,却半点也不懂酒,那这个厨子也算不得什么好厨子了。 这位颜宿公子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看来是对她取的名字挺满意的,只是不知道王爷大侠觉得怎么样。 想着转目去看苏垣,却见他自顾自的低头看着自己的书,好像把问题丢给她之后便不理会了,哪怕听见她替这酒取的名字,神色也没波动一分,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聂霜紫暗自腹诽,总是端着一副神秘莫测的样子,你是想耍酷给谁看? “王爷觉得“浮云醉”此名怎样?” 思虑再三,都觉得这名字极好,颜宿转头询问苏垣道。 苏垣头也不抬,淡道:“这是你的酒,你觉得好便好。” 听言,颜宿点点头道:“既如此,那便这样定下了。”又看向聂霜紫道:“有劳姑娘赐名。想来姑娘与此酒有缘,日后若是想喝了,大可来找在下,在下一定不吝奉上。” 这么好?聂霜紫挑眉,不过是被王爷大侠赶鸭子上架取了个名字,还能换个长期酒票么? 她这般想着,颜宿见来意已毕已经向苏垣行礼准备告退。苏垣颔首,又抬头看向她道:“你也一起下去吧。” “额,可是……” 聂霜紫指了指桌上被他们冷落半天的早膳犹豫道,可是话未说完,苏垣便又道:“下去吧。” 淡淡的三个字,带着不容许再违逆的命令。 聂霜紫抿了抿唇,只好依言行礼退下。 转身离开小亭,一步步走下石阶,又忍不住再回头看他,可只看到他一身黑袍隐在亭角的阴影里,半点情绪都窥不见。想起方才两人时他说的那些话,那些话意味不明,句句都包含了两重意思。 他在怀疑她? 这念头像闪电似的掠过脑海,脚步下意识的一顿,瞬间就理解了他说的每句话。聂霜紫皱起眉头,忽然觉得放在袖子里的那个小瓷瓶有些灼手。 “不知姑娘住的哪处院子?” 带着笑意的询问声打断她的思绪,聂霜紫抬头,不知何时颜宿竟走到她身边来,与她并肩走着。 敛下脑中的想法,微微一笑答道:“紫苑阁。” “紫苑阁?”颜宿先是一愣,继而笑了笑:“那真是巧了,在下就住在紫苑阁旁边的卿竹园,姑娘不介意与在下同路吧?” 聂霜紫好奇问道:“公子常住在王府中?” “是啊,住了许久了。细细想来,约莫快有两年了吧?” 颜宿点点头,想了想道。见她诧异的样子,眯眼笑着解释道:“这事说来话长,但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大概就是王爷厌食,大伙儿又找不到什么好的法子解决,思来想去,就只能尽量找些好酒好菜给他送来。可这世上的酒大多一样,喝多了难免伤身,那能少伤一分便是一分的酒就极为难得。两年前欧阳带了一伙人找到在下的父亲,想请他出山。可在下的父亲不愿,但又无法推脱,便把在下丢了出来。” 原来这也是个被亲爹给坑了的娃…… 聂霜紫听了他的话,看他的眼神顿时充满同情。 “对了。”聂霜紫忽然想起一事,偏头问道:“方才你说的,若是我想喝酒了便去找你的话不是开玩笑吧?” 颜宿摇头道:“自然不是,在下一言九鼎……” “那好!”聂霜紫打断他,紧接着问道:“那那些酒都是免费的吧?” 原来重点是这个……颜宿瞠目结舌,半晌才严肃的道:“姑娘放心,在下绝对不收你的银子。” 云晖院里,自聂霜紫两人离开后再度恢复了寂静。 苏垣放下手中的书,站起身来踱步到桌边,眸子扫过桌上的膳食。 料到她会做些和别人不同的事,也料到她会来,只是没料到她有这样的玲珑心思,三言两语说服了司漠也折服了颜宿。 他第一次见她时,便觉得她跟别人很不一样。 虽然在别人面前是恬静温柔的样子,举止之间没忘了自己是个闺阁小姐。但他看得见,那双清亮的眼睛里藏着慧黠,总是在他面前表现成一副迷糊模样,似真似假的,倒好像是她真实的性子。 只是不知道,她既有这样的聪明,何时能看得清楚明白?看清楚她给不了他伤害也给不了他关心,明白他是不该靠近的人。 他记得她喜欢叫他大侠,应该是希望他就只是当初救了她的大侠。何尝不是呢,他亦也希望她只是个误打误撞闯进他禁地里的人。 这世间有什么,比萍水相逢更好? 抬眸看了一眼庭院中啃烤鸡烤的不亦乐乎的白虎,唇角轻勾了勾,挥袖在桌边坐下。 …… 聂霜紫觉得这一天很漫长,比她十五年来过的每一天都漫长。以往她没有试过等待的滋味,今天算是好好品尝到了一回了。 早膳之后不久,苏垣就独自一人离开了王府,到了下午也不见踪影。问过王府里所有能问的人,但每个人都是一问三不知,且没有人知道他今天会不会回来,并补充说王爷一出去几天不回来是常有的事。 于是聂霜紫很郁闷,郁闷之余就只能等待。 可直到她把从颜宿那里打劫来的两瓶“浮云醉”都一口一口喝下肚,直到日落西山,弦月高挂,昼风都趴在她脚边呼呼大睡后,他还是没有回来。 第五十八章:多余 第五十八章:靠近或远离 夜风习习,拂去了些许酒意上来的燥热。聂霜紫抬头看了看头顶树上簇簇如雪的杏花以及那一轮弦月,又幽怨的转头看了看厨房里早已凉透的一桌佳肴。 唉,看来王爷大侠果真如他们所说,一声不吭的就玩失踪,今天恐怕是等不到他回来了。亏她等了一天,还做了那么多拿手好菜出来,王爷大侠真是没口福。 苦笑了笑,站起身来准备回房歇着去,转身走了两步却又不甘心的停下脚步。 或许,或许他已经回来了呢?现在时辰已经不早了,司漠又在账房里忙着,他回来了也不一定有人知道啊?也或许他等下就回来了,她是不是该去看一看? 纤手紧握成拳,又慢慢松开,她纠结了好一会儿才咬牙下定决心。她去看一眼,就看一眼,如果王爷大侠回来了,那就刚好可以用膳。如果还没回来,那就把饭菜放在他房里,好让他回来可以看到,也可以知道她在等他。 她可不想初来乍到就被冠上失职的罪名。 打定主意,聂霜紫二话不说就钻回厨房里热菜。不大一会儿,她就提着满满一篮子的菜肴出了厨房,往苏垣的院子而去。 墨王府一到了晚上,真的是万籁俱寂。白天还能看到不少的仆人走动,入夜之后人影却少得可怜,只剩下庭院各处的宫灯孤零零的挂在檐角。这一眼乍看上去像鬼屋的所在,聂霜紫可不敢天真的以为周围真的是一个人都没有。那些隐在黑暗的角落里,她看不到的地方不知道有多少眼睛在注视着这座王府呢。 墨王府铜墙铁壁的名声不会是徒有虚名,必然有它的特殊之处。从王府里的每个人都不是泛泛之辈,连扫地的下人都身怀武艺这一点上就可以看出墨王府以及它的主人的强大。 她其实很好奇,按照外界的说法,王爷大侠回国也不过短短五年,过去的日子都是在西凌以质子的身份而活。如果真是这样,那以这样短的时间,他是如何创造出这样的势力以及拥有众多能人异士跟随的呢? 好奇是一回事,可其实也不太想深思,也不太敢知道。一个人有多强大,背后所承载的东西就有多沉重。王爷大侠那看似轻描淡写的过往,究竟筑刻了多少霜刀血剑的艰辛,那并不是她可以了解的。 白天的时候不觉得,如今一个人走着才发现厨房离苏垣的院子当真远,就连她的紫苑阁也是。真不知道是怎样孤僻的性格,才会这样恨不得所有人都离他远远的。 这样想着时,云晖院已经遥遥在望。抬头看到院中灯火通明,聂霜紫的脚步停下来,竟抿唇发起呆来,头顶树木的阴影将她笼罩而进。 想了半晌,脑海里却一片混沌,什么事也没理出来。估摸着是那两瓶“浮云醉”酒劲上来了,聂霜紫觉得头有些晕,也觉得自己此刻站在这里真是固执的有点反常。 她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等王爷大侠回来?总觉得要解释些什么,但解释时要说些什么话比较好,她也想不出来。 自嘲的拍拍发晕的脑袋,聂霜紫长叹一口气,算了,那些想不明白的事就都留到明天想吧。她得趁着自己没昏昏欲睡前把晚膳放到王爷的院子里,再把自己挪回紫苑阁的房间里才行。 “这个时辰,你在这里做什么?” 脚步才刚迈出去半步,身后就冷不防的响起淡淡的询问声。聂霜紫被吓的轻呼一声,闪电似的回过头,却咔嚓一声险些扭到了自个的脖子。 “王,王爷?” 聂霜紫结结巴巴的唤了一声,被吓得跳出喉咙的心脏还没收回来。她的天呐,人吓人吓死人知道不?为什么这些人总喜欢在人背后出声呢? 苏垣微皱了下眉头,他站在她身后看了她着实有好一会儿了,可发现她站在这里除了发呆就是叹气,别的什么举动也没有。他不想自己的院子里站一块人形雕塑一整夜,才出声提醒她,没想到她的反应这么大。 在想些什么? “你,你回来了?” 聂霜紫吞了吞口水问道,话出口却暗自里白自己一眼,这不是废话嘛。 苏垣点点头嗯了一声。 气氛有些尴尬,聂霜紫才想起他刚刚问自己是来干什么来着,低头道:“我以为你今天不会回来了,但又担心你回来,所以就来看一看。”说着抬起头道:“果不其然你真的回来了呢,倒没有白来一趟。王爷,你今天在外头有好好吃饭吗?晚膳有没有吃?” 苏垣淡道:“没有。” 果然,聂霜紫心里暗道一声。抬起手上的篮子晃了晃,微微一笑道:“就猜到王爷可能没有吃。我这里做了很多好吃的,王爷要不要吃一些?” 苏垣看着她,又看了一眼她提着的食篮,没有答话。聂霜紫怕他拒绝,又赶忙补充道:“这些菜我做了一下午,都是我最拿手的。王爷不吃的话,我一个人又吃不了,这些菜就要浪费了。” 而浪费是可耻的呀,所以王爷你好歹吃一些吧。 苏垣走近两步靠近她,还没说别的眉头就又皱了起来:“喝酒了?” “啊,呃,是啊。”聂霜紫心虚的后退一步,干笑一声道:““浮云醉”真的很好喝,颜宿公子又说这酒后劲不大,忍不住就多喝了些。不过我酒量很好的,王爷放心好了。” 其实她酒量一点也不好,但是不这么说的话,王爷大侠会不会以为她是跑过来发酒疯的? “拿进来吧。” 看了她半晌,像是蹙眉思索了很久才同意勉强吃一些,苏垣总算淡淡的说了一句,说完率先走进院子里。 聂霜紫舒了一口气,抿唇偷笑着跟在他后头。 一路跟着苏垣直接到了他的房间,进了房以后苏垣一声不吭的入了内室。聂霜紫在外头等着,大眼从进了这里后就滴溜溜的乱转没停过,四处打量着他的房间。 第一次进来王爷大侠的房间,这里面的摆设跟她想像的风格完全一样。大而空旷,除了必须的家具和一些单调的字画挂在墙上,一点多余的东西都没有。冷冰冰的房间,跟他那个冷冰冰的人一样。 身后响起脚步声,聂霜紫回头,见苏垣已经从内室出来,一会的功夫就换了身衣裳。原本的黑袍被换下,换上了一袭简便些的素衣,整个人显得没那么冷冽了。 他走过来在桌边坐下,聂霜紫连忙凑过去打开食篮替他布菜。 她抬头间见到桌上微暖的烛光,墙壁上映出两人的影子,抿了抿唇,多希望那看似心平气和相处的影子能是真的。将筷子递给他,聂霜紫偷偷觑了一眼他,吞吐了好一会儿才道:“王爷,你以后要是再出门,能不能跟我说一声?哪怕就是派个人过来知会我一下也好啊。”说着耸耸肩,做出一副轻松的样子指着那些菜道:“不然你看,我在等你,又做这么多菜,浪费了真的是挺可惜的。” “不需要等本王。” 苏垣不在意的淡淡说了一句,眸子随意的扫过那些菜肴。 聂霜紫替他盛汤的手一顿,转目看他:“可是,我现在不是奉旨负责王爷的膳食吗?” 苏垣抬头看她道:“他们没告诉你,本王……” “他们告诉我了。”聂霜紫将汤碗放在他面前,轻声截下他的话道:“他们告诉我了,王爷什么时候想吃了,自然会传膳。没有传膳的时候,便是你不想吃,那样我甚至不必到厨房里去。” 初听到这些的时候,她觉得这世上真的没有比给王爷大侠做饭这差事更轻松的活,也没有比在墨王府做事更享受的厨子了,可是…… “可是,这样你好不了啊。”她真的就把心里的话说出来,脸上写满的表情都是不赞同:“王爷,你是有“厌食之症”的,不能由着自己的心意来才是。皇上下了旨,希望我能帮你把这坏毛病改过来。可哪怕是改一点点,都需要王爷你的配合啊。” 她这话落下,苏垣终于不再是无动于衷,淡漠的眸子审视了她好一会儿,才淡淡扯唇道:“没必要。” “什么?” “今日的早膳你也看到了,本王有吃。你的手艺很好,便是一碗粥,都是本王吃过最好吃的。”苏垣放下筷子,端起一旁的酒杯浅酌,又缓缓道:“可也仅仅是好吃。除此之外,于本王而言也没什么不同,你什么都改变不了。不要再做什么多余的事,没有必要。” “多余?你觉得我今天做的事都是多余的?”聂霜紫低下头,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没错,今天的早膳他虽然吃了,但那两口跟等于没吃也没分别。 心里浮上类似生气的情绪,又被她狠狠压下,再度开口还是劝说的语气,就想着把他说服:“我们连试试都没试过,怎么就改变不了呢?王爷,你看,我刚来到这里,对你什么都不了解。你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喜欢吃咸的,还是喜欢吃淡的,喜欢吃甜的,还是喜欢吃辣的,这些我都不了解。我们明明什么都还没开始尝试,你就这样否定我,也否定你自己。王爷,你觉得这样好吗?” 苏垣沉默了半天,才放下酒杯。抬起眸子的时候,那眼中分明多了些什么,像是不悦,像是厌倦。他开口,声音冷冷的:“为什么要了解?今日本王跟你说的话,你都忘了吗?” 聂霜紫一阵怔愣。 他站起身来逼近她,那浑身的气压也是冰冷,像阵刮得人生疼的寒风。聂霜紫也并不是害怕,可还是忍不住往后倒退。一步一步的,直到后背抵上雕花缕空的屏风,退无可退了才停下来。 第五十九章:靠近或远离 第五十九章:靠近或远离 苏垣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不是第一次靠得这样近,却是第一次用这么近的距离这么认真地看着她。鼻子对鼻子,眸子对眸子,可以清楚的看见她眼中猝不及防的慌乱和害怕。看着她明明害怕着,但还是抿唇抬高下巴,睁大着眼睛和他对视。 这样一副脆弱又倔强,没有勇气又装出很有勇气的性子,真不知道是怎么来的。 破天荒的,他露出一抹笑来,很淡很淡的笑容,可还是带着冷意。看着她,慢慢道:“你应该是对本王心有怨怼的不是么?对你来说,本王不是像无妄之灾一样的存在么?既然如此,好好的待在后院,等时机一到便回到你自己的地方,那不才是你应该做的事么?说什么想要本王好起来的话,你以为本王会相信那是你的真心?已经告诉你不要靠近本王,为什么还要来?你以为,本王是那样好靠近的人么?” 聂霜紫怔愣的看着他,全身的血液像是在一瞬间加速逆流,又转眼降至冰点。 他很少有这样多话的时候,可难得说这么多话,说得全是她不爱听的,不想听的。这些话说出来,只会让她生气,甚至想暴走,还真不如不要说。 她不明白,他应该是很希望自己能像个正常人一样的,不再因为吃不下饭而引来所有人的大惊小怪,他应该是很希望自己能好起来的不是吗?那她想要帮他,他不是应该觉得高兴吗?为什么不肯配合她一点?为什么觉得她多余?为什么,不让她靠近? 他不相信她是真心诚意的,那他相信什么?相信她是抱着别有目的的心思接近他的人,一旦靠近了就只会是伤害? 想到这一点,聂霜紫忽然觉得很想笑,是那种觉得讽刺可笑的笑。可事实上,她只是带着略微的颤音开口:“我只是以为,在王爷眼里,我跟其他人不一样。”停了停,努力压下心中翻涌的各种情绪,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又重复道:“我以为,在王爷眼里,我跟那些想方设法接近王爷,只因为别有所图的人不一样。” 可原来是一样的,他从来不轻易相信任何人,自然也不会轻易相信她。 心里忽然有一些难过,她低下头来,放弃了跟他对视:“你不要再跟我打哑谜了,你们这些朝廷权贵之间猜来猜去的游戏一点也不好玩。你无非就是知道了我爹跟我说的那些话,你不相信我。” 咬了咬牙不甘心的又问:“可为什么……” 眼里汹涌的浮上热气,这句话堵在喉咙里再说不下去。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和力气,竟一把推开他,低着头就往房门外没命的跑。 “嘭”的一声沉闷的关门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突兀。烛火晃了两晃,原本纠缠在一起的两道影子分离成一半,偌大的房间又是冷冷清清。 苏垣抿着唇,眸子沉沉的看着那道房门,没有动作,袖间的手却不自觉的握紧。 聂霜紫拉紧房门,低着头,眼泪就这样直直的掉落在地上。 一道百年的紫檀木制成的房门,隔开了他和她。房门雕花刻鸟,门里是他,门外是她。 银白的月光在地上印出她俯在房门上的影子,她看着自己的影子,鲜少的狼狈模样,心里更难过了。 真想就这样落荒而逃,可有些话,总是要说给他听的。她等了他一天,就是想要解释给他听。起初不知道要怎么开口,但既然已经起了头,索性就把话说完。 过了好一会儿,她抬手抹了抹眼睛,转身就靠着房门席地坐下。脸上犹有泪痕,故作平静的声音里也有掩不去的沙哑:“可为什么你不相信我呢?” 她接上没问出口的话,明眸看着天上的一弯弦月:“你今天说的那些话,其实也是希望我是无关的对吧?你希望我和皇上无关,和我爹无关,来到这里真的就只是我自己。那你为什么不相信我呢?为什么不相信,我也是可以放在身边的人?” 她真的就只是她自己,抱着那样单纯简单的目的,像慕容伯伯说的那样,只是希望他好。 可他还是选择把她归类成坏人,甚至连质问的想法都没有,就急着把她赶开。 “我们相遇的时候,谁也不认识谁。什么都没有,没有阴谋,没有诡计,我们不是这样认识的吗?你救了我,我一直都只记得这件事。”她抱着双腿,低下头枕着自己的手臂,放轻了声音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你说你是我的无妄之灾,我从来没那样想过。在皇宫的时候,皇上下了那样一道圣旨,所有人都觉得我一定很害怕,就连慕容伯伯都以为,我这个小姑娘一定很害怕。” “可其实我一点也不害怕。因为我并不是像他们所说的那样,只是个倒霉透顶的小姑娘,因为倒霉所以要一个人到陌生的地方。我认识你,我对你并不是一无所知的。只要想到这一点,我就一点也不怕了。可是……” 她吸吸鼻子,心里的委屈泛滥,眼泪就又掉下来:“我想着,你是好人,跟你的身份背景没有关系,我一直是这样想着的。可你觉得我不怀好意,你根本就不欢迎我。” 也许是因为那缓慢的酒劲这时候终于才一股脑的涌上来,聂霜紫觉得自己清醒又迷糊,只知道自己在说一堆东西,却渐渐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她虽然爱哭,但很少有哭的这么厉害的时候。从前再难过,也只是掉了眼泪又隐忍的擦干,绝不会哭的梨花带雨,眼泪水跟不要钱似的往下掉。 可隔着一道门,她却忍不下来了,把头深深的埋进臂弯里,哽咽道:“你说回到自己的地方,什么叫回到自己的地方?两个人认识了就是认识了,难道日后在街上看到,还能装作不认识吗?在这里,如果连你都变成陌生人的话,我就会害怕。王爷,你知不知道,你说那些话,让我很害怕。” 怎么能不害怕呢?他是这座墨王府的中心,如果他对她设了重重防备,在这里,她就只会是寸步难行。 她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任性又难看,但一点办法也没有,心里的委屈爆发出来了,就止也止不住。她也从来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常常因为别人三言两语就炸毛。在相府的那些时候,之所以能处处隐忍,是因为除了忍以外就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她用了那么长的时间,才看清在那个家里没有人会护着她,才学会一步步坚强。 可是这个人,在这个门里面的这个人,红尘树下第一眼见到的时候就吸引她,初初相遇的时候就救了她。虽然总是一副没什么人情味的样子,但在那个夜晚,烟花璀璨,她问是不是讨厌她的时候,他会淡淡的说不讨厌。从那个时候起,她就挺喜欢他。 她从来没想过要依赖谁,但这个人,她很想依赖他。所以当他说不要靠近他的时候,她很难过,她真的很难过。 修长的指尖在即将接触到那扇门时停住,苏垣的手停在半空中。 她说她害怕。隔着一道门,这个总是厚着脸皮跟他说笑的女人,哭着对他说害怕。 他想,她大概是真的伤心。之前在郊外的树林里,虽然她也哭了,但那时的眼泪更像是故意哭给他看的,不过是孩子气的玩闹。现在她却躲在门外,根本不愿意他看到。 “害怕的话,就离本王远远的。”伸出的手又慢慢收回来,苏垣敛下眸子,淡漠的道:“那些害怕本王的人,他们都离本王远远的。” 聂霜紫的眼泪一停,整个人僵了半晌。夜风哗啦的吹过,院子里的树叶欶欶作响,她眨了眨眼睛才寻回一丝清醒,摇摇晃晃的站起来,竟举步往外走去。 走了两步,她停下来扶着一旁不知名的花树,却没回头道:“王爷,你放心,我爹给我的东西,我不会用在王府任何一个人的身上。你不想要我来烦你,那我,我就不来了。” 她安安分分的,不在他面前晃,那他是不是就会高兴些? 这句话用完她所有勇气和力气,话未落下她就拔开腿往外跑,跑到院门口时却被门槛一绊,狠狠的摔在地面上。 耳边听到吱呀的开门声,她心里一慌头也没敢回,爬起来还没站稳就连忙连滚带爬的跑出了云晖院。 房门打开,烛光漏出来倾斜到院子里。苏垣站在房门口,一言不发的看着她单薄的身影跌跌撞撞的跑远。 他没见过她生气的样子,第一次看到,却是生自己的气。 “苏垣你这个笨蛋!” 从云晖院往紫苑阁跑,一路上不知道摔了几次,最后一次实在是没力气爬起来了,聂霜紫咬牙,举起拳头就狠狠捶了一下地面,捶完之后又立马痛的连连抽气。无语地看着自己发红又发疼的手,顿了顿,低下头来骂道:“阿紫你这个笨蛋。” 第六十章:思绪不宁 第六十章:思绪不宁 话说悔的肠子都青了是什么感觉?那真是看见墙想撞死,看见树想吊死,看见水想淹死,看见块砖头都想把自己给拍死的憋屈。 而现在聂霜紫就是这种愁云惨雾的憋屈心情。 “小姐,你怎么又叹气了?”采衣站在一旁给她剥鸡蛋,歪头道:“从你坐在这里开始,奴婢给你剥了三个鸡蛋,你就已经叹了七次气了。” 聂霜紫闻言抬头看了她一眼,又叹了口气。丫头,你不知道你家小姐现在简直生无可恋啊! 剥好鸡蛋,采衣用手绢包着,试了试温度没问题之后就往聂霜紫头上贴近。一边滚鸡蛋一边皱眉道:“小姐,你以后起夜一定要记得叫醒奴婢给你掌灯,这摔的也太严重了。” 聂霜紫撇撇嘴,可不是严重么,一整个脸都鼻青脸肿的,她都不敢照镜子了。 采衣还在啰嗦:“小姐也真是,当时摔了就该叫奴婢给你弄,怎么还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好几天不出来?这淤青都这么深了,再滚鸡蛋还有用吗?” “有没有用都先滚着先吧。” 聂霜紫一口吃掉半个鸡蛋,鼓着脸道,反正她现在也是闲得发慌。没错,自从那一天晚上酒后胡言之后,她每一天都闲得发慌。 “小姐,你怎么了?好端端的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饭都不吃,颜宿公子来找了你好几回你也不见。要不是你今早上终于从房间里出来了,奴婢都要担心的去找司漠总管了。” 采衣低头察看她额头的淤青说道,小脸上满是不解。她好不容易才克服心理障碍从房间里出来,小姐就又玩起了闭门不出,情况甚至比她还严重。她都忍不住怀疑,是不是这墨王府的风水不好,所以她跟她家小姐一到这里就遇到莫名其妙的事情。 聂霜紫翻翻白眼道:“采衣,你能不能不提颜宿?” 天知道她现在最不想看到的人就是他。只要一看到颜宿,她就会想到那作死的两瓶“浮云醉”,只要一想到“浮云醉”,她就会想到那天晚上喝了酒以后作死的自己。 她非常不淡定的想,真是丢人丢到家了,怎么就不一跤摔死自己呢? 自那天晚上过后,一眨眼就过了三天。这三天里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窝在棉被里,企图以鸵鸟心态逃避那已经发生的事实,可奈何是,再逃避它也是事实啊! 那天晚上她真的是醉了,而且醉的还不轻。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以什么样的姿态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只知道睡了一觉醒来,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她竟然趁醉冒犯了一个王爷的权威! 真是想起来都不堪回首啊,她竟然对王爷大侠说了那么多不该说的话,虽然那都是她的心里话,但也很要命啊。她记得她所有的丑样子,记得她对他质问了,在他面前软弱了,对他生气了,在他面前哭了…… 如果时间可以倒流,请在她去云晖院之前就降下一道天雷劈死她吧。 所有她拼命隐藏的情绪,那些不想让人看见的一面,就那样轻而易举的被他看见了。她觉得很丢人,偏偏是在他面前丢的人。虽然事后很想去找王爷大侠道歉解释,但甚至就连去道歉的脸皮,她都觉得已经丢的一干二净了,实在没勇气再出现在他面前。 是她莽撞了,平日里清醒的脑子一碰到酒就失去了最基本的思考。她也不是怪他,说那么多话也是气话。至于气什么呢?大概是真的有些难过他对她的目的有所质疑吧。 但其实也明白,若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可以这样轻易的就给出来,那这世上又怎么会有那么多勾心斗角?更何况是他们这样身居高位的皇室子弟,多疑的性格是自古以来就根深蒂固在血脉里的。他不能相信她,她都明白,这没什么。 本来只是这样简单的一件事,她好好解释也就是了,反正她从来也没有真的打算听她爹的话,更没有兴趣卷入他们朝堂的你争我夺里。但被她那样一闹,这件小事就变了味了,像是弄得很复杂,可也不知道复杂在哪里。 王爷大侠现在一定觉得她很莫名其妙,她也觉得自己很莫名其妙。长这么大,第一次有这样乱的心情,可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小姐,小姐。” 采衣唤了两声拉回她飞远的思绪,她抬头疑惑道:“怎么了?” 采衣指指院门口,聂霜紫转目而去,颜宿的脚步正好踏进院子里,手上还提着一瓶酒。 这人真是不经说,采衣才念叨了一句就出现了。 “去了紫苑阁没人,原来你们都到厨房里来了。姑娘倒是舍得出来了,在下……”颜宿抬步往院子里走,边走边道。走到近前,话语却停了下来,一脸诧异的看着聂霜紫紫一块青一块的脸:“姑娘这是?” 聂霜紫挥挥手:“没什么,摔了几跤。” “那这摔的还真挺严重的。”颜宿打量了两眼摇摇头,随即笑道:“不过无妨,在下这里有上好的药酒,专治跌打扭伤的。” 说着就往袖子里翻找,一看就是随身携带着。 聂霜紫惊奇的看着他:“你还酿药酒?” “不瞒姑娘,在下家族在江湖中也是有点小名气的。不知姑娘可听过天下五家绝?” 掏出一个灰色小瓷瓶放在桌上,颜宿微微一笑问道。 “略有耳闻。大渝千家舞,东夷施家蛊,西凌赵家剑,南宁叶家茶,北启颜家酒,这五个家族因为专攻之物无人可及,被称为天下五家绝。”聂霜紫点点头答道,随即微愣,看他的目光更惊奇了:“难不成你是其中号称“世上百粮酒,无酒不酿”的颜家后人?” 颜宿浅笑点头道。 采衣剥鸡蛋的动作稍停,不解的问道:“小姐,你说的这个天下五家绝是什么?” 聂霜紫回头看她,见她一脸迷糊样,就知道给自家丫头科普知识的时候到了,拿过她手里的鸡蛋,边吃边道:“所谓的五家绝,指的只是很久以前的五个江湖世家罢了。当今天下五国鼎立之势已历数百年,以国为界,这五个家族在各自的国土里也是数一数二的名门望族,根基之深几乎没什么势力可动摇。大渝千家,以舞扬名,野史有记,说据传千家有位美人曾一舞动七城,不费兵卒就让当时的七位城主拱手让城。东夷施家,以蛊扬名,当今天下仅此一家以控蛊之术发家传世,其族人天生体质孱弱,难以习武,且普遍寿命不长。西凌赵家,以铸剑术扬名,世间能排得上号的神兵利器,几乎都是出自赵家。所以有“赵家一剑,万千黄金”之说。那么剩下的南宁叶家茶,北启颜家酒,扬名之物自然就是茶和酒了。”聂霜紫顿了下,耸肩道:“只不过,这五个家族百年前就莫名消失行迹,不在江湖之中行走了。” 采衣听得一愣一愣的,就觉得听着好厉害的样子。 颜宿点点头,对她的见识有些意外,打着考考她的意思又问道:“那姑娘可知他们为何会在江湖中隐匿行迹呢?” “隐匿行迹?”聂霜紫挑了挑眉,摇头道:“这五家不能一概而论,只是大家习惯性的把他们放在一起而已。就拿你来说吧,据我所知,颜家世代单传,人丁是五家之中最为单薄的,而且颜家人一向行事低调。就是在江湖中行走,不自报家门也难有人认识。” 既是这样的家族,还用的着隐匿行迹么?颜家一直都在江湖中,只是当其余的家族消失了以后,世人便一致的把它也归入了消失的行列。 闻听此言,颜宿惊讶地看着她。听她说出天下五家绝时虽挺意外,但还能泰然处之,在江湖中毕竟也不是什么秘密。可她能了解的这么深,甚至连他颜家的特点都知道的很详细,这就令人费解了。 思及此,笑道:“姑娘常居闺中,竟能知道这些奇闻秘事,当真是令在下意外呢。” 聂霜紫浅浅一笑:“不过是在家时多读了些闲书。” “那以姑娘的看法,其余几家又是各自因何缘故消失的呢?” 聊着来了兴致,颜宿索性也在桌边坐了下来,绕有兴致的问道。 “恐怕是树大招风,根基被毁,躲仇家去了呗。” 聂霜紫又自顾的拿起一个鸡蛋,抬头见采衣一副听故事听入迷的样子,好笑的戳戳她,向厨房里抬了抬下巴道:“采衣,你去看看庖大叔说好给我做的茶叶蛋好了没。” 采衣哦了一声,意犹未尽的转身去了。 颜宿看了看采衣,也没多问,回头看着聂霜紫把话题又拉回来道:“江湖中多数人也都这样认为,但在下对此事做过深入的研究,发现这种可能性很小。” “哦,是吗?” 聂霜紫挑眉,也来了兴致,她对这些奇闻秘事倒真的是感兴趣。 颜宿点点头,伸手沾了点茶水在桌上画示意图道:“首先说叶家,叶家历来好客有礼,在江湖上的名望一直很大。且叶家除了盛产好茶外,历任家主都是声名显赫的侠士,在朝野江湖的人脉是五家之中最广的。若是打叶家的主意,那相当于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必然会群起而攻之。以当年的情况来看,在下并不认为有人有那个胆子。可叶家,却是最先消失的家族。” “然后便是千家,赵家,施家。其中千家最为惨烈,千百族人遭人暗杀,族人分散,具体原因无人知道。而赵家据传是唯一一个真正隐居避世的,可百年来江湖中再无赵家人的声息,曾经举世闻名的赵家剑也自此蒙尘。”颜宿顿了下,手指停在最后一个点上道:“五家之中,最诡异的却是施家。” 聂霜紫配合的问:“哦,那是怎么个诡异法?” “一夜之间,施家满门人去楼空,销声匿迹,半点痕迹也找不到。” 聂霜紫一怔,蓦然觉得这些话在哪里听过,脑中一时竟混沌了片刻。可皱眉思索,又的确是没有听过的,半分印象都没有。 第六十一章:浅谈天下事 第六十一章:浅谈天下事 “姑娘?” 颜宿唤了她一声,挑眉有些不满,说得正起劲,怎么还走神了? 聂霜紫眨了下眼睛抬头看他,抬手就想拍自己有些晕疼的脑袋。手刚抬起又停下,低眸暗道,是错觉吧。 说起来都怪颜宿那两瓶“浮云醉”,她这几天都过的晕乎乎的。 如果“浮云醉”有思想,一定会大呼特呼替自己喊冤…… 晃了晃头,聂霜紫摸了摸下巴思索道:“听你的说法,那施家之所以会消失就只有两个可能。” 颜宿不解:“哪两个可能?” “一个是被别人毁灭殆尽,一个是被自己毁灭殆尽。”聂霜紫放下手,继续剥鸡蛋道:“不过显然,后一个可能性会大些。” “此话怎讲?” “大多数朝代和世家更替,多半不是外因,而是内鬼。”聂霜紫体贴的递给他一个鸡蛋,笑道:“这其实很好猜,施家举门蒸发之后,东夷国内可有什么家族或势力异军突起?” “这个嘛,倒是没有。”颜宿接过鸡蛋,边吃边皱眉回想道:“若说真要有,那发展最快的就是东夷皇室了。” “东夷皇室?”这个倒挺令人意外的。 颜宿点点头道:“在那段历史里,东夷原本是五国之中国力最小的国家。可就在施家消失之后不久,东夷皇室就在施家旧址为一位高人设立了东乾宗,并将之奉为国宗,那位高人也被封做祭司,享朝廷百姓之供。说来也怪,从那以后,东夷国力骤长不说,就连军事力量也强大了很多,打起仗来几乎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东夷也因此,变成了五国中国力第二强盛的国家,仅次大渝。” 颜宿说着停下来,认真的想了想又道:“说到这里,在下倒是想起来,王爷回国后第一场仗就是跟东夷打的。” 聂霜紫心里突地一跳,连忙问:“那结果呢?” “听说损失挺惨重的。” 那时候他还不认识苏垣,所以也没有怎么关注那场战事。 聂霜紫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王爷输了?” “怎么可能,当然是赢了。” 一听她这话,颜宿险些炸毛,声音不自觉的就提高了起来否定道。说完才发觉自己太激动,忙咳了两声掩饰。 聂霜紫拍拍被吓到的心脏:“是你自己说损失惨重的呀。” “那是因为王爷第一次带兵,军中有人阳奉阴违,结果中了人家的埋伏导致的。”颜宿喝口水,解释道:“那场战王爷赢的很漂亮,也是因为那一次他大败东夷,所以才有了战神之名。” 颜宿说着话的时候虽然表情没什么变化,但眼神里却有掩盖不住的钦佩。聂霜紫暗自咂嘴,没想到颜宿还是王爷大侠的粉丝,怪不得一见到王爷大侠就恭恭敬敬的,恨不得给他跪下似的。 颜宿看了看她又道:“欧阳那次也跟着去了,听他说,东夷的军队很诡异,正面开打没几回,背后搞偷袭的诡计倒是层出不穷。军队里还有一些人,高大威猛又天生神力,还刀枪不入,打都没法子打。哦,对了,还说那些人眼睛发蓝,诡异不已。” 聂霜紫睁大眼睛,想也没想道:“蛊术!” “什么?” “我说蛊术。”聂霜紫神色严肃了起来,沉声道:“他们看见的或许不是普通人,而是一种控蛊之术。那些人体内若是喂养了蛊虫,就不怕疼也不怕死,自然刀枪不入了。” 颜宿皱眉:“怎么可能,蛊术只有施家人才会……” “你怎么知道那位被奉养在国宗里的高人跟施家没有关系呢?”聂霜紫冷笑打断他。 “说的也是,可是……”颜宿点点头,说着又抬起头,审视的看着她:“这些,姑娘怎么会知道的这么清楚?” 他不过就是说了一些特征,她就一口断定了那些人是被蛊术控制的。哪怕就是王爷等人亲眼见过的,也没有哪个人往这方面想去。她怎么能这么了解,还大胆作出种种假设。 “我……”聂霜紫面色一僵,随即瞪了他一眼道:“都说我看的书多了啦,这些书上都有说啊。至于施家和国宗什么的,就是随便猜猜。戏文里不都是这样说的么?江湖仇杀什么的。” 仅凭看书多就能有这般敏锐的直觉?颜宿觉得他今天真是见识到了。想了想,认真道:“姑娘看的什么书?” 回头他肯定也要去找一找那本书来看。 聂霜紫看着他那认真的样子抽了抽嘴角道:“天下诡谈野史。” 颜宿点点头,仔细记下了,聂霜紫又补上一句道:“不过这本书很冷门,你估计找不到。” 颜宿却不在意这个,而是问道:“姑娘既然对蛊术之道有所涉猎,不知书上可有说和蛊师对阵时的破解之法?” “这个嘛……倒也有些记载。天地万物,不离其宗,凡事凡物都有破解的法子。蛊师练蛊虽然诡异至极,但大部分蛊虫练成都要依靠五行之力。所谓五行,就是金,木,水,火,土。五行相克,就是破解的法子。东夷军队里的蛊人从特征上来看,五行属水,当用火攻,若是……”聂霜紫说到这里停了下来,见颜宿听的十分认真,大煞风景道:“不过话说回来,为什么我一个小女子要跟你讨论这种事情?” 那些江湖异事也好,沙场战事也好,跟她一点也没关系好吗? “这……” “小姐,你的茶叶蛋好了!” 颜宿正打算说什么,采衣欢快的声音从厨房里传了出来,紧接着人就端着一盘子茶叶蛋快步走了过来。 聂霜紫拍了拍手站起身笑道:“太好了,快拿过来。” 颜宿抬手作出欲拉她的动作道:“姑娘……” “今天天气不错啊,出去散散心吧。” 聂霜紫看了看天色,自顾自的说道,说着拿了两个茶叶蛋就转身往外走。走了一段看身后跟着自己的两人道:“今天我一个人出去,采衣你别跟着。颜宿,你也要出去吗?” 颜宿停下脚步犹豫道:“不,在下只是……” “那我先走了。” 聂霜紫微微一笑,不待他答话就迈步出了院子。 颜宿看着她离开,皱着眉头呆站了半晌,然后微偏过头,对着身旁一样呆站着的采衣道:“采衣姑娘,这茶叶蛋能分在下几个吗?” …… 离开厨房,颜宿直接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卿竹园中,青竹林立,一片竹子前,司漠背着双手而立,凝神看着面前的竹子。 颜宿脚步一顿,微笑道:“总管好有闲情逸致,这么认真莫非是在研究竹子上有几条虫子么?” 司漠一顿,回过头勾唇道:“我可没有你那些特殊嗜好,研究什么的可不适合我。” “那总管就是来找在下喝酒了?”颜宿走近他,遗憾的摇头道:“可惜仅酿了两瓶的“浮云醉”已经全部给了阿紫姑娘,不然还想让总管尝尝在下的新酒呢。” “你和聂三小姐倒是相处的挺融洽。” 两人一起往屋子里走,司漠瞄了眼他手中的茶叶蛋道。 “总管和阿紫姑娘相处的倒是一般呢。”颜宿笑了笑,从称呼上的区别就可见一斑了,递过一个茶叶蛋给他道:“要吃么?” 司漠偏过头微笑道:“不用了。” “不用跟在下客气的。” “少说废话。”司漠抚额摇头,微微严肃了些问道:“让你办的事办的怎么样了?” “哎呀,这可难办呢。”颜宿推开房门,眯了眯眼道:“总管让在下研究研究阿紫姑娘,王爷却让在下不要动研究她的念头,那在下该听谁的呢?” “什么?”司漠脚步停了下来,难得的露出惊讶的表情:“王爷来找过你?” 王爷向来不管这些事,怎么…… 颜宿点点头:“就是在下初次见到阿紫姑娘的那天。”说着笑了笑又道:“不过撇开这些不谈,在下对阿紫姑娘倒是很感兴趣。” “你不会看上她了吧?” 颜宿话刚落下,头顶便响起一道匪夷所思的疑问声。颜宿和司漠闻声齐齐抬头,一翮一身黑衣劲装站在一棵翠竹上。 颜宿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被他压弯的竹子,皮笑肉不笑的道:“一翮兄,能下来说话么?在下心疼自个种的竹子。” “就你院子里的东西都是宝贝,一棵草都碰不得。”一翮翻翻白眼,对这人的小气无语至极,说着轻身落在两人身旁。 “一翮兄说笑了。”颜宿没把他的调侃放在心上,伸手作出请的动作:“两位里头说话吧。” “你别转移话题,说吧,你为什么对那女人感兴趣?”一翮挑眉走进屋子里,一坐下就劈头盖脸的问。 司漠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显然也挺好奇。 颜宿不紧不慢的给二人泡茶,待茶泡好后,慢悠悠的自己先喝了一口,才赶在一翮耐性耗完发火前道:“两位可知道天下五家绝?” 一翮几乎是立刻皱眉道:“那是什么?” “略知道一些,五家绝中不就有你颜家的酒么?”司漠倒是比一翮见识多些,不解道:“不过都是过了将近百年的老传说了,你提起来做什么?” 颜宿不答,而是又问道:“那两位可听说过“天下诡谈野史”这本书?” 他说听说,料定他们两个都绝对没看过。 一翮浓眉皱的更紧,直接摇了摇头,这个他更没听过。 司漠有些讶异:“这本书也是有百年历史了,早已在世间失传。哪怕是有迹可循的最后一本,也在五十年前一次江湖争斗中被火烧了。” 颜宿莫名说起这些,难不成是想和他们谈历史不成。 颜宿呆了一瞬,目光饱含敬意的看着司漠道:“果然还是总管见多识广,博学多才,在下当真佩服。”他说的关于那本书的事,连他也不知道啊。 “少扯这些有的没的!”对他们这种公然歧视他没见识的这种行为,一翮十分不满,火大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颜宿微微一笑道:“在下就是想说,阿紫姑娘不但看过这本书,好像还挺倒背如流的。” 第六十二章:如星有喜欢的人了 第六十二章:如星有喜欢的人了。 “阿紫,我们聊聊天吧?” 身穿百合花裙的少女粉面含羞,拽着聂霜紫的衣角红着脸道。 聂霜紫看着这几天不见,性格一百八十度大转变的少女,眉毛抽了又抽道:“如星,你想聊什么?你想聊什么都可以,能不能先把我衣服放开?” 一见面就扑上来,一扑上来就死拽着她是怎么回事? “哦,对,对不起。” 如星这才发现她把阿紫衣服拽太紧了,都快给拽下来了,忙放开手不好意思道。 聂霜紫拍拍衣服,剥开一个栗子往嘴里一塞道:“说吧,你怎么了?” “在,在这里?” 如星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扫了扫周围你来我往的人们,疑惑的问道,随即就坚决的摇摇头。 “那,咱换个地方?” 聂霜紫指了指月江河的方向,体贴的问道。如星转头看了看,点了点头,拉着她的手就往河边走。 聂霜紫长叹一声,深切觉得自己的生活一点不消停。 这事还得追溯到半个时辰前,她刚从墨王府出来。本着闷了好几天,出来散散步顺便解解郁闷的心思,她一出府就直奔西城的一条小吃街。 因为在那里,有她最爱吃的刘老头家的糖炒栗子! 她一到西城就马上找到刘老头的铺子,然后双眼发亮买了一份糖炒栗子,又迫不及待的就打算开吃糖炒栗子。 不对,重点不是糖炒栗子。重点是她正准备吃糖炒栗子时,如星这丫头从街角失魂落魄的走出来,一路不知道撞到了多少人。正当聂霜紫默默的数着,就快要看不下去的时候,如星总算在撞到下一个人抬起了头来,然后就看到了她。 然后就发生了前面那幕她拽着她衣角,一副遇见救星的模样。 看见如星美丽的小脸蛋上苦恼都快堆积成山了,聂霜紫想,看来分开这两三天,这丫头的日子也不好过啊。 月江河波光粼粼,月江河边游人如织。 两人寻了一处凉亭坐下,聂霜紫坐在石栏上脚丫晃啊晃的,看着亭外的风景手里一刻不停的剥着栗子,耐心的等着如星酝酿好情绪开口。 “阿紫,我有喜欢的人了!” 等了半天,如星又是低头害羞又是纠结扭衣角,结果抬头异常坚定的说了这么一句,说完又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去。 聂霜紫一口栗子肉卡在喉咙里,上不来下不去,好半晌才憋着一脸青色默默吞了下去,然后做出一个疑惑的表情 正常情况下,一般人会问:你有喜欢的人了?是谁是谁?快说快说! 把人类八卦的特性更加深切的表现出来。 聂霜紫问的却是:“你喜欢的人不就是萧钰宸吗?” 如星惊讶的抬起头来:“阿紫,你怎么知道?” 呵呵,在凤城你认识的优质男人除了萧钰宸别的吗? 心里虽这样想着,聂霜紫却没有真的把这话作死的说起来,而是微微一笑道:“我,猜的。”说着歪头促狭的笑看她:“怎么,我猜得不对?” 如星脸微微一红:“猜,猜对了,阿紫,你真聪明。” 聂霜紫剥了一个栗子递给她,问道:“你想和我聊的就是这件事?如星,喜欢上萧大哥你很苦恼么?” 聂霜紫心中一片清明,如星会对萧钰宸产生好感,实在是她意料之中的事。听扶桑说,如星不经世事,自幼在山里长大,下山来认识的人不过也就她们几个。这样一个心思单纯的姑娘,下山来估计认识的男人也不会太多。萧钰宸条件已经好得没话说,更何况是他还救了如星两回。 那句话不是这么说的么?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自古女子不都是会对救过自己的男子产生依赖感么? 等等,这么说也不对。王爷大侠也救过她啊,按照这样的异性相吸法则来说,她岂不是也应该喜欢上王爷大侠? 聂霜紫脑中天雷滚滚,竟被那一闪而过的念头吓到,但未等她深思,如星已经再度开口。 “不,不是的。”如星摇摇头,似乎不知道怎么说才好,吞吞吐吐的道:“萧大哥是好人,喜欢他,我觉得很高兴,可是……” 如星低着头,两只小手在膝上纠结的缠在一起,秀眉也紧紧皱着。正苦恼间,一只白皙的手覆上来,盖住她的两只手。如星一愣,抬头正对上聂霜紫温柔带笑的眸子。 聂霜紫微笑,像是在给她勇气道:“如星,你想说什么,就跟我说什么。不要觉得不好意思,也不要觉得会被我笑话。喜欢一个人是件很好的事情,我为你高兴。” 如星怔怔的看着她,这几句话瞬间让她不安的心平静下来,总算扯开一抹笑容来点头道:“阿紫,你说得对。” 聂霜紫闻言满意点头,递过手中的糖炒栗子道:“那你吃个栗子慢慢说。” “其实,自从上次和你们分开以后,我就每天失魂落魄的,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如星缓缓说道,把自己这些天的心情一一说出来。 和萧大哥分开以后,她每天都在想着他,几乎是无时无刻的想。起初她以为自己生病了,最后被妙玉堂的老掌柜打趣了几句她想心上人的话,才一语惊醒梦中人。才知,原来,这就是喜欢的感觉。才知,原来,她竟是喜欢上了萧大哥了。 聂霜紫一边听着一边暗自点头,如星这是情窦初开啊,跟书上说的一样。 “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从来没有喜欢过别人啊。”最后,如星这样子说道,小脸上一片茫然,看着聂霜紫的目光又变成了方才初见时的看见救星的感觉道:“阿紫,你知不知道,喜欢一个人要做什么?” 她怎么会知道?她又没喜欢过别人! 理所当然,这句话也被咽在了肚子里,聂霜紫蹙紧了眉头,才犹豫的说道:“应该,应该就是去告白了吧?” 如星不解的睁着大眼看她:“告白?” “就是去告诉萧钰宸,你喜欢他,然后问他喜不喜欢你。” 聂霜紫抱着破罐子破摔的想法说道,说着就低头一个劲的剥栗子。 她不知道,她真不知道啊,反正一般戏本子里不都是这么演的么?某某千金小姐喜欢上某某穷酸书生,然后对其表达心意,最后二人一拍即合,心意相同,就此私奔了…… “是要这样做吗?”如星还是有些不懂,小脸红了红问道:“那如果,如果萧大哥他说他不喜欢我,那我是不是就不可以喜欢他了?” 他都不喜欢你了,你还喜欢他干嘛? 聂霜紫真的很想一冲动就把心里话给说出来,但她还是忍住了,给她打气道:“怎么会呢,你这么漂亮的姑娘,谁舍得不喜欢呀?” “万一呢?” “万一……”聂霜紫见她不死心的追着这个问题,一脸期待又懵懂的样子,叫她放弃的话自然是说不出口的:“如果他对你还没有那种男女之情的喜欢,那就想办法让他喜欢上你就好了呀。” 这可是如星的初恋,怎么能打击她呢?再说了,也从来没听说过萧钰宸有什么心上人之类的传言不是么?男未婚女未嫁,姻缘这种事本来就是一个追一个赶的,追着追着就喜欢上了。 这事妥妥的,聂霜紫心里乐观的想。 如星大眼微亮,也顾不上害羞了,迫不及待的问:“那要怎么做?” 又问她怎么做? 聂霜紫原本已经送到嘴边的栗子又一言不发的放下,转头觑着如星漂亮的小脸蛋。想着这种关乎半生幸福的事可大可小,她一个人乱出馊主意真的不太好,摸了摸鼻子道:“额,如星,老实说,这方面其实我也不太懂……” 如星先是一愣,看着聂霜紫不好意思的样子,随即恍然大悟,狠拍了下自个的额头。 哎呀,她真傻,她和扶桑今年十六岁,阿紫可才十五呢,若论起年纪,比她还小了一岁,她怎么就糊里糊涂的找上阿紫了呢? 但是,但是,和阿紫在一起的时候,真的会常常忘记她的实际年龄呢,因为比她懂很多的东西啊。说到底还是怪自己太笨了,如星懊恼的低叹一声。 看到如星一副低头反省的样子,聂霜紫暗自好笑,揉了揉她的头道:“没关系,下次我们找扶桑一起商量。” 放如星一个人纠结不停也不好,三个臭皮匠抵一个诸葛亮,她们三个人在一起合谋的话,说不定真能把萧钰宸和如星撮合一对。 虽然扶桑不见得比她靠谱,但至少是实打实的有过恋爱经验的,比她这个纸上谈兵的家伙要来的强多了。 微微一笑转过目光望向江面,阳光折射在水面的光芒碎碎闪动,远处的画舫传来飘忽的歌声,江面四扩的波纹像人心底纷乱的思绪。静默了会,聂霜紫缓缓道:“虽然我不知道喜欢一个人到底要做些什么才好,但是我想,喜欢一个人……” 微微停顿了下,她回过头来浅浅一笑道:“就是和他在一起吧?喜欢他,陪着他,让他幸福,如果可以的话,让自己和他一起幸福。” “如果我有一个喜欢的人的话,我就会这样做。” 她这样说,轻勾起的唇弯出温柔的弧度。 如果她有一个喜欢的人,而那个人也喜欢她的话…… 第六十三章:光天化日见脑残粉 如果有一天,阿紫也喜欢上一个人,一定不会像她这样手足无措吧? 如星偏头看着聂霜紫的侧脸,在心里这样想道。 短暂的沉默在亭子里漫延,正看着风景时,聂霜紫忽然想起一件事来,转过头来问道:“对了,如星,你是大夫,不知道你对毒药了不了解?” “毒药?”如星先是没反应过来,随即双眼微亮,使劲点头道:“了解了解,我在山上的时候最喜欢玩的就是毒药了!” 聂霜紫又是一阵石化,竟,竟然喜欢玩毒药?毒药是可以玩的吗? 她发现她真是小看了如星了。 兴奋完,如星又疑惑道:“可是阿紫,你问毒药做什么?” 低咳了一声,聂霜紫低头从怀里将她爹给她的那个小瓷瓶掏出来递给她,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道:“我不确定这瓶子里装的是不是毒药,但想来也不是普通的药物。你能帮我看看这药是什么成分,出自哪里么?如果可以制出解药的话,那就更好了。” 这两天她一直想找机会见如星一面来着,就是想给她看看这玩意。她爹既为一国丞相,拿出来的东西肯定不是凡品,可眼下她信得过又懂得医术的人只有如星一个,除了找她也没别的人选。 如星好奇的接过来,拔开瓶塞把瓶子放在鼻子下嗅了嗅,刚嗅上脸色就微微一变,但立即又被激动取代,像是得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宝物,抬头对聂霜紫笑道:“阿紫,这里头的毒药可不简单呢,我太高兴了,好久都没有遇见好的毒药来研究了。你放心,我一定会把这毒药从里到外都仔仔细细的摸透的。” 说完像是怕聂霜紫把药收回去似的,话刚落下就把瓶子塞进了随身的小包里。 聂霜紫哭笑不得的摇摇头,真是忍不住在心里怀疑如星其实是不是有对毒药“情有独钟”的癖好。 “呀!我都出来这么久了?我得回去了,说好去春桂糕饼铺给掌柜的取糕点的!”一厢话了,如星暼了眼天色,咋呼的从栏上跳了起来着急说道,说完急忙向聂霜紫打个招呼道别:“阿紫,我先走了,下次再找你和扶桑出来玩。” “路上小心,别再撞到人了。” 聂霜紫微微一笑摆手,笑着看她不好意思的转身跑远,百合花裙在视线里逐渐变成一个小点。微微放下了心,好歹如星是恢复了活力了。 独自在亭子里坐了半晌,想着也没别的地方可以去,便准备回墨王府了。回去前再去了一趟西城的小吃街,想着给采衣顺便再给颜宿庖辉几人带点小吃食,怎么说在墨王府里仅接触到的他们对她还是不错的。 繁华如织,喧闹的行人在周围你来我往的涌动。聂霜紫穿梭在闹市之中,灵动的眸子四处扫射,一双手买吃的也买的马不停蹄。刚买了一份红豆饼,结完账转身,聂霜紫的目光又落在了不远处的另一个小摊上,绕有兴致的盯着瞧。 视线里映出的是一个买糖人的摊子,老板是个四十岁中旬的瘦弱汉子,无论是摊子还是人看起来都普普通通,平凡无奇。令聂霜紫注目而视的,是那摊子上挂着的“百变糖人”四个字的横幅以及老板那利落精湛的捏糖人手法。 在她打量间,已经有好几个客人凑到摊子前,笑容满面的要老板捏糖人。那些客人大部分都没有买摊子上已经做好的糖人,而是要老板照着自己的样子现捏出一个来。而聂霜紫也发现,那老板捏出来的糖人都十分精致,与真人不说有十分像,也有七八分像了。 无论大人小孩,都是高高兴兴的来,欢欢喜喜的离去,聂霜紫看的心痒难耐,举步就想上前也让老板捏一个“自己”来尝尝。 可才刚踏出一步,买糖人的小摊前又迎来一对客人,香风阵阵,却是一对花枝招展的姑娘。 两位姑娘并肩在摊子前站定,黄衣的姑娘一停下脚步就对老板道:“老头,上回你说的,只要是你见过的东西都能捏出来是吧?” 老板憨厚的笑了笑:“是的是的,不知姑娘想要捏个什么?天上飞的,地上跑的,花啊草啊还是鸟啊鱼啊,甚至您自个,小人都能给您捏出来。” 聂霜紫揉了揉鼻子揉去刺鼻的胭脂味,蹙眉想了下还是决定过会再过去好了。正欲转身去买点别的,眼角余光却见黄衣姑娘身旁的粉衣姑娘拿出了一副画像展开,暼清画像上的人物后,聂霜紫微微瞪大了眼睛。 “喏,老板,你给我捏,照着墨王爷的画像给我捏两个糖人出来。” 粉衣姑娘笑得一脸“春心荡漾”的说道,说着把画像一把塞给老板。 “什么?这,这是墨王爷?” 老板难以置信的看着手中画像上有倾城颜色相貌的男子,抖着声音说道。 不怪他这么惊讶,墨王爷闻名北启,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但听说是一回事,见过又是另一回事了,墨王爷可不是他们这些平头老百姓能见着的。 他这话一落下,周围便有不少百姓纷纷转过目光来看。 两位姑娘并不在乎周围人的目光,黄衣的姑娘捏着手绢道:“当然是了,除了墨王殿下,谁还能有此等风姿?你就说捏不捏得出来吧。” 这副画像可是她费了好些力气才搞到的。 “捏得出,捏得出,姑娘稍等。” 老板连忙收起脸上的惊讶,恭恭敬敬的把画像放在摊子上,照着画像就开始捏了出来。再怎么对这两姑娘的行为讶异,但生意还是要做的。 长满老茧的双手动作熟练的和面揉糖,不一会儿,一个跟画像上的男子有五六分像的糖人就一点都不拖泥带水的完成了。 老板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对两位姑娘恭敬道:“姑娘,您看还行不?” “哇,好像!”粉色姑娘激动的赞了一声,率先就把糖人给抢了过来,拿在手上爱不释手的把玩。 黄衣姑娘一看被朋友捷足先登了,不禁气结,回头又催着老板道:“你赶紧再给我捏一个啊!” 老板连连点头发答应,又手脚利索的忙了起来。周围驻足观看的百姓们一见粉衣姑娘手上的糖人,纷纷心痒难耐,当下就有不少人凑上前去也想买个墨王爷的糖人。一时间,各种“老板,我也要一个!”“老板,也给我捏一个墨王殿下的!”的话充斥在闹市之间。 而在一旁看着的聂霜紫,早已经被雷的外焦里嫩,连脸上该摆出什么表情都不知道了。 光天化日之下,竟然被她碰见两个王爷大侠的脑残粉!这也就罢了,偏这两个脑残粉在大街上豪放的行为又引发一大堆的脑残粉…… 这两位姑娘是给凤城的小老百姓拓展了多少商机啊?她几乎都可以想像的到,这事过后,凤城必将掀起一阵“追星”风潮,王爷大侠的名字和容貌不知道要祸害多少商家的铺子了。 光是想象那些衣服糕饼首饰之类的刻上王爷大侠的大名那种场景,她就很想笑…… 但目前最让她在意的不是这一眼就可以看出来的商机,最让她在意的是,粉衣女子手里拿着的新鲜出炉却连王爷大侠最基本的神韵都没有捏出来的糖人! 就这一坨毫无生气的面团也叫像? “呀,墨王殿下,真是太英明神武了!” “我要把它放在我床上,永远都不吃!” “想当初,我也就是远远的瞧见墨王殿下的一个背影,那可真是……” “老板,再给我捏十个,我拿回家分给我的娃儿们!” “我也要我也要!这捏得太像了!” “真好看……” “压根捏得一点儿也不像好吗?” 在一片越来越夸张的嘈杂声中,人群后头响起一道悠悠的不和谐声。 众人的叫嚷葛然而止,皆是一愣,而后回过头齐齐看向了不远处穿着素衣的少女。 “怎么不像了?这画像都在这儿呢!” 首先回过神来咋呼出声的是黄衣姑娘,说着还指了指摊子上的画像。 聂霜紫正抚额暗骂自己竟然没忍住把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闻言再暼了一眼那画像,勾了勾唇浅笑道:“姑娘说笑了,这画像都尚且只有五分像,照此画捏出来的糖人和墨王殿下本人比,哪里说得上像呢?” “什么,你竟然说这副画不像?”粉衣姑娘一听顿时不悦的柳眉倒竖,抬头将聂霜紫从头到尾的打量了一番,嗤笑道:“一看就是个没见过啥世面的村野乡姑,你懂什么!” 村野乡姑?聂霜紫挑眉低头看了自己一眼,虽说她穿得的确不像个名门千金,但也没她说的那么寒碜吧? “姑娘说小人捏得不像,难不成姑娘见过墨王殿下本人不成?” 卖糖人的老板停下忙活的手,也皱眉问道。他不高兴的是有人质疑自己的手艺。 聂霜紫点头轻声回道:“自是见过的。” 她话落周围响起一片更夸张的嗤笑声,尤其以那两位姑娘为最,显然没人相信她的话。 卖糖人的老板却看着她道:“就算姑娘见过,如何能说小人捏得不像?照姑娘所说,小人捏得不像也应该是画像的问题。既然姑娘见过王爷,不知能否将王爷的样子画下来,小人再照着捏一个?” 人群中有人不满:“老板,何必和一个小丫头片子较真,你还是赶紧的做你的生意吧。” 老板摇摇头对聂霜紫认真道:“我在凤城寡居二十年,捏糖人的手艺一直是城里百姓公认的最好的。姑娘你没见过不服气,那小人为了自个的招牌怎么也得让你服气。” 聂霜紫诧异的看着这老板,好半晌后才摇摇头道:“我画不出来,你也捏不出来。” 看见老板对自己浮现失望的目光,聂霜紫又勾了勾嘴角道:“不过,我可以亲手捏一个糖人出来给你瞧瞧。” 第六十四章:初见燕倾 第六十四章:初见燕倾 “噗!”粉衣姑娘嗤笑出声,尖细的手指指着聂霜紫笑道:“你来捏?那捏出来的才是什么都不像吧?” 聂霜紫微笑:“试试便知了。”顿了一下,她又转头看向卖糖人的老板道:“只是,我有个条件。若是我捏出来的糖人反而让老板服气了,老板可否任我挑两个糖人走?” 老板看了她半晌,点头道:“这没问题。” “好,那我便……” 聂霜紫说着就往老板的摊子凑近,打算开始献丑了。但是走到一半,一旁的黄衣姑娘伸出手来拦住了她。 倨傲的俏脸轻哼一声,扫了聂霜紫一眼冷笑道:“胆子大也就算了,还敢提条件。那好,你捏得出来了不但可以拿走老板的糖人,本小姐还可以赏你银子。但若是,你捏不出来呢?” 聂霜紫歪头看她:“姑娘想要如何?” “给本小姐和依兰下跪,再脱掉外衣绕着西城跑一圈。” 黄衣姑娘这话一出,周围围观的人群通通倒抽一口气,这惩罚未免太狠了。 黄衣姑娘却不在意别人的眼光,一味挑衅的盯着聂霜紫。她就是要让这丫头丢尽脸面,谁让她多嘴! “如何?做不到就给本小姐滚!少在这里碍事!” 聂霜紫皱了皱眉头,竟对面前的这两个女的生出些许反感来。下跪,脱掉外衣当街跑,这在这个时代,已足以毁掉一个女子的声名。对一个陌生人都刁难至此,想来平时的为人也不咋滴。想到苏垣被这样的人喜欢着,聂霜紫都免不了为他恶寒一把。 不过她着实没有兴趣跟这俩人打交道,当下也只是点了点头道:“可以。” 众人都很意外她竟然会轻易答应,甚至还有人问她要不要再考虑考虑,这可不是开玩笑。但聂霜紫说完就已经走到摊子前,以行动证明了自己的决定。 周围围观的群众们此时才接二连三的反应过来,这小姑娘肯定是有十分的自信,才敢应下。当下看好戏的人纷纷雀跃了起来,都等着看这小姑娘是否真会捏糖人。 也很快,他们所有人就看到了结果。 一双素手轻动如花,利落的和面化糖,动作之熟练丝毫不比卖糖人的老板差。一时之间,这一方小地方寂静无声,所有人皆翘首以待糖人在那双轻灵的手里逐渐成型。 聂霜紫的神情很认真,低着头捏糖人的时候,脑海里一幕幕闪过的都是苏垣平日里的样子。他的表情实在是很少,大多数是一副淡漠的样子,偶尔不悦的时候就是皱起眉头。她一一回想过认识他以来接触到的他所有的面部表情,生气的表情少,高兴的表情就更少了。 回过神来时,她手心里已经躺着一个捏好的糖人。衣袍如墨,总是微微皱着眉头,是他平时最多的表情。 “姑,姑娘?你可是做好了?” 卖糖人的老板就站在她身旁,看着她半天没动作,忍不住出声问道。说着瞟了一眼她手中的糖人,心里的胜负已经不言而喻了。 聂霜紫视线从糖人上移开,抬头浅笑道:“好了,老板你看看。” “不必再看了,小人方才已经看得很清楚。小人虽没有见过墨王殿下本人,但姑娘捏出来的糖人已经不知道比小人捏出来的精致了多少了。”老板摇摇头,对聂霜紫行了个礼,他现在才知道自己是在班门弄斧,这小姑娘才是个中高手啊。 聂霜紫微微一笑:“方才我捏糖人的动作你可记住了?” 老板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面露感激的点了好几下头:“记住了记住了,多谢姑娘。” “那,作为学费,这几个糖人我就拿走了?”聂霜紫扫了一眼摊子,随手拿了两个糖人向老板晃了晃。眼角余光暼过窃窃私语的围观百姓以及目瞪口呆的两个姑娘,眼里闪过笑意,待老板点头应允后转身就打算脚底抹油离开。 “站,站住!” 看见她要离开的动作,黄衣姑娘连忙出声喊道。说完和粉衣姑娘面面相觑的对视了一眼,又回头看了一眼聂霜紫手中的糖人,走近两步道:“不准走!” 聂霜紫挑眉回身看着她。 “哦,我知道了,这位小姐是要兑现承诺,赏姑娘银子吧?” 黄衣姑娘面对聂霜紫的目光,正皱眉不知道说什么好时,周围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引起众人纷纷附和。她索性就点了点头道:“不错,本小姐说话算话。” 又转头看向聂霜紫道:“你做的确实不错。我给你二十两银子,你再多做两个糖人怎么样?” 聂霜紫摇摇头道:“抱歉,小女子还有事,没那么多时间。” 卖糖人的老板惊讶的看着她,原本以为她会答应的。不止他这么想,所有人都是如此想法。二十两,对普通百姓来说可不是一笔小钱,毕竟一个糖人,也就卖四五文钱。 不得不说这黄衣姑娘还算大方。 黄衣姑娘不悦的瞪着她:“难不成你嫌二十两少?” 聂霜紫点了点头:“是少了点。” 黄衣姑娘气急:“你!” 聂霜紫眯眼看着黄衣姑娘指着自己鼻子的纤纤手指,心里思索着怎么才能摆脱这个惹上身的麻烦。刚想开口说些什么,这时一道轻轻柔柔的声音插了进来,打断了她腹中话语。 “小姐方才说要赏这位姑娘时,可没有说还要她的糖人。如今说出这样的要求,不免有些自贬身份。” 聂霜紫转头望去,身后人群自动分出一条道来,视线里跳入一顶轻纱罩顶的华丽马车。 “又是什么人多管闲事!” 黄衣姑娘怒火正盛,闻言转身喝斥道。这时粉衣姑娘拉了拉她的袖口,觑了眼马车低声说道:“蓉儿,那,那是凤凰楼燕倾姑娘的马车。” “什,什么?”被唤作蓉儿的黄衣姑娘先是不敢置信的低呼一声,下一刻便看清楚了马车的全貌,顿时没了声音。 正鸦雀无声间,车帘子掀开,走下来一个红衣的丫环。丫环扫过场内,最后目光在那两位姑娘身上停了下来,轻施一礼后不卑不亢道:“奴婢是燕倾姑娘身边侍候的丫环。两位小姐,我家姑娘让奴婢给两位带句话,这大庭广众之下,还是得注意些举止分寸。虽说是小事,传开了也难免有辱李大人和陈大人的脸面。” 粉衣姑娘和黄衣姑娘脸色微微一变,霎时白了几分,燕倾竟然知道她们的身份…… 粉衣姑娘扯唇尴尬的笑了笑:“这说得哪里话,你家姑娘不会是误会了什么吧?” 黄衣姑娘连忙附和:“是啊是啊,说来真是巧了,没想到燕倾姑娘也出来逛市集了,不知……” “我家姑娘出城办事,今日只是路过。”红衣丫环淡淡打断两人皮笑肉不笑的官腔话,指着聂霜紫直接道:“这位小姑娘,我家姑娘想请她到马车上一叙。不知两位姑娘可否卖我家姑娘一个面子,不要与她太过为难,让这位姑娘随奴婢而去。” “当,当然可以……” 粉衣姑娘一听,连忙拉着黄衣姑娘后退一步,将聂霜紫的身影最大限度的暴露出来,仿佛她不过是一棵长在街上的杂草,完全是任君踩踏的样子。 聂霜紫看着她们这欺软怕硬的样子,嘲讽的勾了下嘴角,又转目看了眼街道中鹤立鸡群似的停着的华丽马车。 要带她走?可却没有一个人来问她的意见,这些所谓的贵族呵…… “姑娘,我家姑娘请您上马车一叙。” 红衣丫环得到了那两人的点头,转身向聂霜紫而来,对其施礼道。 聂霜紫扫了她一眼,点点头向马车而去。这乱哄哄的市集她反正也没了呆下去的兴致,但是对于这位名冠北启的第一花魁,她倒是很感兴趣。 不愧是有凤凰楼撑腰的人,以花魁的身份都能让那两个目中无人的世家千金恭恭敬敬,不敢轻言得罪。 聂霜紫踏入马车,女儿家的胭脂香迎面扑来,比想象中好闻的味道令她微微一怔。抬眸望去,宽敞的马车里茶几糕点一应俱全。面上覆着轻纱的女子斜卧在软榻上,一双妆点媚丽精致的秋水眸子正打量着刚进来的她。一袭湖蓝色长裙在榻上逶迤铺开,裙上银蝶纷飞,像漫天星河。 “姑娘有一双巧手。” 见聂霜紫进来后,站在车门前就一动不动,燕倾眨了眨漂亮的眼睛,眉眼微弯,率先出了声道。 迎着这样一位倾城女子的绝色目光,聂霜紫表面平静实则内心非常不淡定的行了个礼感激道:“多谢燕倾姑娘夸奖,也多谢燕倾姑娘出言解围之恩。” 从上了这辆马车开始,她心里就只有一个想法:这年头,连青楼女子过的日子都分分钟秒杀她这个相府小姐。 看着眼前这位美人的绝世风姿,聂霜紫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失败了…… “举手之劳,姑娘请坐。” 燕倾抬袖指了指榻前的小几,柔声示意道。 聂霜紫再次谢过之后,就不客气的坐了下来。刚坐下,红衣姑娘便掀帘而进,为两人泡起了茶。 “姑娘不好奇,小女子请你进来所为何事?” 茶已入盏,马车也缓缓行动了起来。燕倾看着聂霜紫淡定品茶,眉目间不见惶恐焦虑的样子,忍不住问了一句。 聂霜紫放下茶盏,暼了眼身旁的一堆吃食和其中的几个小糖人,抬眸浅笑道:“有何好好奇的?姑娘总是会告诉我的不是么?” 总不会,真的是那么好心替她解了围又请她喝茶吧?这茶是上品,可不是她这种“普通老百姓”能喝得上的呢。 第六十五章:逐渐明朗 第六十五章:逐渐明朗 “你倒是个明白人。”燕倾轻轻一笑,坐直了身子,取过一旁的羽扇轻摇,也不拐弯抹角道:“那两位小姐咄咄逼人,我也是真的看不过去。但是,我对姑娘的糖人也同样有意。” 说着抬起柔媚的双眸锁着她:“姑娘可否将你方才所捏的糖人卖给小女子?” 果然又是王爷大侠的倾慕者啊!聂霜紫仔细看着燕倾覆在面纱下的倾城轮廓,心里想着爱慕苏垣的人恐怕都得从东城门排到西城门了吧? 那家伙真是一祸水…… “姑娘?” 聂霜紫摇摇头道:“抱歉,要让燕倾姑娘失望了,我不能卖给你。” “姑娘可是在意价钱?小女子愿出一百两,请姑娘割爱。” 燕倾不在意她的拒绝,微笑着掏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放在茶几上。 “抱歉,我不卖。” 聂霜紫再度毫不犹豫的拒绝令燕倾有些愣住,一旁侍候的红衣丫环却看不过眼了,冷叱道:“你这人好不知足,难道姑娘出一百两还不够吗?若不是这糖人捏成了墨王殿下的模样,哪里会有人买?” 没有人买又如何?她又不是小贩,更不稀罕那些钱好吗?聂霜紫撇撇嘴,压根就不是价钱的问题。 “莲儿。”燕倾举起羽扇制止了她的话,美眸细细的看着聂霜紫,半晌才目露深意的道:“看来姑娘也是舍不得这个糖人。这糖人既是姑娘自己的手艺,姑娘思慕墨王,大可想捏多少便是多少,为何不愿成全小女子一番?” 聂霜紫自己倒茶的动作一僵,错愕的抬头看着燕倾,她说啥? “姑娘方才说过你见过墨王,当知他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世间再没有如他那般绝世风华的男子,沙场朝场皆是王侯。是一面也好,是一眼也罢,在看到他的时候,你便当知自己与他的距离是渺如万里。他那样绝世的人,自然也该当配绝世的女子。”燕倾又重新斜倚回榻上,玉臂撑着头,眼睛里浮现傲气与聂霜紫对视道:“姑娘这一生,兴许再也不会与王爷有何交集,何苦还要存这痴心妄想的心思?” 聂霜紫低首不语,手指摩挲着茶杯似在想着什么。燕倾眼眸波光流转,羽扇在身前摇出优雅好看的弧度。她低头看着聂霜紫放在一旁的糖人,那糖人跟苏垣有七分相似,神态眉眼都是淡漠的模样:“在凤城之中,我见过太多倾慕王爷的女子,她们以为不顾一切能换来一丝垂怜。呵,可王爷那样的人,你再喜欢他,他也不会多看你一眼。” 这句话说到后面有些自嘲,像是也在说她自己。 “我不卖。”聂霜紫纠结在一起的秀眉缓缓松开,抬头又是拒绝。说完这三个字,她站起身撩开车窗帘子望了一眼外面,转头对燕倾道:“姑娘若无其他事情,那我便在这里下车吧。” 她那没得商量的样子令燕倾当真有些愣,微怒道:“你……为什么?你可知在凤城,我燕倾是何许人物?” 方才见这丫头,看她上了马车后举止自如,还以为她是个有眼力劲的。没想到她和言悦色,好说歹说,这丫头还是拒绝,难道真的不晓得在凤城若是得罪她燕倾会有什么后果? 聂霜紫低眉:“没有为什么,你就是出再多的钱,我也不想卖。商家买卖,讲究的是你情我愿。燕倾姑娘名冠凤城,应是不屑做以权压人的事的。” “那倒未必。压与不压,得看我的兴致。” 燕倾眸子暗含淡淡的威胁看着她,想要在这丫头身上看到点慌乱的样子。只可惜,话落半天,她还是失望了。聂霜紫平静的与她对视,面上没有半分害怕的意思。 这丫头若不是真的胆子大上了天,便是身后有所倚仗了。燕倾收回目光,偏头对红衣丫环道:“去让车夫把马车停了吧。” 红衣丫环诧异的瞪大眼睛,姑娘就这么放过了这不知好歹的丫头? 但诧异归诧异,她瞪了一眼聂霜紫,还是听命走了出去。不多时,马车一阵摇晃,在路边停了下来。 “多谢姑娘,打扰之处还望姑娘见谅。” 聂霜紫抱起桌上的吃食,向燕倾行了一礼告辞。 “你真的这么喜欢他?” 转身不过走了两步,燕倾对着她的背影轻叹了口气,轻声说道。 语气有些说不出的情绪,像是怜悯,像是可惜。 聂霜紫听见这话,也叹了口气。这怨妇似的口气,看来不知道痴恋王爷大侠多久了,想了想回过身来道:“在姑娘眼里,人分三六九等,像我这样的普通人,对王爷的喜欢是卑微又廉价,是痴心妄想。可哪怕是妄想,就让我这样妄想下去吧。我喜欢他……” 说着停了下来,聂霜紫有些意外自己竟然这么轻易的就说出这四个字。可这四个字说出口,就像晴阳穿透浓雾,散去阴霾,多日来笼在心头的迷茫一一消融而去,顿时明朗起来。 她看着燕倾,清亮的眸子里光华流转,唇边露出一抹开心的浅笑:“我喜欢他,这是我的心意,是我自己的事。哪怕卑微又廉价,我也想这么喜欢他。喜欢一个人,是这世间上每个人都应该拥有的权利。也因为付出的是我的喜欢,对我来说它就是最珍贵的。” 换而言之也是无价的。换作是燕倾她自己,应该也明白,不管是一百两还是一万两,都是买不到一个人最喜欢的东西的。 燕倾怔愣的看着她,羽扇拿在手里都忘了摇动。直到聂霜紫掀开车帘下了马车,她才回过神来。 柳眉微蹙的低声问道:“你这丫头,是什么人?” 聂霜紫站在路旁,看着燕倾的马车在眼前渐行渐远,长长的舒了口气。抬头凝视着天上的浮云流动,闭了闭眼,在心里腹诽道:这简直就是一个糖人引发的血案呐。 凤凰楼里人流不歇,笙歌长驻。楼里深处的雕花阁楼,珠帘垂地,粉纱罩顶,是燕倾所住的阁楼。 “路过前院听说姑娘回来了,此行可还顺利?” 琴兮敲门而入,撩开珠帘,见燕倾坐在琴旁,温笑着问道。 燕倾抬目看他:“我不过就是一个唱曲的,出门又不做什么大事,有什么顺利不顺利可言。”说着伸手拨了拨琴弦,揶揄睨他道:“这么迫不及待的过来,不是为了看我顺不顺利,而是为了看你托我带的药材顺不顺利吧?” 琴兮轻轻一笑:“自然也是有这原因的。” “我就知道。” 燕倾轻切了一声,指了指桌上的一个长锦盒道:“那药材就在那里了,你拿走吧。” “有劳姑娘奔波了。” 琴兮拱手作了一个谢礼,拿过锦盒查看了一眼,满意的点了下头。转头看着燕倾,目光有些思量。 见他好像还没有离开的意思,燕倾疑惑道:“怎么,还有事?” 琴兮犹豫了下道:“路过前院时,除了听到姑娘回来的消息。还听说姑娘在回来的途中在街上看中了一件小玩意,但是有个不识趣的小姑娘扫了你的兴致。” “你是听谁说的?是莲儿对不对?”燕倾先是不解,随即皱眉,面上浮上不悦:“这丫头跟了我这么久,怎么还是改不了这乱嚼舌根的毛病?一件小事也能传的人尽皆知。” “她只是过于关心你。” “我是主,她是仆,我要她的关心做什么?” 燕倾不屑的笑了笑,站起身来走近桌边,替自己倒了杯茶水。正欲饮下,茶杯递到唇边又停下,抬头看着琴兮道:“你提起这事,莫不是怕我余怒不消,回头想法子整治那丫头,所以想替她求情?” 琴兮拱手道:“望姑娘得饶人处且饶人。” 燕倾好笑:“我在你眼里就是这么小肚鸡肠的人?” 旋身在桌边坐下,撑头看着面前这个年纪比自己大上一岁,世事阅历,人情心计却完全不及自己深的大男孩道:“你啊,与其总是发多余的善心去关心那些不相干的人,不如替自己多加谋划,早日从我这里赎得卖身契,换回自由。你不是一直很想过回以前那种四处漂泊的生活吗?” 琴兮愣了下,摇头道:“并非漂泊,只是游历。” 燕倾看着他那认真的样子,低头轻叹:“这世上多的是无根可依的人,你有根不依,非要过那种居无定所的日子,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琴兮笑了笑:“世间风光无限,既活一世,自然要去亲眼见过一番,才不遗憾。” “我是无根之人,可做不到你这般潇洒。”燕倾摆了摆手,站起身道:“你放心好了,我不会记着那丫头的。与其把心思浪费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我不如多想点法子讨墨王欢心,那不是更实际点吗?” “墨王?” 琴兮皱眉念道,这个人物在凤城,谁都不会陌生呢。 “那丫头虽然不识抬举,但手是真的巧。”燕倾低眸解释道:“我原先是想将那糖人买下来,然后送给王爷博他开心的。” “可现在想想,他要是看到了,应该是大发雷霆才对,怎么会开心呢?” 不会开心的。她从来没听过,有谁能让那个男人开心。 琴兮看着她那笑容渐渐苦涩,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男女之事,他确实不懂。想了想,只能说一句:“我知道,你很喜欢他。” 是啊,她是真的喜欢他。 燕倾怔了怔,抬头看他,笑了笑道:“世人皆说我燕倾心高气傲,眼高于顶,我从来不否认。那些王孙公子,高官大臣不是不好,可我就是一个也看不上。好不容易现在遇到了一个这么优秀的男人,可如今,却是我配不上他。” 第六十六章:被劫 第六十六章:被劫 那个男人位高当王,她却身在风月,再怎么名冠天下,也拉不近身份两重天的距离。 可有什么关系?只要能入他的眼,就是当妾当婢又如何?可奈何是,她连入他的眼都不能…… 隔间的房门珠帘重重,燕倾走过去,伸手抚着那些精致又价值不菲的琉璃珠子,敛了笑容轻问道:“琴兮,你可知爱一个人却求而不得的滋味是怎样的?” 话落回头看着琴兮那双清澈如镜的眼睛,墨黑的瞳孔里映出黯然伤情的自己。这个男孩不染纤尘,是她今生在这世间遇到的最干净无暇的人。 摇了摇头低声道:“但愿你永远也不会知道。” …… 入夜,天际浓如黑墨,不见一点繁星,紫苑阁里一片寂静。 “小姐,奴婢退下了,你也早点休息,别看太晚了。” 采衣挑了挑桌案上的灯芯,对坐在桌边看书的聂霜紫道。 聂霜紫点了点头,视线没离开手中的书本。 小姐从回来后就一直坐在房里看书,动也没动过。什么书这么好看啊?采衣看了她半晌,咕哝着退出房门。 想起下午在后门听到的传言,心里就是一阵阵的担心。唉,真不知道来到王府,到底是福是祸。 房间里安静了好一会儿,聂霜紫才揉了揉眼睛放下书,抬头望了一眼窗外。 已是深夜,她却一点睡意也没有。 习惯性的走到窗边,支着腮望着院子里的景色。紫苑阁的庭院里载种了好几棵的银星海棠,高大的花树笼罩半边庭院,红色的花朵攒满枝头。 花期将过,夜风袭来时,花影重重间落花在风中盘旋着落下。临近窗台的海棠树上好几朵落花都掉在了窗台上,还有些许滚落进她的房间里。 真是漂亮的景致…… 聂霜紫伸手捡起一朵海棠,对着花朵兀自发起怔来。 直到浓墨似的天空洒下纷扬的雨滴,雨水打在窗棂的噼啪声响传入耳际,她才回过神来。视线望向窗外,院子里蓦然狂风乍起,万千无根水断线似的掉下来。 下雨了?冷风灌进来,聂霜紫打了个哆嗦,突然想起下午心血来潮叫采衣采的杏花正晒在院子里。急忙脚步匆匆的打开房门,谁知才刚踏上走廊不过一步,手腕條地一紧,一把锋利的匕首准确无误的架在了她的脖子上。随即在耳边响起的是男子粗哑低沉的嗓音,带着微微的喘息:“别动!” 聂霜紫全身寒毛直竖,立马听话的一动也不动,任由男人将她挟持着。 身穿夜行衣的男人见她听话的样子,眼中闪过满意的神色。抬头看着院子里紧追不舍的十几个黑衣暗卫,眯起眼冷冷道:“如果不想她死,就让开!” 聂霜紫闻言也抬起头来,才发现走廊外不知何时站了十多个同样是一身黑衣的人。这些人是王府的暗卫,那她身后的这个男人就是刺客咯? 这些会武功的人就是喜欢专门欺负像她这样没武功的人么?总是神出鬼没的出现也就算了,还总是把她这样的弱女子卷进来是怎么回事? 秀眉微微皱起,这刺客靠的她很近,身上带着些许水汽和血腥味,看来是还受了伤。 墨王府的黑衣暗卫们面面相觑,皆把目光投向了他们的领头人:“队长……” 一翮摆摆手,示意他们保持包围的阵势,浓眉紧皱的看着走廊上的两个人。 “你最好是放开她,否则今夜你插翅也飞不出墨王府。” 上前两步,手中长刀在雨幕里划出一道绚丽银弧,遥遥指着黑衣男人,一翮冷声道。 是他大意了,一路追着刺客竟然把人逼到了紫苑阁里。他没有在紫苑阁里安排暗卫把守,是因为他想着这里住着两个姑娘,派暗卫始终多有不便。但现在眼前的这一幕,却告诉他这个决定是大错特错了。 “少废话,如果这女人的命不值钱,我现在就送她上路。”刺客似乎是因为受了伤,语气里满满的都是不耐烦。他说着将匕首往聂霜紫脖子移进了一寸,大有随时都会划下去的架势,眼角余光却在不断搜索退路。 聂霜紫瞪大眼睛作惊恐的样子:“喂,你冷静点,不要杀我!” “怕死?那就让他们乖乖让开让我走。否则……” 刺客贴着她冷笑一声,语气里像是十分鄙夷她的胆小怕死。 聂霜紫压根不在意这男人对她的不屑,对着一翮着急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让开!” “姑娘!”一翮眉头大皱特皱,有些不能处理眼前的情况,沉声道:“不能让他走,他偷了王爷的东西……” “什么东西比我的命还重要?”聂霜紫气急,威胁道:“我告诉你,我可是相府千金,如果我在王府出了什么事,我爹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上天明鉴,如果她死在墨王府,她爹的确不会善罢甘休。但是在找王爷大侠兴师问罪前,他一定会和二娘先放几把鞭炮庆祝的…… 一翮和暗卫们对视一眼,都十分为难,这下可该怎么办? 如果聂三小姐有何意外,他们无法向王爷交待。可如果就这样任刺客走掉,他们也逃不了失职的罪责。 大雨倾盆,两方人在院子里对峙了半天也没动静。就在聂霜紫快要忍不住跳脚的时候,一道从天而降的声音解救了全身发麻的她。 “好,我们放你走,你把聂三小姐放了。” 司漠快步而来,直接越过一翮等人对刺客道,面上也是少有的严肃。 “司漠!” 一翮着急叫道,司漠挥了挥手,示意他不要阻拦。 当务之急,是要先保证聂三小姐的安全。 “可以。”刺客爽快点头,就在聂霜紫以为他要把自己放开的时候,他却攥住她的肩,反手一提,就这样带着她腾上屋顶,几个起落就直往墨王府外而去。 “等我确认自己安全了,我就把她放了。你们最好谁也别跟来!” 无耻! 聂霜紫翻了翻白眼,在心里狠狠骂了这蒙面男人一句。 看着刺客二话不说就挟持着聂霜紫离开,司漠一贯的好脸色也沉了下来,转头对一翮冷声道:“追。” 泼天雨幕不歇,又是深夜,人的视线在这样的环境里真是会受到最大的阻碍。 聂霜紫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极力的睁大眼睛想看清脚下的路。可哪怕她已经如此努力了,这条夜路仍是走的七歪八倒,艰辛不已。而偏偏走在她前头的男人,是个一点同情心也没有的家伙。 转头四顾周围的环境,可除了一片漆黑,树影晃动,风声雨水之外,就什么多余的东西就没有了。原本以为这刺客离开墨王府以后就会把她放了,谁知他竟然带着她一路奔到城郊来。 “怎么不喊救命了?刚刚在王府里不是叫的挺大声?” 粗哑的声音突然响起,聂霜紫愣了下,抬起头来发现走在她前头的男人已经停了下来,正歪着头看着她,像是很诧异她此刻的安静。 方才在王府里言语激烈的表现自己很怕死,是为了吸引他的注意力好吗?如今目的已经达到,她还有摆出那副丑样子的必要吗?更何况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叫救命也没人救她呀。 聂霜紫默默再鄙视了下这男人的低智商,抬起自己被树藤绑住的双手道:“你现在已经安全了,可以放了我吧?” 这男人方才随便在路上扯了根树藤绑着她的双手,扯着她走。她急着脱身也不是害怕,就是这树藤勒得太紧了,她手疼。 再说了,她实在没有那么好的兴致,大晚上的跟一个陌生男人在郊外夜下淋雨。 “安全?”刺客挑眉看了眼四周,笑到:“是挺安全的了,不过……” 忽地两步走过来,凑近了她的脸,压低了声音道:“你不害怕么?你为什么不害怕?你就不怕我安全了会对你做什么?” 真是奇怪呢,在墨王府的时候,她对那些暗卫口不择言的样子,让他真的以为她跟那些娇生惯养的官家千金一样,怕死的不得了呢。可出了墨王府,一路上也没听她喊叫半句。 聂霜紫甩了甩头,甩去满头的雨水,煞有介事的道:“我很怕啊,我真的很害怕。所以,能不能请你高抬贵手放了我?” 这人有没有毛病?下着大雨就这样站在雨里跟她聊天,他不怕淋坏她还怕呢。 “真的?”刺客笑了一声,上下看了她几眼,贴近她点头道:“放了你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你得先借我样东西。” “借什……” 聂霜紫话才刚问,就觉得发间一紧,原本束发的发带被刺客扯了下来。还未及反应过来,刺客就已经抬起右臂,拿着她的发带三两下的缠了上去。 这时聂霜紫才看到,原来他受伤的地方在右臂,那儿被砍了一刀。 见他竟然拿自己的发带包扎伤口,聂霜紫气结瞪他:“喂,你!” “抱歉呀,素问墨王府的暗卫鼻子都挺灵,所以我认为这伤口流着血走到哪都不安全。” 刺客确定伤口已经包扎好后,才抬头不怎么有歉意的解释道。 聂霜紫眯眼看他,是怕血腥味暴露了自己的行迹呀?带着她在城郊绕了那么久,又下着雨,竟然还担心稍有不慎会被发现行踪,他可真是谨慎。 这男人,到底是什么人? 第六十七章:这个人,是她的心上人 第六十七章:这个人,是她的心上人。 这男人,到底是什么人? “喂,你干什么?” 正沉思间,被猝不及防的一拉,聂霜紫踉跄了一下,抬头不满道。可这一抬头却又愣了,那刺客竟然扯着她走近一棵大树,直接将树藤绑在了树上。 刺客抬头看了看天空,才回头迎着她呆愣的目光道:“墨王府的人本事不小,估计很快会找过来。此地不宜久留。” “那你把我绑在树上又是什么意思?” 聂霜紫拉了拉树藤问道,可恶,绑得还真紧。 “你应该很自信墨王府会有人来救你吧?所以才一点都不害怕。可是苏垣这个人冷血残酷,他手底下的人又有几个是善类?你真的以为,他们会在乎你的生死?就算他们追来了,也只是想拿回我身上的东西而已。”刺客冷笑两声道:“所以,你不要抱希望了,没有人会来救你。墨王府的暗卫们不会,苏垣更不会。” “你跟王爷有过节?”聂霜紫挑眉,对他的恶趣味十分不以为然,摇了摇头道:“可那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好歹也算救了你一命,你就不能看在这份上,放了我吗?” “救我?”刺客嗤笑了一声道:“你真的以为,凭借我自己的力量我就走不出墨王府?” 刺客低下头,靠近她的耳边低声道:“如果我说,我是专程绕到那里去挟持你的,你信不信?” 聂霜紫皱着眉头后退两步,声音也冷了下来:“为什么?” “这个就无可奉告了。”刺客耸肩,他只是想证明一件事罢了。证明眼前的这个小女人,对苏垣那个冷血无心的男人来说,到底是否重要。如果重要,又重几分? 聂霜紫深深吸了一口气才道:“你可以滚了。” “你说什么?” “我说,你可以滚了。”聂霜紫平静的重复了一句。 “你!”刺客眼中浮现怒火,闪电般的一把掐住她的脖子冷道:“你好大的胆子,如今命在我手上,竟然还敢对我说这样的话。你知不知道,从来没有人敢对我说滚字!” “哟,是吗?那看来你身份还不低呢。”聂霜紫轻咳一声,清亮的眸子看着他:“从前没有,那你今日就记住好了,我可是这个世间上第一个敢对你说滚的人呢。” “你!”刺客似乎因为她这句话,气得想磨牙。瞪了她好一会儿,又突兀的笑了,修长的手放开她纤细的脖子,点了点头道:“挺好的,我会如你所愿记住的。不说其他,你的这份胆色就挺令我满意的。” 说着低头看了眼手臂上的发带,又抬头看着她湿漉漉的样子,一头凌乱的青丝被雨水打得不成样子,一双漂亮明亮的眸子平静的瞪着他。 “别这么看着我,我没有杀你灭口,你该感激才是。我想不用过多久,我们很快会再见的。但是在此之前,你得先逃过眼前的危险才行呢。” 不怀好意的笑了笑,刺客转身离开才慢悠悠的道:“郊外的雨夜,潜伏着许多未知的危险。但愿你运气足够好,能撑到有人来救你。” 唇勾起一抹莫测的弧度,他想到他带着她离开后在墨王府上演的那场调虎离山的戏码。 “王八蛋……” 聂霜紫咬牙切齿的瞪着那男人施展轻功消失在自己眼前,低声的骂了一句。话落狠狠打了一个喷嚏,身子也忍不住的抖了抖。她自小体质便弱,又比常人怕冷,最怕的就是淋雨受寒。如果再不快点脱身,回去后肯定又要大病一场。 小时候她娘曾带她算过命,据算命的说,她这样的人是最容易短命的主。虽然都是些危言耸听的话,虽然她也不怕死,但若是能平平安安的活着,谁也不会想死不是吗? 发觉自己越想越远了,聂霜紫摇了摇头,拉回思绪到今晚上遇到的那个刺客身上。那男人不但工于心计,而且喜怒无常,恶劣的性格简直跟那个地方的产物如出一格。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也不知他掳了她来到底是打算利用她做什么还是测试什么。但他打算利用她,甚至有可能利用她去对付苏垣,只凭这一点,她就对他好感不起来。 聂霜紫叹了一口气,只觉得墨王府的浑水真不是普通的深。蹲下身低头在地上摸索了一遍,却连一块石子都没有找到,聂霜紫看着自己被绑着的双手,只得认命的用牙齿去啃着手上的树藤。 随着时间流逝,下了好半晌的雨势终于渐渐减小,这让聂霜紫自欺欺人的觉得自己的狼狈少了不少。可正当她奋力解决着绑缚着自己的“罪魁祸首”时,一阵细细索索的声响在极近的地方响起,她疑惑的抬起头,在一片漆黑里看见一条细长的模糊物体。 这一刻,聂霜紫才明白过来刺客说得那一句郊外的雨夜潜伏着许多未知的危险的话是什么意思。那条毒蛇借着夜色和雨声的掩护,等她发现时已经畅通无阻的昂首立在她两步开外。 那么近的距离,近到她只要稍有逃跑的动作,它就可以一口气扑上来咬上她的脖子。 聂霜紫闭了闭眼,极力压抑住想尖叫的冲动,也压抑下心中涌上来的恐惧。可为什么墨王府的人到现在还没到呢?按照他们的本事,应该很快就会追上来才是啊。可她都被那刺客丢在这里半天了,他们却连个影子都没瞧见。 难道真如那个刺客所言,那些暗卫根本不在乎她的生死,所以没有人追上来?但如果,连他们都不来救她的话,谁还会来救她呢? 王爷大侠不在府里,不会知道她出了事。等着他来救她,希望他能来救她的这些想法都是她的痴心妄想。可她面前盘踞着一条毒蛇,她不知道该怎么办。蓦地就有些遗憾,如果她不说那些惹他生气的话,如果她没有听他的话离他远远的,那么今夜的这些危险是不是就都不会发生? 聂霜紫睁开眼睛,吞了吞口水才发现自己在看到那条蛇的时候竟然吓到全身僵硬。那条毒蛇在她面前吐着信子,而她身边除了一根绑着她双手的树藤再无其他多余的东西。 可也不能坐以待毙…… 她握了握拳头,打算就利用这根树藤赶跑这条危及她生命的毒蛇。这时意外再生,从远处传来的熟悉兽吼声点亮了她黯然的眸子,她简直不敢置信。 一道银光划破夜色,疾空飞来,准确无误的插在了那条毒蛇身上。前一刻还在虎视眈眈觊觎着她性命的毒蛇,眨眼就成了两半。而她认得这把剑,在那个流淌着温泉的山谷里,那个淡漠如冰的男人曾用他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握着这把剑指着她。 凌乱的脚步声从远至近,一片漆黑里传来他一贯淡漠的声音,只有两个字,唤的是她的名字:“阿紫。” 聂霜紫僵硬的转过头,苍白着面色看着身后的一人一虎。这一刻,恍如刹那梦境,心脏从未有过的快速跳动,频率快的几近窒息,嘴唇颤抖着,她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苏垣走近她,抿着唇问道:“没事吧?” 聂霜紫一动不动的坐在地上,像被人点了穴似的,苏垣皱眉蹲下来,抬手抚上她的肩:“很害怕?” 眼泪蓦然冲上眼眶,汹涌的掉下来,聂霜紫哇的一声扑进他怀里,揪着他的衣襟就是号啕大哭。其实也不是害怕,只是他这样问,难过就一股脑的冲上来,像是她真的很害怕似的。她很想逞强的告诉他,在那条蛇出现以前,她都应付的很好,她才没有很害怕。 可却做不到,她很早就发现了,在他面前她做不到那般坚强。 苏垣身体一僵,却意外的没有推开她,反而生疏的用手轻轻拍着她的肩。语气还是淡淡的,说出来的却是安抚的话:“没事了,那条蛇已经被本王杀了,你别怕。” 聂霜紫埋在他怀里,哭得一塌糊涂。这是他,真的是他,不是梦,也不是她的幻想。他就在她面前,叫她不要害怕。被吓到脑袋空白的那一刻,她在幻想他会来救她,可如何能想得到,他真的就这样出现。 见她呜呜的哭得厉害,苏垣眉头皱的更紧,轻轻推开她,低头割断她手上的树藤,就一言不发的将她抱了起来。身体突然腾头,聂霜紫错愕的抬头,苏垣如深海般的眸子扫着她,淡道:“本王先带你回去。” 瞳孔里映出她一身凌乱的样子,墨黑的眼底闪过不知名的神色。他知道她吓坏了,可他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应付吓坏了的她。 聂霜紫点点头,乖顺的靠在他怀里闭上眼睛,揪着他衣服的手从抓上就没有放开过。苏垣也没有多说什么,抱着她转身离开,昼风哼着鼻子甩着尾巴乖乖跟在苏垣身后。 苏垣用眼角余光扫了它一眼,心里想着回去要给这家伙加餐。如果不是昼风,他也不能这么快找到她。 大雨变小雨,冰凉雨丝打在脸上,却不再觉得寒意渗人。聂霜紫偷偷睁开一只眼睛,偷觑着这个抱着她的男人,抓着他衣襟的手一紧再紧。 再没有那一刻,心意像此刻这般清晰。是了,苏垣,这个人,是她的心上人。 不知缘分从哪一刻开始牵系,她这一生遇到这么多的人,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像他这样让她在乎。她喜欢他,真是想否认都否认不了的事实。 第六十八章:白忙活了 第六十八章:白忙活了 墨王府的前院里整齐有序的跪了一地的人,苏垣抱着聂霜紫走进来的时候,聂霜紫被吓了一跳。 这些人都是王府的明暗侍卫,可竟然连司漠和一翮都在其中跪着。聂霜紫不明所以的看看他们,又转头看看苏垣,不明白是发生了什么事。 “王爷……” 见苏垣竟然抱着聂霜紫回来,跪在地上的十几男人都是惊讶的睁大了眼睛。但很快所有人就都回过神来,齐齐沉声道:“属下失职……” 苏垣看也未看他们一眼,直接向里院走去,淡漠的声音不带丝毫温度的在他们头顶响起:“既知失职,自去领罚。” “是!” 众人齐声应道,目送苏垣抱着聂霜紫离开。司漠叹了口气,率先站起来对众人道:“走吧,自己领板子去。” “唉~” 暗卫们一个个都哀叹了好几声,一翮更是肉痛的脸皮抽了几抽。因为按照规矩,侍卫失职是要挨五十大板,暗卫是一百。而他这个身为队长的,要领的可是二百大板,真是想想都痛。 可也没办法,谁让他们失职了呢,竟然眼睁睁的让刺客把聂三小姐从王府里劫走了,最后还得让王爷亲自出手才把人找回来。那名刺客实在太狡猾了,武功高强不说,竟然还留有后手。他离开墨王府还安排了死士替他断路,替身替他调虎离山,一来二去的,他们不得不兵分几路追踪,可还是把人追丢了。 “一翮,日后聂三小姐的安全你要认真点负责,如果有下一次,给咱们的就不是板子这么简单了。” 司漠拍了拍一翮的肩膀,严肃的嘱咐道。 一翮皱着眉头道:“我当然知道,这种事发生一次就够了好吗?” 他可一点都不想再承受王爷低沉的怒火了。 司漠笑了笑,也没有给这一根筋的家伙深入解释的念头。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一翮又怎么会想那么多,还以为王爷只是单纯的不想让聂三小姐在墨王府出事。 可王爷回府一听到聂三小姐被劫,甚至没有追问详细的过程就又转头追了出去,在他看来,这已经不是单纯的只是对对方的安全负责了。他在王爷身边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见过王爷对一个女人,能有对聂三小姐这般的态度。虽然觉得不可思议,但他也觉得这是一件好事。 “走了走了。” 一翮挥挥手,吆喝着大伙儿去领板子,转头却见司漠往另一个方向去,不解道:“你不一起去?” 司漠笑了笑,说起风凉话来:“我去给你们准备金创药。” 走到紫苑阁前,聂霜紫扯了扯苏垣的衣服,低声道:“王,王爷,你放我下来吧。” 苏垣低头看了她一眼,淡道:“没关系,本王送你进去。” 他很怀疑现在的她能不能自己走。 “不用了。”聂霜紫摇摇头,抬头道:“我有东西要给王爷。” 苏垣放下她,聂霜紫脚一沾地就往怀里掏东西,边掏边道:“我听一翮说那刺客偷了王爷的东西,这是我趁他不注意的时候又偷回来的。” 是吗?苏垣挑眉,他不知道自己还丢了东西。 聂霜紫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布包已经沾湿,她急忙打开来查看,见里头的账簿只是打湿了一个小角,才松了一口气,双手捧着布包递给苏垣道:“王爷,你快看看,这是不是你被偷的。” 被刺客拿着匕首挟持的时候,她就在刺客身上察觉到了这个布包的存在。故意说那些话,只是想转移刺客的注意力好把东西偷过来。 苏垣看了看布包,又抬眼看她,眸子沉沉的:“你故意不挣扎不想法子脱身,不惜把自己置于险境,就是为了拿回这东西?” “我,我以为这个很重要。”看他好像有点不高兴,聂霜紫的声音不由低了几度。怕他是因为账簿湿了才不高兴,又抬头安慰道:“我已经尽量把它藏好了,可外面在下雨。只,只是湿了一个角,应该不影响的,王爷,你别担心……” “这本账簿是假的。”苏垣冷声打断她自以为是的安慰,觉得自己额角青筋在隐隐抽动。 “哈?” 聂霜紫瞪大眼睛,假,假的? “本王不会把弱点放在他人可以轻易碰到的地方。” 所以说,她根本就是白忙活一场咯?聂霜紫看着苏垣,差点忍不住对他翻白眼。都说狡兔三窟,王爷大侠比那刺客还要狡猾多了,而她还担心这样狡猾的他被人算计,简直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自己给自己找罪受。 苏垣看着她懊恼不已的样子,眼底闪过微弱的光芒。他一早就警告过她,不要多管他的闲事,可她还是为了他犯险,甚至是下意识的就这样做了。她也许还没有意识到,如果当时刺客察觉到了她的意图,当场就会把她杀了。 这个女人,念念不忘他对她的救命之恩,为他违逆父命,为他亲身试险,善良的让他意外。 借着廊前宫灯的火光,扫过她被树藤绑缚出淤青的手腕,淡淡的道:“先进去收拾下吧,本王待会派大夫过来。” 聂霜紫本来想摇头说不用了,她没受什么伤,可一看苏垣已经打算离开,未及多想就急忙拉住他的衣袖,见他皱眉回头,咽了咽口水道:“王爷,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生气?” 聂霜紫低眸:“那天,我不是故意要放肆惹你生气的。如果我跟你道歉,你可不可以原谅我?” “本王没有生气。” 苏垣淡淡的扯唇道。他以为,一直在生气的人是她。 聂霜紫惊喜的抬头,再接再励的鼓起勇气问:“那我还可以去给你送饭吗?” “本王也没有说不可以。” 呃,好吧,原来搞半天是她自己在闹别扭。她以为很严重的一件事,结果对方根本没往心里去,忍不住对自己无语至极。可虽然是这样想,但因为他的话,心里还是觉得很高兴。那些离他远点的潇洒话果然是充面子的假话,她果然是想要离他近些的。 祁王府里灯火通明,属于祁王苏煌的书房里点着一盏油灯,祁王的贴身侍卫铁鹰正守在门口,高大的身影矗立着,像一座石雕。 忽然,紧闭着的窗户发出啪嗒的一声声响,一道黑影闪电似的从窗户掠了进来。门外的铁鹰立马有所感应,推开门大步走了进去。 屋里站了一个黑衣蒙面的男人。 铁鹰上前两步行礼道:“王爷!” “免礼吧。”苏煌看了他一眼,伸手扯下蒙面的头巾,露出那张温朗的俊脸,扬眉在桌边坐了下来。 “本王出去的这些时辰,府里那些女人没来自讨没趣吧?” “王爷已经吩咐任何人不得靠近书房,夫人们遵照王爷之命,都没有过来。”铁鹰起身替苏煌倒茶,边倒边禀告道,目光不经意看到苏煌用一条黑色发带缠住的手臂,微微一惊道:“王爷,您受伤了?” “只是小伤,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苏煌接过茶水喝了一口,目光淡淡的暼他,责怪他咋呼的反应。 虽然知道自家主子不爱听这些,但铁鹰还是忍不住道:“王爷,属下早便说过,这些危险的事该派属下们去做。您亲身涉险,若是出了什么意外……” 苏煌轻哼了哼:“派你们去?以你们的这点本事,进了墨王府只会被吞的连尸体都吐不出来。” 被这样贬低,铁鹰却不敢反驳什么。王爷说得不错,他们的身手的确比不过墨王府里的侍卫。 “那王爷今夜,可有查到什么?” 见铁鹰终于问到正事上,苏煌放下茶杯,伸手进怀里,一阵摸索后,脸色微微一变。 发觉自家王爷的脸色有些不对,铁鹰担心的问道:“王爷,怎么了?” 苏煌看了他一眼,抽出手来,目光落在手臂上的发带上,勾唇道:“没什么,只是被一个小丫头摆了一道。” …… 第二天一大早,吃过早饭,聂霜紫就在翻箱倒柜的找东西。 采衣不解的看着她:“小姐,你在找什么?” 小姐昨夜受了惊,怎么不多睡会? “采衣,你有没有看到我那条黑色的发带?” 聂霜紫头也没抬,翻着自己带过来的行李问道。 “黑色的发带?小姐是说那条你不久前才做得么?”采衣先是疑惑,然后摇摇头:“奴婢没看见呢。” “真是糟糕!” 聂霜紫抚额暗叹一声,看来昨晚被刺客打劫走的就是那一条了。 “小姐,什么糟糕了?” 聂霜紫抬头看了看她,摇头道:“没什么,我是说那条发带。应该是昨晚上弄丢了。” “那条发带很重要么?小姐这么着急?” 采衣还是不解,以小姐的巧手,想要发带再做一条不就好了。 “也不是重要,只是还挺喜欢罢了。” 聂霜紫关上装行李的大木箱子,站起身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水喝。 虽然很可惜,但既然被那个刺客拿走了,想要回来也没有办法了。 采衣看着聂霜紫欲言又止的:“小姐,奴婢昨儿下午在后门那儿听到了一个消息。” 聂霜紫挑眉:“什么消息?” “是关于王爷的。”采衣小心的看了看房门外一眼,低声说道:“奴婢听说,再过不久王爷就要娶静祁郡主为王妃了……” “啪!” 茶杯在桌子上打翻的声音,吓了采衣一大跳,险些尖叫出声。 聂霜紫扶好打翻的杯子,掏出手绢擦手笑道:“手滑了一下,你继续说。” “哦。”采衣拍拍受惊的小心脏,继续道:“奴婢是说再过不久,王爷就要娶王妃了,还是娶的静祁郡主呢。” 聂霜紫擦手的动作停了停:“你怎么知道这事的?” 第六十九章:再现尴尬 第六十九章:再现尴尬 “奴婢是听外面的人说的呀,街头巷尾的都在传这个消息呢。据说王爷和静祁郡主早就情投意合了,是大伙儿都公认的一对呢,就等着皇上赐婚的圣旨一下,马上就迎娶过门了。”采衣说起八卦也是兴致勃勃的,可说着又有些苦恼:“就是不知道这个再过不久是多久。如果王爷大婚的时候,小姐你还没把王爷的厌食症治好,咱们还不能回相府,那不是还得面对未来的王妃?也不知道静祁郡主的脾气好不好,如果不好,她会不会刁难小姐呢?” 聂霜紫哭笑不得的看着采衣,伸手点了点她的小脑袋瓜道:“你这丫头都在想什么?你家小姐又不是王爷的小妾,也不是王府的下人,王爷要娶谁做王妃,未来王妃脾气好不好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这丫头未免太闲吃萝卜淡操心了…… 采衣捂着额头扁嘴道:“奴婢只是有些担心嘛。” 墨王府有一个王爷已经很可怕了,要是再来个不好相处的女主人,那真是没法呆了。 聂霜紫挥挥手道:“不要想这些有的没的了。上次萧公子和如星他们给咱们的金创药有带过来么?” “有啊。小姐手又痛了吗?奴婢给你拿过来。” 采衣一听她要找药,顿时也不唠嗑这些八卦了,连忙到柜子里把药拿出来。聂霜紫看着采衣拿出来的瓶瓶罐罐,挑了其中效果最好的一瓶出来递给采衣道:“你把这瓶金创药拿到后院给一翮大人。” 采衣不明所以得接过来:“为什么要拿药给他?” “我听说他被打了二百大板,伤势应该挺严重的。” 聂霜紫打了个呵欠道,打算回床上补眠。虽然不是她的错,但多少有部分是因为她的原因,所以府里的侍卫才会受罚,不做点什么还真说不过去。 “他受罚是他活该,谁让他没保护好小姐。小姐,奴婢可不可以不去?”采衣咬咬唇,一点也不想见到那个家伙。 “不可以。”聂霜紫睨她一眼道:“非去不可。同处在一个屋檐下,难不成你还能躲他一辈子?” 真是的,估计人家一翮老早就忘了那件事了,这丫头还在念念不忘着,一见到他就跟见了鬼似的。 采衣小小声的反驳:“咱们又不会在墨王府呆一辈子……” 聂霜紫被噎了一下,无奈的叹了口气道:“你若真不想见他,那就随便找个侍卫帮忙把药拿给他就是了,说这么多做什么?难道真要你家小姐自己去?” 其实她自己去也没什么,只是她头上始终顶着一个相府嫡女的身份,凡事就不可能什么都不顾及,言行举止势必得考虑到颜面清誉。 这是普遍大家闺秀的无奈。就好像聂映雪和祁王苏煌两两相恋,可无论聂映雪有多想见苏煌,都不会胆大到走出闺房去找他。也好像静祁郡主对王爷大侠芳心早许,可也不会不顾及男女大防,有事没事就往墨王府跑一样。 哪怕本身啥事都没有,但始终敌不过人言可畏。 说到静祁郡主,虽然聂霜紫与她仅有一面之缘,但关于她的种种也是略有耳闻。这个女孩才貌双绝,身份尊贵,待字闺中到十八岁都未婚配,只因为苦恋着苏垣。 从前苏垣是流落他国的质子,归期难测,生死更是难猜。静祁郡主长居闺阁等着他,这份感情在凤城,无论是上至天子还是下至百姓,都只觉得荒唐。可五年前苏垣回来,这份荒唐就变成了理所当然。所有人都这样想,苏垣当不会负了这个痴情的女子。 聂霜紫也这样想,静祁郡主自幼就喜欢他,一心一意的等着他。她等了他十年,才等到他荣归故里,没理由苏垣会辜负她。等待是这世间最漫长难熬的事情,她自问换作是自己,也未必能做到这样漫长的等待。如果苏垣喜欢静祁郡主,想娶她为妻,那实在是意料之中的事,她并不意外。 只是…… 聂霜紫抿了抿唇,觉得再想下去自己就得钻起牛角尖了,索性不再多想。 采衣看着自家小姐说完真的就躺回床上去睡回笼觉了,发难的看着手上的金创药,忍不住叹了口气。 好吧好吧,既然小姐吩咐要拿给他,她去就是了。 出了紫苑阁往后院侍卫们住的大院落而去,一路上采衣转来转去的眼睛就没停过。她是打算按照小姐所说的那样,逮到一个家伙就请他把药带给一翮。可直到她都走到一翮所住的院子跟前了,她还是没遇上一个人影,连扫地的大哥都没瞧见。 看着眼前的院子,采衣犹豫了又犹豫,脚跟抬起来又放下去,心里天人交战了半天,才一咬牙迈过了石阶。 侍卫们住的是一个两进的大院落,十多个房间错落的分布在庭院里。因为是习武之人,警觉性本就比常人高上许多,所以采衣一走进院子里,房间各处酣眠着的夜班侍卫们就纷纷有所发觉了。 几个侍卫赤 裸着上身打开房门,眯着眼睛看了一眼外面,见来人是采衣,皆意外的瞪大了眼睛。对视一眼,一个侍卫粗着嗓子问道:“采衣姑娘,你来做什么?” 采衣被吓了一跳,低呼一声连忙转过身捂住眼睛,红着脸道:“我,我找一,一翮大人。” “哦,找队长啊?队长的房间在最里头的一字房。”另外一个侍卫友善的笑了笑,指了指里面道,说着打了一个大大呵欠,慢吞吞的把身体往房间里缩:“采衣姑娘,你请便。” “队长挨了板子,估计疼的一夜没睡呢。”另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也咕哝着钻回房间。 “等,等一下……” 房门一个接一个的关上,采衣愣愣然的回头才着急的喊道。她不是要问一翮住在哪个房间,她是要找人帮忙把药带给他啊! 跺了跺脚,采衣懊恼不已,可也没勇气再去敲这群光着膀子的大汉的门,只得慢吞吞的走到侍卫说得那个一字房前。 抬手敲了敲门,那句“一翮大人,你在吗?”的问话还没出口,里头就已经响起了一翮低沉的声音:“进来吧。” 采衣纳闷的眨眨眼睛,他怎么知道她会来? 依言推开门,一个黑色的小瓷瓶骨碌碌的滚到她脚边。采衣低头捡起来,抬头时整个人如被天雷劈中,霎时僵立在当场。 “小六,帮我把药捡起来,替我上……” 隐忍着疼痛的低哑声从躺在床上光着屁股的一翮嘴里吐出来,他说到一半转过头,那个“药”字像被人掐在喉咙里,再也挤不出来。 两人大眼瞪小眼的对视了半晌,然后赶在采衣逐渐张大的小嘴再度发出尖叫时,一翮从床上弹跳而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捂住了她的嘴巴。 “如果你想明天就嫁给我的话,你尽可以想怎么叫就叫。如果不想,那就安静些。” 一翮粗着嗓子在采衣柔嫩的耳边低声说道,浓眉皱成一团乱麻。他的老祖宗,怎么会是这个小刺猬。 采衣全身僵如石头,连脑袋也被吓的停止思考,好半天才红着脸怯怯的点头。一翮放开她,手脚利落的穿上裤子,抓了抓脑袋对着采衣的背影不知所措的歉意道:“对不起,我以为你是过来送饭的小六,所以……” 这院子住的都是大男人,洗澡睡觉大伙儿都在一块,他一向不避讳惯了,实在没想到竟然会一次两次的被这丫头撞见这么尴尬的场面。 采衣听着身后细索的声响,知道他已经穿好了裤子。本来慌张乱跳的心渐渐的平静下来,可还是觉得羞愤难当。 “小,小姐让奴婢给大人送,送药来。”紧了紧手里的药瓶,将之搁在一旁的桌上,不敢回头也不敢抬头,慌乱道:“奴婢,奴婢就不打扰大人了,奴婢告退。” 话落采衣夺门而出,一路慌不择路的样子像是在他房间里撞见了恶鬼。 而身为恶鬼的一翮,看着桌上的金创药,心里五味杂陈的不知是个什么滋味。王府里多了两个女人,为什么他觉得他比任何人都要“深受其害”? 而聂霜紫醒来后听采衣哭丧着脸说了这一回看光屁股的事后,捂着嘴就吃吃笑个不停,直道孽缘啊孽缘,羞的采衣又是大半天的不跟她说话。 乐呵到了黄昏时分,她送晚膳到苏垣房里。站在书房窗户前,隔着一扇纸窗半室斜阳,看着苏垣低首在案上处理事务的样子。 “为何不进来?” 看了一会儿,苏垣淡淡的声音传过来。聂霜紫撇了撇嘴,武功高强的人就是不好玩,跟长了好几双眼睛似的,藏哪都能被发现,想偷窥都得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 轻手推开书房门,聂霜紫走过去问道:“王爷忙完了吗?可以用膳了。” 苏垣不喜欢被人打扰这件事,司漠曾经对她耳提面命过好几回,她方才不出声,也有怕打扰到他的原因。 苏垣抬头看了她一眼,放下手上的折子站起身。 第七十章:画中画外人 第七十章:奈何画中画外人 “你做了什么?” 苏垣接过筷子坐下来,看着面前的菜色淡淡问起以前从来不会问的问题。从来不会,是因为他从不关心面前的食物是什么做的,怎么做的。对他来说,吃饭只是把自己维持在一个活着的状态的物什而已,如非必要,他甚至懒得想起。只是她说过希望他配合,他也就真的配合了。 “两道家常菜,可是味道很不错哦。”聂霜紫微微一笑,拉过椅子在他对面坐下,抬手介绍自己做的菜色:“这道是红焖牛腩,这是青椒炒笋丝。红焖牛腩我用红油慢炖了半个时辰,里头还放了姜,蒜……” 苏垣神色淡淡的,就着她清清朗朗的解说动起了筷子。聂霜紫认认真真的把菜的做法营养价值都说给他听,说完了就坐在一旁歪着头看着他吃。 她没有做很多的菜,反正他也吃不完。答应吃,答应一日三餐都配合的吃已经很不错了,再指望他把她做的饭菜都吃完就实在有些强人所难了。反正他不急,她也不急,所以她打算慢慢来。 看着他吃着吃着没两口又是习惯性的轻皱眉头,聂霜紫心底暗叹一口气,支着腮帮子问道:“王爷,你有没有什么喜欢吃的东西?或者是特别想吃的东西也行。你告诉我,我可以做给你吃的。” 苏垣抬眸看着她,她支着腮帮子的模样有些娇憨,此时和他同桌而坐,像是忘了两人间身份的差距。虽然她的确不必像墨王府的下人那般对他卑躬屈膝,诚惶诚恐,但看在他眼里还是胆大的过了头。就连文武百官在面对他的时候都是唯唯诺诺,拘谨万分的样子,更遑论那些没见过世面的闺阁千金? 有谁能做到像她这般在自己面前随性的模样?谁也不能。 不过他也懒得纠正,他又并非非要别人把他当做洪水猛兽,又敬又畏才满意。她能这样,其实还挺不错。 察觉思绪如脱缰之马一跑不可收拾,苏垣收回目光,低眸道:“算了,你做不出来。” 什么?做不出来? 聂霜紫深切觉得自己引以为傲的厨艺被他这句轻轻淡淡的话给侮辱了,这世上有什么菜难做到连她也做不出来?心里不服气,嘴里就问:“王爷想吃的是什么?” 苏垣筷子停了停:“桂花糕。” 聂霜紫又被噎了一下,简直想跳起来大叫,桂花糕有什么难做的?可好在她忍住了,没在苏垣面前又丢一回脸。转念细细想来,王爷大侠说的桂花糕肯定不是大街上随处可以买到的那种,如果是,他想吃还用说出来为难她吗? “那,王爷想吃的那种桂花糕是什么样的?” 苏垣其实不喜欢别人总是问他问题,特别是一些没意义的问题,可偏偏他面前的这个女人不但问题多,还喜欢打破沙锅问到底。 苏垣索性放下筷子,脑中回忆,淡淡的说道:“五瓣梅的形状,吃起来的时候有种清凉之感。” 聂霜紫一怔,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可苏垣说完便自顾喝起酒来,显然是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可怎么会呢?怎么会是这种桂花糕? 聂霜紫不解地蹙起眉,站起身来在房间里无意识的踱步。 苏垣抬头看了她一眼,也微皱起眉来。她神色间不像是因为没听过这种桂花糕担心做不出来而苦恼,反而像是费解意外多一点。 这种反应,在他意料之外。 聂霜紫的脚步在抬头时看到墙角上的一副画像时停下来,纷乱的思绪也因为画上的绝色女子停顿了下来。 她想不到,苏垣的书房里竟然会挂着女子的画像。 画像上的女子明眸如星,貌可倾城,穿着一袭素白长裙迎风站在一处山顶上,身后是满山遍野开放的凌霄花,红艳如火的花朵一直怒放到天际。 聂霜紫讶然之际,暼到画上还题了字,便走了两步凑近了看。 年年凌霄复开时 提笔千书望君回 山水遥,天涯远 殷殷相思莫离身 寄离音,念故人 娟娟灵秀的字,落款是锦戈。 聂霜紫心跳了两跳,觉得脑袋有一瞬间的空白,待脑海渐渐清明时,她第一反应就是去看独自饮酒的苏垣。 这是他作的画,这是他给一个女子作的画。 “你在做什么?” 苏垣似是感觉到她异样的视线,转过头来淡淡问道。 聂霜紫摇摇头,压下心上翻涌的情绪,抬头看着墙上的画笑了笑,好奇问道:“王爷,这个美人是谁啊?” 苏垣这才注意她站的位置是在书房里唯一的一副画前,闻言抬眸看了眼那画像,淡道:“一个故人。” “什么样的故人?”聂霜紫嘴里问着,抬手拂了拂画像,发现上面一尘不染,甚至看不出些许年月的痕迹。如果不是落款处还题上了日期,她估计都看不出来这副画竟然已经画了五年之久。 等了一会儿没听到回答,以为苏垣是不好回答这个问题,聂霜紫想了想,觉得还是不要问了。 她扪心自问,就算苏垣回答了,她也未必想听。 正打算转移话题,可不料苏垣却回答了。他走过来站在她身后,如雕如刻的眉目淡淡的,看着画里的人和看着其他任何人的样子一样,语气也是轻淡的:“在西凌,她救过本王的命,很多次。” 聂霜紫看不到他的表情,只是觉得他愿意回答真是很难得,顺便觉得这女子竟然有本事救了他很多次,更是难得。 这个女子做了这样难得的事,在他心目中的位置肯定更加难得。想来想去,无非还是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人,是他放进心里的人。 聂霜紫收回目光转过身,见苏垣已经重新坐回书桌后处理事务,她便走过去收拾桌子。 心中有事,连看见剩了一大半的饭菜也忘了要念叨两句。残阳余晖掩在暗夜里,黑夜一层层的漫过来,她沉默着替他点燃房里的宫灯,便提着食盒无声息的退出去。 房门掩上的那一刻,苏垣抬头扫了一眼便又低头。书房恢复寂静,明明是早已习惯的安静,他却难得的有种太过安静的感觉。 昼风趴在云晖院门口睡觉,耳朵动了动,听见聂霜紫出来的脚步声,忙睁开眼睛爬起来,对着她欢快的摇尾巴。 聂霜紫看着它这活脱脱一小狗的样子哑然失笑,将食盒里苏垣吃剩下的饭菜拿出来给它吃。 在院门口的台阶上坐下来,偏头看着昼风吃的头也不抬的可爱模样,聂霜紫忍不住拍了拍它的头,笑骂道:“你这大家伙每天这么贪吃,越吃越胖,你这样怎么对得起你家主人呀?” 昼风嘴里咬着块牛腩抬头,嘴里模糊不清的呜了声又低下头去吃的不亦乐乎了。 明显是一点愧疚都没有的样子…… 聂霜紫瞪了它半天,忽然轻轻的叹了口气,回过头去看身后的云晖院,只是这个方向却看不到苏垣的书房。 从前她觉得上天安排两个人相遇,必定是在不早不晚,刚刚合适的时候。现在她却觉得,她和苏垣,他们相遇的太晚。 她没有在他最懵懂青涩的年纪时和他相识,也没有在他最孤立无援,举目无亲的时候和他相遇。她遇见他的时候,他已经这般强大,看透世事无常人情冷暖,轻易不肯相信一个人。他生命里已经有两个好姑娘,活在她不知道的他的时期里,那便是静祁郡主和画像里的锦戈了。她们一个在北启等了他十年,一个在西凌陪了他十年,皆是如此沉重的分量。 而她和他之间,却是一目了然的故事。她终将回到侯门深院里,望着远方期许遥不可及的自由。而苏垣会成为她的回忆,是她第一个喜欢上的人。可她却未必能,未必能成为他的回忆。 她才刚刚发现自己喜欢他,却又突然发现他兴许也有喜欢的人,而这个人怎么也没有可能会是自己,真是再没有比这更让人黯然神伤的事了。 聂霜紫把头埋进臂弯里,又长长的叹了口气。 她跟他果然还是相遇太晚了。 天色完全黑下来,星星开始一颗接一颗的浮现。聂霜紫吸吸鼻子,从手臂上抬起头来,看着头顶的夜空,鲜少的迷茫了一瞬。 她觉得命运安排她来这个世上活这一生真是没有道理,可没有道理也没有办法,她只能这样活下去。 想起苏垣说的五瓣梅桂花糕,她又皱紧了秀眉。 看来,得抽空出一趟城了。 三日后,天清气朗,适合走亲访友,出外聚餐。 将军府的帖子于昨日送到王府,慕容扶桑约聂霜紫于天素居一聚。 天素居是凤城最大的一间茶楼,也是战家产业。平日里文人墨客,官家小姐或者子弟没事的时候最喜欢聚在此处喝茶聊天。不论天素居的环境幽雅,单是上品的糕点茶水就已经足够令很多人流连忘返了。 聂霜紫与人相约向来准时,自不必说。慕容扶桑本也是个不轻易迟到的人,但是这一次她顺路去接如星,因为等这一个拖油瓶竟生生迟到了半个时辰。 等两人飞快的从马车上跳下来,气喘吁吁的跑进天素居时,半路被小二告知,聂霜紫早已在订好的雅间等候多时了。 扶桑和如星连忙跑上二楼,门都不敲就把雅间的房门推开,里面的画面却让她们微微一愣。 雅间里,聂霜紫正坐在窗边和天素居的掌柜叶虽钧说话,聊着煮茶之道。一站一坐,相谈甚欢,画面和谐的不得了。 扶桑和如星对视一眼,皆有些搞不清楚状况。 两人毫不优雅的推门声自然惊动房里的人,聂霜紫和叶虽钧停下交谈,皆有些意外的看着她们。 叶虽钧率先回过神来,礼貌的朝聂霜紫拱手为礼告辞道:“聂姑娘,既然慕容小姐已至,叶某先行告退了。” 第七十一章:天素居里起风波(一) 第七十一章:天素居里起风波(一) “叶掌柜慢走。” 聂霜紫起身相送到门口,待叶虽钧下楼后,才转过身来扫了一眼跑的有些发丝凌乱的两人道:“你们做什么呢?” “阿紫,我们迟到了啊。” 如星拍拍衣服上的灰尘,歉意道。 “我知道啊。”聂霜紫点点头往里走,替两人倒了杯茶才道:“难不成你们是因为迟到了才跑成这样的?” 扶桑接过聂霜紫递过来的茶水,点头道:“就是这个原因。” “迟到了就迟到了,我又不会怪你们,干嘛这么着急?” 聂霜紫招呼两人坐下,边动手泡茶边好笑道。 “我怕你等不到我们人自己走了,毕竟你今时不同往日,我怕墨王府的人约束你。” 扶桑喘了下气,总是缓过来了,走过去在聂霜紫身边坐下来道。 “约束?怎么会呢?我在王府里很自由。” 聂霜紫微笑摇头,她在墨王府只会比在相府更自由,不会更受制。 “是吗?”扶桑挑眉,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才点头道:“原本还担心你在墨王府不适应,被人欺负,现在看来情况还没那么坏。” “我觉得也是啊,那个墨王爷看起来不像是很坏的人。”如星点点头,目光盯着桌上面的糕点发亮,惊叹道:“哇,这些吃的好漂亮。嘻,还有小兔子,好可爱!” “这些都是天素居的招牌糕点,很好吃的。你们用膳了吗?”聂霜紫把糕点往如星面前推了些,笑问道。 扶桑指了指如星道:“这丫头还没有,刚看完病人过来的。” 聂霜紫体贴道:“那如星你赶紧吃一些,我还点了其他的小菜,吃完了还有。” 这时清霜从门外进来,手上提了一盒半路下马车去酒楼打包的饭菜。如星一看,更觉得饿了,忙笑着让聂霜紫和扶桑一起吃。 此次相聚,聂霜紫意在品茗,扶桑意在询问阿紫近况,如星意在向两位好姐妹倾诉心事。这话匣子一打开,便没完没了了起来。采衣和清霜体贴的退居到门外,一来免打扰二来把风。 扶桑听说聂霜紫和采衣去了墨王府,苏垣并没有对她们抬王爷架子,下人也没有对她们刁难之后,这才稍微放下了心来。若非她爹再三肯定苏垣的人品,她岂能真的一声不吭就让聂霜紫去了墨王府?心下打定主意,哪天搞个“突然袭击”到墨王府,去看看阿紫在墨王府到底过的如何。 这厢聊完聂霜紫的情况,那厢又说起如星的事。听到如星坦诚自己喜欢上萧钰宸,扶桑激动的站起来,险些打翻聂霜紫正在炉上煮着的茶。 聂霜紫对于扶桑见鬼了的反应分外讶异,她原本以为扶桑当也是火眼金睛,早就看出来了呢。如星也是被吓的半死,挪着屁股后退,生怕扶桑把她揪到就是一顿揍。 “你,你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呢?”扶桑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咬牙:“你怎么就喜欢上了他呢?” 如星吞了吞口水害怕道:“扶,扶桑,你不喜欢我喜欢萧大哥么?” “那是废话!” 扶桑翻翻白眼。聂霜紫拉了拉她的袖子,示意她收起那天塌下来的样子,轻声道:“萧大哥挺好的呀,你干嘛反对?” “从来商贾多妻妾,自古王侯最花心。这不是你告诉我的吗?”扶桑暼了聂霜紫一眼,喝口茶松下气。 “可是萧大哥一非商贾,二非王侯,为人也挺不错的。” 聂霜紫继续替萧钰宸说好话,如星在一旁狂点头。 “天下男人都有除不去的劣根,越有势力的男人越贪心。阿紫,这不也是你告诉我的吗?” 扶桑摇了摇绿底釉的茶杯,不客气的反驳道。她这话一落下,如星顿时把幽幽的目光转向聂霜紫。原来搞半天,是阿紫惹下的错。 额,聂霜紫也哑口无言了。这都是一年前扶桑失恋远赴边城前,她陪她喝了一宿大醉一场后说的醉话。 “你看你也没话说了吧?”扶桑挑眉,放下茶杯叹气道:“萧钰宸的人品怎么样我不清楚,我也没兴趣知道,可是……”她一把揪过如星,指着她的鼻子道:“可是这丫头我比谁都清楚,傻乎乎的小姑娘一个,下山来统共认识的人也就我们这几个,用手指都数的出来。而萧钰宸呢?他的流云山庄和凤凰楼不是假的,那家伙就是一人精。你觉得如星这丫头能降住他吗?你放心她跟他在一起吗?日后萧钰宸负了她怎么办?” “咳咳,扶桑。” 聂霜紫咳了两声,提醒她注意形象啊。扶桑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她一激动又把自家老爹大咧咧的性格露出来了。轻咳一声放开如星,拍了拍手道:“总之,你死心吧,你们不合适。” “扶桑……”如星都快哭出来了,又求助的看向聂霜紫:“阿紫……” 聂霜紫安慰的拍拍她的手,递给她一个放心的眼神,转头对扶桑道:“扶桑,你放心啦。”指了指头顶笑道:“每个人的姻缘上天自有安排,再说现在八字都还没一撇呢,你担心什么呢?” 人家萧钰宸是什么意思都还不知道呢,她们在这里说什么在一起以后辜负不辜负的问题,那也扯太远了不是? “你心倒是放的挺宽。”扶桑白了聂霜紫一眼,低眸道:“反正我就是觉得爱情就是毒,就是刀和剑,谁碰了谁都得受一身伤,我巴不得你们一辈子都不要有机会碰到。” 这可就有些难了啊。聂霜紫无奈的摇摇头,扶桑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啊。 抬头对如星笑道:“如星,你也放心,扶桑就是嘴上说说,不会真的否定你喜欢的人的。” 如星展颜而笑:“嗯。” 扶桑没好气的揉揉如星的头,扬眉道:“缘分这种事,谁知道呢?” 聂霜紫低头品茶,在心里轻叹。是啊,缘分这种事不到最后,谁知道呢? 聊天刚歇一个段落,门口响起轻微的敲门声,采衣和清霜推门小心的走进来,又马上把门关上。 感觉她们有点奇怪,聂霜紫疑惑道:“怎么了?” 话落发现采衣的脸色有些白,挑了下眉,出啥事了? 采衣白着脸低声道:“小姐,二小姐来了,现在在楼下。” 聂霜紫惊讶,扶桑却是一皱眉:“聂映梅?” 清霜点了点头肯定道:“是聂二小姐,方才才来的,只是不知道怎么回事,才坐了不到一会儿就跟人起了冲突。” 扶桑冷笑一声:“呵,我道怎么聊的好好的,外面感觉有些吵了呢,原来是她这不找麻烦浑身就不舒坦的女人来了。” 聂霜紫抚额:“我倒是忘了,聂映梅很喜欢在天素居找麻烦。” 今年也不知道天素居哪里得罪了她哪个煞神二姐,弄得她有事没事都往这里跑。而且每次来,没有一次不砸桌子踹椅子的,索赔的账单都快堆满她爹的书房了。也难怪她爹一看到聂映梅就气不打一处来。 “来了也好,我还愁找不到她人算账呢。走,阿紫,如星,我们去看看。” 扶桑抬手抚了抚额角的发丝笑了笑,对两人道。 如星哎了一声站起来跟在扶桑身后,两人走了两步觉得不对劲,回过头才发现聂霜紫不动如山的坐在原处,淡然品茶的样子都没变过。 “阿紫,你干什么呢?” 聂霜紫转头看了两人一眼,抿唇浅笑道:“去看看可以啊,只要扶桑你答应我不惹聂映梅那麻烦。” “你也知道她是麻烦,那为何总拦着我教训她?”扶桑咬牙不满,可聂霜紫还是一副没得商量的样子,只好妥协道:“行,我答应你,不无故招惹她,不因为你的原因教训她。可若是她在楼下欺压良民,我总可以管管了吧?” 聂霜紫偏头想了想,如果聂映梅当真是在仗势欺人,她当然不会拦着扶桑了,估计还会叫她下手重点,于是点头爽快道:“可以。” 三人出了雅间,站在二楼楼梯处往下观看。 大堂里挤满了人,二楼围栏处也挤了许多看热闹的人。聂映梅手拿长鞭,鹤立鸡群似的站在大堂中间。俏脸涨红,柳眉倒竖,一副气得快要冒烟的样子。 在她对面,是天素居年轻又俊朗的掌柜叶虽钧。叶虽钧身旁还贴着一个哭得梨花带雨的女孩,楚楚可怜的模样我见犹怜,当然,这我见犹怜是对那些只用下半身思考的男人说的。 这三个人显然就是事件的中心了。聂霜紫微挑了下眉,一眼看过去就觉得那哭得不能再假的女孩有些面熟。接着她就想起来了,皇后寿宴那天曾在皇宫见过的,李尚书之女李婉清。 心底暗自好笑,那时就觉得这李婉清和聂映梅有过节,当时还想给聂映梅提个醒来着。这才多久?就让她看到了这两人争执的场面。 聂映梅站在叶虽钧和李婉清对面,愤怒的看着这贴在一起的两人,咬牙道:“叶虽钧,你又帮她!你为什么总是帮她!她就是一个贱人,也值得你为了她得罪我?” 叶虽钧眉头微皱:“聂二小姐,还请你言语之间尊重点。叶某并非偏帮何人,只是此处是天素居,还请小姐不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在此为难他人。” “我没有为难他人,是这贱人自己找事。”聂映梅握紧鞭子,瞪着躲在叶虽钧身后的李婉清,气的冒火道:“你没有偏帮她,那就让开,我要好好教训她!” 第七十二章:天素居里起风波(二) 第七十二章:天素居里起风波(二) 叶虽钧摇头:“聂二小姐……” 李婉清躲在叶虽钧身后哭得抽抽噎噎的,闻言拉了拉叶虽钧的衣服,梨花带雨的道:“叶掌柜,你还和这泼妇多费唇舌做什么?她在城里嚣张跋扈又不是一天两天了,不会听你的。” 聂映梅转目瞪她:“李婉清,你闭嘴,少在那里颠倒黑白!” “叶掌柜,你看看她说的都是什么话?”李婉清委委屈屈的对叶虽钧哭诉道,说完又抬头看着聂映梅,手绢轻拭了拭脸上的泪痕才愤愤道:“聂映梅,你话说清楚,谁才是黑?谁才是白?你聂映梅在凤城是个什么人物,在场众位谁人不知?你仗着你爹是丞相,一直是目中无人。你看我不顺眼,就三番五次的找我麻烦,知道我喜欢来天素居喝茶,和叶掌柜交情匪浅,你就也天天往这里跑,来找天素居和叶掌柜的麻烦。” 叶虽钧淡淡的暼了眼李婉清,眉头一皱,他什么时候和这女人交情匪浅了? 李婉清的话引来四面八方的附和声,围观的客人都纷纷点头,显然是比较相信她这些话的。 “你胡说!”聂映梅跺了下脚骂道,也不顾别人的态度如何,只是转头盯着叶虽钧道:“事情根本不是她说的那样,是她看我不顺眼!是她找我的麻烦!” “哗!” 楼上楼上响起一片哗然笑声,连聂霜紫和扶桑听了都忍不住噗嗤一笑,觉得荒谬之极。 正如李婉清所说,聂映梅是个什么主,众人都心知肚明。从来都只有她欺负别人的份,何时轮到别人骑到她头上?这话说出来,除了带给众人可笑之感外啥用也没有。 扶桑简直笑出了泪水,抬手抹抹眼泪好笑道:“想不到啊想不到,聂映梅也会有喊冤的一天。今天真是出来对了。” “她是气急了才这样口不择言的。” 聂霜紫无奈摇头,一个心机婊和一个头脑简单的家伙对阵,聂映梅不输惨才怪。 果然,李婉清听了冷冷一笑,像是气极了:“真是贼喊捉贼,方才众目睽睽,所有人都看到了,是你先出手打我的。”说着偏头看着叶虽钧,声音软了下来:“叶掌柜明人明眼,该是看到了她有多跋扈的,你千万不能任由她再这样欺压良民了。” “贱人,我撕了你的嘴。” 聂映梅一忍再忍,终于是忍不下去了,抬掌就劈向李婉清。 李婉清尖叫一声抱住头,聂霜紫抬手捂住耳朵,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这分贝真让人受不了啊。 聂映梅动手,叶虽钧自然是出手制止,两三招便化解了她的招式,沉声道:“聂二小姐……” “让开!” “请恕叶某办不到,还请聂二小姐息事,有话好说。” “还说什么!说来说去,你还是相信她!说来说去,你还是要护着她!”聂映梅狠狠一辉鞭子,威胁道:“你信不信我连你一起打?” “啧啧,聂映梅要打人之前,什么时候还会顾及旁人了?” 扶桑啧啧了两声,觉得今天的聂映梅真是一反常态啊,平时挥鞭子时忌惮过谁?连她爹大将军的身份都不放在眼里,更何况眼前这两人?她对那个叶掌柜的态度有些奇怪呀。 聂霜紫也赞同的点了点头:“的确是奇怪了些。她的注意力有一半都放在叶掌柜身上……” 说着和扶桑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道:“莫非……” “莫非什么?” 如星好奇的看着两人,她除了觉得聂映梅好凶之外,什么也没看出来。 聂霜紫和扶桑一同呵呵笑了两声。 原来不是谁找谁的麻烦,而是为了某人“争风吃醋”啊。 聂霜紫朝扶桑抬了抬下巴,然后转身下楼而去。 “不是说不去招惹她吗?” 扶桑嘟囔着挑眉,转身跟在她身后。如星虽然不大清楚状况,但是凑热闹嘛,她一向不会落后啦。 “二姐,手下留情。” 叶虽钧和聂映梅正对峙间,清柔如泉的声音响在大堂里,众人循声转目,便看到了从二楼下来的聂霜紫几人。 聂映梅一看是她,柳眉皱起:“贱丫头,你怎么在这里。” 扶桑脚步一顿,聂映梅对阿紫的称呼让她差点忍不住发火。 叶虽钧是认识聂霜紫的,见她下来很是讶异。而李婉清先是疑惑,但也很快便想起了眼前这青衣少女与自己有一面之缘。她一直都以为聂霜紫是丞相府的庶女之一,对她的出现也只是暗地里嘲讽的一笑。 聂霜紫走至聂映梅面前,微微蹙了眉头:“二姐,你怎么又在外头生事了呢?若是让爹知道了,又得生气了。” “贱丫头,你在说什……” 聂映梅正在气头上呢,聂霜紫又说这种类似于教训的话,正想发火,聂霜紫却突然掩着袖子捏了捏她的手。她怔了一怔,下意识就把剩下的话吞回了肚子里。 满意的看着聂映梅收了声,聂霜紫心里暗吁一口气她这二姐再多叫她一声贱丫头,她敢保证扶桑和如星立马会翻脸,二话不说就会跟李婉清站成同一阵战线。 聂霜紫眯眼笑了笑:“二姐,你知道自己的错就好了。” 聂映梅抿唇瞪着她不说话,那模样就像是做错事的孩子被大人训了,却还咬着牙齿不服气一般。 李婉清有些纳闷,这聂映梅方才还怒火攻心,一副要撕人的样子,怎么突然就收敛了所有的火气? 聂霜紫眼中闪过算计的笑意,转过身来看向李婉清,担忧的道:“李小姐,你没事吧?” 李婉清抹泪的动作一顿,抬头看了看她,偏头没好气道:“没事。” “李小姐,方才我在二楼都听得仔细了。如你所言,我二姐素来顽劣无礼,对你有所不敬之处还望你包涵,不要与她计较。”聂霜紫笑盈盈的,像是专门出来充当和事佬的,说着走近李婉清伸手贴上她的肩又关怀道:“不知二姐此前动手有没有不知轻重?李小姐有没有伤到哪里?让小妹看看吧。” 因她靠过来,叶虽钧话都不吭一声就往旁边挪了好几步。李婉清眼见他被挤走了,顿生不爽,刚想叫这突然出现又莫名其妙熟络的女人走开点,谁知聂霜紫却突然倾身过来,靠着她耳边说了一句话。 “贱人,你胡说什么!” 李婉清脸色霎时惨白了一会儿,接着便是不可抑制的怒气,怒气之下娇喝着一双手不知轻重的就推上了身前的少女。 几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一声低呼,原本好心上前关怀的聂霜紫就被李婉清狠狠推倒在了地上。 “阿紫!” 扶桑和如星急忙跑过去扶她,扶桑更是在把人扶了起来之后对李婉清怒目而视:“李婉清,你干什么?” 李婉清俏脸狰狞的指着聂霜紫骂道:“是这贱人……” “李小姐。” 聂霜紫淡淡的打断她的话,扶着如星站好后拍了拍有些凌乱的衣服才抬头蹙眉道:“我一片好心担心我二姐对你无礼,才上前关心。你怎能因为对我二姐不满便迁怒于我呢?” 聂霜紫这略带委屈的话说出口,大堂里便响起了一片嘘声,如星更是生气的瞪着李婉清道:“你这女人好过分!” 李婉清这时才意识到这里是大庭广众之下,连忙摇头解释道:“我没有……”又转头瞪着聂霜紫:“你这贱人胡说就算了,还敢颠倒黑白,好大的胆子!” 聂霜紫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这些女人怎么就这么喜欢叫别人贱人呢?不知道这样有损口德吗?心下好笑不已,面上却不动声色的挑眉还击:“李小姐,你话说清楚,什么是黑?什么是白?你素来和我二姐不和,方才众目睽睽之下,大家都看见了你和我二姐起了冲突。而我与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你不是迁怒又为何要推我?” 李婉清一噎,半晌不知道怎么答话。这不是刚刚她拿来对付聂映梅的说辞么?这女人竟然有样学样! 聂映梅闻言很是惊讶的转头看了聂霜紫一眼,心里头很是不解。她没空想为什么聂霜紫在外人面前这么口齿伶俐还爱演,她只是太过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帮她羞辱李婉清。她以为她叫她收声,是想替她向李婉清道歉,没想到她会反咬李婉清一口。 “你自己说了什么自己心里有数!” 良久,李婉清才咬牙说了这么一句。 “我说了什么吗?” 聂霜紫疑惑的皱眉,十分无辜的和李婉清对视。 这女人,不过简单一激,方才装出来的柔弱气质瞬间就荡然无存了。她此时的样子,和皇宫里初次见到的那副目中无人模样还真是一般无二。她那时就想,这样头脑简单又自以为是的女人,也就只能跟聂映梅做做对手了。若是碰上聂映雪,绝对分分钟被虐成渣。 “你说了……” 李婉清脱口而出的话不过一半就生生止住,一张小脸憋的又青又白,那种有辱门风的话,叫她怎么说的出口? 料到她说不出口,聂霜紫勾了勾嘴角,正打算再进一步实施自己的意图,谁知身边的扶桑寒着一张俏脸走了出去,走至李婉清面前声音清冷道:“看来你也没话说了?很好,听说你爹位居尚书是吧?今日这桩事,我慕容将军府记在账上了,过两日就到府上去要个公道来。但愿你那位尚书爹爹底气够硬,可以在我爹面前护住你。” 李婉清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扶桑,气极了说话都有些结巴:“我,我不过是推了她一下,慕容扶桑,你不要太过分了。” 第七十三章:会面 第七十三章:会面 李婉清再蠢,也知道慕容将军府是如何惹不得的存在。这本来只是姑娘家之间你争我抢的小闹剧,本没什么大不了的,可若是牵扯上两人背后的家族长辈,那就会演变成朝臣不和的大事,一个弄不好就能让她爹丢了官位。 不止李婉清晓得其中厉害,在场的人也无一不觉得慕容扶桑太小题大做了,特别是慕容扶桑的爹官位还比那位李尚书高上了不止一阶,这就未免有些仗势了。 扶桑可不管别人怎么想她,只冷冷一笑道:“过分又如何?”见李婉清气结不答话,话锋一转,又笑道:“看来你挺害怕的。那我就换一个法子,想要我不记账也成,你就在这里让我消了气就成。” “你!”李婉清气得直想跺脚,见慕容扶桑不买她的账,只好把目光转向一旁静立不动的叶虽钧:“叶掌柜……” 叶虽钧皱了皱眉,看了她一眼,疏离道:“这是几位小姐的私事,叶某无权过问。” 李婉清脸色再白,又把目光移向大堂里三五成群看戏的客人。可那些客人一接触到她的目光,皆纷纷后退了好几步,生怕她开口求人帮忙。 若是平日里,他们当然乐得英雄救美,更何况救的还是尚书家的千金。可今日这尚书千金对上的是谁啊?是丞相府和将军府的小姐!笑话,谁敢上去谁就是傻子! 李婉清愤怒的捏紧手绢,却也无可奈何。如果只是聂映梅一个人,她自然有信心可以整她,可是这慕容扶桑,她躲不起也惹不起。 孤立无援,她只得恨恨咬牙道:“你想怎样?” 扶桑笑而不答,而是转目看向聂映梅,伸手道:“鞭子借一下。” 聂映梅抬目瞪了她一眼,但还是把鞭子递了过去。 李婉清一见扶桑拿着鞭子就朝她逼近,吓的脚步都一连后退了好几步:“你,你想干什么?” 扶桑提着鞭子慢悠悠的走近她,闻言笑道:“不干什么。天素居外头不是有棵大树么?我用这鞭子把你绑起来挂上去,在树上挂两个时辰,这事就算完了。” “你,你敢!慕容扶桑,你敢这么对我,我爹也不会善罢甘休的!” “那又如何?这世上就没有我慕容扶桑不敢做的事。” “不要过来!你不要过来!救,救命啊!” “……” 在李婉清一迭声的惨叫哭诉声里,扶桑已经手脚利落的一勾一缠一绑将她给捆了个结实。绑好人后扶桑把鞭子一头交给清霜,拍拍手道:“绑到外面树上去,找个人看着,没有两个时辰不许让人放她下来。” “是!” 清霜欢快的应了一声,拖着使命挣扎的李婉清就往门外去了。大堂里围满的看客也纷纷跟在清霜后头去看热闹,天素居转眼之间就人走楼空。 聂霜紫这时才放下捂着耳朵的双手,长长的吁了口气后无奈的看着扶桑。她本意只是想小小教训一下李婉清,用话逼得她下个跪啊磕个头啊什么的就可以了,谁知扶桑非要搞这么大场面,给人整到大街上的树顶去。 不过说真的,仗势欺人真的很爽有没有?可不是人人都能像扶桑这么玩的,毕竟谁也不像她有个位高权重又护短的老爹。 “你不要以为我会谢你。” 扶桑满意的看着清霜拖着人消失在门口,转身正想拉着聂霜紫和如星回楼上继续喝茶,冷不防一侧的聂映梅丢出了这么一句话。 扶桑先是一怔,接着转头看她冷笑道:“我不需要你谢我,我也不是为了帮你。那个女人有眼无珠,动了不该动的人,我才教训她一下。倘若方才推阿紫的那个人换作是你,我也会这么做,这一点你要记清楚。” “哼。” 聂映梅轻哼一声不再说话,转目去看叶虽钧,却见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被她打烂的桌椅前,噼里啪啦的打着算盘,身边还有个拿着账本的伙计,完全不在意她们这几个女人的争锋相对。 她冷着脸走过去,恰好他回头,见她过来微微苦笑:“聂二小姐……” 聂映梅低下眸子轻声道:“我会赔的。” “聂二小姐,叶某不是这个意思……” “老规矩,把账单送到相府就行了,会有人送银子过来的。” 聂映梅扬声打断他的话,话落之后转身再看了一眼聂霜紫,抿了抿唇大踏步走出了天素居。 叶虽钧站在原地看着这个说风就是雨的女孩离开的背影,良久才轻叹了口气。 “叶掌柜?” 身边响起轻唤声,叶虽钧回神一看,见是聂霜紫,忙施礼道:“聂姑娘。” 行礼间不经意眼角余光一扫,才发现大堂里不仅人去楼空,连慕容扶桑和那位面生的如星姑娘也不见踪影,忍不住微微皱眉疑惑道:“聂姑娘,慕容小姐和如星姑娘怎么不见了?” “噢,她们呀。”聂霜紫手指支着下巴打量他,闻言微微一笑解释道:“楼上茶盏已凉,加之扶桑还有事,我便让她们先回去了。” 叶虽钧点点头道:“原来如此。” 却讶异于自己竟然连客人离开都没有发现。 聂霜紫放下手,挑眉看了他半晌才慢悠悠的提醒道:“叶掌柜,你不是说战大哥此时人在天素居,且想见我一面么?如今人都走完了,你还不打算替我引见?” 叶虽钧微愣,像是才想起这回事,暗恼了自己一声后歉意道:“是叶某疏忽了,家主就在里间,聂姑娘请随叶某来。” …… 隔着一重深色门帘,战云枫依窗而坐,修长的手指轻轻敲打着轮椅扶手,沉寂的黑眸里思量流转,不知在想些什么。 聂霜紫和叶虽钧掀帘而入,他收起眼中的思绪,抬头微微一笑道:“阿紫姑娘,久违了。” “战大哥,让你久等了。” 聂霜紫回以一笑,在他对面的桌子上坐下。 战云枫打量着她:“阿紫姑娘原来是相府千金,这倒是令战某有些意外。” “战大哥可是凤城首富,想必上次在宫里一别之后,你已经把我的身份背景都打听清楚了。你意外的,是方才在外头我和扶桑插手二姐的事?”聂霜紫眯眼笑道,托着下巴看叶虽钧在一旁垂首煮茶的样子,那熟练的动作行云流水,优雅又好看。 “我与家中姐妹并不和睦,老实说,我也不想帮她。不过战大哥也知道,我那个二姐自小就有跋扈的性子,若我今日在此却一声不吭,日后被她知道了,难免又是一番麻烦。我那二姐可真是一点大家闺秀的模样都没有啊,叶掌柜,你说是不是?” 她这话说的刻意,战云枫只是低了眸子不说话,叶虽钧的动作一顿,抬头看了看她,才客气道:“聂姑娘的家事,叶某无权置喙。” 聂霜紫也不在意他疏离的态度,像是真的就只是随口一句抱怨,笑了笑后便转移话题道:“不知道战大哥找我是有什么事?可是生意上哪里需要效劳?” 战云枫摇了摇头:“我自是希望你能多参与一些生意的,但也知道你多有不便。找你过来只是想让你看看账簿,确认下这几个月花绣庄和玲珑糕坊的收益,毕竟你也是东家之一。” 聂霜紫听他这么说,才留意他手边还放着好几本账簿,于是随手取过一本,边漫不经心的翻动边道:“有战家这个金字招牌在,不必看都知道定是日进斗金的。我对战大哥很放心,战大哥不必时时记着叫我来查账的。只要把我那一份存进钱庄,我就对大哥很感激了。” 战云枫接过叶虽钧递过来的茶盏,低头品茶时目光还锁着她垂首翻阅的样子,看着她的目光温和却夹着探视,很想把眼前这个不过十五六岁的小姑娘给看透。 他这个人心思沉凝,眼光毒辣,身负万贯家财,走南闯北经营商道,自认经验老道,见过这世间各种各样的人,可也难以一言道尽眼前这女子的智慧与玲珑。 他在两年前认识她,因此受益匪浅。那时候她多大?哦,不过是个十三岁出头的小姑娘。那样小的年纪,却有胆子女扮男装独闯战家大宅,哪怕一眼被他识破女子之身也不见慌乱,言之凿凿的说要和他谈一笔买卖。他不是目光短浅之辈,并没有因为她年纪小又是个女孩就把她赶出去,抱着兴味的心态与她长谈,那一日后就有了花绣庄与玲珑糕坊。 花绣庄与玲珑糕坊开在离凤城有上百里路途的锡城,开张不过两年就成了战家旗下生意最好的产业之二,业绩远超战家其他的铺子。 他从那时就明白,这小姑娘是个天生的商人,生了一副好算计的心思。若不是她只是想依靠战家为自己博一些财产,并没有谋取暴利的想法,恐怕不用多少年,就会出现另一个首富之家。 花绣庄和玲珑糕坊都是用的她的经营理念和手艺,可除了这两个铺子之外,她也在其他方面给了他不少建议。就比如这天素居,当初只是凤城最大的一个茶楼,生意虽说不错,但也不比其他茶楼出色多少。如今有这般的红火生意,少不了她偶尔随意提起的一点笑言。 当初她说想要借他的手赚点小钱的时候,他问起原因,她说什么来着?哦,她说,她只是为免有一天无枝可依了,自己也不必落到饿死的境地。 第七十四章:山有木兮木有枝 他那时就隐隐猜到,在她看似洒脱的微笑之下,背后的生活或许并不如意。但出于对她的尊重,他并没有多事的去调查什么。 彼此心知肚明的过了两年,直到不久前在皇宫里遇到她。她说的不错,那晚之后他就派人去调查了她。也许是好奇,也许是怀疑,他不喜欢身边有着像一团浓雾的人存在。 她是相府嫡出的千金,可已经在她娘亲死去的那一年失宠。而在侯门深院里,那样的失宠就像被打入冷宫,从此后万般光芒皆与你无缘。 蓦地就有些可怜她。 “战大哥,我看完了。” 聂霜紫一目十行阅过账簿,将账簿放下后抬头笑道。 战云枫点点头,放下茶盏:“可有什么要吩咐下去的?” “现在铺子已经算是稳定下来了,名声在锡城也已经打开,无需我再吩咐什么了。”聂霜紫摇摇头,蓦地想起桂花糕一事,皱眉犹豫了会又道:“只是有件事,还想请战大哥帮忙。” “你说。” “我早前就听战大哥说起过,你在城外有座茶庄,如今想必茶花开得正好?”聂霜紫轻声问道,见战云枫点头,便又继续道:“这时候夏茶初生,天素居应该会派遣专人去茶庄收茶吧?” 战云枫顿了会,抬头看向叶虽钧道:“两日后,虽钧会亲自去茶庄一趟巡视。” 哦?聂霜紫挑了挑眉,也看了眼叶虽钧,意味深长的笑了笑,这可真是巧啊。 “近日想做道新奇的糕点,需用到上好茶花,不知道战大哥方不方便让我同去茶庄一趟?” 战云枫微笑道:“这是小事,我吩咐一声便可。” “那就有劳战大哥了,两日后我再来拜访。” 聂霜紫欠身谢过,就想告辞离开,战云枫却又叫住了她:“你如今在墨王府?” 聂霜紫微愣了下,点头道:“不错。” 战云枫手指轻敲扶手,温声道:“阿紫姑娘,不瞒你说,我与墨王多少也有些交集。你如今在他府上,若他派人追查……你曾化名之事,在下是否要隐瞒?” 他其实还是瞒了她的,他跟墨王爷不仅仅是有些交集,他手底下有一半家产都是墨王爷的…… 聂霜紫了然,苏垣这人这么谨慎,不会容许有未知因素出现在他身边,会派人调查实在没什么好意外的。而一旦他调查,她曾经隐姓为君姑娘的事也必然瞒不了多久。 思及此,她低眸道:“战大哥不必费心替我隐瞒,王爷他,不喜欢别人骗他。如果他来问,我就会如实相告的。” 这本不是什么大事,当初之所以化名不过是想方便行事,二来逃避相府里二姨娘的耳目,她又不是干亏心事。再者,她可以在任何人面前活得小心翼翼,唯独不希望在苏垣面前也活得小心翼翼。 战云枫怔了一瞬,心里却暗松了口气。还好,还好,这样他就不用觉得有点愧疚了,谁让不久前他就已经把调查到的关于她的一切都交给了一翮带进墨王府了呢。 聂霜紫可不知道战云枫早已把她卖了,又坐了一会儿把两天后出城的事宜安排好便告辞了。叶虽钧送聂霜紫出去后又返身回来,见战云枫独自饮茶饮的入神,淡问道:“家主在想什么?” 战云枫抬头轻笑了笑,语气里带了分叹息:“我只是觉得,若阿紫姑娘并非聂文礼之女,会是一个很适合做妻子的人选。” 但可惜她是。聂文礼已经站在祁王一脉,势必与太子和墨王为敌,这样一个身份让她站在了他们的对立面,如果成为枕边人的话,也只会让她夹在两边左右为难。但若是任由她回到相府,日后和她爹站成一线的话,也未免可惜了。 可惜了她一副玲珑剔透心思。 丞相府后门外有一棵枝繁叶茂的合欢树,绿叶遮了半边街道,又钻过相府墙角。 聂霜紫带着采衣走到树下,抬头向上看去,就见到聂映梅一双白皙脚丫在树上晃晃悠悠的,半个身子隐在树荫里。 清亮的眸子迎着细碎的日光眯了眯,她蓦然就想起往事。她记得,小时候这棵树就这般高大,时常承载着她们从相府里偷溜到相府外。那时天真烂漫,彼此感情甚笃,哪里想得到日后这样隔阂? 她自小觉得姐妹之间两小无猜不应该有错,可偏偏她们都觉得那是错的,生生要把一副美好和谐的画打烂再踩碎,一点余地也不肯给彼此留。 可这样彼此推开彼此伤害,真不知道是否就是所谓的称心如意,大家都觉得开心? “二姐。” 聂霜紫收回思绪轻轻出声,打破树梢之上的安静画面。 聂映梅头靠在树干上,身边绿叶层层, 她闭着眼睛有一下没一下的甩着从树上折下来的枝条。听到树底下的声音,她睁开眼睛低头扫了一眼不满道:“你倒舍得来了?让我等了这么久,还以为你是忘这回事了呢。” 聂霜紫浅笑道:“怎么会,二姐不是都还记得吗?” 聂映梅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面上端着的是一如既往的不屑神情。她当然会记得,小时候每当她们几个惹了大娘不高兴,聂霜紫就会出来替她们解围。那捏手掌的动作是她们的一个暗号,意思是别出声,让我来,合欢树。 聂映梅想起过去,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忽然就清晰起来,和今天在天素居里发生的一幕重叠,看着树下的人,忽然就觉得她的笑容有些刺眼,不由自主的就别过了眼,没好气道:“你刚刚在天素居里跟那贱人说了什么?” 聂霜紫自然知道她指的是李婉清,低头在树下扫了几眼,找了块石头坐下才笑着解释道:“我说,你这死野种是你娘跟七八个野男人偷情才生出来的杂货。” 采衣噗嗤一声笑出来又连忙捂嘴。 聂映梅愣了下,随即也差点笑出来,但是想到贱丫头就在下头,她又生生忍住了,撇嘴道:“你还有点脑子。” 这么毒的话,怪不得李婉清会气成那样。 “多谢二姐夸奖。” 聂霜紫却之不恭,转头看了看周围,满意的点点头。她从来最喜欢的,就是相府后门的这条巷子人烟稀少。 一时沉默下来,聂映梅忽觉得无趣,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记得合欢树,为什么要来这里等她,明明才答应过大姐,要离这丫头远些的。皱了皱眉,在树上站起来道:“我回去了。” 聂霜紫抬头,冷不防的吐出一句:“二姐很喜欢叶掌柜?” 聂映梅身体一僵,脸色沉了下来瞪她道:“你说什么?” “我说,你很喜欢叶掌柜。” 聂霜紫微微一笑,不再是疑问,反倒是肯定的语气。却不料聂映梅竟然从树上跳了下来,激动的一把揪起她的衣服,将她从地上提起来吼道:“住口,你不要胡说!” “二小姐!” 采衣在一旁急的跳脚,就想上前解救自家小姐,却被聂霜紫轻轻一挥手的动作止住了。 聂霜紫直视着聂映梅,浅笑道:“以前我以为,二姐是个敢做敢当的人,自然也是敢爱敢恨的。可原来,我想错了。”微微歪头,笑的有些嘲讽:“喜欢一个人又不是什么大事,你有胆子喜欢,却没胆子承认么?” “我……” 聂映梅咬牙死瞪着她,捏着她衣领的手一紧再紧,否认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良久,她才恨恨的松手,握拳冷冷道:“真是没想到,我也会有被你抓住辫子的这一天。”忿忿了好一会儿,又松开拳头,抬头傲然道:“我是喜欢叶虽钧,那又怎样?” 她的确用不着否认什么,自喜欢上那个人开始,她就做好了被人嘲笑的准备。纵然她是相府千金,可顶着一个草包名声,任谁也不会觉得叶虽钧配不上她。她不怕被嘲笑,也不怕聂霜紫拿这件事做文章,因她觉得她没那个胆子。 聂霜紫耸耸肩,整了整被扯乱的衣服,才摇头道:“不怎样。我不过是好奇问一声。你的心意,他可知道?” “他若是知道,今天还会对我用这种态度吗?”聂映梅自嘲的道,抬头望着叠叠树影,咬牙道:“虽然不甘心,但我宁愿他不知道。不知道被我这样的人喜欢上,也就不用费心逃开,我还能若无其事的出现在他面前,这样就很好。” 她这话说的像是蛮不在乎,却掩盖不住有一分苦涩的意味,聂霜紫颇有些意外的看着她,没想到聂映梅嚣张跋扈的,但还有一点自知之明。知道被她这样的人看上,没有人会觉得荣幸。 “二姐喜欢他多久了?” 聂映梅转头瞪她:“关你什么事?问那么多干什么?我告诉你,你要是想拿这事威胁我,没门!” 聂霜紫好笑又好气,拿这事威胁她?也亏她想得出来,她聂映梅全身上下有什么东西值得她用威胁的手段来得到? 想了想,复又在石头上坐下托腮好整以暇的看着她浅笑道:“虽说我没出什么力,但今日这桩事,二姐可算是欠了我一个人情?” 聂映梅轻哼了一声:“贱丫头,你以为你是谁?还想跟我算账,要知道我可没有求你。” “嗯,是啊。”聂霜紫点点头,笑的人畜无害:“二姐一向不喜欢我,我一直都是心里有数的。所以我想,你一定很讨厌欠我的。” “你知道就好!” 聂映梅恶狠狠的瞪了瞪她,转身就往相府后门处走,果真言行一致的不耐烦。 可合欢树到后门不过短短十来步的距离,她却觉得像是跨过这十多年的岁月,一步是一步的春秋风景,一步是一步的人事变化,漫长的有些压抑。 她果然还是不懂,聂映梅想,她不懂大姐,也不懂贱丫头,不懂她身边的每一个人。 如何就笑得出来?如何还能对她笑得出来?她不久前不是刚弄坏了她喜欢的步摇,把她弄得生气伤心都一塌糊涂么? 第七十五章:陇云 第七十五章:陇云 如果换作是她,绝对就做不出来这个若无其事的样子。是真心的笑也罢,虚情假意的也好,她都做不出来。 “二姐,你若是想把这个人情还我的话,两天后不妨来一趟浣碧坡。” 聂霜紫轻轻淡淡的声音响在背后,聂映梅脚步一停,回过头来看着她。对视了好一会儿,还是一言不发的转身进了相府,那句为什么要帮我的话还是问不出口。 聂霜紫看着关上的木门好半晌,才收回目光从石头上站起来轻笑道:“采衣,我们回去吧。” 采衣不解的看着她:“小姐,你想趁这个机会整整二小姐么?” 聂霜紫掩唇噗嗤一笑:“我整她做什么?” “额,可是……” 采衣一头雾水的挠了下头,不是要整二小姐,那小姐约她去城外干什么?她还以为小姐是想报上次二小姐欺凌的仇呢。 “其实,对于聂家里的几个小姐,我都没有多大的兴趣。不讨厌也不打算亲近,因为嫡庶之分,大概一生也不能真诚相待,所以若是能形同陌路的也不错。”聂霜紫无所谓的摇了下头,抬眸看着头顶扑欶欶的枝叶,微叹道:“这世间的姑娘,哪一个不希望自己喜欢的人也能够喜欢自己?只是生在侯门深院,若不能遇到心仪的人,婚姻便只能沦为利益的附属品。唯有这一点,我始终不能接受。” 如果换作其他人,未必就能挣脱世俗的束缚。可聂映梅那个人的话,向来想得少做得多,如果是她的话,也许可以免去被自家老爹打包送人的命运。她不是什么烂好人,分得清爱恨情仇,可终究与聂家姐妹之间并没有什么足以你死我活的深怨,如果有什么可以帮忙的事,她也能顺手帮上一帮。 但也只是顺手帮上一帮而已了。 墨王府,云晖院,欧阳阡轻飘飘的从墙头翻了过来,落到地面后好整以暇的弹了弹衣袖,便径自往苏垣的书房走去。 书房里正支头在桌案上闭目养神的苏垣在他踏进院子的那一刻已经睁开眼睛,抬头正好对上他推窗探头进来。 欧阳阡隔着半面墙,伸进半个身子上下打量了他几眼,又扫过他桌边放置着的一碗羹汤,啧啧了两声道:“看来我去岭城做生意的这半个月,你日子过的还不错啊。怎么样?小厨娘可应付的过来你那刁钻的胃?” 苏垣不搭他这话,淡扫了一眼他身后:“陇云回来了?” “你这耳朵可真灵,他们在前院打着呢,你都能听出来回来的人是她。我是该赞叹你修炼的内功太造化高深,还是该说你这家伙敏感的太可怕呢?”欧阳阡翻身坐在窗台上,抽出折扇来对着苏垣点啊点道:“真不知道你干嘛要定这么奇怪的规矩。自己人回来还不让走正门,非要翻墙引起暗卫们的攻击,不打还不行。” 苏垣瞟他一眼,欧阳阡一看他那又是要蔑视的眼神,摆手挑眉道:“得,我知道,你是想随时训练他们的身手嘛。我懂,我都知道!” “这趟收获如何?” 苏垣懒得跟他抬杠,低头取过一支笔时淡淡的问道。 欧阳阡大笑一声:“哈,有本公子出马,那自然是大丰收咯!回来的时候遇见陇云的,就一起过来了。她好像还带了不少有用的消息回来,估计你看了又能多吃一碗饭。” 欧阳阡这么喋喋不休的一会儿功夫,院子外隐隐约约的兵器交接声已经逐渐停了下来,不多时,一个高挑的身影手执两柄短枪穿过庭院,快步来到了书房前。 “陇云参见主子!” 苏垣透过窗户看了跪伏在地的人一眼,点头道:“进来说话。” “是!” 陇云答应一声,起身推开了书房门。走至苏垣面前,未作其它,只是把怀中几封密函掏出放在桌案上禀告道:“主子,这是左殇阁近三个月的生意往来和各方消息。” 苏垣抿唇拆开密函察看,房里一时静了下来。 欧阳阡倚窗敲着扇子,眯着眼睛打量着陇云。感叹于这女人风尘仆仆的赶过来,连口水都没喝上就只顾着向苏垣上交任务,果然不愧是苏垣最信任的五卫之一。 苏垣看完密函,抬手将密函凑近桌上的油灯烧了才抬眸看向陇云道:“此次回来,留在王府不用回去了。” “嗯?主子可是另有要事吩咐?” 陇云有些惊讶,她向来和顷觞坐镇左殇阁,以往每次护送完密函又会马不停蹄的赶回去。王爷身边从来只留一翮随侍,为何这次会突然要她留下?再者,五卫之中她是唯一的一个女的,王爷不是一向不喜欢女子近身么? “本王要你保护一个人。”苏垣低眸看着桌上的那些灰烬,如深海般的眸子闪过微光,淡淡道:“上次的事,本王不希望发生第二回。” “诶?什么上次的事?”欧阳阡被勾起了兴趣,挑眉道:“还有,你要保护什么人,竟然要派上陇云去保护?” 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吧?五卫可从来没有保护过除了苏垣以外的家伙。 …… 聂霜紫回到王府之后就去了颜宿的园子。颜宿正在院子的角落里照料新生的幼竹,一时没发现她的到来。 聂霜紫走过去看他低头认真的模样,新生的幼竹不过半人高,掩住了他的半个头,浅笑道:“颜宿很喜欢竹子?” 颜宿愣了一下,抬头看到是她微笑了笑:“若说钟爱倒也谈不上,只是在下是个闲人,平日里时间多就多用了点心。” 说着站起来拍了拍手上的泥土,眼角扫过她手上提着的盒子笑道:“阿紫姑娘又帮在下从外面带了礼物?” 聂霜紫提高手上的盒子晃了晃道:“天素居的招牌糕点。” “额……为何姑娘每次都带吃的回来?” 颜宿一边引她进屋里一边有些无奈的问道,上一次她也是带了一堆的小吃食回来分给大家呢。 “因为好吃啊。” 聂霜紫回答的理所当然,心里暗想不带吃的她还能带啥? 颜宿微微叹了一口气,还是感激的笑道:“有劳阿紫姑娘了。” 他可不认为外面的东西会有她做的好吃,只可惜除了王爷谁也没那个口福。 “阿紫姑娘很喜欢出去呢。” 在屋里落坐,颜宿看着聂霜紫一脸好奇的凑在酒架前,随口问道。据他得到的消息,她哪怕是以前深居相府闺阁中,也改不了总是往外跑的爱好呢。 “嗯,外面很热闹。”聂霜紫点点头道:“但是你好像就并不怎么喜欢出门呢。” 到王府里也有一些日子了,从来没见过颜宿离开过王府。 颜宿笑了笑:“大概是在下与姑娘正好相反,比较喜静吧。” 聂霜紫拿起酒架上的一壶酒,回头看了看他问道:“你平日里酿酒都是在哪里酿的?” 颜宿没想到她会问起这个,指了指屋后道:“就在这屋子后头。” “能带我去看看吗?”聂霜紫想了想说道,晃了晃手上的酒壶又道:“我之前就有个想法,只是不知道你是否方便。” “姑娘想要做什么?” 颜宿虽然有些疑惑,但琢磨着这想法多半是与王爷有关,也就没有一口回绝。 “我希望……” 聂霜紫刚出口的话被屋外响起的脚步声打断。两人齐齐转头,诧异地望着一同走近的三人。 “嘿,小厨娘,找遍了府里的每个地方,没想到你躲这儿来了。” 欧阳阡人未至声先到,说话的语气仍是不改的调侃。 聂霜紫看了看他,不明白这人有什么事情找自己。又转目看了看和他一起来的苏垣,最后目光落在跟在两人身后的陌生女子身上。 心下微讶,这可是她在王府里第一次看到除了她和采衣以外的女人,也是第一次看到王爷大侠身边跟着女人。 待三人走进屋里,颜宿和聂霜紫起身行礼过后,聂霜紫不解的看着欧阳阡:“欧阳公子,你找我?” “不不,不是我找你。”欧阳阡摆摆手道,虽然他也打了来墨王府一趟自然要看看她的主意。指了指苏垣道:“是你家王爷找你。” 聂霜紫被他这句你家王爷噎了一下,好一会儿才偏头看向苏垣:“王爷,你找我?” 苏垣的目光自进来后就没有离开过她和颜宿,他们相对而坐的样子不知为何落在他眼里就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听到聂霜紫的话,他把目光转到她身上,冷沉沉的视线直把她看的后背发凉才薄唇轻启吐了两个字:“陇云。” “是。” 陇云应了一声,上前两步向聂霜紫行礼道:“陇云见过姑娘。” 聂霜紫不明所以的看着面前这高挑又英气逼人的女人,凑得近了才发现她也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只是眉间略显凌利,一身打扮利落的像个男人。一眼打量完,礼貌的点点头道:“陇云姑娘多礼了,你好。” 打完招呼,刚想问问这是什么情况,耳边就听到了苏垣淡淡的声音:“从今日起,陇云就跟在你身边随侍。” 聂霜紫惊讶的抬头,却见苏垣目光放在屋里头的各式酒架上,没有看任何人。而欧阳阡在一旁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陇云也是一双明眸扫视着她,那目光里面意味不明,像不解又像匪夷所思。 聂霜紫皱了皱眉,脑中一番思量下来忽然明白了。心下暗叹,她又不需要丫环伺候,突然之间无缘无故地派个人到她身边来,还是个一看就武功高强又精明的女侍卫,想来无非就是来监视她的了。 他果然还是不相信她。 抿了抿唇,心里有些难受,聂霜紫也懒得去问为什么了,只是低头应道:“是,王爷。” 这样防着她,这样不放心她,她是真的难过。可如果这样做,他觉得可以放心些的话,那就这样吧。 第七十六章:同去慕容府 第七十六章:同去慕容府 颜宿一听到苏垣的话,也是颇为惊讶的睁大眼睛。下意识的就去看苏垣,却恰好对上苏垣幽深如海的眸子,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一瞬间只觉得那漆黑如墨的瞳孔里有冷霜丝丝,猝不及防的就把他冻的浑身一抖。 忍不住就摸了摸鼻子把目光收回来,低头搓了搓手臂。 看来王爷今日的心情不怎么好…… “今日的晚膳不必备了。” 气氛有些诡异,且眼看就要往更诡异的方向发展时,苏垣淡淡的嗓音又响起,解救了屋里心思各异,纠结的快要死掉的几人。 聂霜紫几乎是一听到他这又要不吃饭的语气,就立时把心里那一点点小女儿家的小情绪给丢到九天云外了,抬头不解道:“为什么?” “本王要出去。”苏垣淡淡说着转身往外走。 聂霜紫抬脚亦步亦趋的跟着:“王爷要去哪里?” 苏垣睨了她一眼:“慕容府。” “啊?”聂霜紫眨眨眼睛,笑道:“我也准备去呢。” “王爷,我们一起去吧?晚膳就在慕容伯伯家用好了。” “……” 屋子里的三个人看着那两个二话不说就把他们无视的人的背影面面相觑,好一会儿,陇云才后知后觉的拔腿追了上去。 欧阳阡意味深长的挑了挑眉,摇头晃脑了好一会儿,才笑眯眯的转头对颜宿道:“颜宿啊,真是好久不见了,我可甚是想念啊!” 颜宿瞟了他一眼,转身往里屋走:“大门开着,你自便,在下不送。” “诶,这才刚回来呢,我可没有打算走啊。”欧阳阡冲着他的背影不怀好意的笑开了:“听说你新酿了一种上等的好酒,还是小厨娘赐的酒名。来来来,把你那好酒拿出来,咱们促膝长谈一番。” 颜宿背影一僵,他真是失算,要是料到这呱噪的家伙今天会来,他一早就会把大门锁起来谢绝来客…… 行至前院,聂霜紫才发现陇云一直跟在后头,忍不住问道:“陇云,你也去?” 陇云闻言抬头看了看她,禀告道:“属下的任务是贴身跟随姑娘。” 额,好吧,这么快就把任务上手了…… 聂霜紫简直想仰天长叹,她不知道自己跟这位陇云护卫能不能合得来啊。 慕容将军府和墨王府相隔不过两条街的距离,那怕马车悠哉悠哉的行进着,也在不大一会儿的时间后停在了慕容府前。 眼看目的地到了,聂霜紫暗吁了口气,放下一路上都没离开过她的手的车帘子,转头去看另一头闭目而坐的苏垣。 果然贵族人都有剥削的本性啊,这么大一个马车,明明可以坐下十个人都不成问题。可苏垣还是一声不吭的让陇云呆在车外面走,她是不是应该感激,王爷大侠没有冷哼一声让她滚下车去? 暗暗腹诽间,陇云已经在外头请她和苏垣下车。聂霜紫应了一声就飞速下马车而去,也没看苏垣是不是醒了,话说回来一路上他到底是在睡还是没在睡,她压根就不知道…… 跟王爷大侠独自坐一辆马车,又那么安静,她无端端的就会胡思乱想外加十分紧张啊。 下了马车,慕容府熟悉的大门出现在眼前。府门前守卫的家仆一如往常,慕容府的管家穆伯等候在大门前,估计是听到王爷的车架来了急忙跑出来迎接的。 聂霜紫左左右右的看了看,皱了皱眉头,不知为何感觉气氛有点不一样。 回头看了眼马车,见苏垣已经掀帘下来,淡漠的眸子扫过她,她笑了笑,转身跑到穆伯面前打招呼:“穆伯伯。” “阿紫小姐,你也来了?” 穆伯很是惊讶的看着凑过来的她,很显然没想到她会和墨王一起来将军府。 “嗯,我来看看慕容伯伯。”聂霜紫微微一笑解释,又压低了声音道:“穆伯伯,今天将军府里出了什么事吗?” “阿紫姑娘,你怎么知道?”穆伯瞪大眼睛道,想起府里头如今的场面,随即好笑的摇摇头道:“不瞒姑娘,来了一个客人。” 聂霜紫疑惑的摸了摸下巴,跟着穆伯往里面走问道:“哦?什么客人?” “是李大人。” 穆伯领着聂霜紫和苏垣穿过庭院往大堂而去,和蔼的笑着答道。 聂霜紫心里咯噔一声,心想果然不出她所料。刚想追问下去,已经近在眼前的大堂里却猛然传出慕容辅的爆吼声,这一下大吼把她震的耳鸣眼花,好半天回不过神来,差点脚下一个踉跄就扑倒在地,幸好陇云眼疾手快的轻扶了她一把。 聂霜紫感激的回头冲她笑笑,揉了揉耳朵望向身边的穆伯。穆伯好笑的摇摇头,指了指大堂,示意她往里看。 聂霜紫挑眉看去,一眼就瞄见大堂里,弥漫着浓浓的火药味。 “是聂相的女儿又怎么了?我就是愿意把她当女儿看不行吗?”慕容辅高坐主位,声音洪亮,夹杂着浓浓的不满,伴随着拍桌子的声音又吼道:“你女儿不长眼,惹了我两个丫头不高兴,我还没上你家撒气,你竟敢跑到我面前来讨公道,李历,你皮痒了吧?” 随后在慕容辅中气十足的声音落下后响起的,是一道战战兢兢又万分压抑怒气的声音,那位貌似就是李大人的中年男子站在大堂里抬头道:“慕容将军,你,你怎能如此包庇……” 慕容辅大手又一拍桌子,瞪眼打断他的话道:“屁话,我自己的女儿我不向着,难道我还向着你女儿不成?” 李历缩了缩脖子,感觉在慕容辅的气压下说话都十分困难:“将军,下官只是想要个说法,毕竟令嫒将小女绑在大街上……” 那可是整整两个时辰啊,他女儿回去后都哭成个泪人了,他再怕慕容辅也得来问个缘由啊。 慕容辅却丝毫不给他面子,吼道:“屁的说法都没有!我女儿就是把你女儿绑了,你要不服跟老夫来一场!” 慕容扶桑坐在一旁撑着头冷眼旁观,低眸慵懒的作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实际上心里早已乐翻了天,要不是被她爹警告过,恐怕早就忍不住笑出声来了。 这李婉清的父亲好歹也位列尚书,却连这点脑子都没有,谁人不知她爹是个不讲理的主,他竟然还敢独自上门来讨说法。他就不怕讨着讨着,结果鼻青脸肿的回去么? 聂霜紫听着里头的对话,只觉得好笑至极。她一开始就料到李婉清不是个善罢甘休的主,回去后肯定会大闹一翻。这闹来闹去的肯定不会闹到墨王府去,那便只能闹到将军府来了,所以她才想着过来看一看,却没想到正好撞了个正着。慕容辅的反应,在她意料之中,也在她意料之外。 她想过慕容伯伯会偏袒,毕竟他对自家人从来都是如此,没想到的只是他话里话外,对她这个外人的袒护也一点不输给自己亲生女儿。 心里头暗自记下感激,一旁的穆伯已经走上台阶,对着里头的慕容辅禀告道:“老爷,墨王殿下和阿紫姑娘来了。” 他的话落下,大堂里顿时静了下来。慕容辅的怒骂声停住,人还没反应过来,扶桑就已经先一步从座位上跳起,三两步跨出了大门。 “阿紫,你怎么过来了。” 扶桑拉住聂霜紫,嘴里问着,瞄了一眼聂霜紫身后哪怕不吭声,存在感却永远强大的苏垣。 真是意外,她倒是没想到聂霜紫去了墨王府后第一次到她家来,竟然会是跟他一起来。 聂霜紫微微一笑正欲答话,慕容辅就大步走了出来,高兴的嚷道:“紫丫头,真是你啊!你可终于晓得来看你慕容伯伯了。” 说着偏头看了一眼苏垣:“你小子怎么也来了?” 苏垣淡淡道:“有事与将军商量。” 慕容辅瞪了瞪眼,就知道这小子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意思意思的问了一句后就和扶桑凑到聂霜紫面前关心的问道:“紫丫头,这小子没为难你吧?你在王府里过的怎样?垣小子对你好不好?要是不好你就跟慕容伯伯说,慕容伯伯一定给你做主。” 额,这类似于女儿带着女婿回门的情景是怎么回事? 聂霜紫哭笑不得的摇头,耐心的回答慕容辅和扶桑你一句我一句不停的问话:“慕容伯伯,我没事,王府的待遇很好……” 陇云有些意外的看着面前的场面,她对自己日后要守护的这位姑娘还是一无所知,心里难免好奇。这位姑娘到底是什么人?心中闪过这样的想法,抬头看了一眼自家主子,却发现一向情绪淡漠却毫无耐心的苏垣很是平静的看着几人,似乎一点也没有觉得不耐的迹象。 “好便好!好便好!这样我就放心了。”慕容辅哈哈笑了两声,洪亮的笑声直震屋檐。笑完后才发现几个人还杵在大堂前,忙一拍脑袋道:“瞧我,一高兴啥也不顾了。站在这门口干嘛呢?进来,你们都快进来啊。” 招呼着聂霜紫,末了还不忘对扶桑嚷两句:“丫头,你看你,跑得那么快怎么就不知道把人领进屋?还不快去沏两壶好茶来!” 扶桑翻了翻白眼,明明是他自个拉着阿紫扯个不停好吗? 不过知道自家老爹疼阿紫,也不打断他的兴奋劲。转身就准备去沏茶,穆伯在一旁笑着拦住她道:“小姐,还是老奴去吧。” 扶桑微笑点头:“那麻烦您了,穆伯。” 穆伯行礼离开,扶桑拉聂霜紫同几人热络着往里走,这时一道惊疑不定的声音在一旁激动的响起:“你,你就是聂相府那个不知廉耻,胡说八道的女儿?” 聂霜紫和慕容辅几人都是一愣,转头看去才发现原来是在大堂里无人问津的李尚书。 好吧,这人存在感实在太弱,转身就被所有人遗忘了。 第七十七章:谈话 第七十七章:谈话 李尚书一只手指着聂霜紫,一脸铁青,像是终于找到了撩起事端的祸主。 扶桑不悦的皱起眉头,慕容辅不满道:“你怎么还在这儿?” 聂霜紫觑着李尚书指着自己鼻子的手指,暗自撇嘴,看他气成那模样,看来那李婉清回去后没少添油加醋的说自己啊。 等不到聂霜紫回答,李尚书气道:“你这女娃,好生没有教养!怎可如此无端污蔑他人?”怒气冲冲说完后,又对慕容辅道:“将军,此女毫无礼义廉耻,您该当把她交由丞相,好生管教……” “你乱七八糟的在说些什么?”慕容辅火大的打断他,抬脚就踹了他一脚道:“给我滚,没看到我有正事吗?没空和你废话!” 李尚书被慕容辅这毫不客气的一脚踹的翻倒在地,一张脸气得青白交加。什么叫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说得不就是慕容辅这种人么?他是低声下气也好,怒发冲冠也好,可就是说了一堆人家也没听进耳朵里一个字。 正尴尬的不知如何是好,乱瞄的眼睛就忽然看到了一直沉默在旁的墨王殿下,忙手脚并用的爬过去,磕了两个头哀嚎道:“王爷,王爷,你一定要为下官作主啊!” 李尚书心里的算盘噼啪响,想得简单又有道理。朝廷势力分了几派,他一年前就随几位同僚投了墨王爷的旗下,与墨王爷那就算是自己人了呀。如今虽然是在慕容将军府,可众目睽睽之下,想来王爷也不会坐视不理,更不会徇私偏袒谁的。 可他心中酝酿的要陈述苦情的话还没酝酿完,苏垣淡淡的暼了他一眼,连询问一下来龙去脉的意思都没有,薄唇轻抿着吐出一个音来:“滚。” 李尚书顿时全身僵硬,整个人如被冻成了冰块。如果说慕容辅带着杀伐之气的不客气说话方式让他汗颜又害怕,那墨王爷这不咸不淡的一个轻哼,就着实让他觉得犹如死神亲临,倘若多呆一秒就绝对会脑袋搬家,死定了。 “下,下官,下官告退!下官告退!” 聂霜紫看着那在苏垣一个滚字之下,吓得脸色惨白,屁滚尿流而跑出去的李尚书,嘴角忍不住抽了几抽。 有父如此,怪不得李婉清是那样一个极品…… “真是扫兴的笨蛋。”慕容辅摆了摆手,随即不在意的笑了,对聂霜紫道:“紫丫头,难得来一次,今晚就在这里吃饭吧,但是……” “但是饭菜当然要由我来做。” 聂霜紫好笑的接下去,拉起扶桑浅笑道:“慕容伯伯,阿紫知道了。今天我和扶桑给您添了麻烦,为了谢谢您,我一定会做一桌子您爱吃的菜的。您和王爷稍等片刻,我和扶桑去准备。” 说着冲苏垣笑了笑,就拉着扶桑一起往外走,陇云自然也跟随其后。 苏垣和慕容辅对视一眼,皆沉默的看着三人走出视线往院子回廊而去,依稀说话声随风传来。 “扶桑,小澈呢?” “他在后院练武呢,我带你过去找他。” “嗯,你上次还说慕容伯伯和小澈嫌弃你不会做饭,那你今天要不要跟我学两道?” “你真舍得教我?我可没那么容易学好的。” 慕容辅大笑一声道:“这丫头,还是跟以前一样,懂事又客气。”说着摇摇头,敛了笑容看向苏垣:“你找我有事?” 苏垣点头,慕容辅走近两步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用过晚膳后到书房谈吧。现在你先跟我去一趟花园,上次跟你讨来的栀苓花,这两天恹恹的,你赶紧给我看一看是不是出问题了。” 苏垣淡淡点头,轻勾唇道:“将军已养死了本王十株栀苓。” 慕容辅一噎,瞪他道:“我又不是故意的!我是将军又不是养花的。” 所以说,干脆不要养了不就好了吗?苏垣忍住撑头抚额的冲动,跟在慕容辅后面往花园而去。 一个五大三粗的军人喜欢以难以种植出名的花卉,这是一件连他这个不苟言笑的墨王爷都觉得啼笑皆非的事。 夜幕再度如期而至,慕容府的晚膳其乐融融,和谐的不得了。晚膳过后,苏垣和慕容辅到书房里谈话,扶澈被赶回房间做功课,扶桑就拉着聂霜紫一跃而起跳上了自己闺阁的屋顶上。 夜风习习,清风里犹带暗香。天上一弯弦月半掩在云层里,星辰四落在天际。扶桑把聂霜紫放到屋顶上后又跳了下去,去而复返时手上提了两坛酒。 一大一小两个酒坛子,聂霜紫自动拿过小的那坛酒捧在手心里,浅笑道:“下回一定去颜宿那里取两坛好酒再过来,让你一饱口福。” 扶桑揭开酒封,酒香四溢,她深深嗅了一口偏头道:“颜宿是谁?” “一个从生下来,就与酒为伴的人。” “看来你去了墨王府,还认识了不少人呢。”扶桑喟叹一声,撑着头道:“还有那个陇云。起初担心你会和苏垣那家伙处不来,因为几乎全天下也没有几个人能和那家伙处得来。可没想到你貌似还挺开心,而他竟然还安排了护卫来保护你,真是意外。” 聂霜紫闻言下意识的转头看了看远处在院子门口守卫着的陇云,心下暗叹,她如何能告诉扶桑,有时候保护也能是一种伤害。 低头喝了口酒,转移话题道:“之前你告诉我那么多关于王爷的事,还以为墨王府里的人你都认识呢。” 扶桑敲了一下她的头,瞪眼道:“如果不是为了你,谁有兴趣去知道那冰块的事啊?我又不是闲的慌,怎么会连他府里有啥阿猫阿狗都调查清楚?” 聂霜紫噗嗤一笑,说得也是哈。 慕容辅的书房里,气氛可就没有那么轻松愉快了。 慕容辅凝重着一张脸,和苏垣相对而坐,消化着方才他说的话:“你说,你接到密函,东夷有异动?” 苏垣淡嗯了一声。 “怎么可能?上次东夷才在你手上吃了亏,这才几年,怎么又不安分了?”慕容辅烦躁的抓了抓脑袋,抱着希望问:“会不会是你搞错了?” 苏垣淡道:“本王不会搞错事情。虽有异动,但并没太大风声,将军大可先放心,本王也只是给将军提个醒。提醒将军乱世之中,练兵卫国更不可懈怠。” “辅叔!不是让你私下里不要这么见外吗?”慕容辅竖眉不满,敲桌道:“你父皇是我兄弟,你母妃是我义妹,这里头是山压不倒的情分。你小时候还挺乖巧听话的,怎么长大就成了这么别扭的性格,婆妈的要命!” 苏垣低下眸子,偏过头不语。慕容辅见他又是一声不吭,以沉默作答,心中气闷却又没有办法,叹了口气忽然问道:“紫丫头不错吧?” 苏垣眸光一闪,抬眼道:“本王记得,将军与聂丞相政见不和,当年尤其不喜他的正房夫人。” 慕容辅哼道:“那当然,谁喜欢那个阴阳怪气的女人。” 苏垣不语,只是看着他的眼神意思分明。慕容辅对聂相一家没半点好感,可阿紫却是程菁的女儿。 “你觉得不可思议对吗?你叔叔我也觉得不可思议,怎么那女人就能生出紫丫头这样的女儿呢?”慕容辅难得的读懂了他的眼神,感慨了一句后又道:“你知道我这人是粗人,一向是非分明。紫丫头跟聂家那伙人不一样,她得扶桑中意,也自然就得我的中意。有时候我都会想,是不是老天爷安排人投胎时把她投错了胎,才让她生在了那样一个乌烟瘴气的地方。若是生为我的女儿,哪里舍得让她受一点委屈……” 慕容辅说着嘿嘿笑了两声,让人听得出来他对聂霜紫是真的喜爱。收了笑容后又问苏垣道:“你没因为她是聂家的女儿就欺负她吧?我告诉你,我把她送到你身边,不是为了利用她,也不是为了让你利用她。” 苏垣目露轻微的不屑:“本王没有利用女人的嗜好。” “这还差不多。”慕容辅这才满意点头,真的放下了心来。站起身来踱步到窗边,推开窗往扶桑的阁楼处望,似乎还能隐约听到少女无邪的笑声。夹在风里传过来,令他这铁血戎马的将军也不禁生出一点惆怅,长叹道:“垣小子,于你,辅叔心中始终是存了一分愧的。当年你母妃去世的突然,你被送往西凌为质,我当时不在朝中无能为力。如果我在,拼了这条命也会阻止你父皇做那样的蠢事。当我知道了这件事后,和你父皇闹也闹过了,吵也吵过了,可这么多年过去还是没能把你接回家,是辅叔无用。” “无用的不是将军,是父皇,是北启国。” 苏垣扯了扯唇,淡淡的嘲讽道,语气里也没有听出多大的情绪,像是那件被送作质子的事并不是什么大事似的。 苏垣说得不错,如果国家强盛,如大渝,如东夷,哪里还需要牺牲皇子公主去做质子呢?慕容辅又是叹气,对他这句话无以反驳,顿了顿又道:“你能自己活着回来,甚至成为北启国人的骄傲,我很欣慰。我懒得去问你在西凌的这十年过得都是什么日子,男儿大丈夫,苦就苦了。” 慕容辅没有说得是,他最欣慰的,是苏垣在西凌过了十年的非人生活,却还是长成了这样一个出色的男儿。虽然性子冷漠了,但是依旧不忘本,不暴虐,唯有这一点是他最替他骄傲的。 大步走回苏垣面前敲桌道:“但是这个厌食的毛病,真的是连我都看不下去了。” 苏垣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所以,在寿宴上你把阿紫出卖了?” 慕容辅听他竟然说出卖这个词,又笑了:“也许这就是缘分啊!我正琢磨着怎么跟紫丫头开这个口,结果老天就帮我做了这件事了。” 第七十八章:坦言 第七十八章:坦言 缘分?苏垣淡淡挑了下眉,是了,那丫头也说过跟他有缘呢。 调侃过后,慕容辅又故意沉声威胁道:“垣小子,紫丫头我是当女儿一样的疼着的,你别把她卷到不该卷的事情里去。” “我对她没兴趣。” 苏垣抿了抿唇,难得认真的说了一句。他没兴趣靠近女人,更不会有兴趣去利用她。 他一本正经的样子让慕容辅又起了开玩笑的心思,嘿嘿道:“其实你对她有兴趣也不是不可以……” 苏垣淡淡的打断他:“本王今日不是来跟你谈论阿紫的。” “你这小子!”慕容辅习惯性的瞪眼,摆摆手道:“好好,那你说,东夷有什么异动?” “比起这个,以东夷的国力,却总是三番五次对北启引起干戈,这一点不是更令人费解吗?”苏垣微微皱眉,目光转向无边夜色:“据本王的情报,东夷的异动与其国宗有关。” 慕容辅不满道:“我就是个打仗的,这些费脑的事情你找我说也没用。” 苏垣转回目光,轻挑了下眉才道:“也是,将军只要知道需防着东夷便可。” 他自然看出慕容辅不是不懂,只是懒得管而已。有勇无谋的人,是做不了护国将军的。而慕容辅的不想管,其中也有不想管他苏垣想做什么的意思。 话谈到这里,已经告一段落了。苏垣起身,打算去接自家的小厨娘回府,慕容辅却看着他倾城绝色的脸,猝不及防的丢出一句:“垣小子,你想要天下吗?” 这句话大逆不道,宛若惊雷,可苏垣也只是稍微的僵了一下动作,神色动也未动。深邃的眸子平静的和慕容辅对视,好半晌才淡淡的反问道:“倘若本王要的是天下,将军仍然愿意以命相护本王吗?” 慕容辅皱起了浓眉,僵着一张脸不回话。苏垣也没有等他回答的意思,问完就转身离开。 “别做会让你母妃失望的事,她一直在看着你。” 在苏垣脚步即将跨出书房门的那一刻,慕容辅站起身来在他背后说了这么一句。 苏垣脚步不停地走出书房,抬头看了一眼漫无边际的夜空。那夜空广袤无垠,有风,有云,有无边星辰,有皓月如雪。浓浓黑云流动,恰如这红尘滚滚,怨恨交织,生死难测。 这世间可有像他这样的人,生不知生为何物,死不知归于何处,没有爱,也不能恨。 而此时,坐在屋顶上的两只,酒过三巡,酒坛子见底的七七八八。虽然两人都没有喝醉的意思,但酒不醉人人自醉的氛围下,也多少有点微醺。 扶桑最后一口喝干净酒坛里的酒,咂了咂嘴道:“突然就有点怀念在边城时那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的日子啊。” 聂霜紫低声嗯了一声,看着扶桑的侧脸秀眉皱起,神色有些纠结。 “你的酒怎么还剩这么多?真是,酒量从小到大都没涨过呢。”扶桑瞄了一眼聂霜紫的酒坛,取笑了一句,伸手就把她的酒拿了过来,笑道:“这世上也就只有我,肯喝你喝剩下的酒了。” 她的酒量倒是从小到大都一样的海量呢,聂霜紫无奈的耸耸肩。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心,低声道:“扶桑,我有件事情要告诉你。” 她果然还是要告诉扶桑的,喜欢王爷大侠这件事,谁都可以瞒着,唯独不能瞒着扶桑和如星,也不该瞒着她们。 “嗯,什么事?” 扶桑凑过头来,聂霜紫犹豫了下还是贴近她耳朵低声说了几句。扶桑的神情先是茫然,待逐渐理解过来聂霜紫说了什么后,美目條忽瞪大,失声吼道:“什么?” 聂霜紫料到扶桑的反应也许会很大,毕竟如星坦言心上人的时候,她的反应也不小。两个好朋友都相继坦白有了意中人,她没道理反应不大。但是她料到扶桑的反应会很大,甚至做好了应付她激动的情绪的准备,却没料到扶桑这一吼如此有杀伤力,也没料到自己坐在屋顶上的位置如此不安全。 扶桑这一吼,吼得她本就有些发晕的脑袋更晕,脚下踩的瓦片一个不稳,她整个人就从屋顶骨碌碌的往下滚了。身体失去平衡的那一刻,聂霜紫闭上眼睛绝望的想,这世上还有比她摔死的更憋屈的人吗? 可身体滚过尖锐的屋瓦,掉下房檐,意料之中本应铺天盖地的疼痛却没有如预期般到来,反倒是一双结实的臂弯接住她,熟悉温暖笼在她身上。 聂霜紫慌乱的睁开眼睛,恰好望进苏垣如深海般浩瀚的眸子里。聂霜紫吞了吞口水,好吧,又是王爷大侠救了她。这样一个人,她真是没道理不喜欢啊。 “阿紫!” 扶桑着急的跳下屋顶来,见到苏垣就是一愣。 苏垣确定怀中的人无恙,才抬起蕴着冷怒的眸子看向扶桑,又扫了眼她身后的屋顶,抿唇道:“她不会武,你若是没有负责好她的安全的意识,就不要把她带到那种地方。” 陇云闻声赶来,跟着苏垣一道过来的慕容辅也快步走近,看着这情景一头雾水道:“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方才苏垣和他一边聊一边散步过来,突然之间就像看到什么鬼似的丢下他,施展轻功飞速奔过来,这是怎么回事? 扶桑握了握拳头,看着苏垣沉下了一张俏脸:“我们之间的事,用不着你管!” 说完竟一把将聂霜紫从苏垣怀里扯下来,拽着她离开。 苏垣微皱了皱眉头,冷沉的眸子对扶桑的怒气还未消散,却没有追上去。 扶桑拽着阿紫闷着头直走,一声不吭的走过了大半个将军府。 “扶桑,你想去哪儿啊?快放开我,我的手被你抓得好疼。” 一路上被扶桑死拽着,聂霜紫终于忍不住手腕上的疼,连连低呼道。 扶桑一听她叫疼,立即放开了她。聂霜紫撇嘴揉手腕,等了半天也没见扶桑吭声,抬头一看却见扶桑用一种悲痛的目光一瞬不瞬的看着她,看得她心底发凉。 “扶桑,你怎么了?” 扶桑咬了咬牙,才低声开口,声音有些颤:“阿紫,你刚才跟我说的,是开玩笑吧?” 聂霜紫一怔,才明白过来扶桑突然反常的原因竟然是因为自己对她说的那件事,于是收了笑容,摇头认真道:“不是。” “为什么?” 扶桑不解的质问,脸上蓦然地就苍白了几分。她怎么就没料到,怎么就没想到,阿紫会喜欢上苏垣呢? “扶桑,喜欢一个人有为什么吗?” 聂霜紫心里突然忐忑起来,扶桑的反应太出乎她的意料了。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喜欢苏垣,如果真要找一个动心的理由,兴许是他救了她,一次又一次。可如果换一个人,那个和她相遇救了她的人不是苏垣,她也会喜欢上对方吗?她不知道,只隐约的觉得,她这样喜欢苏垣,一定是因为他是他,不是任何人。 扶桑也是一怔,是啊,喜欢一个人哪有为什么呢?可是,她摇了摇头拉起她的手道:“不要喜欢他,阿紫,不要喜欢苏垣。趁现在还来得及,我们去找爹想办法,让你离开墨王府。” 聂霜紫抿唇道:“扶桑,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看着聂霜紫这样淡定的样子,扶桑忽然就有些气愤:“阿紫,你是疯了还是傻了?苏垣他是什么人你不知道吗?他是皇子,是苏易的弟弟!” 心里浮上一丝疼痛,扶桑无力的放开聂霜紫,抬手揉着额头低声道:“阿紫,以前我记得你说过,不求富贵不求名利,今生若是要嫁,希望能嫁一个普通百姓,平淡过一生。我一直以为你是这样想的,可今天你说这样的话,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意外?到头来挑来挑去,你竟然选了苏垣……” “可他如何能是一个良人?阿紫,你若不收回自己的心意,我就是你的前车之鉴。” 总算明白扶桑在担心什么,聂霜紫轻叹一口气摇头:“扶桑,王爷跟太子殿下不一样。” 而她跟扶桑也不一样。苏易辜负了扶桑,可她和苏垣,不存在谁辜负谁的问题。 可扶桑不像她想得那样简单,在她眼里,阿紫喜欢苏垣这个人,无疑于玩火自 焚。她可以容忍阿紫心悦任何人,唯独无法容忍她爱上皇室中人。不,或者说,她最害怕的,就是自己的好朋友如她这样爱上不该爱的人。 “哪里有不一样,明明就是一样的!”扶桑摇了摇头,握拳沉声道:“谁都知道,苏垣不久后就要娶妃,而以后,他会有更多女人。阿紫,到时候,你要怎么办?” 聂霜紫心里揪了一下,苦笑道:“到那时候,估计我已经离开墨王府了吧?那王爷娶谁,就不关我的事了。”说完后停了停,抬头看着扶桑笑了笑:“扶桑,你这样生气好没有道理,我没有要如何的意思,只是我这辈子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我想要让你知道罢了。” 就像当年,扶桑喜欢上苏易的时候,也第一时间跑来告诉她一样,她也不希望隐瞒她。 扶桑咬牙道:“既然你知道不能如何,那就不要喜欢他啊!” “扶桑,我做不到。” 聂霜紫好笑得摇摇头,她怎么做得到呢?如果喜欢这种事是可以说停下就停下,谁又会让自己喜欢上没有结果的人呢? “好了,别闹了。王爷还在等我呢,我们回去吧。” 觉得这种话题实在没多少意义,聂霜紫说着就伸手去拉扶桑,谁知,手刚碰到扶桑就被她狠狠甩开了。 聂霜紫看着自己的手一愣,抬起头来,望见了扶桑明亮的眸子里藏着翻涌的怒火和悲伤。 “你为什么就是不肯听我的话?” 第七十九章:不期而遇 “你为什么就是不肯听我的话。”扶桑失望的摇头,生气道:“总是这样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在你眼里,我的关心就这样好笑吗?” “扶桑……” “你总是这样,对待聂家的那些人也是。”扶桑像是气极了,竟然变得口不择言起来,心里压着的对聂霜紫的不理解一股脑的涌上来:“那些人对你不好,根本就不是好人!多少次我想帮你,你却一次次的劝阻,有时候还自以为是的帮她们解决麻烦。我看在眼里,根本就不明白你在想什么!每当这样我都会想,你为什么就不能像你娘一样心狠一点,你学着你娘的心狠手辣,我或许就不用这样担心你了不是吗?你以为喜欢一个人是小事,你以为苏易也好,苏垣也罢,都是你一眼可以看透的人。你到底,到底要无谓到什么时候?到底要维持这种无谓的善良,无谓的理解到什么时候?” 头顶树叶哗啦作响,远处鱼塘水面荡开圈圈涟漪,掷地有声的话语一字接一字的落下,像掉落的珠子跳跃起伏,转瞬又归于静止,而后是漫长的死寂。 扶桑一口气说完这一串话,话落之后好一会儿才猛然醒悟过来自己都说了什么,脸色瞬间苍白,急急地就想解释:“阿紫,我不是这个意思……” 聂霜紫后退了两步,抬起比她还要苍白两分的脸,嘴唇微颤,说话都好像艰难:“原来,扶桑,你是这样想我的……” 她娘心狠手辣,她无谓善良,原来扶桑是这般想着她的…… “不是,阿紫,你听我解释!” 扶桑慌乱的逼近,聂霜紫就举步后退。闭眼深吸了口气,抬眼道:“扶桑,我累了,到此为止吧。” “阿紫……” 扶桑看着聂霜紫说完转身离去的背影,融进无边夜色里只见孤单和难过,后悔的咬紧银牙,蓦然地就侧身一拳打在身旁的大树上,无力的蹲下身去。 她并非,并非是要伤阿紫的心啊。 …… 两天的时间一晃而过,转眼就是和战云枫约好出城的日子。 聂霜紫事先和苏垣打过招呼,一早就带着陇云和采衣出了王府,往天素居步行而去。 走到半路时看到一家铺子,聂霜紫抬头看了看,不由自主的停下了脚步。 采衣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见是一间兵器铺,很是疑惑的问:“小姐,怎么了?” “突然想起有件要买的东西。时辰还早,我们去逛逛吧。” 聂霜紫说着已经抬脚走进了铺子里,采衣跟陇云对视一眼,皆是一脸迷茫的跟在她后头。 进了铺子,铺里的伙计热情的迎了上来招呼道:“几位姑娘好,不知几位姑娘需要点什么?” 聂霜紫扫了一眼铺子,轻声道:“你们这里可有好一点的长鞭?” “有有有,姑娘想要买鞭子?这边请。” 小二连连点头,说着就领着聂霜紫走到铺里东面专门摆放软兵器的角落前。 聂霜紫垂眸打量着架子前的各式长鞭,纤手拿起又放下,眼中有些纠结。 那日扶桑用聂映梅的鞭子绑了李婉清,听闻李婉清下来之后就将聂映梅的鞭子大卸八块用以泄火了。所以她一眼看到这铺子,脑中就闪过买条长鞭还给聂映梅的想法。正如聂映梅不愿欠她,她其实也不想欠聂映梅,更何况这件事是扶桑欠考虑了。 那条长鞭是当年教聂映梅拳脚的武教师父亲手做给聂映梅的,自她开始使用鞭子当武器时,那条鞭子就一直跟着她。扶桑不晓得,她却是记得清楚的。 估计聂映梅也没料到扶桑是要拿自己的鞭子当绳子用,也没料到自己的鞭子最后会落个那么惨淡的下场。她回头想起自己的鞭子,知道李婉清的做法后,伤心或许不会,暴跳如雷却是一定的。 她想着还给聂映梅一条称手的鞭子,也好免去日后扶桑和聂映梅见面时又拿这件事吵,反正吵来吵去头疼的都是她一个人。而且此次出城,不出意外又要和聂映梅见面,她情绪好点自己跟她说话才不会那么累。 可打定主意决定要买了后,却又不知道那一种鞭子才是聂映梅用的称手的。她又不懂武器,这东西肯定不是越好看就越好用的。 她正纠结着拿不定主意,铺子门口又响起沉稳的脚步声,像是又有客人来了。果然不多时,便不出意外的听到了伙计招呼的声音:“哎,客官你好,客官需要点什么?” 温和的男音响起在身后:“马鞭。” 这有些熟悉的声音令聂霜紫一愣,回过头来看见来人,意外的挑眉:“叶掌柜?” 叶虽钧正站在店里左顾右盼,听到她的声音也是一愣,诧异的看过来:“聂姑娘?” 他从来没有想过会在兵器铺子里与她不期而遇。 聂霜紫浅笑点头,指了指身边的架子道:“叶掌柜想要的马鞭在这儿呢。” 叶虽钧闻言走过来扫了一眼,感激的冲她点头,聂霜紫好奇的问道:“叶掌柜这时候怎会来此?” 他这时候应该在准备出城的事宜才对,毕竟他们要去的茶庄虽说在城外,但也不算近。 “整理车队的时候发现马鞭少了几根,所以过来添置。”叶虽钧礼貌的解释了一句,顿了一下也问道:“姑娘为何会来此?” “我来买鞭子呀。”聂霜紫微微一笑,晃了晃自己手里拿着的长鞭故作烦恼的道:“叶掌柜也知道上次的事,李家小姐把二姐的鞭子弄坏了,她这几日都闷闷不乐的,我就想着买根鞭子回去让她开心下。怎么样,我手里这根鞭子不错吧?很漂亮呢。” 叶虽钧看了看她手里那根通体制作华丽,但实际上只适合摆在墙上做装饰品的长鞭,眉头微皱了皱道:“恕叶某直言,这根鞭子并不适合聂二小姐。” “是吗?”聂霜紫再看了看手里的长鞭的,心里暗笑,好吧,其实她也觉得十分不适合。一本正经的放下鞭子,看了看叶虽钧,蹙眉道:“这根这么漂亮都不适合?那叶掌柜觉得哪根适合二姐?” “这……” 叶虽钧迟疑了下,聂姑娘这意思是让他来挑吗? 聂姑娘手无缚鸡之力,不懂兵器向他求助实属正常,若是他人,他帮忙给些意见挑一挑也就是了。 可是这鞭子却是要给聂二小姐的…… 他莫名的就有些紧张,但聂霜紫在一旁好整以暇的等着他,像是打定了主意要把这重任丢在他身上似的。叶虽钧暗叹一口气,取过架上一根朴素多了的长鞭,微赧道:“以聂二小姐平日里用鞭手法来看,此鞭或许会适合些。” 聂霜紫眼里闪过笑意,点点头接过来道:“叶掌柜真是如外界所传般心细如尘,二姐给你添了这么多麻烦,你竟还能了解她的用鞭手法,真是难得。” 说着把鞭子拿给采衣,示意她去结账。 “聂姑娘过奖了。” 叶虽钧看着采衣走去结账的背影,又看了看聂霜紫。二话不说就要了他看中的这根鞭子,为何他有种聂姑娘是故意的感觉…… 买完鞭子从兵器铺出来,聂霜紫自然同叶虽钧一起往天素居而去。 顺带一提的是,叶虽钧看中的那根鞭子贵的要命。聂霜紫着实肉痛自己的银子,于是撒谎说自己没带够钱,于是一向好脾气的叶大掌柜就举手之劳的帮忙把这笔银子给掏了。 聂霜紫心内感慨,她二姐看中的这位可真是谁都能来宰一顿的老实人呐。 走到天素居门口时却见到了一个意外的人,聂霜紫蓦地脚步停下,秀眉微皱。 “叶掌柜!” 李婉清站在天素居门口看管事的指挥安排出城的仆人和马车,不经意回头看到叶虽钧先是一喜,随即看到他身旁的聂霜紫,柳眉一竖瞪眼道:“你怎么会来?” 聂霜紫松开眉头,抬眼看叶虽钧,用眼神询问这是怎么回事。 叶虽钧苦笑了笑,低声解释道:“李小姐有位表亲是茶商,跟天素居一直有生意来往。本来此次只是李老板随同一起去看看,不知为何此次李小姐也执意要跟过来。” 说完指了指前面不远处的一辆马车,示意那就是李婉清表亲的马车。 蓝颜祸水!聂霜紫暼了一眼叶虽钧,在心里暗暗腹诽了一句。随即点点头,也懒得去管李婉清那女人跟不跟的问题,领着陇云和采衣径自上了叶虽钧为她安排的马车。 上了马车后,还能依稀听见李婉清拉着叶虽钧追问自己为什么也会跟来的原因,低头撇了撇嘴后就闭上眼睛靠在车壁上睡觉。 她现在着实没心情跟李婉清玩。 采衣体贴的替她盖上一张毯子,小脸看着自家小姐面上有些疲倦暗淡的神色,暗暗的有些担心。小姐自从两日前从将军府回来后,就一直没有什么精神,好像睡得也不怎么好,不知道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虽然小姐表面上与往常无异,该吃吃该喝喝,可她是谁?她是自小陪在小姐身边长大的人,小姐无论有什么情绪,她总是能敏感的察觉到的。 陇云看了看聂霜紫,转头掀开车帘打量着外面忙碌着的一伙人。这两天关于聂三小姐的事情,她已经在一翮和司漠那里恶补了一番,多少有些了解了。虽然已经从他们那里了解道,聂家的这个小姐并不像表面上的那样简单,她跟凤城里好几个有名的铺子都有关系,甚至还拥有自己的人脉,但今日见她这样毫不避讳的就带着自己出来见合作的人,多少有些意外。 她是从来都没有想过要隐瞒自己的另一面吗?既然如此,为什么在相府里的地位还是如此不受重视?聂丞相应该不是一个糊涂人,怎么会把这么一个能带来巨大利益的女儿搁置一旁,视若无睹? 还是说,聂家的那些人根本就没有一个人关心过她在做什么? 第八十章:明素山庄 第八十章:明素茶庄 明素茶庄位于城外三十里处的浣碧坡,浣碧坡附近山灵水秀,是方圆百里内最适合养茶的地方。一路无话,马车行了半日,才晃悠悠的茶庄庄门前停下。 茶庄大门前,负责看管茶庄的总管林堂已领着一众仆人等候多时。远远看见天素居的马车队进入视线里,便迫不及待的迎上前去。 “叶掌柜,小人等候多时了。” 叶虽钧当先骑马走在前头,一看林堂迎上来立即勒马停下,点了点头道:“林总管,有劳你了,叶某又要叨扰两日了。” 林堂呵呵一笑:“叶掌柜客气了。” 两人寒暄的功夫,后头的几辆马车也纷纷靠前停下,聂霜紫和李婉清各自在丫环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聂霜紫抬眼扫了一眼这茶庄总管,见是个四十多岁左右的汉子,脸上的笑容给人很是和蔼的感觉,便冲其微笑的点了点头。 叶虽钧来巡视茶庄顺带收茶,一来二去要用上两天时间,茶庄里自然会准备好供众人休息的客房。聂霜紫原本也想住个两日看看风景散散心的,但一早在天素居看到李婉清的那一刻,她就打消了这个念头,打算明日一早就自个回城去。 林堂吩咐下人安顿马车和行李,便亲自领着几人往茶庄园子里走。 聂霜紫见叶虽钧和林堂一路上都在边走边谈论起最近茶庄的情况,也就识趣的没去打扰,跟在两人身后自顾自的打量茶庄里一片绿意葱笼的景色。 走在庄内林间小道上,远处山坡上姹紫嫣红的茶花随风摇动,美不胜收,倒让她这两日来郁闷的心绪豁然了不少。 可她识趣,不代表所有人都这般识趣。李婉清就是个没有眼力劲的,一路上找不到和叶虽钧说话的机会,下了马车后就不顾众人异样的眼光,黏在叶虽钧身边就不肯离开,一张小嘴喋喋不休的说个不停。一会儿含羞带怯的问某某花叫什么名字,一会儿暗送秋波的问某某树有什么作用,直把她这在一旁听的人听的嘴角抽蓄,满头黑线。 就连李婉清那位身体发福的远房表亲都冷汗连连,眼看脸上的笑容都快挂不住了。偏偏身为主人的叶虽钧和林总管秉着来者是客的良好品质,还非常有耐心的陪着李婉清聊,解答她那些半点营养都没有的问题。 聂霜紫无语长叹,只得把脚步放慢了两步,和采衣陇云落在后头。陇云和采衣看出她的郁闷,非但十分配合的把距离拉远,还很是有默契的陪她说话解闷。 聂霜紫心内暗笑,这两日和陇云相处下来,倒也没产生什么相处不来的问题,相反陇云意外的听话,对待她的命令总是决无二话,让她心里轻松了不少。想不到王爷大侠自己冷冰冰的一个人,身边的下属朋友一个个的却都是好相处的主。 嗯,或者说,一个个的都很对她的胃口。 走过大半个园子,终于来到了位于庄园中心的住所。那是一个装修朴素,但面积十分宽阔的大庄子,据林总管所说,这庄子就算住进百来个人,也不会嫌拥挤。 行了大半日,聂霜紫没感觉有多累,只觉得肚子着实是饿了,正打算歇息歇息就用午膳,谁知一路上不消停的某人又开始闹腾了起来。 李婉清站在聂霜紫的房间前不肯走,指着房间道:“我要住在这间房。” 她这句话出口,聂霜紫刚松开不久的眉头又皱上。这女人有完没完?她已经快忍无可忍了好吗? 林总管不解的看着她:“李小姐,这是为何?” “我……”李婉清先是吞吐了一下,然后扯了个牵强的理由道:“我,我比较喜欢这个房间。” 说着看向叶虽钧温言道:“叶掌柜,你就让我住在这个房间吧,换个房间也不麻烦不是吗?” 叶虽钧头疼的看着这位大小姐一会儿,才把询问的目光看向聂霜紫。 聂霜紫微微一笑道:“这可难办了呢,我也挺喜欢这个房间的,还是请李小姐割爱吧。” “你!”李婉清瞪她,上次的事情还历历在目,咬牙道:“什么喜欢,你分明是故意跟我过不去!” 好笑,到底是谁跟谁过不去啊?聂霜紫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如果她有心跟李婉清过不去,天素居门口她就能整得她跟不到这里来。 无心附和这女人的哗众取宠,聂霜紫对几人行了一礼,说了一句:“众位自便。” 便转身进房间而去。 李婉清之所以想跟她换房间,不过就是因为她的房间和叶虽钧的挨在一起罢了。这点小女儿家的心思,也就叶虽钧这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家伙看不出来了,其他几位任谁都心明如镜。 聂霜紫其实也挺好奇,李婉清身为尚书千金,这般不顾声誉的围着叶虽钧绕,到底是真喜欢他还是只是为了给聂映梅添堵? 李婉清被聂霜紫爱搭不理的态度气结,可看到守在门口的陇云,一时又不敢撒泼闹进房间里去。 在来的半路上休息时,她曾想找机会让聂霜紫当众出丑,可却被陇云搅黄了,如果不是表叔和叶虽钧在,她还差点被她打了一掌。所以她对这个女人,多少是有些忌惮的。 不敢闹进房间里去,却又不甘心离开…… 林总管看着在聂霜紫房间杵着的几个人,一时为难至极。他安排房间时,为了方便,就把天素居的人安排在一处,把李老板的人安排在一处。理所当然李婉清的房间也和李老板的在一起,在庄子的另一头。谁料到会搞出这么一出?偏偏她谁的房间也没看上,就看上了聂小姐的。 而聂小姐可是家主都亲自吩咐过要好生招待的主。 他拿不定主意,只能把希望放在叶虽钧身上。叶虽钧也微皱眉头,好半晌才道:“这周围的房间布置都差不多,李小姐若不嫌弃,叶某就让其他人跟李小姐换一下。” “不……” 李婉清跺了跺脚,那任性的不行两个字还没说完,又被叶虽钧淡淡的截下:“还请李小姐不要过度为难。” 他语气虽然还是客气,里头分明已经带上了些许不悦。李婉清的不满一滞,绞紧了绣帕,却真的没有再说什么。 李婉清当真不理解,为什么聂家这个名不叫经传的小姐,一次又一次的和叶虽钧有牵扯?这般无理,还能让叶虽钧给面子。 她凭什么呢? 所谓的其他人,其实也就是随同叶虽钧一起过来的天素居伙计罢了。但伙计住的房间,怎么能比得上聂霜紫和叶虽钧住的房间?李婉清虽然不甘心,但不想住到离叶虽钧一大段路的另一边去,也只得暂时忍耐了。 午膳是各自在房间里吃的。用完午膳后,聂霜紫带着陇云和采衣出了庄子,往浣碧坡的茶园而去。 浣碧坡上种植了许多种类的茶树,连绵的绿意和五光十色的花朵交织在一起,在初夏的午后聚成一副漂亮的风景。 聂霜紫眯了眯眼,看着远处的茶园和忙碌其中的采茶女,耳边依稀还能听到采茶女漫山遍野的歌声,一时间心情大好。 果然采茶女儿都有着一副好歌喉啊。 欣赏完毕,她回过头来看着跟在身后的陇云和采衣笑了笑道:“我要开始忙活了,跟在我身边会很无聊。这庄子挺大的,你们可以四处走走,不必陪我。” “奴婢还是陪着小姐吧。”采衣摇了摇头,不放心她一个人:“小姐一做起事来就不知道时辰,奴婢怕你累着了。” 原本采茶这样的事情大可以叫叶掌柜安排人手代劳的,可小姐非要自己亲力亲为,还说她采茶的方式跟别人不一样。她身为奴婢劝阻不成,只能跟在小姐身旁帮忙了。 陇云也摇头道:“属下也跟着姑娘。” “那好吧。” 聂霜紫轻叹一声,不过本来也没指望她俩会听话离开。 在园中休息的凉棚里领了一个花篮子,将衣裙挽成轻便的装束,三人就一头扎进了茶园中。 “我要找的一共有三种茶花,一种茶叶,你们按图采摘。” 从怀里掏出四张图纸,聂霜紫将比较好认的两种茶花分别交给了采衣和陇云,并将采摘方法仔细说给她们听。 图纸上不只画了茶花的样子,一旁还标注了采摘的方法,比如是要茎还是要叶,要花还是要蕊都标注的很明白,也不怕她俩会忘记。 陇云这下也不解了,聂霜紫既做了这样周全的准备,为什么不吩咐其他人来做呢?她开口的话,叶虽钧没理由会拒绝才对,何必非要自己受这份罪? 看着她俩不赞同又不理解的目光,聂霜紫微微一笑解释道:“其他人来做的话,我不放心。” 陇云一怔,霎时就理解了,看着聂霜紫的目光顿时起了变化,有幽幽光芒流转而过。 她来此之前就已经知道,阿紫姑娘是为了给王爷做一道糕点才不辞辛苦的跑到这个地方来的。听到她这句话,心里一瞬间闪过的念头只是:这个女孩,是真的一心为王爷好。 正如苏垣所说,这世上想要他的命的人有很多。在聂霜紫心里,并不是自己没有伤害他的心思就够了,凡是苏垣的事,她势必会小心再小心。 还有一种聂霜紫没有解释的理由是,她需要的那种茶叶对采摘手法要求极刁钻,除了她自己,没有人能帮忙。而且她已经向叶虽钧了解过,那种名为“伏针”的茶树,在明素茶庄里也只得一棵,还种在浣碧坡最深处的密林里。要取得那种茶叶,多少有些麻烦。 她们三个刚分完工不久,叶虽钧同林总管领着李老板和李婉清也走了过来。 聂霜紫远远听到他们的说话声,便拉着陇云和采衣转移阵地,离他们远远的。 第八十一章:聂映梅闹进茶庄 第八十一章:聂映梅闹进茶庄 蹲在茶树丛中,远远的看着不远处漫步茶园,有说有笑的几个人,聂霜紫的眉头狠狠的皱了起来。 想起两天前邀请聂映梅来浣碧坡的那一茬,直到此时,她才意识到李婉清这个电灯泡出现的有多不何时宜。原本她是想借机给聂映梅和叶虽钧制造点机会,才会多嘴对聂映梅说了那么一句。可现在半路上杀出个李婉清,以聂映梅那火爆性格,这两人一碰面不天雷勾地火,炸得一塌糊涂才怪。 长叹了口气,聂霜紫一时间真是懊恼无比,她当时就真的应该想个法子让李婉清来不了才对,那如今就不会有这种局面了。话说回来也怪她这两天心情不好,一直想着扶桑的事情,也就没有考虑的那么及时了。 想起扶桑,聂霜紫又是一阵低落。那丫头现在不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面壁思过,就是泡在将军府的酒窖里吧? 她跟扶桑有多久没有吵过架了呢?貌似很久了,想不到这次竟然会因为这么一件小事吵起来,王爷大侠果然是祸水…… 唉,算了,朋友之间吵吵更健康。 聂霜紫甩甩头,甩开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抬头看了眼天色,这个时辰,若是聂映梅有心应约,也应该到了浣碧坡了。 事到如今,也只能借口说找她出来就是为了赔她鞭子,然后尽快把她打发回去了。现在她可没有勇气让聂映梅和李婉清见面,也不是怕她俩闹,就是觉得太麻烦,她可还有正事呢。 这样想着,打算避开叶虽钧几人偷溜出茶园去,也不打算叫上各自散开去采茶的陇云和采衣了。聂霜紫提了篮子猫着腰就往园子外走,她心里的如意算盘打的响,但可惜的只是响到一半就胎死腹中了。 不过走了一段小距离,茶庄庄门前就响起一阵鸡飞狗跳的声音,紧接着两三个下人跌跌撞撞的出现在视线里,一个劲的往这边跑,嘴里还慌乱的呼喊着:“叶掌柜!林总管!” 聂霜紫好死不死的蹲在他们前进的道路上,成了他们最先看到的救星…… 眼看自己暴露了,聂霜紫暗叹一口气站直了身子。眯了眯眼打算看明白点大门那边到底是出了什么大事,谁知却意外的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以及那嚣张跋扈的气场。 聂映梅!聂霜紫当场石化,果然是人算不如天算啊!!! 叶虽钧闻讯快步走过来,瞄了一眼石化中的聂霜紫,又转头看向那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几个汉子询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叶,叶掌柜!”其中一个汉子吞了吞口水道:“有个女的闹事,都打到门口来了。阿三和小五都被打的不成样了,您快去看看吧。” 叶虽钧闻言面色微沉,抬目看了眼远处,在看到那盛气凌人的少女时也是一怔,随即一声不吭的快步走了过去。 李婉清和林总管李老板三人这时才追着叶虽钧的脚步跑了过来,也是一头雾水的询问着发生了什么事。 聂霜紫幽幽的暼了眼李婉清,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后,对着陇云和采衣的方向招了招手,就抬步也往大门而去。 庄园大门前,聂映梅一手插腰,一脚踩在一个被打得鼻青脸肿的汉子身上,明眸瞪着面前把她围住的十几个茶园干活的工人。 “你们管事的是死了吗?半天都不见人影。” 工人们面面相觑,却都不敢上前去和这女孩呛声。方才有几个不知死活的汉子上前想教训下这目中无人的丫头,结果一个个的都被打趴在地上叫苦连天了。 聂映梅不耐的皱了皱眉头,脚下又想出力踢两脚时,人群后响起一道温和的声音:“聂二小姐,脚下留人。” 聂映梅动作一僵,抬头看着从人群后快步走近的叶虽钧:“是你?” 叶虽钧走过来,扫了一眼地上呻 吟不止的几个工人,心内暗叹,抬头道:“聂二小姐,不管发生什么事情,跟叶某说便是。能否请你先放开那位兄弟?” 聂映梅闻言看了看自己脚下踩着的人,松脚后退,别过头道:“你还真是阴魂不散,连这茶庄都跟你有关系。” 明素茶庄是战家产业,这个是全凤城都知道的事情好吗?也就她这个凡事总是缺少一根筋思考的聂二小姐不知道了。 叶虽钧有些好气又好笑,刚想接话,眼角余光暼到她右手手背上正在流血的伤口时,眸子暗了暗,沉声道:“发生了什么事?” “他们弄丢了我的马。”聂映梅以为他问的是自己为什么打他的工人,不爽他的兴师问罪,抬头皱眉道。 “马?什么马?” 这句问话不是出自叶虽钧之口,而是从刚刚走过来的聂霜紫嘴里问出来的。 聂映梅一见到她,眉头皱的更紧了:“贱丫头,你怎么会在这儿?” 聂霜紫忍不住想抚额长叹,聂映梅就不能在人前给她留点面子吗?再说了,这么粗俗的话,说多了丢的也是她自己的修养啊。 至于她为什么会在这儿,说来真是话长。说来话长索性不说,避过她的问题,聂霜紫看了看几人道:“这是怎么了?” 叶虽钧看向周围的工人们,最后目光落在一旁被几人搀扶着的两个小伙子身上问道:“阿三,小五,你们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两个小伙子对视了一眼,皆有些后怕的看了看聂映梅,然后才支支吾吾的将事情经过解释了一遍。 然后,聂霜紫才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两个小伙子出庄采办物资补给,在半路上看到聂映梅绑在路边的马匹,而那时身为主人的聂映梅却不知道跑哪儿去了。两个小伙子年轻气盛的,又爱开玩笑,你一言我一语的就起了玩心,打算去逗逗那没人看着的好马。可谁知,玩心未遂,马没逗成却惊了马,好死不死的那马绑在树上又没绑牢,长嘶一声后就跑了。 而恰好这时聂映梅回来了,想当然尔,以她那火爆性格,肯定是将两人打了个外焦里嫩了。 这边叶虽钧和聂霜紫注意力放在两个小伙子身上,那边聂映梅却压根没有在听他们都在解释什么,目光从刚刚开始就落在了众人身后姗姗来迟的李婉清身上。 银牙微咬,她心里满是疑惑不解。为什么贱丫头和叶虽钧在这里也就罢了,连李婉清这贱人也在这里?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心里充满问题,她看了看聂霜紫,不由自主的怀疑起她把自己叫出城来的目的。 李婉清自然也看到了聂映梅,当下一张俏脸就沉了下来,不过随即意识到这是在什么地方,又故作不在意的恢复了神色。 聂霜紫了解了这场殴打工人事件的来龙去脉后,对聂映梅只觉得无语。人家不过只是不小心弄跑了她的马,她至于像被人家挖了祖坟似大打出手吗?还闹到人家窝里来…… 如果今日叶虽钧不在此处,那这明素茶庄可免不了要大吃一顿苦头了。 叶虽钧看来也很是无奈,对于聂映梅这说好听点是真性情,说难听点是泼辣的性格真是束手无策。对他来说,更是打也不得,骂也不得。 “二姐。”聂霜紫喊了聂映梅一声,见她目光落在自己身后,回头望了眼见是李婉清不知何时已经过来,仿佛可以闻到两人目光中的火药味。 这两人梁子果然深啊…… 不在意的回过头继续对聂映梅道:“二姐,这事不过是个误会,你别生气了。” 聂映梅转目瞪她:“你说得轻巧,没有马,我怎么回城?” 额,是啊,这里离城里可有三十里路呢,没有马那真是要跑断两条腿了。聂霜紫讪讪的笑了下,看向叶虽钧。 叶虽钧接收到她的目光,了然的点了下头,偏头问林堂道:“林总管,去准备一匹好马,交予聂二小姐。” “这……”林堂为难的看了看几人,两步凑到叶虽钧耳旁道:“叶掌柜,庄里现在没有多余的马了,马匹早上你们来之后就遣人送到马场洗喂了,要明儿个一早才送回来呢。” 林堂虽然刻意压低了声音,但是聂霜紫还是耳尖的听到了。挑了挑眉,心内暗叹这可真是天意。 “叶掌柜,婉清觉得此时时辰也不早了,若是赶回城里怕是要天黑了,聂二小姐一个女子难免不安全,我看还是留她在这里住一宿,明日再回也不迟啊。” 叶虽钧和林堂正犯难间,李婉清娇柔的声音响了起来,竟是一番好意的说辞。 聂霜紫听见她这番话,差点忍不住抬手掏耳朵。这种大方得体的话竟然会出自李婉清之口,太阳明天要从西边升起来了吧? 挽留聂映梅的话从她嘴里或从叶虽钧嘴里冒出来都不稀奇,唯独不应该从李婉清嘴里说出来。聂霜紫眯了眯眼,暗含深意的眸子打量过李婉清,在瞧见她大方温婉的笑容后掩藏的一抹机锋时,不屑的撇嘴。 她记得上一次李婉清在皇宫里露出这种笑容时,不久后就让她在天素居撞见了聂映梅被大肆冤枉的事情。这种举动,是心里又在玩什么把戏了? 心里这般想着,面上却附和的露出浅笑来,走过去拉着聂映梅道:“二姐,李小姐这主意不错。你不如就留下来住一夜吧?叶掌柜,不知可否方便?” 后一句话,她转头对着叶虽钧问道。 叶虽钧点点头,看了一眼聂映梅温声道:“只要聂二小姐不嫌弃,自是方便的。” 聂映梅看了看聂霜紫,又看了看叶虽钧和李婉清,故意哼了声道:“明日一早,我就要走。” 她没有那么多心思在意李婉清突然转变的态度,也没考虑太多,只是觉得贱丫头和李婉清都在这里,在叶虽钧身旁,她不高兴看见,却也不甘心就这样离开。 第八十二章:缘分自有天意 于是聂映梅留下来的事情就这样敲定,顺理成章的让人有种莫名其妙的感觉。 叶虽钧暗叹口气,看着聂霜紫在他答应后就带着聂映梅走进庄子里,一路远去的背影,想起她手上不知何原因添上的伤口,莫名的有些烦躁。 皱了皱眉头,转头吩咐起几个工人的安抚事宜:“林总管,快去请几个大夫替这几位兄弟看一下伤势,另外每人再给五十两银子,让其好好养伤。钱和医药费都算在我账上。” “是。” 林总管领了命令,转身安排人带着伤员离开。 看着闹哄哄的场面逐渐的安静下来,叶虽钧忍不住抬手揉了揉额头。 这是第几次了呢?他替她这样收拾烂摊子善后…… 聂霜紫带着聂映梅来到自己的房间,刚一进门就对采衣道:“采衣,把你带过来的药膏拿过来。” 聂映梅不解的看着她,不明白她拿药膏做什么。 不过一会儿,采衣就取了药膏过来。聂霜紫睨了聂映梅一眼,把药膏递给她道:“二姐,擦一下你手上的伤口吧。” 聂映梅一愣,才想起来自己手背上的伤。 聂霜紫转身寻了个位置坐下来,见她怔在那里,微微一笑道:“二姐不坐么?” 聂映梅习惯性的瞪了她半晌,才抬脚走过去在她对面坐下。一声不吭的打开药膏,伸手就往里头挖,却被聂霜紫眼疾手快的抬手制止住。 聂霜紫挑眉好笑问道:“二姐,你做什么?” “涂药啊,你没眼睛看么?” 有这么涂药的么?受不了她的囫囵吞枣随便涂涂,聂霜紫无奈摇头,微笑道:“还是我来吧。” 她可看不惯自己的药膏被这么浪费。 “采衣,你去打盆水来。” “是。” 采衣应了一声出门而去。 聂霜紫拉过聂映梅的手察看伤势,敏感的察觉到她的手一僵,差一点就抽了回去。抬眼看了看聂映梅不自在的神色,心内暗叹,不懂为什么家里的几个姐妹面对她时非要这么别扭。 “没有了鞭子,打起人来是不是就不习惯了?”为免气氛沉凝,聂霜紫轻声开口打破沉默道,目光仍放在她的手上。聂映梅这只手伤势不算严重,只是表面伤了点皮毛,这种程度的伤口,她猜,是聂映梅用拳头揍人力度没控制好,把自己都给伤了。幸好她身边总是少不了伤药,处理起来不算麻烦。 聂映梅闻言气不打一处来:“你还有脸说?如果不是慕容扶桑,我会没有了鞭子吗?” 果然记着呐?聂霜紫果然不出我所料的点点头。抬头时恰好见陇云细心的替自己准备好了绷带后就退出房门去,满意的微微一笑。 “她是谁?” 聂映梅看着陇云的背影消失在门后,扬眉问道。 “王府的侍卫。” 聂霜紫随意的回答了一句,此时采衣去而复返,打了一盆干净的水回来。她就着干净的帕子沾了水,小心的替聂映梅清洗起伤口来。 聂映梅看着她认真的侧脸,不知不觉肚子里装着的火气渐渐消了下去。从前习惯性一见到自己这个妹妹就满肚子火,那股火气的由来却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对她不好,这一点她比谁都清楚。 “这是怎么一回事?”心中烦闷,聂映梅别过目光看着房内雕花的屏风,却难得的有了听一个人解释的耐心道:“为什么叶虽钧和李婉清会在这里,你把我叫出来,为的是什么?” 这让她如何解释?这解释起来真的是说来话长了啊。想了想,聂霜紫只好避重就轻的解释了几句:“叶掌柜来此是有公事,我是因为王爷的缘故,需要用到茶庄里的茶叶所以才一道来的。至于李小姐,她会来这儿是连我都觉得意外的事。” 清洗完伤口,涂上药膏,又细心的缠好绷带,抬头见聂映梅还是一副紧皱眉头,一知半解的模样。聂霜紫失笑摇头,起身从里间拿出一个包裹来。 “二姐,你看看这里头的东西可中意。” 这包裹拿出来,聂映梅当真就被吸引了注意力。当拆开来以后见是一根长鞭,好奇就变成了惊讶。 “你,你给我鞭子做什么?” “赔给你的呀。”聂霜紫支着下巴打量她的神色,见她没有露出厌恶的情绪,稍微放下了点心,笑道:“二姐说得没错,你的鞭子没了我也有一半的责任,所以应当是要赔给你一条的。你若是不喜欢大可丢了,只是回头就别把这桩事记在心里了。” 聂映梅伸手摸了摸鞭子,诧异的瞪眼,意外于这根长鞭的顺手。刚压下心里头想把鞭子拿起来耍一耍的冲动,又听聂霜紫这么一说,抬头看她没好气道:“丢不丢是我的事,但你说的不错,这是你欠我的,我没必要推辞。” 默了默又补上一句:“你找我出来,不会就为了赔我鞭子吧?” 她不是想要向她讨回人情的么? “这只是其中之一。实际上,我还有另外一件事需要二姐帮忙。” 聂霜紫想了想,总算是找到了一件事可以让聂映梅觉得心里舒坦点,不再这么别扭。 她既然这么不想欠她,那那棵“伏针”的茶树叶就让她帮忙去摘得了。如此一来,大家就一清二白,彼此又能心安理得的过回你看我不顺眼,我看你不顺眼的日子了。 将心里头的这个想法付诸于行动,把要采摘茶叶的事告诉聂映梅,不出意外的换来聂映梅的不屑轻哼。 聂霜紫心内笑笑,她自个就是一个轻弱的弱女子啊,这有什么办法? 刚说完这档子事不久,门外就响起了轻微的敲门声,陇云恭敬的声音响起来:“姑娘,叶公子来了。” 聂霜紫和聂映梅皆是一顿,对视了一眼。 “应该是二姐的房间安排好了,我去看看。” 聂霜紫微微一笑道,起身打开房门。 叶虽钧站在房外,见她出来,颔首道:“聂姑娘。” 聂霜紫跨出房门走近两步问道:“叶掌柜来此,可是二姐的房间安排好了?” “先前李小姐的房间已经是派人收拾妥当的,若聂二小姐不嫌弃,可先将就一晚。” 叶虽钧点点头道,房间自然是有大把的,只是派人收拾的问题,他过来其实是有另外的事情。 聂霜紫点点头,睨了一眼叶虽钧,暼过他放在背后的右手,挑眉道:“叶掌柜可还有其他事?” 叶虽钧一怔,没想到被她察觉了。犹豫了下,垂眸道:“方才见聂二小姐手上似乎受了点伤,叶某猜想应是聂二小姐不惯拳脚,误伤了自己,所以回房拿了点药过来。” 说着伸出右手,将手里的金创药递给她。 “呀。”聂霜紫故意掩唇轻呼一声道:“我可是回房之后才发现二姐受了伤呐,叶掌柜真是有心了。” 叶虽钧微微一赧:“叶某只是尽应有的地主之谊。” 换言之,如果换成是其他人,他也会这样关心的。 多余的解释!聂霜紫撇嘴,拿过他的药,看着他有些苦恼。这药呢,聂映梅是用不着了,真是可惜啊,早知道她就不那么积极的处理聂映梅的伤口了。 两个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人,想凑在一起可真不容易。 “那叶某先告辞了。” 叶虽钧告辞离开,聂霜紫待人走远后转身回房,却见聂映梅拿着鞭子从房里走了出来,一声不吭的站在房门口目送着叶虽钧。 “二姐。”聂霜紫将手里的药递给她,浅笑道:“叶掌柜送过来的,你可以留着用。” 聂映梅看了看她暗含意味的眼神,接过药沉眸道:“你别想着笑我,他那个人对谁都一样,哪怕是在大街上看到一个乞丐摔倒,都会好心的扶一扶,送点药又算什么?” “二姐倒是了解的清楚。”聂霜紫微微点头,见她抬脚往外走,疑惑问道:“二姐要干什么?” 聂映梅回头瞪她:“去找你要的那什么劳什子的树。” “有劳二姐了。” 聂霜紫不在意她不满的态度,微笑目送她离开后便转身叫上了采衣和陇云,又到园子里去忙自己的了。 走在去往茶园的路上,采衣望了望这大的有些离谱的茶庄,忍不住问道:“小姐,你不怕二小姐一个人,在这庄子里迷路么?” 聂霜紫脚步一顿,她怎么就忘了聂映梅不识路啊?心下一阵懊恼,不过随即想到叶虽钧,又释然笑了:“无妨,二姐不知道,但是我却晓得。有一个人的目光总是在看着她,这般在意,当不会让她一个人无措的。” …… 事实证明,采衣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聂映梅来到浣碧坡上的密林后,没多久就迷了方向,这时才后知后觉的想起自家贱丫头说过是在林子深处,但具体没说在林子的什么地方啊。 这虽说是个小密林,她一个人单枪匹马的找起来也是够呛的。 “聂二小姐。” 聂映梅正皱着眉头在心里将聂霜紫骂了个好几十遍,身后竟响起了叶虽钧熟悉的声音。 聂映梅惊讶回头:“你怎么在这?” “叶某……” 从藏身的树后现身,叶虽钧缓步走近,思虑着该找个什么样的理由才能显得他出现在这里很自然。 他总不能如实相告,说他送了药后没走多远就看到她出来,一时忍不住就跟了上来,再看到她像无头苍蝇时的乱转时,又再一时忍不住的就走了出来吧? 可那个理由还没在他心里转出个妥当,聂映梅就突然大步一跨走过来,揪着他的领子道:“你来的正好,你对这一带很熟悉是吧?” 叶虽钧微微一愣点头道:“是……” “带我去找一种树。” “这……” 叶虽钧是有些反应不过来,但聂映梅看他这婆婆妈妈的样子,不耐烦的放开他,皱眉转身道:“不愿意就算了。” “等等……”叶虽钧急忙拉住她的手,看着她姣好的面容,微叹道:“叶某带你去。” 第八十三章:李婉清使计(已修改) 第八十三章:李婉清使计 傍晚时分,聂映梅和叶虽钧才带着聂霜紫要的茶树回到住所。 没错,不是茶叶,而是茶树,而是一整棵被挖起来的茶树。 聂霜紫正坐在房间外和采衣陇云一起把今天采摘的茶花简单处理一下,在抬眸看到聂映梅粗暴的丢在她面前的茶树时,差点没被惊吓的掉下眼珠子。 “二,二姐。”她扫了一眼面前形状奇矮的小树,再次确定了它就是那棵珍贵难得的伏针茶树,忍不住吞了吞口水道:“你怎么把一整棵树都带回来了?” “这样不是更好?”聂映梅耸耸肩,像她只是拔了一棵小草似的道:“这样不是方便多了?谁知道你以后还用不用的到,一整棵都拿回来比较保险。” 问题不是这么说啊。聂霜紫汗颜的抱起茶树,扫了一眼叶虽钧,实在怀疑有他跟着为什么还能让聂映梅做这种蠢事。而且没关系吗?这可是庄子里唯一仅有的一棵伏针,这茶叶还特么的超级贵,就这么被聂映梅一把挖了,真的没关系吗? 叶虽钧接收到她充满问号的目光,在聂映梅身后微微苦笑了笑,冲她点点头。 意思就是说她可以不客气的收下这棵树咯?聂霜紫挑了挑眉,在心里赞了一声叶虽钧的大方,接着暗叹她回去后还得想法子把这棵树养活才行。 “有劳二姐和叶掌柜了。”既然事已至此,茶树已经被挖到她面前来了,聂霜紫也不再纠结,微笑着冲聂映梅和叶虽钧道了声谢,然后对叶虽钧道:“今日叶掌柜和二姐一起帮了这么大的忙,真是感激不尽。若叶掌柜不嫌弃,今晚便在一起用膳吧,我亲自下厨。” 聂映梅和叶虽钧一愣,对视了一眼,接着叶虽钧半点没有推辞的就答应了。 聂霜紫的厨艺自从皇宫一行,已是天下闻名。而且进墨王府至今,也没传出什么墨王对她的厨艺不满意的传言,在百姓心中,已可见她厨艺之高。现在已经有不少人把能吃到聂霜紫亲自做的一道菜当成此生宏愿了,想当然尔,只要是个人就不会拒绝她邀请吃饭的美意。 聂霜紫可不知道外界的传说已经把她捧到了何种离谱的高度,如果她知道,一定会毅然决然的偷溜出墨王府去开酒楼的…… 晚膳吃的非常顺利,气氛良好。此后一夜平静无话,转瞬到了第二日。 聂霜紫起了个大早,想着今日便回城了,临行前不妨去园子多采点茶花,回去后也可作其他之用。于是收拾完毕,天色不过蒙蒙亮,便踩着清晨雾气出了房间,采衣和陇云自然也跟着。 半路路过李婉清房门紧闭的房间,微微挑了下眉,想起这女人自她二姐出现后就平静的不像话,真是令她意外。 希望昨日不过是她多想了,不过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反正今日她和聂映梅都会离开,到时候她在叶虽钧身边想怎样闹腾就怎样闹腾。 淡淡再暼了一眼房门,接着转身离开。 在聂霜紫离开之后不久,雾气渐散,李婉清的房间里响起轻微的声响,接着李婉清的身影从中踏步而出…… 天光大亮之后,茶庄里的人开始渐渐活络起来。聂映梅起来之后一踏出房间,就见到了站在她房门外早已等候多时的李婉清。 李婉清沉着脸,见她出来露出一抹冷笑来:“聂映梅,我们谈谈。” …… 浣碧坡上有条长不见头,后不见尾的小河。河水从坡上流到坡下,直贯过整座茶园。 聂映梅皱着眉头看着眼前清澈的河面,瞪着来此之后就一言不发,反而自顾在欣赏河边风景的李婉清:“你找我来干嘛?有屁快放!” 李婉清站在河边的一块石头上正面对着河面,闻言转过身来看她,冷笑了一声道:“聂映梅,你可真不要脸。平时不知羞耻就算了,竟然还厚着脸皮跟到茶庄里来。” “李婉清,原来你是皮痒了才找我出来的。”聂映梅沉下了脸,取过腰间的鞭子冷笑道:“昨日新得的鞭子还没用过, 你既然找打,我拿你练练手也不是不可以。你不要以为我几次被你冤枉,便以为我是个纸老虎,不敢打你。” 说着顿了顿,走近两步甩开鞭子道:“我这个人什么本事都没有,唯有打人的本事是从小练到大的,知道怎么打才能让一个人痛到骨子里。既然你自己找上来,那我们就把以前的账算一算吧。” 李婉清脸色微微变了变,见她那架势就忍不住在石头上挪了挪位置,娇喝道:“聂,聂映梅,你,你没教养!” 聂映梅火气更大,她没教养,她是挺没教养的,但还论不到这个女人来对她指手画脚,威胁道:“贱人,你再多说一句我就撕了你的嘴巴。” 李婉清丝毫不把她的威胁听进耳朵里,还在火上浇油的逞嘴皮子,一边防着她挥鞭子一边偷偷瞄了眼聂映梅身后,在看到意料之中一个熟悉的身影渐行渐近时,算计的笑了:“聂映梅,全凤城,哦不,全北启国的人都知道你就是大字不识一个的草包,你这么跟我过不去不是因为看我不顺眼吧?你是看上了叶掌柜,所以才恬不知耻的总是往天素居跑。你也真好意思,顶着那样的一个名声还敢到处晃,还有脸喜欢上别人。” “贱人,你给我住口。” 聂映梅脸色先是一白,接着怒不可遏的大步欺上前去,一脚踏上了李婉清站立着的大石头。她还未来得及做什么,却见李婉清被她靠近不惧反而露出一抹满意的艳丽笑容来,得逞的对她露出那样的笑。 聂映梅还未反应过来她诡异的笑容是什么意思,就听见李婉清逸出一声惊呼,紧接着响起的是噗通一声的落水声,再紧接着,是一道布衣身影从她身后像道风似的冲过来,掠过她的存在直接一头扎进河水里。 一切快的不过是转瞬之间,聂映梅还呆愣愣的站在石头上,河面已经翻涌起宛如惊涛骇浪的波动,李婉清和另外一个人皆没入河里。 片刻后,叶虽钧全身湿透的从河里爬了起来,怀里抱着一身狼狈连连咳嗽的李婉清。一向待人温和的眸子沉凝如墨,里头蕴着一股如河水般翻涌的怒火,还有一抹隐晦的痛心以及,失望。 聂映梅从呆愣中回过神来,还没去细想眼前的情况,只是看着叶虽钧问道:“叶虽钧,你怎么……” “咳咳……”她的话被李婉清一阵猛烈的咳水声打断。李婉清虚弱的抬头看着叶虽钧,可怜兮兮的像个被凌虐的漂亮木偶,她开口,说出的是善解人意的好听话:“咳,叶,叶掌柜,你别怪聂二小姐。她从来就是这样,不喜欢的人的就难免动手。她,她把我推下河里,也只是,只是一时任性。” 李婉清费力的说完这句话,就手臂一垂,奄奄一息的晕了过去。 什,什么?聂映梅先是错愕,难以置信,她根本什么都还没做。接着是更加蛮横的怒气,对着李婉清就是一声吼:“贱人,你在胡说什么!” “聂二小姐!” 叶虽钧沉沉的喊了她一声,蕴怒的眸子冷冰冰的看了她半晌,却终是什么话也没有说,抱着李婉清就转身离开。 聂映梅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的拉住他的衣服,瞪着眼睛道:“不,不是我!” 叶虽钧回头看了看她拉住他衣服的那只手,漠然道:“聂二小姐,请你放手,叶某要先带李小姐回去。” “你没听到我在说什么吗?我说不是我。叶虽钧,不是我推她的,你相信我。” 聂映梅提高了声量,声音甚至带上了些微的颤抖,紧抓衣服的手一动也不动。 “够了。”叶虽钧却一把挥开她的手,低沉的声音里满是不耐,说完这两个字再不停留,转身大踏步而去。 聂映梅被突然挥开,身体在石头上踉跄了两下,险些也失足掉进河里去。站稳之后抬头看着叶虽钧毫不犹豫离开的身影,咬了咬牙跳下石头快速跟了上去。 叶虽钧走得很急,走出一段距离后甚至用上了轻功。聂映梅在后头一路奔跑着追赶,却只能眼见着和叶虽钧的距离越拉越大。 她一心追赶,丝毫没有注意脚下的路,更不会在此时想起来野外林子里最多的就是猎人设下的陷阱。猝不及防的脚下一个踩空,整个人就直直的掉下了乍然坍塌的陷阱中。 …… “啊……啊嚏” 聂霜紫蹲在茶园里,忽然毫无征兆的打了个喷嚏,引得面前茶花花枝招摇。 采衣连忙站起来走到她身边关切道:“小姐,是不是受寒了?” 聂霜紫揉了揉鼻子摇头道:“没有,只是突然鼻子痒了一下。” “奴婢还是去替小姐拿件披风吧,园子的风还是不小的。” 采衣摸了摸聂霜紫的手,发现有些冰凉,不放心的道。 聂霜紫瞄了瞄采衣那已经准备去拿披风的架势,无奈道:“好吧,顺便去看看林总管马车可安排妥当了,马匹可从马场回来了,午膳之后我们就回城去。” “是,奴婢知道了。” 采衣站起来,嘱咐了陇云一声照顾好小姐的话就转身回住所去了。 目送采衣离开,聂霜紫微微一笑,低下头掂了掂篮子里满满当当的茶花,满意的笑道:“这些也足够了,回去后晒干处理一下,可以泡一大壶百花茶出来。”说着抬头对着陇云道:“你还没听过百花茶吧?这可是我自制的,到时候你们就都有口福了。” 陇云微微一愣,随即笑着点头道:“那先多谢姑娘了,属下很期待。” “这些日子劳你帮了不少忙,我也不能拿什么答谢你。一些小事,就不用客气了。” 第八十四章:怒火重重 第八十四章:怒火重重 聂霜紫站起来摇了摇头,接着扫了一眼举目望不到尽头的茶园笑了笑:“这儿风景当真是不错,只是此次不是游玩的时机。走吧,咱们收拾一下,也准备回去了。” “是。” 陇云应了一声,提过自己的篮子和采衣的篮子到聂霜紫身边。走到一半时脚步忽然顿住,微有诧异的看着聂霜紫的背后。 “怎么了?” 发现陇云惊疑的目光,聂霜紫挑眉问道。说话间已经一边回过身往后看去,在看到身后不远处的人时,惊异的瞪大了眼睛:“二,二姐?” 聂映梅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不远处,从未见过的狼狈模样。青丝凌乱,衣裳破损,身上和头发上既沾满了泥巴又沾满了草屑,唯一还算得上干净的只剩下那张布满滔滔怒火的脸。 聂霜紫快步走到聂映梅身边,蹙眉问道:“二姐,你这是怎么回事?” 聂映梅低头看了看她,握着鞭子的手紧了紧,竟闪电般的举起手来毫不犹豫的就是对着她挥出一鞭子。 茶园里蓦然风狂,蜂蝶惊散,长鞭在空中挥出一道狠绝的光影,却在即将落在聂霜紫单薄的身子上时被一只手牢牢攥住。 “贱婢,放开!” 聂映梅对着抓住她鞭子的陇云就是一声吼,手上使劲的就往回扯鞭子。 陇云牢牢抓住鞭子纹丝不动,看着聂映梅沉下了一张脸:“聂二小姐,你最好解释一下,突然出手伤姑娘的原因。” 聂霜紫眼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方才因为躲无可躲太过害怕而紧闭上的眼睛,心中的惊惧一时还无法平复下来。扫了一眼两人僵持的画面,又把目光放在了一副发狂样子的聂映梅身上,一头雾水的皱紧了眉头。 “解释个屁,我想打谁就打谁!”聂映梅涨红了一张脸,不知是被气的还是憋的,大喝道:“我聂映梅从来就是想打谁就打谁,何时需要给谁解释过?”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陇云冷笑一声,冷眼扫过架在两人之间的长鞭,沉声道:“长这么大也从未见过这样的事。妹妹送给姐姐鞭子,可这根鞭子用来打的第一个人,却是她自己!” 聂映梅一僵,使劲拉扯的动作顿时停了下来,偏头怔然的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长鞭,银牙猛然狠狠的咬在了一起。 “二姐。”见聂映梅终于有片刻冷静下来,聂霜紫示意陇云放开鞭子,赶在她再次发飙前问道:“你冷静点,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为什么要打我呢?二姐。” 陇云虽然依命放下了鞭子,却还是站在聂霜紫身前护着她,所以聂霜紫只能透过陇云的肩膀打量聂映梅的神色。 聂映梅咬牙压抑着怒火,缓缓低头看着垂地的长鞭,嘲讽的笑了笑道:“前不久你问过我,为什么要讨厌你。那时候我没想出理由来,但之后真的有认真去想过。可现在想起那时候的一番思索竟然还觉得没有理由讨厌你的自己真是可笑,大姐说得没错,讨厌你这样的人哪里需要去找理由,厌恶你的理由明明有那么多。” 聂霜紫还是皱眉:“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看,你又摆出这么一副无辜的样子了。”聂映梅抬头盯着她,失望到极致反而是如此难得的冷静:“你问我怎么了,你真的不知道我怎么了吗?我现在这么可笑的样子不就是你想要见到的吗?你用那样一个好听的理由把我引出来,把所有人聚在一起,不就是想要让我看你和李婉清那个贱人演的这场戏吗?现在戏都演完了,你还假惺惺的挂着那副善良的样子给谁看?” 眼角滑落下一滴泪水,被她抬手狠狠擦去,抬着下巴做出骄傲不服输的样子一句句道:“你就是想要报复我而已,我都懂,从前我对你那么坏,你不过是使了些小伎俩报复我而已。可是,可是贱丫头,不,聂霜紫,你联合外人,联合李婉清那个贱人毁掉我的喜欢,毁掉我和叶虽钧的缘分。我恨你,从现在开始,我会恨你。” 这些话字字分明又字字清晰,载着厚重的决绝响彻在这一方绿意葱茏,花香飘溢的茶园里,宛若奔雷。 可聂霜紫只是略微沉下了脸,连名带姓的喊她,再次问道:“聂映梅,你能不能说清楚讲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说这些狠话给我听,有什么用?” “我来,就是要给你说这些狠话的。”聂映梅抬高下巴,将手里的长鞭一丢,冷冷道:“你的鞭子,还给你,我不稀罕了。我会去找一根更顺手的,到时候绝不会对你手下留情。” 话音落下,聂映梅转身离开,抬脚的时候右脚微微的颤了颤,转瞬就又若无其事的迈了出去。 聂霜紫低眸扫过她的双脚,在看到血迹斑斑的裙角和绣鞋时眸光一沉:“你的脚怎么了?” 聂映梅没有回头,脚步停也不停的道:“你没资格管。” “聂映梅,你站住。” 聂霜紫抬脚就要追上去,却被陇云拉住了手臂阻止道:“姑娘……” “陇云,你快放开,她的脚被捕兽夹夹伤了,如果这个时候独自出庄子会有危险!” 聂霜紫回头着急的对陇云喊道,陇云一怔犹豫道:“可是……” “小姐!小姐!大事不好了!” 采衣急奔而来的呼喊截断陇云未完的话语,聂霜紫和陇云皆是一愣。待采衣气喘吁吁的跑到跟前来,聂霜紫才问道:“怎么了?” 采衣上气不接下气的道:“奴,奴婢在庄子里听,听说二小姐把李小姐给推,推下河里去了。还听说叶掌柜不但亲自救了人回来,还,还很生气。奴婢过来的时候,林总管已经请了好多大夫回来。” “二姐把李婉清推进河里了?” 聂霜紫皱眉反问,听到这句话再联想聂映梅方才发狂的情绪,已经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心里渐渐发沉,她果然还是太乐观,李婉清果真没有消停。 采衣肯定的点点头,聂霜紫这下真的是沉下了一张脸道:“走,回去看看。” 陇云唤道:“姑娘,聂二小姐……” 说着指了指聂映梅离开的方向。 聂霜紫望了一眼她手指的地方,聂映梅的身影已消失不见。暗叹了一口气,抿了抿唇道:“原想着就算不能真的亲如姐妹,但能维持表面上的和谐也是好的,却连这一点都不能。” 弯身捡起地上的长鞭递给陇云道:“罢了,先回去。放心吧,我会让人把她找回来的,这件事因谁而起,就让它因谁结束。” 其实无关她什么事,这本是那三个人之间的爱恨情仇,她只是不小心身在此处,身处其中被无心猜忌拉扯进来而已。但聂映梅有一句话没有说错,终归是她给了李婉清今日这样的一个机会。如果不是她,李婉清碰不到这样天时地利人和的三人聚首,玩不出这样的苦肉计。聂映梅今日受到的伤害,她是其中串联成因的绳子。 急步回到众人住所,一路往李婉清的房间而去,半路看到不少忙碌穿梭的下人从那个方向出来,想来真是不小的阵仗。 原以为会看到一个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李婉清,却没想到还未到她的房间,就在小花园里的九曲桥上碰上了正往外走的两位正主。 李婉清和叶虽钧。李婉清一脸苍白,看起来像是刚苏醒,叶虽钧在她身侧扶着她,两人悠哉的似在闲庭漫步。 他们一定不知道,方才在外头因为他们两个,差点上演了一出姐妹反目,庶姐弑妹的大戏。 聂霜紫在桥的另一头停下脚步,一言不发的看着逐渐走近的两人。 直到李婉清和叶虽钧走得近了,叶虽钧无意中抬头看到她才道:“聂姑娘?” 聂霜紫抬脚走过去,暼了一眼两人亲密的样子,将目光转向李婉清,轻声道:“我听说,我二姐把你推下河了?” 李婉清咳了一声,点了下头道“你别怪她……” “她是怎么推你的?”聂霜紫又走近两步打断她的话,和李婉清面对面,抬高自己的双手,一左一右的问道:“是用的这一只手?还是用的这一只?” “还是两只一起用的?” 说着两只手搭在李婉清肩上,明眸看着她略有些躲闪慌乱的样子笑了笑:“看来哪样都不是呢。” 搭在肩上的两只手突然发力,几人还没反应过来,聂霜紫拽着她的衣服就往九曲桥下毫不犹豫的推了下去。 只听“啊”的一声,噗通一下,才落水不久的李婉清又掉进了桥下的池塘里。 “李小姐!” “你若是敢救她,我就让你在凤城里再也呆不下去,今生今世也无缘再见我二姐一面。” 聂霜紫淡淡的出声,威胁眼看要跳下去救人的叶虽钧道,目光看着在水里扑腾不已的李婉清无动于衷。 “聂姑娘!”叶虽钧动作僵住,缓缓回头皱眉道:“是叶某亲眼所见……” “你亲眼所见?好一个你亲眼所见。”聂霜紫勾唇浅笑,难得的露出带着寒意的笑容,看着叶虽钧声线清冷道:“在天素居的时候,我就发现你的目光总是在看着二姐。我以为你已经看了她很久,我原以为你注视了她这么久,当是明白她是一个什么人的人的。可原来我高估你,才害了我二姐。叶虽钧,在你眼中,我二姐是那种做了什么事却不敢承认的人吗?她做事嚣张跋扈目中无人,哪怕任性也从来不觉得要向谁解释。她这辈子第一次想向一个人解释,第一次希望有人能理解,可是你,你不相信她,把她一个人丢在了原地。” 第八十五章:不如两清 第八十五章:不如两清 叶虽钧身体狠狠一震,猛然醒悟过来自己做了怎样蠢的一件事。他晓得她爱闯祸,也晓得她蛮不讲理,但更晓得她其实心思比谁都单纯。只是那一刻,他看到李婉清被推下河的瞬间,就只剩下了生气。生自己的气,也生她的气,气自己没有看好她,气她又不懂事伤害别人。光顾着生气,却忘了理会她当时慌乱解释的神情,一昧的在心里认定了她的无理取闹。 看他骤变的脸色,聂霜紫冷冷一笑道:“我不知道当时到底是什么的一种情况,但我想,你若是有回头看二姐一眼,哪怕一眼,她都不至于落得那般样子。” 一听她这话,叶虽钧急忙抬头追问:“她怎么了?” “你果然不知道,她明明就在你身后,你却连她掉进了猎人布置的陷阱里都不知道。”想起聂映梅的样子,聂霜紫皱紧了眉头,抬眸看着叶虽钧:“浣碧坡附近的树林中所设下的陷阱里都有什么东西,你比我更清楚。二姐赌气孤身离开了庄子,你若是不想后悔一辈子,劝你行动快一些。” 叶虽钧的脸色煞白了一下,冷静过来后转身就想离开,但刚迈开一步又回头道:“她不能死在这里,叶某会跟她好好算这笔账的。” 话落再不停留,直接就施展轻功往庄子外而去。 聂霜紫目送叶虽钧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视线里,才淡淡的转过目光看着池塘里挣扎的渐渐有些不支的李婉清。叶虽钧所说的她,指的就是这女人。不过聂霜紫也没真的想让她淹死,只是憋了一口火气,既然她撒谎说被聂映梅推下河,那就让她真的尝尝被人推下河的滋味好了。 随后闻讯赶来的林总管和李老板身后哗啦啦的跟了一群人,一看到这场面皆有些愣神。反应过来后,李老板指着聂霜紫气得发抖:“你你,你这女人,你你……” 你了半天也你不出来什么,最后气得一巴掌拍在身边的仆役身上吼道:“还愣着干什么?快救小姐啊!” “是是是……” 仆役们忙应喝着,手忙脚乱的就一个接一个的跳进了池塘里。原本还算宽阔的桥面,因了李老板的大呼小叫,顿时变得狭窄嘈杂起来。 林总管看着眼前这一团糟的场面,觑了眼聂霜紫犹豫道:“聂姑娘,这……” “林总管。”聂霜紫捋了捋肩上的青丝,目光从池塘里已经被捞上来呈现昏迷状态的李婉清身上收回来,淡淡的看向他道:“马车应该已经准备好了吧?李小姐待大夫看过后如无什么大碍,就请她和李老板先回去吧。待李小姐离开之后,另外再准备我的马车。” 她的语气虽是清淡的,却含着一股不容违背的气势。 林总管还未应声,正在察看李婉清情况的李老板闻言回过头来,不敢置信的看着她:“你,你想赶我们走?” 聂霜紫笑了笑道:“李老板误听了,我说的是请。” 这到底有什么鬼的区别?李老板气的一脸铁青,激动的胸膛起伏不止道:“你不过和我们一样是客人,你哪里有资格赶我们?” “有没有资格,李老板很快就会知道。” 聂霜紫淡淡的回了一句,从袖子里拿出一块梅花玉佩,对着林总管道:“按我说的做。” 林总管大惊失色,这,这是战家家主战云枫的傲梅玉佩,是战云枫的身份标识。反应过来后,忙扑通下跪道:“林堂遵命。” 采衣在聂霜紫身后默默的看着自家主子把茶庄搞的鸡飞狗跳,惩治完一个又一个,在心里捏了一把冷汗,她家小姐可真是很多年没有这样生气过了啊…… 傍晚时分,明素茶庄前还停着一辆马车。聂霜紫站在马车前,眉头微微蹙起。 采衣抬头看了看天色,又忍不住再次提醒道:“小姐,天色不早了,再不动身回到城里得深夜了。” “再等等。” 聂霜紫看着面前的道路,头也没回的道。 李婉清还未从昏迷中苏醒过来,经大夫诊治后确认只是受了些寒之后,就被林总管毫不留情的打包回城了,那时不过刚过午时。 她在庄子里等了一下午,也没等到叶虽钧把聂映梅带回来,心中难免有些焦灼。 采衣轻叹一口气劝道:“小姐若是担心,为何不多留一日,非要今日赶回去呢?” “没有留下的必要了。” 聂霜紫抬手揉了揉额头,觉得烦心不已,等到确认聂映梅无事,她就会马上回城。 话落不久,前方道路上突然响起急促的马蹄声,不多一会一匹马驮着两道身影快速的奔跑进视线里。 看着那终于在道路尽头出现的叶虽钧和聂映梅,聂霜紫轻吁了一口气,这两人总算是回来了。 骏马在马车前停下,叶虽钧矫健的跳下马,接着把聂映梅从马上扶下来。 “聂姑娘。” 两人站定,叶虽钧看着聂霜紫微微点头。聂映梅靠着叶虽钧,面对聂霜紫有些不自在,低着头像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回来就好。”聂霜紫微微一笑,对着聂映梅道:“二姐,我马上就回城去了,你的脚伤不轻,在茶庄里多疗养几日为妥。” 聂映梅听言抬起头来拉住她的手:“贱丫头,我……” 聂霜紫却轻轻推开她的手,脸上仍挂着轻淡的笑道:“二姐不必担心,今日的事既是误会,我也不会放在心里。再者,那也不算什么。” 比起以前她加诸在她身上的那些鞭子,那尚未打在她身上的一鞭当真是算不得什么的。 聂映梅身体一僵,半晌不知道回什么好。聂霜紫对陇云伸出手,后者把捡回来的长鞭递给她。 拉起聂映梅的手,将长鞭放进她手里,聂霜紫敛了笑容轻轻道:“二姐一定觉得很奇怪,我们彼此之间隔阂那样深,这样的事发生一次又一次,我怎么就能不生气?我哪能不生气呢?这世间哪里有这么大度的人。我气过怨过,但到头来发现不过是在为难我自己,也就让自己看开了。你总觉得难以置信,宁愿说服自己我是在演戏,反而比较能接受。这些我也知道,但我真的不在乎。” 她说着放开她的手,缓缓抬眸与她对视,勾起一抹浅笑来:“我等在这里,其实也没什么目的。只是想要清楚告诉你,我从来不欠你什么,也不愿意自己有朝一日欠了你。是我叫你出来,无端让你遭受这份灾难,那我便替你了断了这桩误会。你把鞭子拿回去,我们之间就算两清了。” 聂霜紫说完也不等聂映梅说什么,只是偏头对叶虽钧嘱咐了一句:“叶掌柜,二姐就劳烦你费心了。” 带叶虽钧点头应允后,便上马车而去。 直到马车缓缓行动起来,渐渐离开自己的视线,聂映梅才握着拳头咬牙道:“她这是什么态度嘛!自以为是的说完自己的话就走了,难道看不出来我也有话要说吗?” 拳头无奈的松开,眉头却皱了起来道:“我不是想要骂她,也不是想要嘴硬不肯承认自己的错误,我,我是想要道歉的,跟她说对不起,可是,可是却……” 可是却说不出口。这一句对不起说出来了,就意味着她不仅承认这次是她错了,还有连带着以前也都一起承认是她错了。 她怎么能这么轻易就对贱丫头承认,一直一直都是她错了呢? 叶虽钧轻轻拍了下她的肩,温笑道:“下次再告诉她吧。” 聂映梅睁大眼睛:“下次?” “嗯。”叶虽钧点点头。 等到下次,等到她再长大些,拥有几分像聂姑娘那样的胸襟和聪慧。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凡事都被人牵着鼻子走。 夜晚逐渐深沉,凤城里三三两两灯火如豆,万籁俱寂。 一翮推开账房紧闭的门,果然不出意外的在里头找到司漠的身影。 一步跨进去,抱臂来到桌案前皱眉道:“这都什么时辰了,你还想在账房里窝到什么时候?” 正在算账的司漠头也不抬的道:“马上就算完了。” 一翮斜着身子靠在他桌上道:“都说了陇云这两天陪姑娘出城去了,你还窝在账房里,真打算在这住下来了?” 拨算盘的手一顿,司漠眸光幽深的动了动,低沉道:“这两日账房是真的忙。” “账房以前更忙的时候,也没见要劳你司大总管的大架,这根本用不着你亲自动手。”一翮丝毫不给面子,不耐烦的道:“你就承认你是在躲着陇云那丫头吧,不然怎么会每次她一回来你就不见人影?这次更绝,知道她要长留在王府里之后,你就整日把自己关在后院里忙一些鸡毛蒜皮的事。” 一翮说着挑起浓眉又道:“我就纳闷了,我这妹子哪里招你惹你了?你这么不待见她?” 司漠沉默不理会他,自顾的算着自己的账。一翮转身找了张椅子坐下,又锲而不舍的问道:“莫不是你暗地里什么时候做了什么对不起陇云的事,怕她找你算账才这样?如果真是如此,那更没有必要了,你跟我说说怎么一回事。我去找陇云说一声不就好了?你放心,我跟陇云关系好得很,绝对会给我面子的。” 关系好得很?司漠皱了皱眉头,放下账本,抬头看着这脑袋少根筋的家伙皱眉,他一点也不想跟这家伙分享自己那一点不好为人所知的心事。 若是告诉这家伙,半点忙也帮不上就算了,还会把他的事弄的人尽皆知,到时候他可就更有的头疼的了。 第八十六章:静祁郡主到访 “你老这么躲着她也不是个事啊。” 一翮又吐出一句来,司漠默了默,在心里想道,这也是,他总不能一直这么避而不见下去。 这么想着于是合上账本,抬头道:“想不想喝酒?去颜宿那里讨两杯酒喝如何?” “你总算是开窍了。” 一翮当然不会反对,起身拍了拍司漠的肩膀赞道。 两人出了账房,往卿竹园而去。已是深夜,墨王府里四处幽暗看不到一个人影。这两个准备去扰人清梦的家伙经过前院时,大门处传来了轻微的敲门声,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十分清晰。 两人脚步停下,司漠疑惑的转头道:“这个时辰了,怎么还会有人来?”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一翮想的可比他简单多了,说着已经抬脚转身往大门的方向而去。司漠看了看他,皱了皱眉也跟了上去。 敲门声持续着响起,直到一翮拉来门栓打开大门,门外敲门的女子才后退几步拉开了距离。 一翮打开大门看到门外的女子,微微瞪大了眼睛:“陇云,怎么会是你?”话落眼角余光看到陇云身后的两个女孩,惊讶道:“姑娘,你回来了?” 聂霜紫和采衣站在马车旁,见到竟然是一翮来开门也颇有些意外,随即目光扫了眼在一翮身后出现的司漠,点头笑了笑道:“一翮大人,司漠总管,不好意思,打扰到二位了。” 陇云暼了眼自看见她以后就僵住脚步站在门后不动的司漠,目光沉了沉,偏头对一翮道:“时辰不早了,先请姑娘进去。” “哦,对对对,姑娘,快进来再说。” 一翮一拍脑门,连忙收起脸上的惊讶,推开大门让开身子让聂霜紫三人进来。 大门又重新缓缓关上,聂霜紫看了眼负责关门的一翮,又偏头望了望一左一右站的相隔甚远的陇云和司漠,暗自挑了下眉。 “舟车劳顿,我便先回房了。陇云你也不必跟过来侍候了,回房休息吧。” 收回目光,聂霜紫轻声说了一句,便和采衣径自回房了,留下三个心思各异的人。 一翮关好门走过来,看着陇云疑惑道:“你们怎么会赶在这个时辰回来?” 陇云却不搭理他,只是看着司漠语气轻淡道:“你倒是舍得出来见我了。” 司漠苦笑了笑,目光看着两人之间隔着的黑石砌成的宽阔过道,模糊月光拉长彼此的影子,半晌才以平日里说话的温和语气道:“这个时辰了,想必赶路也挺辛苦,早些休息吧。” 陇云轻哼了一声,说了一句不劳费心后就转身回房了。 一翮看着这别扭的两人,浓眉纠结成一团,这两人到底怎么回事? 身心俱疲,聂霜紫回房之后泡了个热水澡,已经乏的眼睛都快睁不开了,但还是支撑着自己爬到了书桌前。 “小姐,怎么还不休息?” 采衣给她收拾洗漱用品,抬头见她坐到书桌后问道。 聂霜紫打了个呵欠,无精打采道:“我给战大哥写封信,明日你帮我送去战府。你收拾完了就先休息吧,不必管我了。” 去了明素茶庄一趟,害天素居损失了一笔不大不小的生意,怎么也是要给战云枫一个交代的,再者李婉清的事还需要劳烦战云枫善一下后才行。 话说回来,貌似战大哥觊觎她玲珑糕坊的食谱已久了…… 云晖院,苏垣坐在荷塘边的亭子里,单手支着下巴,目光放在一片朦胧的荷塘里,眸中的光芒明灭不定:“你说,西凌派了杀手来杀本王?” 亭外站着的黑衣男子面容隐在斗篷帽子下,低沉的答道:“是,西凌皇室除了派出死士,还大费周章的雇佣了北启境内的杀手,意在刺杀和取回王爷当年在西凌密室盗走的龙决卷轴。经属下查探,被雇佣的是血机门里的杀手。” “血机门?”苏垣淡淡挑眉,抬起右手露出掩在袖袍下的半截手臂,借着天上微弱月色可依稀看到其上一道浅浅的疤痕,嘴角勾起一抹轻淡的讽笑道:“倒是老对手呢。” 那冷到极致的笑容转瞬即逝,苏垣放下手淡漠的问:“有几个人?” “九个,血机门里排行前九的杀手。” 苏垣淡道:“本王知道了,还有呢?” 身穿黑衣斗篷的男子动了动,伸手从袖子里掏出一个药包道:“这是宋大夫新研制的伤药,锦戈姑娘托属下带回来的。” 苏垣站起来,踱步到他面前接过药。如墨的眸光锁着药看了半晌,才道:“可以了,你退下吧。” 黑衣男子似乎抬了下头,低沉不带情感的声音里首次带上了一丝关心:“主子,你的伤……” 苏垣淡淡打断他的话:“千厉,你一向不是个多嘴的人。” 黑衣男子沉默,寂静持续了一会儿才听他又道:“属下告退。” …… 聂霜紫没料到自己写封信写着写着写到了天亮,直到清晨采衣过来把她摇醒,她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趴在书桌上就这样睡了一夜。 迷迷糊糊的连续打了好几个喷嚏,换来采衣皱着眉头不休的念叨:“小姐,奴婢就知道不盯着你就不行,怎么能趴在桌子上就睡了一夜呢?着凉了怎么办?” 嘴里说着把她扶起来,扶到床上道:“现在天色还早,你再休息会,奴婢去让庖大叔给你煮碗姜汤去寒。” 聂霜紫睡眼惺忪的瞄了眼大开的窗户,见天气的确还早,索性就听话的钻进被窝里,对采衣嘟囔了一句姜汤要加糖就又睡了过去。 而此时,墨王府门前迎来了一顶华美非常香风徐徐的车架。 车架在墨王府大门前停下,静祁郡主在侍婢的搀扶下下了车架,一袭粉紫宫装高贵婉约,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墨王府守卫的两个侍卫对视了一眼,上前两步下跪行礼:“参见郡主。” “免礼吧。”静祁郡主抬了下手,微微一笑问道:“你家王爷可在府中?” 两位侍卫站起身,其中一个抱拳回道:“回郡主,王爷入宫尚未回府。” 静祁郡主点点头:“那好,我进去等他。” 话毕抬脚就要往里走,却被两个侍卫伸手拦下了。静祁郡主微微皱眉,偏头暼了两人一眼。 两位侍卫低头,恭敬道:“还请郡主稍等,待小人去通报总管一声。” “大胆!”静祁郡主的两个贴身婢女走上前来,指着侍卫道:“我家郡主是什么身份?来探访王爷还得经过他一个管家的允许?” “此乃王府规定,还请郡主不要为难小人。” 两个侍卫不为所动,虽然还是恭敬的语气,但拦在门前的身体却没有退让的意思。 另外一个看起来精明些的婢女威胁轻喝道:“你们知道我家郡主跟王爷是什么关系吗?敢拦着我们,就不怕待王爷回来了,第一件事就是摘了你们的脑袋么?” “此乃小人职责。王爷有命,除非是王爷吩咐过不必通传的特例之人外,其余人等未经通传不得擅入王府。” 而据他们所知道的,如今凤城之中唯一一个不必通传便能来去自如的女子是现如今住在王府里的聂三小姐,不是眼前的静祁郡主。 “你……” 静祁郡主抬手止住欲要再次发飙的两个婢女,冲两侍卫露出一抹大方得体的笑容来:“新来的下人不懂事,冒犯了。那就有劳两位替本郡主通传一下了。” “郡主稍候。” 看着两个侍卫其中一个转身跑进墨王府里通报,另一个则退回自己的岗位,静祁郡主渐渐收了笑容。 她最不喜欢的,就是墨王府里这些软硬不吃的侍卫,不通情理也没有眼力。 可这些人是垣哥哥一手培训出来的,她也奈何不得。若有一日,她嫁入墨王府后,看谁还敢对她这般无礼? 可他们会如此,也都是因为垣哥哥。因为那个男人不把自己当作自己人,这些侍卫也才会不把她当主子…… 静祁郡主轻叹了口气,抬头时墨王府的管家司漠已经在侍卫的带领下往大门而来。 司漠走出大门,对着静祁郡主行礼道:“草民参见郡主。” “总管不用多礼。”静祁郡主温和一笑,询问道:“如今可方便我进去了?” 司漠微微一笑谦和道:“怠慢郡主了,郡主里面请。” 往客房而去的路上,静祁郡主停住脚步道:“司漠总管,我想去厨房一趟。” 司漠一愣,转过头来看着她。 聂霜紫一觉睡到了下午,醒来的时候屋里静悄悄的,只依稀能从纱帐里看到从窗外漏进屋里的些许阳光。 “采衣?” 聂霜紫晃了晃有些昏沉的脑袋,怎么感觉睡一觉反而更迷糊了呢? 起身掀开帘子,眯着眼睛再唤了采衣一声,才听见她在门外的应答声。 不一会儿,采衣拿着洗漱的铜盆推门进来,见她已经起来靠坐在床头,忙快步走近将铜盆搁下。 “现在什么时辰了?” 聂霜紫下床洗了把脸,接过采衣递过来的脸帕擦了擦脸随意问道。 “申时过半了。” “这么晚了?我岂不是睡了一天?采衣,你怎么不叫我?”聂霜紫搁下帕子,转身去衣柜里翻衣服又道:“王爷呢?没传膳吗?” 采衣跟在她后头,闻言答道:“王爷入宫一天了都没回来。奴婢也是看小姐睡的香,左右也没什么事就没打扰你。” 聂霜紫蹙了蹙眉头,王爷入宫一天了没回来? “小姐,静祁郡主来了。” 采衣见自家小姐埋头在衣柜里,秀眉纠结了会儿还是老实的道。 聂霜紫刚从柜子里翻出一套衣裳转过身来就闻听此言,一下愣神,手里的衣裳掉落下地。 “呀,小姐!” 采衣惊呼一声去捡衣裳,聂霜紫却猛的一脚踩上去,视如无物的抓着采衣的肩追问道:“静祁郡主来了,她在哪?” “厨,厨房,庖大叔的厨房里。” 采衣惊疑不定的回答道,说着又指了指两人脚下呐呐道:“小,小姐,衣服……” 聂霜紫怔了怔,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脚下,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这,这可是她最喜欢的一件衣服。 第八十七章:世间女儿总痴情 第八十七章:世间女儿总痴情 斜阳黄昏,晚风微凉,聂霜紫穿过墨王府里处处飞花的景致,在跨进厨房院子里的那一刻,又停下了脚步。 厨房之上青烟袅袅,站在厨房的院子里都能听到此时厨房里传来的锅碗瓷盆碰撞发出的声响,想来里头是一派忙碌的景象。 听采衣所言,静祁郡主已经在里头忙活了一天,只为了等王爷回来时给他奉上自个亲手做出的菜肴。 她觉得意外又理解。俗话说过,若想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得先抓住一个男人的胃,况且静祁郡主碰到的这个男人还有着这样一个刁钻的胃。她心悦于王爷,为了他放下身段,洗手作羹汤,其实是不难理解的一件事。 只是不能想象,她第一次见到静祁郡主的时候是在皇宫深院,那时她一袭宫装华美,容颜倾城,通体是贵族门里长大的宛如九天凤凰般高高在上的气质。难以想象那样的人脱下绫罗绸缎,置身于厨房里的情景。 直到她隔着一扇大开的木窗,看见厨房里头那个宫装束起,水袖挽高的女子时,脑海里不能想象的画面终于被填充完整。 当真如采衣所说,聂霜紫站在厨房外,透过木窗一眼览过厨房,在心里道。 静祁郡主把罩在身上最外头的曳地长裙脱了下来,穿着轻便……虽然对聂霜紫来说还是很繁重的纱裙立在灶头前忙活,两三个婢女和厨房的两个负责人庖辉卢仁家都立在一旁。 聂霜紫咂了咂舌,竟然是没有让旁人插手,自己独立在做菜…… 一心想要亲手做一顿美餐给心上人享用,甚至不让人插手,此心真是甚为感人。但聂霜紫默然看了半晌,看着静祁郡主额头忙出一层香汗,白皙如雪的玉手一下被滚油溅到,一下被菜刀切到,她惊呼一小声,旁边站着的人就咋呼一大声,你抢着包扎,我抢着擦药乱成一堆的情景,嘴角一抽再抽。 起初还疑惑静祁郡主是在做什么满汉全席的佳肴得做一整天,现在可算是明白为什么她这一顿饭能做一整天了…… 对于厨子来说,厨房如战场,但聂霜紫从来没有哪一刻觉得这一刻的厨房更像是兵荒马乱的战场。在又一次亲眼目睹不知道第几个被手忙脚乱的婢女打翻的瓷盘掉下地粉身碎骨后,聂霜紫终于不能再淡定的站在窗外看戏了。 聂霜紫转身几步走到厨房门口,抬手轻轻敲了两声木门吸引里头围成一团的几人的注意力,待他们都疑惑的转过头来后,抬脚走进厨房里对着静祁郡主行了一礼道:“民女参见郡主。” “你是……聂三小姐?”静祁郡主看着眼前的人先是有些疑惑,随即便想起来笑了笑道:“不必多礼,我们在宫里见过的。” “多谢郡主。” 聂霜紫道了声谢站直身体,抬眼看过厨房,差点又忍不住抽嘴角,真是身临其境更能体会到如今厨房的惨淡。 “上次宫里一别也有些时日未见了,不知聂三小姐在王府里可还适应?刚过来时还有些疑惑为何见不到聂三小姐呢,王爷没有为难你吧?”静祁郡主温柔的笑着询问道,见聂霜紫的目光放在厨房里,低眸道:“让聂三小姐见笑了。” “不……不,郡主如此有心,民女怎么敢笑话?” 聂霜紫摇摇头,她不笑话,她只是来发表不满而已。 “今日身子有些不适,未能及时相迎,还望郡主不要怪罪。” “聂三小姐不必如此见外,我也不是什么外人,随意些就好,不必处处尊称。”静祁郡主摇了摇头微笑道:“聂三小姐的厨艺寿宴上文武百官有目共睹,今日我班门弄斧,也有想请教聂三小姐一二的想法呢。” 聂霜紫心里暗赞于静祁郡主的大方得体,温柔婉约,果然真正的大家闺秀是这般风范的。聂映梅和李婉清那一类纯属长歪的,只会荼毒别人的眼睛。这样也好,老向一个平辈用敬词她自己也说不惯。 “郡主过谦了。这是你为王爷准备的?”目光投向那千辛万苦才做出来的仅有的几道菜,聂霜紫眉头微皱问道。不出意外看到静祁郡主点头,聂霜紫暗叹一口气,心里虽不忍但还是直言道:“郡主,此话虽会扫你的兴,但我还是希望你能重做些其他的。” 静祁郡主目光也看向那几道菜,皱起眉来问:“为什么?” “王爷厌食日久,此刻正是调养的阶段,宜以温和食物为妥。这几道菜不是腥就是辣,太过刺激,易伤脾胃,而且……”聂霜紫顿了顿,目光有些怜悯的落在那几道菜上微叹道:“这几道菜王爷不但不能吃,他也不爱吃。” 近来她做饭都是以清淡为主,而且一直在试探苏垣的口味喜好,多少对他的饮食习惯有些了解。苏垣胃疾已深,食物太过刺激都会影响到他的身体,而明显静祁郡主是个重口味的主,做出来的几道菜没有一道适合端到苏垣面前的。虽然说出来难免可惜了静祁郡主忙活了一天的劳动成果,但她也是为了她好。与其做出来的都是些不适合的食物,不如现在就及时改正过来,免得到时候适得其反,没让苏垣胃口大开,反而让他生气。 “你在说什么呢?你知道郡主为了做些菜忙了多久吗?” 静祁郡主皱着眉头不发话,她随侍的婢女之一却坐不住了,走上前来率先轻喝道。 “我知道。”聂霜紫淡淡点头,目光看向沉默的静祁郡主轻声道:“方才在门外,我都看得很清楚。我只是觉得我应该来提个醒,至于郡主愿不愿意听,就请郡主自己定夺。” 她话音刚落下,静祁郡主抬头看了她半晌。忽然两步走到灶台前伸手端起那几道菜,一把将之丢进了垃圾篓里。 围观的几人纷纷惊呼:“呀,郡主!” 聂霜紫也诧异的挑眉,她没想到她这么干脆的就把菜倒掉了。她只是建议另外做些别的,没说这些一定得倒啊,留着给下人吃也不错啊。 静祁郡主低眸看着自己辛苦做出来的菜又被自己亲手倒掉,纤手紧握,沉默了一会儿才抬头看着聂霜紫道:“我做这些菜给垣哥哥吃,是听说近来他的胃口已比从前大好,想要他高兴所以想要做一些好吃的给他。但倘若我做出来的这些菜会伤害他的身体,即便他勉强吃下去了,我也不会高兴,他也不会高兴,这不是我的初衷。” 聂霜紫一怔,垣哥哥?这是第一次听到有人用这么亲昵的语气称呼他。 “郡主……”先前反对的婢女愣了愣,低头看着那一堆已成废品的菜肴忍不住道:“这可是你费尽心思跑到御膳房,不眠不休的学习了好几个日夜才做出来的最拿手的菜。” 静祁郡主暗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又展颜露出微笑来:“没事,我也学了一些比较清淡的菜色。垣哥哥进宫陪父王和皇上下棋,天没黑是不会回来的,现在做还来得及。” 原来她早知王爷今日不会早回来?所以才来王府打算给他一个惊喜吗?聂霜紫敛眸思忖,心头难得的浮起一丝丝一缕缕难以名状的烦闷。再度抬头看着又准备陷入忙碌的静祁郡主,抿了抿唇道:“郡主,我还有一个建议。” 见静祁郡主蹙眉回过头来,她指了指一旁站立着的几个闲人道:“若郡主打算效率快些的话,我建议你还是请这几位姐姐到外面守候。” 静祁郡主怔了怔,才反应过来她的意思。想起今天一天这两三个丫头跟在她身后不帮正忙反倒帮了不少倒忙的情况,偏头对几个侍立着的婢女道:“你们几个出去外面等着。” 三位婢女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儿,最后脸上才挂着不甘不愿的情绪出了厨房。 “这样你可满意了?” 静祁郡主看着她的人退出厨房,似笑非笑的看着聂霜紫道。 聂霜紫迎着她的目光,敏感的的捕捉道她笑容里的一丝不悦。猜想眼前这位郡主虽然不怪她直言不讳,但多少还是不喜欢自己的事情被一个外人插手。 想了想,再呆下去似乎也没自己什么事了,于是欠身行礼道:“那我也不打扰郡主了,先行告退。” “且慢。”静祁郡主喊住她,笑道:“聂三小姐若不介意还请留下,我若有什么不妥之处,还望你指教呢。” 聂霜紫挑了挑眉,不明白自己还有什么可指教她的。但既然郡主发话,她也不好拒绝,于是便点点头没出去,站在一旁看了半晌后就在厨房里找了些吃的把自己没吃的早午膳补上。 原以为静祁郡主叫自己留下来是想叫自己打下手,但是过了一会儿她就发现她真的只是纯粹当观众的。因为哪怕真的需要有人打下手,方才没出去的庖辉和卢仁家也会自动自发的凑上去帮忙。 厨房里没有了那几个咋呼的婢女,总算有点厨房的样子。聂霜紫找了张还算干净的桌子坐下,边吃东西边看着忙在一起的三人,目光大多数时候都是不由自主的落在静祁郡主的倩影上。 不知道在王爷大侠心中,眼前的静祁郡主是怎样的一个位置。她从来没听说过他有什么特别钟情的女子,凤城之中恐怕跟他牵扯最深的就是静祁郡主了。 她是所有人眼中,他未来的王妃呢。 第八十八章:流水负落花 第八十八章:流水负落花 她看着静祁郡主在灶台前转来转去的背影,看着她时不时被火灼到,被锅烫到忍痛咬牙,皱紧的眉头从拿起菜刀就没松开的样子,心头的感慨像浪潮般涌上来。 她一向是个观察入微的人,看得出静祁郡主是生在高门,自幼娇生惯养的女孩。见她做菜的样子,虽然笨手笨脚,但动作却不算生疏,至少没犯把盐当糖放的低级错误。拿刀的姿势也算标准,想是暗地里当真是不知道练习了多少次才有这种成果。 她坐在桌边一顿糕点小食吃的食不知味,想着王爷大侠回来后看到此番场景会是怎样表情,想着想着不知不觉间黄昏隐去,静祁郡主的佳肴终于新鲜出炉。 静祁郡主高兴的搁下装盘的最后一道菜,第一次笑出声来时,聂霜紫的失神才被惊醒。扫了眼灶台上一片绿色健康的菜肴,在心里点了下头,放下手里刚啃上不久的苹果站起身来走到水缸旁用水瓢舀了一勺水,转身来到静祁郡主面前。 静祁郡主的笑容刚落下,抬头看到她过来微愣:“聂三小姐?” 聂霜紫抬高手里的水瓢,递到她面前道:“手被滚油溅到了不宜直接擦药,先用手泡一下比较好,否则会起泡。伤口碰到水会有点疼,你忍着些。” 静祁郡主闻言怔了怔,抬起自己红通通的一双手,先前婢女们手忙脚乱包扎好得绷带已经在她这一轮的忙活下松开了。深浅不一的刀口,高温烫出的红印,一眼看去真是惨不忍睹。 “谢谢。” 温柔的一笑,静祁郡主道谢后就拆开手指的绷带,正欲把手放进水瓢里,这时门外却响起婢女急促的脚步声和大喊声:“郡主,王,王爷回来了!” “真的?” 静祁郡主听到禀报的声音一喜,激动的转身回灶台将庖辉放进食篮装好的菜提起来,对进来的婢女道:“小香,快,带我过去。” 因她转身的太急,手臂撞到聂霜紫正举着的水瓢上。聂霜紫没拿稳,水瓢咣当一声掉在了地上,溅出的水渍泼湿了她半个身子的裙子。 聂霜紫呆了一瞬,抬眸看着着急的如风如火,丝毫没注意到她的静祁郡主提着食篮就领着自己的婢女离去,一时间哑然无语。 “呀,小姐!” 一直候在外头的采衣这时才探头探脑的进来,一看见自家小姐不过个把时辰没见又是半身狼狈的样子惊呼出声。 聂霜紫看了看自己的裙子,又抬头看着满目狼籍的厨房,觉得昏沉的脑袋又开始一阵阵的痛,揉了揉额头轻叹道:“你们把这儿收拾一下吧,我回房换身衣服。” 静祁郡主出了苏垣专属的厨房就往苏垣的云晖院而去,不过半路就被等候在此的司漠拦下,微微抱拳道:“郡主,王爷在花园水榭,特命小人过来相请。” 静祁郡主抿唇,眼底浮上一丝黯然道:“有劳总管带路了。” “郡主请。” 跟着司漠转身往花园水榭而去,静祁郡主掩在云袖里的双手纠结的扭在了一起,美眸望着墨王府流光溢彩的建筑,心底尽是不能理解和委屈。 回国五年,她造访墨王府的次数虽不多,但也不少,可直到今日,她都未能知道墨王府的全貌是如何。她从来能去的地方就只有客房,厨房以及花园,苏垣院子她一次也未能进去看一眼,哪怕是走到云晖院门口,也会像在大门里那样被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暗卫拦住。 越是这样她越是委屈,越是这样她越是害怕。谁能想到,曾经两小无猜,倾心相待的一个人,最后会变成一个让她惶恐不安,看不透也猜不透的人?她一直在等他,可等回来的他却变成了这样让她害怕的人。 可即使这样,她还是想要对他好,她还是喜欢他。 水榭亭檐四角挂着青竹管铃,风过时,管铃摇曳,铃声叮咚响起,伴着檐外竹漏里滴答滴答的水声,自成一曲乐章。苏垣站在水榭里,隔着红木栏杆伸手把玩着头顶挂在檐角的管铃,神色淡漠不见悲喜,一袭黑衣兀自彰显着巨大的存在感。 静祁郡主走近时,不觉有些看的痴了。她爱上的这个男人,强大又完美,又这般的举世无双,这世间的女人大多皆同她一样,见一眼便沦陷一生,终不可拔。 直到苏垣不耐的微皱眉头回头淡淡暼她,她才回神,抬手摒退婢女,自己提着食篮跨过台阶走进,露出一道温柔的笑意道:“垣哥哥。” 管铃兀自摇动,苏垣收回手,看着管铃之上琉璃色的铃铛淡道:“什么事?” “我,我来看看你。”静祁郡主走近两步将食篮搁在檀木八仙桌上,看着他迟迟不回头的背影道:“垣哥哥,听说你近来胃口好了些,我就特地去御膳房学做了几道菜。我都让父王尝过了,他都说味道不错的,你来尝一尝好吗?” “不用了,本王现在不饿。” “可,可是,我做了很久……” 静祁郡主被他淡漠的拒绝刺的脸色微白,不甘心的看着他。哪怕双手伤痕累累直疼入骨,也没他总是一副淡淡的口气拒绝她所有的好来得让她疼。 苏垣转过身来,看着桌面上一直是聂霜紫惯用的食篮,眼底的眸光沉了沉。抬眸看着眼前咬着唇有些委屈的女人,复又淡淡的重复道:“本王说不饿,你没听懂?” “我……” 静祁郡主不知如何回答,苏垣又道:“再者,你也没有做菜的天赋,别浪费时间了。” “我只,我只是想要为你做点什么。”静祁郡主打开食篮,将里头的菜一道道拿出来,眼里蒙上一层雾气道:“垣哥哥,就算静儿求你,你就尝一口好不好?如果你觉得不好吃或者不喜欢这些菜,静儿可以再去学做别的。”她说着咬了咬唇停了下,抬起水光匍匐的眸子看着他问道:“还是,还是垣哥哥现在比较喜欢聂三小姐做出来的口味?如果是这样,静儿也可以去请聂三小姐教静儿,只要垣哥哥高兴就好。” 苏垣蹙起眉头越加不耐,冷眼扫过她的双手道:“如果是她,不会把自己弄成这样。” 静祁一怔,抬眸看着他:“垣哥哥的意思是?” “你学不来,也比不上。” 苏垣下一秒就说出了让她脸色骤然苍白的话,她看着苏垣,有些不敢相信的问:“垣哥哥是说,除了她,任何人做的东西你都不吃是吗?” 苏垣微怔,他并非是这个意思,只是在强调她就算是学也学不来那个丫头的精湛厨艺。可她这句问话却让他心里生了疑惑,为何近来除了她做的东西外,其他食物他都没有胃口吃呢?就连今日在宫里呆了一天,除了几杯酒以外,他半点东西也未下肚。 不过他一向懒得解释,静祁郡主这么认为,他也只是淡淡的道:“你认为是便是吧,本王还有事,你先回府吧。” 他这是承认了? 静祁郡主感觉像是脑中轰了一声,这是第一次,她从他嘴里听到一个女人的不可代替。哪怕这不可代替只是做饭这样的小事,她都觉得一直以来坚固如城墙的自信突然坍塌了一块。 看着苏垣说完话转身离开的背影,她大喊道:“垣哥哥!” 也不知哪里来的冲动和勇气,她拔腿追上去想要从背后抱住他。但就像宫里的那一次一样,她的手不过刚触碰到他的衣角就被他灵敏的闪开。她最终不过还是抱住了一片冰冷空气,最后狼狈失足跌落在坚硬的黑石地面上。 泪水似晶莹的珠子滚落,砸在手边的地上,颤巍巍的抬起头来,对上的是苏垣黑沉如墨,冰冷似刀的双眸。 察觉到他平静表面下的怒火,静祁颤了颤,带着哭音道:“为什么,垣哥哥,到底是为什么?静儿不懂,到底我哪里做得不好,到底是为什么?” 他决定要这样冷漠的对待她到什么时候?到什么时候呢? 空气似凝固的冰块,四周都是苏垣低沉的气压下莫名的压力。好一会儿,苏垣才敛眸,也敛下周身的怒意,低沉的冷声道:“别忘了你自己的身份。” 话未落,人已远。 静祁郡主呆坐在地面上,良久良久,泪迹干涸,佳肴冷却,她才缓缓抬起头来,苍白精致的小脸上泪痕依旧,失神的看着水榭檐角之上随风摇曳不止的管铃。 叮,叮,叮,叮…… …… 聂霜紫换好了衣服后,就抱着从明素茶庄挖回来的茶树独自去了苓园,半路遇到在王府里四处悠哉散步顺带吓人的昼风,于是这家伙就屁颠屁颠的跟在了她屁股后头不走了。 带着昼风进了苓园,聂霜紫扫视了半天,最后在苓园角落的一块空地上寻了个土壤湿度适合伏针茶树种植的位置。一番挖土填土后,总算是赶在这茶树枯死前把它种回了土地里。 拍了拍掩住树根的泥土,确认够结实后,聂霜紫索性直接在茶树面前坐了下来,托着腮研究起面前这根茶树的生长结构。 好吧,说是研究自个面前的茶树,实际上思绪早就飞到了九重天外去了。 她在想王爷大侠,她从茶庄里回来后还没见过他。她也在想王爷大侠和静祁郡主见面后的情景,不知道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又会是如何。 她忍的很辛苦,才忍住偷偷跑去偷窥的不良心思。从来不知道,原来会羡慕或嫉妒一个姑娘,羡慕或嫉妒一个姑娘可以有那么正当的理由去为了自己喜欢的人努力。 第八十九章:不见王爷 第八十九章:不见王爷 聂霜紫从苓园出来之后,在回紫苑阁的路上再次与静祁郡主不期而遇。看到对方,两人皆是一怔。跟在她身旁的昼风看到不熟悉的陌生人,习惯性的发出不悦的低吼,吓得静祁郡主脸色微变,两个婢女也连连后退了两三步。 “昼风乖。” 低下身拍了拍昼风的头安抚了一句,满意的看它收了兽性后,抬头看着眼前那像是要离开的静祁郡主,聂霜紫微微挑了下眉,有些意外。她原以为静祁郡主和王爷多日未见,必是有很多话聊的,没想到这么快就又见到她了。就是单纯的吃一顿饭,也不该这么快吧? 在聂霜紫暗自诧异时,静祁郡主也在低头垂眸打量着她。发现她已经换了一身衣裳,青衣换成了白裙,却没有多加在意。只是扫过她此时的样子,手里提着的竹篮里装着一把锄子和铲子,裙角沾了些许泥土。心下的疑惑还没浮上来,又见她和白虎间那亲密的样子,原本柔和的红唇微微的抿了抿,抿成一段不甘的弧度。 聂霜紫微微欠身颔首:“郡主。” “聂三小姐方才是去了何处?” 聂霜紫还没站直身体,听到她这句问话有些奇怪,但还是抬头回答道:“去了苓园。” “苓园?”静祁郡主细细咀嚼了一番这两个字,抬起目光,幽幽的启唇问道:“是里头种了很多栀苓花的苓园?”停了下又低声道:“里头种的栀苓花是垣哥哥最喜欢的花。” 聂霜紫没听到她后面的自语,点了点头道:“是。” 静祁郡主听到她的回答,低垂的眼睛里闪过更加幽怨的光芒。过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看了眼前的女孩半晌,忽然毫无征兆的朝她走近了两步,藏于袖中的右手抬起来就往她脸上凑近。 昼风忽然大吼着跳了出来挡在两人之间,聂霜紫皱了皱眉头后退两步,抿唇问道:“郡主,你这是?” 兽吼声和面前突然放大的白虎让静祁郡主如梦方醒,她脸色煞白的又后退了回去,被婢女扶住微微颤抖的身子后,咬了咬唇不甘苦笑道:“我只是想看看,你凭什么……” 眼前的这个女人,不及她漂亮,不及她有身份地位,为什么能够这么轻而易举的就涉足她轻易不能碰触到的地方呢? “你可知,除了他自己,从来没有人能进入苓园?”静祁郡主苦笑着吐出这句话,看到聂霜紫瞪大了眼睛,闭了闭眼道:“五年前,他刚回来,墨王府举行大宴宴尽凤城王孙。那一日,有两个不长眼的贵族闯进苓园调戏了王府里的一个女护卫,那女护卫当场杀了那两人,垣哥哥知道后非但不怪罪,反而迁怒于满府宾客。自那之后,墨王府闲人免进之规高高挂起,仿若这世间所有人对他来说都是外人般……” “原来,曾经发生过这样的事。” 聂霜紫眨了下眼睛,敛下心中的惊讶。看着静祁郡主脸上黯然的神色,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从来不知道,她在王府里原来有这么多的特例。看静祁郡主的样子,多半是有些误会了吧?但怎么能告诉她,其实她在刚进王府的时候也被王爷忠告过怀疑过,只不过是她脸皮厚才硬是在王爷冷冰冰的气场下争得一片方寸的信任。 “抱歉,方才失态了,我本不该对你如此。” 心头杂乱间,静祁郡主睁开眼睛凝视了一眼聂霜紫,倔强的红唇再度放得柔和,又拾起了自小养成的端庄样子。 “郡主……” “我也不该在意的。” 静祁郡主又截下聂霜紫的话,她看着她,轻摇了下头道:“只要我还是静祁郡主,只要我还是对墨王爷来说是最适合的女人,那么无论出现什么人,我都不用在意的。” 聂霜紫一怔,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是啊,她又何需在意呢?自古帝皇王侯,从来不会是一生一良人,王爷大侠贵为王爷,日后多的是想要嫁进王府的人。静祁郡主的意思,是觉得只要她能坐上正妃之位,其他的就都不用在意吧? 果然大度啊,聂霜紫苦涩的想,换作是她自己就万万做不到。 “我先告辞了,聂三小姐,王爷便麻烦你多加费心了。” 失神间,听见静祁郡主有礼的告别声。待她抬起头来,静祁郡主已经带着婢女转身离去了。聂霜紫蹙眉在原地站了半晌,想了想,转身往水榭的方向而去。 在水榭里看到一筷未动,早已冷却的好酒好菜时,聂霜紫果然不出她所料的叹了口气。都说切莫辜负美人恩,她认识的这个男人,北启国无人不知的第一王爷却最爱辜负美人恩。 静祁郡主如此国色天香又娇滴滴的美人王爷大侠都不喜欢,那他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子? 咕哝着把饭菜都装进食篮里带出水榭,聂霜紫又马不停蹄地往云晖院走去。 云晖院里照例静悄悄的,清冷无人声。聂霜紫走到院中,看着面前房门紧闭的房间轻声唤了一句:“王爷?” 半天没听到回答,她疑惑的又叫了一声:“王爷,我回来了,你在吗?” 依旧无人回答,聂霜紫举步走近房门,心头的疑惑不解再度泛滥。王爷的耳力极好,如果在房里,她一靠近就会发觉,决不会像现在这样叫了好几声都不回应。那想必,是不在房里了。可是他才刚回来,不回云晖院又会去哪里? 轻车熟路的进了苏垣的房间,刚想去卧室里看看,眼角余光却扫到桌子旁的地面上有一片奇怪的液体。聂霜紫低头看去,瞬间被惊的睁大了眼睛,手里的食篮失了重力,啪嗒一声砸在地上,汤汁菜肴洒了一地。 血,血迹? 聂霜紫屏住呼吸蹲下身子,再一次确认了地面上这滩深红色的液体是如假包换的血迹,不是什么颜料之类的东西,只觉得眼前阵阵发晕。 王爷大侠的院子是王府里最大的禁忌,从来是闲人免进,不闲的人未得通报也免进,绝对不会有别的人进来。不会有别的人,那这滩血就是,就是,就是王爷大侠的…… 这想法冒出来,聂霜紫只觉得脚跟阵阵发软,咬了咬牙才能扶着桌子站起来。看着眼前的血迹呆了半晌,便转身出了房间,把云晖院里里外外搜了个遍。 在云晖院里找不到苏垣的人,聂霜紫又冒冒失失地跑遍了墨王府里的每个角落,把墨王府里本就为数不多的住户惊了个鸡飞狗跳。 颜宿正拿着竹筒在后院酿酒的酒缸前品酒,看见聂霜紫一声不吭的跑进来翻遍了他卿竹园里所有能藏人的角落后又一声不吭的闷头跑了出去,偏头惊异的挑了挑眉,手里举着的竹筒里的酒尽数洒到了苍衣长袍上。 聂霜紫跑到后院时,原本在洗衣服的采衣正拿着搓衣板粗鲁的瞪着前来赔礼道歉的一翮,她从两人面前视若无睹的跑过去,引来两人的侧目。 “小姐这是怎么了?” 采衣疑惑的放下搓衣板,不解的问道。小姐平日里可没这么“目中无人”,况且遇到自家丫环被男人“欺负”的场面,没道理置之不理啊。 “可能姑娘是在锻炼身体吧。”一翮耸耸肩,见她终于放下了搓衣板不再张牙舞爪,松了口气走近两步道:“采衣姑娘……” “你,你别过来!” 搓衣板飞出去,一场你追我赶的游戏又在后院里上演。 …… 没有,没有,哪里都没有! 聂霜紫气喘吁吁的在后花园里停下脚步,擦了擦额头的细汗,看着眼前“亲密无间”的两人露出挫败的神色。 而在她眼里“亲密无间”的两位主,司漠和陇云,正以极其高难度的动作互相钳制着对方。看到聂霜紫突然跑出来,皆是一阵错愕,回过神来后,陇云微红了脸瞪着司漠道:“混蛋,还不放开我。” 司漠暗叹一声放开制住她手脚的双手,后退了两步。 陇云一得自由就马上远离司漠,三两步跑到聂霜紫身边扶住她问道:“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聂霜紫喘了两口气,抬手抓住陇云的手臂,眸子里盛满的都是毫不掩饰的担忧:“陇云,你有看到王爷吗?你知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陇云和司漠对视了一眼,前者道:“王爷不是刚回来吗?此时他应该在房间……” “他不在。”聂霜紫一口打断她,摇了摇头道:“我找过了,到处都找不到他。” “阿紫姑娘,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司漠走过来皱眉问道。王爷神出鬼没的,阿紫姑娘在王府里找不到王爷也不是第一次,为何这一次却如此着急又慌乱? “是血迹。”聂霜紫缓了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道:“我在王爷房间里看到了血迹,却找不到王爷的人。” 血迹? 陇云和司漠都是一震,随即都不约而同的想起了一件事,异口同声道:“难道是王爷伤势又复发了?” 聂霜紫看着两人:“什么伤势复发?” “这……” 陇云看着聂霜紫,嘴唇动了动,有些犹豫。司漠皱起的眉头舒展开,对陇云眼神暗示了一下,又转头对聂霜紫微笑宽慰道:“姑娘放心,王爷不会有事的,相信再过不久就会回来。” 看出两人并不意外王爷离府且有意隐瞒,聂霜紫也不强求,只是抿唇道:“至少告诉我,他在哪里。我……” 头猛烈的一阵刺痛,聂霜紫停下说话抬手揉了揉额头,待头疼缓了些才轻声道:“我,我很担心他。” 第九十章:她是特别的人 第九十章:她是特别的人 她很担心他。 “姑娘。”陇云担心的扶稳她,劝道:“属下先送你回房休息下吧,你的手好烫。”边说着边举手探了探聂霜的额头,顿时惊住:“姑娘,你在发烧。” 发烧?聂霜紫被陇云咋呼的声音喊得一怔,下意识的也抬手摸了摸额头,果然发现自己的额头温度异于平日。 她倒是没有发现自己又生病了,怪不得一觉睡下来只觉得越睡越累,一整天也是昏昏沉沉的,应该是什么时候着凉了吧。 该死,姑娘是什么开始发烧的,他们这一群人竟然都没有发现。 司漠暗恼的低咒一声,立即当机立断道:“云,你先送姑娘回房,我去请大夫。” “我没事。”聂霜紫摇摇头,拉着陇云追问道:“王爷现在在哪里?” “姑娘,你先别担心王爷了,自己身子要紧。” 陇云对她的问题置若罔闻,说着就想扶她回紫苑阁。 “你们没听见我在说什么吗?”一再被避过自己的问题,聂霜紫心下一阵气恼,猛地推开陇云轻喝道。一向平静柔和的声音里第一次在他们面前出现厉色,面色因了发烧有些微红,一双清亮的眸子却坚定的惊人,誓不得到那个人安然无恙的消息誓不罢休:“如果你们不愿意告诉我他在哪里,那我就继续找,直到把他找到为止。” 她只是想知道他在哪里,只是想确定他是没事的。他们没看到那些血,不会体会到她有多么担心他。 “姑娘……” 陇云和司漠看着眼前第一次显露出脾气这种东西的女孩,都结结实实的愣住了。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儿,司漠才叹了一口气对她道:“姑娘,不是属下不愿意告诉你,而是我们也不知道王爷现如今身在何处。” “什么?你们也不知道?”聂霜紫脸色一白,咬牙道:“那你们如何能确定他没事?” “王爷体内藏有经年内伤,蛰伏多年亦无法可除。这些伤从何而来,属下也无从得知,每当伤势复发时,王爷总会像现在这样一言不发的离开。属下斗胆猜测,王爷他,是不想在别人面前展露自己的弱点。所以,身为下属的我们,多年来也从未多问一句。” 陇云缓缓说道,眸中也有显而易见的担忧。不过终是没有再瞒着聂霜紫,毕竟他们知道的其实也不多。 经年内伤? 聂霜紫呆了呆,无能为力的感觉浮上心头。王爷大侠一定一直都是这样把自己藏起来,独自疗伤吧?没有人知道他在哪里,谁也找不到他…… 不甘心的抿着唇,忽然想起昼风的存在,聂霜紫眼睛亮了亮,二话不说的转身就往云晖院跑。 “姑娘!” 陇云在她背后大喊,却没能止住她的脚步。无奈的叹了口气,姑娘现在知不知道谁才是比较令人担心的那一个啊? “我去看着姑娘,你去找大夫。把暗卫队叫出来吧,看看能不能找到王爷。” 偏头对司漠说了一句,陇云拔腿追了上去。 司漠看着相继离开的两个姑娘,先是皱了半天的眉头,后又轻轻的笑了。阿紫姑娘纵然心思缜密,但终究是年幼,一碰上重要的人出事就立马暴露了自己小姑娘家的所有情绪,连遮掩都忘了。 但不管怎么说,这世上总算出现了一个特别的女子。这女子入了王爷的眼,让王爷无可奈何又无法置之不理。所幸她也将王爷看得极重,性子聪明也单纯,一门心思的为王爷好。 王爷若是知道了,该是会觉得高兴的吧? 云晖院里没有昼风的身影,聂霜紫对着房间里的满地狼籍松了口气。昼风不在,就意味着它不知何时跑出去了,而它会出去一定是去寻找苏垣。 这样也好,有昼风在的话,王爷应该不会有什么事的。虽然晓得那只老虎的不靠谱,但它自小跟在苏垣身边,应该是最了解他的。没有来由的,她这么相信。 一颗忐忑的心终于放下,一番东奔西跑的疲倦感就席卷上来,聂霜紫无力的靠着桌脚,闭着眼睛缓解身体的阵阵不适。 其实到现在一番冷静后,她已经能够猜到苏垣去了哪里。那个连司漠陇云都不知道的所在,一定就是城外的那个温泉山谷,那个她和他初次相遇的地方。 她还清楚记得当初她误打误撞闯进那个山谷时他脸上那不悦的表情,甚至差点拿剑杀了她。她还问过他,如果她想找他了,是不是就可以到山谷里去找他。 苦涩的一笑,原来从那时起,她就挺放不下他的了。很想去找他,可是以她现在的状况,恐怕还没等走到城外,就已经先晕在半路上了。 “姑娘!” 陇云急急追过来走进房间,就看见聂霜紫背对着门口蹲在地上一动不动,担忧的轻喊了一声。 “陇云,我没事。”聂霜紫拍了下额头,回头冲她一笑道:“你别担心,生病对我来说不是什么大事。我这人自小体质就这样,一年到头要病个好几回。也不是什么大问题,用不着请大夫,躺两天就好了。你把采衣叫过来,她从小就知道怎么照顾我这爱生病的人的。” “生病了怎么能不请大夫呢?” 陇云把她扶起来在桌边坐下,给她倒了杯茶不赞同道。 聂霜紫低眸喝了口茶道:“没关系,反正也很久没看过大夫了。” 她每次受寒发烧都是自己默不作声熬过去的,有时候甚至连药都用不着吃。因为次数太多,她都有些麻木了,所以才总是没有及时发现自己又在发烧。 陇云看着她这样子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道:“那姑娘你先休息会,属下去将采衣叫过来。” 待聂霜紫点了点头,陇云便转身出了云晖院。 黄昏日暮,苏垣的身影逆着暮光悄然落在云晖院里,看着眼前寂静万分的院子眯了眯眼,抬脚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走到房间前,隔着大开的房门看见里头背对着房门趴在桌上的人影时微微一怔。微皱着眉头走进房间,扫了一眼呈熟睡状态的某人,又暼过地面上乱七八糟的样子。 脑海里浮现这丫头看见房间里的血迹时脸上会有的震惊神色,无奈的轻摇了下头。 他倒是没有想到会被她发现,但也并没有多意外,现如今有事没事就往他院子里跑的家伙除了她就再也没有别人了。 低眸扫过她昏睡的睡颜,见她秀丽的眉头微微蹙起,想来没有做什么好梦,淡淡唤了一句:“阿紫。” 趴在桌上的人没反应,他暗叹一口气越过她往内室走,难得慈悲的没有硬要打断她的深眠将她赶出去。 半只脚已经走进内室,院子里这时却突然响起再急促不过的脚步声,伴随着女子凌乱的呼喊声。苏垣眉头皱深,回身看向从院子外急切奔进房间的两个女人。 “小姐!小姐!小……” 采衣急急忙忙的跑进房间,在看到苏垣时,着急的喊叫立刻被掐进了脖子里,随即惶恐的跪下来:“王,王爷。奴婢参见王爷。” “王爷,您回来了?” 陇云看见苏垣也是十分意外,但立马就松了一口气,王爷安然无恙回来了,那想必他的伤势复发和以往一样,并不算严重。 苏垣冷眼扫过两人,冷淡问道:“谁给你们的胆子在本王的院子里吵闹?” “王爷息怒。”陇云抱拳跪下,抬眼看了眼趴在桌上半天没反应的聂霜紫,急急的禀告道:“是阿紫姑娘,姑娘发了热症,大夫一时还没请回,属下便先去带采衣过来好一同劝姑娘回房歇息,并非有意惊扰王爷。” “什么?”苏垣闻言转身快步走回桌边,伸手探上聂霜紫的额头。他手的冰冷将她额头的滚烫衬的更加吓人,眸子沉了沉,想也未想的就俯身将趴在桌上的人抱起来往内室而去。 走进内室之前脚步又是一顿,苏垣回眸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个人,冷声道:“你们还愣在那里做什么?” “是,王爷。” 采衣和陇云闻言连忙手脚并用的从地上爬起来,跟着进了内室伺候。 等采衣给聂霜紫喂了药,用湿布擦了手脚又敷过额头,一番处理下来,司漠也终于把大夫请了回来。 等大夫诊治过开了药,聂霜紫的烧开始渐退后,已经是接近深夜。 在这期间,采衣忙着照顾聂霜紫,苏垣则一直斜卧在内室里的软榻上低垂着眸子,听着陇云报告聂霜紫去明素茶庄里的一举一动以及今日发生的事,一直没有离开。 在听到她为了找自己跑遍整个王府以至于加重伤寒又不愿看大夫时,一直淡淡低垂着的眸子动了动,抬起目光扫了眼那此时躺在他床上的女人。 他想起不久前在月老祠前遇到的一个难缠的老人,那个老人曾对他说过这么一句话。 他说,这世间人都是如此,总有一日公子你会遇到对你而言特殊的人。 他当时微讽的勾起嘴角问,这人世间有如此多的相遇,如何能判定谁就是对谁而言特殊的人呢? 听到他的问题,那老人呵呵一笑道,等那个人出现的时候,不必他人言,公子自然而然就会知道。 他想起这句话,在心里问自己,她是特殊的吗? 是了,她是特殊的。这样的答案几乎是立刻浮现在脑海里。他跟她认识的时间不算长,可他已经有很多次拿她没有办法了。 比起这世间万千倾世无双的美人,他其实更愿意面对着她。 因为他不讨厌她,因为她不会让他觉得烦。 第九十一章:显而易见的关心,她对他。 第九十一章:显而易见的关心,她对他。 她进王府的这些日子不算长,可他已经发现,她跟其他厨子的不同。别个招进来的大厨,总是想方设法的给他做山珍海味,越是昂贵的食材越是用的不亦乐乎,指望着把一道菜做成个艺术品的样子能换来墨王府上下一片掌声,能勾起他一分两分的食欲。她却不一样,虽然也是花样百出,但是采用的食材却天南地北,啥玩意都有。做出来的菜味道也是千奇百怪,有的苦,有的甜,有的让他一口就皱起眉头,有的让他吃了以后也忍不住多吃两口。有时候也做些家常小菜,有时候也会花一个下午的时间耗在厨房里给他弄几道精雕细琢的珍馐。 多亏了她,他才发现原来饭菜的味道有如此多样化。酸甜苦辣咸,她都一一做给他吃过。他也发现她的用心,凡是他多夹了两筷子的菜,第二天又会换个花样做给他吃。他一动不动的菜,她就追根究底的问清楚是什么原因。也因此,才短短时日,她甚至已经比他自己还要清楚他的饮食爱好。 他不能吃辣,不喜欢吃甜食,不中意软绵绵的糕点,不爱吃不好啃的肉类,若非她一一告诉他,他还不知道自己竟然有这么挑剔。 有一回司漠路过厨房见她趴在院子里的桌子上打瞌睡,手里握着笔和一个小纸本子,满院杏花落了她一身,可见她睡足了好一会儿。司漠凑近了看,才发现那小纸本上写的都是他平日里的用餐习惯,大小细节一一记录在案。 那个纸本子后来被一翮偷了过来,现如今放在他的书房里。他还听那些隐在暗处的暗卫说,她找了那个纸本子找了许久,找不到了只好熬夜又写了一份。 他察觉到这些事的时候,竟然发现自己有一丝的愉悦,那类似于高兴的情绪几度让他觉得不明所以。 采衣和陇云退到外室,他支着头斜卧在软榻上凝视着她难得安静的睡颜,深幽浩瀚如星海的眸子里流离光芒载着厚重的情绪一闪而过。 聂霜紫从昏迷中恢复意识之后,睁开眼睛看到头顶黑锦织成的纱帐,疑惑的眯了眯眼睛。眯了半晌,再三确认这不是自己紫苑阁里的床后,不解的皱了皱眉头。但眉头还没皱起,就猛然意识到这是谁的房间谁的床,惊的腾的一下就从床上坐了起来。 哪个天杀的这么大胆,把她挪到王爷大侠的床上来了?? 坐在床上暗暗握了握拳头,骂了一声那个不长胆子的家伙。聂霜紫掀开锦被,轻手轻脚的下了床,打算神不知鬼不觉的溜回自己的房间去躺着。 可脚跟不过刚沾地,她不经意的一个抬头就一眼看到了躺在软榻上闭眼斜卧的男人,吓得她差点从床上滑到地上去。 王,王爷大侠?他怎么会在这儿?他回来了? 聂霜紫惊疑不定的立在床边一动也不敢动,等了好大一会儿都没看见躺在软榻上的苏垣有动静,才暗自吁了一口气。还好还好,看来王爷大侠睡过去了。 如果他醒着,她还真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自己怎么跑到他的床上来了。虽然不是她自己的意愿,但是她也不晓得是谁挪了她啊。 蹑手蹑脚的下了床,光着脚丫子猫腰凑到软榻前,聂霜紫蹲下来审视着苏垣的脸色。柔和的宫灯下,他俊美淡漠的脸上除了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苍白外,一切与平常无异。 聂霜紫心里的大石头这下子才终于落了地,看着眼前的人露出一朵浅笑来。一醒过来第一个看见的人是她心心念念着的人,上天真是厚待她。 看着眼前的人的样子,不知不觉的就沉醉其中,第一次有这样肆无忌惮的看着他的机会,毫无所觉的就想要贪心的多看几眼。聂霜紫看着苏垣的眉眼,那样好看的眉眼,她想要一一刻进心里面去。 如果,她在心里这样想,如果能够这样看着他一直看一辈子多好啊?如果是他的话,她想她一辈子都不会看腻的。 薄如翼的睫毛轻轻的颤了颤,毫无预兆的,苏垣的眼睛就这样缓缓睁开,昏黄宫灯灯火落进他眼睛里,像游动的萤火。 淡漠的眸子直直的对视上她满是错愕的双眼,薄唇微微的勾了勾,吐出一句问话:“你在做什么?” “呀!” 聂霜紫惊呼一声跌坐在地,连忙伸手捂住自己反应过大的小嘴。看着苏垣透视般的视线,脸上蓦地就腾烧起来,只能避开他的目光无措的左顾右盼。 她的天呐,偷窥被抓了个现行,还是被王爷大侠这么直接的抓到,她可真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苏垣坐直身子,低眸看着她像个小偷似的做贼心虚的模样,挑眉正想说什么,又发现她此时是赤着脚坐在地上,眸光又沉了下来。 “回床上去。” “啊?”聂霜紫不明所以的看着他,脑袋回路一时转不过来。 苏垣抿了抿唇又重复道:“回床上去。”话落见她还是没反应又淡淡添上一句:“还是你想本王抱着你上去。” “不不不不!王,王爷,我自己来!” 纵然还是没搞清楚情况,但聂霜紫一听他这话立马头摇的像拨浪鼓般,抬手拒绝,话还未落人已经手脚利索的钻回被窝里了。 苏垣满意的勾了下唇。 他不说话,房里一时沉寂下来。聂霜紫捏着被角很是纠结,眼角余光偷瞄了一眼苏垣,见他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就只是看着自己,又连忙心慌的把视线收回来。纠结了半天,果然还是无法适应这种此时无声胜有声的氛围。虽然还是不明白她睡着之后到底是什么情况,但却没忘记她最关心的一件事。聂霜紫坐起来曲腿抱着锦被,犹豫了一会儿出声道:“王,王爷。” 意料之中没听到回应,聂霜紫也没在意,低眸看着自己拽着锦被的拳头道:“你今天……” “阿紫。”苏垣低眸喊了她一声,淡淡打断她欲出口的问话,漠然道:“不要多问不该问的问题。” 聂霜紫一怔,咬了咬唇,正不知该说些什么才能让谈话继续下去,又听苏垣补充道:“若是本王想说了,自然会告诉你。” 若是他想说了,自然会告诉她,意思是等什么时候他觉得他可以把自己的事都告诉她的时候,他就会告诉她吗?聂霜紫黯然的眨了下眼睛,会有那么一天吗? “王爷,我是不是没有告诉过你,我最讨厌什么样的人啊?”既然他不打算继续谈他今天会离府的秘密,聂霜紫只好体贴的换个话题,下巴搁在腿上,清亮的眼睛看着锦被上精致的云纹蟒兽道:“我很少讨厌别人的,从小到大唯一会讨厌的一种人,就是不守承诺的人。”她说着偏头把视线转到苏垣身上,看着他轻声道:“王爷你答应过我,若是有什么事需要离开,不能回来都会告知我一声的吧?” 苏垣神色未动淡道:“你觉得本王对你失信?”未等她答话又自顾道:“无妨,本王不在意你是否讨厌本王。” 聂霜紫一噎,瞪眼道:“王爷,你现在不怀疑我会下毒了?你不怕我下次在你饭菜里放毒药么?” 苏垣听到她这话似乎挑了下嘴角,宫灯迷离她看不清楚,只听见他微讽的话语:“你觉得你下毒能瞒过本王?” 的确不能…… 聂霜紫一噎又噎,觉得自己实在太失败,拿他根本无可奈何。但是想了想,觉得还是不能对不起自己那说起来半文钱都不值的关心,于是还是放一句狠话道:“如果有下次……” 如果有下次的话…… 她松开拽着的锦被,半真心半玩笑的道:“无论王爷跑到哪里,我都会把王爷藏身的地方找出来。” “……” 一片静谧,话落半晌聂霜紫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这句话实在太越矩也实在太白日做梦,虽然现在是深夜……。 但是王爷大侠估计是匪夷所思的狠皱眉头,觉得她莫名其妙了。刚想说一句什么来狡辩狡辩,却见房里灯火一晃,苏垣的身影已经不疾不徐的踱到了床边来。 聂霜紫瞪大眼睛,抓着锦被就往床的角落里钻,直到后背抵上床柱才惊疑不定的结巴道:“王,王爷,你要做什么?” 不会是想把她抓出被窝,用武力教训她一顿吧? 苏垣神色淡淡的在床沿坐下,一身黑袍的他和黑色纱帐和谐的自成一体。 “本王忽然察觉到一件事。” 自若的坐在她面前,看着她有些愣的娇憨模样,苏垣挑唇缓缓道:“在非正常的情况下,你的胆子总是特别大。” 额,王爷大侠您的意思是? 聂霜紫眨眨眼睛,脑海里已经自动自发的回忆起她在他面前说那些离经叛道的话的时候,似乎,好像的确都是非正常情况下…… 第一次,她掉到他的山谷里,脚扭伤的时候,她对他死皮赖脸求救命。 第二次,她喝了两瓶浮云醉堵在他院子里等他,半醉半醒的跟他又哭又闹质问他的信任度。 这第三次嘛,貌似就是眼下她生病发烧,她大言不惭的说不论他藏到哪儿都能把他揪出来…… 聂霜紫默默的拉高被子捂脸,一下子羞惭的几欲自燃。 她在相府里自小养成的恬静如莲,落落大方的知礼假象去哪里了啊?去哪儿了啊?怎么就总是在王爷大侠面前丢的一点不剩了呢? 懊恼到极致,聂霜紫埋在被子里深吐了两口气,觉得自己实在应该有必要再挽回一下自己在王爷大侠心中越来越远的形象。于是一鼓作气的拉下被子,垂死挣扎道:“王爷,其实我……” 却见到苏垣已经起身离开床沿,墨色背影擦过烟纱屏风,留下一道深色衣角。 像是要离开的样子。 第九十二章:天生寒体 第九十二章:天生寒体 听到她的声音,他微微停下脚步,侧过头来道:“再歇会吧。” “额,王爷,其,其实我可以回自己的房间……” 聂霜紫弱弱的道,很有一掀被窝远离他的房间的冲动。 “你的房间今日已经住了别人,便先将就一晚吧。” 苏垣说完就举步离开了房间。 聂霜紫呆坐半晌,看着头顶床梁不明所以。 睡王爷大侠的床怎么会将就呢?一点都不将就啊。可是为什么她的房间会给别人睡了?那个人又是谁啊? 顶着一头雾水聂霜紫哀叹一声倒进被窝里,闭上眼睛努力继续睡觉。 王爷大侠啊王爷大侠,并非是想窥探涉足你身上不愿为外人知的秘密,只是身不由己,身不由己的就会好奇,身不由己的就会在意。 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是这样一件令人莫可奈何的事。 …… 聂霜紫从深度睡眠里再度恢复意识的时候是在第二天的中午,饥肠辘辘外加病后的乏力感令她懒洋洋的睁开眼睛。 第一眼映入眼帘的东西除了墨黑色的纱帐外,还有一根明晃晃的银针。银针长而尖细,正颤巍巍的悬在她的眼睛上方。 聂霜紫瞳孔微微收缩,片刻后才故作平静的转动眸子,将视线移向拿着银针的纤纤玉手的主人,启唇微讶道:“如星?你在做什么?” 手里捏着银针正打算下针的如星微微一愣,低头看见睁开眼睛的她,惊喜的笑道:“阿紫,你醒了?” “嗯。” 聂霜紫轻应一声,拨开她蠢蠢欲动的手,撑着身子坐了起来,扫了一眼房间。 仍是苏垣的房间,此时房里除了她和如星,还有一旁正在桌边从药壶里倒药出来的采衣。 听见如星的声音,采衣也是欣喜的回过头来,放下药壶快步来到了床前唤道:“小姐。” 聂霜紫冲她点了下头,看向如星:“你怎么会在这里?” 如星眯眼嘻嘻一笑:“我就是那位总管大人给你请回来的大夫啊。” 哦,原来如此。聂霜紫了然的点头,然后挑眉道:“所以,昨夜歇在我房间的人是你?” “小姐,如星姑娘是歇在紫苑阁里,但并没有睡小姐的房间啊。”采衣回身替聂霜紫端来药碗,闻言替如星解答道,秀丽的小脸不解的看着她。 聂霜紫疑惑:“那,昨晚除了如星还有别的客人?” 采衣摇了摇头。 聂霜紫一顿,蓦然想起,墨王府又不是没有房间,就算真有客人来,也不用睡她的房间吧? 王爷大侠在蒙她…… “哎呀,阿紫,你别问东问西的了,先喝药。”如星伸手在聂霜紫眼前挥了挥,待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后,就拿过采衣端着的药碗递给她道:“墨王爷吩咐了这药必须在你醒来后就让你喝下,为了这,我和采衣都守了大半天了。” 闻到凑到眼前来的药碗里扑鼻的苦味,聂霜紫难受的皱了皱鼻子,抬眼看如星道:“如星,你是在药里放了什么?竟苦成这样?” “没什么呀。”如星歪头看她,在脑子里想了想:“都是一些上好的去寒补阳的药物,因为墨王爷说要我把能想到的最好的药方开出来,你不怕苦。所以我才配了这些药。” 如星说完放下碗,担忧的问道:“难道,阿紫你怕苦?可是不对啊,采衣也说你从小就吃药,应该是不怕苦的才对啊。” 从小就吃药不代表就不怕苦啊,有些东西是永远都习惯不了的好吗?王爷大侠凭什么这么言之凿凿的说她不怕苦呀? 聂霜紫很想翻白眼,但碍于脸面问题所以她忍住了。看着床边苦味冲天的药碗,苦恼的皱紧了眉头,内心天人交战了半天才认命的端起药碗。 她是不怕苦,只是不爱吃苦。从前好吃的东西吃多了,导致她的舌头挑剔的要命,什么东西都能吃,但不喜欢吃的东西也有很多。 怀着这药是王爷大侠吩咐要喝的不能浪费的自我催眠心理,聂霜紫一股脑儿的把药喝了个精光,喝完皱着眉头半天不说话。 如星关心的摇了摇她:“阿紫,你怎么了?” 采衣拉住如星道:“如星姑娘,你别担心,姑娘是在消化苦味。” “……” 还能有这样的? 在聂霜紫刚喝下药不到一会儿的功夫,颜宿过来了,手里还拿着一包刚从集市上买回来的蜜饯。 “早上起来就闻到厨房里漫天的药味,猜想着这回姑娘喝的药估计会挺苦,所以特地出去买了点甜食回来。” 颜宿这样说着施施然走进内室来,笑着向房里的三个展示自己的体贴。但是手里的蜜饯还没举起来,他已经先眼尖的瞄见一旁被喝得精光的药碗,尴尬的咳了一声笑道:“原来姑娘已经喝过药了啊。” 聂霜紫感觉着嘴里的苦味,郁闷的撇了撇嘴,这人就不能再来早点吗? 但想到一向大门不出的颜宿竟然为了自己难得的走出墨王府,心下还是感激,于是开口道:“我……” 我字刚说了一半,嘴里就被塞进了一颗蜜饯。颜宿站在床前弯下腰,微笑道:“看姑娘的样子还是挺苦,现在吃一颗也不晚。” 聂霜紫鼓着腮帮子瞪他,暗斥他突如其来的越矩。随即将目光默默地移向颜宿的背后,落在那刚刚到来站在内室门口的苏垣身上,一时间只觉得欲哭无泪。 她刚刚其实就是想说她一点也不怕苦,想着说出这种勇而无畏的话,也许能在王爷大侠心中博一点特别的看法的,谁知,谁知…… 颜宿这天杀的,没事干嘛凑过来塞她一嘴蜜饯啊? 苏垣一言不发的在内室门口站定,冷沉的眸子看着在他的床前神态亲昵的两人。好看的英眉微皱,薄唇抿了抿道:“颜宿。” “嗯?”颜宿疑惑回头,看见是他,站直身体抱拳行了个礼道:“王爷。” “本王找你,跟本王来。” 刚落定不久的脚抬起来转了个弯,苏垣说完又转身走了出去,连眼风都没留给房间里的三个女孩。 颜宿虽然不解,但还是把手里的蜜饯递给聂霜紫,笑道:“姑娘若是吃不完,可以留着下回吃。” 聂霜紫接过蜜饯,看着颜宿也转身离开,对这两个来去匆匆的男人很无语。还有,颜宿说那句话,难道说她还得继续喝药不成?不会吧?她有没有病的这么重啊? “阿紫。”如星怯怯的凑到她耳边道:“这个王爷脾气好像很不好,你住在这里真的没问题吗?” 上次扶桑还说他和那个欧阳公子都不是什么好人呢。老实说,她还不能理解为什么阿紫不住自己家里,反而要跑到墨王府里来。 聂霜紫微微一笑道:“习惯就好。” 如星偏头看着她的笑颜,那略带着几分苍白的笑颜,无来由的让她有些心疼,呐呐的轻声道:“那个,阿紫,我差点忘了问你,你知道你的身体……” “呀!忽然想起来。”聂霜紫忽然轻呼一声,抬眸打断如星的话,又看向采衣道:“采衣,你去我房里把我上次做的那个风铃拿过来。” “是。” 采衣不解的看看她,又看看如星,然后听话的出去了。 如星满目疑惑的看着采衣走出去,回头道:“阿紫……” 聂霜紫轻呼一口气,抬头冲她笑了笑:“对不起,如星,你想说什么?” “我,我想跟你聊聊你的身体状况。”如星挪了下位置,坐得离她近些,才道:“我想问你知不知道自己的体质异于常人,但看你刚才的反应,好像又是知道的。” 聂霜紫和如星对视,好一会儿又低眸,往自己嘴巴里塞了颗蜜饯才又问道:“什么异于常人?” “你的身子虚且寒,比普通人弱了不止一点半点。”如星说着挠了挠头,纳闷道:“真是奇怪,这么孱弱的体质,我却找不出任何原因,难道是天生的?” 聂霜紫抿了抿唇:“是啊,天生的。”抬眼看到如星诧异的目光,清浅的笑了笑:“我娘说这是家族遗传,我娘的身子也不好,尤其是生了我以后。大概我比我娘还要严重些,但也没什么,注意些的话,也不会影响平日里的生活……” “怎么会不影响呢。”如星难得着急的打断她,急切道:“阿紫,你这样的体质,若不好好调理,一个不慎可是会影响到性命的。” 可是怎么会这样呢?她万万没想到一向温润雅静的阿紫竟然会有这么一副阴寒的体质,女子本身就体质偏阴,阴寒入体本就不好,阿紫却说天生便是这样,这…… “你说得太严重啦。”聂霜紫不在意的摇头,转移了个话题道:“不过话说回来,如星你的医术在我意料之外呢。以前给我看病的大夫,都没诊断出我体内的寒症,你却诊出来了。” “那是当然的。”如星听她说起自己的医术,点了点头小小骄傲道:“若是技不如人,会丢了我师傅的脸面。” 聂霜紫挑眉:“你师傅很厉害?” “嗯。”如星再次肯定的点头,然后像想起什么似的眼睛微亮:“对啊,阿紫,我不太有把握调理好你这天生的寒体,但是我师傅肯定有啊。日后有机会,我带你回去找师傅,他最喜欢研究有特殊体质的人了。” 额,研究…… 聂霜紫哭笑不得的摇头,怪不得都说一般高人都会有一些怪癖。忽然之间就有些理解如星为什么会研究喜欢毒药了。 思及此好奇问道:“你师傅是谁啊?” “呃,这个……”如星脸上的笑容顿了一下,歉意的看着聂霜紫道:“阿紫,对不起,我师傅不让我们在外面报他的名号。说是人世险恶,他名声太大容易给我们招来麻烦。” “没关系,我只是随口一问。”聂霜紫不在意的摇了摇头,想了想道:“如星,我的身体情况,你别对扶桑和采衣讲。她们一直以为我只是身子比别人弱了些,不必给她们添上多余的忧心。”说完停了一下又补上一句:“是别对任何人讲。” 如星沉默了一会儿,才轻声道:“阿紫,每个冬天,你一定都过的特别辛苦吧?” 第九十三章:圣旨下,风云欲起(一) 第九十三章:圣旨下 聂霜紫一怔,又听如星垂着小脑袋低声道:“以前在山上的时候,山下有个大婶因为过度劳累寒气入体,也落下了个又寒又虚的顽固毛病。每逢冬天,总是会特别难过,全身上下有很多地方又冷又疼。那时我跟着师兄下山去看她,总觉得她特别可怜。可是我摸着阿紫你的脉象,发现你体内的寒气埋得比那位大婶还要深很多重很多,你一定也有感觉,随着年龄的增长,你怕冷的毛病是越来越严重了,对吧?” 看着如星漂亮的脸蛋上毫不掩饰的关心和心疼,聂霜紫抿了抿唇,忽而浅笑开来,摸了摸她的头道:“只是比较怕冷而已,不是什么大毛病。” “对了,如星,上次让你带回去看看的那瓶药看出什么结果了没?” 喂给如星一颗蜜饯吃,阻了她又要泛滥的同情心,聂霜紫眯眼笑着转移话题道。 如星噎了半晌,慢吞吞的吃下蜜饯,才点点头道:“我查出来那是种什么毒药了。” 果真是毒药么?聂霜紫心里沉了沉,眼中闪过一丝不悦。 “这是一种很难制成,但不算可怕的毒药,五国之内都有此药的踪影,不过主要产地是南宁。因为其中有一味腐灵花的剧毒植物是只有南宁才有的。此毒药性不烈,但潜伏期很久,普通人若想到致命的程度,需得长期服用半年到一年。不过这毒若是碰了,解起来会很麻烦。” 如星说着拿起自己随身的小包,从里头掏出一卷兽皮卷轴,打开来指着上头的说明给聂霜紫看道:“据师傅的七脉毒经记载,这种由腐灵花为主材料炼制的毒药,还是七脉毒经上排名第一位的千陨散毒的材料之一。千陨散毒也是潜伏性的剧毒,一旦沾之,必死,无解。” 聂霜紫看了一眼如星拿出来的七脉毒经,暗暗心惊,这东西可不得了啊。 “如星,你还这么小,你师傅就交给你这么危险,不,这么贵重的毒经?” 这上面记载的各种毒药制法,若是被江湖上的人知道了,怕是要引起一场血雨腥风的争夺吧? 如星得意的挑唇笑道:“我偷出来的。” 她就知道,聂霜紫很想抚额长叹,对如星的天真无邪很是不知道说什么好。暼了眼她得意的表情,挑眉道:“你把你师傅这么重要的毒经偷出来做什么?难不成不想做医师了,想改行做毒师?” “不是啊,我只是想研究一下。师傅说过,会制毒的高手才是会解毒的名医。”如星收好卷轴放进包里,抬头道:“我师傅把自己关在山里头这么多年,就是想研究出天陨散毒的解药。我身为他的弟子,自然也该当抱此宏愿啊。而且,如果我能够制出千陨散毒,又练出它的解药,岂不是就胜过我师傅了?” 也就是说如星不但打算研究毒药,还打算炼制毒药…… 聂霜紫有些汗颜,但也只得说一些万事小心,还有把七脉毒经藏好的嘱咐话。 不多时,采衣从紫苑阁里返了回来,手里还拿着一个红色的锦盒。聂霜紫一见她,便招手让她走近,问如星道:“你近来可有机会见到萧大哥?” “这个……” 如星对聂霜紫话题跳跃的弧度很是没有招架之力,愣了一下后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微红着脸道:“有,有啊。” 聂霜紫好奇道:“莫非他经常来看你?” “是,是我经常去看他啦。”如星红着脸笑了一声,对她道:“阿紫,你知道流云山庄吧?不久前萧大哥请我去流云山庄里玩,我知道他是流云山庄的庄主,从那次之后我没事了都会去山庄看他的。流云山庄的景色可漂亮了,比你这墨王府还要漂亮呢。萧大哥上次还说过,如果有机会可以带你和扶桑一起去坐坐。阿紫,什么时候我们一起去吧?” 如星仰着希冀的小脸看着聂霜紫询问道。 聂霜紫很是意外的看着如星,她倒是没想到,如星竟然连流云山庄都去过了,看来她和萧钰宸倒是处的不错。 流云山庄离凤城不远,就在灵泉寺之后的山峰上,坐马车也就大半日的路程。 聂霜紫想她和扶桑为了如星,怎么也会去一趟流云山庄探探萧钰宸的口风的,但眼下不是说这个事的时候。 接过采衣拿过来的锦盒,聂霜紫又将之递给如星道:“问起萧大哥,是想请你替我把这个东西交给他的。上次我生辰那日,劳他帮忙还未谢过。这是谢礼,虽然简陋了些,但你见了他之后,还请他不要嫌弃。” “阿紫,你太客气了,萧大哥不会在意这些的。” 如星边说着边打开盒子,一看里头的东西立马眼睛都亮了起来,迫不及待将之拿起来摇了摇,青竹管铃发出叮当声响,如星赞叹道:“好漂亮的铃铛啊。” “阿紫,这是你自己做的吗?” 聂霜紫点了点头浅笑:“闲着没事的时候做的,竹管上刻的花是铃兰草,你若是喜欢的话,我改日也给你做一个。” 聂霜紫说着,忽然想起来水榭里挂的风铃也是她闲着没事的时候做的。 “你先把身子养好,这铃铛,我会替你给萧大哥的。”如星笑了笑,把铃铛装好后道:“阿紫,我得回妙玉堂了,明日再来看你。不过我还有几瓶药放在昨晚歇着的房间里,得先去拿回来。” 聂霜紫听言掀开棉被下床:“我和你一起去,我也要回自己的房间。” 老是睡在云晖院里也不像话啊,而且她自问睡在王爷大侠的房间里真的是很有压力。 穿好鞋后,聂霜紫回身整理床铺。采衣见状想上前帮忙,却被聂霜紫一把拍开手,笑道:“我自己来。” …… 皇宫御书房里,华丽宫灯悬挂于顶,价值连城的夜明珠在墙壁上散发柔和的光芒。 当今皇帝苏子询看着自己面前桌案上已经封墨盖玺的四道圣旨,睿智深沉的双眸中闪过阵阵思量。 静坐许久,终于抬首朝外唤道:“王晋。” 门外传来一声答应,书房门被推开,宦官总管王晋脚步匆匆的走进来跪地行礼:“奴才参见皇上。” 苏子询站起身来闭了闭有些疲倦的眼睛,片刻后睁眼,袖袍一挥道:“贴出皇榜,派人传旨去吧。” “奴才领命。” 王晋恭声应道,捧着四道圣旨又脚步匆匆的退出了御书房。 王晋躬着腰从御书房里退出来之后,苏易从白玉廊柱后缓慢的踱出了身影。温寂的目光看了一眼御书房,又扫向那急步离开赶着去宣旨的宫内总管王晋,一言不发的抿紧了唇。 苦心布置这么久,父皇终于下定决心宣旨赐婚了吗? 苏易低眸握了握拳头又松开,看着自己因长年练剑而生出薄茧的手指,用力摩挲着直至指尖发白。 “这世间有得到就有失去,苏易,你得到太子之位,便失去我,这其实很公平。” 天边白云滚动变幻成万千模样,远方宫墙重叠,朦胧中像是又听见一年前桃花树下紫衣少女毅然断剑时清冽的声音,一字一句,蓦然疼痛。 苏易勾起唇角,笑容飘渺又孤寂。 没错,无论得到什么,舍弃什么,这都是他自己的选择…… 聂霜紫亲自把如星送到墨王府门口,眼见着她坐上司漠安排好的马车回妙玉堂后就又一头扎进了厨房里。 采衣和陇云见她病后稍有起色就又开始折腾个不停,心里头很是无奈,只能跟在她屁股后面锲而不舍地劝她多休息。 所需材料已经准备好,聂霜紫闲下来后第一件事自然是去制作她念念不忘的桂花糕。 晌午时分,巍峨宫门大开,一骑皇宫内侍从宫内踏马而出,兵分五路。 半柱香后,凤城各大主街纷纷贴出皇榜,一时之间凤城之内人满为患,百姓哗然。 皇榜之上的内容大约就是:天子赐婚,分别赐婚于东宫太子府,墨王府,祁王府。 凤城之内声名最盛的几个未婚男子一下被赐婚三个,未先闻百姓骚动,只先闻无数怀春少女芳心坠地之声。 丞相府,满门家眷几十口人皆恭敬跪在前院里,俯首听着传旨内侍口中尖而细长的旨意。 “……聂相府中嫡女映雪,秀外慧中,温良恭俭,今赐婚于祁王苏煌,封一品祁王妃,择日完婚。望聂家之女映雪铭记皇恩浩荡,秉持良家教诲,婚后……” 长长旨意宣读后,钦此二字落下,聂文礼携众家眷叩首谢恩:“吾皇万岁万万岁……” 聂映雪水袖逶迤落地,端庄的随父亲母亲一同领旨谢恩。谢恩完毕后,美眸微抬,看着兴高采烈接过圣旨的父亲,红唇微抿,扯出一抹端庄的弧度。 “恭喜大姐。” “真是太好了。” 送走传旨内侍,聂映梅和聂青芙皆一脸喜色的凑上前来恭贺,二夫人和其余几房姨娘也围上来七嘴八舌的称赞。 聂映雪温婉一笑:“妹妹们和众位姨娘不要取笑我了。” 安王府里,同一时辰,一道圣旨携奔腾马蹄声而至。 “安王府静祁郡主,自幼端和识礼,身兼皇家风仪,朕思虑良久,北启之内除静祁外当再无太子良配。今静祁郡主赐婚于太子,封太子妃位,上启神明,下知百姓。特令今日起习宫中大礼,择日与太子完婚,钦此!” 第九十四章:圣旨下,风云欲起(二) 第九十四章:圣旨下,风云欲起。 宣旨之声落在耳里,犹如一记闷雷。静祁郡主的脸色乍然惨白,抬头不敢置信的睁大了眼睛。 太,太子妃? 内侍努力拔高的宣旨声落下,将圣旨合拢,低头对着眼前的安王爷恭敬笑道:“安王爷,接旨吧。” “微臣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万岁!” 安王爷叩首谢恩,双手庄重的接过圣旨,与当今皇上有七分相似的脸上也是一片喜色。 内侍与安王客套恭维了好一会儿后,才告辞离去。安王送走内侍,回头看静祁郡主一脸失神的瘫坐在地上,不言不语的,佯怒道:“静儿,内侍传旨,岂可这般无礼?” 静祁郡主呆滞的目光动了动,缓缓回过神来。方才宣旨时后面的旨意和她父王与内侍都说了什么话她一概没听到,脑海中只剩下一句话。 封太子妃位,封太子妃位…… 视线落到安王手中的圣旨上,静祁郡主用力的摇了摇头,忽然咬牙站起来,一把将圣旨抢了过来打开来看。 “静儿!” 安王想要斥喝的话还没说出口,明黄色的圣旨突然在玉手之中失去了支撑,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静祁郡主脸色一白再白,仿若骤然掉进一场噩梦里,满眼都是惊骇和难以置信:“怎,怎么会?怎么会是太子妃?怎么会是太子妃?” “大胆!”安王低喝一声,连忙捡起圣旨对她不悦道:“静儿,你怎能如此没有分寸?圣旨乃是天威,岂容你这般不敬?” “父王……”静祁郡主抬起因这则消息吓得毫无血色的一张脸,伸手拉着安王的手臂道:“一定是什么地方搞错了,一定是搞错了。皇伯父他,他怎么会封我做太子妃呢?不会的,不会的,父王,一定是搞错了。” 安王看到她这副样子,才看出她有多么震惊,甚至震惊的连平日里的冷静都没有了。微叹了口气,拍拍她的手道:“静儿,君无戏言,皇上怎会开这种玩笑?” “可是我是要做墨王妃的啊!”静祁郡主一把抽回自己的手,猛然拔高了声音喊道。话落用力咬着红唇,又低低说了一句:“我是要做墨王妃的,怎么能嫁给太子?我嫁给易哥哥了,垣哥哥怎么办?垣哥哥要怎么办呢?” “墨王妃!墨王妃!”安王听到这也不高兴了,微沉了脸色摇头道:“墨王妃之位哪里比得上太子妃之位?父王就不明白,苏垣那小子有什么好?值得你对他死心塌地的这么多年?他不过就是一个流放他国的质子……” “父王!”静祁郡主一声截下他的话,提起裙摆曲膝重重跪在地上,双眸泛起水雾,转瞬就落下泪水:“垣哥哥他就算什么都不好,那也是静儿最喜欢的人。你知道静儿只喜欢他,全天下的人也都知道静儿只喜欢他,皇伯父没有道理把我赐婚给易哥哥的,没道理的。父王,静儿求求你,你去找皇伯父说一说,让他改了圣旨好不好?让他改了圣旨好不好?” 安王府前院里跪了一地的仆役尚未离开,闻听静祁郡主接到圣旨后的一番反应,皆是十分动容。 这落在庭院之中的切切恳求,一声叠一声的哭音,字字都是不能更改的深情。 安王看着她,一时说不出话来:“静儿你……” 静祁郡主跪着向前挪了两步,抬手抓住安王的袍摆,颤着声音重复道:“父王,静儿求您了。我不愿当太子妃,除了垣哥哥的妻子,我什么都不愿意。” 她从来没有想过今生,会有可能嫁给他人啊。倘若十年漫长光阴都候过了,十载深情都守住了,怎么能在这眼看就要得偿所愿的时机里轻言他嫁呢? 安王低首看着自己这为了一个苏垣不顾颜面,失却知淑达礼当庭下跪的女儿,脸色纠结了半晌,最终闭了下眼睛长叹了口气。 叹息后,安王缓缓蹲下身子,拉过她抓着自己袍摆的手放在掌心里,温声道:“静儿,你的心意父王都知道。可父王帮不了你,不止父王帮不了你,谁也帮不了你。实话告诉你,父王,从来没有想过要让你嫁入墨王府。” “什么?”静祁郡主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瞪大了眼睛,只觉得荒唐可笑又可怕,震惊的连话语都拼凑不完全:“难,难道说,是父王,是父王你……” 安王放下她的手站起身来,还是一向慈爱的面孔和笑容,看在静祁郡主眼里却只觉陌生,他温声道:“静儿,安心准备大婚吧。” 静祁郡主抬首直直的望着他,抿唇道:“我不嫁。” “静儿,不可再任性!” “我从来都没有任性!”静祁郡主银牙咬着,眼泪湿透两边脸颊:“父王,静儿从小到大何曾有过任性的机会?自小无论父王要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且样样都去努力做到最好。这般努力……这般努力只为了不辜负我身上的郡主之名,只为了今朝成年,能够在婚姻大事之上任性一回啊!父王,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不是一向最疼静儿的吗?为何要将朝局之中的诡计阴谋摆布到静儿的身上?” “什么诡计阴谋?父王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好!”安王的声音也高了几度,喝道:“堂堂安王之女,北启郡主,除了东宫太子妃,未来凤仪之位还有什么能配得上你的身份?父王只想给你最好的,这有什么错?” “父王……” “无需多说!圣旨已下,回天无力。”安王冷冷打断她的话,袖袍一挥道:“来人,送郡主回房休息。” …… 慕容将军府,气氛一片沉凝。 大厅之中,慕容辅端坐上首,明黄圣旨高高端放在桌案上。 慕容辅皱着浓眉,看着从送走传旨内侍就噗通一声跪在他面前不起来的慕容扶桑,很是无可奈何。 “扶桑丫头……” 慕容辅刚开口,就被扶桑坚定打断。扶桑面色平静,看着自家老爹直言道:“爹,我不嫁苏垣。” “你!”慕容辅被堵,气闷道:“君命难违。” 扶桑握拳冷声:“那我也不嫁。” 慕容辅抓了抓头发,很是烦躁:“为什么嘛?垣小子哪里不好了?武功谋略都不输给现在的任何年轻人,长相更是没得说。” 扶桑低眸:“他是苏易的弟弟。” “说来说去还是为了苏易那小子。”慕容辅吹胡子瞪眼,恨铁不成钢的看着自己家的丫头:“你不是已经放下了吗?既然放下了还念念不忘干什么?你不肯进宫,那也是迟早要嫁人的。依我看,垣小子比苏易那小子强多了,你嫁他才不吃亏。他是弟弟又怎么了?” 慕容辅这话说出来大不敬,直接冒犯了太子的威严,但是普天之下如果是他慕容辅说出来,就不会有人觉得大不敬,相反会觉得很正常。 “只要是苏易的弟弟,就不行。”扶桑摇了摇头,暗叹了一口气道:“我不嫁苏易,也不嫁苏家人。嫁谁都可以,唯独不能是他苏垣。” 扶桑心里很烦躁,阿紫不久前才跟她坦言心悦于苏垣,这没两天皇上就一道圣旨赐婚自己跟苏垣,这都什么事嘛? “你这丫头……”慕容辅胡子抽动半晌,最后长长的叹了口气,偏头暼了一眼桌案上的圣旨叹道:“你很清楚抗旨不遵是什么后果。你真以为你爹面子这么大,可以欺君之罪下全身而退?” “爹,扶桑自知让爹为难了。可千事万事,扶桑都能退让,只有这件事,扶桑决不妥协。”扶桑吸了口气,抬头道:“若要我慕容扶桑嫁给不爱之人,扶桑宁愿欺君一死。” “什么死不死的!”慕容辅不乐意的又瞪眼,起身去扶她:“你先起来再说!” 扶桑偏过身子避过他的搀扶,红了眼眶道:“此事事关重大,势必得连累爹和慕容家,我要先和爹说清楚。” “说什么说!你当真不想嫁,爹还能拿着把刀架在你脖子上逼着你嫁不成?”慕容辅先是吼了一声,然后拍了拍扶桑的肩膀道:“爹也相信,垣小子不是那种会强人所难的人,他不缺你慕容扶桑做那强扭来的瓜。你且放宽心,一切交给爹来想办法。” 慕容扶桑低头,眼里水雾弥漫,但还强忍着不让眼泪落下来,轻声道:“女儿不孝,让爹为难了。” 慕容辅笑了一声:“你这丫头,就是你娘丢到我身边来讨债的。可你爹我就是这么死心眼,天底下谁也不能叫我的女儿受委屈了。” 扶桑抬头看着自家老爹,露出一抹苦兮兮的笑来:“所以扶桑今生立志,就是要嫁,也要嫁个像爹这样死心眼的人。” 她真是太幸运,才能生在慕容家,做他的女儿。 在安王府和慕容将军先后收到圣旨之后,最后一道圣旨马不停蹄的传至了墨王府。 聂霜紫端着做好的一碟桂花糕来到前厅,走到门外时就听见了宫里太监惯有的细长声音。正微微挑眉,想着退下去等会再过来时,蓦然听到里头传来一句:“……赐婚于慕容扶桑……” 猛然一惊,手上一个不注意,一碟桂花糕就毫不停留的翻下双手,在地上砸了个四分五裂。 苏垣神色平静的听着内侍传旨,忽听到这哐当的一声,抬眸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聂霜紫,又淡淡扫过她摔了一地的桂花糕。最终不发一语地收回眸光,对着被吓了一跳噤声的内侍不咸不淡的道了一声:“儿臣遵旨。” 内侍诚惶诚恐地递过圣旨,谄媚的讪笑道:“奴,奴才恭喜王爷。” “有劳。”本王垂眸,淡淡道:“本王送大人。” 送传旨内侍出府,路过聂霜紫身边时苏垣顿了一下脚步,淡淡看了她一眼才转身离去。 聂霜紫看着苏垣和传旨内侍离开的背影,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却只觉得被刚刚那道圣旨震惊的说不出话来,像是天地都要颠倒了一般。 第九十五章:有意抗婚 第九十五章:有意抗婚 慢吞吞的蹲下身子捡起掉落的糕点,在心里暗自感叹一声真是世事无常。 这道圣旨下达是意料之中的事,意料之外的却是墨王妃从静祁郡主变成了扶桑。所有人都理所当然的以为被赐婚于王爷大侠的一定是静祁郡主无疑,谁知赐婚圣旨下了之后,却叫所有人都大吃了一惊。惊的是这要当上墨王妃的不是任何人,而是最不可能坐上这个位置的慕容扶桑。 采衣就跟在聂霜紫身后,见她打翻了糕点也跟着蹲下来捡,秀丽的脸上也是一片惊讶道:“真是太意外了,怎么会是扶桑小姐被赐婚给王爷啊?” 聂霜紫拍了拍桂花糕上的灰,无言的看了她一眼:她也很想知道好吗? 不过采衣随即就兴奋起来,把思路转到另一茬上去,喜道:“小姐,是扶桑小姐嫁过来当墨王妃的话,那可真是太好了,以后我们在墨王府就不用处处小心谨慎,怕得罪王爷了。” 聂霜紫把捡完的桂花糕塞到她手里,翻她一个白眼道:“好你个头。” 话落站起身来,转身往云晖院的方向走去。 “诶,小姐……” 采衣端着一碟糕点不知所措,小姐不是急着让王爷尝尝这刚做好的桂花糕的吗? 苏垣回到云晖院里,不出意外的看到等在他房门前堵他的聂霜紫,淡淡的挑了下眉。 “王爷。” 聂霜紫见他过来,忙从石阶上站了起来。没有拐弯抹角的意思,直接道:“皇上赐婚你和扶桑?” “嗯。” 苏垣淡淡应了一声,越过她往里走。 聂霜紫跟着他追问:“可这是为什么?” “不知道。” “那,王爷,你打算和扶桑成婚吗?。” “也许。” 受不了苏垣一贯的满不在乎态度,聂霜紫三步并作两步跨到他面前,拦住他认真道:“你不能娶扶桑。” 苏垣停下脚步看她,淡淡问道:“为什么?” “因为扶桑不喜欢你啊。” 聂霜紫理所当然的回答,考虑都没考虑过。扶桑喜欢的人是苏易,这在过去,对皇室里的人来说不算什么秘密吧? “就只是这样?”苏垣挑了下眉,淡道:“如果是这个理由,那不是我不娶她的原因。” “当然还有因为王爷……” 王爷也不喜欢她啊。 这句话被聂霜紫收回肚子里,她着实不知道他到底喜欢谁。垂眸想了想,才道:“王爷,若你与扶桑成婚,那静祁郡主……” “你认为本王该娶静祁为妃?”苏垣皱了下眉头,越过她将圣旨放在桌案上,背对着她淡道:“你不愿慕容扶桑嫁给本王,那若换成静祁,你便能接受?” 这根本不是她能不能接受的事情啊。 聂霜紫看着苏垣的背影,认真道:“婚姻非儿戏,我只是觉得,不论是谁,是王爷中意的人就好。” 苏垣回眸看她:“本王中意的人?” 聂霜紫点点头,苏垣低眸:“没有。” “那……” “阿紫。”苏垣睨她一眼,挑唇道:“你管得未免太多了。” “我……” 聂霜紫被噎的无言以对。的确是她管的太多了,可这赐婚之事关系到他和扶桑,她没办法不管。 扶桑心中有人,不会是他的良配。可转瞬想想,也许王爷大侠心中并不在乎呢。娶谁又有什么关系?他终归不会只有一个妻子。 聂霜紫突然默然无语,苏垣却关心起另一件事,淡淡问道:“你今日做了桂花糕?” 呃,聂霜紫抬头,呐呐道:“打,打翻了……” 苏垣沉默了会儿,才淡道:“下回再做吧。” 这注定是个无眠之夜,皇榜贴出,几道赐婚圣旨激起千层浪,有人欢喜有人忧。宫城处处灯如昼,一夜未眠之人大有人在。 第二日天不过刚刚擦亮,聂霜紫就只身出了墨王府。 慕容扶桑洗漱完毕,提了把剑刚踏出慕容府就在慕容府大门口遇到了聂霜紫。 看到聂霜紫,扶桑讶异的愣了愣,下意识的就把手上的剑往身后藏。 聂霜紫挑了挑眉,上前两步轻声道:“你打算去哪里?” 扶桑沉了沉眸子,将手中的剑捏的紧了些,紧抿着的唇吐出两个字:“进宫。” “进宫?这个时辰?进宫做什么?” “阿紫,你是明知故问。”扶桑抬头跟她对视:“难道昨日圣旨没有传到墨王府?你今日过来,难道不是为了赐婚一事?” “所以你打算单枪匹马的进宫去,求皇上收回圣命?” 聂霜紫冷笑一声,也有些怒了。如果不是她太了解扶桑,或者她晚来一步,那扶桑是不是就要闯进宫里去对着皇上来个大不敬之罪? 扶桑摇头:“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办法?你不会希望我嫁给苏垣的。” 聂霜紫凉凉的勾唇笑了笑:“如果你愿意嫁,我怎么会不希望?” “阿紫!”扶桑跺了下脚,抬眼瞪她:“你是还在生我的气,故意来添我堵的?” “我是还在生气啊!可为什么明明我还在生气,却还要为了你的事放心不下呢?”聂霜紫回瞪她一眼,伸手拉住她往慕容府里走,口里念叨:“让你凡事三思,凡事三思,为何还如此冲动?昨日圣旨才下,今日你就一大早去闯皇宫,扶桑,你到底是仗着什么才敢这般大胆?” 天色未亮,慕容府里静悄悄,四处无人。扶桑停住脚步,抬首看着聂霜紫的背影,目光落在两人相交的手上,鼻子忽然有些酸:“我只是怕你胡思乱想,阿紫,我就是担心你会误会罢了。昨天接到圣旨,我也没有功夫想其他的,我就只是担心你听到消息后会难过,明明我还没去找你道歉,明明你还在生我的气,为什么突然就出这样的事呢?” 聂霜紫回头看她,轻叹了口气道:“你我之间闹别扭,何时真的往心里去了?聂映雪聂映梅昔日给我的冷嘲热讽我都能一笑置之,怎么会生你的气生这么久?” “阿紫……” 走近一步拥住她,扶桑说出这几日一直想要去找她说出口的道歉和解释:“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知道我说那些话太过分,你应该生我气,最好狠狠气上一阵子。” “扶桑,那你呢?你不生我气了吗?”聂霜紫拍拍扶桑的肩,明眸看着两人周围的假山,又暗自叹了一口气:“你不生气,不生气我喜欢……喜欢不该喜欢的人了吗?” 扶桑身子一僵,好一会儿后才慢慢放开她,和她面对面的站定。看着自己最好的朋友眼中的神情,无奈的扯出一抹笑:“他是不该喜欢的人,你我明明都懂。可又能怎么样呢?阿紫,你喜欢他不是吗?你喜欢他,那什么事都不重要了。” 爱上一个人的滋味,她不是不清楚,所以能够体会的到阿紫如今的心情。在最初的震惊过后,她所能做的,就是像阿紫一样,去认同苏垣这个人罢了。 聂霜紫怔了一瞬,露出一朵笑意,但还未等她说什么,扶桑又立马在她眼前握了个拳头,冷声严肃道:“但我丑话说在前头。他苏垣今生不招惹你便好,但倘若他有朝一日对你动了心,日后却又辜负你的话,那我慕容扶桑绝对会让他付出代价。届时你受一分的伤害,我就要他千百分的还回来。” 聂霜紫扑嗤一笑,拉下她的拳头哭笑不得的道:“扶桑,现在王爷不是招惹我,而是招惹你。我们再不想想办法的话,过两日王府的聘礼都要送到你家啦。” “额……” 扶桑一阵石化,差点就忘了这最要紧的事情。 拉着聂霜紫快步回到自己房间,关好门一坐下便皱着眉头道:“这事真有点难办,皇上到底打的什么心思忽然赐这样的婚?” 她跟苏垣,八杆子都打不到一块儿去好嘛?纵然北启国内上至八十下至三岁的女人都稀罕他苏垣,就连自己这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姐妹都稀罕他,可她慕容扶桑对他,当真是一点想法都没有的。 聂霜紫摸了摸下巴思索:“圣意难测,但不论皇上意欲何为,你这样直接进宫求皇上改变赐婚一事的主意是行不通的,还需从长计议。” 想当面求皇上,这进宫就是个大问题。没有特殊情况,无官职在身的平民是进不了宫的。 “这事还能怎么计议呢?” 明日宫里就会派人去墨王府商议婚期,一旦定下日子,想悔婚就更是难上加难了。扶桑烦恼的皱眉,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接到赐婚圣旨,苏垣他是什么反应?” “呃,这个……”聂霜紫吞吞口水,犹豫了下才道:“王爷他……貌似不是很反对这桩婚事。” “什么?”扶桑瞪大美眸,像是听到了从未听到过的好笑笑话,抽着嘴角冷笑道:“他不反对?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他决定要娶我?决定娶我慕容扶桑做王妃?” 聂霜紫慢吞吞的点头,扶桑的笑容就挂不住了,有些生气的捏紧了拳头:“我就知道,对他来说,娶谁都是无所谓的。” 她当然不会自以为是的以为苏垣心悦于她,那个人就算一辈子也不对女人上心她也相信。这么平静的就接受了,说到底还是不在乎,说到底,他跟那些不把女人当回事的皇亲贵胄还是一样的。 第九十六章:只为来见他 第九十六章:只为来见他 虽然知道扶桑对王爷大侠偏见颇深,但聂霜紫还是弱弱的为他解释了一句:“王爷他不是这样的人。” 不出意外换来扶桑的白眼:“他不是这样的人,那是怎样的人?” “王爷他……其实对女人避之唯恐不及。” “……” 她信才有鬼! 安王府。 “郡主。” 紧闭的纱窗外传来轻唤声,正坐在软榻上垂泪的静祁郡主闻声一怔,拭了拭脸上的泪痕起身打开窗户,看到窗外的人时微微惊喜的喊道:“小香!” 小香小心翼翼的左顾右盼了一会儿,从窗外塞进来一个包袱道:“郡主,奴婢已经打探过了。王爷一早就进宫了,据说是去商议太子大婚事宜的,一时半刻回不来。奴婢已经打点好了后院,郡主,你快换上这身衣裳从后门离开。” 静祁郡主接过包袱点点头感激道:“小香,有劳你了。” 小香摇摇头:“郡主,你别这么说,折煞奴婢了。” 时间急迫,静祁郡主也不再多说,点了下头就转身进了内室换上小香准备好的衣服。那是一件小号的家仆布衣,穿在她的身上仍显得有些宽大,但至少不引人注目的目的是达到了。 换好装束溜出房门,小香领着她来到后门处。因为先前已经打点过,此时后院一片寂静,半个人影也没有。 静祁郡主看着眼前比起大门简朴许多的后门,微微叹了口气。这是她这辈子第一次离经叛道从后院偷溜出家门,也是第一次穿下人的粗布麻衣,还是男人的。 可是除此之外,已经没有别的办法。 “郡主……”小香欲言又止的喊住她,怯怯道:“您,您还会回来的吧?” 静祁郡主回眸看她,先是不解,随即反应过来,倘若她私自出府至此不归,受苦的还是小香这下人。想通这一点,明白小香的担心,她微微一笑道:“会回来的。” 只要见到那个人,得到她想要的答案,她就回来。 小香这才放下心来,展颜而笑:“那郡主一路小心。” “嗯。” 告别小香,静祁郡主来到大街上,在辨清了墨王府的方向后便低首赶路,一路上不敢多加停留引起别人注意。走至半路时,却在一个人群拥挤的地方停下脚步,怔怔的抬起目光。 闹市之中,三道崭新皇榜张贴于告示栏上,引来无数百姓围观,唏嘘不已。 听着周围百姓们的感慨和意外之声,看着诏告天下的赐婚圣旨之上墨王妃的人选,静祁郡主的脸色一白再白,久久回不过神来。 慕容扶桑,竟是慕容扶桑…… 真是滑稽,墨王妃纵然不能是她静祁郡主,那也不该是慕容扶桑啊?慕容扶桑心属苏易,她一心只恋苏垣,君心卿心,各自相许,为何皇上要这样乱点鸳鸯谱? 心中委屈不甘犹如苦海翻腾,一阵强过一阵,她愣是挪不动脚步。直到失神之中,有人不经意撞了她一把,她才如梦方醒的回过神来,抬首望向撞了她的人。 却对上一双眼,冷漠彻骨如幽泉寒冰,半点温度都看不见。 穿着紧身黑衣的男人面无表情的看了她一眼,径自和她擦肩离去。 静祁郡主下意识的紧了紧身上宽大的外袍,咬了咬唇,急步往墨王府而去。 墨王府的后门处,一点人迹也无,却在静祁郡主靠近门口之时,突兀的跳出两个黑衣暗卫来拦住了她的去路。 对于意料之中的场景,静祁郡主并不意外,停下脚步抬首道:“我要见王爷。” “静祁郡主?”两个暗卫看清她的样子,诧异的出声,忙收回武器行礼,其中一个行完礼后又道:“请郡主见谅,王爷今日不见客。” “我也不见?” “王爷说了,是任何人。” “带我去见他!”静祁郡主冷声,快速的抬起手将藏在袖子里的匕首凑近脖子,冷冷威胁道:“如果不带我去,你们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 苏垣从书房出来,迎面碰上了四处乱撞找人的采衣。看到那丫头又是没头没脑的乱窜,还一脸着急的样子,几乎不用猜就知道又是谁让这素来忠心的小丫头不省心了。 “你在做什么?” 采衣正专心找自家小姐,被苏垣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一抖,差点打翻手里的药碗。看见他走近,连忙下跪:“王,王爷……启禀王爷,奴婢在找 小 姐。” 呜呜呜呜,为什么王爷总是这么神出鬼没的啊?她胆子小,很怕很怕王爷的啊! 苏垣蹙了蹙眉,扫过她手里的药碗:“她没喝药?” “是,是的。” 采衣惶恐的冷汗连连,要不是小姐一大早就不见人影,早上的药没按时喝。而好不容易回来了之后又跑的没影了,她至于跑到云晖院附近找吗? 正在心里小小抱怨自家那一遇到生病吃药就一点不配合的小姐,忽然感觉手上一轻。采衣不解的抬起头,却发现苏垣端起了她放在手中托盘上的药碗。 “王,王爷……” “交给本王吧。” 淡淡的说了一句,苏垣拿着药碗转身离开。 采衣跪在原地默默咬着托盘,看着苏垣高大的背影一阵凌乱。王爷这么忙,还亲自操心小姐吃药的事真是太难得了,小姐果真跟王爷相处的很好呢…… 一翮大人说,小姐估计是全凤城少数几个不怕王爷的人之一呢,这句话她真是深深赞同。 苏垣缓步行至苓园附近时,意外的听到了一向静谧的苓园里传出阵阵琴声。脚步顿了一瞬,复又抬脚走了过去。 白色花海之中,不出意外的看到那抹娇俏的身影。难得的没有像以往一般胡闹,和白虎一起凌虐他苦心栽植的花草。反倒是安安静静地坐在湖旁花树下,唇边噙着浅笑,一双纤手轻弄,涓涓琴音自她指尖流淌而下。 她弹着他未曾听过的曲子,白虎乖巧地伏在她脚边。漫天花海本是极美的景色,这一瞬,却在她那淡雅青衣下成了陪衬。 直到他走近,她抬眸看到他的身影,冉冉琴音才逐渐停歇下来。她按住颤动不已的琴弦,抬首冲他露出一朵浅笑,明眸映着白色飞花和他墨色的身影:“王爷。” 胸中仿佛被什么钝物无声的敲击了几番,在心海泛开滚滚涟漪。 何为心安?无论这世间风云变化,只要那个人在眼前,就是心安。 苏垣缓步走近,垂眸看了一眼放在她膝上的七弦琴:“这琴,哪里来的?” “刚搬进紫苑阁时,收拾房间的时候在偏房里看到的。不过那时这琴落了好厚的灰,前几日才找了个空擦干净了。今日想着试试这琴还能不能弹就拿出来了,一直忘了跟王爷提。”聂霜紫微微一笑,拨了拨琴弦又道:“弹几首曲子,才发现这琴是把好琴呢。” 苏垣不语,聂霜紫以为他不喜欢自己乱动他的东西,忙解释道:“王爷,这琴我等会就放回去,只是太脏了我才……” “留着吧。”见她又要胡乱臆测自己的想法,苏垣淡淡打断她的话,默了会又道:“你唱曲很好听。” 诶?聂霜紫愣了,她刚刚只是弹琴,没唱曲啊。 正想问问苏垣为何无缘无故这么说,苓园之外却响起了一翮低沉的声音:“王爷,郡主在外求见。” 郡主?静祁郡主?她这时候怎么会来? 聂霜紫不解的看向苏垣。 苏垣暼了一翮一眼,神色未动,只是回过头来将手里的药碗递给她,淡道:“把药喝了。” 额,聂霜紫无语的看着递到自己眼前来的满满一碗药,嘴角抽了抽。她本来还有点好奇王爷这时候怎么会到苓园来,感情是来灌她药的…… 虽然内心极度想耍一会儿赖推掉这碗药,可看王爷一动不动看着自己,好像她不喝就不走人的样子,又联想到现在人家静祁郡主还在默默等着。聂霜紫哀叹一声,认命的端过药碗咕噜咕噜一口气喝完了。 喝完药,立马从怀里掏出蜜饯往嘴巴里塞了一颗。再抬头去看苏垣,却只见到他走到园门的背影,似乎是满意的离开了…… 聂霜紫鼓着腮帮子嚼了几口蜜饯,泛滥的好奇心让她心里痒痒的。一时没忍住,就抱着琴快步走向了苏垣离开的方向。 她就去看一眼,就看一眼…… 抱着小小的八卦心思,抱着琴急步穿过花园。路过一处假山时,却意外的听到了一阵若有似无的铃声,聂霜紫刹住脚步,微微瞪大了双眼看着自己刚刚路过的那处假山。 …… 仍是水榭,静祁郡主抬头看着头顶的管铃,想起两日前在此见到苏垣时的情景。手中捏着匕首,掌心却沁出一片冷汗。 “你这般想见本王?不惜以死威胁本王的侍卫?” 身后响起苏垣不带温度的声音,静祁郡主迅速的回过身来,低声道:“垣,垣哥哥。” 苏垣扫过她有些不合适的一身男装,抬步在桌边寻了个位置坐下,唇边勾起一抹极冷的弧度:“既敢以死相胁,最好你找本王要说的话,不是废话。” “垣,垣哥哥,对不起,我不是有意逼他们的。只是,只是不这样,我见不到你。” 静祁郡主身体轻轻颤了颤,有些害怕的解释道。 她知道他不高兴了,他早就言明最恨的就是别人威胁,威胁他,威胁他身边的人。可她能怎么办呢?皇上下了那样的圣旨,她手足无措,六神无主,能想到的就只是来找他。 她只是想见他,只是想见他罢了。 “本王不听废话。” 静祁郡主吸了口气,压下心中对他的怯意,低声开口道:“垣哥哥,皇伯父他,他要立我为太子妃。” 话落半天却无声,苏垣似在等她继续说。静祁郡主看着他平静的侧脸,觉得心一寸一寸的沉下去:“他还要赐婚你和慕容扶桑。” 第九十七章:误入地牢 苏垣终于抬眸看她,神色淡漠的开口:“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他总是这么喜怒不形于色的说着那又如何……静祁郡主垂下眸中的黯然:“我只是想知道,垣哥哥,你,你要怎么做?” “什么怎么做?” “赐婚之事……”静祁郡主抬起头来,认真的看着他:“你打算依从皇命,娶慕容扶桑吗?” 苏垣蹙眉:“这不关你事。” 静祁郡主咬了咬唇,又换另一个问题:“那,那我呢?我被立为太子妃,垣哥哥是怎么想的?”捏着匕首的手紧了紧,虽然心中有些惧意但还是固执的问出口:“垣哥哥是不是又觉得,这不关你的事?” 苏垣淡淡抬眸:“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到底想说什么?垣哥哥,你真的不知道吗?”静祁郡主苦笑了笑,上前两步停在他眼前,看着他幽深如墨的双眸轻声道:“无论朝野如何评说,我一直忘了自己亲口问垣哥哥一句。垣哥哥,你可曾,可曾想过娶静儿为妻?” 墨色的双眸映出她美丽容颜上的一抹固执,他不言不语,她也不再说话,任凭沉默凝成死寂也不愿让这个问题轻易被避过。 或许她今日所有的胆大妄为,都只是为了这个问题的答案吧。苏垣淡淡的看着她,这个女人口口声声说喜欢他,一心以为能够嫁给他,或许直到今日才忽然意识到,她一直忽略了在这桩所谓的天作之合里最重要的一个人的心思。 “没有。” 良久,他终于启口吐出这两个字,难得语气放轻,却决绝的毫不犹豫。 静祁郡主脸色一白,身体晃了晃,险些无力滑落下地。可最终掉落在地上的不过是她紧紧握在手中的匕首,那匕首在她身侧划出一道伤心银弧,在一片空旷静谧里发出沉闷的声响,啪的一声匕首和刀盖各自分开。 “我早该想到的。这答案你已千万次的表现出来,是我自己不愿意相信。” 静祁郡主扯了扯唇,再次露出一丝苦笑,却因面无血色连带着笑容也苍白无力。 是啊,没有。若是他曾想过娶她,那此时又怎么可能这般平静的坐在她面前?终归是不在乎罢了,不论她是太子妃也好,谁的妃也好,他都不在乎。 “垣哥哥……”她咬唇微颤的喊,冰冷泪珠从眼中落下:“你已不复从前,我却还将幼年记得深刻,日日不敢忘。这些年面对你的时候,我虽难过,但始终不曾放弃,总想着来日方长,来日方长……但原来,你我之间早就已无来日。” 身上的力气随着这句句倾诉逐渐流失,她说着退后两步,伸手扶着一旁廊柱。穿堂风狂,耳边响起阵阵狂乱管铃声,静祁郡主抬起头来望向凌乱摇荡的青竹管铃,突然想起那一日。 静祁郡主怔怔的将目光转向苏垣,茫然问道:“那一日,你让我别忘了自己的身份。是不是早在那一日前,你就已经知道了他日,我终将被封为太子妃?” 苏垣淡漠的看着她,没有否认。 心中的信念在他这样不悲不喜的回应下一点点坍塌,绝望像无边黑暗一层层的包围过来。静祁郡主眼前发黑,嘴上却麻木的问:“你早就知道?你希望我嫁给易哥哥?所以,你不会救我对不对?垣哥哥,你不会把我从皇伯父的赐婚圣旨下救出来对不对?” 这就如父王所说,没有人会帮她,没有人帮得了她。她是安王之女,北启唯一的郡主,所有人都希望她成为太子妃,所有人都需要她成为太子妃…… “兴许,能够救你的,是你自己。”苏垣低眸淡淡说道,说完站起身来轻挥袖袍道:“本王派人送你回府。” “不必了,我既知道来,自然知道怎么回去。” 静祁郡主脸色苍白的拒绝,话落抬脚往外走去。走至苏垣身边时停下了脚步,抬起目光看着他:“垣哥哥,我庆幸,你从来都没有放进心里的女人。但如果有一天,你有喜欢的姑娘了,一定一定要将她藏好。因为若是被我知道了,我会恨你的。” 她会恨他的,而恨是多么可怕的东西啊…… 苏垣皱起眉头,目送她单薄的身影在重重树影掩映下微微摇晃的离开。 聂霜紫没有想到墨王府花园的假山里竟然是一条密道,还是一条通往墨王府自家私设的地牢的密道。 她循着耳边捕捉道的铃声一路摸索着潜进密道里,长长的密道一片漆黑,好几次她险些被石头拌倒。当她终于走完密道,来到尽头处的地牢时,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不经意的溜进了什么不该来的地方。 明知聪明的人这时的选择应该是转身回去,但地牢深处的铃铛声却提醒着自己,里头应该是某个熟人在。聂霜紫吞了吞口水,还是蹑手蹑脚的走了过去。 墨王府的地牢虽大,却空旷的很,一路看过去都是空荡荡的牢房,并没有半个被关押的人,可见王爷大侠并不是一个喜欢滥用私刑的人。 聂霜紫走到地牢尽头处,看到墙边铁架上被铁链五花大绑着还兀自挣扎的欢快的某人时,诧异的瞪圆了眼睛:“凤燿?” 正在跟把自己里三层外三层捆得结实的铁链战斗着的凤燿听到这熟悉的声音一愣,抬头看到是她惊喜的叫道:“你这女人,果真在墨王府。” 聂霜紫抽了下嘴角,连忙把琴放下,快步走过去问道:“你怎么会被关在这里?” 问这话的时候,伸手替他摆弄着铁链,看能不能解开。 “还不是为了找你。”翻了下白眼,凤燿咬牙切齿:“谁知道昨晚刚靠近墨王府,就被那姓苏的逮了个正着。” 聂霜紫闻言停下了手上摆弄铁链的动作,退开两步问道:“是王爷抓了你,把你关在这儿的?” “不是他还能是谁?” 凤燿撇嘴道,以他的轻功,除了苏垣那非人的妖孽,谁还能奈何得了他? 说完看聂霜紫半天没反应,催促道:“你愣着干嘛?还不快点替我解开这链子?详细的事我们出去再慢慢说。” 聂霜紫却不动,托着下巴看着凤燿很是苦恼。是王爷亲自抓的人,她就这样把凤燿放了,王爷会发火的吧? 凤燿看她这有些犹豫的神情,眯了眯眼不确定道:“你不会是,不敢放了我吧?” 聂霜紫诚实的点了点头,凤燿气结:“喂,你……好歹我们也相识一场,况且你还是我救命恩人,再多救一次也不亏吧?” 最多,他以后实现承诺替她做事的时候卖力点。 “的确不亏。”聂霜紫又点了下头,但还是没动,而是问道:“你与王爷之间有何过节?” “这个……”凤燿微微一赧,犹豫半晌觉得实在难以启齿,遂压低声音道:“说来话长,你也别管为什么了。你只需知道,你若不救我,我绝对会在那姓苏的折磨下死得很难看的。” 聂霜紫又抽了抽嘴角:“额,你既然知道王爷会让你死得很难看,为什么还敢来?” 凤燿无语瞪她:“我不是说了为了找你吗?” 一赶回来就听到满城都在传聂相府家的三小姐被皇命派到墨王府的事,他几番思索才想起来这所谓的三小姐就是自己的救命恩人。火急火燎的跑过来查探,没想到她人没看到,倒好死不死的先被苏垣那家伙发现了,他很冤好吗? 聂霜紫暗叹了口气,好吧,看在凤燿是为了她的份上才身陷囹圄的,她就只好出手解救解救他了。 王爷大侠那边……装傻不就行了。 聂霜紫低首研究着铁链,凤燿看着她的小脑袋,突然想起一件至关重要的事,语出惊人的道:“没有钥匙,你打得开吗?” “……” 抱歉,她这辈子没干过这种偷放犯人之类的偷偷摸摸的事,大脑一时间有些亢奋,没想到这一茬…… 聂霜紫有些囧,但随即她咳了一声,很快就恢复了若无其事的样子,挑眉道:“我当然知道要钥匙。但是你以为就我,能从王爷那里偷到钥匙吗?我这是在想别的法子,所以才研究下这铁链子。” “……” 凤燿也无言以对了。正当两人为这铁链子犯难时,苏垣清淡的声音在地牢里不轻不重的响起来。 “本王知道你向来胆子大,但还真未料到你竟然连这个地方都敢闯。” 两人身体齐齐一僵,聂霜紫连忙回过头。苏垣的身影恰好从外面不急不徐的踱进来,淡淡的视线扫过地牢内站的很近的两人。 “王,王爷。” 苏垣的目光掠过凤燿,落到有些被吓到的她身上,冷声道:“出来。” 话落自己率先转身又走了出去。 聂霜紫看了看错愕不已的凤燿,说了句改日再想法子救你之后就连忙抱起琴跟在苏垣身后离开了。 目送两人一前一后离开地牢,凤燿眯了眯好看的凤眼。 他方才好像忘了问问,阿紫跟苏垣现在又是什么关系…… “王爷,王爷……” 聂霜紫急步跟上苏垣,对着他的后背着急解释道:“我不是故意……” “你跟凤燿是什么关系?” 苏垣停下脚步,冷冷的回过身看她。 “我……”聂霜紫面对他少有的冷怒有些无措,好一会儿才低声道:“一命之恩。” “一命之恩?所以方才你想要救他?” 虽然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妥,但聂霜紫犹豫了下,还是点头应是。 苏垣勾起一丝冷笑:“本王明白了。” 他说完又转身踏步离开,聂霜紫连忙紧追两步,伸手拉住他的衣袖追问:“王爷,你明白什么了?” 却未料到他用力冷冷一挥袖甩开她的手,她一时站立不稳,后背撞上坚硬尖锐的假山石头,疼得她皱紧了眉头。 七弦琴离手飞出,重重摔落在地上,崩断了几根琴弦。 苏垣漠然的看着她,目光冰冷,语气淡淡:“阿紫,本王对你还是太过纵容了。” 第九十八章:溜进凤凰楼 黄昏在月江河边隐去余晖,夜色漫下来,江边画舫之上处处宫灯迷离。静祁郡主失魂落魄的走到月江河畔一个隐蔽的角落,静静的望着远处江面之上不歇的笙歌,心底除了一片冰冷便只剩下茫然。 她喜欢的那个人,从来未将她放在心上。悲伤也好,快乐也罢,这些关于情爱的种种从来都是她自己乐在其中的独角戏,无关苏垣。如今一朝梦醒,她方看到自己的可笑。 “垣哥哥……” 你为何不喜欢我了…… 晶莹泪珠滑下苍白脸颊,无声的坠落进翻涌水面,转瞬消湮。静祁郡主美眸映出漫天夜色下凤城仿若萤火一般的灯火,不知自己该何去何从。 她喃喃着,对着无边江水倾诉,伤心泪水接连不休的掉:“你以前说,西凌十年质子已让你忘记了大半故人,是我自己执迷,你从来不欠我什么,这些我都懂。我只是不甘心,垣哥哥,你可知我有多不甘心?你可以记得与皇伯父的父子情谊,你可以记得与易哥哥的兄弟之义,可以记得已逝的母妃过往种种,为何独独把我忘了?为何独独把和静儿儿时之谊忘了呢?” 抬手捂唇,挡住呜咽的哭声,静祁郡主闭上眼睛,心中的绝望仿佛眼前江水快要把她淹没了。 “静儿!” 朦胧中,像是听见了谁的呼唤声。静祁郡主怔了怔,放下手缓缓回过头来,一眼看见了大老远百姓群中带着一群人急急奔走过来的安王爷。 安王爷面色着急,大步流星,转眼就奔到了她面前。静祁郡主看着他,怔然的唤道:“父王……” “啪!” 乍然响起的清脆巴掌声落在这一方行人稀少的角落,周围顿时寂静无声,只闻安王爷怒极的低吼:“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私自出逃!枉我平日里对你再三教导礼仪廉耻,圣旨下达不到三天,你就敢乔装偷跑,你,你,你这是要陷安王府于不义啊!” 静祁郡主被这一巴掌打偏了脑袋,好半天没回过神来。茫然的抬手捂住转眼就肿起来的脸,茫然的抬眼看向一脸怒容的安王爷。刚开口,刚歇住的眼泪又涌上眼眶:“父王,你从前从来都不舍得打静儿的……” “你!” 安王爷抬手指着她欲要再责骂两句,却见静祁郡主捂着脸,满眼绝望的后退了好几步,直直退到了河岸边才停下来。安王爷瞪大双眼,还未说什么,静祁郡主便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转身毅然决然的跳进了月江河里。 河水潺急,转瞬淹没倩影。 “静儿!” 安王爷惊慌的大喝声和仆役们跳水的声音响成一片。 …… 墨王府花园里,聂霜紫和苏垣还在沉默对视着。 “王爷……” 聂霜紫欲解释,苏垣却淡淡打断她:“自本王遇见你以来,你有多少次的“并非故意”?本王不问,并非是相信你,只是没兴趣。但今次你敢闯进地牢意欲偷犯本王的犯人,下一回,你又打算做什么?” 聂霜紫一噎,她的确不是真的无意乱闯,而是因为听到了子母铃的铃声。可这些,如何能告诉他。抬眸怔怔的看着苏垣,却不能从他一向冷淡的表情上找出他很不高兴的情绪,只能呐呐问道:“王爷,你在生气吗?我和凤燿……他是我的朋友。” “朋友?”苏垣挑眉,摇了摇头,墨色深眸锁着她淡淡道:“本王不生气,阿紫,本王只是很好奇。倘若本王说会杀了凤燿,你会如何做呢?” 聂霜紫脸色一白:“杀了凤燿?” “是,本王打算杀了他。” 苏垣冷淡说道,话落不再多言转身离开。 那总是说走就走,不为任何人停留的冷漠背影,像是在无情嘲讽着聂霜紫:你看,你是在怎样一个不合时宜的情况下发现凤燿啊。他既是你的朋友,而又是王爷决定要杀掉的人,你这个时候发现他,除了无能为力的和王爷反目,又能做什么呢? 是啊,她能做什么呢? 无力地慢慢蹲下身子,皱紧眉头看着地上被摔断了几根琴弦的琴,不禁暗叹了口气。 她今日翻出这把琴来,原先是想着练两首曲子出来找机会唱给王爷听的,想着他高兴些了,兴许就会出面请求皇上收回赐婚的圣旨。谁知,她曲子还没练,这琴就先被断了弦。她还因为凤燿,惹了王爷发那样大的火。 王爷说他对她太过纵容,那句话没头没尾,可她又岂会体会不到呢。她认识他以来,他一直都对她挺好。明明是那样一个防备着所有人的人,却一次又一次允许她的耍赖靠近,还付出那样难得的耐心听她问许多无聊又不休的问题。她就是体会到了,才想要对他更好一点,更好一点。可是现在,他却丢给她这样一个问题,他问她,如果他要杀凤燿,那她会怎么做? 王爷他一定觉得,她会为了救凤燿亲手推翻这些日子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那点点信任吧?他一定很希望她根本不认识凤燿,一定很希望她能够简单如白纸,留在他身边的时候不必他来费心猜测。可偏偏她认识凤燿,认识很多人,可偏偏她身上还拥有着连她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的秘密。她不想瞒他,可他也不愿意来问…… 吸吸发酸的鼻子,聂霜紫抱着琴站起来,辨认了一下方向后,往通往账房的小径上走去。 不多时,她站在了账房门外。司漠听到敲门声开门,看到她很是意外:“姑娘?” 聂霜紫直接道明来意:“这个时辰,去哪里可以找到欧阳公子?” “欧阳公子?”司漠更加诧异,从未见过她主动要找欧阳阡。抬头看了眼夜色,思索了会道:“这个时辰了,城里各大花楼。凤凰楼应该是最有可能的……” 他听说燕倾姑娘今夜会登台献艺,以欧阳阡那不爱江山爱美人,爱美人更爱才华横溢的美人的性子,应该不会错过才是。 “谢谢了。” 聂霜紫道了声谢,转身就欲离开,司漠忙唤住她:“姑娘找欧阳公子有事?” 聂霜紫回首点了点头:“嗯,很要紧的事。” 凤凰楼前,华灯高挂,宾客不绝。 用了大约半盏茶时间,聂霜紫才来到凤凰楼下。驻足在凤凰楼前昭示着今夜燕倾姑娘会登台献艺消息的告示前好半晌,才抬脚跟在众多宾客后挤进凤凰楼。 凤凰楼的大堂里,琉璃灯火明亮,人满为患,几道通往各处楼层的楼梯皆布满了客人。她左顾右盼了一会儿,最后往男客最多的一道楼梯处走去,却在楼梯口处时被守在此处的小厮拦下了。 “姑娘,你这是……” 一脸白净的小厮满目不解的看着眼前抱着一把烂琴,往通往红楼的楼梯跟前凑的聂霜紫,疑惑询问道。 聂霜紫低头扫了一眼自己的装束,抬眸问道:“怎么?这边不接待女客?” “这倒也不是。”小厮挠了挠头,指了指楼梯上方,意有所指的低声道:“只是姑娘,你确定要上去么?这里通往七楼红颜阁,里头歌舞美酒是不少,可很少有你这样外来的姑娘,姑娘都是本来就等在里头的。” 他觉得,这小姑娘肯定是不知道上面是什么地方,才敢这般大摇大摆的走过来。 红颜阁里头的姑娘都是卖艺不卖身的,所以也没特别规定不接女客。但不管是卖艺还是卖身,都终归是风尘女子聚集的地方,一般好人家的姑娘没事儿是不会往这里凑的。 聂霜紫微微一笑:“既接女客,那劳烦大哥不要拦我,让我上去可好?” 小厮见她还真是要去红颜阁,惊讶不已,犹豫了一会儿后,无奈道:“好吧,姑娘,请您交二十两银子。” 聂霜紫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二十两银子?” “是的。”小厮点头,见她不解的样子,主动解释道:“换作是平日里也不需要银子的,只是今夜红颜阁的花魁燕倾姑娘也会登台。凡是燕倾姑娘的登台献艺,想入楼的客官都得交付二十两的入门费,这是楼主亲自订的规矩。且这还只是一般客人的费用,若是想要占到好位置或是订包厢,那银两还要更多。” 听到小厮的解释,聂霜紫抽了抽嘴角,感叹不已。一是感叹燕倾姑娘的名气。二是感叹萧钰宸的经商头脑,可真是一个奸商啊…… 从钱袋里掏出一张二十两的银票,肉痛的看着小厮喜滋滋的收下。聂霜紫心里滴血,她只是来找人的啊,为何要白花这二十两? 没了小厮拦阻,聂霜紫顺利的踏上楼梯,往七楼的红颜阁而去。长长的楼梯之上,她一路收到了许多诧异的目光,想必其他男客也都很惊讶她一个小姑娘会出现在这里。但聂霜紫也没往心里去,只是琢磨着该怎么找到欧阳阡。 入了红颜阁,聂霜紫不禁被里头的座无虚席吓到。红颜阁用来表演的高台上红纱垂地,掩住了高台。表演还未开始,高台四周已经坐满宾客,每个人都是翘首以待的把目光放在了正中间的高台上。 聂霜紫一边暗自惊叹着一边抬头看向座席之上的包厢里。以她的猜测,欧阳阡应该不会混在普通客人里,而是置身于某个包厢中。 这样想着,便挪动脚步往其中一个包厢的入口走去。但刚走了两步,身后响起了一个好听的声音唤住她。 “聂姑娘?” 聂霜紫闻声回头,见身后不远的垂帘处一个白衣的少年抱琴而立,目光温柔的看着她。 认出眼前的人是谁,聂霜紫讶异的转身向他走近:“琴公子。” 琴兮低眸看着她,目光落在她手里的琴上,顿了一会又把目光转向她:“聂姑娘莫非也是为燕倾姑娘而来?” “琴公子说笑了,我只是来找个人。”聂霜紫好笑的摇摇头,忽然想起可以问眼前的家伙,忙又接着道:“公子可否帮我个忙?” 第九十九章:寻欧阳阡 第九十九章:寻欧阳阡 琴兮抬头扫了一眼堂中的客人,温声道:“姑娘跟在下来。” 聂霜紫也知道此处不适合聊天,便点了点头跟在他身后出了红颜阁的大堂。 琴兮带着她来到一处包厢,包厢里布置精细,檀香袅袅,很是雅致。聂霜紫扫过这明显不是普通客人待的包厢,有些不解的问:“琴公子,这里是?” 琴兮走到琴案边放下琴,回眸微微一笑:“姑娘放心,这里是在下的厢房。” 就是因为是你的厢房,才更不放心啊…… 聂霜紫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想起第一次见琴兮时的情景。心里暗暗忖道,这个人心思温润纯良,实在没必要对他多加猜疑。 “姑娘请坐。” 琴兮抬手相请,替她斟了杯茶,视线落在她手里抱着的琴上:“姑娘找人为何抱着一把琴来?” 他方才在阁中看到她抱着一把琴站在众多男客中,一瞬间还以为她不知何时也成了红颜阁里卖艺的姑娘之一了呢。直到看到她左顾右盼,才猜到她应该是意在他处。 “额,我是想着回去的路上寻个铺子把这琴修了的。” 聂霜紫不好意思的解释道,伸手拨了拨断掉的几根琴弦,无奈的叹了口气,她为数不多的几十两修琴的钱还没花就先被凤凰楼坑去二十两了。 琴兮温声问道:“可否让在下看看?” 虽然不解他要看什么,但聂霜紫也没有拒绝的意思,点了点头就把琴推到他面前去了。琴兮一边察看断弦,一边轻声问道:“姑娘要找什么人?” “欧阳阡。”聂霜紫回答,有些迫切的看着他:“我听说他今夜会过来观赏燕倾姑娘登台,你能否帮我打探一下他在哪个包厢?” 琴兮顿了一下,抬眸看了看她,虽有些好奇但也没有多问什么。起身步至窗边打开窗户,窗外是一片笙歌不绝的红颜阁大堂,他抬袖指向对面其中一间包厢道:“欧阳公子,在那一处。” “真的?” 聂霜紫惊喜的站起来跑到他身旁,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恰好此时对面大开的窗户里闪过一道人影,欧阳阡的侧影从帘后慢慢踱了出来。 太好了,果然没找错地方!聂霜紫心里高兴的赞了一声,抬头看向琴兮道:“谢谢你,我去找他。” 聂霜紫说完就迫不及待的往外跑,琴兮忙喊住她:“姑娘且慢……” 这时厢房的门被人从外面缓缓推开,燕倾姑娘轻柔的声音随着逐渐加大的门缝慢慢传了进来:“表演的时辰都快到了,你这首席乐师却迟迟不见人影是怎么回事?” 门被推开,燕倾姑娘的身影踏进来,在一眼看到房门前的聂霜紫时,声音蓦然停止,诧异的瞪大了美眸。 聂霜紫停住脚步,和燕倾相顾无言的对视了好一会儿后,率先扯出一抹笑来:“燕倾姑娘,好久不见。” “是你啊……你胆子还真的是很大,我没找你,你倒自个来了。”燕倾很快就收起了自己的惊讶,凉凉的看了她一眼,转头去看琴兮:“我可是第一次见你房里头出现个姑娘。” 琴兮走过来,摇头轻声解释:“姑娘莫要误会。” “哦?”燕倾挑眉,冷笑道:“那你倒是给我解释解释。”说着又把目光落在聂霜紫身上,满含打量和猜疑:“这丫头,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呢?” 这里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溜进来的,燕倾当然不会认为是聂霜紫自己跑到他房间里来的。 聂霜紫看燕倾故意摆出高姿态,不跟她搭话,反而没两句话就一副质问的口吻盘问着自己和琴兮,估摸着她可能还记着那天街上的事,所以看到自个就气不打一处来。但她此时还有事情要做,实在没有功夫留在这陪着琴兮给她解释什么。 “抱歉。”向两人抱歉一声,聂霜紫直接向琴兮告辞道:“有劳琴公子相助,我先走了。” 聂霜紫说完便快步离开。 “站住!” 燕倾欲要上前拦她,却被琴兮拉住了。琴兮微微一笑道:“姑娘要问什么,问我即可。” “你!” 燕倾回首瞪他一眼,不满的扯回自己的袖子。 琴兮温声解释道:“聂姑娘与在下有一段借伞之恩,此次是来……” “你不必说了。”燕倾不耐的打断他,整了整自己的衣袖,抬眼道:“她人在这里我还有心思逗逗你们,现在人都走了,我对你和那丫头不感兴趣了。你收拾一下赶快出来,别耽误了表演。” “是。” 琴兮目送燕倾离开,无奈的轻摇了摇头。目光不经意落在桌上,聂霜紫带过来的琴还静静地躺在那儿。 芍药居。 聂霜紫抬头看了一眼眼前包厢充满诗意的房名,然后没有任何犹豫的抬手敲了敲房门。有规律的敲门声响过几遍之后,门里传来欧阳阡熟悉的声音:“谁呀?” 紧接着是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聂霜紫退后两步,门打开后欧阳阡的脑袋探出来挑眉又问道:“谁……” 聂霜紫看着欧阳阡一脸震惊像见鬼的模样,低头扫过他的衣衫不整,又淡定的收回目光淡淡道:“我找你有事。” 欧阳阡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再三确定眼前的女人不是自己凭空出现的幻觉后,嘴角抽搐着缩回脑袋嘭的一声重重关上门。 聂霜紫无语地看着面前紧闭的房门,忍住抬脚踹门的冲动,挑眉轻声道:“欧阳公子,若是你想明日有人坐实了你的浪子之名,从此名冠凤城,倒是可以继续将我拒之门外。” 她话刚落下,门又打开,欧阳阡皱着好看的眉头走出来,不满的倚在门边道:“小丫头不要胡说。你来这里干什么?” 聂霜紫睨了他已经穿戴整齐的衣袍一眼,扯唇调侃道:“欧阳公子穿衣服的速度挺令人觉得应该学习。” 听出她话里的嘲讽意味,欧阳阡拿扇子敲了敲肩膀扬眉道:“我房里没女人。” 有没有女人她不感兴趣,她今天不是来捉奸在床的。聂霜紫撇了撇嘴,对外面扬了扬下巴道:“麻烦你跟我回一趟墨王府。” “回墨王府干嘛?”欧阳阡疑惑,摇摇头笑道:“丫头,今天本公子可是花了大钱要观赏燕倾姑娘舞姿的,这表演还没开始呢,我怎么能走?你家王爷有什么事找我,非得这么急?诶,不对啊,就算是他要找我,也应该是派暗卫而不是你啊?” 欧阳阡说着越加不解,低头打量着她:“丫头,你到底来干什么的?” “来找你解惑。”聂霜紫叹了口气,抬眸看着他道:“你不愿意离开温柔乡,我也不勉强。我只是希望你能将凤燿和王爷之间的恩怨告知我。” “凤燿?”欧阳阡惊叫一声:“你怎么会知道他?” 欧阳阡果然也是认识凤燿的。 聂霜紫暗自挑眉,淡道:“他现在在王府的地牢里。” “什么?” 欧阳阡这下要跳脚了:“苏垣什么时候把凤燿捉到了竟然没告诉我?” 聂霜紫耸肩,表示她也一无所知。欧阳阡皱着眉头看了她半晌,心中满腹狐疑却不知道问什么,默了半晌只能道:“我们回去再说。” 说着回头望了一眼房内后,面无表情的往外走了。 聂霜紫看了眼欧阳阡的背影,也回头看了看房里,这一眼恰好对上彩珠垂帘后一双霜华熠熠的黑瞳。聂霜紫摸了摸下巴,秀眉轻扬,也转身离开了。 厢房里的垂帘被一只修长如玉的手轻掀起,帘后的妖魅男子抬起不羁眉目,薄唇溢出一丝轻笑:“好大胆的小姑娘。” 聂霜紫跑出凤凰楼大门才追上欧阳阡。欧阳阡扬扇睨了她一眼,停下脚步凑过来低声道:“丫头,我房里真没女人。” “……” 聂霜紫默然无语,她还以为欧阳阡其实不大在乎自己的名声,原来还是会怕她乱说啊? 司漠快步走至云晖院书房前,抬手敲门:“王爷。” “进来。” 推门而入,苏垣正坐在书案后看书。司漠行礼之后,抬首道:“王爷,暗卫回报,静祁郡主投河了。” 苏垣眸光微动,放下书本,但还未说什么,窗户处就传来一阵轻叩声,一道黑影闪身而入,跪在地上禀告道:“王爷,阿紫姑娘寻了欧阳公子回府,现两人正往地牢而去。” 苏垣轻皱了下眉,望向司漠:“人呢?” “人无事,已及时救起,现在安王府中。” 听到司漠的回答,苏垣起身向外走去,淡淡道:“未死便好。” 聂霜紫一路领着欧阳阡到花园地牢入口处,纠结着的思绪就没停下过。她原先只是想从欧阳阡这里打听清楚王爷非杀凤燿不可的原因并想法子说服欧阳阡出面插一脚,为凤燿争取一线生机,毕竟欧阳阡和王爷的情谊还是毋庸置疑的。但谁知欧阳阡听到凤燿的名字,感兴趣是感兴趣了,却半点也不愿把凤燿和他们的恩怨说清楚,只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让她自己领会,这让她很是无语。而且,欧阳阡一回王府就直冲地牢,压根就没有知会王爷一声的意思,聂霜紫不禁怀疑,她找到欧阳阡其实是一件大错特错的事情,他明显就是一副要搅混水的雀跃样啊,真的会帮凤燿吗? 地牢仍旧幽深空旷,欧阳阡轻车熟路的走在前头,明显不是第一次来的样子。聂霜紫跟他后面,慢吞吞的走着,想着一会儿见到凤燿说些什么。走到一半时,地牢深处传来一阵轻微的声响,聂霜紫从思绪里抬起头来,不解的看向前方。 第一百章:为凤燿求情 第一百章:为凤燿求情 这声音随着越来越接近的距离逐渐清晰起来,听在耳中竟像是鞭子鞭打在人身上时的沉闷声。聂霜紫心里一沉,连忙加快脚步越过了欧阳阡,着急的跑进关押凤燿的地牢里。 锁着凤燿的铁架前,一翮手中的长鞭刚刚落下,正举起手欲再挥鞭便听到了背后急速接近的脚步声。 一翮停鞭回头,正好跟冲进来的聂霜紫对上视线。聂霜紫看了他一眼,匆匆把目光转到凤燿身上,在看到凤燿浑身鞭痕,血肉模糊的样子时怒火狂燃,对着一翮斥喝道:“你在干什么!” “姑娘……”一翮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据实答道:“属下是奉王爷之命……” “咳咳……”凤燿轻咳两声,抬起媚人的凤眼看向聂霜紫,溢出一丝轻笑道:“女人,现在你总信我了吧?你不救我,那姓苏的真会把我折磨死的。” 聂霜紫皱眉:“凤燿……” “啧啧啧,多年不见,凤燿,你别的本事没长,勾搭女人的本事倒是一如当年啊。”聂霜紫的话还没说完,欧阳阡慢悠悠的声音伴随着他慢悠悠的身影走了过来。扫了一眼几人,目光落在凤燿身上,啧啧感叹着走近了两步取笑道:“连求女人救你这样的话都说的这么自如,我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这般没骨气。” “欧阳阡。”凤燿不爽的皱眉看了他一眼,望向聂霜紫:“你怎么会把这家伙带来?” “那不重要。”聂霜紫摇头,看着两人道:“重要的是你们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说着看向凤燿,严肃道:“你到底做了什么才得罪王爷?” 她去而复返不到两个时辰,他就添了这一身伤痕,现在她可相信了,王爷说要杀凤燿的话不是戏言。可令她着急的是,她连王爷非杀不可的理由都不知道。 听到她又追问这问题,凤燿暼了一眼欧阳阡嘲讽道:“连你这厚脸皮的家伙也没有告诉她?” 欧阳阡摇扇的手一顿,避重就轻地冷哼:“是啊,我只是厚脸皮,可你呢?你凤燿是不知羞耻。” 凤燿脸皮一抽,反唇相讥:“我是不知羞耻。那又怎样?总比你这明明是来看我笑话,却装出一副君子样的家伙好。” “诶?”欧阳阡挑高眉头,绕着他转了两圈拿扇子敲了敲他身上的皮开肉绽的地方疑惑道:“我何时装君子了?我一直都是看笑话的样子站在这里的呀?” 凤燿痛哼一声:“欧阳阡……” 聂霜紫看着这两个人说着说着竟然旁若无人的斗起嘴来,无语的满头黑线。 看来再待在地牢里也是于事无补,聂霜紫轻叹口气走向一翮,向他伸出手来:“把鞭子给我。” 一翮疑惑的看着她:“姑娘……” “我去找王爷说清楚,在此之前你不能再打他。” 聂霜紫抿唇道,她已经看出来,这件事除了跟苏垣正面说清楚外是没办法解决的。原先还能拖,可如果苏垣打算每天安排一个人在这里鞭打凤燿的话,那就半刻也拖不得了。 听到她的话,欧阳阡停下逗弄凤燿的动作,诧异的回头看她:“丫头,你不会吧?真打算冒死救这个家伙?”他用扇子指了指凤燿,加重语气道:“你知不知道这家伙以前是什么人?他可是采花大盗!” 欧阳阡觉得苏垣这个小厨娘真是疯了,以苏垣对凤燿的恨之入骨程度,他都不敢跑到他面前替这家伙求情。 凤燿看着在自己鼻子前摇来摇去的扇子,很想张嘴把它一口咬掉。听着欧阳阡的话,心里很是忿忿,他是采花大盗,但托苏垣的福,这些年来他一朵花也没采到好吗? 又觉得好笑,欧阳阡和苏垣肯定以为聂霜紫是太过无知被自己引诱才敢为了自己去拔苏垣的虎须。可他们不知道,他们眼前的这小姑娘,比他凤燿可聪明多了。 听到欧阳阡抖出凤燿那不堪回首的身份,聂霜紫也只是不以为然的点了下头,她当然知道凤燿是采花大盗,可这不代表她就要见死不救吧? 诶,等等,不对啊,凤燿曾经是臭名昭著的采花大盗,而她认识采花大盗……额,王爷他不会是误会了什么,才那么生气吧? 聂霜紫猛然想到这一茬,嘴角抽搐不已,她在王爷心中冰清玉洁的形象…… 默默的收回手,聂霜紫一言不发的往地牢外走去。一翮见此越发疑惑不解,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只能呐呐喊住她道:“姑,姑娘,你鞭子不要了?” 聂霜紫头也不回:“不要了,你打吧,我回来之前别让他断气就行。” 凤燿:“……” 欧阳阡沉默的看着聂霜紫的背影,扇子支着下巴思索。以苏垣对凤燿的敏感程度,小厨娘去求他放人,要是说的僵了搞不好苏垣真的会一巴掌拍死这丫头。如果是这样子,那他不是又要天南地北的去奔波找厨子了?那这样的话,他好不容易才得来的几天悠闲日子不是就要到头了? 细思极恐,方知不妥。欧阳阡想想自己果然还是要去陪小厨娘抵挡一阵,被苏垣打一顿总比累大半辈子好。 扇子轻敲凤燿的头,欧阳阡眯眼笑道:“下回再来看你笑话。” 凤燿巴不得他快点滚,闻言赠他一个白眼。 聂霜紫快步出了地牢,一头钻出假山,还未来得及想想去哪里找王爷,就在抬头的一瞬间看到了她要找的人。 苏垣罕见的穿了一身银袍站在月色下,随意的靠在另一处假山上,双眸微垂,像是等候已久的样子。听到声音,他抬起深潭般的眸子看向她,唇勾起一抹淡漠的弧度:“如何?聊完了?解惑了?可还要救他?” 聂霜紫微微咬唇,不明白他既然来了为什么不进去,听到他的话摇了摇头,抬首道:“王爷,请你放了凤燿吧。” 苏垣沉眸,但聂霜紫又接着说道:“请你听我说,王爷,你和凤燿之间的恩怨,这本不该我多问,可是我和凤燿也有王爷不知的情谊。王爷不解我为何非要救他,我也不解王爷为何非要囚他……” 聂霜紫说着停了停,偏头看了一眼跟出来的欧阳阡,又回头对着苏垣继续道:“大约三个月前,凤燿身受重伤昏迷在相府后院,是我救了他。” 听到这惊人的话,苏垣不语,欧阳阡却咋呼的险些跳了起来:“原来那时候,是你这丫头救了他?” 那时候他们可费了好大的功夫去找凤燿,结果一点消息也没有,那家伙就像人间蒸发了似的,原来是被这丫头藏起来了。这丫头保密工作做的也太好了吧?以凤燿的伤势,没疗养个大半个月是好不了,可她大半个月竟然连买药的行踪都没透露。 大半个月…… “慢着慢着。”欧阳阡抬手打断聂霜紫又要接着说的话,看着聂霜紫狐疑道:“这么说,他养伤的那段时间都躲在你房……” 这话说到一半,聂霜紫和苏垣两道目光带着凌利的杀气淡淡瞪过来,欧阳阡识趣的连忙把剩下的话咽进肚子里,讪讪的笑着展开折扇作扇风的样子,同时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一步。 额,从前他就说过了吧?这小厨娘生起气来那气场根本不输苏垣啊,这会儿两人一起瞪过来,真是让人招架不住啊……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果然欧阳阡想啥都往最无良的方向想。 聂霜紫收回瞪欧阳阡的目光,在心里暗暗骂了这哪壶不开提哪壶,专门捣乱的家伙几声。抬眼看了看神色未动的苏垣,犹豫了下还是弱弱的解释了一句:“是住在奶娘房间的。” 言下之意,她跟凤燿很清白,很清白,绝对一清二白,连一点点的暧昧都没有啊。 苏垣蹙起眉头:“所以?” “所以,我想求王爷放了他。”聂霜紫抿了抿唇,抬头和他对视,认真的轻声道:“不管王爷是因为什么抓他,甚至要杀他,我都想求求王爷。凤燿的命是我救的,我自然希望他能好好活着,否则当初救命之恩又有何意义?” 苏垣站直身子,向她走近两步淡道:“倘若本王说不放呢?” “王爷若是不肯放,我无话可说。”聂霜紫握了握拳头,心里沉得慌,可还是咬牙说道:“只是如此,便请王爷去皇上面前求一道旨意,将我遣回聂相府了吧。” 苏垣眸中泛起冷怒,欧阳阡扇子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不敢置信的看着聂霜紫。深切怀疑这丫头傻了,竟然威胁苏垣,还拿自己威胁?她哪里来的自信,苏垣会为了留住她而放了凤燿呢? 果然,苏垣淡淡的道:“你在用自己逼本王?” 感受到这句话明显冷了几分,虽然没底,但聂霜紫还是摇头固执道:“不敢,我只是想求一个良心能安,若我今日目睹凤燿被困而无动于衷,今后想来也是无颜留在王府的。” “王爷。”抬头殷切的看着他,几乎用上乞求的姿态了:“若非不共戴天之仇,为何非得要一个人必死不可?难道真的不能网开一面?不论什么要求,什么条件,只要你愿放了他,我都能做到的。” 苏垣凝视着她认真的小脸,轻皱眉头不语。 “喂,我说苏垣啊。”苏垣不说话,一旁捡起扇子拍灰的欧阳阡却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虽然他觉得小厨娘求苏垣的方式不靠谱,也挺傻,但是看到她都这么可怜兮兮的低声请求了,苏垣还无动于衷,向来怜香惜玉的他不免看不过眼。 走过来拉着聂霜紫到自己背后,迎着苏垣不满的目光不怕死的道:“丫头都说到这份上了,你就不能看在她的份上发发慈悲心吗?” 苏垣冷冷睨他,扯唇冷讽:“慈悲心?那是什么?” 第一百零一章:吞毒 第一百零一章:吞毒 “好,你没有慈悲心,你的慈悲心早就丢在西凌一去不复返了。”欧阳阡一噎,点点扇子呛了一句又道:“可丫头来墨王府也有段日子了,她对你怎样,你最清楚。再者,丫头说的也没错啊,你和凤燿那家伙又不是什么杀父弑母的大仇,都过去这么久了,你抓到人了打他一顿也就是了,何必非要让丫头夹在你们两个大男人中间为难?” 苏垣不耐的扯唇,冷冷道:“让开!” “额……苏垣,你这家伙!” 欧阳阡气极的扬了扬扇子,但终究还是乖乖让开了身子,没敢再啰嗦。他算是看出来了,无论丫头怎么烦,苏垣都未必会打她。而他的废话要是多了,苏垣指不定真的会一掌拍过来的…… 聂霜紫抽了抽嘴角,对欧阳阡仗义执言不到五句话就怯场的行为很是看不起。心里想着果然还是要靠自己,正打算重新整理说辞,抬头却见苏垣随手丢了个东西过来。 聂霜紫连忙接住,低头一看,却是一个灰色的小瓷瓶,不解的看向苏垣:“王爷,这是?” “如你所愿。”苏垣低眸看她了一眼,淡淡移开目光,双手背在身后淡道:“若你能让凤燿服下这瓶中的药,本王便不计前嫌,放了他。” 聂霜紫打开瓶子看了一眼,里头只有一颗黑色药丸,谨慎的问:“这是什么药?” “毒药。”苏垣轻描淡写的吐出两字,顿了会又勾唇道:“也不是什么见血封喉的毒药,不会危及性命,只是服下之后,每夜子时会腹痛上半个时辰罢了。” “每一夜?”聂霜紫被吓到了,捏紧了药瓶又问道:“药,药性会持续多久?” 苏垣未答,欧阳阡在一旁替她解惑了,目光满含同情的道:“十年。” 欧阳阡当真是同情了,心里腹诽苏垣可真狠。腹痛半个时辰?说的简单,那痛可不是简单的肚子疼可以比拟的。他当年不小心惹了苏垣发火,有幸尝过这药的滋味,那真是疼的犹如针扎犹如虫噬啊。他不过忍了两三天,就疼的跑到苏垣面前痛哭流涕求解药了,如果凤燿吃了这药,他想没有个三五年苏垣是决计不会给他解药的,所以不免为凤燿在心里掬一把同情泪啊。 聂霜紫有些犹豫了,她当然不会天真的以为每夜半个时辰的疼痛会很好熬,王爷大侠压根就不是个会对别人手下留情的主好吗?苏垣看着聂霜紫那难以接受的模样,淡淡道:“阿紫,一顿鞭子太过便宜他了,不足以消除本王心头恨。” 所以说王爷你到底跟凤燿有什么心头恨啊? 聂霜紫叹了口气,抬眸道:“好,我答应。希望王爷待会能依言放人。” 聂霜紫说完又转身钻进地牢,欧阳阡原本想跟进去看热闹,却被苏垣一记眼神给阻止了。 欧阳阡摇摇扇子,没话找话道:“我说,你打的什么主意啊?凤燿什么身份你很清楚,我以为你以前就是嘴上说说要抓他,但是没想到你真把他抓进来了。抓进来也就算了,你还说什么要杀他的话,你不怕他背后的人一个红眼,把你北启国搅的天翻地覆了?” “本王有脑子,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苏垣淡淡的暼了暼他,抬眸看向头顶的夜空,抿唇淡道:“只是有点生气罢了。” 欧阳阡摇扇的动作停下来,不解的问道:“生气?生什么气?” 苏垣垂眸:“她认识凤燿,在本王之前。” 且他们会认识,还是拜他亲手所赐。若那夜他不曾将凤燿追杀至相府附近,她便不会有机会救了他。凤燿此前浪荡成性,又生了一副媚惑容貌,若是那寄宿于相府的大半个月中,他对她起了心思,那今日又会是何种情形? 她纵然有些小聪明,但在感情之事上却实在是单纯。她若是喜欢上凤燿,势必会为了他不顾生死,那到时聂相给她的那瓶药就有了用武之地……但还好,这些都不过是他的猜测,她虽心急凤燿,却只是将之当做朋友,没有他以为的那种感情。 但哪怕这些都明白,他还是有些不悦,回过神来时已经下了那样的命令,安排一翮给了凤燿一顿苦头吃。 “你在意的事情竟然是这个?” 欧阳阡的扇子险些又要拿不住掉下来了,摇头摆脑的上上下下看了苏垣一眼,像发现了新大陆般的惊奇:“你竟然会在意一个女人在认识你之前先认识了别的男人,还为此生气?” 混迹烟花之地多年的敏锐直觉跳出来,欧阳阡吞了吞口水,小心翼翼的斟酌问道:“苏垣,你不会是,看上丫头了吧?” “也许吧。” 竟然,没有否认!!一向对女人嗤之以鼻,不屑一顾,曾一度让他以为这辈子估计就只能抱着那只白虎过日子的墨王殿下竟然没有否认! 欧阳阡彻底石化了,他的扇子终于也功德圆满的摔坏了。 凤燿看到聂霜紫这么快又去而复返,很是惊讶,墨王府的地牢原来可以这么随意进出的? 聂霜紫看了他一眼,转首对候在一旁的一翮道:“你先出去,王爷和欧阳公子都在外头,我有些话要和凤燿谈。” 一翮看了看两人,也没多问什么,抱拳道:“一翮告退。” 待一翮离开后,聂霜紫转首凝重的看着凤燿。凤燿看着她这严肃的样子,眯眼笑了:“你这么一副天塌下来的样子,难不成那姓苏的决定要杀了我,所以你来见我最后一面?” 却不料聂霜紫竟点了点头道:“差不多。” 凤燿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抽着嘴角僵硬道:“怎么可能?” 看到他那样子,聂霜紫咳了一声好笑不已,也不摆样子吓他了。走上前观察了下凤燿的伤口,抬头道:“伤口不重,等会王爷派人替你解锁后,你就马上离开墨王府,知道了吗?” 凤燿不明所以的皱眉:“替我解锁?” 刚刚不是还说要杀他?怎么这会儿又要放? 凤燿纠结了一会儿,抬眼睨着聂霜紫:“女人,不要开玩笑。” “我没开玩笑。”聂霜紫摇了摇头,看他明显不信的样子又补充解释道:“你不是盼着我救你吗?怎么我说你可以走了,你又不信了?” “那姓苏的会这么容易放过我?” “具体的你就不要多问了。”聂霜紫耸肩转身,淡淡道:“只是你要记得,凤燿,我又救了你一回。” 凤燿看着她轻轻淡淡的说了几句就转身离开,心里疑惑不解。这女人跑过来,就是为了告诉他可以走了顺便提醒他又欠了她人情吗? 而且,总是被这丫头救,他一点也不高兴好吗? 空旷幽暗的地牢走道里,聂霜紫盯着手中的瓷瓶好一会儿,低垂的眸子满是犹豫。闭了闭眼睛,压下心中的些许惧意后,聂霜紫睁开眼低头拔开瓶塞,将里头的药丸倒出来一口吞进了肚子里。 只是疼几个晚上罢了。 掌心紧了紧空瓷瓶,在心里暗暗安慰了自己一句,聂霜紫深吸口气踏步出了地牢。 假山外,苏垣几人还等候着。几个暗卫和一翮皆立在一旁,就连一向话多的欧阳阡都难得的沉默是金,看到她出来,那灼灼的视线里带着不明的意味。 聂霜紫忽略欧阳阡那忽然变得特别奇怪的目光,直接走到苏垣面前,拿起手上的瓷瓶子倒了倒,示意他药已经吃掉了。 “王爷,请你放人吧。” 苏垣看了一眼她手上的瓶子,目光落在她脸上:“他服下了?” 聂霜紫垂下眼帘,避开他的目光道:“服下了。” 苏垣审视的看着她的脑袋,墨眸沉了沉,袖袍轻挥转身离开,淡淡道:“放人。” 看到一翮领着人回到地牢里放人,聂霜紫松了一口气,总算是把凤燿的事解决了。 抬眸看了看夜色,已近半夜。嘴角无奈轻扯,她马上就可以体会到欧阳阡为什么一听到王爷拿出那药就露出那么同情的目光了。 “丫头……”欧阳阡走过来,看着她欲言又止:“你……” 聂霜紫看着他很是不解,欧阳阡的态度从刚刚起就很奇怪:“欧阳公子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 欧阳阡纠结着摇了摇头,拍了拍她的肩:“总之,你,唉,对他好点。” 丢下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欧阳阡拿着他摔坏的扇子晃着脑袋往颜宿的院子去了。 他需要找些美酒来静静…… 聂霜紫一头雾水的目送他离开。 对他好点?对谁好点? 完全不能理解欧阳阡这一句故弄玄虚的话的意思,索性摇摇头不去想。身后响起脚步声,聂霜紫回头一看,凤燿跟在一翮等人身后慢吞吞出来了,面上还是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 看到她,凤燿扬起细长的眉:“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聂霜紫没回答他,而是催促道:“闲话少说,你快走吧。” “你怎么总是巴不得我快点走?” 在相府的时候也是,总是催着他养好伤就离开,现在也是,他就这么不招她欢迎? 凤燿暗自咕哝,夜风带着凉意吹割入伤口,他忍不住低声嘶了口气。 “莫非你想留在王府养伤?”聂霜紫挑眉,目光扫过他的伤口,点头道:“也并非不可,带我去禀明王爷……” “别!算了,你一番好意我还是心领了吧。” 凤燿连忙摆手拒绝,他可不想再见到那姓苏的了。 聂霜紫轻笑:“原来你这么怕王爷啊。” 他不是怕,他是受不了了好吗?任谁被一个人穷追不舍的追杀了四五年,都会受不了的好吗? 凤燿翻翻白眼,低头看着她道:“原本还担心你,但现在看来,你既然能说服他放了我,在王府的待遇也不会差,我的关心倒没什么用武之地了。” 第一百零二章:吻 第一百零二章:吻 “多谢了。” 聂霜紫感激笑道,萍水相逢,凤燿能够这样记挂她,说明她没看错人。 “那我走了。” 凤燿耸肩,话毕施展轻功跃上一旁檐顶,几个起落就飞出了墨王府。 一翮在一旁看的暗自赞叹,凤燿这身轻功卓绝,若是他自己脱了锁链逃走,除了王爷外,墨王府还真无人能留住他。凤燿已走,这儿也没他什么事了,思及此上前对聂霜紫行礼道:“姑娘,时辰不早,早些回房吧,一翮告退。” 聂霜紫点点头道:“慢走。” 花园重归于寂静,聂霜紫看了看身后通向地牢的假山,低头思索了会儿后也回了房间。 夜沉如水,梆子声声,当窗外敲更声敲起第三遍更声时,聂霜紫被一阵钻心的痛楚疼醒。屋里一片昏暗,一点银白月光透过纱窗漏进屋里,为房间增添了一点光线。为了怕采衣发现担心,她一回房间就命令采衣不用彻夜守候在外间了,所以此时她房间里里外外当真是静谧无声。 从被窝里坐直,聂霜紫抬手捂住肚子,倒吸了好几口凉气,疼的脸色煞白的低声嘟嚷:“怎么会这么痛啊!” 她果然还是低估了毒药的药性…… 想到自己还得熬半个时辰,聂霜紫就想仰天垂泪,同时也不免在心里称赞一番自己的先见之明。为了避免自己因为太痛而咬舌自尽,她睡觉前就在床边准备了布巾,此时不就派上用场了么? 手摸索着探出床帐拿到布巾,聂霜紫将之咬在嘴巴里,抱着肚子捱过一阵一阵的腹痛。一边想着一定要去王爷那里把解药骗来,一边默默数着时间。但这煎熬的疼痛还没持续多久,屋里银白月光轻荡,她床前就悄然而立了一个人影。 聂霜紫身子一僵,缓缓抬起低垂着的头,因为痛楚而蒙上水雾的眼睛隔着一层纱帐望向床前的人。视线朦胧,那寸缕月光也不足以看清一个人的面容,但聂霜紫一眼就认出了这无声无息潜入她房间,站在她床前的人是谁。 王爷! 这两个字响在喉咙里,聂霜紫心里一惊,嘴上不由自主的就松开了力,被紧咬着的布巾掉到了床上。但这惊讶也只是一瞬,看到来人是他不是小偷刺客之类的她反而放下了心,默默合上嘴巴,不动声色的把布巾塞到被窝里。看着纱帐外现身后就一动不动沉默着的身影,聂霜紫镇定的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压下心里的紧张,扯了扯唇,若无其事的笑了笑,率先打破沉默调侃道:“原来王爷也会做偷偷潜入女儿家闺阁的事啊?” 她话落下之后,帐外的人影动了动,缓步走近了两步。接着,床帐被掀起,苏垣那在月光映照下显得有些朦胧和飘渺的俊美面容出现在她眼前,淡淡的目光落在她面上。 聂霜紫迎着他的目光有些心虚,不自在的把视线瞟向床顶问道:“王爷这么晚过来,可是有什么要事?” 苏垣将床帐挂起,墨色袖袍擦过床沿,在她面前靠着床柱坐下,淡淡反问:“要事?” “是,是啊。” 聂霜紫往床里头挪了挪,呐呐的点头道。若无要事,这个时辰跑到她房里来做什么?总不会是特地来告诉她,明天早上他要吃什么吧? “也没什么要事。”苏垣挑了下唇,目光淡淡扫了眼窗外,淡道:“只是子时了,所以过来看看。” 聂霜紫一惊,差点脱口而出就是问看什么。但好歹她是忍住了,吞了吞口水绕过这句话道:“王爷若没什么事,就请回去吧。深夜到此,本就于礼不合,再者,我也要歇下了。” 嘴上下着逐客令,肚子里也在毫不客气的传来痛楚,聂霜紫暗暗咬牙忍耐,心里一个劲的呼喊,王爷快走吧,不然她要痛死啦! “阿紫,很痛?” 却不料苏垣没理会她赶人的话,反而淡淡丢过来一句。聂霜紫被吓的差点咬断银牙,猛然抬头看着他:“什,什么?” 苏垣垂眸看着她脸上一瞬间闪过的慌乱,勾了下唇:“阿紫,你觉得你做什么事能够骗过本王吗?” 他果然还是猜到了,她压根没让凤燿吃下那颗药丸。 聂霜紫咬了咬牙,看着苏垣不知道说什么好。起先是有点慌,但转念一想,凤燿已得自由,早就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她有啥好慌的?这样一想,便觉得没有什么好顾及的了,于是抬头直视着他道:“王爷既然已经知道,此时莫非是来笑话我的?” 苏垣轻哼淡道:“本王没有那么闲。” “那你……” 聂霜紫瞪眼,还想再说什么,可这时肚子上传来一阵猛烈的阵痛,疼得她要说的话都咽进了肚子里,额头上的冷汗一层漫过一层。 苏垣沉眸,赶在她后脑勺无意识的撞上墙壁前将她扯进了怀里。聂霜紫一怔,随后就挣扎起来,吸着冷气道:“王爷,你放,放开我,我疼……” 她真的很疼啊,她很担心她待会疼的厉害的时候会控制不住伸脚踢他啊。王爷大侠什么时候抱她不好,偏偏这时候凑过来抱…… 听着她压抑着痛楚的声音,苏垣非但没有放开她,抱着她腰的手臂反而紧了紧。俯下头来,唇贴在她耳畔淡淡道:“让你痛这一回,是要让你认清楚自己的力量,日后少一些自以为是的逞强。这一生你会认识许多人,但并不是每个人都值得你付出性命去相待。你也没有那么多的命,去救那么多人。” 所以,不要费尽心思去逞强了吧。她是这么娇小又单薄的一个人,怕冷怕苦,怕疼怕痛,怕累怕麻烦,除了有一点小聪明外什么本事也没有,哪里就有这么多让她逞强的人事呢?她应该被人保护在手心里,倘若这世上找不到可以让她放心依靠的人,那就来依靠他吧…… 埋首在她颈边,苏垣垂下浓墨似的眸子,在心里沉默的叹息。 听到他这话,聂霜紫怔在他怀里忘了挣扎。寂静在拉长,窗外传来三两声蛙鸣,院里的海棠花树传来摇动的沙沙声响,透过窗纱都依稀可以见到纷纷扬扬飘零落下的花影。她靠在他怀里,听着他沉稳的心跳,雾水又逐渐爬上双眸。 以前听人说过,两个人越是靠近,情感就越是无法抑制,无法掩藏。她这样靠在他怀里,心里对他的情意就止不住的泛上来,那些喜欢汹涌澎湃的堵在她胸口,几近要埋藏不住。可是却不知道,他抱着她的时候,心里又是怎样想法的? “我没有逞强,我只是觉得,这是最好的办法。”慢吞吞的抬手抓住他的衣襟,忍着腹痛低声解释道:“你一定恨不得杀了凤燿,可最终你也只是派人折磨他。对王爷而言,杀人岂会是一件费劲的事?之所以不杀,是因为不能杀。你从来都没有想过杀凤燿,却又找不到合理的理由轻易放过他,我只是想给王爷这个理由罢了。”抬眸看着他,聂霜紫扯出一抹笑来,昏暗光影里这抹笑苍白无力,显得她脸上的难过那样清楚:“凤燿的性子,我第一次见他便了解,他是那种宁死不愿受辱的人。王爷早就料到,我其实不能说服他心甘情愿服下毒药,却还是让我去。我,我即便是猜到这些,猜到最后只能是我吃下这药,但还是可以装着不知道,因为我也知道这是最好的法子,因为我想要替王爷解忧。” 苏垣身子一僵,聂霜紫闭了下眼睛,眼泪掉到他的衣袍上,也不知道是因为毒药带来的痛楚还是因为他利用她的难过:“王爷,我跟你说过的,我不喜欢打哑谜。有什么话,说清楚不是更好,为什么要费心思去猜呢?你是想试我,还是只是利用我都没有关系,我不会生气的。你不相信我没关系,我相信你就好了。” 是啊,她相信他就好了,何必要把每件事都想的那么仔细分明呢。如果他对她全不信任,那又如何?她不信她会输给他的疑人之心。 苏垣暗叹一口气,缓缓的放开了她。看着她脸上的黯然和泪痕,忍不住在心里轻嘲,他真是低估了她的洞察力。 他不过是在她替凤燿求情的那一瞬间萌生了这么一个算计,竟也被她轻易察觉。而她察觉到了在他的算计里,他和凤燿的那一点纠葛可以理所当然的一笔勾销,只有她要无辜受一顿折磨,却还是没有丝毫犹豫的做了那个被算计的人。而这没有丝毫犹豫,除了她想救凤燿外,更多的是因为他。 “阿紫,吃解药吧。” 沉寂了一会儿,苏垣从袖袍里拿出一个瓷瓶子,淡淡的对她道。 聂霜紫抬袖擦了擦脸上的泪水,看着苏垣这哪怕被她戳穿了还一副雷打不动的冷淡神色忿忿不平。就算她说了不会生气,他也用不着这么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吧?连句对不起都不说…… 心里腹诽着,她伸手想去拿解药瓶子,却不料苏垣打开瓶子往自己掌心里倒了一颗,当着她的面塞进了自己嘴巴里。 聂霜紫目瞪口呆,还没反应过来他为什么也要吃解药,手臂便一紧,苏垣又将她扯进了怀里。等她慌乱抬头,苏垣的唇便准确无误的落下来,贴上她因发痛而咬的泛白的红唇。 “唔……” 聂霜紫瞪大眼睛,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的苏垣那张祸国殃民的俊脸,大脑瞬间一片空白茫然。 苏垣用另一只手压住她的后脑勺,将她压向自己,唇齿摩挲着撬开她闭得死紧的牙关,将嘴里的解药慢慢的渡了过去。 第一百零三章:奉天鼓响(已修改) 第一百零三章:奉天鼓响 月影拉长,两人模糊的影子交叠在一处,在床上形成一道缠绵的阴影。清淡的药香弥漫在唇齿间,连同他身上的栀苓花香沁入鼻端。她只觉得周围万千景物都变作朦胧,依稀间像是天边繁星月影迷离,清冷花香里,犹如听见千树万树花开放,扑欶欶都化成了眼前人模样。 聂霜紫脑袋一片混沌,只能随着他的引导乖乖附和,待意识稍微清明些时,那解药已经不受任何阻碍的滑下喉咙,被她吞进了肚子里。 苏垣深深的吻了她好一会儿,才渐渐放开她。 聂霜紫双眼迷离,面上一片茫然的看着他,即便他已经放开她好一会儿了,她也久久回不过神来。 苏垣轻勾起嘴角,将她的脑袋揽过来靠在自己的胸膛上,淡淡道:“睡吧,解药服过之后会有一些时辰的倦意。” 聂霜紫薄如蝶翼的眼睫毛轻轻的颤了颤,脑中混沌如泥,没办法思考,听到他这样说便顺从的闭上了眼睛,靠在他怀里睡了过去。 闭上眼睛的那一瞬,她勾起唇角露出一抹浅笑。这一定是她在做梦,可这是怎样好的一个梦?在这个梦境里,王爷大侠吻了她,还对她淡淡的笑了。 这世间原来真有这样的美梦,让人但愿长梦不复醒。 听见她逐渐均匀下来的呼吸,苏垣低下眸子静静的凝视了她好一会儿。瞧见她临睡前挂在脸上的那淡淡笑意,忍不住抬手抚上她唇角。墨眸里的光芒一闪而逝,他淡淡的低声问道:“阿紫,你待本王这般好,是因为你喜欢本王对不对?你有多喜欢本王呢?” 顿了顿,手指轻勾起一缕青丝缠绕在指尖又道:“本王这一生未曾喜欢过其他姑娘,不知道要付出多少喜欢……才算不辜负你。” 他这声像是喟叹的话淡淡的落在屋里,过了好一会儿后,窗户外传来轻响,暗卫的声音在窗外低声响起:“主子,凤燿去而复返,已被队长等人拦下。” 苏垣缓缓抬眸,漠然道:“知道了。” 窗外又重新归于寂静,苏垣将聂霜紫扶到床上躺好,替她掖了下被角淡淡的勾了下唇:“你只猜对了一半,若真按照本王的算计,此时陪在你身边的便不该是本王。” 终归是他自己不忍心。 她说得不错,他有意放过凤燿,但除此之外他更想收了凤燿,让他归顺自己。本意是想利用她去牵制凤燿,待凤燿来向他讨解药之时便是收网之日。但如何能舍得呢?如何能舍得让她痛上好几日?一日都尚且不能舍得…… 苏垣缓步来到墨王府后院时,凤燿正被十几个暗卫重重包围着。看到他过来,皱着眉头气愤道:“姓苏的,我又被你算计了。” 苏垣淡淡抬眼看他:“既知会被算计,还回来做什么?” “来印证一件事。”凤燿冷下脸,目光炯炯的看着他:“阿紫呢?我要见她。” “本王不会让你见她。”苏垣不紧不慢的走近,抬手挥退暗卫,淡淡道:“本王向来守诺,答应不计前嫌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经是自由之身。但并不代表,本王允许你随意出入墨王府。” 凤燿皱紧眉头:“守诺?你守的谁的诺?” “无可奉告。”苏垣神色冷淡,抿唇道:“趁本王未起杀心之前,快点消失在本王眼前。” “你。”凤燿咬牙,握了握拳头冷怒道:“苏垣,你我之间的事跟阿紫无关,你若是个男人,就不要把事情牵扯到她身上。” 苏垣的眸子冷了下来,目光轻嘲的淡道:“把她牵扯进来的那个人是你,并非本王。” 这……凤燿被噎的无话可说,的确是他把阿紫扯进来的,但他那时只是苦中作乐,开个玩笑罢了,从未想过那女人真能把他从墨王府的地牢里救出来。可她非但做到了,而且只用了那么短的时间。正因如此,他离开墨王府后才觉得越想越不妥,情不自禁的就转回头又潜进来了。他想他只有亲眼看到那女人没事,他才能心安理得的离开。他凤燿再怎么浪荡不羁,也绝不允许自己承了一个女人的牺牲而毫不知情,而本身他就欠了这个女人一条命。 “看来你很担心她。”凤燿久久不语,苏垣抬眸扫了他一眼,又将目光移向头顶的廊檐淡淡道:“凤燿,你最引以为傲的便是你的轻功了吧?”话落回头,迎着凤燿询问的目光,淡淡挑唇:“跟本王比一场。若赢,本王让你见她,若输……” “输又如何?” “输……”苏垣低眸,淡淡道:“输便答应本王一个条件吧。” 一道黑影划破寂静夜色,轻巧的落进了慕容将军府慕容辅的书房外。 正撑头坐在桌案上皱眉苦恼的慕容辅耳朵一动,听到声响忙抬头拍案而起:“谁!” 黑影翻窗而入,跪伏在地低声道:“慕容将军,小人乃墨王府所属暗卫,奉王爷之命,送来密信。” “垣小子?”慕容辅疑惑,忙从桌案后走出来伸手着急道:“什么密信,快拿出来我看看。” 黑影暗卫从怀里掏出一封信笺双手奉上,慕容辅一把抓过来拆开来看。看到上面轻描淡写的廖廖几个字后,慕容辅瞪大虎目,激动得胡子狂抖:“这小子,这小子,他这是想要把我这把老骨头往火坑里推么?” …… “咚咚……咚……咚咚咚……” 天光初破晓,宫门刚刚大开,百官还未上殿,一阵冲天鼓声便响彻皇宫内外,覆盖在凤城之内。鼓声低沉有力,壮烈如战鼓,一响起便惊醒城内无数人。 苏子询正在寝宫内待内侍伺候着换上龙袍,听到殿外冲天响的鼓声时脸色一变,低喝道:“怎么回事?” 他的喝问落下不久,殿外便火急火燎的奔进来一个禁卫军,慌张的跪伏在地:“陛,陛下。” 苏子询扫了他一眼沉声问道:“怎么回事?一大清早,哪里来的鼓声?” 禁卫军咽了口口水,抱拳惶恐道:“回陛下,是,是议政殿的鼓声。” “议政殿?那不就是奉天鼓?”苏子询闻言先是一惊,随即暴怒,冷挥袖袍道:“大胆,是谁这么大的胆子,敢无故敲响奉天鼓?” 无怪苏子询一听是议政殿外的鼓声,就端不住帝皇威仪。议政殿外的奉天鼓轻易不能响起,除了皇家新帝登基,封后,立太子以及祭天等大事外,能够令奉天鼓响起的就只有边关告急或是皇城受敌的危事。此时突然无故响起,不管是谁人击鼓,何事击鼓,都必然会引起凤城一片轩然大波。 “回陛下,是慕容,慕容将军……”前来禀报的禁卫军也是知道奉天鼓响不是一件小事,所以从进来到现在慌张的样子也没收起过,急忙禀告清楚道:“击鼓之人是慕容将军,他带着慕容小姐进宫,如今正跪在议政殿外。将军击鼓,我等尽皆阻拦不住,还请陛下速速前去劝解。” “慕容辅!那老家伙又想干什么?” 苏子询皱起眉头,脸色变幻了几番,最后冷冷一挥袖冷喝道:“摆架议政殿!” 奉天鼓无端响起,必生大事。凤城之内,此时城中百姓已乱成了一锅粥。每个人都从睡梦中惊醒,惊疑不定的抬首望向皇宫方向,议论纷纷的猜测这犹如雷霆般响起的鼓声是所为哪般。 文武百官面色惊惧,无论是抱病的告假的不问世事的,都纷纷乘轿风风火火的往皇宫赶,一时间皇宫四处宫门车轿不绝,堵的水泄不通。 墨王府云晖院里。 苏垣听着耳边那雷霆万钧,中气十足的鼓声,淡淡的勾了下唇,待提笔写下信纸上的最后一个字后,淡淡的朝外吩咐道:“备车,入宫。” “是。” 早已等候在外的司漠闻言领命而去,去准备入宫的马车了。 议政殿前,人头攒动。大内禁军,内侍,文武百官陆陆续续的赶来,皆疑惑不解的看着议政殿前一站一跪的父女两人。 奉天鼓立于议政殿大门右侧,慕容辅面色肃穆,沉稳有力的双手拿着鼓棒,一下接着一下的敲打着巨大的奉天鼓。 慕容扶桑一身红裙跪在议政殿前,双手捧着圣旨高举过头顶。红唇紧抿,红裙迤地在白玉地面铺开,鲜丽颜色壮烈如扑火红蝶。 文武百官看着两人看的心惊胆战,有些胆大的武官想上前劝阻慕容辅停止擂鼓,了解一下事情的来龙去脉,皆被慕容辅一言不发的瞪了回去。 百官讪讪退后,都没敢再上前讨慕容辅的白眼。多年沙场,让慕容辅敲出来的鼓声都自带了一股杀伐之气,且由始至终,鼓声都未曾乱过。 当今圣上苏子询乘着龙辇赶至,脚步匆忙的下了辇架,三两步奔到议政殿前大喝道:“慕容辅,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鼓声停,慕容辅放下鼓棒,走到慕容扶桑身旁掀袍下跪朗声道:“罪臣慕容辅携罪女扶桑叩见陛下!” 慕容扶桑也低首道:“罪女慕容扶桑叩见陛下。” 苏子询目光扫过他们两个,视线落在慕容扶桑手高捧着的圣旨上,冷怒的沉下脸,指着二人道:“朕问你们在做什么?为何要敲响奉天鼓?是谁给你们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敲响奉天鼓?如若不能说出个合理解释来,不论其他,朕先治你们慕容将军府欺君之罪!” “陛下!”慕容扶桑抬起头,直视着苏子询抿唇道:“扶桑恳请陛下,收回我与墨王爷的赐婚圣旨!” 第一百零四章:退婚 第一百零四章:退婚 扶桑一句清淡的话语落在议政殿前,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文武百官面面相觑,皆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事实。 她说的什么?收回赐婚圣旨?意思是她慕容扶桑要退婚,退掉圣上亲自赐的婚?且这退婚的对象不是旁人,是北启国内每个未出阁的少女都梦寐以求想要嫁的墨王爷?慕容扶桑是不是搞错了什么?那可是墨王殿下,集绝世风姿于一身的墨王殿下耶!她慕容扶桑竟然敢在赐婚圣旨下达不到三天的时间里,就石破天惊的敲响奉天鼓来退他的婚? 在场的禁卫军,内侍宫女和文武百官皆不敢置信,因着慕容扶桑这句话不禁怀疑起是不是下一刻天就要塌下来了。 苏子询也不敢置信:“慕容扶桑,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慕容扶桑目光坚定,不躲不闪的道:“罪女扶桑恳请陛下收回成命,解除我与墨王爷的婚约。” “胡闹!”苏子询大喝:“君无戏言,你以为皇家赐婚一事是可以说解除就解除的吗?” 慕容辅抬首抱拳道:“陛下……” “你住口!”苏子询怒喝一声打断慕容辅的话,指着他气得咬牙:“慕容辅啊慕容辅,枉你身为两朝元老,护国将军!你女儿任性妄为也就罢了,你竟然也随着她一起来胡闹。”说着指了指奉天鼓怒喝:“那是什么?那是什么?那是奉天鼓!皇家沙场系奉天,不卷风云不敲鼓,它不是摆在这儿给你慕容辅替女儿退婚用的!不是来给你肆意妄为的!” “陛下,臣自知有罪!”慕容辅叩了下头,沉声道:“老臣今日犯上欺君,为女退婚,只要能得陛下恩准,老臣纵是一死也无半句怨言。” “爹……”扶桑看了看慕容辅,眼睛发酸,又转首看向苏子询道:“陛下,今日之事事起扶桑,爹会到此皆因扶桑任性。陛下若要追究欺君,也该追究扶桑!” “追究欺君?若真追究起来,你父女二人十条命都不够追究的!罢了,朕不想再听你们多言了。”苏子询揉了揉额头,觉得头疼不已,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人沉声摇头道:“朕今日就当是你慕容辅喝醉了酒敲错了鼓,当你慕容扶桑少不更事,不予追究。”挥袖转身往议政殿里走,淡声道:“赶紧起身结束这场闹剧吧,莫误了朕的朝事。” “陛下!”扶桑高举着圣旨向前挪了一步,切声道:“扶桑求陛下收回赐婚圣旨!” 苏子询脚步一停,皱着眉头回首:“慕容扶桑,朕想给你留三分薄面,你不要一而再,再而三的不知好歹,冒犯皇家威仪!若不是看在你爹份上,你以为朕今日会听你废话?” 慕容辅抱拳恳求道:“那就请陛下看在老臣薄面上,成全我这丫头吧。” “慕容辅你……你是哪根筋不对?” 一再想给这两个闹上金殿的家伙台阶下,结果对方压根不领情,苏子询的面上也快挂不住了。 “陛下。”慕容辅叹了一口气,抬起头苦笑了一声道:“老臣今日赌上慕容府一家性命,赌上半生戎马功勋敲响奉天鼓,跪在议政殿前,就是抱了不求陛下退婚不回头的想法,您又何必费尽心思避开此事?” 奉天鼓响,凤城之内已无人不知此事。他就是为了把事情闹大,皇上非处理不可才敢如此胆大包天的。 苏子询还想再说什么,议政殿外忽然响起内侍故意扯开嗓子大喊的禀告声:“启禀陛下,太子殿下和墨王殿下到!” 内侍话落,文武百官自动向两旁分出一条道来。身穿华服的太子苏易和一身墨袍的墨王爷苏垣从远处并肩缓步走近。 众人一见到墨王风姿,皆是偷偷的擦了把额头上的冷汗。陛下和慕容辅父女说的火药味越来越浓也没说到正事上去,这墨王殿下一来,众人顿时感觉议政殿前的气氛都凉快了不少。但转念一想,这墨王殿下可是当事人之一,慕容扶桑今日就是不怕死的来退他的婚。墨王殿下知道了,指不定会比陛下更生气,那到时慕容辅父女的性命就更堪忧了。 至此,众人也不明白,慕容辅想求皇上收回赐婚圣旨就求嘛,何必非要闹得这么大呢? 不说他们不明白,慕容扶桑也不明白,但自家老爹非要这么做,且如今已经跪在议政殿前,是剑在弦上不得不发了,她也只能硬着头皮抗下去。 “参见父皇!” 苏易和苏垣走近,越过众人向苏子询行礼。苏子询随意的抬了下手道:“免了吧。” 苏易站直身子,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慕容辅和慕容扶桑,温声道:“慕容将军,这是做何?” 慕容辅抬眼看他,哼了一声道:“老臣厚颜,携女退婚。” 退婚?苏易暗暗心惊,目光看向慕容扶桑。他料到她不会心甘情愿嫁给自个弟弟,但没想到她胆子这么大,一声不吭的就闹到议政殿来。 “你还敢说!”苏子询气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简直忍不住不顾身份冲上去把慕容辅的胡子揪两把下来:“身为护国将军,你何时变得这般糊涂了?竟敢拿自己半生功勋开玩笑,你当真以为朕不敢治你?” “陛下,老臣是护国将军,但在这护国将军之下,老臣更是一个父亲。”慕容辅沉声,直言不讳道:“老臣一生只一子一女,除却征战沙场护卫百姓,唯一所求就是这两个娃儿能一生平顺,诸事随心。今日我儿不愿应皇亲之婚,老臣身为其父,自当拼了老命也要让她不受委屈,嫁她想嫁之人。” 苏子询沉声:“你要朕说多少次,君无戏言……” “君无戏言又如何?君无戏言就能赌上老臣宝贝女儿一生幸福吗?”慕容辅不耐的打断苏子询,抱拳道:“陛下,老臣这一生从未下跪求过你什么吧?今日丢去颜面,不过是想为老臣之女求一个自由选择夫婿的权利,您难道都不能答应吗?” “求?你敲响奉天鼓,拿护国将军一世战功下跪,你是在求朕?”苏子询冷笑,摇头道:“慕容辅,你是在逼朕,不是在求朕!” 慕容辅瞪眼,滚刀肉不怕死的冲动性子又上来了:“逼又怎样?若不是陛下一意孤行,自作主张的赐婚,今日又何来这档子事?我自己的女儿我都不着急,您乱配什么鸳鸯?” “你……” 苏子询气得要吐血了,苏易忙扶住他安抚:“父皇息怒。” 扶桑扯了扯慕容辅的袖子,提醒他注意一点,众目睽睽之下呢,给皇上留点面子。 苏垣淡淡抬眸扫了一眼几人,虽没言语,但那冷冰冰的视线让刚刚还火气暴涨的苏子询和慕容辅都马上安静下来了。 人家正主都没发话生气了,他们一个劲的吵什么呢? 苏子询接收到儿子不满的目光,忙压下心里的火气,将平日处理朝事的理智拿出来。不再理有理说不清的慕容辅,转目看着跪在地上的慕容扶桑道:“既然你们这么想朕收回赐婚圣旨,好,慕容扶桑,你就说说,你为什么要退婚?” 扶桑抬首,看了一眼苏垣抿唇道:“我与墨王爷并非良配,若成夫妻只会贻误两人终身。” 苏子询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笑:“这算什么理由?皇家赐婚,多少人求而不得?你既然胆敢来退皇婚,且退的是朕亲子,若没有天大的理由,朕凭什么让你辱没天家颜面?” “陛下觉得这样的理由还不够吗?”扶桑捧着圣旨的手紧了紧,沉声道:“婚姻非儿戏,原本无甚感情的两个人因为一道圣旨绑在一起,何来幸福可言?” 苏子询皱眉,不能理解慕容扶桑的想法。自古媒妁之言,父母之命,能有几个女子在嫁人之前就是已经见过甚至是喜欢上自己的夫婿的?这理由不但牵强而且荒唐。 他还未想出什么说辞来反驳慕容扶桑,一旁一直被众人瞩目,却一直冷眼旁观的苏垣却出声了。苏垣走到慕容扶桑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淡道:“你只为退婚这样一件小事就敲响奉天鼓?” 扶桑抬眸看着他,从前她对他就没什么好感,现如今只要一想到这个冷漠的家伙是阿紫心仪之人,心中便抑制不住的一阵阵不爽。听到他冷淡问话,她也冷淡应道:“是。” 苏垣低眸:“以小乱大,动摇朝纲是死罪。你,不怕死么?” 扶桑昂首抬高下巴冷道:“慕容家没有怕死之人。” “既连死都不怕了,那嫁给本王又能如何?”苏垣淡淡挑眉,勾唇道:“莫非,你宁死也不肯嫁给本王?” “不错,慕容扶桑哪怕担上欺君之罪,也不愿嫁你。” …… 聂霜紫这一觉睡的毫无知觉,深沉的让她自己都觉得意外。醒过来时脑袋还有些昏沉,却迷迷糊糊的借着房内的光线猜到天光已大亮。 “采衣?” 边呼唤采衣边坐起来,聂霜紫敲了敲自己晕乎乎的脑袋。 “小姐。” 采衣推门而入,手里端着洗漱用品走近:“王爷说你可能会睡到晚上才起,让奴婢不要打扰你。奴婢一直在外间打扫,刚才还打算先去后院洗了衣服晚点再过来呢,没想到你就醒了。” 聂霜紫的手在脑袋上停住,抬眸怀疑的问:“王爷说我可能会睡到晚上才起?王爷?” 嘴里这样怀疑的问着,逐渐清明的脑袋已经开始自动自发的回忆起昨晚,一些零星而深刻的片段闪过脑海,惊得她咯噔一下浑身僵硬,脸红到了脖子根。 昨夜,昨夜王爷他,他是不是吻了她啊? 昨夜他是吻了她吧?那算是吻吧?不是她在做梦,他好像是真的吻了她…… 第一百零五章:所求 第一百零五章:所求 “是啊,是王爷一早特意吩咐的。不过好奇怪啊,小姐,王爷怎么知道你什么时候起?”采衣放下铜盆过来扶她,瞧见她脸上的嫣红之色,不解道:“小姐,你脸上怎么这么红?该不会是……” 该不会是又发烧了吧? 聂霜紫白了她一眼,一看这小丫头的脸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拍拍自己的脸道:“没发烧,你家小姐没那么弱不禁风好吗?” “小姐明明就很弱不禁风……” 采衣给她换衣服,垂着小脑袋低声咕哝道。聂霜紫听见了,毫不客气的赏了她额头一个爆栗,疼的采衣抱头鼠窜,连忙求饶。 聂霜紫轻哼一声,坐到梳妆台前。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目光不由自主的就落到自己的嘴巴上。看得耳根发烫,忙摇了摇头对着背后凑过来的采衣询问道:“王爷可在府中?” “不在,天还没亮全呢就进宫去了。”采衣摇了摇头,想起一事连忙道:“小姐,宫里今日好像出了什么事,一大清早的那边就传过来一阵响亮的鼓声,持续了好一会儿呢。” 聂霜紫挑眉:“什么鼓声?” 采衣摇头:“奴婢不知。” “算了,我出去看看。”随意拿簪子挽了个鬓,聂霜紫起身往外道。 采衣连忙唤住她:“小姐,你还没用早膳呢。” 聂霜紫头也不回的道:“我自个去厨房弄点吃就好,你别忙活了。” 打开房门,暖和的阳光洒下来,聂霜紫眯了眯眼睛,惬意的踏出门槛。 “哟,你这女人总算醒了?” 刚走到院子里不过两步,头顶就响起熟悉的调侃声。聂霜紫身子一顿,回过头望向身后,不敢置信的挑眉失声:“凤燿?” 不会是她眼睛出问题了吧?凤燿怎么会出现在她的紫苑阁里? 逆着和煦日光,凤燿一身劲装坐在她房间的屋顶上,单手撑着下巴,看着她惊讶的模样,狭长的媚人凤眼挑起笑意:“那么惊讶做什么?这一回我又没被抓起来锁着。” 聂霜紫转目四顾,看了看四下静悄悄的没半个人影,疑惑的抬头看向凤燿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为何她费了那么大的劲才把这人救出地牢并赶出墨王府,过了一夜,他又若无其事的回来了?且墨王府里平日神出鬼没的暗卫一点动静也没有? 凤燿自房顶一跃而下,落在她面前,耸了耸肩道:“没怎么回事,托你之福,我与那姓苏的前尘往事都一笔勾销了,我也就不用再整日里亡命天涯的去躲着他了。这不,刚得了自由之身,我就又回来看看你了。” 聂霜紫沉默,抬眼审视了他半晌才哦了一声淡淡道:“那真是可喜可贺啊。” 凤燿看着她这表情抽了抽嘴角:“你是不是不相信?” 她信才有鬼好吗?聂霜紫翻了翻白眼转身往院外走,轻淡道:“反正只要一见到王爷,你为什么会在这估计也就能知道了。” 她自己也有些事情,想要问问王爷…… 凤燿叹了口气,神色稍稍变得认真了些,看着她的背影轻声道:“我想带你走。” 聂霜紫刹住脚步,缓缓的回头看他:“你说什么?” “我想带你走。”凤燿走近两步,笑了笑:“阿紫,你不是说如果有机会,有朝一日想去往我所置身的那个江湖里吗?现如今有这个机会了,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聂霜紫转回身走近他,上上下下的看了他好一会儿。在没从他脸上找出一丝开玩笑的成分后,敛起了笑容:“虽然不知道你是依据什么才敢突然这么说。但凤燿,若我此时跟你走,你是打算日后都把我带在身边吗?” 凤燿一怔,聂霜紫顿了顿又道:“我身无长技,又没武功,你难道不是打算把我这样的累赘日夜带在身边?” 可问题是,她凭什么跟着他?用什么名义跟着他? 凤燿抱臂眯起凤眼摇了下头:“不是把你带在身边,是我跟随在你身边。日后你想要去哪里,我都可以陪你去。我凤燿虽然不是什么大人物,但是保护你这样的事,我还是做得到的。” “跟随在我身边?”聂霜紫怀疑自己闪到耳朵听错了,指了指凤燿挂在腰间的铃铛提醒道:“当初我救你一命时,你可说过不会轻易跟随别人的。” “是如此,但我欠了你,两次。”凤燿叹了口气,抬眼认真的看着她道:“如果你心之所向,是一份自由,冲着你帮我的这两回,我凤燿会不计一切替你达成你的愿望。如今你不在自家家里,不正是离开的好机会?我答应你,会跟随在你身边直到你寻到落脚之处。”说着又耸肩,不在意道:“反正我这个人,最多的便是时间了。” “抱歉,我现在还不能离开。”聂霜紫摇了摇头,没有多想就拒绝了,看着凤燿道:“多谢你一番好意,但我也说过,不需要谁跟随在我身边。你已许我承诺,到有需要时我自会找你。” 听她这么说,凤燿淡定不下去了,有些急切道:“我也是为你好,你也看到了,那姓苏的是怎样一个狡诈阴狠的人。为达目的,他这人绝不会顾及他人无辜与否,你待在墨王府并不是长久之计……” “凤燿!”聂霜紫凝眉截下他的话,抿唇道:“你在说王爷不是的时候先想想,你现如今是站在谁的地盘上。你这条命之所以能留着,不是我奋力相救,是王爷手下留情饶了你。” 凤燿浑身一僵:“你这女人……” 为什么要将他拼命否认的事实这么直接的说出来啊! 聂霜紫看着他脸色青了又白的样子,无奈的摇了下头,看来被自己讨厌的家伙放过也是一件很憋屈的事。安慰似的拍了拍某人的肩,聂霜紫语气轻快地道:“我还有事,你请自便吧。” 凤燿看着她又转身离去的背影,抽了抽脸皮。平生第一次想要保护一个姑娘,可这姑娘压根不领情,而且字里言间还很是怀疑他的能力似的…… “我会留在墨王府。” 淡淡地,他抱着双臂在她背后不轻不重的丢了一句,看到她又回过头来用询问的目光看着自己,补上解释道:“昨夜我和苏垣打了一个赌,我输了。” 聂霜紫挑眉:“所以?” “我输了,欠他一个条件。而我的条件是,留在墨王府保护你。” “凤燿,你其实不必……” “这是没办法的事。你不肯离开他,便只能我留下来。”凤燿叹息着说道,低下身在地上捡了根海棠花树掉下来的树枝,拿在手上轻轻甩动着走向她:“你想象不到他有多危险,你这样留在他身边,我不放心。” 苏垣那个人,往往等你发现到他有多么危险的时候,等待你的就已经是灭顶之灾。他不能让她停留在这样的人身边,所以要留下来,留下来直到她主动离开苏垣那个人的时候。 “原先想着若是能骗你离开,就可以不再受制于那家伙,还可以大快人心的气他一顿。可谁知道,这么好的一个机会摆在你眼前,你竟然不领情。” “……” 无语的看了凤燿半晌,聂霜紫这一回真是无话可说了,摇了摇头转身离开。 “你是要去找那姓苏的对不对?”凤燿抱着头吊儿郎当的跟在她身后,一边走一边道:“刚刚我在屋顶上看半天了,宫里出了事,他一时半会儿还回不来。也不知道那慕容辅和他女儿吃了什么药,没事跑皇宫里敲什么奉天鼓嘛……” 聂霜紫瞪大双眸,不敢置信的偏头看他:“你说什么?” …… 议政殿前气氛凝重,紧绷。 宁死不做墨王妃。 慕容扶桑这句话着实是把众人给结结实实的吓到了。 这世上竟会有女子,宁死不愿嫁墨王爷…… 众人惊吓,可当事人苏垣却还是一副云淡风清的模样,连眉头都没皱一下,淡问道:“你不愿嫁本王,那你想嫁谁?” 扶桑沉默了会,抬头看了眼苏易又转瞬垂下眸子,轻声道:“未能许我唯一,便都不是我所求良人。” 苏子询沉声瞪着她:“你口中所求的唯一是何物?” “是一生一世一双人。”扶桑轻声念道,转头看着跪在自己身边的自家老爹笑了笑,眼里却泛上水雾:“扶桑生在将军府,从来衣食无忧。这一生未曾求过什么东西,只是自小就很羡慕一个人。这个人,是我娘。” 说着抬首看向高高在上站在自己身前的苏子询父子三人,慢慢道:“羡慕我娘,能遇我爹。羡慕我娘,能嫁我爹。我爹一生一妻,哪怕我娘在我不足三岁之时便离开人世,爹也从未负过我娘一分。扶桑今生所愿,不求锦衣富贵门,不求将相王侯家。不过是想像我娘一般,能遇到一个良人,将我珍之重之,至死不渝。” 眼泪掉下脸颊,她面上还是倔强,看着三人沉声道:“世间女子大多此愿,扶桑今日所求,难道过分么?” 苏易脸色悄然一白,浓重的黯然浮上眼底。 苏子询激动的胸膛起伏不定,是气也是惊。慕容家一门烈骨,慕容扶桑虽为女子但更是将慕容家的忠贞之性继承了个彻底,这点他早就知道。此时她这番话落在他耳里,他竟想不出什么话来驳回她。 因他知道,她没错。他也爱过一个人,知道一个人追寻自己所爱并无过错。 良久,苏子询叹了口气,淡道:“你说来说去,不过是怕自己未来夫君不是良人。但你如今尚未嫁入墨王府,如何知道日后墨王是否会负你?还未出嫁就先否定了墨王,你此举将墨王的颜面置于何处?” 如此公然被人退婚,就算他是大名鼎鼎的墨王爷,也必然会颜面扫地,日后少不了要因此事被人当成笑柄。 第一百零六章:不娶不嫁 若等到嫁过去再来辜负,那一切早就晚了。 “此事原是我的错,是我没有考虑周全。”扶桑无奈叹息,紧了紧圣旨看着苏垣道:“可若要扶桑心甘情愿嫁入王府,除非今日,当着百官之面,王爷亲口许诺今生不娶二妻,永不纳妾。” 扶桑这句话又像是在议政殿丢了个闷雷,将所有人震的头晕眼花。文武百官纷纷直呼慕容扶桑太狂妄,太刁钻,太不把皇家放进眼里了。 自古男子三妻四妾是平常事,更遑论皇家?她当真以为她慕容扶桑是什么稀罕人物,墨王殿下又不是非她不娶不可,竟然敢提出这等无理要求。 苏子询显然是跟文武百官一样想法的,气得的脸色铁青,心里暗想他就应该举手唤来侍卫将这对不知死活的父女打入天牢,不用再多说废话。 苏垣垂眸,抬手拿走慕容扶桑举在头顶的圣旨,勾唇淡淡道:“本王今生,只会娶一人为妻。” 哗啦…… 仿若什么物件无声掉在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而后是漫长的死寂。刚刚还议论纷纷,人声鼎沸的大殿门口,转瞬就消湮无声,每个人都一脸惊讶的看着高高阶梯之上,面色平静的墨王殿下。苏子询和苏易,甚至是慕容辅和慕容扶桑都是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 就在众人心头闪过难道墨王殿下喜欢慕容扶桑,甚至到了为她今生只娶一妻的地步时,面色平静的苏垣转了转手中的圣旨,又淡淡的丢出了一句:“只是那个人,绝无可能是你。” 呼…… 文武百官同时松了一口气,面色皆松了下来。还好还好,墨王殿下还没到被美色迷住昏庸不已的地步。可不过一刻,他们的心又提了起来。墨王殿下虽没说是娶慕容扶桑,但听他话里的意思,好像还是只会娶一个女人啊…… 那圣旨在苏垣手里转了几转,被轻飘飘的丢到了苏易手里。苏垣对着苏子询拱手行礼,淡道:“父皇,事已至此,想来多说无益。无意嫁给儿臣的女人,儿臣也不要。” 苏子询看着自己这个最看重的儿子脸上的神情,知道这门婚事是无望了。谁能想到他一番好意赐婚,原是想将自己最好的儿子配自己最好的兄弟及臣子的女儿,结果却是郎无意,女无情。若是强行配婚,恐怕今日慕容扶桑真会血溅议政殿。 无奈的叹了口气,挥袖道:“罢了罢了,这门婚事就此不提。只是……”说着停下来,威严的目光扫着跪地两人,冷声道:“只是慕容将军为一己之私敲响奉天鼓,乱我朝纲,慕容扶桑执意退皇亲,损我天家颜面之事又该如何了断?” 慕容辅和慕容扶桑齐齐身体一僵,慕容辅心内暗叹,最重要的问罪一环终于到了。 父母两人齐声道:“但凭皇上处置。” “你怎么看?”苏子询转头询问苏垣,温声道:“这事说来还是有损你的脸面,传出去以后难免被人议论。你如果有什么意见便说出来,父皇会听你的。” “父皇有句话是说得不错的,君无戏言,赐婚圣旨已下,没有收回来的道理。”苏垣淡淡道,幽深的眸子扫过下方围观的文武百官,将每个人的神色收入眼内,淡道:“若轻易就收回圣旨,轻易就盖过此事,日后免不了人人不满意赐婚了就来皇宫闹一回。” 扶桑抬头皱眉:“你这话什么意思?” “意思是本王可以不娶,慕容扶桑却不能不嫁。”轻淡的声音落下来,引来慕容辅和慕容扶桑的脸色大变,苏垣抬首,继续不咸不淡道:“本王有个主意。向来都说缘分天定,既然慕容小姐不求富贵华荣,只求一位良人夫君。不如就将全城不论身份,富贵贫贱的男子姓名搜集,制成签文,由慕容小姐亲手抽取。抽到谁,谁就顶替本王之位,为慕容小姐未来夫君……” “苏垣!” 扶桑大喝一声打断苏垣的话,从地上一跃而起,一掌就向他拍了过来。苏垣神色淡漠的侧身闪过,扶桑气得俏脸通红,提脚就欲再追上去攻击,却被慕容辅眼疾手快的拉住了。慕容辅拉住扶桑,连连喊道:“丫头冷静,丫头冷静!” 被自家老爹牵制,扶桑攻击不到苏垣,只能咬着银牙瞪他愤怒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决不会这么轻易成全。我慕容扶桑到底什么地方得罪你,不怕罪,不怕死,你还是不肯放过我!” 苏垣淡淡看她,神色未动道:“这条路是你自己选的,并无人逼你。你该知道,敢退本王的婚,总是要付出代价的。若你觉得这代价太大不值得,那就依旨嫁给本王也未尝不可。” “想要我反悔嫁你,你,你做梦!” 扶桑气了半晌,咬紧银牙从牙缝里挤了几个字出来,眼里泪花闪动,却表明了自己决不松口反悔的决心。 不能嫁他,不能嫁他,决不能嫁给苏垣。不论是名义上的还是真正的婚姻,都决不能嫁。他不仅是苏易的弟弟,更是阿紫喜欢的人…… 双脚一瞬间失去所有力气,扶桑靠着慕容辅滑坐到地上,脸色惨白。 “丫头。”慕容辅心疼的看着自己女儿,抬头瞪着苏垣怒道:“你出的这是什么馊主意?” “大家都觉得本王有气,既然如此,就只能做些让本王消气的事出来才公平。但慕容将军也不必发怒,本王也不会拂了慕容小姐本意。慕容小姐无论抽到何人,那人都必须立下终身不娶二妻的誓言,倘若做不到,慕容小姐自不用嫁。”苏垣挑唇淡淡说道,转眸看向苏子询道:“父皇觉得,儿臣这顾全颜面的主意如何?” “……” 苏子询无言以对,如何?还能如何?他都一副主意已定的样子了还来问自己如何干嘛?苏子询面对自己这个腹黑的儿子一直都是招架不住的,而且他也说过会听他意见,当下也只能点头应允。 只是心里还是忍不住担忧,凤城男子大半是平民,若真的一个不漏的都拿过来给慕容扶桑抽,万一她运气不好抽到个平民甚至是乞丐,那慕容辅岂不是要恨死他? 苏垣转眸看向苏易,淡道:“有劳皇兄安排了。” 苏易点点头,看向跪在地上的两人,温声道:“还请慕容将军和……”目光落在扶桑苍白的脸上,语气里带了丝无可奈何的叹息:“和慕容小姐在宫中稍候了。” “哼!”苏子询冷哼一声,看着议政殿前密密麻麻的人沉声道:“慕容辅跟朕和太子墨王入殿,今日早朝取消,各位爱卿都回府去吧,少看笑话了。” 低头看着扶桑冷道:“签文未至,你就继续在这跪着吧。” 扶桑扯住慕容辅的衣服,担心唤道:“爹……” “放心吧,天塌下来都有爹给你顶着呢。” 拍了拍扶桑的肩膀,慕容辅朗笑了一声站起来,跟在苏子询和苏易身后进议政殿去了。 扶桑目送着自己老爹的背影,转头看着还留在外头的苏垣道:“你如果还有良心,就帮帮我爹。” 苏垣淡淡看了她一眼,转身走进议政殿:“你该庆幸,你是慕容辅的女儿。” 她当然知道她该庆幸。 扶桑握了握拳,忍下心中的酸楚。 …… 聂霜紫焦急的站在墨王府大门前,等着下人把马车拉来,一双秀眉时不时的就皱起来。 陇云和凤燿站在她身旁,看着她的样子,凤燿调侃道:“那姓苏的进皇宫就跟进自己家也没啥区别,你着急什么?” 聂霜紫暼他一眼:“我不是着急王爷。” 她是担心扶桑…… 陇云道:“可是姑娘,就算我们到了皇宫也是进不去的。” 那也要去啊!聂霜紫眉头又皱起来,她都不敢想此时宫里是怎样一副火爆的场面了。 早就知道扶桑烈而无畏的性格,她明明已经提前叮嘱过她了啊,可谁知她还是不顾一切的跑到皇上面前去了。她不怕扶桑会被降罪,有慕容伯伯,皇上再气也不至于下重罚。就怕扶桑承担着那些压力时,心里会难受。 “阿紫。” 凤燿忽然语调怪异的叫了她一声,同时神色奇怪的贴到她身边来。思绪被打断,聂霜紫转目看他:“怎么了?” “这个铃铛,怎么一直在动?” 凤燿低头指了指挂在自己腰间毫无声响却突然一直摆动个不停的铃铛,疑惑的问道。 聂霜紫闻言低下头看了一眼,脸色微微一变,忙抬头看向人来人往的大街。 “怎么啦?” 这回轮到凤燿这么问了。 聂霜紫沉吟了一会,对着凤燿和陇云招了招手道:“你们跟我来。” 说完率先走到大街之上,循着一个方向而去。 凤燿和陇云看了看对方,然后一言不发的连忙跟了上去。 一间座落在偏僻小巷里的不起眼茶楼,八个姿态各异江湖人打扮的客人围坐在大堂里。 “都这个时辰了,时影怎么还不来?” 一袭紫纱轻盈的女子望了眼茶楼外空荡荡的街道,嘟嘴嘟囔道。 她身旁的男人冷笑一声:“那个女人向来独来独往,你当真以为她会来?” “难得一回咱们一起执行任务嘛。” 女子歪头,纤细长指划过红唇笑道:“都说好了到凤城之后先集合商议一下,她不会这么不给面子吧?” 坐在女子对面的削瘦男子喝了口茶水,暼她一眼不屑道:“面子?你这个血机门排行第八的女人凭什么让人家排行第二的给面子?” 女子脸上一变,不过转瞬又恢复笑容,笑道:“雾哥说得是。但就算她不给咱们面子,也该给黑翎大哥面子啊!黑翎大哥都来了,她却不来,这可……” 说着目光轻移向站在窗边的黑衣男人,意有所指的道:“黑翎大哥可是血机门第一人呢……” 第一百零七章:白衣轻血 第一百零七章:白衣轻血 聂霜紫带着凤燿跟陇云穿过繁华大街,一路走进了一条偏僻小巷。 缓步走入,才发现巷子深处尽头是一个死胡同。聂霜紫挑了挑眉,还未说什么,突然眼角一晃,一道银光自墙头上携着凌利刁钻的杀意直扑她的面门而来。 凤燿面目一凛,眼疾手快的轻身上前,一手拉过聂霜紫后退,另一脚闪电似的踢向袭来的光影。 光影和两人错开来,翻滚着在空中划出一道长虹,最后飘飘然的落在墙头上化作一个手执长刀的白衣倩影。 “姑娘小心!” 陇云抽出短枪上前,和凤燿一起护在聂霜紫身前,满眼戒备的看着墙头之上突然冒出来的白衣人。 凤燿也是一脸凝重,凤目微挑的盯着那人。从身形来看,他一眼就可以确定这是个女人。 那白衣倩影轻盈的立在墙头上,一身洁白颜色。银色长刀,白衣白裙,白色轻纱斗笠,只有一头青丝从斗笠白纱下倾漏而出,宛如墨夜般的黑。 “时影,果真是你!” 看清来人,聂霜紫惊喜的唤了一声,一把拨开挡在她身前的凤燿,两步跑到墙头下。 听到她的声音,白色斗笠微微一动倾斜了几分,像是斗笠下的人低头看了她一眼。在看清她的样子后,白衣女子身形一怔。 风微扬,白裙墨发飘荡,白衣女子脚尖轻点,轻盈的从墙头跃下落到她面前。帽檐微抬,露出薄纱掩映下一张不沾人间烟火的倾世容貌。 “原以为是谁这么大胆子跟踪我,原来又是你。不是告诉过你,跟踪一个杀手是在自寻死路,你当真不想活了?” 声线清冷如冰,仿若雪山之上清越冷泉叮咚响起,好听又冰凉刺骨。 凤燿和陇云都是一愣,这女子和阿紫相识? 聂霜紫浅笑摇头道:“若对象是我,你总是能在最后一刻停下长刀的,我怕什么?” “不知是谁给了你这么一副大胆的性子。”时影无奈轻摇了下头,眸光淡扫了一眼她身后的凤燿和陇云两人,又转回来落到她面上:“罢了,来了凤城,终归是要和你见一面的。你自己找了来,倒省了我一番功夫。” 时影心内微叹,本来就是想着去找她的,但每一次她都有法子先找到自己。 “你这次来不是来看我的?”听出她话里的顺带意思,聂霜紫缓缓收起了笑容,蹙眉道:“是有任务?是为了任务才过来的?你这次的任务在凤城?” “是。” 这丫头还是一如既往的敏锐。时影没有否认,直接点了下头。 聂霜紫追问道:“什么任务?” “阿紫,我是一个杀手。”时影抬眸淡道:“杀手从来只有一个任务。” 那便是杀人…… 聂霜紫目光沉了沉,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了。” 她没有问她这次的目标是谁,因为知道问了她也不会说。 凤燿和陇云在一旁静静看着两人说话,虽然心里问号盖顶,但也知道现在不是多嘴提问的时候。凤燿的目光一直仔细地打量着时影,很想窥探到她笠纱之下的是怎样一副姿容。游移的目光逐渐往下,不经意看见她挂在腰上,隐在白裙间的银色铃铛,视线突地一凝。 她竟也有子母铃? “这是给你的礼物。”时影从怀里掏出一个锦囊递给聂霜紫,淡淡道:“是东夷盛产的血琥珀。” 聂霜紫接过锦囊将里头的东西倒了出来,落在她掌心里的是一颗颜色鲜红晶莹的光滑琥珀,微笑了笑:“你每次带的礼物都很合我心意。” “你生辰那日,我原是想赶回来的……”时影微叹了下,抬头淡道:“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我先走了,待我办完事,再到相府去看你。” “时影……” 聂霜紫还想说什么的,可时影却不等她说完就重新跃上墙头,施展轻功化作翩翩白影离开了。 聂霜紫目送着那抹惊鸿白影渐渐消失在视线里,眉头忍不住又皱了起来。 时影这么急着离开,是为了什么? “姑娘。”陇云走过来,面色有些严肃的问道:“那个人……” 聂霜紫抬头看了眼她和她身后的凤燿,解释道:“她是我的义姐。” 姑娘的义姐,是一个杀手? 陇云觉得十分匪夷所思。凤燿也慢悠悠的走过来,摸了摸下巴道:“你这个义姐可真是来头不小啊,血机门刺客榜上排行第二的杀手。我记得外号是叫白衣轻血吧?普通人想见都未必能见到呢。” 白衣轻血?陇云脸色一白,刚刚她就觉得时影这个名字听着有些耳熟,一时没有想起来竟然是这个女人,江湖中鼎鼎大名的杀手白衣轻血,原名就是叫时影。 聂霜紫疑惑的挑眉:“血机门?” “你不知道血机门?你既然知道自己的义姐是干杀手这行业的,怎么会不知道血机门呢?” 凤燿很是怀疑的看着她,在他心里她可是很神通广大的,没想到竟也有她无知的时候。 “她不喜欢我问太多关于她的事情,我也没有问。我想,大概每个当杀手的都不愿意总是去回忆自己杀过什么人,杀过多少人吧?之所以会知道她是杀手,是因为我遇到她的时候,她正好在杀人。” 聂霜紫低眸看着自己手里的琥珀,轻声道:“不过,光听血机门这三个字,我也大概能猜到那是一个什么地方。” 等等,倘若真如凤燿和陇云所说,以时影在血机门的排名地位,想必能让她出马的目标必不普通,凤城之中不普通的除了一些位高权重的大臣也就只有高高在上的天家门第苏氏一门了。 而她会发现时影,是因为时影出现在墨王府附近,身上的子母铃和凤燿身上的子母铃产生了共鸣…… 心里浮现不大好的预感,聂霜紫抬眸看着凤燿道:“凤燿,你能否帮我个忙?” “什么忙?” 聂霜紫对他招了招手:“附耳过来。” …… 时至夏初,桃花早谢,天空中飞过的不知名的鸟儿发出低低长鸣,鸣叫声转瞬又隐没在云层里。 扶桑站在皇宫御花园角落的桃花树下,抬头看着宫墙之上的天边浮云,眼神微茫。紧了紧手中的竹签,嘴边挑起一抹自嘲的弧度。 都说世事无常,世事当真最是无常。谁也没能料到会走到今日这种地步,但偏偏又走到了今日这种地步。 身后响起脚步声,几乎不用回头都可以猜到来的人是谁,扶桑眨了下眼睛道:“苏易,我可不可以请你答应我一件事。” 苏易的脚步在她身后五步远的距离停下来,眸光微暗道:“你说。” 扶桑的目光落到身前的桃树上,淡道:“找个时间,把这棵桃树移到桃园去吧。” “为何要移?”苏易看着她的背影,温声道:“它一直都是在这儿的。” “它自己一棵树在这里,难免孤单了些。还是移到桃园里好,这样就算以后没人记得了,它也不至无声无息的枯死。”扶桑说着抬手抚上树身,淡淡笑了笑:“想来这是最后一次,我以后估计也不能来看它了……” “你不来看它,也会有人将它照料的很好。” 苏易抬步走近,站在她身边看着她的侧颜道:“你不是应该清楚这一点的吗?你离开了一年,它和一年前可有不同?” “谁知道呢?”扶桑无所谓的笑了一下,转头看着他,双眸里落进日影流光溢彩:“好歹我们相识一场,这个请求,你能否答应我?” “扶桑,相别一年再见,你一直不肯和我好好聊聊。这一回难得肯平心静气的和我说话了,却是打算和我聊一棵桃树吗?”苏易眼中落寞深沉,唇边噙着一抹苦涩笑意:“你就没有什么话,想要跟我说说吗?” “你还希望我说什么呢?说我不愿意嫁给苏垣,是为了你?”扶桑嘲讽的反问,说完摇了摇头轻声道:“不,我不是为了你。” 苏易微叹:“你说谎……” “我没说谎!”扶桑截断他的话,声音冷淡,慢慢道:“我不愿嫁给苏垣,不是因为我还喜欢你,只是因为不愿意嫁给一个像你这样的人。你们这些贵族,从来最不懂真心的可贵,我慕容扶桑既已痴心错付一次,为什么还要让自己嫁给一个像你自己的人呢?” “我这样的人?我这样的人对你何尝不是死心塌地?” 苏易咬牙沉声道:“你想要的是什么我不是不知道,可是扶桑,我早已说过,我是太子,我永远也给不了你口中的一生一世一双人!” 她为什么就不能理解他呢? “是,是啊,你是太子,你永远也做不到……”扶桑冷笑,眼里蒙上一层水光:“你永远也做不到,我也做不到你想要的……所以我放弃了,我也忘记了,这样不就好了?你和我都不用再苦苦为难自己。” “苏易,能够娶静祁郡主为妻,你是不是很高兴?” 握了握拳,心里的疼忽如针扎细密的泛上来,面对这个人,她总是无法强装作很平静。扶桑举起手里的竹签,指着上面战云枫三个字笑了:“我也很高兴,你做不到的事情,终也会有别人做到。我今日抽到一个如意夫君,他接到圣旨立马便立下誓言……” 手臂突地一紧,苏易扯过她一把将之压在桃树上,眸子沉沉的锁着她:“扶桑,你不是说过,今生就算要嫁,也只嫁给我苏易一人吗?” 往事历历在目,昔时深情刻骨,今成腐骨之伤。这个人,此时在她眼前的这个人,曾是她此生挚爱,曾是她横眉冷对天下人不顾一切也想要嫁的人。 可如今呢?深情已作昨日梦,现如今彼此见面便彼此伤害,好像对方多痛一分自己的疼就能少一分般。 第一百零八章:终归错付 第一百零八章:终归错付 你不是说过就算要嫁,这辈子也只嫁给我苏易一个人吗? 苏易抵着她,眸子暗沉的看着她的脸,执意的提醒着她曾经亲口说过的那些话。 眼泪凝聚于眼眶,任凭固执仰头也顽强的纷纷滚下眼角。悲伤终不可抑,扶桑微颤的开口:“嫁给苏易为妻,这个梦我做了九年。从六岁那年遇见你开始,我便一直做着这样的梦。到现在我都还在做梦,多希望一年前发生的不过是梦里的虚幻,是恶梦罢了。” 苏易心中一痛:“扶桑……” “可是它不是。”讽刺的笑了笑,扶桑推开苏易,还落着眼泪的眼睛黑白分明的看着他,那里面一分一毫的痛苦都那么清晰:“它那么清楚明白的让我看清楚,嫁给你苏易才是最遥不可及的梦。我再爱你又如何?你永远都不可能是属于我一个人的啊。” 苏易后退了两步,扶桑的话刺得他心里也跟着痛。可他能怎么办呢?他什么都能为她,偏偏唯独给不了她最想要的…… “一年,我告诉自己,我慕容扶桑与你苏易再无关系了。再相见又怎样?我对你再没有要求,再没有话说了。” 每说一句话,心里的绞痛就深一分,扶桑难过的蹲下身子抱着自己,哭着道:“我再来见你最后一面,以从前那个还喜欢你的慕容扶桑的身份前来。今日之后,你是他人夫,我是他人 妻,我们,我们……” 再无法说下去,只剩下心痛和绝望铺了天,盖了地,蔓延了眼前视线和周遭景物。她还这般爱着他,命运却已经决绝分离缘分。他终归要娶他人,她终归要嫁他人…… “够了,扶桑,既然这么难受,为什么要这么苦苦相逼自己?”苏易蹲下来,握着她的肩强迫她抬起头来:“什么最后一次?这只是你的想法罢了?你以为我们已经结束,可只要我不同意,我们之间就没有结束!扶桑,我们永远不会结束的。” 扶桑满脸泪痕的看着他:“不结束还能如何?你能够放弃皇位放弃天下吗?” “这个问题,一年前你就问过,我也说过我不能……”苏易眉头皱了皱,凝眸道:“扶桑,你再等等我,等来日我登基,许你后位……” 扶桑眼里的光芒渐渐消退下去,一点一滴消湮于无。抬手推开他放在她肩上的手,痛苦之色慢慢收起来,满脸泪痕,面上却很平静,用着一双黑沉沉的眸子看着他轻声道:“今日尚且不能,遑论来日?” “扶桑……” “苏易,是我不该对你要求太多。” 扶桑摇了下头站起身来,后退两步,从树上折了根树枝。苏易还想走近,她猛的抬手将树枝一把掷出,插在了两人之间的地面上。 树枝颤颤巍巍的插在土壤里,隔开了两人。 “有些话一直没有告诉你,今日以后想来再也没有机会了。你还记不记得,当年我们就是在这棵树下认识?我这么喜欢这棵桃树,我以前就一直梦想着,将来我会嫁给你,以后会和你一起带着我们的孩子坐在这棵树下,看花开花落,给他们讲我们这一生漫漫长长的故事。我想的那么多,那么远,所有的都是关于我们两个人的生活,多一个人都不能。” “可这些再也不会实现。你是未来的帝王,你身边会有很多女人……” 扶桑擦了擦脸,擦去泪痕又是平日里张扬无畏的慕容扶桑,除了眼眶微红,看不出来她方才那样哭过。她看着他,声音沉沉的,卷入风里一片悲凉:“苏易,此生就已今日为界吧。你好好的,我也会好好的,只是从此,你我就当作路人。” 桃树的树叶扑欶作响,些许枯叶打着旋儿飘落而下,扶桑说完转身离开,红衣背影一片倔强,渐渐掩在重重宫墙下。 苏易痛苦的闭上眼睛,声音压抑:“扶桑……” 她此生最后悔的,恐怕就是和他相遇吧? “皇兄?” 苏易睁开眼睛,回头看着身后缓步走过来的苏垣:“你来了。” “入宫前往马车上放了几坛好酒,皇兄有兴趣一起喝几杯吗?” 苏垣淡淡扫了一眼慕容扶桑离开的方向,勾唇淡问道。 苏易看着他,目光炯炯:“今日之事,是你安排的?” “皇兄是指哪件事?是慕容将军敲响奉天鼓,以致被削兵权遣回边城,还是慕容扶桑退婚,改配战云枫一事?” “议政殿里抽签一事已毕,明日圣旨就会诏告天下,再不可更改。”苏易抬脚走近,在路过苏垣时又停下脚步,温声道:“但战云枫是你挑中的,皇兄相信你,扶桑嫁过去不会吃亏。” 苏垣墨似的眸子微动,抬眸看着自己这个喜怒不形于色的皇兄道:“皇兄不要太过放心,人心是会变的。” 苏易看了他一眼,转身往宫外走:“喝酒去吧。” 没关系,若人心会变,只要他未变,有朝一日他就会不择手段的再让其变回来…… 夜幕降临,天子脚下总是繁华如织。但在这繁华之下,又有多少人知道其实满布暗流满布人心算计。 聂霜紫是在清风饭馆的包厢里找到扶桑的,和扶桑在一起的还有被灌酒灌的半死不活的如星。 一看到她出现,如星皱着小脸扑过来求救:“阿紫,你快救救我,我真的不能再喝了!酒这么难喝,扶桑还一直逼我陪她喝,唔……” 聂霜紫连忙扶住她,偏头看了一眼靠在窗边的扶桑,恰好扶桑听见如星的哀嚎也转过头了,迷糊的从鼻子里不屑的哼了一声。 叹了口气把如星扶到一旁坐下,聂霜紫扫了一眼房间里七零八落的酒瓶,瞪眼道:“你是喝了多少啊?” “高兴嘛!喝酒本来就是因为高兴才喝,高兴自然是要多喝点的。”扶桑摇了摇手里的酒瓶子,睁着朦胧的美眸笑:“阿紫,你来了就好,你来了就你陪我喝!如星酒量比你还不如,早知道就不找她了。” 聂霜紫夺过她手里的酒瓶,在她对面坐下来冷哼道:“你还好意思叫我陪你喝酒?你既没想着找我,那我何必和你凑一块儿?” 和凤燿分开后,她就带着陇云去了皇宫,可皇宫里已经尘埃落定,人走楼空了。她找了慕容府又奔去了妙玉堂,四处在找扶桑。可气人的是,扶桑出了宫哪里也没去,拉了如星就跑来喝酒了。 “阿紫,你在生气吗?你怎么还生气呢?”扶桑咳了一声,溢出满嘴酒气,支着头靠在桌子上看着她笑道:“我退了苏垣的婚,跟他再没什么干系,你不是应该高兴吗?怎么还在生气?” “扶桑,我并没有介意你和王爷的婚事。你何苦这么为难自己?”聂霜紫看着她的样子心疼不已,摇头道。 “我没有为难自己,我只是想要清清白白的,跟那些人清清白白的。” 扶桑吸了吸鼻子,拿过酒杯往聂霜紫面前放,低眸道:“只是为什么我这么难受呢?为什么只有我这么难受呢?” 如星担心的凑过来看着她:“扶桑,你怎么了?” 拿过酒杯,聂霜紫给自己倒了杯酒,把酒瓶放到扶桑面前,如她所愿陪她喝酒,再没有多说什么。 如星看了看沉默下来的聂霜紫,又看了看拿起酒瓶喝个不停的扶桑,秀眉皱了皱,黯然的叹了口气。 这都是怎么了啊? “从宫里出来以后,我一直在想。如果一年前发生那件事后,我有不同的态度,是否今日被封为太子妃的那个人就是我了?他一直希望我理解他,一直等我理解他,如果我能接受他纳侧妃,他决不会娶别人的。我也很希望我能理解……” 酒瓶重重放在桌上发出沉闷声响,扶桑抬起水雾弥漫的双眼道:“你们说,是不是就是我太贪心了?若不曾这么自私,他岂会对我这么失望?” “扶桑,不是你自私,是本身大家都很自私。”聂霜紫放下酒杯道,目光落在桌上扶桑手旁的竹签上。将之拿了过来,指尖轻轻划过其上的人名,暗叹一声缘分真是令人不可捉摸。 抬眸看着扶桑伤情的样子,劝道:“你我清楚,太子殿下也清楚,皇宫那种地方不适合你。你勉强自己,你和太子殿下也不能善终的。” 这样其实也不是不好,终归扶桑和苏易情深缘浅,既然一个不能放下身份权势,一个不能放下成见自由,早些断了念想对大家都好。 “不能善终……”扶桑默默念了一句这四个字,苦苦一笑:“原来这就是我和他的命运了。” 如星拍拍扶桑的肩安慰:“扶桑,你别太难过,你总是能遇到更好的人的。” 扶桑扯唇冷笑:“什么更好的人?我都快要嫁人了,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抬眼看了看聂霜紫拿在手里的竹签,摇了下头道:“罢了,嫁给战云枫也挺不错。他一个身有残疾的娶我一个心碎成伤的,都是可怜人凑一块,也挺好。他没人嫁,想来今日之事传出后,我也不会有人娶了,也难怪他会应下那样的条件。” 聂霜紫不大苟同的想,战大哥好歹也是家财万贯,没她说的那么糟吧?虽然双腿不能行走,但也不至于娶不到老婆啊。 不过扶桑今日在议政殿抽到他,而战大哥在接到内侍口谕后竟然答应了和扶桑的婚事,也真真是令她颇为意外的。 “阿紫,如星,你们以后喜欢别人,千万不要像我这般。喜欢一个人,喜欢三四分就好,这样就算以后不能在一起了,也不至太难过。” 扶桑已有七分醉意,视线蒙蒙胧胧的。一边说着让人听了难受的醉话一边喝酒,眼角的泪水安安静静的掉下来,无声的滚进酒水里。 第一百零九章:画舫相聚 第一百零九章:画舫相聚 这桩酒喝到了半夜,最后还清醒着的人只剩下了聂霜紫一个。看着趴在桌上沉沉睡过去的扶桑和如星,她长长的叹了口气。 从来深情最易被情伤…… 门外传来敲门声,依依的声音响在门外:“君儿……” 聂霜紫起身打开门,扫了一眼静悄悄的饭馆道:“依依姐,有什么事?” “原是想让你们在这歇一夜的。”依依提了盏烛火,指了指楼下大门道:“可是慕容将军来接慕容小姐了,现在马车就在门外呢。” 慕容伯伯来了?聂霜紫有些诧异,随即点点头道:“你让慕容伯伯进来吧。” “嗯。” 依依应了一声,转身下楼去开门了。 聂霜紫看着依依下楼,站在楼上暗忖着:慕容伯伯在宫里待了一日,也不知道皇上是怎么处置他的…… 依依打开大门,将门外的人迎了进来。当先走进的是慕容辅,可聂霜紫涌到喉咙的慕容伯伯四个字还未唤出口,随着慕容辅身后进来的人却让她愣住了。 王爷…… 随着苏垣和慕容辅来的还有清霜和一翮,几人上楼来,聂霜紫欠身行礼:“王爷,慕容伯伯。” 慕容辅挥了挥手,面色没有平日里的爽朗,询问道:“扶桑那丫头呢?慕容伯伯来接她回去。” “在里面,喝了不少酒。”聂霜紫让开身子让慕容辅进去,待清霜经过时嘱咐道:“回去后别忘了给你家小姐煮些醒酒汤,她带着醉意睡不安稳。” “阿紫小姐放心,清霜知道。” 清霜应了一声,也跟着慕容辅进了房。 “如星这丫头也在?”慕容辅进去后看到趴在桌上的两个女孩,不赞同的瞪眼:“你们这几个丫头啊。” 吹胡子瞪眼了一会儿,回头看向门边的聂霜紫道:“紫丫头,如星这丫头慕容伯伯就一起带回慕容府吧,你也不用忙着照顾这两丫头了,跟垣小子回去吧。” 聂霜紫抬眸看了眼苏垣,点了点头:“是。” 慕容辅和清霜将扶桑和如星合力扶到了外头的马车上,几人也没有多说什么话,车夫就带着慕容辅几个人离开了。 聂霜紫和苏垣站在清风饭馆前目送他们回府,待马车消失在街道尽头,大街上又重归于一片寂静后,聂霜紫看了眼面前空荡荡的街道,抬头道:“王爷,你的马车呢?” 苏垣低眸看了她一眼:“马车送皇兄回宫了。” 聂霜紫惊讶的挑眉:“太子殿下?” “嗯。” 苏垣淡淡应了一声,转身往另外一个方向走了。 “王爷,你去哪里?” 那不是往墨王府的方向啊? 一翮在聂霜紫背后道:“姑娘一起跟着就知道了。” 聂霜紫回头看了看他,虽然不解,但是依言快步跟上了苏垣。 已是深夜,大街之上人影廖廖,偶有摊贩也是正在急匆匆的收摊归家,四处静悄悄的。空气里飘来隐隐约约的酒香,像是一夜繁华笙歌落下后残留的余味。 聂霜紫看着苏垣缓步而行的背影,想起这两日发生的事情,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好。一路沉默着,走了大约半个时辰来到月江河边,苏垣才停下脚步。 聂霜紫抬头看了一眼黑沉沉的河面,不知道苏垣来这里干什么。直到眼角暼见河面上晃晃悠悠驶过来的一艘华丽画舫才了然,原来是和人有约。 画舫在他们面前缓缓靠岸,撑船的船夫向苏垣抱拳行了个礼。苏垣转头对她说了一句:“上船。” 便掀袍低头上了画舫。 聂霜紫和一翮连忙紧随其后也跟着踏上了画舫,在甲板上站定脚步后,抬头看到画舫里闲坐其中的人时,也意外不已。 真是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王爷来见的人会是战云枫…… 苏垣暼了一眼画舫内的几人,淡问道:“欧阳阡呢?” “还未到,可能又是在哪里贪玩了吧。”战云枫摇了摇头,抬手示意自己对面的位置道:“王爷和姑娘请坐。” 除了战云枫,另外两个聂霜紫也认识的人也在,战宣和叶虽钧。 聂霜紫带着满腹狐疑跟着苏垣刚刚落坐,欧阳阡就出人意表的从船舱窗户口翻了进来,带起一阵凉风,把画舫内的众人……呃,实际上只有聂霜紫一个人吓了一跳。 其他人显然都是经常看人翻窗看习惯的了,面对欧阳阡的出现都很是淡定,苏垣甚至是连眉头都没挑一下。 欧阳阡在窗边落定,拍了拍自己的衣袖,对着战云枫撇嘴道:“什么叫我又贪玩了?说的好像本公子很贪玩似的。” 他只是偶尔贪玩好嘛? 战云枫转头看了他一眼:“有门不走,这副鬼鬼祟祟的样子做什么?” “额……”欧阳阡心一虚,目光游离道:“这个嘛……” 苏垣转了转手中的茶杯,淡道:“兴许又是被什么人追杀了吧。” “……” 欧阳阡很无奈的飞了几把眼刀给苏垣,抽出新买的扇子打着哈哈笑了两声:“这不重要,不重要,正事比较重要不是,呵呵……” 说着不经意看到苏垣身旁的聂霜紫,眉头一扬凑了过去:“没想到小厨娘你也过来了啊?”目光瞟了一眼苏垣,摸了摸下巴,语不惊人死不休道:“难道你们已经……互定终身了?” “咣当!” 又是瓷杯打翻的声响,但是这一回被惊到打翻的不是聂霜紫的茶盏,而是刚刚正在闲闲品茶的战云枫的茶盏。战云枫被茶水呛的猛咳,一旁的战宣连忙走过来给他拍背顺气。 咳了几声,战云枫不敢置信的抬起头看着欧阳阡:“你说什么?” 视线又转到聂霜紫和苏垣两人身上,将两人的神色反复看了几番,还是觉得难以置信。 阿紫姑娘和王爷?他们什么时候…… 聂霜紫淡定的将刚刚抖了几抖的手缩回袖子里,对着欧阳阡微微一笑,说出了与几人见面后的第一句话:“欧阳公子还是爱说笑,看你把战大哥吓的。”转头对着战云枫也是一笑:“欧阳公子的玩笑话从来都不着边际,战大哥怎么还当真了?我和王爷哪里可能……私定终身呢?” 眼角余光暼了暼身旁自顾品茶的苏垣,耳朵却不由自主的红了。 苏垣执杯的手一顿,淡淡抬眸扫了她的侧脸一眼。 当真是玩笑话么? 战云枫接过叶虽钧递过来的新茶盏,看了眼被欧阳阡调侃后一声未吭的苏垣。心下纳闷,以往他是最不喜别人将他和一个女人扯在一块儿的,今次竟然没有否认?而且今夜他竟会带着阿紫姑娘过来,这本身就挺不可思议的。 看来在他不知道的时候,阿紫姑娘在墨王府和王爷也是发生了不少故事呢。 欧阳阡听见聂霜紫这么说,耸了耸肩坐下,故作神秘的似笑非笑道:“现在没私订,说不定过两日就私订了也不是没可能啊……” 心里却暗自丢了一个白眼给苏垣,以前没见过他这么含蓄啊,连个小丫头都迟迟不出手搞定…… 聂霜紫偷偷瞪了欧阳阡一眼,警告他莫要再乱说。心里却在思量另一件事,欧阳阡和王爷听到她唤战云枫作战大哥,脸上都没有惊讶之色,看来都是知道她认识战云枫的。 猜到自己的老底应该都已经被这几人调查的清清楚楚了,聂霜紫心底无语,有些不爽的抬眸看着苏垣轻声道:“这么晚了,王爷与友人聚会喝茶带我来做什么?” 苏垣还没说话,欧阳阡先开口了,笑着反问道:“你觉得能带你来做什么呢?” 聂霜紫睨他一眼:“总不会是带我来让两个公子开玩笑的,若是这样,这茶不喝也罢。” 聂霜紫垂眸想,她也喝了酒,心里头正掂着扶桑的情绪放不下,若留在这里陪他们这几个男人打官腔,指不定说着说着脾气又会上来,惹了他们不高兴,还不如回去睡觉。 苏垣没应她的话,而是问战云枫:“你与慕容扶桑的婚期,可决定了?” 战云枫一怔,抬头道:“你不说起我倒忘了。” 放下茶盏,十指交叉支在轮椅上,摆出一副追究问罪的姿态看着欧阳阡和苏垣道:“我好端端的在自个家里呆着,怎么就忽然从天而降了一道赐婚圣旨呢?” 那赐婚圣旨几个时辰前送到他府里,现在还热乎着呢。 “这挺好的吗?你都多大的人了迟迟不娶妻,老天爷体贴给你送了一个妻子,这还不好?”欧阳阡欠扁的招牌笑容又露出来,笑眯眯的道:“且这妻子不是旁人,是气魄连我等男儿都自叹不如的慕容扶桑。不但武艺高强,长的貌美,又是护国将军府的小姐,身份样貌都有了。” “若真是她从凤城上千男儿中抽中了我,倒也算是我们的缘分。但只怕是……”战云枫说着看向苏垣,微微一笑道:“这其中有不少有心人的心思带动,才得以促成这桩缘分。王爷,你觉得呢?若没有人巧施技巧,慕容扶桑当真有可能抽中我吗?” 第一百一十章:遇刺 第一百一十章:遇刺 苏垣扣下茶杯:“是本王要她抽中你。” 战云枫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王爷此举何意?” “还能有何意?这是件一举两得的事,何乐而不为?”欧阳阡挑眉笑道,知道苏垣懒得解释,所以主动替他解释了这么做的用意:“朝中若问哪位臣子能让咱们皇上放一百二十个心的,除了慕容将军再无其他人。你战家家业在北启一家独大,皇上早存忌惮之心,慕容将军府的女儿若嫁了你,那皇上就不会有战家勾结朝臣的担心,你就可以松一口气,这是第一个好处。第二个好处,就是慕容将军的兵权……” 欧阳阡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看了看聂霜紫,有些犹豫是不是该继续说下去。而战云枫却已经恍然,点了点头看着苏垣道:“王爷真是用心良苦。” 苏垣转眸看了眼聂霜紫,见她秀眉微皱,对战云枫淡淡道:“慕容扶桑嫁给你以后,不要亏待她。” 战云枫怔了下,也看了看聂霜紫,心下了然,承诺道:“阿紫姑娘请放心,战某并非是会强求他人之人,王爷如此筹谋是权宜之计,战某不会为难慕容姑娘。” 聂霜紫怔然的看着面前的三个大男人,目光落在苏垣脸上。 他是故意把话引过来,让他们对她解释吗?难道他特意带她过来,是因为知道她很担心扶桑? 心里冒出的念头险些把她吓到,从不敢想象王爷会有在意别人情绪的时候,他向来都是只顾自己喜好的。此时在她面前的这三个人,每一个人的人品她都信得过,可扶桑是她最好的姐妹…… “喂,丫头,你不会不相信云枫吧?”欧阳阡拿扇子在她面前晃了晃,很是怀疑的问道。 “不,我相信。”聂霜紫摇摇头,抬头看着苏垣道:“王爷,我替扶桑谢谢你。” 烛光微晃的光亮落在苏垣脸上,墨似的眸子宛如幽波荡了几荡,最后映出她的面孔。苏垣勾唇,淡道:“谢什么?” “王爷如此安排不是一举两得,是一举三得。”聂霜紫微微一笑,目光转向窗外微波晃荡的河面,叹息似的轻声道:“生在候门,纵使性烈如扶桑,终身大事也是由不得自己的。她是将军之女,就算退了一场赐婚,也会有另一场赐婚,终究是不能如她所愿的。与其等来日,她被其他不轨之人看上或是被皇上另赐,造成一生遗憾,不如今日用上战大哥所说的权宜之计,一举断了明里暗里许多人不该有的念头。” “慕容伯伯是王爷敬重之人,王爷一定不会伤害慕容将军府的。战大哥今日能坐在这里,定是王爷相信的人。而战大哥,也是我相信的人。”聂霜紫转回头,看着面前三个人都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浅浅一笑:“只是有件事,还请王爷和战大哥答应。” 战云枫看了看沉默的苏垣,温声道:“阿紫姑娘请说。” “战大哥莫怪阿紫厚颜,提出无礼要求。”聂霜紫抿了抿唇,她自知自己没有什么资格要求面前的三人做什么,但今日既然坐在这里了,有些话是不得不说的:“朝堂风云莫测,战大哥既与王爷交好,必定不是局外人。慕容伯伯虽忠君,但也护女,扶桑在战府一日,慕容将军府肯定就为你们所用一日。只是扶桑嫁入战府后,请你将她守好护好以礼待之,莫让她卷入危险之事。若他日,扶桑去意已决,还请放她离开……” 战云枫和欧阳阡都有些愣住了,战云枫微叹道:“没想到阿紫姑娘看的如此透彻。” “战大哥可能做到?” “自然。”战云枫点头,认真道:“虽是无奈,但我们终是委屈了慕容小姐。她入了战府,战某自会护她周全。” “多谢。” 聂霜紫松了口气,这样就好,大家都是知道扶桑心有所属的,也没人指望她真的心甘情愿嫁给战云枫为妻。 只是希望,扶桑能够放下心中执念,有朝一日策马扬鞭,去追寻她自己的自由。 苏垣淡淡道:“慕容将军削了些兵权,待慕容扶桑大婚后,便回边城赴任。” 聂霜紫微愣,对于慕容伯伯的处置是削兵权么? “王爷……” 紧了紧袖子,王爷今夜特地带她过来的举动,好像隐隐暗示了什么。他,不再对她疑心了吗?他是把她当作自己人了吗? 苏垣低眸看她,本想凑近些听她说话,却忽然身子一顿,眉头轻皱了起来。淡漠的目光扫了眼脚下的船舱,抬头对一翮淡道:“船底。” 一翮目光一凛,立刻明白过来,一言不发的从窗户翻了出去。 只听见噗通一声落水声,接着河面涌起波浪,画舫的摇动突然剧烈了起来。聂霜紫惊呼一声,被突如其来的剧烈摇晃摇的一个不稳,手忙脚乱的想抓住桌子稳住身体时,腰间却一紧,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苏垣扯进了怀里安稳抱着。 聂霜紫顿时脸上发热,不安的抬头看了一眼苏垣,却见苏垣虽然抱着她,面上神情还是淡漠,自若的品着茶水。再偷偷觑了眼同桌而坐的欧阳阡和战云枫,欧阳阡摇扇遮脸,露在外头的眉眼间都是笑意,战云枫一贯令人捉摸不透的神情里则是少见的浮现震惊的神色,连一旁的叶虽钧都看起来有些目瞪口呆。 挣扎了下,没从王爷的怀里挣出来,聂霜紫叹了口气,红着脸道:“王爷……” 苏垣放下茶盏,低眸看她:“你要说什么?” 她要说快点放开她啊,还有人看着呢…… 聂霜紫犹犹豫豫的话还没出口,画舫又一阵剧烈摇晃,摇的她一个没反应过来就撞上了苏垣的胸膛。等她哀嚎着抬起头来,画舫终于安静了,一翮从窗外又翻了进来,手里还提着一个黑衣人。 聂霜紫顿时就被黑衣人吸引了注意力,忘记了要害羞了。 一翮将手里被打晕的黑衣人丢在船舱里,抱拳禀告道:“王爷,刺客只有一人,身手不赖,像是专业的杀手。” 欧阳阡站起来凑过去看,折扇挑开黑衣人的面巾,露出一张略显阴鸷的男子脸庞。欧阳阡挑了挑眉,折扇转了个方向挑起黑衣人的袖子,黑衣人的手腕上纹了一柄短剑纹身。 欧阳阡立马沉了脸:“是血机门的杀手!” 聂霜紫一听到血机门三个字,心也提了起来。 战云枫扫了眼刺客,皱了下眉,看向苏垣道:“我久未出凤城,血机门的人莫非是冲王爷来的?” “废话,他不冲着苏垣来的还能是冲着我来的?”欧阳阡怒冲冲的回头,怒道:“他竟然敢派杀手过来,他真是疯了。” “杀手拿人钱财,替人劫命。”苏垣淡淡的道,暼了欧阳阡一眼:“何况因为你,他一直巴不得本王死,有人要买本王的命,他岂有拒绝之理?” 欧阳阡一噎,这难道怪他? 聂霜紫听的一头雾水,王爷和欧阳阡口中的“他”是谁?不过听王爷说话的语气,他似乎对于血机门的杀手要来杀他并不意外似的。 “这个人,带回去。本王要知道是谁向他们买了本王的命。” 冷冷的看了一眼船板上的黑衣人,苏垣抬头对一翮命令了一句。话落抱着聂霜紫起身,往画舫外走去。 “是。” 一翮在苏垣背后沉声应了一声。 战云枫和欧阳阡对视了一眼,欧阳阡摊手无辜道:“不关我事啊,我也烦那人烦的很。” “欧阳阡。”战云枫沉沉的叫了他一声,抬眼认真道:“如王爷所说,血机门门主想杀王爷之心一直不死。如果有一天,他的刀真的对准了王爷,你会如何做?” “你开玩笑呢。”欧阳阡挥了挥扇子,不屑道:“他怎么可能会是现在的苏垣的对手?” “那如果反过来,王爷的剑对准了他呢?”战云枫淡淡反问,看着欧阳阡僵住的表情,微叹道:“你别忘了,五年前因为你,他那一刀差一点就真的要了王爷的命。王爷从来不是一个善忘的人,那道伤疤仍在,只是王爷掩藏的很好。如果他始终如此,终有一日王爷会容不下他的,到那时……” 欧阳阡皱眉:“到那时,我当然还是站在……” “你的话说的太早,还是想清楚自己的心思再下定论吧。自己惹的糊涂账自己解决,总是在王爷背后悬这么一根针,对王爷的大事有害无益。”欧阳阡轻敲轮椅淡淡打断他的话,说完转头对着叶虽钧和战宣道:“我们也回去吧。” “是。” 两人应了一声,战宣上前推着他的轮椅,三个人缓缓离开了画舫。 欧阳阡看着归于寂静的船舱抽了抽嘴角,猛的转身一脚狠狠踢在了船身上,引来画舫一阵猛烈摇晃。 他自己则靠着屏风缓缓的滑坐在地,沉着脸嘟嚷:“糊涂账?这是我想惹的糊涂账吗?那个疯子,那个疯子……” 忽而长长的叹了口气,他能拿那个疯子怎么办呢…… …… 离开画舫,沿着月江河走出一段距离后,苏垣就将聂霜紫放了下来,沉沉的看了她一眼,淡淡道:“可还难受了?” 聂霜紫不解的抬头看他:“难受什么?” “为慕容扶桑。” “王爷怎么会知道我在为扶桑的事难受?” 聂霜紫的心紧了紧,王爷果然是因为她在为扶桑烦恼,所以才带她来见战云枫和欧阳阡的吗? “若不是挂念她的事,你醒来第一件事应该是来找本王,而不是本王去找你。” “我……” 聂霜紫先是不解她为什么醒过来之后必须是想着找他,随即想起来昨儿晚上的事,脸噗通一声红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订此生白头 第一百一十一章:此生不换 月江河两岸三两灯火扑簌,朦胧月色掩住了她脸上的嫣红之色。聂霜紫别过头,嗫嚅的轻声道:“多谢王爷成全扶桑退婚之举。” “本就是桩无理的婚事。”夜风里苏垣淡漠的声音飘散开来,黑袍被风鼓动飘摇,他低眸望着她,声音平淡却认真:“再者,本王也希望日后的妻子是本王自己中意的人。” 这世间若是有哪个女子,能得他一句中意,那对那女子而言该是怎样的一件幸事? 聂霜紫静静的凝视着眼前的这个人,夜色深浓也掩不去他俊郎眉目,忽地垂下眸子,轻轻一笑,真的就那样说了一句:“能够得王爷中意的姑娘,一定是这世间最幸运的姑娘。” “本王中意的姑娘……”苏垣说着顿了顿,看着她迷惑的样子挑了唇,修长指尖抬起轻轻落在她眼角,浓墨染就的深眸褪去过往冷情,薄唇弯出一抹淡淡的弧度:“她在这里。” 夜风忽的作响,柳枝摇荡划破河面月影,银波涟漪一层叠一层的荡向远方。萤火虫在河岸边聚拢又飘散,亭台灯笼摇曳,天地一瞬间极动又极静,仿如无数光影在眼前炸开,延成漫天璀璨的烟火。 那烟火一寸寸炸响在她心底,激起细密的情绪。眼角蓦然沁出一滴泪水,聂霜紫眨了下眼睛,忽然慌乱的后退了一步。 抬袖不着痕迹的抹去眼角湿意,聂霜紫低头转身往街上走轻声道:“王爷,夜深了,该回王府了。” 却走了不过三四步,便即刻被他轻描淡写的拦住。 苏垣墨似的眸子锁着她,沉沉道:“本王在说中意你的话,阿紫,你逃什么?” 聂霜紫紧了紧袖子,扯出一抹镇定的笑容道:“王爷是说我来到王府后做事让你觉得很中意吗……” “本王喜欢你。”苏垣垂下眼,淡淡打断她想要糊弄过去的企图,用再明白不过的话语一字一句的告诉她,仍是淡淡的语气,仍是一贯的认真:“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喜欢,想要娶之为妻的喜欢。阿紫,本王说喜欢你,你呢?你愿意嫁给本王吗?” 聂霜紫这下真是被吓到了,忘了此时最正常的反应应该是喜极而泣,而不是发懵。她喜欢的人,她一心喜欢着的人,亲口对她说他喜欢她,问她愿不愿意嫁给他…… “王爷可知,我虽不如扶桑贞烈,但对感情之事更为苛刻?”微颤的咬了咬唇,聂霜紫摇头道:“王爷切莫冲动,你今日的喜欢也许只是一时错觉。” 话落却被他揽腰抱进怀里,彼此心口相贴。苏垣低头俯在她颈侧,薄唇轻勾:“阿紫,本王不需你教本王什么是对错。苛刻的人何止你一个,本王亦是。本王今生只会娶你一人为妻,你若应了,今生便也只能跟着本王了。” “王爷你不要把话说的这么满。万一……” 靠在他怀里,聂霜紫眼眶发热,吸了吸鼻子用轻松些的语气道:“万一有一日,你遇到了更好的姑娘怎么办?你看,我什么也不大会,琴棋书画都学了个一半一半的,跳舞就更不用说了。那些名门大家的规矩懂的也不多,长的也不是很漂亮。唯一会的就是做饭……大约在你的厌食毛病好了之后,这唯一的一点本事也无用武之地了。人的一辈子这样漫长,你今日觉得我还不错,兴许哪一天就会觉得别的姑娘比我好,兴许就会嫌弃我,觉得我不是良人了……” “平日里言之凿凿的,为何对上本王就总是这般不自信?”苏垣抬头看着她,伸手抚上她的脸,淡淡道:“阿紫,你说了那么多,却没有回答本王的问题?你若不喜欢本王,那所有的一切都无意义。你若喜欢本王,这世间所有东西都没有什么关系。” 想听她亲口说喜欢他。他只在乎这一点罢了。 “我……”泪水自眼角漫下来,掉进他的掌心里。那样炽热又温柔的温度,是她的感情:“我自然是喜欢你的。你不是就仗着我喜欢你,才敢对我做那样的事么?若不能肯定我,你才不会喜欢我呢,你才不会!” 苏垣叹息一声,她真是太了解他了。 抬眼见她一哭就停不下来,且泪水有越演越烈的趋势,皱了眉头替她拭泪淡道:“不是件高兴的事么?怎么还哭得这么厉害?” “你现在就嫌弃了?”聂霜紫抬袖揉了揉鼻子,努力将泪水憋回去,哽咽道:“你以前不近女色不知道,女人就是这样的,高兴了也哭,不高兴了也哭。” 苏垣垂眸:“倒也不是嫌弃,只是与其看你为本王哭,还是喜欢你为本王笑。” 聂霜紫一怔,看着他用那种淡然表情说出这样带有撒娇意味的话,险些真的忍不住噗嗤笑出来。心中的酸涩渐渐隐去,取而代之的是一阵从心底深处漫出来的温暖和愉悦。 从喜欢上他的那一日,多少次在梦里妄想他能喜欢她。如今这样一件曾经只能妄想的事,在这个夜深人静,夏花初放的夜晚实现了,再没有比这更令人高兴的事情。聂霜紫想,这个在她面前说喜欢她,一生只娶她一人为妻的人,她一定要好好待他,一定要和他白头偕老…… “在想什么?” 苏垣淡淡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聂霜紫摇摇头,拉起他的手:“王爷,我们回去吧。” 苏垣沉默,任由她拉着他走向长长街道,往墨王府的方向缓步前行。 “王爷。” “嗯?” “为什么你从来都不问我?” “问什么?” “我的事情啊。我爹我娘,我和扶桑如星,还有我为什么连战大哥都认识,你都不好奇吗?” “不用问。” “你不在乎?” “本王都知道。” “……” 人影寂寂的深夜,青石铺成的长街,月光拉长两道相牵的身影。青衣的女孩时而抬头,时而浅笑,明眸始终映着身旁墨色衣袍翻飞,容颜淡漠绝世的男子。 有隐约歌声卷在风里飘过来,又转眼散入云端,婉婉转转,如泣如诉。 …… 凤凰楼里彻夜笙歌不歇,凤凰楼顶,清风猎猎。 七弦琴放置于膝,琴兮将最后一根琴弦接好,垂首拨了拨琴弦,满意的点了点头。随意在脑中挑了一首曲子,敛眸弹奏,如流云清旷的琴音冉冉飘出,围绕在空旷的楼顶之上。 半晌,一曲毕,琴兮抬起头来看着楼下万千灯火,微微一笑:“下一次见面,就可以将琴还给姑娘了。” 一道黑影迅疾的划过夜空,准确的落入安王府的后院。 黑衣人锐利的目光扫过漆黑庭院,最后落在最后一处还点着烛火的房间上。无声无息的走近,暼了一眼房间里卧榻而眠的女子,手中的荷花在手里转了转,黑衣人一言不发的将花放在窗台上,转身又快速跃上了屋顶隐在了夜色里。 手里端着参汤的婢女匆匆路过庭院,不经意看到窗台上的荷花,惊讶的轻呼一声。 “郡主。” 躺在软榻上假寐的静祁郡主睁开眼睛,漂亮的容颜上还有未褪的苍白。暼了一眼进屋的婢女,冷冷道:“吵什么?” “郡主,不知是谁在郡主房间窗外放了枝荷花。” 婢女将参汤放在桌上,将在窗台上拿下来的荷花递到她面前,疑惑道:“真是奇怪,现在这个时候,荷花还没开呢,这枝新开的荷花从哪里来?” 静祁郡主拿过荷花,放到眼前细细端详:“院里的梨花谢了,荷花又快要开了。只闻花开不知花谢,世人从来如此残酷。” “郡主……”婢女看着她苍白黯然的神色,不解道:“这个在郡主窗前放花的人一定也是思慕郡主的人。郡主如此美貌,城里不知有多少人想要一博郡主欢颜呢,郡主为何还愁眉不展?” 静祁郡主抬眼睨她一眼,冷淡道:“做你自己的事就是了,多问什么?你的前身就是因为多管闲事才会死的。” 婢女抖了一下,唯唯诺诺的低下头不敢再多言了。 她下午听其他姐妹说了,之前侍候郡主的香儿被王爷命人乱棍打死了,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静祁郡主看了看手里的荷花,忽而抬手从榻旁的绣架上拿了支剪刀,毫不犹豫的一剪刀把荷花剪断了。 荷花坠落下地,婢女惊呼一声,静祁郡主漠然的丢下手里的花枝,重新躺回榻上闭了眼睛。 烛火映不到的侧影里,如玉凝脂的脸上似有干涸泪痕。 思慕?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思慕是这世间上最廉价的东西。它让一个人卑微到地上,渺小如沙粒,却最终倾尽所有也一无所获。 第二日天一亮,慕容扶桑殿前退婚的消息就传遍了凤城的大街小巷。 与此同时,宫里新的皇榜也贴了出来。一时间,百姓之中犹如炸开了锅,热闹的如火如荼,每个人茶余饭后都在谈论此事,整日里议论不歇。 至此,人人都知道慕容扶桑悍不畏死的退了墨王爷的亲事,最后墨王爷一怒之下想了个抽签选夫婿的法子。于是议政殿里,慕容扶桑抽中了战家残废了一双腿的战家家主战云枫。 而慕容将军因为纵女妄为敲响了奉天鼓,也落了个被削兵权贬谪边城的下场。护国将军手上五十万的兵力,被皇上夺了一半交给了墨王爷做安抚之用。 百姓皆叹,慕容扶桑不识好歹,退婚一举不但让自己改配残废,还连累老爹,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第一百一十二章:兄弟对弈 第一百一十二章:兄弟对弈 城里纷纷扰扰,议论不休,墨王府仍旧是一派风平浪静,且平日里明处暗处不苟言笑的护卫们一个个满面掩不住的笑意,像是发生了什么天大的好事。 这氛围连一向迟钝的采衣都察觉到了,一整天都很是纳闷,不知道府里的人都是吃了什么药,没事儿的总是偷偷在笑。 采衣把这事告诉聂霜紫的时候,聂霜紫脸红了红,高深莫测的跟她说了一句:“那是因为他们知道王爷虽然退了皇上的赐婚,但是很快王府里又会有新的女主人了。” 采衣听了先是不解,随即恍然大悟,莫不是皇上又准备给王爷指哪门亲事?但恍然大悟了不到一会儿,又纠结的咬起了指头,这静祁郡主赐了太子,慕容小姐要嫁战公子,还有什么人能配的上王爷啊? 聂霜紫没理这丫头的纠结,她正拿着根棍子满王府“追杀”昼风呢。 昼风这家伙一大早就偷了厨房的烤牛肉,还把在厨房打扫的卢仁家吓晕了,现在还躺在床上呢。她身为厨房总管,是可忍孰不可忍。就算昼风是王爷爱宠,也必须好好教训一番…… 如果欧阳阡看到聂霜紫这样追着昼风跑的情景,一定会摇着扇子仰天长叹,真是一物降一物!昼风这以兽性凶猛出名的白虎,面对谁都不屑一顾,唯独不舍得对聂霜紫张牙舞爪的吼上一声。 跑了大半个墨王府,气喘吁吁的将昼风堵在墙角,聂霜紫棍子一戳地面,喘了两口气对着昼风露出一个笑容道:“好昼风,你别跑了嘛,我又不是真的舍得打你。不过就是看你从来不洗澡,拉你去洗个澡而已啊,你跑那么快干嘛?” 昼风睁着大眼低呜了一声,大脑袋左顾右盼的找寻逃跑路线。显然它是知道让它洗澡,是一个比打他一顿还残忍的刑罚。 “昼风乖哈,不许再闹了。” 聂霜紫笑眯眯的慢慢向昼风凑近,她走近一步,昼风就往后挪一步。危机感上身,昼风看了看身后的墙壁,尾巴一扫地面,竟然转身一跃而起跳上了墙边的一块石头,借着石头的力又高高跃起跳上了墙壁。 聂霜紫目瞪口呆,这只白虎是属猫的吧?不等她回神,昼风趾高气扬的回头冲着她哼了一声,摇摇尾巴跳下墙的另一头扬长而去了。 “站住!你再跑我就罚你三天不许吃饭了。” 聂霜紫跺了跺脚,连忙沿着墙壁快速找到月洞门,穿过这座院子又追了上去。 追着昼风,心里忍不住腹诽起一翮他们这些武功高强的护卫来,那么多高手,竟然没有一个人敢跟着她来抓昼风。若有人帮忙,她至于累的这么半死不活的吗? 苏易轻车熟路地翻过墨王府花园的墙头时,苏垣正在墙头对面的亭子里独自下棋,听见他翻墙落地的声音头也没抬,淡淡的说道:“棋局正走到疑难处,皇兄就来了。” “若论棋艺,皇兄不及你,可帮不了你解什么棋局上的疑难。” 苏易微微一笑摇头道。掸了掸衣袖缓步走进亭子里,在他对面掀袍落坐,扫了眼棋盘道:“些许时日不曾对弈,你的棋艺又见长了。” 苏垣淡淡落下一枚黑子,抬眸道:“是皇兄教得好。” “早知你下棋天赋这么高,皇兄就不自卖自夸的争着教你下棋了。”苏易看着自己面前的这个弟弟,叹了口气苦笑道:“弄得现在皇兄这个师傅都下不过你,你是不知道,父皇平日里没事就拿这事来笑皇兄。” “皇兄解不了这一局棋,那就重来一盘吧。” 苏垣垂眼淡道,说着就想打乱棋盘收回棋子。苏易伸手止住了,温笑道:“这盘棋你布了这么久,弃之岂不可惜?还是等你下完了,再另起一盘和皇兄下吧。” 苏垣看了看他,也不反对,淡道:“那皇兄就品茗稍等一会吧。” 苏易点了点头,端起一旁早已备好的茶盏。轻揭茶杯,芳香茶香扑鼻而来,沁人心脾,苏易挑了挑眉,讶异道:“这是什么茶?竟这般清香。” “前几日阿紫去了趟城外采了些茶回来,自己研制出来的一种茶。她取了个百花茶的名字,”苏垣偏头望了眼自己手边的糕点茶水,轻勾了下唇道:“我嫌太俗,另取了一个。” “那这茶现在是叫?” “花苑。” “这个名字的确是比百花茶清雅些。”苏易赞同的点头,低头认真品了一会手中的茶,抬起头目光也扫了一眼桌上的几类糕点吃食,微笑道:“看来当日宫宴上,父皇的决定虽说无理了些,但的确是个正确的决定。聂三小姐心灵手巧,对你助益颇大。” 苏垣抬眸淡道:“把阿紫送到我身边来,是父皇此生做的最令我满意的事。” “你这话说的。聂三小姐是个未出阁的姑娘,长期住在王府始终于理不合。若不是有父皇一道圣旨压着,外头的谣言早就满天飞了,还是早些送她回相府比较好。” 没有听出苏垣话里的弦外之音,苏易放下茶盏微叹道。 当初会同意这件事,除了他也很着急自己弟弟的厌食之症外,也是因为他对苏垣的自制力有信心。苏垣不好女色,可不代表没有人厚着脸皮贴上来,若不是相信自己这个弟弟不会轻易动心以及异于常人的洞察力,他是不会放心聂相的女儿住进王府的。 看着自己话落半天,苏垣还是沉默不语,苏易以为他还是和以前一样不喜欢聊关于女人的话题,不禁无奈的摇了摇头。 “父皇常说,人世好比一副棋局,生在帝王之家当比任何人都要懂得博弈之术。这一点,你倒是比皇兄更得父皇欢心。” 沉默了一会儿,想起自己来的目的,苏易抬头看了看苏垣认真下棋的样子,看着他把一副棋局布的诡异多变,赞叹了一声。 苏垣执黑子的手顿了顿,淡淡的嗯了一声后又自若的下自己的棋了。 苏易又道:“皇兄是昨夜回宫后,才知道静祁郡主落了水的。所幸有惊无险,只是受了些寒。” 苏垣抬眸看他:“皇兄想说什么?” “只是想问问你可有派人去慰问过,若是还没有,等会皇兄要去安王府探望,你可要跟皇兄一起?” “皇兄自己去吧,我有事。” “阿垣。”苏易叹了口气道:“静祁郡主好歹是为了你才……” 苏垣打断他的话淡道:“逼她跳河的人是她自己。” “你当真一点也不在意?”苏易皱眉,不大相信的道:“你幼时与她的感情的确是极好的。” “皇兄。”苏垣放下棋子,抬起黑沉的眼,声音冷了几度道:“在西凌的那十年里,每一日光是想着如何活下来都已用去我全部精力,我没那么多多余的时间来思念故人。” “阿垣……” “皇兄应该庆幸我对她再无在意,否则今时今日你听了皇后的话暗中向父皇进言,立她为太子妃,岂不是要与我反目成仇?” 苏易一怔,解释道:“皇兄是知道你的心思才……” “皇兄既然是知道我的心思的,就不要再拿所谓的幼时情谊将我与你的太子妃绑在一起,劝我付出无谓的温情。”苏垣冷冷的挑唇,重新执子下棋,淡漠道:“皇兄是要为帝之人,我不是,我不需要懂得雨露均沾的道理,不需要对没兴趣的女人假以辞色。” 苏易无言以对,半晌才轻叹道:“是皇兄不好,你我难得才能坐下来好好聊天,皇兄却总是与你说些让你不高兴的话。” “这盘棋下完了。”苏垣落下最后一子,取过茶盏道:“皇兄还是和我下盘棋吧。” 苏易点头,收拾了一下棋盘又道:“还有一件事,昨日父皇把慕容将军的兵权交予了你,事后母后去御书房闹了会,如今正在气头上。母后一向视你为眼中钉,你小心些。” “这个女人的把戏,我已经领教过很多次了。”苏垣目光微冷,抬眸看着苏易淡道:“她屡次派人想除掉我的事,找个合适的机会,我会公诸于天下。到时,皇兄可会顾念与她多年的母子情分?” 苏易的脸色微沉,淡道:“阿垣,皇兄与你一母同胞,何来与他人的母子情分?”说着一顿,捏紧了手中的白子:“何况,皇兄比你更清楚,母妃究竟是如何逝世的……” 气氛冷凝下来,苏易喂叹一声,旧话重提道:“你总嫌皇兄和父皇催你婚事催得紧,可若母妃还在,必定也是要整日念叨你的。” 说完偷偷觑了眼苏垣的反应,见他神色不动,苏易还想再说什么,却听见花园另一头传来一道低沉兽吼。 听见这道熟悉吼声,苏易心底颤了颤,转目看过去,果然看到昼风从不远处月洞门外窜了出来,三两下掠过他们眼前钻进了花园后的林子里。 “昼风!” 耳边又传来女子轻喝声,苏易回过头,就见到聂霜紫的身影也远远地跑了过来,惊疑的挑眉:“聂三小姐?” 他疑惑还没落下去,聂霜紫像是跑得太急没注意脚下,一不留神被石子绊倒了,在地上摔了个四脚朝天。 “额,阿垣……” 苏易回头想对苏垣说什么,却见苏垣已经起身,径自出了亭子向聂霜紫走去,俯身将她扶了起来。 苏易诧异的微微瞪大了眼睛。 第一百一十三章:时影意在刺杀王爷! “怎么这么不小心??” 苏垣低眸看着自己这个每天状况出不断的丫头,淡淡问道。聂霜紫正一手扶着他一手拍着身上的灰,闻言抬头道:“我在追昼风……呀,那家伙跑哪儿去了。” 聂霜紫说着转目四顾,可四周哪里还有昼风的影子?懊恼的低下头长叹一声,结果还是让那狡猾的白虎跑掉了。 苏垣嘴角微不可察的抽了下:“你追它做什么?” 这丫头,难道不知道一个人的脚力是跑不过一头健壮的成年老虎的吗? 聂霜紫抬头揪着他的袖子,告状道:“昼风偷了我给你做的菜!” 看到苏垣眸子沉了沉,气压有下降的趋势,声音又弱了几分道:“司漠说昼风怕水从来不洗澡,所以我想抓住它,教训就算了,给它洗个澡就是了,还一举两得……” 苏垣看了她一会儿,抬眼看向正目不转睛看着这边的苏易,淡道:“皇兄自便,今日有事,改日再陪皇兄下棋。” 聂霜紫此时才发现太子殿下也在场,连忙站直身子行礼道:“民女参见太子殿下!” “聂三小姐不必多礼。”“苏易微微一笑,看向苏垣疑惑道:“阿垣,你是要?” 苏垣牵起聂霜紫的手往昼风跑过去的方向走去,淡淡道:“抓虎。” “额,王爷……” 聂霜紫呐呐的唤了一声,见苏垣真是来真的。尴尬的朝苏易笑了笑,只好顺从的被苏垣拉着走了。 苏易看着两人并肩消失在眼前,忽然激动的猛的站了起来。膝盖撞到石桌,打翻茶盏,他却无动于衷,脸上尽是不可置信之色。 莫非阿垣他和聂霜紫……不,不可能,绝不可能是他想的那般。 苏易摇摇头坐下来,拳头却不由自主的握了起来。 最终,在王爷大侠的“淫威”之下,聂霜紫平生第一次体验到了给一只老虎洗澡的感觉。 苓园里,看着那被强行推进湖里洗澡后,神情委顿的趴在岸边晒太阳的昼风,聂霜紫坐在湖边树下,笑了好半晌又忽然有些担心,抬头看着身旁的苏垣道:“王爷,昼风不会生我们的气吧?” 苏垣暼了昼风一眼,淡道:“它不敢。” 聂霜紫轻笑一声:“嗯,我猜它也不敢。” 有王爷在,昼风哪里敢生什么气啊? “王爷,太子殿下来找你,是有什么事吗?” 忽然想起某个被王爷丢下的人,聂霜紫疑惑的问道。 “皇兄闲时会来教本王下棋。” “太子殿下教王爷下棋?”聂霜紫怀疑的上下看了看苏垣,难以相信他这么大了还在学琴棋书画这类东西。 苏垣像是看出了她的想法,在她身边坐下来将她拥进怀里淡道:“除了下棋,还教别的,本王还有许多不会的东西。” 还不是很能习惯突然之间变得亲昵的关系,聂霜紫挣扎了下,红着脸不自在道:“没想到还有王爷不会的东西。” “回国以前,本王甚至连字都识不全。”苏垣淡淡低眸,没什么情绪道:“你能想象得到吗?一个被遗弃的质子,除了做奴隶以外没有别的用处。” 聂霜紫心里一揪,连忙扯住他的袖子道:“王爷,你别说了。” 苏垣低眸看她,聂霜紫抿了抿唇道:“如果都是些不好的记忆,就让它过去掉遗忘掉,我虽心里是真的好奇,但也不会多问。因为提起一次,王爷就要伤一次,我也会难受一次。既然如此,还要了解它做什么?” 他原本以为,她是想要知道他的过去的。毕竟在书房里看到锦戈的画像的时候,她脸上就遮掩不住的很好奇很在意。 苏垣眸光沉沉的锁着她,淡道:“你不知道也好。” “嗯?” 苏垣眸子转向面前的花海,沉默了半晌才道:“怕你会嫌弃本王。” “……” 她才不会嫌弃王爷嘞!谁敢嫌弃他谁就是瞎了眼的…… 聂霜紫撇了撇嘴,提起另一件事道:“王爷,我午后想去看看扶桑。” 苏垣低眸看着她:“本王跟你一起去。” 额,王爷也去?聂霜紫抽了抽嘴角,扶桑现在最不想看见的估计就是王爷了…… “本王要与慕容将军交接兵权,兴许还要去趟城外。” “是城外的练兵营吗?”聂霜紫一听来了兴趣,见他点头,连忙道:“我可不可以也一起去看看。” …… 聂霜紫是在练兵营里被时影给劫走的,突然被劫的时候她不禁想仰天长叹,在王爷身边的日子果真是经常不太平啊! 午膳过后,她和王爷去了趟慕容将军府。看过扶桑后,慕容伯伯就带着她和王爷坐着马车来到了城外军队驻扎的兵营里。彼时她正趁着王爷和慕容伯伯在大营里会见几位朝中大将,独自去了伙房给众人沏茶。 蓦然听到大营那头传来嘈杂打斗声,有兵将大呼刺客行刺,她第一反应就是搁下手里的茶盘往大营方向跑。可还没跑出伙房两步,眼前白影一晃,她就被人提着领子用轻功带出了兵营范围了。 鉴于绑架她的是时影,她很人道的没有大吼大叫引来士兵,直到时影带着她来到郊外树林里之后,她才开始挣扎着想要落地重获自由。 奈何时影一路上都没有搭理她的手舞足蹈,沉着脸提着她疾行了将近半个时辰才停下脚步,此时她已经无法确定离兵营到底有多远了。 时影是在一座人烟罕迹的破庙前放下聂霜紫的。聂霜紫脚一沾地,就马上苦着脸蹲下身子忍受着胃里的翻江倒海了。 等好不容易忍住呕吐的冲动了,聂霜紫才不慌不忙地抬起头来打量起眼前的破庙,却在一抬头间就愣住了。 愣住的原因不为其他,只为了一颗被倒吊在庙前枯树上的“人形粽子”。等几眼看下去发现,这被五花大绑吊起来的“人形粽子”是凤燿时,聂霜紫的嘴角抑制不住的抽了几抽。 凤燿显然也是发现了她和时影的到来的,一双凤眼大睁着对她露出求救的讯息。因为嘴巴被麻布塞着,就只能发出几句呜呜呜的意味不明的声音。 聂霜紫咽了口口水,抬头看向身边的时影:“额,时影,你这是……” 时影仍是戴着白纱斗笠,扫了她一眼淡道:“阿紫,你为什么要派人跟踪我?” “时影,你别误会,我让凤燿跟着你是有原因的。” 聂霜紫笑容僵了僵,暗暗瞪了凤燿一眼,时影果然是发现了凤燿才把他吊在这里的。她真的是没想到凤燿这么没用,她拿回了他身上的子母铃让他悄悄跟着时影,查探下时影要下手的目标。结果第二天,他就被跟踪对象抓到并五花大绑起来了。 凤燿接收到她的目光,回了她一个白眼。他昨天就说过,这女人明显武力值在他之上好嘛?被抓怎能怪他? “我只是担心你有危险,凤城是北启国都,藏龙卧虎,我怕你一个人执行任务会应付不来。” 聂霜紫讪讪说着,站直身子走到凤燿面前,将他嘴里的麻布扯了下来。正打算给他松绑,凤燿嘴巴重获自由,却对着她凉凉的笑了一声道:“女人,你也不用费心说好话解除误会了。如你所料,你这位义姐此次来凤城,要杀的就是那姓苏的。” 聂霜紫微微瞪大了眼睛,丢下手里的麻布,转目去看时影。 凤燿又笑,幸灾乐祸的看着她的背影道:“这可怎么办好?一个是你义姐,一个是你现在的衣食父母。你帮那边呢?” 时影也没有否认,而是冷淡问道:“你现在为何会在墨王府?” 聂霜紫皱眉:“那不重要,时影,你真的是来杀墨王的?” 时影点头:“这次的任务的确是他。” “是谁买凶要杀王爷?”聂霜紫眉头皱的更紧,目光微沉道:“血机门接受了这个任务的除了你,还有谁?” “阿紫,那不是你该知道的事情。”时影向她走近两步,淡声道:“我把你带到这里来,是要问清楚你为什么要派人跟踪我,问清楚你和苏垣的关系。” 说着抬手指向凤燿冷道:“你派这个人监视我,是想保护苏垣吗?” “我想保护他,也想保护你。”聂霜紫顿了顿,低下眸子,轻声道:“时影,你放弃这个任务吧。” 时影冷笑:“杀手从来只有任务完成和任务失败两条路走,没有放弃的选择。任务完成生,任务失败死……” 聂霜紫脸上一白,拉着她的手迫切道:“所以我早便劝你不要再做杀手了啊!时影,你不要再做杀手了好不好?” “我从有记忆起就是一个杀手,这么多年来,除了杀人我什么也不会。”时影紧了紧手中的长刀,声音仍是淡淡的,却掩不住一股苍凉。她抬起头,帽檐下露出她淡漠却又死寂的一双眼:“阿紫,不做杀手,我还能做什么呢?” “你可以做一个普通人。不做杀手,不再杀人,你可以自由的做自己。” “这世上最难以做一个普通人的就是我们这样的人。立敌无数……”时影摇摇头,抽回自己的手淡道:“杀手如果脱离组织,下场只有死路一条。” 聂霜紫看着自己恢复空荡的手心,低垂的眉眼里闪过一丝无奈。 这个人,她劝了无数次,可没有一次能真正劝服她放下手里的长刀。 “这个任务你是完不成的。”暗叹一声,聂霜紫轻声道:“你不是说任务做不到的话也是死路一条吗?既然都是死,为什么不选择一条或许可以活下去甚至能改变的路呢?” 她曾经听人说过,这世上活的最无奈最极端的,就是身为杀手的人…… 时影皱眉:“我从来没有失败过……” “这一次你会失败的。”聂霜紫打断她的话,声音还是轻轻的,却包含着不可覆灭的坚定:“因为有我在。” 第一百一十四章:围杀 第一百一十四章:围杀 “这是你第一次,用这么认真的样子想要阻止我去杀一个人。” 看了眼前的女孩半晌,时影忽而轻轻的叹了一声,清冷的眸子看着她淡道:“你可知道,就算我不杀他,也会有别的人去刺杀他?你猜不到他的命有多少人惦记着,血机门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这样的一个人,阿紫,你觉得你能够保护他什么?” “其他人我不在乎,但至少你不可以。”聂霜紫低头,抿唇重复了一句:“时影,你听到了吗?你不可以伤他。” 时影为她话中的绝对怔了怔,重新问了一句:“他和你,是什么关系?” “他,他是……” 聂霜紫抬头刚想说明白她和苏垣的关系,话语却在一瞬间全部止住了。她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时影竟然点了她的穴。 “时影!” “上次见你的时候,你还在相府的后院里,抱怨着家里的几个姐妹对你的不友善。谁知不过短短半年多,你生活已然大变。你为了一个人,找人跟踪我,要求我放弃任务。”时影慢慢收回点在聂霜紫身上的手,声音轻淡却带着复杂的情绪:“他是你什么人呢?他除了是你的心上人,还能是什么人呢?阿紫,我本该为你高兴的,我本该为你高兴……可是,那个人身边如此危险,我怎能放心你留在那儿?” 聂霜紫着急的轻喝道:“放开我,时影,快放开我!” 时影不理会她的叫喊,自顾自道:“我答应你,不会亲手杀了他。但是,我要带你走。你从前就不喜欢呆在这个地方,我现在就带你走。” “我不会跟你走的。”聂霜紫心里着急,但面上还是一片冷静的想要劝服时影:“你身属血机门莫可奈何,除了希望你袖手旁观外,我不要求你多做什么。你放了我和凤燿,让我们回去。” “让你回去?让你回去承担你根本承担不起的危险吗?” 时影的声音虽然还是清冷,声音却不禁上扬了几分。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这一次的雇主背后有怎样的势力。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血机门此次对苏垣的这条命有多么志在必得。 亦也没有人比她更清楚,眼前的这个丫头为了保护她重要的人是会不顾一切的。从前有个慕容扶桑,有个采衣,有个慕容府,现在又多了一个苏垣。为什么她越是希望这丫头能平平淡淡的,这丫头就越是认识一些复杂的人呢? 聂霜紫正要开口反驳,方才她们路过的林子里却蓦然远远传来一阵细微的马蹄声。聂霜紫眼睛蓦地一亮,莫非是王爷和慕容伯伯找过来了? 时影和凤燿也是听到了马蹄声的,两人齐齐转过目光。凤燿习惯性的幸灾乐祸的笑了,时影握紧手中的长刀,目光转向聂霜紫淡道:“如果我杀了他,你会不会恨我?” “你不要再胡来了。”聂霜紫心里一沉,本想作摇头的动作却想起自己被点了穴动弹不得,只能用沉沉的声音道:“让我这样为难很好玩吗?” “我知道了。”时影垂下眼,点头道:“我去引开他们,很快就回来带你走。” 时影说完转身向马蹄声传来的方向走去。 “时影!” 聂霜紫的唤声惊起了几只雀鸟,时影的脚步顿了顿,抬头看着颤颤巍巍的飞过自己眼前的鸟儿。白纱遮住容貌,盖住了她所有神色,只听见淡漠的声音轻轻的飘出来:“阿紫,在这个世上我唯独不愿让你受一分的伤害,从你唤我姐姐的那一刻开始,你就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我会出手,如果那个人足够强大,我就把你送回他身边……” 一颗石子快速的落在哑穴上,聂霜紫这下连话也说不出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时影一袭白衣渐渐消失在林子里。 “看不出来,你义姐对你有这么强的保护欲啊?传闻白衣轻血总是一言不发的就拔刀杀人,在你面前话倒是挺多。” 凤燿的调侃在身后嘻嘻的传过来,聂霜紫闭了闭眼睛,无奈和无力充斥胸腔,只觉得心底一片酸涨。 时影向来将她看得极重,每次来去匆匆就是怕她身为杀手的身份给她招来仇家。她最看不得的就是自己受伤害,这一次的态度如此坚定,大约是王爷的处境真的很危险。危险到时影明知会惹她生气,还是要强行把她从王爷身边拖走。 担心终于还是翻江倒海的涌上来,时影和苏垣,她不知道这两个人若碰到了一起,会是怎样的场面。 身后传来沉闷的像是有什么东西崩断的声响惊醒了她的思绪,聂霜紫缓缓睁开眼睛,就见到凤燿挑眉眉头站在她面前,正挣着手上的绳子。 聂霜紫微微睁大了眼睛,原来这货能从那五花大绑里挣出来啊? 像是读出了她眼神里的意味,凤燿不屑的哼了一声:“那姓苏的用铁链子锁着我都怕我逃了,这几根绳子能卖我何?别忘了我以前是干啥的。” 不就是做贼吗?聂霜紫翻了翻白眼,苦于无法说话憋得慌,这家伙就不能快点解开她的穴道吗? 她这想法刚落下,凤燿挣开手里的绳子就啪啪两声替她解了穴。喉咙和身体重新得到自由,聂霜紫长吁了口气,但还没顾得上和凤燿说上两句话,她就拔腿一跑往时影离开的方向追去了。 凤燿瞪大眼睛,半晌才反应过来追了上去喊道:“喂,你等等我呀。” …… 密林里风声猎猎,三匹骏马踏尘而来。一道黑影从丛林里疾射而出,闪电般的袭向当先一人。 细碎日光下,苏垣微微偏了下头,那道迅疾的黑影在他墨色的瞳孔中折射出一道幽光。苏垣松开脚上马鞍,蹬了马背一脚借力翻开,衣袂翻飞落下,他转眼间就平稳的落到了地上。 黑影畅通无阻的狠狠刺入马身,骏马凄厉长嘶一声,翻倒在地惊起落叶无数,立即就没了声息。那道黑影在马身上露出原貌,是一支带毒的蝠镖。 “王爷!” 紧随其后而来的一翮和陇云纷纷勒马停下,心惊胆战的叫道。 苏垣扫了他们一眼,抬头看着头顶枝繁叶茂的树木。树梢之上嗖嗖影动,转瞬就掠出五道黑影错落的站在树枝上,将三人包围着。 “嘿嘿嘿,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黑衣人其中一人看着树下的苏垣,诡异的笑了两声。说着抽出自己腰间的武器,两柄短刀在日光下泛着阴冷的光,黑衣人又嘿嘿的兴奋笑道:“原本来找老二的,没想到竟然半路逮住了正主,这可省了我们到时候还要去潜入墨王府的功夫。” 他话落下,其他人也各自发出了或高或低的笑声。 多年的对敌经验让一翮和陇云在刺客未现身前就已经进入了战斗状态。他们满脸凝重的看着围住他们的黑衣人,这五人皆穿着一样的黑衣服饰,想来是出自同一个组织。且看对方方才出现的速度,明显武功都不在他们之下,这将是一场恶战。 苏垣淡淡收回目光,淡漠的面上没什么表情,仿佛面前并不是出现什么要杀他的人,而是几个过路人般。 他看向一翮和陇云淡道:“去找人。” 一翮和陇云皆是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应声道:“是。” 两人话落毫不犹豫策着马转了个方向狂奔而去,连丝迟疑也没有。他们当然知道要去找谁,他们对苏垣的话向来是唯命是从的。只不过一翮在策马离开前,顺手发了枚信号弹召集墨王府里的暗卫…… 黑衣人中有人想去追杀,被同伴制止住了。 “眼前的人比较重要。”那人低沉的道,说着目光变厉,身影从树上直冲下来冷喝道:“速战速决,杀了这个人回去领赏金。” 狂风鼓动墨色衣袍,苏垣淡淡的看着向他逼过来的五个黑衣人。淡色的薄唇微微勾了勾,一向冷寂如冰的黑眸里邪魅红光一闪而逝,一股隐晦的杀气从他身上升腾而起。 激烈的围杀打斗持续了一会儿,白衣不染纤尘轻晃过重重林叶,最后无声无息的轻落在一棵大树之上。 时影透过薄纱看着面前不远处的打斗,观战了半晌,一向冷漠的美眸里闪过诧异。 她从未见过苏垣这个人,此时一见才知道她之前还是低估了他了。一个人面对血机门五大杀手围攻都能如此从容应对,怪不得有那么多人惦记着他的命。 这个人,她不是对手,黑翎也不会是他的对手,或许血机门那高高在上的门主会是。 可一个人太过强大,未必就是一件好事…… 一个黑衣人被掌风携着撞翻了好几棵树,翻滚着落到她脚下。时影微微低眸,正好对上了对方望上来的目光。 “老二!”黑衣人一喜,惊叫道:“我们可总算是找到你了!快来帮忙,那男的是苏垣,我们的目标!” 时影低眸看着他,冷淡道:“我为什么要帮你们?” “呃?”黑衣人错愕的睁大眼:“你此次不是也要杀这个人吗?” “是又怎样?” 面对眼前这个女人生死关头还是这么冷漠的态度,黑衣人连话也不大会说了:“是,是的话,我们的目标就是一样的啊,同伴之间你难道要见死不救?” “同伴?”时影轻挑了一下唇,从树上落下来,走向那个因为发现她而暂时停下打斗的战斗区,清冷道:“杀手没有伙伴,也不需要,只要懂得如何最快的杀掉自己的对手就够了。你们杀他是你们的事,我杀他是我的事。” 第一百一十五章:受伤 第一百一十五章:受伤 她说着在苏垣对面停了下来,低头看了一眼地上死掉的两个人,又抬头看着仅存的三人冷道:“你们不是合格的杀手,一个合格的杀手不会成群结队,也不会这么蠢的将自己暴露在目标面前。” “你!” 手拿大刀的黑衣人沉下了一张脸,刚想发火又忍住了,现在不是内讧的时候。 时影像是嫌眼前的气氛还不够剑拔弩张似的,冷冷的又丢了一句:“劝你们的自负还未害死你们之前,快滚吧。” “她在你手上?” 在黑衣人群起而攻之的怒火发泄出来前,苏垣淡淡的打断了这几个在他面前还敢吵架的杀手的剑拨弩张。银亮的长剑上移,指着对面的女人淡道:“在哪里?” 意外于这人的敏锐,时影抬高了帽檐清冷道:“若你的剑快得过我的刀,我自然就把她还给你了。” 话未落,时影已化为一道白影贴近了苏垣,一招一式间尽是决绝的手法,尽冲着人的要害而去。 剩下的三个人各自对视了一眼,眼中皆闪过狠色,不约而同的攻了上去。 苏垣的武功如此高深莫测,若错过了今天这个机会,他们几人分散肯定再没有人能单独要了苏垣的命。 “你慢点跑,慢点跑行不?那女人和姓苏的都不是那么简单就会死的人你放心吧!” 凤燿无可奈何又苦口婆心的劝着自己身边的女孩,真怕她再这么跑下去会跑断气。 聂霜紫扶着一棵树气喘吁吁的停下,闻言瞪了他一眼。抬头扫视了一眼眼前的树林出现的分叉口,喘了口气道:“右边。” “你就这么确定你没跑错方向?这是往山顶的路!” 凤燿看着判断完方向就又开始前进的聂霜紫,很是怀疑的问道。那姓苏的如果来找她的话,应该是从通往城里的那条道上来的吧? “我能听见,铃声。” 方才跑得太急,聂霜紫稍稍放缓了些速度,听见凤燿的问题指了指他腰间的铃铛道。 凤燿低头瞄了一眼刚刚戴回身上的铃铛,这铃铛不是没声音的么? 猜到他心里的疑惑,聂霜紫体贴的解释道:“母铃在我身上,所以我可以听到子铃的铃声,只有我能听到。” 听到她这么一说,凤燿才想起好像她是说过有这么一回事。可扫了她全身上下没看到一颗铃铛,不禁好奇道:“你的母铃放在哪儿呢?” 凤燿等了半晌没等到聂霜紫的回答,反而看到她停了下来,眼睛直直的看向一个地方。凤燿挑了挑眉,抬头随着的她目光看去,才发现他们已经跑到了一个小山坡上。山坡下两道人影正打的激烈,一黑一白的颜色尤其鲜明,长剑跟长刀飞舞,正是他们苦寻了半天的苏垣和时影。 原来这两人已经撞到了一块儿并一言不合的打了起来了呀? 聂霜紫睁大眼睛凝重的看着底下打得厉害的两人,目光扫了一眼山坡周围整齐站着的黑衣暗卫,心里咯噔一声。 她没想到王爷带了这么多人过来,那时影的处境岂不是十分危险? 心里想着替时影脱身的法子,聂霜紫提着裙子往山坡下走去。她不懂武艺,看不懂场中两人交锋谁强谁弱,只能从碎叶翻飞里暼见的时影手臂上的一道伤口来判定,时影是处于下风的。 “住手!” 蓦然响起的轻喝声音惊醒打斗中的两人,两人皆是一怔,下意识的错身开来齐齐转过目光看向不远处奔过来的少女。 “王爷!” 苏垣看着提着裙子一副着急样子向他跑过来的女孩,紧紧抿着的唇角微微松了些弧度。 时影的目光锁着向他们跑过来的聂霜紫一会儿,又转而落在了被这个女孩吸引了注意力的苏垣身上。这是交手以来,他露出的最大的破绽! 紧了紧手中长刀,时影沉下了眼,一言不发提刀向苏垣刺了过去。 只要伤了这个男人,她今日就有可能带阿紫离开。 聂霜紫愣住了,跟在她身后的凤燿也惊讶的停下了脚步,无可奈何的看着长刀接近,苏垣提剑相迎。这么近的距离,只可能是两败俱伤。 眼角闪过一抹青衣,带着不顾一切的决然奔了出去。凤燿脸色骤然一白,连忙追了上去想拉住那抹青色,却连那抹青色的衣角都没能及时抓到。 “阿紫!” 伴随着凤燿嘶声叫喊之后响起的,是两道刀剑刺入物体的噗嗤声,聂霜紫的身体定格在时影和苏垣之间。 长剑在空中打了个转儿狠狠插入一棵大树的树身里。 长刀深深扎进聂霜紫的肩头,汹涌血液染红刀锋,转瞬间红了大半个肩头。 聂霜紫白着俏脸抬眼看着面前白纱下一脸震惊的时影,微微露出一个浅笑,忍着剧痛嘶声道:“这样你是不是就能明白,你杀他便是杀我,你是分不开我们的。” 时影握刀的手不可抑制的微微颤抖了起来,不敢置信的盯着这个时候还能对着她笑的聂霜紫。嘴唇咬出血丝,时影正要说些什么,就被苏垣一掌拍在肩上,狠狠拍飞了出去。 长刀离手掉地,时影狠狠撞在一棵树上摔了下来,噗嗤吐出一口鲜血。头上的白纱斗笠掉落下来,在铺满落叶的地面上滚了几圈,最后停在凤燿脚边。 凤燿看了看自己脚边的斗笠,又抬起头,看到时影的真容时眼中惊艳一闪而过。那是一张很难用言语描述的倾城容貌,极美的颜,极冷的眼,明明该是一张温柔似水的脸却处处透着刀锋般的冷冽,像是一把岁月经年被血沁过的长刀,一颦一笑都透着入骨的冷意。 那怕此时身上好几处剑伤内伤,那张淡漠的脸上也是毫无表情,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只有看着那被苏垣抱在怀里的女孩时,眸底深处才浮现让人可以察觉到的情绪。 凤燿打量了几眼便收回目光,快步走到苏垣身边。见到苏垣冷冷抬头,眼中泛滥的杀意,他心里一惊,不由自主退了两步才从怀里掏出个瓷瓶子扔给他:“凝冰丸,止痛止血的。” 见到苏垣没有丝毫犹豫的就喂聂霜紫吃了,凤燿耸耸肩,这可是这姓苏的第一次这么信任他呢。 许是凤燿的药起了效果,在苏垣怀里痛的缩成一团连话也说不出来的聂霜紫表情舒缓了些。她抬起头,皱紧眉头看着眼前冷着一张脸的苏垣,迫切的想要替时影求情:“王爷,时影她是……” “如果你敢出事,本王会将她千刀万剐。” 这是聂霜紫从苏垣口中听到的最后一句话了,接下来重重黑暗就淹没了她所有的意识。 苏垣看着在他怀里陷入昏迷的人,心脏猛然一抽,犹遭重击。一言不发的将人抱了起来,连看也没有看一眼其他人,径自使用轻功离开了此地。 凤燿目送苏垣的背影消失在眼前,回头看了看也陷入昏迷的时影。想了想,走过去将人抱了起来,抬头对着周围留下的墨王府暗卫笑了笑:“就麻烦各位大哥清理下现场,这刺客就让在下带回王府吧。” …… 墨王府里一团混乱,府里为数不多的所有人除了尽忠职守的侍卫,全部挤在了紫苑阁前。 如星和扶桑几乎是第一时间赶到了墨王府。如星是被墨王府拼了命的暗卫提过来的,扶桑是自己骑马飞奔过来的,随行的还有战云枫。当时她正好送如星回妙玉堂顺带蹭杯茶喝,恰巧遇到了同样在蹭茶喝的战大家主。 除了如星,还有城里另外几位有名的大夫。但因为如星身为其中唯一一个女的,所以力排众议,理所当然的挤开了其他大夫,被苏垣钦点亲自给聂霜紫救治。 如星一进了聂霜紫的房间,第一件事就是把床上抱着聂霜紫不松手的墨王殿下给赶了出去,不,是请了出去。至于原因,呵呵,如星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看着自己手中的银针很是无奈。墨王殿下黑着一张脸坐在这里,在那强大的气压下,她的手一抖一抖的连针都拿不稳啊…… 半个多时辰过去,聂霜紫的房间房门紧闭,在此其间出入房间的只有扶桑,陇云和采衣,生生急坏了院子里等候的几个人。 颜宿坐在院子里的石桌上,看了看房间,又转头看了看背对着房门,从出来后就没有说一句话的苏垣。那黑袍背影下比往常冷冽许多的气息,不难看出他此时是院子里最在意里头那个女孩的人。 王爷他,对阿紫姑娘已这般在意了么? 采衣苍白着一张小脸从房里出来,手上颤巍巍的端着一盆血水。下台阶的时候脚下一软,险些扑倒在地,被一旁的一翮眼疾手快的扶住。 “采衣姑娘?” “抱,抱歉。” 采衣无神的低声道了一声歉,站直身体就又端着盆往外走。一翮看着她那担心的失魂落魄的样子叹了口气,上前接过她手里的铜盆道:“采衣姑娘,我来吧,你歇会。” 采衣抬头怔怔的看着一翮,眼泪流下来她连忙抬手擦去,道谢道:“谢谢大人。” 扶桑出来看到采衣这样子,拉着她在一旁坐下安慰道:“采衣,你别慌,阿紫没有什么大碍,那伤口就是看着吓人而已。” 采衣点点头,目光还是不放心的看向房间。 这是她从小到大第一次,看到自家小姐受这么重的伤。 第一百一十六章:情深至此 第一百一十六章:情深至此 欧阳阡火急火燎的赶过来,还没进院子就大呼:“人没事吧?” 坐在院墙上的凤燿闻声回过头来,眯眼笑道:“你如果不想脑袋跟身体分开,还是安静点好。” 欧阳阡挑眉,疑惑还没问出口,脚步就先一僵,因为他看到了站在院子里大太阳下还冷若冰山的某人。 噤声扫过院子里鸦雀无声的景象,猜想到小厨娘估计还没脱离危险,欧阳阡的脸色也严肃了起来。 他接到暗卫传来的消息,一听说苏垣又遇刺了,小厨娘还受了伤就连忙跑了过来。倒是没想到会看到现在这副景象,竟然有那么多人守在这儿。 这聂相的女儿原来不知不觉中,已被墨王府里的人放在心上了?不过话说回来也是,苏垣把她放在心上了,他们这一群人谁又敢不把她放在心上呢? 这样想着走近苏垣,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苏垣,你也别太……” 手下传来的轻微颤动令他一愣,诧异的抬起头来却正好对上苏垣的眼睛。那一双黑的如墨的眼睛里一点亮光也无,欧阳阡心里一颤:“苏垣,你现在不会是在……害怕吧?” “害怕?”苏垣眸子动了动,像是不解他此时问出的这个问题:“为什么要害怕?” 这种问题还需要问为什么吗?欧阳阡抽了抽嘴角理所当的回答:“因为受伤的人是你心上人啊!你在乎她,难道不是在为她担惊受怕?” 昏黄日影洒落在院子里,落在每个人身上。听到欧阳阡的话,每个人都抬起了头看向苏垣,日光下的每张脸神情不一,或平静或诧异,但眼中都是存了一分期待的。 苏垣垂下眸子,声音淡不可闻:“是,我在乎她,我害怕。” 他已经许久,没有尝到害怕的滋味了。自从母妃死后,哪怕面临生或死的困境,他也从来没有害怕过。 因为觉得人生浮世不过就是如此,人心丑恶,你争我夺,在这个世上多活一日少活一日他也觉得没什么区别。或是高高在上将别人踩在脚下,或是卑微如蝼蚁,这一生,他以为就是这样了,从来没想过会有什么人事物能够再让他觉得重要。可今日,那个女人一身是血的躺在他怀里的时候,他害怕了。哪怕明知她受的不是什么致命伤,不会死,他还是害怕。 若一个人强大有所理由,是因为有所执念,有想要保护的东西,她就是他想要护住的东西。 欧阳阡听到苏垣这么坦诚的回答,心中很是复杂。想要仰天大笑几声发泄一下心中的畅快,又发觉现在不是个大笑的好时机。 僵硬着一张脸再度拍了拍苏垣的肩,故作严肃道:“你能这么诚实面对自己的心意,我很欣慰。” 司漠看不下去了,走过去将欧阳阡的手从苏垣肩膀上扯下来叹道:“欧阳公子,王爷手上还有伤,你别再拍了……” 欧阳阡再次愣住,看了一眼苏垣的右手,果然察觉出异样。那只手软趴趴的垂在身侧,一看就是断了的,欧阳阡忍不住大喝:“受伤了就赶紧治啊,你们这么多人是摆在这里看的吗?” 司漠将欧阳阡拉到一边,解释他家王爷打死也不肯看伤的原因了。 颜宿一直静静的看着几人的对话,看着自己手中白瓷杯里的茶水,忍不住暗叹了口气。 王爷难得有了个喜欢的女子,本是件大家都很高兴的事,只是王爷的眼光却不怎么好。他已经这么强大,今日露出的弱点却是致命的。 阿紫姑娘是这么弱小的一个人,如何能在这纷乱世道里坚强的陪着他走到最后?可王爷对她的情感已至深,那已不是喜欢,是爱了…… 又过了将近半个时辰,房间里,陇云看到如星长吁了一口气,终于放下了心中的大石,欣喜道:“如星大夫,姑娘是不是没事了。” “嗯。”如星擦了擦汗,笑着应了一声道:“伤口虽然大,但还好没有失血过多,以后养伤注意休息就好。” 陇云点头道:“那我去请王爷进来。” 如星看着陇云转身去开门,才想起来墨王爷也是受了伤的,连忙准备好接骨的工具。 陇云将门打开,告知门外众人聂霜紫没事的消息,几人也都是松了口气。但碍于男女有别,除了苏垣和厚着脸皮跟着的欧阳阡,其他人都没有进房间,而是各自忙自己的事去了。 苏垣一进房,就被如星招呼着坐下治疗他右手上的伤势了。如星一边接骨一边唠叨:“王爷,我就不明白了,外面那么多大夫,您就不能先让他们处理您手上的伤吗?” 如星说着还很纳闷,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人。她一进王府的时候就察觉到了苏垣手上有伤,这伤一看就是因为内力逆行导致反噬所以把筋骨震断了,若是治疗不及时,可是有残废的风险的。谁知苏垣明知自己也受了重伤,却一点也不在意,哪怕所有人都劝他赶紧看大夫,他也不干,硬是要等阿紫的伤处理好了再说。 如星不能理解,就算这位墨王爷不担心自己的手废掉,可是断手之痛椎心刺骨,也是很难捱的啊! 听到如星忍不住自己的大夫天性唠叨起来,苏垣沉默不语,只是把目光转向床上昏迷不醒的女孩,眸子沉沉的凝视着。 “听说你把刺客抓起来了?” 扶桑看着苏垣的目光气不打一处来,没把阿紫保护好还敢这么盯着人家看!握拳锤了下桌子,怒气道:“那个人在哪?我要去砍他两刀解气!” 苏垣淡漠道:“不关你事。” 扶桑瞪着他:“什么不关我事?阿紫的事就是我的事!” 苏垣不耐的蹙了下眉头,抬眸看向陇云淡道:“请慕容小姐回去。” “……是。” 陇云迟疑的应了声,歉然的看向扶桑:“慕容小姐,你还是先回去吧。” “苏垣你!”扶桑一噎,气愤的站起身往外走,走了两步又回过身来瞪着苏垣的背影怒道:“不肯别人插手,有本事你就把她护好!如果再有下次,她因你陷入危险,我就是再上一次金殿也要让她从你身边离开!” …… 日升又月落,月落又日升。 聂霜紫整整昏迷了两日,醒过来的时候窗外雾气朦胧,约是清晨。 睁开眼睛看着头顶的纱帐半晌,昏迷前的记忆一点点回归到脑海里。聂霜紫轻咛一声,皱着眉头想抬手揉眼却怔住,这动弹不得的感觉是…… 怔然的侧过头,苏垣放大几倍的俊脸映入眼帘。 “……” 险些失控大叫,聂霜紫默默转回头,吞了口口气,在心里哀嚎了一声她被自己咬到的舌头。 谁来告诉她,为什么最近她从昏迷中醒过来的时候都会看到如此惊悚……额,如此意外的场面? “醒了?” 苏垣淡淡的声音响在耳畔,还伴随着温热的呼吸气息。 聂霜紫脸上一热,下意识的就想往床里头挪一点,却不想牵扯到伤口,疼的她低呼一声。 “别动。” 苏垣放在她腰上的手紧了紧,抿唇道。 聂霜紫怔了怔,慢慢转过头来对上他的眼,那一双如星眸子里清晰倒映出自己茫然的样子:“王爷,你是不是,很担心?” 此时打量到他沉凝的眉目,才蓦然反应过来,她在矫情些什么呢? 也许这个人正因为她的昏迷,担心了好久呢。 苏垣沉沉的抬起眸子,淡嗯了一声:“嗯,本王在担心。” 额,王爷你要不要这么诚实…… 聂霜紫不好意思的别过眼,嗫嚅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让你担心的。” 苏垣闻言松开抱着她的手臂,支着头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伸手捋了捋她额头上细碎的发才慢慢淡道:“伤口还疼吗?” 聂霜紫先是摇了下头,看到他的神色又连忙点了点头:“疼,疼的。” “有多疼?” “额,很,很疼……” “那以后,还敢不敢这样?” 苏垣沉下墨眸,还敢不敢让他,这样担心。 “王爷,这是个意外……”聂霜紫本想申辩两句,但很快就摇头保证道:“不敢了,绝对不敢了。” “阿紫,本王不是跟你说过,这世上没有那么多人需要你用自己的命去救吗?”苏垣敛下眸子,淡淡道:“就算是本王也不值得。仅此一次,若再让本王担心受怕的话,本王就不要你了。” 他的语气淡淡的,没听出来到底哪里有一点为她担心受怕的意思,聂霜紫却听的心底一颤。 “王爷,我错了。”伸出没受伤的那只手抚上苏垣的胸膛,听着那里头的心跳,聂霜紫十分爽快的承认了自己的错误:“是我不好,以后再遇到这样的情况,我应该有多远跑多远,确保自己安全最重要。” “可是,王爷,你是值得的。”想起昏迷前的那一幕,聂霜紫眼里浮上水汽,手缓缓下移落到他的右臂上,黑袍之下的手臂缠满绷带。 聂霜紫垂下眼轻道:“就像王爷可以毫不犹豫的弃掉手中的剑一样,为了王爷,我也可以毫不在意自己将要受到什么伤痛。只要一想到王爷会受伤,我心里就很难受……” 吸了吸鼻子,聂霜紫抬起头轻笑道:“其实我也是存了算计的,那时候跑过去是因为我相信王爷和时影。我相信王爷不会伤害我,时影也不会。可原来还是算错了一些,果然我还是不应该耍小聪……唔!” 唇被突如其来的堵住,冰冷的唇和苍白的唇相贴。苏垣黑沉的眸子寂然,浓烈的感情都宣泄在了霸道的吻里面。 聂霜紫眨了眨眼睛,眼泪终于还是掉下来,落在了两人唇齿相依的地方。 怎么办,她已经越来越喜欢这个人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愿待君好 第一百一十七章:愿待君好 深吻过后,怀中的女孩在他臂弯里又陷入沉睡。 苏垣垂眸凝视了她半晌,微叹口气在她身边躺下来,替两人拉好被子后闭上眼一同睡了过去。阳光从窗外斜斜洒进屋里,落在两人身上,匍匐出一片温暖氛围。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被轻轻推开,端药进来的采衣看着床上相依的两个人先是一怔,随即脸微红着又轻轻退出了房间,在关上门的那一刻小脸上露出一抹微笑。 “采衣姑娘?” 采衣回过头,一翮正从院子踱着步子走过来。她连忙迎上去,轻嘘了一声:“大人小声点,王爷和小姐还在歇着呢。” 一翮一怔,瞄了眼紧闭的房门。这,男未婚女未嫁的,王爷就这样不顾男女大防的睡在阿紫姑娘房里,真的好吗? 但想到阿紫姑娘受伤这两日,他家王爷夜不能寐的,昨儿半夜里又突发高烧,折腾的他家王爷险些杀人,也就不忍心去苛责他家王爷什么了。 反正就这趋势来看,他家王爷是在很清楚明白的告诉所有人,阿紫姑娘是必定要嫁入墨王府的。 “那我晚些时候再过来找王爷吧。” 一翮点点头,也不执意打扰他家王爷难得的睡眠。看到采衣手中端着的药碗,询问道:“采衣姑娘是要回厨房?” 采衣点点头,一翮笑了笑道:“正好地牢里审问刺客的那几个兄弟肚子有些饿了,不知可否麻烦采衣姑娘帮忙拿些吃的过去?” 采衣毫不犹豫的笑道:“大人客气了,这点小事当然可以。” 一翮跟着采衣往厨房方向走,看着采衣清秀的脸上一直挂着愉悦的笑容,接过她手里端着的药碗忍不住问道:“采衣姑娘似乎心情不错。” 采衣嗯了一声,神秘的朝他笑笑,也不作答。 她心情不错,是因为她看到王爷对她家小姐这么好的原因啊。她家小姐真是太争气了,竟然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勾搭上了墨王爷,这真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呢。 只要能嫁给王爷,哪怕为妾,她家小姐下半辈子的依靠都有保障了。她终于不用为自家小姐的终身大事操心了! 呵呵…… 地牢里,时影看着杵在她面前一个拿着折扇双眼色眯眯一个靠着墙壁托着下巴眼含深意的看着她的两个男人,面无表情的道:“我不是说我要见苏垣吗?” 欧阳阡嘿嘿一笑:“小美人别急啊,在下不是已经叫人去找我兄弟了吗?” 真是想不到呢,血机门那么血腥的一个杀手组织竟然有这么标致的美人。 时影看了看地牢通向外头的通道,淡道:“为什么这么久?” “谁晓得呢?也许一翮那家伙半路跑去调戏美人了,忘了这茬了。”欧阳阡折扇一收,轻佻的挑起时影的下巴,用再纨绔不能的语气调笑道:“小美人,只要你把你们门主最大的弱点告诉我,我保证你想见谁就见谁,怎么样?” 时影冰冷美眸沉了沉,欧阳阡突然浮现不好预感,几乎是依靠多年来生死场上的直觉迅速向旁边一闪。几根泛着乌光的银针穿过他方才所站之地,狠狠钉入墙上。 欧阳阡瞪大眼睛从地上起来,拍了拍身上微乱的袍子佯怒道:“靠,你竟然一言不发的就搞偷袭。” 凤燿在一旁冷笑一声,他早就警告过欧阳阡离这女人远一点了,他偏不听。唯有跟这女人真正交锋过,才知道这个女人的棘手之处在哪里。只要可以杀掉对手,她全身上下都可以是利器。 当日被这女人擒住的时候,身上所受的疼痛还记忆犹新。凤燿抬眸看着那射出银针后就自顾闭上眼睛不理会他二人的女人,第一次相见她对着聂霜紫时眼中的温情像是错觉似的,这个女人是个真正的杀手。 “真是不知道你为何还能如此淡定。”凤燿想着轻笑出声,凤眼凝视着时影挑眉道:“你就不怕你那一刀已经要了你义妹的命么?” 心满意足的看着那像块冰山似的脸出现一丝丝裂痕,他看到那女人睫毛颤了颤复睁开眼睛来,黑眸里泛起涟漪的目光看了他半晌又慢慢归于冰冷,启唇轻道:“怕什么?她若死了,我会杀了所有在这人世亏待她的人,再自行了断。” 凤燿心底一震,默了会低下眸子,他终于发现这女人和苏垣的不同了。 都是同样冰冷漠然的人,如果说苏垣是无情,这个女人与其说无情不如说是无心。苏垣冷血残酷,那寂然的眸子里虽然情绪稀少,但偶尔还可以察觉到一丝不为人知的仇恨,算计和欲掌控一切的野心。 但这个女人却淡薄生死,无欲无求,纯粹的像是一张黑纸,没有其他,只是一个杀手。 这两个人的共同点除了都拥有一样冰冷的性子外,还都一样的将那个眉目淡然,时常浅笑的女孩视作逆鳞。 在夜幕再度降下来的时候,聂霜紫才又从昏睡中醒过来。苏垣依旧躺在她身边,但由于已经有了前一次的惊吓,她现在已经能够尽量表现的很淡定了。 依旧是在她稍有动作的时候苏垣就醒了过来,黑亮的眸子一眼捕捉到了眼前这个只要一逮到机会就偷窥他的女孩的视线。 聂霜紫呵呵笑了一声,默默移开视线:“王爷,你怎么不回自己房里去歇着?” 苏垣也不戳穿她,替她调整了一下姿势才淡道:“这里歇着比较舒服。” “……” 她怎么不知道她的床比王爷那张大的可以滚来滚去的床舒服? 聂霜紫忍住翻白眼的冲动,企图用礼教纲常拉回自己和王爷大侠的节操,婉言提醒道:“王爷,这,这于理不合……” 如果让向来民风严谨的北启国民知道,她一个还未出阁的姑娘还没成婚就公然躺在一个男人身旁,且这男人还是大多数少女的梦中情人墨王殿下,她绝对会被戳脊梁骨戳穿的好吗? 她现在已经不敢想象在王爷躺在她房间里的这段时间内,王府里的其他人沸腾成什么样子了。 苏垣眼底浮现笑意,压低了声音在她耳畔淡道:“阿紫,在墨王府里,本王就是理。” 聂霜紫低呼一声,快速的捂住敏感的耳朵抬头瞪着这个对她耍赖的家伙。正当词穷之际,肚子上咕噜咕噜响起的声响解救了她的含羞带怯加尴尬,聂霜紫呐呐笑道:“王爷,我饿了。” 苏垣看了眼她的肚子,起身道:“是本王疏忽了。” 苏垣忘了她两天没进食一醒过来肯定是饿得慌,采衣这贴心的侍婢可没敢忘,一直在厨房嘱咐着庖辉和卢仁家两人将饭菜温着。这时一听到王爷传膳,没让苏垣和聂霜紫两人等多久就把热腾腾的饭菜端上桌了。 聂霜紫受伤的是右肩,没法自己用膳。采衣本来已经拿起了自家小姐的碗筷,但苏垣挥了挥手让她出去,自己担起了给聂霜紫喂食的任务。 聂霜紫看着苏垣低头给自己夹菜的样子,虽然还是表情淡漠,但不知为何就是给她看出了他此时很用心很认真的感觉。默默的吞回口中想要拒绝的话语,暗暗腹诽了自己一句。 人家王爷大侠都没矫情,你老矫情个啥啊?连私定终身这种事都敢做了,喂个饭又怎么了? 这样想着,胆子就大了起来。于是苏垣把菜夹到她嘴边的时候,她大大方方的张开嘴一口吃了,还表现出很惬意的样子。 苏垣静静看着她娇憨的模样,细长的眼角微微挑了挑,显示出愉悦的弧度。 聂霜紫敏锐的抓到了他脸上这一闪而逝的神色,存了玩笑的心思,暼着他咕哝道:“王爷,你以前真的如传闻那般不近女色吗?”她用左手指了指苏垣手里的碗筷:“怎么这些事你做的这么娴熟?谁教你的?” “儿时母妃还在世的时候,经常与本王和皇兄聊起她未进宫前的事情。宫外的人事和风景,是她说过最多的。” 苏垣低眸一边替她盛汤一边淡淡道。聂霜紫咽下嘴里的青菜,赶紧正了正身子,王爷这是打算给她讲故事吗? 苏垣看着她饶有兴趣的样子,吹了吹勺子里的汤喂她喝了才又淡道:“有一回,跟着父皇和母妃出宫游玩,第一次瞧见百姓家里娶亲时的场面。那时母妃就对本王和皇兄嘱咐说,若以后我们长大了,遇到了称心的姑娘,一定要好好待人家……” 聂霜紫一怔。 “阿紫,本王没有中意过别的姑娘,也不知道怎么做,做些什么是能令你开心的事。”苏垣搅动着碗中的清汤,汤上薄薄的油水映出他淡漠幽黑的眸,他抬起眼看着她,轻淡又慎重的道:“但是本王想要待你好。” 聂霜紫心中犹若被什么钝物不轻不重的敲了一下,敲的她心里沉沉的。她面对着坐在她身边的苏垣,感动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是她看中的人,要么不爱,要么就一生不离不弃。 轻轻的叹息一声,抬起清亮的眸子和他对视点头笑道:“嗯,你要待我好,你一定要待我很好,这样我们才可以在一起一辈子啊。” 苏垣似乎对她这回答很是满意,淡淡点了下头算是应下了她的这个要求。 聂霜紫看着苏垣又专注到喂她吃饭这件事情上,凝视着他的侧脸忽然心中一动,思绪转到了苓妃娘娘身上。 这个女人生下了现今北启国内最优秀的两个男人,可是却芳魂早逝,只留下一堆传说给世人。 王爷一定十分在意他的母妃,不然不会经过了这么多年还把她的事情记得那么清楚。她喜欢的花种在王府里,她说过的话他记在心里。她突然很好奇,苓妃娘娘当初是怎么去世的呢?真的只是突发急病吗?王爷对苓妃娘娘如此敬重,他会不会知道苓妃娘娘去世的真相? 可是看着苏垣,她根本就什么都问不出口。 第一百一十八章:与时影的初识 第一百一十八章:与时影的初识 终归还是理智战胜了好奇心,聂霜紫压下心里冒出来的多事的念头,乖乖的被苏垣喂饭。 这顿饭吃的差不多的时候,一翮听说苏垣和聂霜紫已经起了所以找了过来。他先看了一眼聂霜紫,才对着苏垣禀告道:“王爷,地牢中的那名女刺客想见王爷。” 苏垣夹菜的动作顿也未顿,淡道:“带她去书房。” 聂霜紫有些茫然的看着一翮应了一声后退下去,有些不解。一翮说的女刺客应该就是时影了,她有些奇怪的是,为什么时影想见的人不是她而是王爷? 疑惑的目光转向苏垣,正好苏垣也转过头来看她,聂霜紫斟酌道:“王爷……你能不能放了时影?” 苏垣没有回应她放不放的的问题,而是淡淡问道:“你跟她是怎么认识的?” 时影向来行踪隐蔽,连扶桑都不知道有这么个人存在,苏垣没有调查到她的交际圈子还有个时影也不奇怪。聂霜紫没有意外他的问题,她细细想了想,酝酿了一会儿才缓缓开**代道:“当年娘亲去世,给娘亲送葬那一日……” 她依稀记得她娘出殡那一天,天气不大好,阴沉沉的天空让送葬的队伍都没什么高昂的兴致,每个人都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天上飘着细碎的雨丝,带着春寒打在人脸上,生生的冷。她是队伍中年纪最小的一个,不过七八岁的年纪,被随行照顾她的大丫环牵着摇摇晃晃的跋涉在队伍之中。 一路走到了山顶,亲眼看着那装着她娘亲尸骨的棺木下葬,仪式完毕后,天已大黑。送葬的队伍宿在了山顶一个简易的木棚里,那一夜尤其冷,她自小畏寒就更是冷的厉害了。半夜的时候,躺在她身旁的大丫环把她摇醒,可怜兮兮的说自己想出恭但是不敢一个人走太远。她自小心智成熟,但因着出生以来她娘将她保护的太好,所以没有存什么防人之心,就那样跟着去了。 那是她第一次在这个世界里体会到人心的恶意。 当大丫环在山顶趁着漆黑夜色将她推下脚边那看不见底的悬崖时,她记得尤其清楚的,就是最后看见的天边划过的一道轰隆闪电以及顷刻间下大的瓢泼大雨。那在下坠的瞬间,整个世界都是纷乱而嘈杂的。 她原本以为自己会死,却在不知道昏迷了多久后,在睁开眼睛的那一刻对上一双漆黑暗淡的眼,犹如绝望挣扎的兽类的眼。 那是十二岁的时影,独自远赴异地执行任务,身受重伤几近濒死的时影。 虽然这个小杀手抢走了她身上所有可以御寒的衣物,但若不是她把她拖到了山洞里,她想她早就尸骨无存了。所以在看到这个小杀手身上伤口溃烂越发严重的时候,她还是撑着高烧不退的单薄身体爬出了山洞,循着记忆中模糊的遥远记忆给她寻来了救命的一些小草药。 她的确很善良,她的善良是她娘亲最不喜欢的一点。 时影从昏迷中醒过来后,对她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如果我能活下去,出去后我就免费替你杀掉那个害你的人。” 那就是她们的初识,她们在那个风雨雷电交加的山顶上顽强的呆了十天,从而结成了今日的情谊。 聂霜紫平静的叙述完她和时影相识的整个过程,末了抿了抿唇对苏垣道:“王爷,时影自小在血机门长大,从有记忆起就是作为一个杀手而活。杀人不是她的执念,只是她的习惯,你能不能给我个机会让我劝劝她?我有把握,一定会劝她放弃动王爷的念头的。” 苏垣听她说完没什么表情,只是抬手顺了顺她肩上的青丝,垂眸道:“突然有个荒唐的想法,若是你在意的那些人都站在本王的对立面,你劝无可劝之后那该怎么办?” 放了一个凤燿又来一个时影,以后难保这女人身边不会又冒出什么匪夷所思身份的人来,难保不会再有类似的情况。如果他执意要杀,那她是不是就要弃他而去了? 苏垣暗叹一声,还好这两人都不是他非杀不可的人,否则…… 聂霜紫却一点烦恼的样子都没有,摇头道:“哪里有什么该怎么办?劝无可劝那就不劝,他们站在王爷的对立面,也有我是和王爷站在一块儿的,想要对王爷不利,生死都要先过我这一关的。倘若可以舍我而不利王爷,那这样的人我不在意也罢。” 苏垣一怔,缓缓抬起眸子看着她。那双清亮眼睛里分明清楚的填满着的都是他自己,多一分杂物也没有。 他此生真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人。 时影跟着带路的一翮来到苏垣的书房,美眸扫了一眼书房里再简单不过的摆设,最后落在了书案后撑着头静静坐着的男人身上。 她此时身上白衣已满布灰尘,略有些破烂,但也无损她身上的空灵气质。她看了苏垣好一会儿,忍了忍还是忍不住低声问道:“她还好吗?” 苏垣淡漠道:“有本王在,她不会不好。” 听到想要的消息,时影放下了悬着的心。无论如何,她不可能真的不在意聂霜紫是死是活。 确认了自己想要确认的,时影从怀里掏出一封信,两步走上前去将之放在了苏垣面前。 苏垣抬眸看着她,时影垂下眼淡道:“这是我知道的血机门出动来杀你的所有杀手还有雇主的情报。” 苏垣闻言没有拿起来,而是淡问道:“为什么要将这个交给本王?” “你是阿紫喜欢的人。”时影淡淡的看着地面,声音不带情绪,话落转身往外走又道:“我杀不了你,便只能保护你了。” “不关心自己的下场吗?” 苏垣的声音淡淡飘过来,时影的脚步一顿,脑海中一晃而过的是前两日在城外的情景。 这个男人手中的剑已经是不得不发但还是毫不犹豫的挥改了长剑的攻击轨迹,哪怕代价是震断自己右手的筋脉。而她明明也可以用这么决绝的方式,却没能在第一时间做到。 淡淡的扯唇露出一抹极淡的讽笑,时影回过头来淡道:“你那么在乎她,总不会杀了我,那就无所谓了。” “你倒是明白的快。” 苏垣淡淡的挑眉,伸手拿过桌上的信封淡道:“做血机门的杀手是杀手,做本王的杀手也是杀手,你可以考虑看看。本王不会应你多余的承诺,只有一点,血机门能给你的,本王都会给。” 末了顿了会,苏垣补充道:“她在紫苑阁等你。” 时影面色有些微微触动,看了苏垣好一会儿才转身出了书房。 心底微微的叹息了一声,如果阿紫希望她留下,她就留下吧。 …… 聂霜紫在紫苑阁里有些坐立不安,虽然笃定王爷不至于要了时影的命,但还是有些忧虑。可她有伤在身,被勒命不准出房门,就只能在这等着消息了。 采衣推门而入,手上端着冒着热气的药碗。 聂霜紫看着那在她生命里占了极大分量的药碗,忍不住就想抽嘴角。她旧病未好又添新伤,这活脱脱的就是向药罐子进化的节奏啊! “小姐,喝药了。” 采衣走到床前放下药碗,微微一笑道。 聂霜紫认命的端过药碗,正凑到嘴边准备喝又抬头道:“我吩咐你买的糖炒栗子呢?” 吃完晚膳后她突然有些嘴馋,趁着采衣过来请示用药换药的时候,吩咐她出府去买了些小吃食回来。 “在这儿呢。” 采衣点头,将腰间的布袋子取下递给她。 聂霜紫面露喜色,放下药碗接过袋子打开,却在看到里头的栗子时微微一怔,眉头不由自主的皱了起来。抬眸看着身前的采衣,询问道:“这糖炒栗子是你自己出去买的?” 采衣发觉她的神色有异,连忙摇了摇头道:“不,不是奴婢去买的,奴婢是叫其他仆役去买的。” 仆役? 聂霜紫疑惑更深,看了眼窗外的夜色再次追问道:“从我吩咐你去买吃食开始到现在过去了半个时辰,你既没有亲自出府,那这半个时辰你在做什么?” 采衣低下眼,自若的答道:“奴婢在厨房熬药以及准备小姐换药时需用到的东西。” “给我换药?那怎么不见你准备的东西?” 聂霜紫扫了一眼除了一碗药就空空如也的托盘,淡淡的道:“莫非你是准备好了端去了如星大夫的房间了?” “额,是,是的。”采衣眸子一闪,声音快了几分:“如星大夫说那些东西她都要检查过一遍的,所以奴婢准备好后就送去她房里了……” “采衣!” 聂霜紫突然扬声喊了采衣一句,把装着糖炒栗子的袋子重重搁在几上,凝眸沉声道:“你还要撒谎?你根本就没有在忙我的事!” “小姐。”采衣脸色一白,连忙慌张跪下急切解释道:“奴婢,奴婢是在熬参汤。” 聂霜紫眉头皱了皱,低眸盯着她:“你熬参汤做什么?” “奴婢,奴婢是想给王爷准备的。”采衣面色犹豫着,忽然咬咬牙,在地上砰砰砰的磕了好几个响头哭诉道:“小姐,奴婢该死!是奴婢自作主张想用小姐的名义给王爷送参汤,让王爷可以多怜惜一点小姐。小姐,奴婢错了,小姐你不要生奴婢气,奴婢也是一心为小姐好啊。” 聂霜紫凝视着她点个不停的脑袋沉默了一会儿,忽而勾唇一笑,温笑道:“真是难为你有这一片心了啊……” 第一百一十九章:冒牌采衣 “小姐。” 采衣神色怯怯的抬起头,含泪道:“你饶了奴婢吧。” “你一心也是为我,我怎么会真的怪罪你呢?” 聂霜紫笑了笑,抬了抬手示意她起来。待采衣慢慢从地上站起身后,聂霜紫边端起药碗边道:“王爷就快过来了,你既熬了参汤,就去把它端过来吧。” “是。” 采衣神色闪烁了一会儿,低声答应后转身出了房门。 聂霜紫目送着采衣的身影逐渐走出视线,面色蓦然沉了下来。轻轻放下药碗,待院子里的脚步声也渐渐听不到了之后,她掀开棉被下了床。 抬手捂着传来隐约痛楚的肩膀,聂霜紫轻手轻脚的打开房门,谨慎的暼了一眼悄无声息的院子。 如星现在暂居在紫苑阁的偏房里,离她房间最近。除了紫苑阁,便是颜宿的院子…… 聂霜紫抿了抿唇,刚想抬脚往院门口走去,面前海棠花树后就走出一个人来。 聂霜紫动作一僵,采衣站在树下阴沉沉的看着她道:“小姐伤势未愈,打算去哪里?” “打算去颜宿那里,他那里一向备了我爱吃的蜜饯。” 心中意外,但聂霜紫很快就镇定下来,微微一笑道:“你还没走远正好,顺路去取一些回来吧。” “小姐有什么吩咐可要一次说清楚,不然小姐带伤四处走可不好。”采衣挑了挑唇,向她走过来道:“奴婢先送小姐回屋。” “不,不必了。” 聂霜紫后退一步,眼角余光瞄了瞄周围,顿觉危机感十足。 恰逢这时院子另一头的房间门打开,如星蹦跳着从房间里出来。远远看到二人,便高兴的挥手打招呼:“采衣,阿紫!” 糟了!聂霜紫看着向她们跑过来的如星,心底暗呼一声。 采衣抬头看了看她的神色,又转头看了看如星。算计一笑,盯着如星从袖子里掏了什么东西出来…… 聂霜紫看着她的动作心下大惊,几乎未作多想就猛然上前推了她一把,同时连忙转头朝如星大呼:“如星,不要过来!她不是采衣!” 如星的脚步僵在两人不远处,一脸茫然。 “你果然看出来了。” 阴沉沉的声音响在身后,聂霜紫回头,正对上采衣充满杀意的眼睛。目光下移,看到她手里空无一物,心下一颤,方才是试探? “你是谁?冒充采衣有何目的?”不动声色的往如星的方向移动,聂霜紫压下心里的惊惧冷静道:“这里是墨王府,劝你不要乱来。” “呵!”那个现在已经确认是冒牌的采衣的女人轻笑一声,不屑道:“别打肿脸充胖子了,我若不是笃定安全又如何敢轻易暴露?我已经勘察过了,这座院子是墨王府里防守最薄弱的,若非如此,我怎会易容成你的贴身丫环?” 冒牌采衣说着拔下头上一根银簪,纤细手指划过自己的脸庞,盯着面前故作冷静的女孩道:“杀你们之前,我很好奇,你是如何凭借三言两语就断定我是假的了?我的易容术可是一向很出色的。” “阿紫!” 如星终于反应过来现在的场面很是危险,连忙两步跑到阿紫身边扶着她。 聂霜紫握了握如星的手,凝眸看着面前的女人。以前时影对她说过,杀手一般都死在话多上,所以她从来不废话。现在她却不得不感激眼前遇到的这个目的不明的人是个话多的,能为她拖延不少时间。 “你的化装技术确是不错的。”聂霜紫缓缓开口,扫了一眼静悄悄的院门口又接着道:“但很可惜,你选错了对象。” “哦?” “采衣从小同我一起长大,情同姐妹,她最是了解我的喜好。你是趁着她去替我买吃食的时候抓了她吧?你只知道她要买的是糖炒栗子,却不知我向来最爱吃西城里刘老头家的糖炒栗子。若真是采衣,必定不会递给我一份不知道在哪里买的糖炒栗子,就算是托他人代买,也会把我的喜好嘱咐清楚。” 听完聂霜紫不急不缓的回答,冒牌采衣眼波流转的瞄了下房间:“原来是一袋糖炒栗子出卖了我。” “你身份已然暴露,我劝你还是快些离开,否则后果自负。” 看着这人玩味似的态度,聂霜紫摇摇头,真是搞不懂眼前这人哪里来的胆子敢这般肆无忌惮…… “离开?”冒牌采衣挑唇笑了一声,向她们两人逼近道:“在未接近到墨王爷之前,我可不会随便离开的。” 幸好此时发现她身份的只是两个不会武功的小女子,处理得快还能掩盖过去。 “今儿下午初窥墨王殿下风貌,倒真是个一等一的男人。若是随便就杀了倒真可惜,不如先解决了你,再易容成你的模样与他云雨一番。” 冒牌采衣一边格格笑着说着让聂霜紫听了起鸡皮疙瘩的话一边抬起手…… 聂霜紫忽然面目一凝,对着她背后一喊:“时影!” “哼,你别故弄……” 冒牌采衣先是不屑的笑了起来,随即反应过来立即狼狈的往旁边一滚,躲过了身后急速而来的夺命长刀。 虽躲得及时没伤到要害,但还是被长刀在手臂上划出一道口子。冒牌采衣皱眉刚想起身,动作却立马僵住。 她看着停在自己脖子上的银亮长刀,目光缓缓上移,落到身前的白衣女子身上,简直不敢相信:“时影,当真是你!” 她还以为是她听错了。 “是我,暮红嫣,别来无恙啊。” 时影目光冷冷的看着地上的女人淡淡道,轻易就道破了她的真实身份。 冒牌采衣凝视着时影,又看了看被她护在身后的两个女孩,忽而冷笑一声道:“怪不得左等右等等不到你来集合,原来竟然是投靠了墨王,你这个叛徒!” 时影的长刀下压,在底下人白皙的脖子上割出一道红痕:“我和你们,从来不是一路人,你没资格对我说这两个字。” 暮红嫣也不恼,只是阴沉的道:“我没资格,门主总有资格了吧?” 时影沉眸还未回答,聂霜紫走过来冷声问道:“采衣在哪?” “我已经将她杀了。”暮红嫣满意的看着聂霜紫变了脸色,阴笑着又添了一句:“杀掉之后抛尸荒野喂狼了。” “你!” 聂霜紫气急,猛的牵动伤口皱眉低呼了一声。 此时这里弄出的动静,外头离的再远也有所察觉了。一翮带着几个人呼呼的奔过来,看见这个采衣被制在地上的场面就是一愣:“这……” 时影看见墨王府的人过来了,将长刀转了个弯,用刀柄点了暮红嫣身上的穴道封了她的内力后就不再管她,转身和如星一起扶着聂霜紫回房。 暮红嫣不甘的看着时影的背影,嘶声厉喝道:“时影,你接了任务中途转投,还陷同门于陷境,血机门不会放过你的!你就等着门主和血机门众的千里追杀吧!你就等着吧!” 聂霜紫的身影一顿,担忧的转头看向时影。时影摇摇头示意没事,回眸对着呆立场中的一翮淡道:“这女人最怕毁容,针对她的脸的话,很快就可以问出采衣的下落。” 这下一翮总算是搞清楚明白状况了,看着地上不顾形象嘶喊的“采衣”,立马就垮下了一张脸。完了,他又得挨板子了。 聂霜紫重新躺回床上长松了口气,所幸有惊无险啊。看了看在旁边给她忙活着换绷带的如星,又看向坐在床榻边的时影微微一笑道:“还好你来的及时。” 是啊,还好她来的及时。时影心里微微一叹,凝视了她半晌,目光落在她微微沁出鲜血的肩膀上轻声淡道:“这样的情况今后也许会发生更多,阿紫,你都不害怕吗?” “我不怕啊。不是有你们在吗?”聂霜紫微微一笑,抬起自己的手指数道:“墨王府有很多人会真心保护我,王爷,一翮,司漠,陇云,欧阳阡,现在还多了一个你。” 对上她投递过来的笑颜,时影一怔:“我,我不是……” “时影,你留下来吧。”聂霜紫收敛笑容严肃道,指了指她身上的银铃又道:“你还记得当初我给你这个铃铛的时候对你说过什么吗?” “自然记得。”时影低眸看着自己的铃铛,从戴上后这铃铛就没有一刻离开过她的身边:“那是你救了我之后,我说要帮你报仇,你拒绝了我之后给我的。你说你的仇自己会去报,等哪一日你遇到了真的无法做到的事需要我去做的时候,你自会来找我。这个铃铛是承诺,我承诺过你需得好好活着,活到你需要我的那一日。” “现在我就要你兑现这个承诺,不要再动杀王爷的心思。”聂霜紫正色道:“其实上次在城外我就想这么说了,只可惜没来得及。时影,不杀王爷意味着不能完成任务,我不知道血机门的规矩是怎样的,但既然你口口声声离不开生死,想必那个地方你也回不去了。” “既然回不去,也无法轻易自由,那就留下来。留在墨王府里,这个地方有许多不输给血机门的高手,王爷位高权重足以护你。最重要的是,我也在。”聂霜紫扯唇露出一抹浅笑,笑容虽有些苍白,却不减温暖:“这么多年,你就不想在我身边多留久一些时日吗?时影姐姐。” 这些年里每一次的聚少离多,来去匆匆的过往片断一一浮现在眼前。她不过是一个杀手,生来不知温情为何物,记忆里满是人命如草芥,摆在她眼前的从来只有两条路,他人死或是自己死。若非意外遇到这个人,给予她黑暗冰冷的生命一寸微光,让她在面对她的时候,可以忘记自己满手血腥,是个杀手,她今日又会是何等模样? 她其实一点也不喜欢杀人,只是除了当杀手,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良久,烛火噼啪轻晃,才听到时影清冷声音响起:“好。” 第一百二十章:大婚将近 第一百二十章:大婚将近 采衣连夜就被一翮带人救了回来。 她被暮红嫣藏在西郊附近的一个小破庙地板下,嘴巴塞了破布,手脚绑了个严实,一翮揭开木板看到她的时候,她正苍白着小脸无声哭泣的快要断气了。 一看到一翮,她几乎是在松绑的那一刻扑到人怀里,放声哭了个惊天动地,直把一翮吓得手足无措,半天回不过神来。 聂霜紫和如星几个在紫苑阁里聊天的时候,听到院子里哒哒哒响起的脚步声就了然一笑,偏头笑了笑说:“肯定是采衣那丫头被救回来了,一翮倒是有效率。” 她话音刚落,房门就被急切推开,采衣红着眼睛扑过来喊道:“小姐!” “哎哎哎,你停下!”如星眼疾手快的站起来拦住采衣,瞪眼道:“你可别再扑过来了啊,我才把阿紫的伤口处理好呢,你再扑一下,那又得裂开了。照这情况,这伤得什么时候才好啊?” 采衣惊魂未定的看着如星,又看看她身后的自家小姐,扁了嘴巴:“小姐……” “好啦,你快过来吧,别哭了。”聂霜紫哭笑不得的招招手,笑道:“快让我看看有没有受伤。” “小姐,奴婢没事,就是被狠狠吓了一回。” 采衣顺从的走过去在床边坐下,抽噎的道。聂霜紫上下看了她几眼,见果真没有什么实际性的伤害就放下了心。 陇云给采衣端过来一杯茶笑道:“采衣,你也是福大命大。亏得你有一个聪明的主子,亏得姑娘心细,一眼就识破了刺客的伪装。否则,你怎么会只是被绑个几个时辰就回来了。” 闻听此言,时影和如星都是颇为赞同的点了点头。 顿时,采衣更是感动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小姐……” “好了,你也别哭哭啼啼的说什么无以为报的话了。你我自小一块儿长大,我若连你都认不仔细,那还得了?”聂霜紫俯身擦了擦采衣脸上的泪水,浅笑道:“我看到你没事也就放心了,你既受了惊吓,那就早些回去歇着,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说着抬头看向陇云道:“陇云,就麻烦你送采衣回房间去吧。还有时影,你的房间我看就陇云旁边那一间就好,你们一块去休息吧。” 后面一句话,聂霜紫转头对时影道。 陇云和时影点了点头,扶着采衣下去了。 聂霜紫看她们离开后,目光转向如星。如星非常自觉的提起自己的药箱子,摆手笑道:“我晓得我晓得,我也回去睡觉了。” 她现在可不想留着,等一会儿那个王爷又要过来了,面对他她一向觉得很有压力。 聂霜紫哭笑不得的看着如星关上房门,待房间彻底寂静后,她渐渐敛了笑容。摊开自己的手指头算了算,加上今晚上的这一次,认识王爷以来,这是遇到的第四次刺客。 这还只是她看见的,她看不见的又有多少? 她从不关心朝局势力,可如今为了王爷,她是不是也该试着去关心关心一下了? 半月时间一晃而过,城内纷扰依旧,朝局诡异如常,但对于像聂霜紫这样的局外之人来说,日子过的却是相当安然无事的。 直到一日王爷大侠入宫回来后,带来太子婚期已定的消息,她才从百般无聊的养伤生活里回过神来。 “下月二十。”聂霜紫翻来覆去的将红帖上的日期看了好几遍,挑眉道:“今天都是二十一了,那岂不是连一个月的时间都不到?” “嗯。” 苏垣淡淡应了一声,抬手将她头上的杏花花瓣拂下。 聂霜紫拿高红帖,逆着日光微微眯眼:“要这么急吗?” 她还以为皇家办喜事是会大费周章的准备好久呢,而是这可是太子大婚耶,不管怎么说,排场不能少吧? 苏垣不甚在乎地淡道:“父皇不觉得急那便是不急,皇兄之后还有祁王的婚事,不想耽误新人就只能紧凑些了。慕容府和战府的婚事虽与皇家无关,但也是一道圣旨成全的皇婚。也许是担心夜长梦多吧,毕竟静祁投河自尽过。” 聂霜紫一怔,缓缓放下手来。静祁郡主自尽过?什么时候的事? 偷偷觑了一眼苏垣,此时他们两个正坐在厨房院子里的杏花树下,杏花作衬,仍只见他淡漠神色,仿佛这是件小事似的。 聂霜紫突然觉得,静祁郡主有点可怜…… 将手中鎏金印花的大婚请帖合上,轻轻摩挲着其上的花纹,聂霜紫心底暗叹一口气,心中浮起些许悲凉和讽刺。如此隆重众望所归的一桩婚事,当事的两人却也许都不是心甘情愿的。 可皇室之家,原本就没有那许多心想事成的事。 看着她跟自己说着说着就失起神来,苏垣凝了凝眸,抬手轻点了点她的额头淡道:“伤势如何了?” 聂霜紫眨着眼睛摸着自己的额头,脸微微一红低声道:“好,好很多了。” 王爷大侠把什么好药都往她身上砸,在墨王府众人的关怀下,她能不好得快么…… 苏垣微微勾唇:“难得今日空闲,本王要出城,你一起跟着吧?” “诶?”聂霜紫歪头看他,眯眼一笑道:“王爷,你是担心我闷坏了所以要带我出去散散心吗?” “不是,顺带而已。”苏垣摇了下头,站起身淡道:“若是不愿就算了。” “不不,我愿意我愿意!” 聂霜紫连忙也跟着站起来,越过桌子挽过他的手臂认真点头道。开玩笑,就算是顺带的也得去啊,跟自己喜欢的人腻在一起的时间难道还会嫌少? 她这个抬头的角度极适合亲下去,于是苏垣眸光微动,很顺从自己内心想法的低下了头。薄唇蜻蜓点水般的印在微微开启的红唇上,细腻甜香充斥在鼻息之间,填满心中的某个角落。 这个味道,他自品尝过之后就欲罢不能的喜欢上了。 苏垣浅尝辄止,抬眸看着一脸嫣红错愕的看着他的女孩,薄唇愉悦的轻勾:“走吧。” 午后,凤城主街上浩浩荡荡的走过一队装载着各式价值连城的聘礼的队伍。队伍长达数米,声势浩大的走过几条主街,吹锣打鼓,引来无数百姓纷纷侧目。 围观百姓中有人好奇问道:“这是哪家下聘的人马?这么多聘礼?” “一、二、三、四、五、六……五十抬!”有人数了数队伍中整整齐齐的聘礼数目,瞪大了眼睛失声道:“五十抬!整整五十抬呢!” 这话一落下引来一片哗然,好多人惊呼不已:“五十抬!” “谁家这么财大气粗?” “这都快赶上皇家下聘了,要知道皇家下聘也就是六十四抬!” “这,这是好像是战家的聘礼!” “哦,对!我想起来了,今日是战家向慕容将军府下聘的日子!” “啧啧啧,真不愧是北启第一首富!这么多聘礼,可真是让人眼红啊!” “慕容大小姐看来也不尽是吃亏嘛,这嫁入战家多威风?” “切,再威风能有嫁给墨王爷威风?” “对,你别忘了战云枫可是一个……” 队伍一路晃晃悠悠行进将军府,将身后万千言语隔绝了开来。 慕容将军府大厅里,慕容辅看了看外头堆满院子的聘礼,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上的礼单,老脸不动声色的抽了抽。 “咳咳,女婿,这,这聘礼是不是太多了点?” 慕容辅咳了两声,故作镇定的向坐在主位旁悠然品茶的战云枫道。 这小子抬这么多聘礼过来,他就是把慕容府的家底掏空了也拿不出配得上对方的嫁妆啊! 战云枫听到慕容辅那句毫不生疏的女婿手抖了抖,咳了一声放下茶盏微笑道:“岳父,战家独子娶妻,这点聘礼是合情合理的,绝不算多。” “哦,合情合理的?”慕容辅揪了揪自己的胡子,眉头大皱很是苦恼。 慕容府没有女主人,他一个粗汉子只懂带兵打仗,半点也不懂这婚嫁的琐碎事情,可又不想草草了事委屈了自己唯一的女儿,真是烦死他了。 战云枫像是早料到了自己未来岳父的苦恼似的,微笑着主动说道:“岳父放心,小婿已经将一切都安排妥当。下聘之后请期,迎亲之事都已经拟定,岳父只需过目一下,跟小婿提点不妥之处便可。” 慕容辅很是怀疑的看着他:“这些事都交给你没问题?” 战云枫点头一笑:“没问题。” “那太好了!”慕容辅一拍大腿,烦恼顿消的朗笑道:“原本还担心我那丫头嫁给一个断腿的会委屈,但现在看来你也还是过得去的嘛!” 战云枫:“……” …… 密林一直向深处延伸,周围树木遮盖阳光,越往里走越是偏僻幽静。两人一虎脚步轻缓的行走在树林里,黑袍男子神色淡淡的走在前头,后面的素衣少女骑着白虎慢悠悠的跟着。 聂霜紫坐在白虎背上,眨着清亮眸子狐疑的看着眼前这略有些熟悉的地方。 王爷说要出城,顺带带她出来走走,怎么走着走着走到这半个人烟也没有的地方来了? 心中的疑惑在穿过两棵并排大树后豁然开朗的视野里消散,聂霜紫看着飞过眼前的蝴蝶,蓦然一怔,这不是,这不是当初如星拉着她来过的那片栀苓花海吗? 花海之后有一处温泉山谷,那是她和王爷初次见面的地方。 第一百二十一章:山谷温情 第一百二十一章:山谷温情 怔然间,腰间一紧,苏垣已将她从昼风身上抱了下来。 聂霜紫的视线从眼前花海转到身旁的男人身边,愣愣的问道:“王爷,来这里,做什么?” “练功。” 苏垣淡淡的回答了一句,牵起她的手走进花海里。 聂霜紫乖顺的跟着他走,回眸看着身周的景物,熟悉的花海,昼风慵懒的跟在他们身后的景象。心底忽然涌起奇妙的感觉,牵着苏垣的手下意识的紧了紧,低头轻轻弯出一抹笑意。 穿过花海,一条隐在两侧高大灌木后的小径出现在眼前,大片的羽叶鸢萝开出繁星似的红花,簇簇如火的盛放在身侧。 聂霜紫眼睛一亮,挣脱开苏垣的手跑过去,满眼喜意的道:“是羽叶鸢萝花。” 苏垣端详着她毫不掩饰欣喜的神色,扫了一眼在他眼中看来很是普通的野花淡道:“很喜欢?” “嗯,是,是啊。很怀念呢。” 聂霜紫看着眼前缠满灌木的植物,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那漂亮的红色小花。脑海中想起一副场景,她回眸而笑,却正好对上苏垣询问的目光:“很怀念?” “额……”聂霜紫愣了一瞬,转了转眼珠子忽而一笑,对他摊开手耸肩道:“从前小时候,我无意中梦到过自己的家里种满了羽叶鸢萝花,就不禁惦记上了。” “在那个梦里面,在我家的一整面院墙上都爬满了羽叶鸢萝的藤蔓。夏初花开,无边院落皎然月,满袖清风动繁花……” 轻灵的声音带着笑意缓缓道,清亮的眸子抬起映着似火红花。她话落当真一阵清风扬过,卷起素衣翻飞,花枝乱颤,她吸了吸鼻子扬起浅笑:“那真是说不出的如诗如画一番景致呢。” 苏垣不言不语的看着她的明媚笑颜,明知她是在胡编乱造也不戳破,只是抬眸貌似认真的将这名为羽叶鸢萝的花的样子仔细的记了起来。在她被花粉搔的打了一个喷嚏后,勾唇淡道:“在这里等本王。” 聂霜紫揉鼻子的动作一顿,听到他这语气不禁暗自撇了撇嘴,就知道他不会信啦。满目不解的看着他越过自己走入小径,袍摆带起枝叶轻摇。 这条小路应该是温泉山谷正确的入口了,上回被昼风吓到,没有走到这附近也就没有发现这条路和羽叶鸢萝花的存在。这条小径很窄,只能够允许一人通过,看来平日除了王爷真的不会有别的人来。可王爷来山谷到底是做什么呢?看样子还是定期过来的,难道真是练功? 可是练什么功要跑这么远这么偏僻呢? 聂霜紫回头看了看身后的花海和一望无际的密林,又转回头看着苏垣的背影扁着嘴巴道:“我不可以一起去吗?” 她不想被划分为宠物一列留在外头把门啊…… 苏垣的脚步一顿,回眸看她可怜兮兮望着自己的样子微微挑眉:“你要一起进去?” “可以么?” “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苏垣不动声色的扯唇,淡道:“你不后悔便好。” 聂霜紫闻言有些犹豫,但很快就坚定的点了点头。 好吧,她承认对王爷藏在山谷里的秘密的好奇心让她把心底的危机感给狠狠压下了。 苏垣朝她伸出手,待聂霜紫握上来后,两人相携着钻进小径里,重重枝叶转瞬就掩盖了他们的身影。 走过长长的小径,高高的灌木丛林渐渐转为草地,一如上次所见的各种不知名的植物出现在脚边。再走了一会儿,转过两棵并排大树,宽阔的山谷呈现在眼前,雾气袅袅的温泉静静的占据着山谷中央的位置。 聂霜紫闻着空气里浓郁的硫磺味,暗暗惊叹了一声。上次来去匆匆,又情况混乱,压根没有看清山谷的全貌,此时一见才发现这山谷比她想象的还要大还要高。谷底周围布满奇异植物,山谷之上依稀可见葱郁树木。 最惊叹的自然还是最为难得的温泉,可以想象在冬天飘雪的季节里,这处温泉是怎样的一个洞天福地…… “王爷……” 聂霜紫围着山谷转了一圈赞叹完毕,刚想兴奋的转回苏垣身边,却在抬头的时候看到苏垣的样子吓的脑袋空白。 “王,王爷,你在干什么?” 刚脱下长袍,正在解腰带的苏垣动作顿也未顿,淡道:“脱衣服。” 这下聂霜紫真是被惊吓了:“你,你你你,你脱衣服做什么?” “练功。” 哦,是练功啊,聂霜紫刚想松一口气,可眼角余光又瞄到自家王爷脱完外袍又打算脱内袍,顿时又不淡定了,抽了抽嘴角道:“王爷,你练功脱衣服做什么?” 她一惊一乍的样子落在苏垣眼里,勾起一抹隐晦的笑意,他淡淡的扫了一眼她身边的温泉才慢慢道:“不脱衣服进不了温泉,进不了温泉便练不了功,阿紫,你可懂了?” 她懂个鬼?她怎么会知道王爷大侠你的练功方式原来这么特别! 看到她开始泛红的脸蛋,苏垣淡淡勾唇道:“本王以为,你是不介意的才要跟进来。毕竟上回你误闯进来也没有回避……” 王爷,您是还记恨着第一次相见就被她看光了的事吗?上次的事那是个意外啊!而且您也根本就没给她回避的时间好吗? 聂霜紫简直想掩面而泣了,瞪了苏垣一眼,毅然转身目不斜视的往山谷出口走,淡淡丢了一句:“王爷,你自己慢慢练功吧。我祝你早日神功大成,天下无敌。” 苏垣淡淡的睨着眼前的小女人用打哈哈的方式掩饰自己尴尬的样子,在她鼓着小脸经过自己身边时毫无预兆的伸手将人扯了过来。 “呀!”聂霜紫失声惊呼,慌乱抬头对上他的眼睛,心底一颤道:“王爷,你不会是想顺带练功再练下鸳鸯浴吧?” “本王正有此意。” “……” 王爷,鸳鸯浴是门学问很大的事,不可轻易尝试啊…… 聂霜紫呵呵笑了两声,抵着苏垣的胸膛道:“练功应当心无旁骛,做别的有害无益。我,我还是先回避吧。” “你不想看看本王是怎样练功的吗?”苏垣低下头,用很是诱惑的声线淡道:“你不好奇?” “我不好奇。” 聂霜紫回答的没有一丝犹豫,开玩笑,在这等贞洁不保的情况下,再多的好奇都是浮云好吗? 苏垣垂下眸子:“可本王想让你看看。” “王爷……”聂霜紫眨眨眼睛低声弱弱唤了他一句,感觉再这么暧昧地贴在一起,她维持得很辛苦的镇定就要告竭了。 额头上被落下一记轻吻,苏垣抬眸放开她淡道:“出去等本王吧。” 聂霜紫如释重负,连忙点了点头二话不说就跑了出去。 苏垣淡淡看着她跑出山谷,敛了眸子解下自己身上最后一层衣物,缓步踏进了雾气氤氲的温泉。 聂霜紫快步走出山谷,钻出了小径后才停下脚步。昼风正趴在栀苓花丛里,听到声音抬起圆呼呼的脑袋看着她。 聂霜紫捂着自己发热的脸走到昼风身边坐下,对着眼前的小径忿忿的吐了吐舌头。 她以前怎么没发现她家王爷除了冰山特质还附带有一点腹黑啊?骗她进去就是为了在言语上调戏她…… 一个时辰的时间悄然流逝,等待的时间最是无聊,聂霜紫趴在昼风身上看着一点动静也没有的山谷,长长的叹了口气。 王爷到底还要在里头待多久啊? 蹭了蹭白虎身上柔软的毛发,聂霜紫眯眼看着在风中层层叠叠摇曳的羽叶鸢萝,百无聊赖的低声哼起了歌。 时间像无边的海, 我们在无力的游。 思念在前后, 焦心在左右, 谁在挥舞着衣袖? 你会爱我到什么时候? 你会陪我到哪个路口? 我不知道用什么理由, 让你可以和我厮守到白头。 你会爱我到什么时候? 你会等我到哪座桥头? 我只剩下这一颗红豆, 请你把它收下,别让风带走…… “噗嗤!” 雾气朦胧的温泉池里,苏垣猛然睁开眼睛,倾身吐出一口鲜血。 鲜血的血液落到水面上,和着雾气一点点散开。苏垣淡漠抬手擦去自己嘴角的血迹,抬头微微眯眼望了眼头顶的天色,日影之下的绝世俊颜上有一抹淡淡的苍白。 低头看着自己的右手,右手之上那一道痕迹浅淡的生命线。 嘴角似勾起一抹轻嘲的弧度,苏垣闭上眼沉淀了一会儿体内翻涌的气息,起身踏出温泉,收拾了一下就转身出了山谷。 在走到一半时听到隐隐约约的歌声,苏垣脚步顿了一瞬,眸光微动,拨开重重枝叶后就见到了正蹲在白虎身旁摆弄花草的女子。 羽叶鸢萝在她手中蜿蜒成一个漂亮的花圈,她唇边噙着笑,低声哼着曲子,一副高兴愉悦的模样。 苏垣凝视了她好一会儿才抬脚走过去,走到她身后时正好看到她编好花圈,罔顾白虎不甘情愿的眼神,自顾自的把花圈套进了人家的脖子里。 似是听到脚步声,她拍了拍手回过头来,看见他出来了怔了下,然后从地上爬起来笑着扑进他怀里蹭了蹭。 “王爷,我饿了,我们回家吧。” 苏垣敛下深沉如墨的眼,缓缓抬起双手抱紧怀中的人。 【你死过一次,你本该是个死人。】 【如果你能将龙决修炼到第六重,你这条命才会重新回到你手上。】 【可龙决存世千百年来,从来没听说有谁能够修炼到第六重。】 【这就看你自己的命了,苏垣,你自己的命。你若修成了,报仇也好,天下也罢,什么都会是你的。若修不成,那什么都不会是你的。】 【十三年,为你续命十三年已是极限。】 那个时候,那个人是这么对他说的。 他还有一年…… 第一百二十二章:男人间的爱恨情仇神马的 第一百二十二章:男人间的爱恨情仇神马的 聂霜紫和苏垣回到墨王府的时候,司漠正守在大门前等着他们。一见到两人,司漠快步迎上来,对着苏垣行完礼后,第一句话就是:“王爷,暮红嫣被人救走了。” 聂霜紫一愣,苏垣却像是意料之中的样子,神色未动的淡道:“救走就救走吧,左右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来人武功十分高深,一翮受了点伤。”司漠低下头,犹豫了会儿才道:“还,还有欧阳公子,欧阳公子也被劫走了。” 聂霜紫瞪大眼睛,欧阳阡?他一个大男人竟然也会被人劫走? 苏垣这样才淡淡的蹙了下眉头,抬头扫了一眼一如既往平静的王府淡道:“别人在本王王府里劫走了两个人,你们竟一点动静也没察觉到?” “是属下等失职了。”司漠叹了口气,抬首道:“那人是血机门门主。” “楚凌霁么?” 并不意外是这个人,苏垣淡淡念了一句那个不怎么有好感的名字。低眸的时候正对上身边女孩亮晶晶的好奇目光,抬手摸了摸她的如瀑青丝淡道:“不是饿了么?去做饭吧,等本王回来一起吃。” 聂霜紫微怔,看了看司漠,又转回来看他,最后什么也没多问,只是点点头道:“早点回来。你一直想吃但是没吃成的桂花糕,我会做好了等你。” 在苏垣轻点了下头后,聂霜紫笑了笑转身往里走:“那我先去看看一翮伤得怎么样。” 苏垣眸光锁着她的背影,对着司漠淡道:“楚凌霁可有留下什么?” “一个地点,城南蘅居别院。” 流云山庄。 山风骤起,轩窗之上的青竹管铃一阵摇摆,叮当铃响仿若清流。 苏煌放下清茶,目光移到窗边,微微一笑道:“好别致的管铃,倒是很衬你这书房的清雅之意。宫中虽也有此类装饰之物,但那些管铃雕金嵌银,尽是俗气。不知钰宸是从何处寻得这么别致的管铃的,本王倒也想弄一个,挂在自己书房里。” “王爷眼光一如既往的好呢。皇宫里虽聚了天下大多数的贵重东西,但最好的始终是在世间之中的。”萧钰宸停下手中的笔,看着眼前刚刚完成的山水画,抬首望了一眼青竹管铃温柔一笑:“只是这管铃是友人亲手所做相赠,世上也难寻,王爷怕是找不到了。” “哦,本王竟不知你还认识如此手巧的朋友。既是你好友,那卖你一个面子做一个新的送予本王难道还不成?”苏煌将目光转回来,调笑道:“当然,若是你那友人是位红颜知己,那就另当别论了。” 萧钰宸没有直接回话,只是走过来瞄了眼瓷杯中的茶水道:“王爷的茶水喝完了,草民叫人再泡一壶过来吧。” 苏煌摆摆手,起身道:“不必了,本王在你这里叨扰一下午,就只喝了几壶茶水,别的什么也没有了。时辰不早了,本王也该回府了。大婚请帖已经亲自送到你手上,到时候你记得来就是了。” “草民一定准时前往。”萧钰宸送至书房门口,拱手道:“王爷慢走。” 苏煌头也不回的挥挥手,眯着眼逆着夕阳慢慢走下了山庄。 萧钰宸回到书房里的时候,书房里多出了一个人来。 看着那站在桌案后,歪头端详着他那副新作的山水画的闻天夏,萧钰宸无奈摇头:“你跟祁王又无什么深仇大恨,为何每次他来都要躲着?” 闻天夏闻言抬起头暼他,皱眉道:“我说过我不喜欢那人。” “好吧,你不喜欢便不喜欢吧。” 萧钰宸弹了弹衣袖,在桌边坐下,给自己倒茶喝。 闻天夏走过来在他对面坐下,撇嘴道:“你趁早也别和他走太近。那人从第一眼看见给我的感觉就不舒服,总觉得看不透,你小心被算计了。” 萧钰宸一笑:“你倒是看的清楚。” “那当然。” “看不透无妨,反正你我不参与朝政,他的算计与我们无关。”萧钰宸轻叹一声接着道:“流云山庄曾欠他一份人情,这总是要还的。” 闻天夏摇头冷笑:“他就是仗着这一点,把你吊在身边不放的。你自己清楚,可外头谁不把流云山庄划为祁王一脉?你记着人家的情,你就不怕来日他用这份人情要求你参与朝廷的那趟浑水么?” 萧钰宸目光转向窗外,淡淡道:“人情当还,原则不可改。” …… 城南蘅居别院。 “五年前初遇,你还是一个差点死在我手下,需要他来下跪苦苦相求才得以活命的无能之辈。五年后的今日,你就成了足以权倾一朝的王爷,财力势力武功都不在我之下。成长速度如此之快,无怪这么多年他就是死心塌地的跟着你。” 修长如玉的手撑开厚重的木窗,眉眼之间存尽邪魅的男人看着院子里慢慢踱近的淡漠男子,挑唇缓缓道:“难道西凌皇室传国之宝,传说中的龙决卷轴里真的存了可覆天下的秘诀?若真是如此,怪不得天下有那么多人想要来抢你,有那么多人巴不得你死了。” 苏垣停下脚步,冷眼看着倚在窗台上的男人:“你想要?” “不,一统天下虽然诱人,但我没兴趣。”楚凌霁摇摇头,邪邪一笑:“我想要的是什么,你一直很清楚。” 苏垣显然没什么耐心陪他说那么多废话,冷淡道:“把欧阳阡还给本王。” 楚凌霁黑眸微沉,脸上仍挂着魅倾天下的笑,声音却有些冷:“欧阳阡,他什么时候是你的了?” 苏垣冷冷抬眸:“他是不是本王的重要吗?你只需知道,他从来不是你的不就够了。” “是你够了!”楚凌霁截下他的话,修长手指在窗棂上握出五道鲜明指痕,他却不觉得痛,只是缓缓收了笑容,笑容微冷道:“苏垣,我把你引过来,不是为了跟你聊天也不是为了跟你打。只是想跟你谈笔交易,一笔对你我来说都求之不得的交易。” “没兴趣。” “你得有兴趣才行。你杀了我血机门好几个高手,这笔帐我的门徒们可都在等着跟你算呢。” 苏垣冷漠拒绝,楚凌霁也不恼,只是扬眉笑了笑。他话落,四下原本空荡荡的院子突然窜出道道人影,二三十个服装各异的杀手纷纷跃出,转瞬之间就把苏垣包围了个严实。 “这个交易很简单,你把他送给我,我就撤了血机门所有追杀你的人手,并且永不再接暗杀你的任务。凡有什么人要买你的命,我都可以顺便帮你解决了,保你当王爷的日子长乐无忧。”楚凌霁看着包围圈中面色不改的苏垣,一点一滴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反之,你若不愿意,那么从此后就只能与我,与血机门不死不休……” 在苏垣似要不屑的反嘲时,楚凌霁又立马淡淡补充道:“不要急着拒绝,我当然知道你不在乎。杀手榜上排行前十的杀手在你手上折去四人,除了我你谁也不放在眼里。可是你不在乎,你府里那个娇弱的聂家小姐呢?你也不在乎?” “时影那一刀,应该砍到你心坎上了吧?你能护住自己,可血机门众千百人,你能护住她么?我说的不死不休,不是针对你哦。” 围住苏垣的杀手们心下一惊,凝重的盯着院子中一动不动的男人。靠的这样近,他们分明感觉到在他们门主话落后,眼前面色冷淡的男人身上一瞬间迸发出极其危险的气息。 苏垣淡淡的垂眸,掩下眼中所有情绪淡道:“楚凌霁,你究竟是在逼本王,还是在逼欧阳阡呢?” “如果是在逼本王,那么你就错了。从西凌回来,这世上就再人能逼本王了。” 淡淡的话语落在院子里,苏垣抬眸时,院里蓦然刮起一阵狂风。众人还未反应过来,苏垣已经化为一道黑影掠了出去。等他们看清时,包围圈里已经没有了那个气息冷淡的男人。 苏垣站在窗台上,目光冷漠的看着已经闪到房间中间去的楚凌霁,冷冷挑唇:“如果是在逼欧阳阡,那本王今日就可以告诉你,你不仅今日得不到他,你今后,也永远都不会得到他。” “楚凌霁,爱一个人求而不得的滋味,是不是很不好受?” 楚凌霁脸色一怔,继而狠狠一白:“苏垣,我想杀了你,我一直很想杀了你。” “对,今日就是个好机会。”苏垣点点头,语气轻淡却带了些狂傲:“你说得不错,龙决卷轴确实是个好东西。它让本王脱离卑贱命运,让本王拥有权力,让本王变强,且会越来越强。你今日不杀本王,他日就再也不会有机会了。” 楚凌霁死死的盯着眼前的人,目光微动,忽而又笑了:“你又想用当年的把戏,逼我伤你,逼他恨我?” 苏垣不语,楚凌霁摇摇头,转身寻了个位置坐下轻叹道:“最卑劣那个人明明是你。” “楚凌霁!” 紧紧关闭着的院门忽然被大力踢开,一身是血的欧阳阡怒气冲冲的站在门口。 血机门门众皆是一愣,楚凌霁微微眯了眯眼睛,从见到苏垣起就一直积蓄着的怒火终于以滔天之势不可抑制的涌了上来。 欧阳阡气喘吁吁的扶着破烂的木门,愤怒的目光扫了一眼满院的人,最后落在了苏垣身上。 “苏垣,你没事吧!” 苏垣听着自家兄弟急切的关怀声,淡淡的应了一句:“本王很好。” 他真的很好,但等一下是不是还会那么好就不一定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姐妹来访 第一百二十三章:姐妹来访 聂霜紫在厨房边忙活着边听陇云同自己说,王爷和欧阳阡和血机门门主之间那些不得不说的故事。当听到血机门门主不知为何对欧阳阡很是在意之后,菜刀一顿,抬头望天默默无语了一番。 她想起上次在凤凰楼中在欧阳阡的包厢里无意中惊鸿一瞥瞄到的男子,想起当日欧阳阡从房间里出来后的衣裳不整…… 很好,这很基 情满满。 聂霜紫觉得,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察觉到了某种真相了。 想通了王爷和欧阳阡和血机门门主之间那些不得不说的故事是哪档子事后,她放下了被好奇心抓挠着的心,安安心心的做起自己的饭来。 陇云却还是有些不放心,目光频频往院门口瞄。司漠被她勒令守在大门口,王爷若是回来了肯定会第一时间往阿紫姑娘在的地方来。 她虽对欧阳阡和楚凌霁的关系不是很明白,但五年前楚凌霁和王爷的那一役,他们几个护卫都是有参与其中的,所以多少知道楚凌霁是一个怎样不容小觑的对手。 聂霜紫剁肉剁剁剁了半晌,又偏头道:“说起来,那个叫楚凌霁的,长得也还不错呢。” 仔细想想那一日暼见的轮廓,唔,还真是不输给王爷呢。 采衣被赶去照顾受伤的一翮,所以此时厨房里只有时影和陇云陪着。听到她这话都是诧异的看过来,异口同声道:“你见过楚凌霁?” 看到她们的反应,聂霜紫挑了挑眉,不大确定的道:“应该是吧。” 时影面色微微一凝:“阿紫,你若真认得他,以后见到此人一定要远远避开。” “对,姑娘,他很危险。”陇云赞同的点点头,又加了一句道:“特别是如今他奈何不得王爷,一旦知道姑娘的存在,难保不会不择手段。” “如果人家真有心要不择手段,你们觉得,就凭我能避的开吗?” 聂霜紫摇了摇头,耸肩道,神色间倒是没有多大担忧。人家能从墨王府劫走两个人还能来去自如,可见能力之大,她除非一天到晚腻在王爷身边,否则如何能有机会避开? 况且,聂霜紫在脑中算了算她自见到楚凌霁后到现在经过的时间,这人无声无息的在凤城呆了没有两个月也有一个月了,今日才显出身形,可见早就把墨王府里所有的情报都摸透了。 时影和陇云一听,还真觉得她们家姑娘说的很实在。楚凌霁如果真要冲她下手,就算她们十二时辰守着也未必能把人守住。特别是如今苏垣不但又抓又杀了好几个血机门的高手,还挖走了排名第二的时影,楚凌霁估计想撕了她们王爷的心情都有了。 正当两人因为苏垣和血机门那越结越深的梁子以及苏垣腹背守敌的前景担忧不已,而聂霜紫毫无心理压力的准备着自己的晚膳时,司漠从院子外走了过来。 看到他,站在门边的陇云面色一喜,未等他走近就问道:“王爷回来了?” 司漠摇摇头,对聂霜紫行礼道:“阿紫姑娘,聂二小姐和聂四小姐过来看望,不知道姑娘见不见?” 聂映梅和聂青芙? 聂霜紫送到嘴边的筷子停了停,眉头微蹙,然后张嘴一口吃下了筷子上夹着的肉片,浅笑道:“二姐和三妹来看我,岂有不见之礼?你带她们到客厅,我马上过来。” 司漠领命而去,聂霜紫盖上做好的饭菜放进锅里保温,转身对陇云道:“你陪我去见她们。” 说完又看向时影轻道:“时影,麻烦你去找一下凤燿。找到人后到我院子里等我,我有事麻烦你们。” 来墨王府这么久,这可是第一次她的亲人来看她呢,她受宠若惊之余,第一时间就想起了一件几近快要被她遗忘的事情。 在墨王府的日子太平顺安逸,她简直要忘记墨王府外的风雨了。在墨王府外还有皇权之争,还有她爹…… 城南蘅居别院里,气氛诡异。众多血机门杀手看着凌乱的院子以及站在院子中央的男人,面面相觑皆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门主。”重获自由之身的暮红嫣在一旁犹豫了半晌还是走了过来,小心翼翼的道:“就这样让他们走了……” 话未完楚凌霁冷冽的目光转过来,暮红嫣心中一颤,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楚凌霁危险的沉下眼,盯着她冷声道:“我去墨王府的时候,你在做什么?” “我,我……” “你在勾引他?” 下巴猛然被用力拽紧,暮红嫣惊惧的看着在眼前放大数倍的男人,心中一片恐惧。她当然知道他说的是谁,不就是刚刚冲进来找苏垣的那个男人欧阳阡么。 当时欧阳阡和另外一个男人过来审问她,还摆出一副十足的纨绔气来调戏她。看到这样的家伙,她心存侥幸,就想用自己的美色博上一博。 “我只,只是想从他嘴里套一些情报,寻找脱身的法……” “我劝你以后少用这种把戏,如果再让我看到你用错对象,我就毁了你这张脸!” 暮红嫣的话被冷冷打断,楚凌霁皱着眉头甩开她,抬起目光看向方才两人离开的方向。 从来只要苏垣有一丝危险可能,欧阳阡不论身处何地,都必定会拼上性命用最快的速度亲自赶到他身边。他将他锁的那么严实,派了那么多人看守,还是一样拦不住他。 五年前是如此,五年后是如此,在欧阳阡心里苏垣永远是第一位。 拳头在身侧不甘的握起。 那他呢?那他呢? “黑翎在什么地方?” “不,不知。集合之日后,黑翎大哥就单独行动了。” “发信号弹召他过来!” “是……” …… “这个疯子,真是没完没了了!” 走在回墨王府的路上,欧阳阡一瘸一拐的走在前头抱怨着。看着自己伤筋动骨的满身外伤,忍不住哀嚎,这下不得躺个十天半个月才怪。 天知道他从楚凌霁关押他的地方跑出来费了多大劲,险些把命都赔进去了。楚凌霁这该死的的家伙,还把和苏垣见面的地点跟关他的地点分开的老远,一个城南一个城北,都快跑死他了都! 抱怨了大半天,身后都没半点反应。欧阳阡疑惑的回头,看见苏垣还远远的落在后头不紧不慢的走着,扬声喊道:“苏垣,你走这么慢干嘛?你刚不是还说急着回家吃饭吗?” 暮光斜影下,苏垣的身影微不可察的晃了晃,继而脚步停了下来。 欧阳阡眯眼端详了会儿,终于发现了不对劲,连忙龇牙咧嘴的跑了过去:“苏垣,你怎么了?” 苏垣脸色苍白,淡淡的抬眼看他,还未说话,紧抿着的唇角就先溢出一丝血迹。欧阳阡心里咯噔一下连忙扶着他急切道:“不是吧,你不就是跟那疯子对了几掌吗?怎么搞成这样了?” “今日练了功,冲击第六重失败了。” 五脏六腑明明都在绞痛,苏垣却神色如常,看了一眼周围的环境淡淡的解释道。 此时他们两个在一条偏僻长巷里,前后左右都看不到一个人影。他是强撑着走到这里,确认走出楚凌霁的势力范围,才敢显露出自己的疲态。 “我靠!”欧阳阡脸色一变,大骂道:“那你是内功反噬的状态下强行运功的?你有毛病啊,明知道自己是这个状态还敢一个人来,你想找死吗?” 他怎么忘了今日是二十一,苏垣三月一次的凝功日。以这家伙以往的习惯,肯定又是把自己弄个半死不活才罢休。 “我先雇辆马车带你回王府,你在这等着!” 欧阳阡望了望四周,将苏垣扶到墙角坐下。正要起身离开时,手却被抓住,苏垣抬起黑眸淡淡道:“去战府。” “你……”欧阳阡瞪了他好一会儿,扯下抓着他的那只手没好气道:“好好好,去战府去战府!” 看着欧阳阡拖着浑身伤口走出巷子,苏垣阖下眸子,淡不可闻的轻叹了一声。 墨王府客厅里,聂映梅和聂青芙相邻而坐。听到门外响起脚步声,两人齐齐转头看向门口。 “二姐,四妹。” 聂霜紫掀裙而入,冲两人微微一笑道:“好久不见了。” “三姐原来还知我们已好久不见了。”聂青芙盈盈一笑,目光扫了一眼跟在聂霜紫身后的采衣和陇云道:“三姐过王府已有月余,竟都不曾回府看过爹娘。莫不是在王府的日子过得极好,三姐都舍不得回家了?” “四妹怎么一来就取笑姐姐?”聂霜紫在两人对面落坐,温笑道:“我虽挂念家里,但想着爹和二娘有几位姐妹侍奉,你们向来比我孝顺,想来也无需我挂念。” “虽是如此,三姐也该时常回去坐坐。我们再孝顺也替不了三姐那一份,爹这两日也念着你呢。”聂青芙笑了笑,偏头看向聂映梅道:“二姐,你说是么?” 聂映梅看着聂霜紫点点头。 聂霜紫接过采衣奉上的茶盏,打量了一下聂映梅笑道:“二姐气色不错。” 聂映梅怔了怔,反应过来她意有所知后脸微微一热,咳了声道:“和四妹一起挑选给大姐大婚时的礼物,路过这里就顺道来看看你。” “大姐婚期定了么?” 聂映梅点头:“定了,太子大婚十日之后。” 聂霜紫微微挑眉,浅笑道:“那真是要恭喜大姐了。” “三姐。” 聂青芙打断她们两个熟络的谈话,目光流转,好奇问道:“不知墨王殿下在哪里?” 看到聂霜紫询问的目光,聂青芙添上解释道:“我是说,难得我和二姐来一趟,岂能过府而不拜访主人?” “二姐四妹来得不巧,王爷如今不在府中。” 聂霜紫轻轻摇头,审视的看着聂青芙的神色。 聂青芙的眼中极为隐秘的划过一抹失望,低声道:“这样啊,那的确是可惜了呢。” 第一百二十四章:或将回相府? 第一百二十四章:或将回相府? 将对面人的神色收进眼底,聂霜紫垂眸把玩着自己肩上的一小撮头发淡道:“四妹如此懂礼数,这般问候之心待王爷回来了,我定会替你转达的。” 聂青芙闻言蹙了蹙眉头,抬眼看着她这样一副仿若王府女主人的姿态,心下顿生冷意,撇嘴道:“三姐,我们自家姐妹多日不见,你就不打算让这些闲杂人等退下,咱们自己说些体己话么?” 她说着目光投向聂霜紫身后的陇云和采衣,其意不言而喻。 聂霜紫划开唇一笑:“陇云和采衣与我情同姐妹,平日里相处与姐妹无异。与四妹能说的体己话,与她们也是一样说的,何需退下?” “几个下人也能视作姐妹?”聂青芙眼眸一低,轻声道:“三姐好歹也是相府千金,这不是平白贬低了自己身份么?” 聂映梅皱了皱眉头转头看了她一眼:“青芙……” “二姐不要生气呀。”聂青芙挥了挥手里的帕子,看着对面神色自若的聂霜紫笑意微冷道:“三姐在王府里也就是在厨房里转悠,跟个下人也差不多,当然不比在家里了。跟下人走得比较近些,也是情理之中的。” 聂霜紫点了点头淡道:“是呀,虽说是奉了皇命,但到底不是什么好差事,让二姐和四妹见笑了。” “你既知不是好差事,那就更应该多回家跟爹说说,爹也好替你在皇上面前说话。”聂映梅翘起两郎腿,目光在客厅里转了一圈道:“我看这墨王府也没什么好的,冷冷清清,下人都没有几个。” 聂青芙听到聂映梅这话微微一愣,有些不解。她这个二姐什么时候还会关心人了?这般好说话?而且对象还是聂霜紫?平日里相见不是一言不合就开骂的么? 她原指望着她这个二姐一口一个贱丫头挑起事来,把聂霜紫和家里姐妹不合之事传到墨王爷耳朵里的。 “王爷喜静,所以人手少了些。我在后院住了这么些年,也养成了喜静的性子,觉得这样挺好的。”聂霜紫微微一笑,忽然想起什么呀了一声歉意道:“你看,你们坐了这么久,我竟忘了给你们拿点吃的。刚刚在厨房做了好些糕点,我让人拿些过来吧。” “好啊,还未尝过……” “不用了,我们急着回去,大姐和娘还等着呢。” 聂青芙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聂映梅打断。聂映梅脸上微有一些不耐烦,她最不喜欢侯门大户的人情交际了,来看自己妹妹还得客客气气的说半天废话,她觉得很是别扭。 偏偏聂青芙在进墨王府前,对她再三啰嗦,在王府一定要懂规矩,她再不耐也得忍着。 聂青芙不太想这么快走,劝道:“二姐,难得来看三姐一趟,何必这么急着走?” 聂映梅转头瞪着她:“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对贱丫头这么关心?主动来看望,还不舍得走?我记得她刚过来的时候,你可是很高兴家里少了这么个人的。” “二姐。” 聂青芙脸色微微一变,没想到聂映梅会这么直接的拆她台。 聂霜紫心里偷笑,聂映梅这才装了一会大家闺秀就破功了,怪不得她爹和她娘还有聂映雪最怕带她去别人府上。 不过竟然是聂青芙主动提出过来看她的…… 聂映梅从她和聂青芙一起提过来的礼品盒里翻了翻,找出一个包装好的礼盒,站起来走到聂霜紫面前。走近了才发现眼前的人比起上次见面,消瘦了不少,于是聂映梅还没开口说话,就先皱起眉头:“怎么瘦了这么多?” 聂霜紫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她在说自己,微微笑了笑,指了指她手上的东西:“二姐,这是什么?” “既然过来一趟,怎么能两手空空?这点礼貌我还懂,给你的。” 聂映梅咳了声,将手里的东西丢给她,撇嘴道:“你不是就喜欢摆弄这些东西吗?” “这些东西?”聂霜紫挑了挑眉,瞄了眼手上的盒子,忽然一笑:“是针线?” “三姐真聪明,一猜就对。” 聂青芙很快收拾好了自己的失态,也站起来凑过来道。 “谢谢二姐。” 聂霜紫将东西递给采衣,冲聂映梅真心感激的一笑。她这些日子就琢磨着要去搞些针线来,好绣些东西打发时间呢。 聂映梅点点头,提了东西道:“那我们这就回去了。” 聂霜紫起身相送:“我送你们。” “客气什么?反正过几日你也是要回家的。”聂映梅翻了个白眼,睨她道:“大姐大婚将近,你是嫡女,肯定是要回来的。” 聂青芙身影一僵,聂霜紫也是一怔。 是啊,她们怎么都忘了,她可是嫡女。 北启贵族门里有一个不成文的小规矩,家中庶女出嫁前,必须由正房嫡女亲手绣一条富贵缎挂在闺房门梁上十日,大婚之日由嫡女亲手取下。此举本是富贵之家门风严谨,对嫡庶尊卑之分极为看重才实行的,意在彰显正房威势,让偏房里出嫁的女儿即使出嫁了也不能轻易忘记自己出身,在夫家凡事必得谦顺恭谨。 可这所谓嫡庶尊卑,在相府里早八百年前就被丢的一点不剩了。况且二夫人扶正多年,聂映雪也能算是嫡女,她原以为聂映雪出嫁不会有她什么事的。 现在看来,既然聂映梅能随口提起,想必她爹是准备用这个借口将她召回相府了。 聂霜紫想到这一点,第一个反应就是,聂映雪肯定要气得上吊了…… 送走聂映梅和聂青芙,聂霜紫百无聊赖的在大门口站了半晌,就转身回房里把聂映梅拿来的针线倒腾出来了,打算做点女红打发时间。 看着陇云找司漠领过来的一堆布料,聂霜紫目光流转了一会儿,最后落在底下那匹紫黑锦缎上。 给王爷做件衣服的念头才刚突兀的冒了出来,她就脸上一热,立马咳了两声将这个念头压下去。 虽然她也很想做,可,可问题是,她不知道王爷的尺码啊…… 很不甘心的将锦缎拿在手里摸着,聂霜紫凝眸想了想,做衣服不太实际,那,那做一条腰带还是可以的吧? 她抱过王爷来着…… 陇云看着她摸着锦缎失神的模样,不禁好奇的问道:“姑娘打算做些什么?” “腰带……” 聂霜紫听到这问话,想也没想到就脱口而出。话落反应过来,抬眸看着房里目露意外看着自己的两人,猛然一赧。 “腰带好啊!小姐做出来的腰带,肯定比哪一家的裁缝店都要好看。” 采衣吃吃笑了一声,然后拍手叫好道。 陇云把目光从聂霜紫手里的锦缎上收回来,点头微微一笑。 聂霜紫翻了下白眼,毫无威胁性的瞪了两人一眼道:“莫要出去胡说。” 下了封口令,没给两人再多取笑自己的机会,聂霜紫就把采衣和陇云赶出了房间,让她们爱上哪上哪儿去。 专注做一件事的时间总是过得悄无声息。采衣轻脚走进来换过宫灯灯芯的时候,聂霜紫抬头瞄了眼,知道了现在大概是什么时辰后就又低下了头。 晚膳时辰早就过去一两个时辰了,王爷还没回来。采衣瞅了瞅外头越加黑沉的夜色,回头看着自己小姐埋首的样子,忍不住心疼了。 为什么她家小姐还没嫁人呢,她就好像已经在她家小姐身上看到了候门贵族后院里的那些妻妾们的身影?一府多妻妾,那些可怜的女人终日候在后院里等待那迟迟不归的夫君,茶饭不思,日渐消瘦,直到青春尽逝。而让她们等待着的男人,也许正流连在那座风月楼里,压根没空记起别的女人…… 由于某人目光实在太过强烈,聂霜紫无语的抬起头,看见采衣那怜悯的视线时,嘴角一抽:“采衣,你在想什么?” “小姐……” 采衣一出声就眼泪汪汪了,她觉得她家小姐好可怜。大夫人已经是那么凄凉的一生了,难道她家小姐也要…… “怎么了,是不是饿了?” 聂霜紫放下针线走过来关心道,狐疑的看着她。这丫头小脑袋瓜子里又在想什么呢?换个灯芯也能换得两眼泪花。 采衣摇摇头,没吃饭的明明是小姐好吗? “小姐,你下午就说饿了,现在都这么晚了,你先吃饭吧,不然要饿坏了。” 原来这丫头是心疼自己没吃饭,聂霜紫哑然失笑道:“我再等等。” 采衣扁了扁嘴巴:“小姐说要等王爷回来吃,可是这个时辰王爷都还没回来。也许他已经在外面吃过了呢?小姐的心意不就白费了?” “不会的。”聂霜紫摇了下头,目光望向窗外淡道:“他说过会回来吃,在外头我不在,他是吃不下饭的。” “小姐……”采衣挠了挠头,小声问道:“你现在是不是,很喜欢王爷了?” 聂霜紫回头看她:“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奴婢觉得,如果小姐还不是很喜欢王爷,那我们还是有机会离开王府的。” 采衣低下脑袋,黯然的说道:“奴婢一直觉得咱们来这里是件错误的事,一直盼着能早点离开呢。王府虽好,可总感觉不适合我们。奴婢是希望小姐一生平顺安逸的,可小姐也说过,侯府贵族门里是寻不到安逸的。奴婢也想过也许王爷和小姐会喜欢上彼此,但是现在真的发生了这样的事,奴婢又不知道是不是该高兴……” 第一百二十五章:女儿心思 第一百二十五章:女儿心思 听了采衣的话,聂霜紫敛下眸子:“这个世上,谁人不渴望一生平顺安逸?我从前一心隐忍,只想为自己赢得一个平淡浮生。” 唇边勾起微微苦笑,无奈摇头道:“可我也知,世事从来不是你想如何就如何。我只是那样想,努力那样做。可现在,我不想了,因为我遇见了这样一个人。我遇见他的时候,我就知道他也许是这世上最不可能平顺安逸的人。可是没办法,谁让我喜欢他呢。采衣,我曾允过你要带你离开受人冷眼的日子,去看看外面的人事。可是如今,怕是不能实现了……” “小姐……” “如果是王爷的话,我愿意放弃平顺安逸。采衣,你可能明白?我愿意的。” 聂霜紫抬眸摸了摸采衣的头,微微一笑道。 采衣歪头想了想,脑袋一点支持道:“小姐,奴婢明白。” 不管小姐打算如何,她在小姐身边跟着不就好了。这世上有她在,总不会太让小姐吃苦的。 聂霜紫满意的点头,正打算继续坐下做针线活,忽听得院外传来陇云的声音。 “姑娘,王爷回来了。” 陇云的扬声未落,她就透过敞开的窗户看见那道墨色的身影了。 聂霜紫眼睛一亮,连忙奔出房门迎了上去:“王爷。” 耳中听见那句熟悉的清灵声音,苏垣在院子门口停下脚步,抬眼看着那道身影穿过房前廊檐,奔下青石阶,长长素色裙裾在奔进中擦过庭院花草,带起阵阵流动清香。 半轮弦月下,他等着她穿过庭院一步步奔进他怀里。 而她真的如他所料,绯红着一张娇俏笑颜扑进他怀里,纤手缠上他腰际,撒娇般的蹭了蹭他的胸膛又唤了一句:“王爷。” 苏垣伸手拥住怀里的人,心里忽然溢出一道满足的叹息。头顶海棠花树哗啦响动,他垂下眸子淡淡道:“可有用膳?” 聂霜紫摇摇头:“在等王爷。” “那便一起吧。” 牵过她的手,苏垣淡淡的道。聂霜紫点点头,抬头看着他,忽然一声轻笑,踮起脚来伸手从他头上拿了什么东西下来。 那是一朵正开到极致却随风败落的海棠花。 聂霜紫转悠着手里的花朵笑:“这花可真大胆,都敢骑到王爷头上去了。” 苏垣不置可否,若论大胆,岂及得上她? 采衣自动自发的跑下去传膳了,苏垣牵着聂霜紫进房,看到堆了满桌子的针线布料,微怔后淡问道:“方才是在做什么?” 聂霜紫几乎是在进房的第一时间就挣开手,跑到桌子手忙脚乱的收拾了,听到他的问话,动作一顿道:“额,随便绣些小东西。” “本王听闻在女工之道,你颇得你娘真传?” 苏垣眸中闪过一缕冷光,扫了一眼桌子,随手就将篮子里一条腰带拿了起来:“在做腰带?” “额,王爷,那个是……” 看到他拿走了自己还没做好的作品,聂霜紫下意识的就想抢回来。但接触到他危险的目光,又只能默默的把手放下。 心下一阵懊恼,只怪她看到王爷就什么都忘了,竟没先把这些东西收起来,她本不想让王爷看到她这个做到一半的半成品的。 原想着等做好了送到他面前,得他几句称赞,那才有成就感不是?现在就看到了,岂不是没有惊喜了…… 苏垣摩挲着腰带上绣了个大致的栀苓花,抬眸时没漏过她小脸上的懊恼之色,淡淡道:“是给本王的?” “啊?不,不是啊!” 聂霜紫一惊,连忙摇头道,说着就伸手想扯回腰带。苏垣沉了沉眸,非但没有让她如愿,反而借着她扯腰带的动作一个使力,将人扯到了怀里来。 “这锦缎一般只有男子使用,你不是做给本王的,难道还敢是给别人的?” 苏垣低下头,贴着她的耳际淡声说道。 “你你你……” 聂霜紫一阵脸红,你了半天只把自己你的越加心跳加速。知道否认也无效,索性羞恼的埋在他怀里,揪着他的衣服瞪眼道:“就,就是做给你,就是给你的啦,你满意了吗?真是的,知道人家不好意思承认,你就不会装傻一下吗?” 苏垣勾唇:“不肯承认,是觉得提前被本王看到了,没了惊喜所以不高兴?” “你怎么知……” 聂霜紫诧异的抬头,随即住嘴,反应过来这不是直接承认了自己小女儿家的心思了吗?于是低头否认道:“才不是。” 心里暗暗腹诽自己时,下巴被人轻轻抬起。聂霜紫眨着眼睛抬头正对上苏垣的眼,那双墨色深眸里仿若落进无数星光,凉薄的唇瓣贴过来,落在她嘴角。 听见他淡淡的声音,温热呼吸扑在她脸上:“云枫执意想留本王过夜,可本王知道,你在等本王。” 聂霜紫被近在咫尺的美色迷的思维停滞,只能依靠本能愣愣的问道:“王爷去了战大哥那里?” “嗯。” 苏垣淡淡应了声,唇移过来印在她唇上,辗转流连,逐渐加深了这个吻。 良久,苏垣放开她时,唇角淡勾,指尖划过她红润的唇角,低眸哑声道:“很熟悉的甜香。” 聂霜紫倚在他身上正微喘着气,闻言一张嫣红的脸更加鲜艳欲滴,嗫嚅道:“方,方才吃了桂,桂花糕。” 话落才猛然回神,想起来险些被遗忘的正事,聂霜紫站直身子疑惑道:“王爷怎么会去战府?” “把欧阳阡送过去的,他受了些伤。” 苏垣拉着她在桌边坐下,淡淡道。 哦,对了,欧阳阡!王爷今天就是去救他来着。 聂霜紫恍然大悟后上上下下的看了苏垣好几眼:“欧阳阡受了伤,那王爷?” “本王没事。” 苏垣扳回她围着自己绕的小脑袋,点了点她的眉心淡道:“用膳吧,本王饿了。” 王爷,竟然说自己饿了? 聂霜紫瞪大眼睛,仿佛听到了长这么大以来听到的最匪夷所思的话般。回神之后她立马站起来,跑着冲到房间门口对着院子大喊:“陇云,采衣,你们快些把菜端过来啊!王爷说他饿了,快一点!” 苏垣看着那总是因为他的事一惊一乍的单薄身影,淡淡的掩下了眸子。 …… 太子大婚的这一日,云上初晴,和风长送。十里长街锣鼓喧天,花雨漫天,全城百姓都欢欣鼓舞的跟在迎亲队伍后面,喧闹的见证未来帝王的婚礼。 清晨一大早,聂霜紫陪着苏垣用了早膳,就送着他出了墨王府,上了入宫的马车。 看着马车踏着晨雾和朝阳晃晃悠悠而去,聂霜紫扫了一眼门前一大早就开始人来人往热闹起来的街市,又抬头望着头顶碧蓝如洗的天空,轻叹道:“今儿个天气真好。” “是啊,天公作美,太子殿下今日的大婚肯定圆圆满满。” 采衣一旁高兴的附和着。 太子大婚,王爷进宫参加婚宴没到晚上是不会回来的。这样大的一个日子,却跟她没什么关系。文武百官今日都携眷入宫,王爷本也想带着她去,她想了想觉得还是不去凑这个别扭的热闹了。 因为她知道,扶桑肯定也不会去的。依扶桑的性子,肯定是能在家里窝几个时辰就是几个时辰。 “按照惯例,皇家迎亲,队伍会游城一遍,今日城里各大酒楼饭馆肯定都挤满了人,百姓们都往高了站,就为了看看这气派的场面。” 陇云走过来微微一笑,对聂霜紫道:“虽然队伍也会经过王府,但站在门口总是比不得站在楼上看的壮观。所以王爷早早就吩咐下来,在天素居顶楼为姑娘留了一个好位置,方便观礼。属下去看过,那个位置还可以看到大婚仪式举行的腾鸾宫,姑娘要现在过去吗?” 聂霜紫有些意外:“天素居?” “是啊是啊,小姐,我们现在过去吧?”采衣点头,兴奋道:“王爷过一会儿,不是也会在迎亲队伍里么?” 聂霜紫点了点头,北启是有这个风俗,男子大婚,家里的兄弟都是要随新郎一起去迎新娘的。 聂霜紫想起一档子事,对几人道:“你们自己去吧,我想起一个地方,那里观礼会看得更清楚更壮观,整个凤城都没有那个位置好了。” 陇云和采衣皆是不解,陇云好奇道:“姑娘说的是什么地方?” “嘻嘻,不可说。”聂霜紫神秘的笑了笑,对两人摆摆手道:“就这么决定了,我去换套衣服然后出门,你们谁也不许跟来。” “姑娘,不可啊!” 陇云刚想说自己身为护卫,不能放她一个人出去,但是聂霜紫压根就没给她们劝说的时间,提着裙子就跑回自己的院子去了。 陇云长叹口气,看来只能安排几个暗卫跟着她一起暗中跟着姑娘了。 聂霜紫前几日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某把被自己遗忘许久的琴,正琢磨着什么时候寻个合适的时机出府去凤凰楼,找琴兮要回来呢。 这不正巧,左右今日有空,又能去凤凰楼顶蹭一个好位置,过一把俯瞰千里城郭的瘾,何乐而不为呢? 不过几次劳烦琴兮相帮,欠他的人情还未还上呢。聂霜紫换了身轻便的素衣后,顺带去了趟颜宿的院子,在他那里打劫了几瓶好酒后才独自出了王府。 其实每次出门她也曾突发奇想,想改变乔装穿成男子的服饰出去外面混。但在发现她这样娇小瘦弱的身子穿上男装,十个人有十个人看得出来她是一女的后,她就彻底的放弃了这一项古往今来每朝每代大家闺秀们都很喜欢玩的游戏…… 第一百二十六章:十里红妆不堪负 第一百二十六章:十里红妆不堪负 安王府。 大红喜字贴满窗台,红绸高挂房梁。红烛微晃,照亮铜镜里胭脂色浓的一张脸。大红嫁衣穿上身,长长的红裙迤地,金丝银线在烛火下泛着幽冷的光。 静祁郡主坐在梳妆台前,望着铜镜里自己妆容媚丽的脸,怔怔的抬起手来,圆润细长的指甲轻轻划过眉目。 那样好看的眉目,一个新嫁娘的眉目。 “迎亲队伍来啦!快,快准备!” 院外响起嬷嬷的喊叫声,站在门口翘首以盼的贴身婢女闻言一喜,忙拿着红盖头高兴的看向梳妆台前的新娘:“郡主……” 欣喜声却微微一愣,婢女连忙快步走过来着急道:“哎呀,郡主,你怎么哭了呀?妆都上好了,是哭不得的!” 婢女的话一落下,房内候着的另外几个嬷嬷婢女听到声音都转过头来,顿时纷纷惊呼着凑到新娘身边。 她哭了? 静祁郡主在自己脸上流连的手停在自己的眼角,铜镜里模糊的映出两道泪痕。那泪水晕开眼角妆容,卷了脸上胭脂无声滚落在嫁衣上。 擦了擦眼角,她不知道这个时候了,她在哭什么?她还哭什么? 望着手忙脚乱给她补妆的一群人,静祁郡主掩下眉目,淡淡的问道:“院子里的梨花都谢完了吗?” 围着她的众人俱是一愣,半晌才有个小丫头怯怯的回答道:“郡主,五月底了,梨花早就谢完了。” 静祁郡主缓缓闭上眼睛,好一会儿才道:“动作快点吧,不是说迎亲的来了么?” 如星过去慕容府的时候,扶澈和扶桑正一人折了一根树枝在花园里过招打得热闹。 不过扶澈完全是被吊着打的状态,平日里练武都会让着自己的姐姐今儿个不知道哪根筋不对,跟他打得这么认真。 所以在被虐了好一会儿,发现自己压根没有翻身的机会后,扶澈把树枝一扔,坐在地上耍赖不打了。 “不打就不打了,没用的小子。” 扶桑轻哼了一声,甩着树枝转身走向正看着自己两姐弟偷笑的如星。 扶澈对着自己老姐的背影做了个鬼脸:“有本事你别仗着自己年纪比我大,学得招式比我多来欺负我呀?” 扶桑没理她,看着如星没好气道:“你这丫头总算舍得来看我了。怎么样,墨王府是不是比我这将军府待遇要好,你去了就舍不得出来了?” 如星扁了扁嘴巴:“扶桑,你怎么这么说?我暂住墨王府也是为了方便照顾阿紫啊。而且墨王府和慕容府隔了好几条大街呢,我怎么还能三天两头跑过来?” “呵,跟阿紫呆久了说话都伶俐了不少啊。” 扶桑翻了翻白眼,好吧,她承认她就只是对苏垣不爽着!拉着如星到一旁石桌上坐下,关心道:“阿紫的伤怎么样了?” “都快两个月了,恢复的差不多了。这不昨晚上她还做了不少你和小澈爱吃的糕点,让我给你带过来呢。” 如星微微一笑,将手里的篮子提上桌子。扶澈欢呼一声,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凑过来找吃的。 扶桑暼了一眼扶澈兴高采烈的样子,皱眉道:“她怎么没一起过来?” 如星托腮道:“阿紫说她要去朋友那里拿件东西,晚些再过来。还说今日街上热闹,她要去看一看,晚上好说给你听。” 这丫头…… 扶桑抬起头来,隔着一道高墙依稀还能听见街上传来的锣鼓鞭炮声,轻轻一声喟叹:“如星,你也喜欢热闹,不如也跟小澈一起出去看看吧。” “我不去,上回你心情不好便是因为什么太子。今日成亲的,就是太子不是么?”如星鼓着小脸,认真道:“让我的朋友不高兴的人,我都不喜欢,才不去。” “傻丫头……” …… 凤凰楼顶,聂霜紫看着琴兮递到眼前,已经修复完好的七弦琴,怅然一叹:“原想着提两瓶好酒来,答谢公子几次相帮之恩,谁知公子是个不沾酒水的性子。如今又帮我修好了琴,越加对公子无以为谢了。” “姑娘言重了,这些事情于在下而言,都是举手之劳。”琴兮微微摇头,温声道:“姑娘何必挂怀。” “公子觉得,承人恩泽者不思回报,还能是良善之辈么?” 聂霜紫无奈摇头,在屋顶上坐下,看着自己提过来的两小瓶酒,微笑道:“公子品性温纯,我自然是要记在心里,才不负与公子一番结识之缘。” 这个人,不知让她说什么好。于别人而言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他却能死心塌地的看得极重。当日的伞,今日的琴,她拖了那么久才想起来要来取,他却已经等候多时。 琴兮抱琴坐下,低眸道:“姑娘当日雨中赠伞,在下亦也铭记于心。” 聂霜紫一怔,微微勾唇道:“算了,公子不饮酒。等下回有机会了,今日还琴之恩我再谢过公子。” “姑娘还会再来?” 聂霜紫低头揭开酒封,任凭酒香四溢于空中,嗅了口酒香,微微偏头问道:“公子不欢迎?” 琴兮连忙否认:“不不,在下居于凤凰楼顶,也是终日无趣。姑娘若是肯来,自然是求之不得。” 喝了两口酒,聂霜紫想了想好奇问道:“上回听燕倾姑娘所言,公子是这里的乐师?” 见琴兮点头,聂霜紫挑了下眉头问道:“公子不像是喜欢长居一处的人,为何会留在凤凰楼里?” 还接了个这么冷门的差事,天天坐在楼顶上吹风。虽然很适合他这样仙气飘飘然的少年,但是时间长了任谁也会不耐烦吧? 听到她问起这个,琴兮像是很无奈,轻叹道:“在下在楼里签了卖身契。” 聂霜紫险些没拿稳酒瓶,难以置信的打量了几眼琴兮,这少年怎么看也不像是会把自己卖掉的人啊。 为钱,不像缺钱的。为名,不像爱名的…… 不等她发问,琴兮已经自动给她解释了自己会签卖身契的原因:“三年前,在下游历至凤城,偶然遇见燕倾姑娘和楼主,当时他们二人在街市上追赶一个姑娘。在下原以为是不平之事,出手之后才知是那姑娘杀了楼里的客人。因在下的缘故,不慎放跑了犯人,无端让楼主一力承担了一起人命官司。在下心怀愧疚,这时燕倾姑娘说让在下去替楼主办一件事,可将功补过。于是……” 聂霜紫漫不经心的看着底下的人潮拥挤,淡淡道:“于是你就去了,结果非但事情没办好,还因为种种原因让那位楼主损失更大或者是又添上几桩麻烦对吗?” 琴兮诧异的看着身边的女孩:“姑娘怎知?” 呵呵,所以说,琴兮就是被燕倾还有萧钰宸那个奸商联合起来给坑了…… 聂霜紫目露怜悯的看着琴兮,看着他那双不染纤尘的眼睛。被人算计犹不自知,在这人眼里,世间红尘万丈,大约不存在太过恶劣的东西。 这副眼睛并非漂亮,及不上凤燿的媚,欧阳阡的明润,更及不上王爷的深邃墨眸,但却很干净,清澈如水,无端让人看了就很舒服。 不禁微微一叹:“公子,可有人这么说过你?” “说你像天上的白云。” 面对琴兮询问的目光,聂霜紫眯了眯眼,抬头望着天边浮云笑了笑。 琴兮不解:“白云?” “嗯,白云。”聂霜紫笃定的点了点头,指尖敲了敲酒瓶子浅笑道:“洁如雪,温如阳,净如水,像天上的云朵一般。第一次见公子的时候,我便这么觉得了。” 恍如浮云,身在红尘,却不入红尘。 琴兮似是琢磨了好一会儿,才听出她是在夸赞他,温润一笑道:“姑娘的比喻特别,以前并无人对在下这么说过。” 聂霜紫笑了笑:“是吗?那估计他们的眼光没有我独到。” “说了这么多,还未请姑娘试听过这琴的音质。”琴兮拨了拨琴弦,抬眼问道:“在下为姑娘弹奏一曲吧?姑娘想听什么?” 聂霜紫看了他一会儿,转头望向街道尽头处正声势浩大的往这边前来的队伍。漫天花雨迷了些许视线,她看着队伍前头骑着骏马一身大红婚袍的苏易,轻叹了声。 “什么都可以,只是要衬这大喜的气氛才好。我是替一个朋友,来看看她曾得某人允下的十里红妆,会是何种场面的。” 清清如涓流的琴声响起,队伍行至凤凰楼下时,骑在苏易旁边的苏垣似有所感,淡淡的抬头看了一眼头顶之上的凤凰楼。 …… 夜幕如期而至,腾鸾宫里宴席正欢。聂霜紫愣是在凤凰楼顶赖着看完了整个繁琐的大婚过程。 当头顶升起喜庆的烟火时,她才告别了琴兮,抱着七弦琴去了慕容府。 扶桑和如星正坐在花园里看烟花,看到她来都是纷纷一笑。 如星扬扬手“阿紫,快过来,等了你好久。” 扶桑则是等着聂霜紫走近后,看着她手里抱着的琴赞笑道:“才说到许久不听你唱曲了,你就抱着把琴来了。你我可不是心有灵犀?” 说着偏头睨着如星笑道:“你这丫头今晚有耳福了。” 聂霜紫微微一笑,落坐后才一拨琴弦道:“那我今儿可真是赶巧了的,换一日可就未必能遂你们的心意了。” 如星双眼亮晶晶,兴奋道:“阿紫,你把你会的曲都弹一遍给我们听吧。” 话落却被扶桑敲了一爆栗:“你想弹坏阿紫的手啊!” 烟花接二连三的在天空炸响,转瞬又消湮于虚无。慕容将军府离皇宫离得近,耳朵里尽是砰砰砰的烟火声音,喧闹至极。 聂霜紫抬起头,面前的两人面目都被烟火渲染的迷离。 唇微微一勾,素手轻抬,琴声渐起。 秋风萧瑟 红叶片片飞落 清风入梦寒 听霜林唱秋歌 云轻烟弱 千帐明灭灯火 寒夜枫落寂然留清寞 满山霜林醉 红叶纷飞 随风飞落 水之湄 晓来红叶疏 看晨星坠 夜空流珠 是 云的泪 夜空流珠 是 云的泪 望穿秋水 欲尽山色 暮云在天边合 红叶舞翩跹 落霞绮染长河…… 第一百二十七章:三千烟火沽酒酌 第一百二十七章:三千烟火沽酒酌 听见聂霜紫的琴声,扶桑和如星齐齐止住了笑闹。待聂霜紫一曲唱毕后,如星鼓掌叫好:“好听好听,阿紫你唱的真好听,比茶楼里的那些唱曲的唱的好听多了!” 扶桑又没好气的笑骂了一句:“你乱比喻什么,那些市井之人的玩意也能拿来跟阿紫比?” “诶,扶桑,这可就是你失言了。”聂霜紫放下手,拿了块糕点放嘴里吃,睨着扶桑道:“风雅艺术又不分贵贱,你可是堂堂将军之女,向来不屑别人看重身份地位,怎么也说这样的话?” “我没有看不起市井之人的意思,只是单纯觉得你唱的一点不输给别人罢了。你明知我意思,还拿这话跟我较真。” 扶桑翻了翻白眼道。看如星一脸崇拜的望着聂霜紫,捏了捏她的脸道:“明明是我认识你在前,怎么我觉得你最近跟阿紫倒是越来越亲了?” “因,因为阿紫很厉害啊!”如星抗议的掰着在自己脸上肆虐的手,嘟着嘴道:“你以前在边城自己跟我说的啊,你说阿紫又聪明又漂亮,会做好吃的,会弹琴唱歌,还会做衣服绣花。读得书也多,不像你,除了舞刀弄剑啥也不会。” “你!” 扶桑瞪眼,这还怪她了是吧?她是在如星面前将阿紫吹捧上天了,可是那是为了让这两人见面后好相处啊,不是为了让她们认识后疏远自己啊! 聂霜紫无奈摇头:“好了,扶桑,你还好意思冲我们问罪呢?如星不过这段时间陪我多了些,你就不平衡了。那之前你们整日在一块儿,我一个人在王府都没个人来看望的日子怎么算?” “那是我们不愿意去看你吗?分明是苏垣那该死的订下什么不让人随意进府的破规矩好吗?真不知道整天在防着谁!” 扶桑放开如星,气冲冲的道,一提起苏垣她就来气。别人也就算了,她三天两头去三天两头吃闭门羹算什么? “额,我倒是忘了王府还有这个规矩呢。”聂霜紫摸了摸鼻子,她平日里进出王府都很自由,倒忘了在别人眼里王府是个轻易不能涉足的地方。 “没关系,我回去就跟王爷说说,让你们以后可以随意进出王府。” “若不是你在,他那地方我还懒得去呢。我现在就盼着你,早点离开那地方……” 扶桑说着一顿,看着聂霜紫道:“说起来,你后日就要回相府了吧?” 聂霜紫点了点头:“后天我爹会派人来接我回去,直到大姐婚后,我才能回王府。” 这事情在聂映梅和聂青芙拜访后的第三天就敲定了,她爹果真为了名正言顺的把她接回去,特地去请示了皇上。之所以要回去待上那么好几天,是美其名曰:姐妹之间最后的相伴日子。 “难得你出了王府,却是又回那个让你糟心的地方,真是哪个都不让我放心。”扶桑皱了皱眉头,叹气道:“所以我一直都说,要是小澈是我哥哥,不是弟弟那就好了。若是那样,我就让他早早把你娶进家里来,这样最舒心。” “扶桑,你没有哥哥,我有啊!我有师兄,还是两个呢。”听扶桑如此说,如星立马搭腔,转头对着聂霜紫道:“阿紫,你不如嫁给我师兄吧?我大师兄人很好,还长得特别好看!二师兄嘛,话少了点,但是跟咱们一样大,肯定会合得来的。” “呵呵……” 聂霜紫呵呵一笑,无语望天,她们三个聚在一块儿的时候就不能聊些别的吗?不是聊这个男人就是聊那个男人的。 “算了吧,哪里还用我们瞎操心?”扶桑看着聂霜紫端出那副打哈哈的样子就知道她心里在想啥,没好气道:“这家伙大概早就把自己的终身大事订好了,非某人不嫁了。” “诶?真的吗?是谁啊?” 面对如星急欲知道真相的好奇目光,聂霜紫淡定的拨了拨琴弦,浅笑道:“如星,上回跟你说,我和扶桑在宫宴表演的事,你不是一直想着亲眼看看吗?” 如星的注意力立刻被秒转,惊喜道:“可以看吗?” “当然可以,我和扶桑今日不都在呢?” 聂霜紫吟吟一笑道,目光转向扶桑,却接收到对方一记白眼。 “我让清霜去酒窖搬酒,既要舞剑,没酒助兴怎么行?” …… 御花园鱼池旁,苏垣垂眸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女人,不耐的皱了下眉头。 “王,王爷……” 聂青芙怯怯的抬眼看着面前的男人,轻声道:“臣女觉得在宴席上有些闷,出来散散步,没想到会在此巧遇王爷,莫非王爷也是……” 话未说完,却见墨袍轻摆,面前的男人都未再多看自己一眼,就转身走掉了。 聂青芙一愣,急切起身道:“王爷,不知家姐在王府里一切可还好?” 苏垣的步伐一顿,淡淡的回眸看着身后的女人。先前宫灯微弱,他又不曾留心,此时才发现这女人的眉眼之间确实是有些像他家里的那个丫头。不但眉眼像,穿着打扮也像,穿着一袭青衣,低眉顺眼作一副淡雅的样子,却没有她身上的自若。 深眸微冷,是故意的么? 聂青芙见他回头却不言不语,鼓起勇气再度开口道:“臣女姓聂,小名青芙。家姐前几月奉了皇命去了王府侍奉,王爷应该有印象才是。” 顿了顿,见对方依旧沉默,聂青芙紧了紧手里的绣帕又怯怯道:“家姐在府时,对臣女多有照料。许久未见姐姐,臣女心中挂念,今日遇到王爷才冒昧一问。 “呀呀,这是又犯上桃花了?” 苏垣还未说话,一旁小径上欧阳阡又摇着扇子晃过来了,人还未到声音就先飘了过来:“若问天底下有谁是走到哪儿都犯桃花的,那可真是非王爷你莫属了啊。所以本公子就说,让你不要因为不喜欢热闹就总是一个人跑到这月下花前的地方来嘛,你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等着这机会呢。” 苏垣看了他一眼,神色未动的转身走了。 “欧阳公子。” 聂青芙向欧阳阡轻施一礼后,抬头就见墨王爷已经走得只剩一个背影了。当下心里微急,可是看看欧阳阡,又晓得此时追上去是不妥的。 欧阳阡也没去追苏垣,摇着扇子饶有兴味的打量着聂青芙,半晌才疑惑道:“小厨娘的妹妹?怎么差这么多?” 聂青芙脸色一白。 欧阳阡耸了耸肩,往回走道:“算了,那家伙不爱我跟着,我还是继续回去喝酒吧。” 聂青芙看着转眼又只剩她一个人的花园,焦心的绞了绞绣帕。目光微转,落到身边的鱼池上,月光在池面上映出自己朦胧的身影,不禁自嘲的扯了扯嘴角。 不像三姐么?哪里不像?明明她是家里姐妹几个中,最像她的一个。 自小在那个人的影子下长大的人是她,样样都往那个人的性情学的也是她。就算是那个人没了亲娘失了宠,她也已经养成那个相似的性子改不过来了不是么? 夜幕渐深,皇宫里的婚宴逐渐接近尾声,大开的宫门里三三两两的行出各府的马车。慕容府花园里,聂霜紫三人也渐觉困意上升。 聂霜紫垂眸弹完手中琴曲的最后一个音,偏头看了一眼趴在石桌上已然沉沉睡过去的如星,微微一笑道:“嚷着要听曲子的却先睡了。” 扶桑一手拿剑一手拿着酒壶正倚树喝着酒,闻言转过头来眯眼笑道:“这丫头遇到我之前,从没喝过酒。能陪咱们喝到现在,已经比上次好多了。” “是陪你,不是陪我们。” 聂霜紫摇摇头,她可没喝多少。 “你也少喝些,不然一个两个的都倒在院子里,慕容伯伯回来看到像什么样?” 扶桑打了个酒嗝:“我爹自己就是个酒鬼,能说什么?一醉解千愁,喝倒了就喝倒了。” 聂霜紫不赞同:“一醉解千愁都是那些文人墨客说着骗人的,你别闲我啰嗦,酒多终归伤身,你看你这段时间都喝了几次了?” 小酌怡情,大酌伤身,她就很少让自己喝到酩酊大醉的程度。 “也就是这一段时间了,以后就是想喝,也未必有呢?现在还在自己家里,还能放心开心的喝,以后嫁人了,那还能这么恣意?” 扶桑狠狠灌了一口酒,转身挥剑砍了半丛花枝,皱眉道:“以前在边城的时候,我经常和爹和将士们一起喝酒,打了胜仗会喝,打了败仗会喝,大家想家的时候会喝,兄弟战死了也会喝。这么点酒,又算什么?其实我很恨……” 聂霜紫抚额“扶桑……” “恨自己不能生成男儿身。”扶桑看着自己手里的剑,抿了抿唇慢慢道:“倘若是男子,哪还会去顾及儿女情长?哪还会万般由不得自己?生在将军府又怎样?学了一身武艺又怎样?这一生,我所求所得皆不如我所愿!” “呀!” 奋力一甩,长剑离手脱出,撞上假山划出一道火花后掉落下地。扶桑咬了咬牙,闭眼又往自己嘴里灌酒。 烟花盛放不停,聂霜紫轻轻一叹:“扶桑,你还是在怪王爷。” 扶桑听见身后的这声轻叹,苦涩扯唇:“阿紫,我不是在怪苏垣,我是在怪这世道。你看看,一个我,一个苏静祁。你以为你姐姐聂映雪,她就是由着自己所愿的吗?” 聂霜紫沉默,如星枕在夜风里打了个喷嚏,扶桑转眸看着她无邪的样子,微微一叹:“有时候,我真是羡慕极了这丫头。” 第一百二十八章:不相知才不相守 第一百二十八章:不相知才不相守 “心性单纯有好处也有坏处,人世纷乱,若不是当日遇到你,如星今日会是何种命运也未可知。” 聂霜紫摇了下头,轻叹道:“人生多少无奈事,如果真要终日长吁短叹,怨天尤人,那活这一生真的就没有意义可言了。既然生在此间世道之上,也只能随遇而安,为了自己认真活着。我允许你一次两次的消沉,但是扶桑,如果你长日如此,就不是我所认识的慕容扶桑了。” “慕容扶桑在外人面前悍而无畏,爱恨随性,却只是在阿紫和如星面前偶尔糊涂一通。这里面情谊,你可明白?” 扶桑说着黯然的垂下眼:“若在你们面前,我还得终日坚强不屈,不是太累了吗?” “未能为君解忧,只能为君担忧。” 聂霜紫将琴搁下地面,起身走到扶桑面前,微皱着眉头抬手擦去她脸上的酒水道:“我劝多了你要觉得我嫌烦,不肯听你吐苦水。可哪有看见你沉溺苦海里不劝的道理?所以每逢你喝酒,我都得头痛一番。” 扶桑咳了一声,低眸看着她脸上沉静的神情,心里有些难受:“阿紫,你何必时时都如此清醒。偶尔醉一回,把心里的委屈哭一哭又不会怎么样。就是因为你每次都一笑至之,我才会觉得跟你生疏的。明明你酒量不及我,可回回都是我在闹酒疯……” “我不喜欢哭哭啼啼的还有错了?” 聂霜紫简直想翻白眼,她就不是个喜欢动不动就借酒浇愁的人好吗。酒虽能解一时愁闷,可酒醒了,委屈还是一样在,烦恼还是一样在,借酒伤身何苦呢? “夜深风凉,我去拿两件披风,顺便让清霜给你煮解酒汤。” 多说无益,聂霜紫看了眼如星,对扶桑嘱咐道:“你在这里等着,别舞你那把剑了,小心伤到自己。” 聂霜紫说完转身离开,扶桑迷蒙着望着她的背影,长叹一口气:“你哪里是不爱哭,你只是怕在我面前哭得多了,日后我若是又不在你身边了,你一个人日子难受。” 她当初丢下她跟着自己老爹去了边城疗情伤,旁人没什么感觉,可对她来说影响肯定是很大的。 聂霜紫提着一盏灯笼去扶桑的院子,却在门外院墙下看见了一道人影。 风吹的灯笼晃了晃,聂霜紫停在脚步,凝眸看着树影下的朦胧身影。看了半晌,当辨认出那像一根竹竿似的立在院墙下的人影是谁时,轻微一叹。 俯身行礼轻声道:“民女参见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既来了,为何过府而不进闺阁?” 隐在树影下的人影动了动,脚步声细碎响起,片刻后阴影里走出一身大红喜袍的苏易。 苏易看着不远处提着灯笼的女孩道:“你也在?”说着顿了顿,抬起头看着身后的院墙道:“不进去,是因为知道她不在里面。” “今夜烟花璀璨,扶桑和民女在花园一同观赏,一时忘了时辰。”聂霜紫目光看了眼天空上还未停歇的烟花,勾唇道:“太子大婚新喜,花烛之夜竟还能抽身夜探将军府,真是难得。” 苏易不语,眸子深幽的看着灯火明媚的院落,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道:“今日的大婚,你可有看到?” “看到了,十里红妆,很是盛大。” 苏易淡声道:“那原本是本宫许她的,可是她不要。” 聂霜紫垂眸:“不要,必定是因为不是想要的。” “不是想要的?你说得不错,她在议政殿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她只要一生一世一双人,其他的,什么都不在乎。”苏易看着自己身上的大红喜服,苦笑道:“你觉得,我应该来见她吗?” 聂霜紫反问道:“太子以为见了又如何?不见又能如何?” 缓缓踱步至他面前,聂霜紫提高手里的灯照亮眼前的人。瞧见他眼底浓重的苦涩,轻声道:“见与不见,该注定的事情还是注定。太子既然已经做了选择,何苦还要让彼此剪不断,理还乱?” 苏易抿唇哑声道:“本宫,何曾做过什么选择?” 聂霜紫淡淡道:“你选了江山,失了她。” 苏易一震,提高声音道:“什么叫选了江山失了她?江山本就是属于本宫的,本宫是太子,你们从来都知道……” “我从来都知道,扶桑也是。只是她明知道她爱上的这个人是这世间上最不可能许她唯一的人,她还是愿意相信,相信你,相信你们之间的感情。可是如我所言,她错了。” 聂霜紫扯唇讽笑:“太子殿下心系天下,凡事都以大局为重。为稳朝纲,广纳妃嫔是必然。这些大道理我们都懂,只是不能理解罢了。扶桑也是,她只是个普通姑娘,只是想嫁一个良人罢了,太子何苦事到如今还怪她不能体谅你?你能指望一个普通姑娘,懂什么天下大义,去理解去接受她未来夫君拥众多女人吗?” “你……”苏易怔了怔,摇头道:“我原先还不解她性子虽烈,可哪里来的这般妒妇心理。原来,都是自你而来,是你教给了她这些难容她人的心性。” “妒妇?”聂霜紫细细咀嚼了一句这个词,蓦然失笑:“殿下可知,妇为何妒?这妒从何而来?” 聂霜紫摊开自己的手掌,轻声道:“一心许一人,真心之所以难得,便是因为唯一可贵。” 抬首望着他,缓缓道:“殿下,你亲生母妃是苓妃娘娘吧?生于后宫,看过自己母妃命运,王爷能懂,殿下却为何不懂?” 苏易面色一震,双手不禁在身侧握起了拳头。而聂霜紫还在说,轻轻淡淡的语气像柔软的针刺过来,看似无害,却疼:“也许殿下不是不懂,只是觉得既然是爱着殿下的人,便应该义无反顾的为殿下舍弃所有。自由也好,私心也好,都为你舍弃。可这世间,并非每个女子都将儿女情长视作生命……” “民女与太子殿下意见相左,多聊无益。春宵一刻值千金,殿下还是早些回宫吧。” 聂霜紫望了眼苏易渐渐惨白的脸色,转身走向院门口,淡淡道:“江山重,美人轻,殿下既然今日决心要负,那么这一段情,各自痛过便各自忘了才好。” “不是江山重而她轻,是本宫从来没得选择。忘记,你说得倒轻巧容易,倘若这么容易忘记,她今日何需灌醉自己?你眼中是本宫负了她,可你们又知道本宫身负多少无奈?”夜风苍凉,苏易闭了闭眼哑声道:“罢了罢了,不相知才不相守。你,替本宫照顾好她。” 苦涩语声散在风里,身后响起衣袍翻飞而过的声音。聂霜紫在院子里停下脚步,紧了紧手里的灯杆:“再多无奈也是辜负……” 让他不见扶桑,希望扶桑不要怪她。她对苏易说了这么些话,从今后他和扶桑何去何从就真的只能听天由命了。她希望苏易能懂扶桑,却又不希望他懂。 自古无情帝王才能坐稳江山,为一人废黜后宫,那是戏本子里才有的佳话。一个君王身边若只放一个软肋只会有害无益,他要扶桑就只能舍弃皇位。可除了他,这皇位还能由谁坐? 王爷吗? 这念头一浮现,脑中仿佛被什么东西敲中般,顿时清明起来。聂霜紫皱紧眉头,为何,她从来没有想过也许苏垣,他也想要天下呢? 她知道祁王有野心,晓得太子重权势,为什么竟不曾深思过,与他二人势力相当的墨王爷又想要什么? 脑中混沌了一瞬,忽而无奈的摇了摇头。想太多没什么用,找个时间问问就是了。 她努力不让自己去想苏垣如果想要皇位怎么办,她信他,也信自己。王爷大侠跟太子苏易,不一样。 聂霜紫拿着披风回到花园里,如星依旧趴着睡觉,扶桑抱着酒壶坐在树下,一动不动的望着头顶逐渐歇止的烟花。 替如星盖好了披风,聂霜紫提了另一个酒壶凑到扶桑身边坐下,一起默默无言的抬头望天。 “怎么去拿了件衣服,回来就也心事重重了?” 扶桑目光仍看着夜空,却像是感觉到了身边人低落的情绪般,淡淡出声询问道。 聂霜紫吸了口气,举高酒壶笑道:“你不开心,我总也得表现的不怎么开心吧?” 酒壶相碰,扶桑撇撇嘴,将头靠过去懒懒道:“不用你勉强,像这样陪着我就好了。” 喝了口酒,聂霜紫点头:“嗯。” 困意渐渐爬上眼睛,扶桑低声道:“阿紫,我成婚的时候,嫁衣由你亲手做好不好?” “好。” “漂亮就不要求了,只是要在裙摆处绣上扶桑花,还要轻便。我已经跟战云枫说好了,大婚时不要用花轿来接我,我要自己骑马嫁过去……” 聂霜紫偏头看着靠在自己肩上睡过去的扶桑,轻叹了口气。 她们两个这就是传说中的吃饱了没事干给自己找罪受吗? …… 苏易回到自己的寝宫,候在门口处张望的嬷嬷一见他回来,连忙上前行礼道:“参见太子,太子殿下您可回来了。” “送几位皇弟出宫,在路上多聊了些,嬷嬷这是……?” 苏易低眸扫了一眼面前的老嬷嬷,她是皇后身边侍候的人,此时来这里做什么?目光微转,落到嬷嬷身后侍女端着的酒壶上,眉头微皱。 “皇后娘娘庆祝太子大婚之喜,赐太子与太子妃一壶百合酿,特命奴婢送过来,意祝太子和太子妃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嬷嬷躬身回答,话落招了招手,让候着的侍女将酒端上来。 接收到嬷嬷暗含意味的目光,苏易深深看了一眼端到面前来的酒壶。 名为百合,意是合欢吧?母后也知道静祁心属他人,恐不会自愿与他圆房吧? 心里无力的自嘲了一番,苏易摆了摆手道:“儿臣承母后一番心意,定与太子妃共饮此酒。” “将酒送进来吧,本宫和太子妃的合卺酒正好还未喝。” 第一百二十九章:女人把戏 第一百二十九章:女人把戏 喧嚣过后,又是天清云淡的一日。聂霜紫在慕容府足足睡到了第二日中午,刚醒过来,就被火急火燎的采衣从被窝里拖了出来,告知她出大事了。 聂霜紫睁着朦胧的睡眼看着身后一脸着急给她梳头的采衣,打了个呵欠道:“你怎么过来了?” “不止奴婢来了,时影小姐,陇云姑娘还有一翮大人都来了。小姐,咱们快些。” “一大清早你们干嘛呢?” “小姐,现在已经快中午了,不早了!” 在采衣着急的催促下,聂霜紫连早膳,好吧,午膳都没来得及陪慕容伯伯和扶桑吃一口,就被拖着上了回墨王府的马车。 掀开车帘瞄了一眼外面的车夫和一脸天塌下来表情的一翮,聂霜紫放下车帘回过头来,看向车厢里同样是一脸凝重之色的几人,挑眉道:“你们现在可以好好跟我说说,到底怎么了?” “小姐。”采衣跟陇云对视了一眼,采衣凝重道:“王爷,王爷昨夜从宫宴上带了一个女人回王府。” “哦……”聂霜紫拉长尾意,托着下巴好整以暇的准备听下文:“然后呢?” “那,那女人是四小姐!” “聂青芙?”聂霜紫很是讶异的皱了下眉头,又道:“然后呢?” “没然后了。”采衣摇摇头,着急道:“四小姐昨夜住进了王府客房,奴婢觉得事态严重,所以一大早就出门来***了。” 聂霜紫看向陇云和时影:“为什么聂青芙会被王爷带回来?为什么会住下来?为什么事态会严重?” 时影转开头去:“我不知道。” “姑娘,属下也不知道具体的。”陇云也摇了下头,解释道:“王爷回来未置一词就回房了,属下也不敢多问。” 聂霜紫点了点头,掀开车帘道:“一翮,你进来说。” 一翮身体一僵,慢慢回头道:“姑娘。” 聂霜紫笑了笑:“你是王爷的贴身侍卫,总不会也不知道吧?王爷让你来接我,就是让你来交待的。” 一翮叹了口气,苦笑道:“是,姑娘。” 聂霜紫从来都知道她的王爷大侠是个招桃花祸害体,但是从来没想过,继静祁郡主之后,她遇到的第一个情敌,竟然会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妹妹。 呵呵,这发展,岂能用一个狗血能够诉说? 据一翮的描述,王爷昨夜在宫宴后离宫的路上遇刺了,但只是几个很不长眼的刺客。而恰巧落单的聂青芙独自路过,竟然因为出声喊了一句王爷就被卷了进来。由于聂青芙不会武,被刺客随脚一踢,就在某某荷塘边不慎落了水。本着将人连累的愧疚感,他们只好将人捞了起来。这里一翮强调了一番,捞人的那一个是他自己不是王爷,话落引来采衣白眼不断。 本来呢,事情到人被捞起来后应该就没有王爷什么事了,(事实上本来人落水也没王爷什么事)但由于事发时,宫宴已经结束,文武百官已经走了七七八八。而不知因为什么缘故,昨夜相府的马车没有等聂青芙就径自回去了,害得聂青芙面对了曾几何时她也曾经面对的场面。于是乎一个倒霉落水的千金小姐在街头,竟然就无人问津了。 但这本来也不关王爷的事,但是呢好死不死的就在王爷打算撒手走人的时候,祁王殿下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了,一番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劝说。让王爷看在她好歹也奋不顾身出头的份上,行个方便将聂青芙收留照料一下,到时候跟她姐姐也就是聂霜紫一起回相府。祁王说的理义俱佳,再加上聂青芙梨花带雨的纠缠,竟然就以聂青芙是她妹妹这样牵强的理由,硬是把人塞给了王爷带回府中照料。 说到这里一翮再度重点强调了,把人抱上马车带回府里的人是他不是王爷。王爷压根没搭理那两人的一唱一和,从头到尾都没有吱一声。是他自己看着祁王和王爷都撒手走人后,独自在风中凌乱的聂青芙,一时心下不忍,又想着她是阿紫姑娘的妹妹,怕出了什么事,于是只好将人一起带回王府了。 采衣听了牙齿咬得咯嘣响,真是好想把眼前这还一脸无辜的人揍一顿。 而聂霜紫则是无语的掰着手指头,一哭二闹三上吊,落水中毒加打胎,女人演苦肉计的戏码果然亘古不变啊! 上一回才在李婉清身上领教到,这一回聂青芙又来?而且这一回她把自己淹个半死,只是为了死皮赖脸住进墨王府两日?或者应该说,为了接近王爷两日? 看到一翮解释的口干舌燥还一副生怕她发火的样子,聂霜紫勾了勾唇:“大夫请了吗?” 一翮先是一愣,随即立马点头道:“一回府就请了,大夫看过说并无大碍。” “看过大夫就好了,四妹也是运气不好。你们也不用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既然人都已经进了王府,那就让她暂住一日也没什么。反正明天我就回家了,到时一并送她回去就是。”聂霜紫打了个呵欠,看着马车里几个为她担心的人笑了笑:“我这个四妹虽也挺聪明,只可惜势单力薄。她一个人,掀不起什么风浪。” “若她不是势单力薄呢?此事看来早有预谋,如果是丞相和祁王有意安排聂四小姐接近王爷呢?”陇云有些担忧道:“如果是这样,聂四小姐恐会对姑娘造成威胁。” 聂霜紫有些诧异的望着陇云:“陇云,青芙是我四妹,我也是丞相之女。你怀疑青芙接近王爷有所预谋,但怎不见你怀疑过我?” 时影和采衣这般火急火燎的赶来她能理解,她们两个都是她的心腹之人。如今她已经表明心属苏垣,但凡出现对苏垣有所图谋的人,她们会第一时间告知她她能料到。但是陇云和一翮从来就是王爷的人,会担心青芙影响她什么的,她真挺意外的。 “姑娘与他人不同。” 面对陇云想也未想的回答,聂霜紫挑眉反问:“我与他人有何不同?” “这个……” 陇云和一翮对视一眼,一翮认真的道:“王爷相信姑娘,属下等自然也对姑娘不疑有他。” “那不就得了。”聂霜紫耸肩一笑,放松靠上车壁阖眼道:“无论什么人用什么目的送多少美人到王爷身边来,只要王爷不上心,那就没关系。等哪一日王爷对哪一位姑娘上心了,你们再为我和王爷担心前程也不迟。” “姑娘……”陇云犹豫了下,还是谨慎的问道:“姑娘,应该不曾想过负王爷吧?” “你们方才还说信我,这会却又怀疑了?真不应该给你们提这个醒。”聂霜紫眼睛未睁,轻声道:“我这个人向来就是这样,君若不负我,我必不负君。而聂家人,已经将我负过。” “属下明白了,自当也不负姑娘。” 陇云和一翮了然的点点头,听出她话里的意思。聂相府已经让她失望过了,亲人和王爷之间,是一道不需要思考的选择题。 聂霜紫回到墨王府后,先回房间换了一套衣服,刚换完就听仆役来报说聂青芙请她去客房一见。她抬头望了眼天色,对门外仆役吩咐让聂青芙自己到厨房来见她,她还没吃饭没空。 她到厨房里找吃的时候,司漠也过来了,自动自发的报告聂青芙天一亮,就去拜见过王爷,但是没见到,吃了一个闭门羹后就乖乖回房了。 她刚刚在院子里坐下点头赞许司漠拦得好,眼角余光就见到聂青芙袅袅婷婷的走过来了。那略施粉黛的俏脸,端庄行进的步伐以及那一身颜色淡雅的水蓝长裙。 不禁让她一叹,真是恰到好处的装扮啊,既看不出刻意明艳又能让人眼前发亮。 聂霜紫吸了吸空气里淡淡的胭脂香,勾唇而笑:“四妹来见姐姐都打扮的这么得体,真是让姐姐觉得受宠若惊呢。” “三姐。” 聂青芙盈盈一礼,站直身子道:“爹爹在家时常嘱咐咱们,在外要注重言行。今日得王爷仁厚在此叨扰,岂能在举止之间失礼?” 聂霜紫拿过一个包子,似笑非笑道:“三妹真有大家风范,姐姐我自叹不如啊。” 聂青芙踱步到她对面坐下:“三姐过谦了。三姐可知妹妹等了你许久呢,昨夜发生了一点意外,我正想跟三姐解释会在王府里的原因。” “四妹为何要跟我解释?这王府是王爷的,只要他同意,想带谁进来就带谁进来了。”聂霜紫垂眸填补自己的五脏庙,淡淡道:“昨夜之事我略有耳闻,四妹受惊了。王爷已派人吩咐,你好好休息,明日同我一起回府也不迟。” “原来三姐已经知道了,倒是我多此一举了。”聂青芙微微一笑,点头道:“昨夜落水后,我本想打扰一会儿就回去的,但王爷说既然姐姐也在,干脆多留两日到时就随姐姐一起回去也就是了,盛情难却,三姐不会觉得我添麻烦吧?” “三妹说的王爷是祁王吧?王爷向来不善言辞,不懂如何盛情留人。” 看到聂青芙脸色微变,聂霜紫抬眸对着司漠和采衣几人挥挥手:“你们几个下去吧,我与四妹单独聊聊。” 司漠和采衣还有庖辉等人领命下去了,聂青芙看着聂霜紫埋头吃自己的午膳,笑容微冷:“三姐,你怎么只顾着自己吃了?王爷还没用膳呢,你不用准备吗?” “我一回来就听说三妹一早就亲手做了几道糕点送去给王爷吃,王爷没有领情,我想他应该不饿才是,否则怎么会忍心拒绝四妹呢?” 第一百三十章:小别之前 第一百三十章:小别之前 聂霜紫搅了搅碗里的白粥,抬头道:“说起来,四妹的厨艺当初还是我教的,不知道如今手艺怎么样了?” 忽而又低下头喝了口粥,笑了一笑:“不过看王爷的反应,想必四妹手艺倒是不如当年了。也是,现在整日学的肯定都是琴棋书画,哪里还有我这样的闲情下厨房呢?” “我的手艺纵然依旧不如三姐,但想必三姐除了一点厨艺,其他的也同样是入不了王爷的眼吧?” 外人都退下了,聂青芙也知道自己这个三姐最讨厌别人装模作样,索性也不故作姿态了。抬眼看了看眼前的厨房,笑讽道:“上次匆匆一见,还以为三姐在王府里过得很好呢。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紫苑阁?呵,这么偏僻,想必三姐平时连王爷的面都没见过几次吧?” 她原本还想扯着自己三姐这条线接近王爷,可看现在的情况,恐怕她这个三姐也没有让那个冷漠的墨王有多待见。 额,很抱歉,她非但经常见到,还差不多一日三餐都跟他一起吃…… 心里暗爽,聂霜紫笑了笑:“偏不偏无所谓,主要是离厨房近。我只是负责王爷一日三餐,见不见得到王爷很重要么?” 聂青芙一噎,冷下脸道:“三姐何必还要装?” “我没有装啊?”聂霜紫无辜的摇摇头,放下碗,单手撑着下巴道:“四妹这么说,莫非你很想见王爷?” 聂青芙微微一笑:“如果能得王爷垂青,前途无忧,三姐怎么可能不知道?你在王府这么久,难道什么也没做?” “原来如此,四妹想得王爷垂青。”聂霜紫点点头,抬眼道:“那这么说,你喜欢王爷了?” “三姐如此平静,难道真是对王爷没有半分非份之想?”聂青芙睁大眼睛,将头凑得近了些对上她的眼睛,轻轻一笑道:“若果真如此,三姐应该不会拦阻我吧?” 聂霜紫别过头淡淡道:“会呢。” “你!”聂青芙脸色微沉,冷笑道:“以前听人说,鸟儿离开家翅膀就硬了。原本还不信,现在看三姐这副样子,还真是这么回事呢。三姐离开家里不过几个月,胆子倒是大了很多,以前你哪里敢对我这么说话呢?” “三妹听说过鸟儿离巢的故事,不知可否听过狐假虎威的典故?”聂霜紫低头慢悠悠的咬了两口包子,抬头看着聂青芙疑惑的神色淡淡道:“狐狸仗着老虎之威,自以为是的在人前横行霸道。可是今日老虎不在,你觉得还有人会怕狐狸么?” “你说谁是老虎谁是狐狸?” “也许是大姐,也许是二姐,总之不是你。”聂霜紫清浅一笑:“四妹这点自知之明应该还是有的吧?” 聂青芙咬了下唇,袖袍下的指尖深深刺着掌心,声音却已经恢复平静:“三姐不怕狐狸改日请了老虎给你苦头吃么?” 聂霜紫摇头微笑道:“既然不怕狐狸了,当然是因为也不怕老虎了。” “说得也是。”聂青芙垂下眼,淡淡道:“本想请三姐引见,让我可以再当面谢谢王爷。如今看来,三姐应该也不会帮我了。” “王爷不见自然是因为不想见,四妹何苦枉费心思?”聂霜紫吃完站起身,端了食盘向厨房走去,在即将走进厨房时又回头微微一笑:“前几日在园子里采了几枝新开的芍药,打算做些水晶芍药羹,四妹许久不曾尝过我的手艺了,可要尝尝?” 聂青芙亦也站起来打算离开,闻言摇头道:“最近天气烦闷,一吃甜腻食物就没什么胃口,多谢三姐一片好意了。” 聂霜紫耸耸肩,转头进了厨房。 聂青芙盯着厨房良久,然后黯然的沉下了眸子。 希望与自己不和的姐妹能够不计前嫌的帮忙,本就是个妄想。希望墨王爷能够看上她,也是个妄想。只有真正接近了,才会知道那个男人有多么遥不可及。她连靠近他都尚且不能,更别提之后想要嫁进墨王府的计划了。 可是……如此不甘心! 一个时辰后,云晖院。 聂霜紫端着一碗水晶芍药羹走进院子,一眼就看到了倚在窗台上看书,正对着院门口的苏垣。 微微弯唇而笑,脚步轻快了几分走过去。聂霜紫将甜羹放在窗台上,歪头上下审视的看了他几眼,笑道:“王爷三天两头遇刺,还能这么泰然自若的看书,仿若无事人一般,令人佩服啊。” 苏垣将书搁置一旁,淡淡道:“昨夜那批所谓刺客,只是一些流民所聚,原是打算去找某位高官泄恨的,只是错认了本王。” “……” 所以说,连老天爷都在帮聂青芙给她制造了这么一个美丽的意外误会吗? 聂霜紫无语了一会儿,疑惑道:“是哪个地方的流民?竟这般不要命?” “南方灾情严重,应该是来自那里的。” 聂霜紫点了点头,不是又一波来刺杀的刺客算是万幸了。 南方?是之前依依说过的去年闹了蝗灾的那些地区吗?这都大半年过去了,灾情还没改善么? 心里对朝廷的办事效率点了个差评,聂霜紫将甜羹往苏垣面前挪了挪,浅笑道:“水晶芍药羹,王爷,你尝尝。” 苏垣瞄了一眼那碗甜羹,转开目光道:“本王不喜欢吃甜的。” “不是很甜的,我放了两味温胃药材,甜中带苦,不会腻的。”又将甜羹挪了挪,聂霜紫殷切劝道:“王爷,你吃吃看。” 苏垣抿唇不语,聂霜紫撇了撇嘴:“明天我就回家了,你好几日都不能吃到我做的东西了,这会儿还敢嫌弃?” “你若是不想回,本王可以跟父皇说一声。” 苏垣听她说起回家不悦的皱了皱眉头,表情虽然不好,却已经抬手端过了甜羹。 聂霜紫手放在窗台上,满意的看着他端起碗,摇头笑道:“离家日久,既然爹挂念着,怎么也要回去的。” 这家伙,明明自己不想她回去,却总是说得好像是她心里一千个不愿意回家似的,真是死要面子。 苏垣看着她,淡道:“那就早些回来。” 聂霜紫点头笑了笑,右手拉过他空闲的左手轻轻握着。看着自己和他相握的手,心底溢出一丝叹息。 她想起自己在月老词前许下的那个心愿,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今生,她只想要跟他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苏垣低眸看着她:“怎么了?” 聂霜紫摇了摇头,握着的手紧了紧,抬眼笑道:“王爷,水晶芍药羹好喝吗?” 苏垣点了点头:“还行。” 看见她雀跃的神色,薄唇微微的勾了勾。因为你在,所以好喝。 “这几日我不在,王爷也要按时吃饭,不要让庖大叔他们为难。等我回来了,王爷想吃什么我都给你做。练功也好,看书也好,不可以因为我不在就又不节制了。王爷喜欢点的檀香我放在衣柜下面了,书房桌案上的紫荆花枯了要记得换。王爷的衣服以前是司漠负责洗的,我也已经跟他说好了,你不用担心别人碰了你的东西你不习惯……” 聂霜紫低下头,垂眸想着还有什么要交代的。苏垣听着她絮絮叨叨的话语,抬眼扫了一眼自己的房间。 从前一览无余简单陈设的房间,如今多出了许多温馨的人情味。 房里紫檀雕花山水屏风是她命人放的,梁上木棉花木的五色珠帘是她亲手串的,床帐两头垂下的蝴蝶香囊坠子是她晒干杏花花瓣后,装进香囊里挂上的。衣柜里有她日日亲手整理的衣物,桌案上有她日日亲手煮泡的香茶…… 一眼望去,仿若没什么改变,但其实又什么都改变了。 他向来排斥生人,不喜不熟悉的人靠近自己接触自己。以前他的饮食起居全部都是由司漠负责的,从未经他人之手。 而她从来到这里的那一日开始,就一点一滴的把关于他的一切大事小事都揽到自己身上,亲力亲为。不知不觉间,她的味道已经成为他的习惯,那么自然和谐的融入在他身边。 他一开始没有在最及时的时候将她排斥,从此后怕是一生也不能轻易离开了。 苏垣回神时,聂霜紫正睁着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他抬手抚过她鬓角,轻问道:“还有什么?” 聂霜紫摇头,低眼看着自个跟他的手:“王爷,等我回来了,我想告诉你一个秘密。” 苏垣眸子幽深的动了动,俯首在她额际上落下一记轻吻:“好,本王等着。” …… 一日时间匆匆而过,第二日用过早膳,聂霜紫和聂青芙坐上了回相府的马车。 掀开车帘,望着身后渐渐掩在人流里的墨王府,聂青芙不甘的咬了咬唇。从前天晚上到现在,莫说有机会接近墨王,她连墨王爷的面都没见到。墨王府里看似没几个侍卫仆役,可只要她一走到不该她踏入的禁区,立即就会有暗卫出来拦阻她,连个让她钻漏缝的机会都没有。 她总算是明白她爹和祁王对墨王诸多忌惮的原因了,她没选错想要依附的对象,却没能依附成功。错失今日,下次想要有这么好的机会进墨王府,那便是难上加难了。 思及此,目光有些幽怨的暼向对面坐着的聂霜紫身上,她若能像她那样随意进出墨王府就好了。 看到聂霜紫身边坐着的两个女人,她神色又沉了沉,她原以为她三姐在墨王府住了好几个月,还是没能让墨王爷提起兴趣。心里刚刚稍微平衡了一点,没想到她三姐今日回府竟然还带了墨王府的两个女护卫同行。 墨王爷如果真不把她放在心里,有必要派两个护卫跟着吗?聂青芙同时也很怀疑这两个女人的来历,不是说墨王爷不近女色么?为什么府里还会有女护卫? 第一百三十一章:无形硝烟 第一百三十一章:无形硝烟 聂霜紫没理会聂青芙略带幽怨的目光,兴致勃勃的看着马车外繁华的街市。偶尔看到有想要吃的小吃,就会叫马车停下让采衣去买过来。 她心里的想法简单又清楚,这世上有些东西能让,有些东西绝对让不得,更遑论是让给本来就对自己不怎么样的妹妹了。她虽说自从娘亲去世后,鲜少跟家里几个姐妹争什么东西,大凡能让的能避的都避让了。当初看出聂映雪有意嫁给祁王后,但凡祁王来府里她都会缩在自己房间里,从不主动招惹麻烦。 但苏垣,岂能跟那些人事物相提并论?这是她喜欢的人,不管是谁看中了他,她都不会退让一步。 她讨厌麻烦,但绝对不怕麻烦。聂青芙只要没有做出挑战她的底线的事,她都可以无视她的存在。 回到相府时,等在大门口迎接她们回来的只有付管家一人。 “老奴见过三小姐,四小姐。” 付管家向聂霜紫和聂青芙行了礼,领着二人往府里走,边走边道:“三小姐,清茴院早前已经派人收拾好了,老奴现在就带您过去。” 清茴院? 聂霜紫脚步一停,微微一笑道:“付叔,我刚刚回来,理应先去见过爹和各位姨娘。” 付管家温和一笑:“老爷上朝还未回来,二夫人说这两天身子不适免了三小姐的请安了。老爷吩咐三小姐回来后,先回房休息,待午膳时再一一见过家里人就好了。” “既然爹爹如此疼惜,那三姐就先回房休息下吧。”聂霜紫还未说话,聂青芙走上前来微微一笑道:“我先替三姐去问候二娘就是了。” 聂霜紫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道:“那有劳四妹了。” 目送聂青芙离开,聂霜紫转身跟着付管家往清茴院而去。 回府之后无人欢迎不招人待见是意料中的事,没人想见她,她还觉得乐得清静呢。只是清茴院……她爹让她一回来就成了府里所有女人眼红的存在是想干嘛? “哇,好多年没进清茴院了,这儿还跟以前一样漂亮!” 进了清茴院,采衣兴奋的赞叹声就没落下过。聂霜紫扫了一眼面前这宽阔又别致的庭院,平静的面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偏头对时影和陇云道:“你们随意找个房间住下就是了,这几日就尽量待在这院子里,不必时时跟在我身后。” 时影没什么意见,陇云却有些担忧:“姑娘,你不让我们跟着,万一遇到危险……” “这里是聂家,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不会有什么危险。就算有,也都是我能够应付的算计。”聂霜紫轻轻推开一扇房门,淡淡道:“你们只要留意好这院子周围有没有监视我的人就行了,其他的算是我的家事,你们不必掺和。” 她都如此说了,陇云也只能应是。 放下行李收拾了一番,转眼就到了午膳时辰。前院来了人请聂霜紫前往饭厅用膳,聂霜紫随意换了套淡紫色的衣裙,带着采衣一起去了前院。 走近饭厅时,依稀可以听到里头传来的热闹说笑声。当聂霜紫跨过门槛踱步进去时,所有人的声音都戛然而止,每个人的目光都晦暗不明的落到她身上。 聂霜紫一眼扫过去,微微挑眉,真是难得,今日这一大家子的人来得这么齐。 微微垂眸,恭顺的走过去向饭桌上的所有人一一行过礼:“紫儿见过二娘,见过各位姨娘。” 微侧过身子,望了眼主位下方并排而坐的两个少女:“大姐,二姐。” 二夫人看见她时冷哼了一声,就别过头连正眼也不瞧过来了。其他姨娘也是看指甲的看指甲,喝茶的喝茶,没一个应声的。倒是聂映雪打量了她几眼后,就站起身走过来扶起她,露出一个得体的笑容道:“三妹真是多礼了,都是自家人何必客气。你让我们姐妹几个好盼,赶快过来坐下。” “多谢大姐挂念。” 聂霜紫回以温顺一笑,跟着聂映雪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聂映雪说得只是客套话,她也不会放在心上。何必多礼?如果她真的一点礼数也不遵的话,还不知道这群娘子军怎么整治她呢。 聂映雪向自个娘亲使了个眼色,偏头对聂霜紫温言道:“三妹在王府这段日子过的如何?爹和娘都相当挂念呢。” 聂霜紫接过下人递过来的漱口水,微笑道:“多谢爹和二娘还有大姐关怀,我一切安好。” “四妹昨日留宿王府,没给你添麻烦吧?”聂映雪看了看聂霜紫身边的聂青芙,关心的问了一句。 聂霜紫漱了口,摇头道:“四妹向来温顺懂事,怎会给我添麻烦?” 聂青芙亲自递过来一盏茶水在聂霜紫面前放下,对聂映雪笑道:“大姐你不知道,三姐对我很照顾呢。” 聂霜紫抬眸瞄了眼聂青芙那半真半假的笑容,暗自撇了撇嘴。侯门深院里就是这样,不论私底下斗得多凶多狠,怎样不和,只要没有撕破脸皮,表面功夫谁都会维持的好好的,她也不例外。她和所有人一样都很不耐烦,但也不会那么蠢做一只撞枪口的鸟。 二夫人明显不爽,但可能之前聂映雪和她爹已经给她做好了思想教育,所以现在只是表现出一副恨不得吞了她的样子,却没敢真的在这种场合下对她冷嘲热讽,引发事端。 真不知道是何种基因,才可以让头脑简单的二夫人生出聂映雪这样的女儿…… 聂霜紫压下心里的吐槽,温柔有礼的跟聂映雪和聂青芙搭官腔。她们几个这一聊开,没一会儿聂映梅也出了声,几位在座的姨娘看聂映雪都主动热络氛围了,自然也有一句没一句的纷纷搭上了话。 虽然有不少夹枪带刺的冷言讽语,但聂霜紫已经习以为常,全部都四两拨千斤,不疼不痒的反击了回去。 在饭厅里与众人废话连篇的聊了不大一会儿,相府的当家主人聂丞相过来了。娘子军们齐齐起身见礼,礼数过后,众人纷纷落坐。 聂丞相坐下后,第一时间就把目光投向了自己的三女儿。表面功夫的询问了一番她在王府里的生活后,就将话题逐渐转回了自家事情上。 “清茴院布置的可还满意?你二娘从好几天就吩咐人打扫布置妥当了。” “清茴院一如当年别致。”聂霜紫起身谢过:“紫儿多谢爹爹,二娘为女儿费心。” 聂丞相满意的点了点头:“你喜欢就好,清茴院是你娘当初命人修建,本应该由你入住才是。此时让你回来也是为了你大姐大婚前的“正梁礼”,如今大婚在即,你若是觉得时间紧迫……” “爹爹说得是,“正梁”之礼非是小事,女儿唯恐耽误了大姐婚期,所以在王府时就已经绣好了富贵缎。” 聂霜紫浅浅一笑,向采衣招了招手。候在一旁的采衣走上前来,将手里一直拿着的锦盒打开。锦盒里装了好几条大红色的华丽缎带,缎带之上有绣牡丹花的,百合花的,合欢花的以及鸳鸯等比翼双飞的鸟儿图样的……,聂霜紫将锦盒推到聂映雪面前,微笑道:“不知大姐中意什么花样的,所以连日多绣了几条。有请爹爹和二娘还有大姐过目,看看可有合心意的?就是没有,也请大姐看在妹妹一片心意的份上不要嫌弃才好。” 聂映雪看着推到自己面前的锦盒,脸色微微一变。 聂丞相也意外的皱紧了眉头,他本想说时间若是紧迫,那就算了不绣也可以,没想到这丫头打断他的话拿了一盒富贵缎出来。 他们都没有料到,聂霜紫不但已经绣好了富贵缎,而且还绣了这么多条。原本在婚期如此临近的时候才将她接回来,就是为了让她赶不及在大婚之日绣好富贵缎的。原先想就算她事先绣好了,只要聂映雪一句不满意,那就可以把聂霜紫的辛苦打回原形,聂映雪依旧不用真的守什么“正梁礼”。 可是这锦盒一拿出来,再加上聂霜紫轻轻淡淡的几句话,聂映雪却是不得不接受了。 如果真的按照规矩来的话,正房嫡女给庶女绣的富贵缎,不管好坏,庶女都是没有资格发表不满的,只能听话承接下来。而聂霜紫分明是知道自己家的情况不能跟其他家比,所以一早就做好了未雨绸缪的准备。绣了这许多条,赌了一番心意上去,如果聂映雪想以不满意富贵缎的理由来要求她重绣,就会落得个故意刁难嫡妹,不贤的声名。当然如果拒绝挂上她绣的富贵缎,那更加是引起非议,毕竟他们就是用的这个理由把聂霜紫暂接回来的。 聂霜紫借着喝茶的举动轻轻勾了下唇,熬了几个晚上绣出来的富贵缎就是为了今日出场时的一举两得。 聂映雪想让她完不成任务,失了嫡女之名受她爹谴责,她偏不会给她这个机会。这一大家子人盛情相邀她回来,重掌嫡女之势,她岂有辜负这番好意的道理? 聂霜紫放下茶盏,看着陆续上桌的菜色淡淡道:“八日之后便是大婚,事不宜迟,大姐快些挑一条出来,午膳后妹妹陪大姐回房挂上。我听说这富贵缎是越早挂上越好的,为了大姐以后和王爷的百年好合,还是不要拖延的好。” 微微一笑偏过头来,聂霜紫勾唇对众人道:“各位姨娘,你们说是不是?” 在座的娘子军面面相觑,皆不由自主的点头应是了。人家都已经给你绣了那么多,怎么样也能挑一条出来吧?如果这样还有意见,那真是说不过去了。 聂映雪伸出手拿起一条缎带,看着其上的花纹微微沉眼:她这是在逼她不得不接受啊…… “这些富贵缎每一条都如此精美,姐姐怎会嫌弃?其实三妹何须如此劳累,无论你绣什么花样,姐姐都会喜欢的。” 第一百三十二章:争锋初起 第一百三十二章:争锋初起 聂映雪说着从锦盒里拿出了一条绣着戏水鸳鸯图的,微微一笑道:“既是姐姐婚期将近,那就这一条吧。二妹,你觉得呢?” 微微偏头看向身边的聂映梅,聂映雪颇含深意的问道。 聂映梅暼了一眼,手拿起筷子耸耸肩道:“大姐喜欢就好。” “说起来,二妹最近越来越懂事了呢,脾气也越来越好了。” 没有得到想象中的回应,聂映雪眼神微冷。将盒子盖上,命丫环拿了下去。 聂青芙察言观色,为免气氛冷下来,连忙开口笑道:“爹,你也别光顾着和大姐,二姐聊天了,菜都上齐了,咱们快开席吧?” 聂丞相咳了一声,压下心里的不满,挥了挥手示意开席用膳。 “老爷,妾身有些不舒服,先回房了。” 众人纷纷用筷,一直没说话的二夫人这时却站了起来,轻哼了一声后向聂丞相欠身行礼道。 聂丞相微有不悦:“早不舒服晚不舒服,难得一家人坐一块儿吃饭,你一口没吃就退席是想如何?” 二夫人脸色微白,正思索着怎么反驳,聂映雪放下筷子起身道:“爹,娘这两日身子是有些欠佳,还是让女儿送娘回房吧。” 聂映梅也点了点头道:“是啊,爹,饭这顿不吃下顿补上就是了,一顿饭怎么比得上娘的身子重要?” “哼,就你们事多。” 聂丞相也没有真的拦阻的意思,挥手同意让她们下去了。 各房姨娘起身相送,聂霜紫也站了起来,欠身道:“二娘和大姐慢走,紫儿稍后去探望二娘。” 二夫人瞪了她一眼,憋着满肚子火被聂映雪扶出了饭厅。 “好了,我们吃我们的。” 聂丞相威严的沉声道,率先拿起了筷子夹菜。这下子,这场午膳就真正的平静下来了,所有人心思各异的吃着饭,倒也安静。 …… “死丫头,贱丫头,这下贱的东西!” 二夫人一回房里就骂开了,看到跟着聂映雪过来的丫环手里捧着的锦盒,气不打一处来。转头在房里四处看了看,竟拿起妆台上的剪刀将丫环手里的锦盒抢了过来。 丫环惊呼一声,看着二夫人坐下打开锦盒,一把将里头的富贵缎抓了出来剪断,失声道:“二夫人,你冷静点……” “死丫头,这里哪里有你说话的份?”二夫人狠狠瞪了她一眼,手上毫不留情的一剪接着一剪,骂骂咧咧的怒道:“这该死的贱丫头,她以为她是什么东西!她有什么资格给我的女儿绣富贵缎?她有什么资格给我女儿做“正梁礼”?这死丫头……” 聂映雪冷眼旁观,面无表情的在一旁坐下。这些缎带她也想一把剪掉,她娘替她泄气她又怎么会拦着? 二夫人连骂带剪的闹了一会儿,门外响起脚步声。二夫人怒气未消,回过头就把剪刀往门口丢过去,怒骂道:“你们这群下贱的东西,我不是说过这会儿谁也不准进来吗?” 剪刀撞上半开的房门,掉在门槛处刚刚踏进来的淡紫衣裙边,房内三人俱是一愣。 聂霜紫扫了一眼房里的几人,弯腰将剪刀捡了起来,淡淡道:“二娘不是说身子不适么?怎么还这么大的火气?” 二夫人瞪眼:“死丫头,你来做什么?” “二娘身子不适,紫儿在席间一直放心不下,所以叫厨房做了碗参汤,亲自给二娘送过来了。” 聂霜紫走进房间,身后端着参汤的采衣也跟了进来。将剪刀搁在桌上,聂霜紫抬头看着面色微沉的聂映雪,淡淡笑道:“大姐也真是,明知二娘需要多休息,怎么还让她拿这么危险的东西?” “猫哭耗子假慈悲!谁允许你进我的院子了?出去!” 二夫人一拍桌子,指着外面怒道。 “二娘别急,紫儿无意打扰您。只是顺道来相请大姐,这就准备退下了。” 聂霜紫也不恼,挥手让采衣将参汤放下。目光瞟了眼二夫人面前桌上已经变成一堆废布的缎子,微笑道:“二娘不喜欢这些缎子剪掉也无妨,只要不失手剪了大姐挑中的那一条就是了,爹还在等着我替大姐把这富贵缎挂上呢。” 二夫人简直想掐人:“挂什么?死丫头,你以为我们真的会让你挂这……” “娘!” 聂映雪沉声喊了一句,阻止了二夫人越加无遮拦的言语。 “雪儿,你对这贱人那么客气做什么?相府是娘当家做主的,她还能把我们怎么着?” 二夫人不满的看向自己的女儿。聂映雪起身拉过自家娘亲,低声道:“娘,爹近来已经再三强调要家宅安宁,不得生事了。再说三妹如今入了墨王府做事,与王爷的关系好坏尚且不知,若是与她生事,万一她回王府后对王爷多加妄言,于我们有害无利。” 二夫人脸色微变,听了女儿这话当真把气焰消了下来。狠狠的瞪了一眼聂霜紫,心里万分不甘。当初就不应该带她入宫,否则这丫头怎么可能会攀上墨王爷? 安抚完自个娘亲,聂映雪回头看向聂霜紫。微微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三妹既然这么心急,那姐姐这就随你一起回房把富贵缎挂上吧?” 将这对母女的互动收进眼里,聂霜紫点头笑道:“妹妹这也是替大姐急啊。” “娘,那我和三妹先行回房了,你好好休息。” 聂映雪转头嘱咐了丫环几句,和聂霜紫一起拜别了二夫人,离开了定春阁。 往聂映雪房间而去的半路上,聂映雪目光看着眼前的景物,淡淡道:“三妹如今肯定是很庆幸寿宴当日进了宫吧?” “大姐会如此说,那想来应该是很后悔了。” 聂霜紫不急不缓的回道,回头瞄了眼听命远远落在后头的采衣和翡翠。 “三妹知道,无论是什么事,只要跟三妹有所关系我都会心生不悦。倘若重来一回,我必不顾一切让三妹进不了宫。” “那真是可惜了。这世间奇人异事那么多,偏偏没有时光倒流这一样。” 聂映雪停下脚步,低头伸手拂过身畔一丛白牡丹,淡淡道:“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三妹是想这么说吗?” 聂霜紫在她身后也停下来,暼了一眼那开的正盛的牡丹花:“几年前随口说的一句话,难为大姐还记到现在。” 聂映雪拔下一片花瓣,轻笑道:“说来你也许不信,越是讨厌一个人,越是会将那人记得深刻,一言一行,如附骨之蛆终日难忘。我对三妹,便是如此呢。” 聂霜紫抬头望天,温声道:“如此说来,未能同样将大姐看得这般重,倒是妹妹辜负了大姐这番心意。” 聂映雪顿了顿,回眸看她,冷冷一笑:“是,姐姐对你上心十分,妹妹若不如此重视,当真是要将姐姐辜负了。” 聂映雪说完松开手里的花瓣,继续往前走。聂霜紫抬脚跟着,轻声道:“世人皆说女子当以夫为天,大姐将为人妇,实在不必再对妹妹如此看重。若大姐将对妹妹的一番心思用在夫君上,那于大姐的前程更是多有助益。” “我日后与夫君如何,不必妹妹来担忧。倒是妹妹也到了婚嫁年龄……”聂映雪目光流转而回,深深的看着她道:“不瞒妹妹,姐姐与爹爹多次聊天,皆提到了妹妹的终身大事呢。” 聂霜紫心里一沉,故意挑眉笑道:“大姐应该没有趁妹妹不在,替妹妹决定好了终身大事吧?” “三妹向来很懂得保护自己。” 聂映雪笑了笑,转过头提着裙子上了曲桥,慢慢道:“你去王府的这些时日,爹爹一直想派人接你回来小聚,可都无果而终。姐姐时常感叹,若是换了个姐妹去王府,哪里能像妹妹这般将自己藏得滴水不漏。爹爹也是无奈之下,才以姐姐大婚一事出此下策。爹爹如此对妹妹寄予厚望,只是不知道妹妹在墨王府里待的这些日子,所做所为是否不让爹失望。” 聂霜紫亦也一笑:“大姐不如说说失望又如何?不失望又如何?” “没有如何。”聂映雪站定脚步,与她面对面相视,淡淡道:“生在贵门,为家族利益奉献自己所有是你我的命,这一点想必爹已教过你。三妹,可不要浪费姐姐已经给你的机会,好好为爹办事。” 缓缓垂下眸子冷笑道:“你不是也尝到甜头了?在这个家里,只要爹爹重视,嫡女也好庶女也罢都是一句话的事。你得了爹爹欢心,还怕斗不过我?” “倘若女子生而为棋子,这般疼宠不要也罢。”聂霜紫皱了皱眉头,长叹了口气:“听到大姐今日所言,妹妹算是知晓为何四妹近日会有那些举动了。” “这算是给三妹一个警醒吧。你不愿意做的事,总有其他人做。你不屑于心的东西,总有其他人趋之若鹜。世道本就如此,你以为谁能够独善其身?要么存在要么毁去,这就是贵族门里教给我们姐妹们的规矩不是么?” 聂映雪冷冷一笑,笑容似讽似涩,抬眼道:“我既巴不得你永远不屑争,也巴不得你快些来与我争。” 曲桥之上风有些凉,聂霜紫抬手拢了拢眼前吹乱的头发,微微抬头眯眼道:“大姐说了这么多,让我来猜猜,你是又设计了一个怎样的局吧?” 聂映雪微怔。 “你说这许多,无非是希望我听从爹的命令,在墨王府里动些手脚。可墨王爷是一个怎样的人,你不会比我不清楚。你盼着我急功近利去出手,也就是盼着我被王爷发现,盼着我被降罪。当然了,最好就是在事情败露的时候,当场死在了王府里更好。” 看着聂映雪逐渐皱起的眉头,聂霜紫微微一笑继续道:“当然,就算我不听话也没关系,回了家里没办成什么事,左右都是要惹爹爹生气的。这一来,越加失宠的我就越不能和大姐比了。大姐,我说得对不对?” 第一百三十三章:看破就要说破 第一百三十三章:看破就要说破 天气晴好,流云微动,聂霜紫纤长的睫毛在日光下轻轻扇动,宛若蝶翼。唇角轻勾,划出一朵无奈笑容。 她从来都知道,她爹是站在祁王一脉的,也就是说他日皇权之争里,聂家肯定是会替祁王争夺天下的。把她支到墨王身边,无论成败与否,她都是弃子。 她爹也好,这聂家的每一个人都好,从来不在乎她会有什么下场。 抬眸看着聂映雪咬牙不语的样子,轻笑道:“妹妹着实不是个聪明人,总是看到什么就说什么。倒是每一回说破之后,看到大姐这个表情都尤其喜欢呢。” “我听不懂三妹在说什么。”聂映雪摇头笑了笑,蹙眉道:“三妹怎么把人心想得这般坏?我虽与你争宠是真,但何曾真的把你置于死地过?” “就因为大姐还未曾,今日还能得妹妹唤一句姐姐。”聂霜紫耸耸肩,转身走在前头淡淡道:“若哪一日妹妹不肯唤了,那必是大姐连这最后一点的姐妹之情都耗尽了。” “三妹!” 聂映雪沉声喊了一声,目光严肃的看着她的背影:“墨王风姿冠绝天下,但其是何种冷漠之人。爹虽说难免利用我们姐妹,但始终都是你我亲生父亲,你不会为了外人背叛爹爹的对不对?” 想用血脉亲情勾起她的恻隐之心吗? 心里泛起微微苦涩,她也想要为了亲人,无论多少苦难委屈都去甘愿冒险承受啊!可惜…… 聂霜紫停下脚步却没回头,目光看着长长的曲桥淡淡道:“我真是不理解,你们希望我死心塌地的维护你们,为你们做事,为什么就不能对我好一点呢?” 平静的回头看了一眼聂映雪,聂霜紫摇了摇头转身向前。 聂映雪怔了一瞬,连忙跟了上去:“你这话什么意思?” “大姐不用探我口风了,晚些时辰爹爹邀我去书房小坐,到时你自会知晓我的态度。” 聂霜紫淡淡的回答,再没多余废话。不多时,两人站在了聂映雪房门外。看着自己的房间,聂映雪又皱起了眉头。聂霜紫微微一笑,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扫了一眼房梁,聂霜紫向采衣招了招手:“搬张凳子来。” 聂映雪抓住她还未放下的手,冷冷道:“你当真要挂?” “大姐不愿意?”聂霜紫看着她抓住自己的手,微笑道:“大姐若是不喜欢这个规矩,和爹说一声就是了。爹那么疼大姐,应该不会拒绝的。” 聂映雪眼神挣扎了一会儿,缓缓放开手,别过头道:“三妹挂吧。” 聂霜紫端详着聂映雪的神色,无所谓的耸了下肩。她这个大姐当真能忍,为了留住那一份在她眼中分文不值的父爱,受多少委屈都能隐忍过去。 不管这府里有多少人不愿意,总之聂霜紫还是不客气的将富贵缎挂进了聂映雪的房间里。 如聂霜紫所说,晚膳过后,她被聂丞相唤到了书房。书房里,除了聂丞相在以外,聂映雪也在一旁落坐。 将当初自家老爹给自己的那个小瓷瓶放到桌案上,聂霜紫后退几步提裙跪下轻声道:“女儿有负爹所托,请爹降罪。” “这……”聂丞相看了看自己手旁的小瓷瓶,声音微沉:“你没下药?” 聂霜紫低头温声答道:“女儿没有机会下,入王府第一日,王爷就发现了女儿身上的药。” “他发现了?”聂丞相一惊,忙站了起来,但随即又立马镇定的坐了下去,咳了声威严道:“王爷发现了,那你是如何说的?” “女儿也没有机会多说,王爷发现后拿走了药什么也没问。”聂霜紫说着停了停,缓缓抬头道:“只是昨日女儿回家前夕,王爷又将这药瓶子还给了女儿。女儿百思不解,只能把药拿回来给爹了。” 聂丞相听她说完眉头一皱,一脸凝重不语的看向聂映雪。 如此看来,他欲下毒之事已经被墨王爷知道了。墨王此举,难道是为了警告他聂家? 聂映雪抬眼审视的看着聂霜紫,淡淡道:“三妹说的可是真的?没有骗我们吧?” 她才不相信,如果墨王真的抓到了这个把柄,他会一声不吭?正确的做法应该是把这丫头抓起来拷问,用她来指证的话,就算扳不倒相府也能让相府在皇上面前损失一些圣心不是么? 聂映雪这样问,聂丞相也不禁怀疑起来:“你可知,对为父撒谎有何后果?” “女儿所言句句属实。当日爹委以女儿大任时,女儿已说过自己粗笨难成大事。”聂霜紫神色不变,仍低着头轻声道:“女儿已经将事情告知清楚,爹和大姐若是不信,我亦无话可说。” “你……” 聂丞相冷怒的眯着眼:“看来是爹高估了你了。” “女儿无能,让爹失望了。” “哼!” 聂丞相冷哼一声,挥了挥手:“你下去吧。” 就这么简单放她走了? 聂霜紫心下疑惑,但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于是行礼下去了。 “爹,你可看到了,三妹根本无心孝道,将您的话当做耳旁风呢。” 聂映雪目送着聂霜紫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微冷着声音道。 聂丞相拿起小瓷瓶,怒道:“哼,吃里扒外的东西,真是白布了一局棋。” 聂映雪站起身,思索着道:“三妹不会无故偏帮外人,莫非是墨王看上了她?她一心想攀龙附凤,所以才……?” “看上她?怎么可能!”聂丞相不屑的摇摇头,冷笑道:“墨王连静祁郡主那样的绝色美人都看不上,岂会看上她?依爹看,肯定是这丫头被墨王迷的神魂颠倒了,自以为是的替他周全。在王府,指不定怎么出卖自家人呢。” “爹爹说得是。” 聂映雪微笑附和,心里却不以为然。墨王能走到今日这地步,岂会是一个以貌取人之人?静祁郡主心思如何她不知道,但是聂霜紫是她从小就惦记在心里的对手,聂霜紫有怎样的玲珑心思她再清楚不过。 她这个三妹有一张伶俐的嘴,透澈的眼,每每私下里与她相处都能让自个觉得心惊胆战。如果墨王真的欣赏聂霜紫,她不意外。 她爹此前也是自信满满的说过聂霜紫的心计,怎么就想不到也许墨王就看重这类人呢? 其实这样也挺好,她依附祁王,聂霜紫若依附墨王,那她们之间的胜负之争就更激烈了。她很想知道,日后是她的夫君得此天下,还是聂霜紫今日选择保护的那个人得到天下。 银白弦月洒进窗口,聂映雪抬头望着那轮月光,心里想,其实这样也挺好。 “既然这丫头留在墨王府对我们的大事也无助益,那也不必让她留在那里了。明日派人去将陈家公子请出来吧。” 聂丞相沉默半晌又冷冷道,聂映雪回过神来,垂眸道:“爹爹真的,要将三妹许给陈家公子?” “能嫁进陈家,是她的福气。” 聂霜紫回到清茴院,采衣陇云时影三人正坐在院子里等着她回来,一见她走进院子都围了过来。 “小姐,老爷没为难你吧?” 采衣率先出声担忧的问,这家人表面和谐私下狠辣的作风她是最清楚不过的了。 聂霜紫摇了摇头:“没有,今日爹格外好说话呢。” 在院子里坐下,聂霜紫抬头看着围住自己的三人,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道:“你们说,我长得很差劲吗?” 三人对视了一眼,皆摇了摇头。陇云道:“没有啊,姑娘为何这么问?” 陇云说得是实话,她现在的主子,虽说不至于倾城倾国之姿,但绝对也是摆得上台面的美人一枚的。 “那没道理啊,如果我长得不差,那为什么我爹宁愿让青芙去对王爷使美人计,而不是我呢?” 聂霜紫皱了皱眉头,双手支起下巴苦思。 采衣不解的道:“四小姐接近王爷是老爷指使的吗?为什么呀?” “是啊,为什么呢?没有理由啊,王爷这等姿容这等算计的人,除了死士,派谁使美人计都有可能被策反的呀。” 聂霜紫很是苦恼,想了想道:“如果不是奉命,那就是她自己去的……” 可有什么原因会让得一向谨小慎微,小心翼翼在这大宅院里生活的聂青芙突然胆子冲天,跑去接近男人呢? 聂霜紫脑中灵光一闪,抬头对时影道:“时影,你去查查,这段时间都有些什么人出入相府。这些人里除了来贺喜的还有没有别的原因,顺便看看,外头除了我大姐的婚事外,还有没有丞相要嫁女的消息。” 时影轻点了下头,没说别的就跃上屋顶,施展轻功出了相府了。 陇云扫了眼陇云离去的方向,疑惑道:“姑娘为何突然要调查这些?” 聂霜紫目光沉了沉,幽幽一叹道:“我原本于皇宫里得到的一点利用价值,也被我今晚上的三言两语给说没了。没有什么利用价值,在这相府里就没有容身之地。” “如今家里几个姐妹都到了适婚之龄,朝臣之间拉帮结派必有联姻。我怕我爹,他要卖女儿……” …… 第二日早膳之后,聂霜紫没等回时影,倒是等来了聂映雪的贴身丫环翡翠。翡翠捧了一套新做好的夏装来到她院子,说是天气闷热,聂映雪请她到花园凉亭小坐。 聂霜紫打发了翡翠,将那套粉红色的衣裙拿起来看了看,偏头对陇云道:“你也换身衣服,跟我一起去。” 采衣有些意外:“小姐不是说让陇云和时影姑娘都尽量待在院子里吗?怎么这会儿又要陇云跟着了。” “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的,我说话直来直去,难免惹人生气。天气烦闷,我怕待会儿一个说话失了分寸,不小心就引人动起手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陈家公子 第一百三十四章:陈家公子 聂霜紫微微扯唇,提了裙子走进里间换上,边换边道:“我身子娇弱不禁打,保险起见,陇云还是跟着我比较好。” 她原想着低调做人,失宠就失宠了,反正她爹已经很久没宠过她了,她不在乎。盼着混到聂映雪大婚,她回了王府照样无事一身轻,这些人爱咋滴就咋滴。谁知,她有心避事,偏偏这些人就是不愿意让她安生,总变着法子挑战她的善良程度…… 带着陇云缓步行至花园,还未到达约定的凉亭,耳边就远远的听到了如涓涓细流的琴声。聂霜紫穿过一丛花木,远远的就看见凉亭里抚琴而坐的聂映雪。 聂霜紫放轻了脚步走过去,走近时聂映雪正一曲落下,抬头看到她来,微微一笑:“三妹到了,快坐。” 聂霜紫在一旁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看了看除了聂映雪就只有几个丫头在的凉亭好奇道:“大姐怎么没将二姐和四妹一同叫过来?如此难得的机会,我还以为大姐必会让我们姐妹四个聚上一聚呢。” “四妹怕热,赖在房间里不肯出来呢。”聂映雪挥了挥手,让丫环把琴抬了下去,笑道:“至于二妹,她最近老往外头跑,平时连个人影都不见,更别提把她叫过来了。” 聂霜紫了然的点了点头,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把目光投向凉亭外的花园,看着丛丛花木在烈日外兀自盛放。 “不觉间已经五月了,这两日天气越加炎热。这身新衣穿在三妹身上,为三妹增添了不少光彩。”聂映雪看了看聂霜紫穿在身上的衣服,温声道:“这衣服还是爹爹吩咐人做的呢,果然适合三妹。只是三妹的饰物少了些……” 聂霜紫穿上这件粉色衣裙,比起平日里的素衣更增了一分娇俏。只是头上的发鬓依旧简单,只用了一根簪子松松的挽住一些头发,再没其余的装饰。倒真是如聂映雪所说,这打扮不大像个满头珠翠的千金小姐。 聂霜紫回眸笑了笑:“妹妹素来喜欢轻便,这又是在家里,大姐就不要见笑了。” “也是这些年娘忙着府里事情,没及时给你添置些好的,我替娘对妹妹说声抱歉。” 聂映雪歉意的一笑,说着站起来道:“我房里有一些不错的发饰,左右无事,我拿过来让妹妹试试。你若喜欢就戴着,虽说是在家里,但女孩子还是打扮的漂亮些好。” 聂映雪话落扶着翡翠的手臂走出凉亭,竟像是真的要回房去取饰物来似的。聂霜紫暼着她的背影,淡淡道:“大姐何必亲自回房取?让丫头婆子们拿过来就是了。” 聂映雪身影顿了顿,但还是笑道:“姐姐的东西放在哪自己清楚,丫头们姐姐怕拿过来你不中意,还是姐姐亲自走一趟。” 聂霜紫没再拦着,看聂映雪在翡翠的搀扶下离开后,回头扫了一眼还守在亭子里的几个丫环婆子:“你们也下去吧,这里不用你们侍候。” “三小姐,奴婢奉大小姐的命在此守着,就是怕小姐有什么吩咐。三小姐不必在意奴婢,只当奴婢不存在就是了。” 说话的是一个年纪较长的婆子,她对聂霜紫恭敬的行了个礼却没有退下的意思。聂霜紫眯了眯眼,依稀记起这人是二夫人房里的。今日倒奇怪,跑来她和聂映雪跟前侍候了。 人家不肯走,聂霜紫也懒得浪费口水赶人,反正这府里的人对她的恭敬都是表面上的,她的话也没几个人会听。 自顾自的吃着凉亭里的水果糕点,百无聊赖的欣赏着花园的景致,这无聊不过持续了一会儿,就被几个状似悠哉游园而来的男人们打破了。 相府的管家付叔在一旁恭敬的引路,一个贵族公子满脸谄媚的对着身边的男人讨好的笑:“王爷,您慢点走。” 苏煌微微一笑,好脾气道:“陈公子,不必对本王如此客气。今日有缘可以同赏丞相府中花园,要尽兴才是。” “是是是……” 聂霜紫看着不远处逐渐走近的三个男人,皱了皱眉头放下手里的香蕉,她怎么不知道相府的后花园如今成了可以让外人观赏的地方了? 本身对祁王没有什么感觉,但多年来形成的习惯几乎是下意识的就让聂霜紫站起了身,打算避开来人。但还没等她走出一步,凉亭里候着的几个丫环婆子就好像约好了般,纷纷惊呼一声跪下行礼。那几声清脆的参见王爷,不但吸引了正往这个方向而来的祁王等人,还让聂霜紫站起的身子僵在当场。 祁王看着凉亭里面无表情的聂霜紫,英眉微扬。那位陈家公子则是上下扫了几眼,疑惑的问道:“付管家,这位是?” “陈公子,这位就是三小姐。” 付管家先是温声回答了一句,然后走上前向聂霜紫行礼道:“老奴见过三小姐。” 陈公子听到此言眼睛一亮,再度认真的看了看聂霜紫,此次投过来的眼神里却带了丝不可言喻的意味。 这位聂三小姐的姿色,似乎在他预估之上…… “付叔不用多礼。” 既然已经被瞧见,想掉头就走显然是不太实际的。聂霜紫只好微微一笑,欠身行礼道:“见过王爷。” “聂三小姐不必多礼。”苏煌率先走进亭子,微笑道:“没想到聂三小姐识得本王。” 聂霜紫低下头轻道:“当日宫宴曾有幸见过王爷。” “三小姐,这位是户部尚书陈大人的嫡子,陈公子。” 付管家在一旁指着陈公子介绍道。陈公子手拿折扇上前作揖,温文有礼道:“在下陈谋助,见过聂三小姐。” 是这家伙! 看清眼前这陈公子的长相后,聂霜紫心里暗自讶异的道了一声。刚才就觉得这人有些眼熟,如今一看,几月前在街头发生的一幕画面顿时就跳进了脑海里。他不就是那个在医馆门口欺凌弱小,甚至差点调戏如星的渣男么? 没想到今日竟然在自己家里见到了。聂霜紫心中暗忖,亦也回礼道:“见过陈公子。” 一直候在一旁的采衣也认出了这人,当下暗中拉了拉身边陇云的袖子。陇云接收到采衣递来的眼神,盯着亭中的祁王和陈谋助心里暗暗警惕着。 “三小姐不必客气!不必客气!” 她这般大方懂礼倒让陈谋助心内暗喜,抬头笑了一声就想上前扶起她。聂霜紫眉头微蹙,赶在这人手碰到自己前先站直了身子后退一步,避开了他自作熟络的热情。 转目看向祁王爷问道:“王爷今日是过来探望大姐的么?” 苏煌本想否认,但想了想,觉得自己好像除了这个理由也没有别的了,于是便点了下头:“今日出府办些小事,路过就过来看看了。” “王爷对大姐真是一片深情,我本以为按照我们北启婚嫁习俗,婚前半月新郎新娘不得相见这一条,得等到大婚之日才能看到王爷呢。没想到这离大婚还有短短几日,王爷便经受不住思念来看望大姐了。” 聂霜紫掩唇而笑,轻声道:“大姐方才回房拿东西了,若是她看到王爷一定会很感动。” 苏煌脸色微僵,但除了轻咳一声也没什么话说,毕竟是他自己跳进她的话里的。他未将什么规矩放进心里,倒是让这丫头下了一个套来取笑他。 聂霜紫是暗讽苏煌身为王爷却因为过于看重儿女情长而罔顾男女大防,婚前还不避讳的出入女方家中。那陈谋助显然是没听不出来她话里的调侃意味,还以为她是真的羡嫉自己姐姐,在一旁一个劲儿的附和,连声道是啊是啊,还夸赞了好几句苏煌的情深意长。 苏煌听得脸色微黑,内心里很想冲动的把这人嘴巴堵上。他再这么说下去传出去,他祁王爷今日心血来潮的来访,就变成了百姓们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风流韵事了…… 他不过是听闻聂三小姐如今回了府,又听丞相说,打算近来将几个女儿的婚事都给订了。一得到今日丞相属意的陈家公子就会过府拜访的消息,他忍不住好奇就跑了过来。 苏煌心中掠过当日在墨王府掳走聂霜紫的情景,扫了一眼面前眉目静然的女孩,又暼了眼身旁的陈谋助。 虽然陈谋助出身不算低,但不知为何,他心中竟觉得这男人配不上他面前的这个女孩。 “既然王爷来探大姐,那就请王爷和陈公子稍坐等候吧。” 聂霜紫抬手请苏煌和陈谋助坐下,偏头对一直候在亭里的丫环们道:“你们遣个人去请大小姐,其余的备上茶水好生侍候着。” 吩咐完,她对着两人再行一礼道:“王爷和陈公子稍坐,小女子闺中有事,就先行告退了。” “三小姐……”付管家犹豫的喊住她:“您这就要回房了?” 聂霜紫转头看他:“付叔还有事么?” 付叔看了看陈谋助,讪笑道:“王爷和陈公子难得才来一回,三小姐不多坐一会儿?” 聂霜紫刚想拒绝,亭子外刚走出去打算去请聂映雪的丫环又跑了回来,欠身道:“王爷,大小姐过来了。” 她话落,亭子里所有人都抬头看向她身后。青藤遍布的假山后,聂映雪款款身姿缓步而来。 第一百三十五章:游园 第一百三十五章:游园 聂映雪是没有料到祁王会来的,还正巧跟陈公子凑在了一处。她听到下人通报,几乎是立刻赶了过来。 “王爷。” 聂映雪走入亭子后盈盈下拜,苏煌立即上前扶起了她:“雪儿,你我之前何须多礼?” “多谢王爷疼惜,但礼不可废,映雪不敢逾越。” 聂映雪依着苏煌站直身子,扫了一眼一旁的陈谋助,微笑道:“陈公子也过来了?” 陈谋助连忙行礼:“见,见过王妃。” 聂映雪脸微微一红,低声道:“陈公子,我还不是王妃呢。” “这,这不还有几天就是了吗?早几日晚几日想来也无人介意的。” 陈谋助谄媚的笑了笑,目光微闪的看着聂映雪。一向喜欢美色的他,自然对聂映雪这等美人垂涎不已,但人家已经是既定的王妃,自然看不上自己这等官家子弟。所以他也只能暗压下心里头不该有的想法,极力的奉承讨好她了。 聂映雪腼腆一笑,偷偷看了眼苏煌的神色,见他没有不悦的样子才悄悄放下心来,以为他是真的不介意别人早点喊她王妃。 “王爷今日怎么过来了?” 听见聂映雪的问题,苏煌转目看了眼一旁安静待着的聂霜紫,才收回视线温声道:“来看看你。” 聂映雪不知道是应该觉得受宠若惊还是什么,她自然希望他来,可绝对是不希望他出现在这种场合里的,特别是出现在聂霜紫面前。今日将聂霜紫引出来,唯一的目的就是制造她和陈公子的偶遇,但现在因为自个的未来夫君的出现,这场偶遇似乎已经变了味。 聂映雪思量了下,温柔笑道:“王爷待映雪真好。映雪前日学炖了燕窝百合羹,既然王爷来了,不如尝尝再走?” 苏煌锁着聂映雪脸上的神色,勾了下唇:“好啊。” 苏煌没有拒绝,聂映雪心中暗喜,转眸对聂霜紫道:“三妹,陈公子今日是奉尚书大人之命来取官文的,只是爹此时不在家中。我和王爷已多日不见……就麻烦三妹替姐姐招待一下陈公子可好?” “大姐自然是要先以王爷为重,可是……”聂霜紫扫了眼那位陈公子,蹙了下眉头:“男女有别,由妹妹来招待陈公子是否不妥?” “三妹多虑了,陈公子是正人君子,再者尚书大人和爹向来交情匪浅。陈公子和二妹四妹都见过几次,你不必拘于俗礼。” 聂映雪摇头笑了笑,对陈谋助道:“陈公子,你不是一直想逛逛府中花园么?就让三妹带你四处转转可好?” “王妃如此说,那谋助就恭敬不如从命了。”陈谋助当然不会拒绝,向着聂霜紫有礼道:“有劳聂三小姐了。” 聂霜紫看到这儿也大概猜了个明白了,心里多少也估摸到聂映雪打着什么主意。看着满面笑容等着自己的陈谋助,不禁无语。 这人若是个正人君子,那这世界上估计就没有坏人了。 推脱不得,明显聂映雪也不会再给她推脱的机会,先发制人的领着苏煌离开了花园。聂霜紫在亭子里和陈谋助相顾无言的站了一会儿,无奈的率先走出了亭子。 陈谋助自然也跟了上来,只不过有采衣和陇云在聂霜紫左右,他也只能保持着一段小距离跟聂霜紫并肩而走。 “不知陈公子今日是来取什么官文的?” 不紧不慢的走着,聂霜紫没介绍起花园里的各类花草,倒是淡淡问出了跟她毫无关系的问题。 陈谋助一愣,他哪里是来取公文的,分明是奉了父命来看看自己未来的妻子的。取公文之说是聂映雪随口诌来的,他事先可没有串供过。思及此,只好有些尴尬道:“不打紧的公文罢了。” “想来也是不打紧的。爹爹从来没有把公文带回家里的习惯,向来都是在朝中六部司里处理完了再回来的。”聂霜紫点了下头,微笑淡声道:“此番拿回家来等着公子来取,而不是在上朝时亲手交给尚书大人,想来真不是什么打紧的公文。” 陈谋助脸上笑容一僵,一时不知道说什么话来自圆其说。他向来纨绔惯了,哪里懂朝政上的事?哪里懂朝廷官员之间有什么规矩? 性格使然,他自然也不懂什么言语交锋,被聂霜紫话里带话的戳穿了,也只能讪讪笑道:“三小姐说得是。” 这人对她倒还真是客气。 如果不是已经提前见过这人在街头欺凌弱小的架势,光是今日所见,聂霜紫大概会只觉得这人只是个头脑简单又比较狗腿的贵家公子。不过没什么差别,不论是哪一面都没能令她有半分好感。 明明肚子里没有墨水,却还要装出一副翩翩风度的假象。看过墨王府里那么多风姿各异的出色男人后,再看眼前这人,真是怎么看怎么别扭。 司漠谦和多谋,一翮沉稳内敛,颜宿气质温纯,凤燿潇洒妖媚,欧阳阡张扬不羁,她家王爷就更不用说了,那是逆天级的。各个男人各有风华,还都生了一副好皮貌。 在见过这些男人后,聂霜紫的审美早已普遍被拉高,一般的男人她真看不进眼去。这陈公子不说跟太子祁王萧钰宸他们比了,就是跟天素居的叶虽钧比,也差了不是一个档次。 心中想起墨王府,蓦地就有些思念…… 聂霜紫微微放缓了脚步,看着眼前原本熟悉如今却觉陌生的相府花园有些失神。 “三小姐?三小姐?” 陈谋助连着叫了她好几声都没反应,不禁有点耐心渐失。这女人当着他面不怎么说话就算了,怎么还走神? 聂霜紫收回思绪,偏头暼了一眼有些不悦的陈谋助,眉头微蹙,对采衣使了个眼色。 采衣会意,立即上前扶着她对陈谋助道:“陈公子,花园颇大,我家小姐身子不好,不宜劳累。如今已经走了这么一段路,怕是不能再招待公子游园了。” 陈谋助摇扇子的动作一停:“这……” “怠慢陈公子实在抱歉,还望陈公子海涵。”聂霜紫扶着采衣,当真露出一些疲态,歉意的笑了笑后又道:“此时已近午膳,想必爹也快回来了。陈公子也顶着日头走了好半晌,我命人在花阁备下茶水,就请陈公子移步等候可好?” 陈谋助心里不大乐意,但面上却不敢反对,只能顺着点头道:“如此也好。” “采衣,送陈公子去花阁。” 见到对方没有死缠烂打,聂霜紫松了口气,偏头对采衣吩咐了一声。 采衣领命,上前领着陈谋助离开。 目送两人背影消失在视线里,聂霜紫转身对陇云道:“我们回房吧,时影应该回来了。” 陇云点头应是。 芙蕖居是聂青芙住的院子,座落在相府既不偏僻也不引人注意的位置上。比不上聂映雪和聂映梅的院子宽阔大气,但也比当初聂霜紫独自居住的后院竹林要好上太多。 聂霜紫的脚步在距离芙蕖居的围墙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抬头看着高高的围墙。 陇云的步伐是在聂霜紫之前停下的,盯着围墙,听着耳边的哭叫声和怒骂声冷笑道:“侯门之家,打骂下人这种事果然常见。” 聂霜紫眯了眯眼,她知道她二姐有喜欢虐待人的特殊嗜好,但从来不知道她四妹身上也有这种不良品质。 “去看看。” 聂霜紫说着收回目光,举步往院子正门走去。 她鲜少有机会路过芙蕖居,所以对自己这个四妹的居住环境还真是不了解。这回住进了清茴院,清茴院和芙蕖居算是比较近的。路过倒是有机会路过了,只是没想到第一次路过,会撞见这么一幕。 芙蕖居院门大开,院前一棵高大梧桐遮住大半日光。絮叶纷扬,桐花摇曳,花叶萧条铺了院前满满一地,竟也无人来扫。 庭院之中,一个瘦弱的少年正跪在坚硬的地面上,低着头一下又一下的抽着自己的巴掌,压抑的呜咽之声就是从他口中发出。少年前方,一脸色厉内荏的丫环正插着腰,横着眉咄咄逼人的厉骂。 聂青芙背对着两人站在一堵围墙下,抬头安静的看着围墙之上或惊飞或扑打停留的雀鸟,仿若身后两人制造出的嘈杂声不存在似的。 聂霜紫踏过院子外落了满地的梧桐花叶,皱着眉头走进院子里,淡声道:“四妹可真有兴致,抽耳刮子的巴掌声好听么?” 她的声音轻轻落下,庭院里的三个人都愣了愣,聂青芙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回过头来微笑道:“三姐,今日怎么有空来我这里坐了?” 翠儿停下了指责,那名少年依旧低着头,手只停顿了一瞬就又抽打了起来,下手干脆,声音响亮。 那啪啪啪的声音落在聂霜紫耳朵里十分揪心,举步走到那少年身前,抓住的他手臂沉声道:“别打了。” 少年身体一僵,抬起那张肿胀充血又布满泪水的脸怔怔的看着她。 聂霜紫也是一愣,她没想到这瘦弱的少年年纪这么小,看上去不过十一二岁。她也没想到这少年已经把自己打成了这个样子,这得是打了多久啊? 脸色沉了沉,缓缓抬头看向那站在墙边,挂着笑容的自个妹妹淡声道:“四妹可否告诉,这个小弟弟犯了什么错,要受这样的惩罚?” 第一百三十六章:萧萧梧桐雨(一) 第一百三十六章:萧萧梧桐雨(一) 聂青芙并不意外聂霜紫会问出这样的问题,看也不看那少年一眼道:“下人办事不利都是要受惩罚的,我教训自己的奴才,三姐也要管么?” “四妹性子一向和顺,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铁石心肠?”聂霜紫将少年从地上拉起来,不悦的看着聂青芙道:“下人同样是血肉之躯,有错小惩也就是了,何至于下这么重的手?” 聂青芙冷笑:“当奴才的不教训就长不了记性,下次办事就不会尽心。三姐如果是来找妹妹喝茶的,妹妹欢迎,但如果三姐是来管我院子里的事情的话,还是请三姐回去吧。” “一口一个奴才,看来四妹是已经忘了,自己的出生又是如何。” 聂霜紫声音微沉,一句话说得聂青芙面上一僵,冷冷的咬着唇:“三姐,你是要为了一个奴才羞辱自己的妹妹吗?” “你怕人羞辱,却趾高气昂的去羞辱别人,不觉得好笑么?”聂霜紫放缓了些口气,轻叹道:“这位小弟弟年纪比你我还要小,寄人篱下已经命苦,你怎么还能狠得下心这般惩罚?今日既被我看见了,我自然是要管的,四妹罢手吧。” “呵呵,你要管?你也不过只敢管管我了。若今日换成是大姐或是二姐,你避之唯恐不及吧?”聂青芙冷笑,嘲讽的看着自己的这个姐姐:“三姐,你其实也只是个欺软怕硬,贪生怕死的人罢了,何必还要时时摆出这么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 聂霜紫皱了皱眉头,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她去了墨王府后再见到聂青芙,她待人处事变的越来越尖锐了。以前的聂青芙虽然喜欢跟在聂映梅身后对她泼冷水,但两人独处时,她并不会刻意尖酸,如今这是怎么了。 “不管你怎么看我。”暗叹口气,聂霜紫无意再去猜测聂青芙的反常,淡淡道:“能否请四妹得饶人处且饶人,原谅这位小兄弟吧。” “三姐回去吧,我说了,这是我院子里的事,与你无关。” 聂青芙转过身,对翠儿使了个眼色。翠儿立即从两位小姐的争执中回神,转头对那少年瞪眼厉喝道:“谁准你停下的!” 少年抬眼看了看身旁的聂霜紫,握着拳头噗通一声又跪了下去,一言不发的又对自己抽起了巴掌。 聂霜紫脸色一沉,低眸看着跪在自己脚边的少年,心中逐渐升起怒火:“住手。” 少年动作不停,像是没听到她的话似的,聂霜紫又沉沉喊了一声,依旧无用。 “三姐何必为了一个下人动怒?你是千金之躯,屡次为了一个下等人和自己姐妹起冲突,不觉得有失身份么?” 听到聂霜紫微怒的声音,聂青芙蹙着眉头回过头来,冷冷道:“再者,他的主子是我,他是不会听三姐的话的。” 聂霜紫沉着脸对陇云喊了一句:“陇云,阻止他。” “三姐,你未免太顽固了。”看着陇云几步上前点了少年的穴位,聂青芙微微勾唇:“良驹未能碰到良主,是他命不好。如果遇到三姐这样的主子,那他就不会这么苦了。” 聂霜紫转目盯视着聂青芙:“四妹既然坦言自己并非良主,那么我将你院子里的所有下人都调走,四妹应该也不会生气吧?” 原本以为聂青芙听了会愤怒,可没想到她却突兀的笑了,缓缓抬眸扫了一眼自己空荡荡的院子慢慢道:“三姐以为,我这里能有几个下人?我这里除了翠儿,就只有这个新买来的奴才了。只可惜,仅有的两个也是谁都调不走的。” 聂霜紫也扫了一眼庭院,怪不得她刚刚就觉得这里环境明明本该幽美,却不知为何静谧的得过了头,原来是因为人太少的缘故。 “三姐应该知道终生死契。”聂青芙没有理会聂霜紫异样的目光,举步走到那少年身边淡淡道:“这个奴才,是我上个月从街上买回来的。他卖身葬母,我将他买回来,替他葬了他母亲,从此后一生都跟着我是他签立死契时亲口立下的誓言。契约在我手上,他和翠儿就只会是我的人,谁也调不走。” “一个奴才,最基本的就是要忠心,无论何时,都对主子绝无怨言。三姐今日插手管我的手,不是救他是害他,奴才如果失去了主子的信任就什么也不是了。”聂青芙的声音越冷,目光却很平静的对上聂霜紫的眸子:“他注定了是离不开我的,你救得了他一回能救得了第二回么?” 聂霜紫抿唇淡道:“既然是终身的奴才,那更应该宽厚以待。你如此待人,只会误了你自己。” “我如何待人是我自己的事,奴才被主子如何对待那是他们的命。”聂青芙摇了摇头,视线落到院外的梧桐树上。梧桐花雨随风纷落,满目萧条。 “这都是命,三姐,你明白么?” 她不明白,聂霜紫看着聂青芙,摇头淡道:“我不明白,不明白一个人的本性为何就能变的这么快。我记得你当初你被爹承认入籍的时候说过,你说你娘已经是苦命人,今生你绝不会再苛待任何下人了。可这些年,你做的都是些什么?” 她做的都是些什么?她也想知道…… 聂青芙身躯微微颤抖,水袖里的纤细指尖刺进掌心带来钻心的疼。咬着唇回过头,眸子死寂的看着聂霜紫道:“不要再提我娘了好不好?你明知道,她是我这一生的耻辱。” 聂霜紫皱紧眉头,她没想到聂青芙竟然会这么说自己的娘亲。就算是她自己,虽然很多事情上她并不苟同她娘亲的做法,但不论她娘生前死后,她都从来没有对她娘不敬过。 陇云也皱着眉头,她怎么觉得聂相府的几个小姐一个比一个心理扭曲呢。 聂青芙划开唇角苦笑:“你觉得我太不孝了?” “三姐,你知道我最不喜欢你身上哪一点吗?你什么都好,就是太自以为是了。你明明不是我,明明不是大姐和二姐,却总是用一副什么都看透的眼神来指责我们。你哪里懂呢?你懂什么呢?” 聂青芙抬脚想朝聂霜紫走近两步,身体却一晃,翠儿连忙跑过去扶着她。 借着翠儿支撑自己疲惫的身子,聂青芙抬眸冷笑:“你从前说过不要信命,人活着总是会有无限可能的。可是,我看不到。生在侯门里的女子,一出生身上就带了把枷锁,这把锁你有,大姐二姐和我都有,只是我们的锁不一样……” “你是嫡女,你娘是爹明媒正娶的夫人,无论发生什么事,这件事都不会有所改变。所以你永远都体会不到生为庶女的我,无权无势,无亲无故的活在贵门里的无奈。” 红润的唇一边说着一边颤抖着,一串水珠从聂青芙眼角掉下来。 “我已经那么努力的学习做一个千金小姐,那么努力的忘记自己的娘亲是一个卑微的婢女。可是你们,你们总是要一次又一次提醒着我,提醒着我不要忘记自己的卑微。如果我娘……如果我娘不是那么下贱的身份就好了……” 梧桐树叶被风卷着翻过墙头,聂青芙抓着翠儿手臂的手紧了又紧,盈满泪水的眼睛里一片不甘。 “所以你就要把自己的痛苦加诸在别人身上吗?” 良久,聂霜紫轻叹一声,沉沉的道:“这就是你苛待他人的理由?因为不甘心,所以也要让别人尝尝被欺凌的滋味?” “我只是想要认命,想要叫自己认命而已。”聂青芙失神的回答了一句,又慢慢的笑了:“也是叫这些奴才早些认命。奴才有奴才注定的命,庶女有庶女注定的命,看着他们痛苦的样子,我渐渐就能接受自己的命了。” “你怎么会,这么想……” 聂霜紫觉得这对话没法再继续下去了,她从来不知道聂青芙的想法会这么极端。开口闭口都是命的,到底发生了什么让她有这样子的想法?仿若,仿若万念俱灰! “不这样想,又能如何?”聂青芙抬袖擦了擦眼角,抬眸道:“三姐今日应该已经见过了吧?” 聂霜紫不解:“见过什么?” “你未来的夫婿,户部尚书之子陈谋助。” 聂霜紫脸上一变,失声道:“什么未来夫婿?” “原来三姐还不知道。”聂青芙冷笑,也没有隐瞒道:“虽然没有正式定亲,但是爹和陈家人已经达成共识了,大姐婚后,想必爹就会替三姐定下这门亲事。” “胡闹,我跟陈公子此前根本没见过,怎么能这么草率定亲?” 聂霜紫心里微沉,最担心的事果然还有发生了,可还是忍不住说出一句垂死挣扎的话来。 聂青芙嘲讽的摇摇头:“三姐还不明白吗?见没见过,有没有感情并不重要。对陈家来说,你是相府千金就够了。对爹来说,他有一个女儿要嫁进尚书府就够了。” 看到聂霜紫泛起怒意的脸色,聂青芙微微一笑:“三姐也不用生气,左右你嫁过去也是正室,不会吃亏。” “那你呢?” 意外的婚事虽说让聂霜紫惊讶,但好歹是心里是有些预料的,并不能让她太过失态。心里被人摆了一道的微怒压下后,想起聂青芙近来的异常,聂霜紫看着自己的四妹,不禁问道。 聂青芙怔了怔,然后渐渐敛下眼帘:“我?我不过是个低微的下人所生,配给谁又有什么分别?” “三姐,我至今还很羡慕你。爹无论再如何不待见你,也从来不曾想过亏待了你。陈家有意攀亲,许下嫡子正室,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你。” 第一百三十七章:萧萧梧桐雨(二) 第一百三十七章:萧萧梧桐雨(二) 一怔,聂霜紫缓缓垂下眸子。羡慕她?她不知道她爹对她的种种待遇,有什么好让人羡慕的。 聂青芙目光看向地面上被点了穴的少年,眸光幽幽,从怀里掏出一纸契约。推开翠儿,面目平静的走到聂霜紫面前,把纸张塞到她手里。 聂霜紫一愣:“你做什么?” “这个奴才,我不要了,今日之后原本就是打算丢出去的。”聂青芙垂下眼,面上划过一抹淡淡的疲倦:“三姐若是喜欢就留下,不喜欢就自行处理吧。” 聂霜紫抽了抽嘴角,捏紧手中的一纸契约:“四妹,莫非你从头到尾都在跟姐姐我开玩笑么?” “我原本就是在跟三姐置气,不过算了,论嘴皮子,我哪里比得上三姐。说多了,又只是在给自己找不痛快。”聂青芙淡淡的摇了下头,抬眸看着自己的这个姐姐微微咬唇,放低了声音轻道:“三姐曾问过我,是不是喜欢墨王爷……” 偏过头,用只有彼此能听得到的声音飘忽道:“其实无所谓喜不喜欢,只是终究要为妾,做王侯之妾也总是要比商贾之妾要好得多的。我只是这样想而已。” “四妹……” 心中一揪,下意识的抬手握住面前人的手臂,聂霜紫声音微沉。对上聂青芙的眼睛,可以清楚的看到其中泛着几缕茫然惶然。 那是一个人被逼到毫无退路,又前进无门才会出现的情绪。 一把抽回自己的手,聂青芙转身进了房门:“三姐走吧。这里不适合三姐,也没人欢迎三姐。” 聂霜紫看着紧闭的房门怔愣了好一会儿,原本清明的脑海因为聂青芙的一番话陷入混沌。 翠儿在一旁犹豫了会,还是出声道:“三小姐,你请吧。” 聂霜紫把目光转到她身上:“四小姐的院子为什么只有你一人?我可不记得府里的规矩是这样的。” “三小姐有所不知。”翠儿此时收起了教训少年的骄横样,低头恭敬道:“从三小姐搬去后院之后,这院子里原本的下人就调走了。二夫人接管府里事务,说要节省开支,不能给支派那么多下人了。后来二小姐也有在二夫人面前替小姐要人手,但是小姐拒绝了。” “最近我不在的时间里,我爹可有经常过来?” 眼神示意陇云解开那孩子的穴道,聂霜紫收起契约又问道。 翠儿很诚实的回答:“上个月老爷过来了三四回,带着小姐出府了几趟。” 心中略过几番思量,聂霜紫看了一眼翠儿,转身往外走去:“陇云,走吧。” “三小姐!” 翠儿急切的喊了一声,看见聂霜紫停下脚步,噗通一声跪了下来:“三小姐,老爷打算将小姐许配给一位北方盐商……” “跟我说这些做什么?”聂霜紫淡淡的回头暼过她:“你家小姐既然规矩严谨,那必然教过你不可私议主子。身为一个下人,你不觉得自己已经越矩了么?” 翠儿一噎,低下头不敢说话了。 聂霜紫又扫了一眼聂青芙的房门,轻淡道:“有些事,就是说给我知道了又如何。很多事,我同样无能为力。” 梧桐树叶哗啦作响的声音更大了,聂霜紫离开了芙蕖居,徒留翠儿黯然跪在院子里。隔着一道紧闭房门,聂青芙蜷缩着坐在门后地面上,纤手握拳放在嘴巴里狠狠咬着,泪覆素颜,可愣是没让自己哭出一声来。 聂霜紫在梧桐树下停住脚步,沉默不语的抬起头看着满树桐花。 陇云扶着少年站在她身后,看着她的背影轻声道:“姑娘,你在想什么?” 聂霜紫长如蝶翼的睫毛轻轻颤了颤,失神道:“我在想,还是墨王府好。” 狂风卷乱纷飞絮,一院梧桐遮丽影,聂霜紫踩着铺满小径的梧桐树叶渐渐离开了,由始至终再没回头。 “小姐……” 翠儿的声音在房门外颤颤响起,带着哭音:“三小姐已经走了。” 聂青芙怔怔的放下手里的拳头,一言不发的盯着自己的绣鞋。 翠儿蹲在门外,用袖子擦了擦脸哽咽道:“小姐,三小姐会帮我们的吧?” “如果有万一……翠儿,你害怕吗?”聂青芙双眸低垂,眼睛里一片光彩也无,淡淡道:“你害怕跟我一起嫁到北方吗?” 翠儿身体一僵,随即摇摇头:“奴婢就是替小姐委屈,奴婢是不怕的。” “你不怕,我却害怕。” 双手抱紧自己的膝盖,薄纱水袖在冰冷地面逶迤。聂青芙闭上眼,冰凉泪珠划落嘴角:“我听说北方的环境很不好,夏天的时候极热,冬天的时候极冷。那个地方又离家里这么远,我一个人也不认识。我还听说那个齐老爷,已经娶了十几房妻妾……如果此生决难逃过这样的命运,为什么还要这样活着呢?” 听见自家小姐满含悲切的声音,翠儿又哭了:“小姐,不会的不会的,你一定可以不用嫁过去。三小姐一定会帮咱们,就算不帮,也还有奴婢呢。奴婢一定会替小姐,拼尽全力去阻止这门婚事的。” 房门里一片静悄悄,聂青芙半晌未发一语。空寂的庭院里,一时只闻翠儿越来越不加压抑的哭声。起初是抽噎不止,最后直接趴在门上大哭起来了。 她是哭她家小姐,亦也是在哭自己。生在此间世道,女子本就卑微,前程未卜,岂能不哭? 良久,当翠儿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时候,房门打开了。聂青芙一脸平静的站在门里,看着哭成花猫的翠儿道:“别哭了,我们会有办法的。三姐一向仁善,又足智多谋,她今日已经看到我的处境,必定会心生恻隐。她嘴上说得再不在乎,可我知道,她是姐妹几个里最看重我们当年情谊的。” “就算她最终还是决定不同情我,还有二姐呢。最不济,我毁去自己声名,也总是能避免这一桩事的。” …… “拜见主子。” 刚一走进自己的房间,身后就响起噗通下跪的声音。聂霜紫回过头,就看见那跟着她回来的少年二话不说的朝着自己磕了好几个响头。 “我不喜欢别人对我磕头,起来站着吧。” 示意陇云将人扶起来,聂霜紫寻了个位置坐下,抬眸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少年垂首答道:“云牙,十二岁。” 十二岁,那就是比自己还小三岁,和扶澈一般大了。可眼前少年这瘦弱的身体,完全看不出有十二岁了,根本就是发育不良。 聂霜紫蹙了下眉头又问:“家乡何处,可还有亲人?” 少年依旧面无表情的回答:“家乡在南方栖桐县,从上个月起就无亲无故了。” 聂霜紫点点头,从袖子里取出聂青芙给的契约放在桌面上,温声道:“云牙,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就此跟着我,另一个是拿了这契约离开,重获自由身后想去哪都由你自己决定。” 少年似乎愣了一下,见面以来一直漠然无表情的脸上第一次闪过诧异,抬头看着面前的人:“你愿意把契约还给我?” “如果你想要,我就还给你。”聂霜紫再次点头,将契约往他面前推了推,看到陇云已经将金创药拿过来,微笑道:“你的脸颊已经淤血了,先擦点药吧。” “为什么?” 少年没有理会陇云递过来的药瓶子,仍然不解的看着聂霜紫。 聂霜紫笑容不改的解释:“没有为什么,我这里从来不强留别人。之所以给你选择,是因为你说你已经无亲无故了。” 少年深深的看了她好一会儿才伸手拿过契约,就在聂霜紫以为他要收起契约时,少年却将手里纸张折叠好,双手捧着又跪了下来:“小人想留在主子身边。” 这回轮到聂霜紫意外了:“为什么?” 正常情况下,签订了卖身契的仆役如果有机会拿回自己的卖身契重获自由,应该都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吧?更何况,他签的还是死契。 “小人卖身葬母,已经立下誓言。既然前主子将小人送给了主子,那主子你就是小人一生要跟随之人,生死不改。” 少年说着眼底划过一抹黯然,声音虽然平静却难掩落寞:“更何况,小人遭受流离,早已无处可去。” 眼前少年几句话说得聂霜紫越发意外,她原本以为这少年就是个普通穷苦百姓的孩子,没想到这少年竟有这样坚毅重诺的性子,谈吐间也不像个市井之民。 此时才想起来,从见到这少年开始,他的眼神就很冷静。虽然他正在遭受打压,但眼神里却始终一片死寂沉稳,没有十二岁孩子该有的朝气,也没有奴才身上的卑微之气。 “你读过书吗?” 将少年从地上拉起来,聂霜紫第一次认真的打量起这孩子的长相。嘴上问着,心里却又是一惊。 这孩子,这孩子不就是当初在街头被陈谋助手下毒打的乞丐母子里的那个小男孩吗? “读过。” 听见少年平静的回答,聂霜紫心里一片复杂。 时隔数月再见,他已经从逃难流民变成下等仆役,甚至失去了自己的娘亲,当真令人唏嘘。 如果早知会有今日主仆缘分,当日她或许会对这对母子施以一些援手吧? 第一百三十八章:决定 第一百三十八章:决定 夜幕降临,一盏烛火亮在窗台。聂霜紫双手支着下巴,坐在窗台旁望着夜幕之上的点点繁星陷入沉思。 采衣提着盏灯从院外走进来,径自走到她面前递过手里的单子:“小姐,这是从管家那里得到的二夫人替大小姐准备的所有嫁妆的单子。” 聂霜紫伸手接过来,展开后粗略一扫,无奈的摇了摇头:“果然不出我所料。” “小姐料到什么?” 采衣有些不解,她还不明白她家小姐为什么要突然调查大小姐的嫁妆。 聂霜紫正想解释,远处偏房的房门打开,陇云从房间里走了出来。看到陇云走过来,聂霜紫微微一笑:“云牙睡下了?” 陇云点点头:“喝了药就睡过去了。” 聂霜紫这才放下心来。下午时和云牙聊了几句,试探了一下他的性格和为人,随着说话时间延长,竟然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这孩子在发低烧中。请了大夫看过后,她们才知道这孩子的身体状况有多差,久郁在身,又没有药物治疗,真不知道他是怎么还能保持清醒的。 采衣回来后也听聂霜紫说了云牙的事,不禁皱眉道:“难道四小姐真的一点都不理会自己身边的人的么?生病了连给大夫都不给请,病死了怎么办?” 聂霜紫将手上的单子凑进烛火,淡淡道:“云牙对于青芙来说只有一个作用,她自然不会过多关注。” 采衣疑惑问道:“什么作用?” 纸张点燃缓缓坠落,聂霜紫扯唇道:“把我引过去的作用。” “姑娘的意思是说,今日在聂四小姐院中发生的一幕其实是聂四小姐安排好的?包括把云牙送给姑娘?” 陇云说着面色渐渐凝重,如果是这样,那她原本对这个云牙放下的防备又要提起来了。 “对青芙来说,云牙能不能送给我不重要。能送给我,我自然会多出一份心力。不能送也不会有什么影响,只要今日我进了她的院子就好。” 聂霜紫缓缓抬眸看着夜色,语句里暗含叹息:“她也不过是在赌,赌我真如她所想那般善良。看到她今日这副无人问津的模样,能够不计前嫌帮帮她。” 如果她猜得没错,聂映梅大婚之后,那个什么北方盐商就会派人来接聂青芙。在北启国,妾不如妻,纳一个妾室只需要简单走几个仪式就可以了,不像娶妻那般隆重,更不需要大张旗鼓。聂青芙虽是相府出身,但也不过是个庶女,更何况那北方盐商家在千里之外,两家人更不可能摆出什么大场面来。 聂青芙深谙她的性子,故意在她必经过芙蕖居时把她引过去。弄出这一幕来也没有什么特殊的目的,就是为了把她们爹暗中安排的几桩婚事告诉她。聂青芙现在一心想为自己找一个强大的后盾可以让自己免去背井离乡的命运,让她知道消息不为其他,只是为了给自己留一个后手。聂青芙希望她知道了彼此的处境后,能想法子改变她们爹的主意。就算不能改变,拖延些时日也是好的。 在聂青芙心中,大概一直都认为她在府里的说话权不输给聂映雪。从前不说,也是因为懒得说。 “那小姐打算帮四小姐吗?” 采衣谨慎的问道。她和陇云没有她家小姐的聪慧,也不比她家小姐了解相府里的几个闺秀,所以对于聂青芙在谋划什么,她们也只是一知半解。 “帮,为何不帮?”聂霜紫挑眉冷笑:“且不说她已经把云牙送给了我,我怎么也要回赠一番。就算是凭着对我爹的种种不满,我也会尽量破坏我爹的如意算盘。” “哟,那你打算怎么做?” 戏谑的声音突然在头顶响起来,两道人影从屋顶上纵掠而下,轻巧的落在院子里。时影和风燿并肩而立,时影依旧是不改的如雪白衣,凤燿则是简单的穿了一身紧身黑袍,嘴角噙着邪媚的笑。 聂霜紫暼了两人一眼,她现在已经越来越能够接受有人突然在自己周围冒出来了,淡淡的道:“想要破坏,自然得先要有破坏的能力。自从二娘扶正,我为避其锋芒已经多年不参与家中的大小事,以至于家里上下包括我爹在内,普遍都已经淡忘了我这个人的存在。第一件要办的事,自然是先将我正房嫡女的地位拿回来。” “你不是已经拿回来了吗?” 凤燿眼神转了一圈周围,示意她已经从后院的旮旯角落里搬回了精致非常的清茴院了。 聂霜紫摇摇头:“不,这还不算,这只是我爹因为王爷的缘故为了稳住我的心态才做出来的表面功夫。我要的,是他眼里无法忽视有存在着我这么一个女儿。” 看着聂霜紫脸上已经成竹在胸的自信以及眼底的波澜,时影蹙了下眉头:“这不像你。” 聂霜紫怔了怔,抬眸看着时影不语。凤燿脸上却划开一抹笑容,对时影老神在在的道:“我倒觉得,这才是她。” 目光转向聂霜紫笑道:“这一天迟早会来,早一天晚一天也一样不是么?乱世之中人心算计那么深沉,你以为你能避到几时?” “对,这一天迟早会来。”聂霜紫轻轻重复了一句,看着面前几人微微苦笑:“我从来所求,只是一世长安。只是任凭我怎样避让,这世道已经注定了女子莫可奈何。如我今日没有你们相助,我也会和青芙一样前进无门,蒙在鼓里不知所措。我不会主动去算计任何人,但也绝不会让人轻易算计到我。” “也许你们会觉得我太冷情,毕竟这是我的家族。在大多女子眼中,父重于天,夫重于天,如果连家族利益都可以不顾及,那必然是不忠不孝的。就连我大姐聂映雪,她再对我不喜欢,可一旦涉及到家族利益,她也会毫不犹豫放下自己的成见。可我是做不到的,我比她们要自私一些。莫说今日我爹只是想将我嫁给高官以稳固家族地位,就是来日他要将我配皇亲国戚,只要我不喜欢,那就不行。” 端起放在窗台上的烛火,聂霜紫平静的双眸在烛火的照耀下跳跃着两团火焰。转身返回房里,淡淡:“你们进来吧,时影,凤燿,告诉我你们查到的结果。” 一旦真的重新在相府里拥有话语权,就意味着她会成为第二个聂映雪,她爹一定会将她摆在世人面前,以期她能发挥出最大的利用价值。可她既然已经决定不再避让,那就不在乎了,最重要的一点,是不如此做,她就不能更接近他。 以一个默默无闻的相府之女住进墨王府,全天下的人都不认为她能够在墨王府掀起风浪,就算苏垣看上她,那也没有人会认为墨王妃之位会落到她身上。她顶多是个填房,是个妾,对这个时代的男人来说那实在太稀松平常,不算什么。 可苏垣已经许她一世一双人,她自然是要做墨王妃的,还要是一个绝对配得上他的。默默无闻不受宠的千金小姐不够格,那就相府嫡女,当年百花才子宴上以七岁之龄一鸣惊人的相府嫡三小姐,这总是够格的吧? 起初她敛尽锋芒,是想着有朝一日要逃开。逃开聂映雪的针锋相对,逃开她爹的利益算计,逃开这侯门深院里的世情凉薄。可如今,为了苏垣,她愿意留下来,留在这浊世之中。 如果只有静祁郡主和聂映雪那样声名在外的女子才能够配得上北启战神王爷的话,那她就是成为那样的人又如何? 时影和凤燿还有陇云采衣面面相觑的看着彼此,默然无语。方才那一瞬间的时间里,他们都觉得他们要守护的这个姑娘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似。 四人走进聂霜紫的房间,不等她询问,凤燿已经主动凑上来把自己打探到的东西都告诉了她。 “我听你的,去找战云枫查了一下近期凤城里从北方外来的盐商,除了几个没什么背景的小商人外,只有一个姓齐的势力最大。这姓齐的据说在北方商贾里也是一个龙头,几乎垄断了北方大部分的盐商市场,家财万贯,在北方的影响力很不一般。具体年龄不知道,但肯定在三十五以上,一妻八妾,两子一女,大约两个月前来的凤城。其外,虽说这齐老板并未登府拜访过你爹,但是据战云枫所说,两个月前的某一日,你爹和这位齐老板先后出现在天素居里过,同行的还有一个女的。另外除了这个齐老板,还有另外几个颇有财力势力的商人曾先后来过你家,最近你爹出去赴朝中大官的饭局的次数也多了不少。” 聂霜紫听了暗暗讶异,她可没料到战云枫竟然调查的那么清楚,连那齐老板的家里情况都了解清楚了。这也就证明了,战大哥他也是在留意朝中的局势的,难道他是为了王爷留意的么? “你要的关于户部尚书的资料都在这里。” 凤燿费了好一通口水,可时影却很直接,从怀里掏出了一叠信纸直接递给了她。 第一百三十九章:二夫人之灾 第一百三十九章:二夫人之灾 “那个姓陈的,不是好人。” 看着聂霜紫拆开自己给她的信封,想起今夜潜入陈府时见到的情景,时影微微皱了眉头淡淡补充了一句。 聂霜紫抬眼一笑:“我知道。” “血机门的人不知道是否还滞留凤城,时影,你和凤燿先回王府吧。”收好情报,聂霜紫想了想道,又对凤燿嘱咐道:“这段时间,就麻烦你多照看下时影。” 凤燿暼了眼身旁的女人,摸了摸鼻子不语。 “血机门的人若真想找我,墨王府也不能护住我的命。”时影面色平淡的摇头:“我留在你身边。” 看着时影那没得商量的样子,聂霜紫轻叹一口气:“那好吧,今日夜已深沉,你们先去休息。” 几人点头退下,房门掩上,聂霜紫托着下巴看着跳跃的烛火,想起如今犹如困兽的聂青芙,心底便是一声轻叹。 一夜平静,第二日午后,相府里便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把满府的人都惊动了。 聂映梅一大早就溜了出去,午后蹑手蹑脚的回来,还没进自己的房门,就碰上了迎面而来寻她的聂映雪。 “梅儿,你又跑到哪里去了?” 聂映雪还未走近,含着些许愠怒的声音就先传了过来。 聂映梅有些心虚的停住脚步,目光游移道:“房里闷,我就出去走走了。” “你哪一日不觉得家里闷?三天两头出门去生事,你还真不把爹的训斥当回事了?” 聂映雪皱眉摇头,聂映梅咕哝道:“爹就那几句话,从小说到大,有什么好怕的。” “你还胡说?”聂映雪轻斥,无奈道:“好了,我也不说你了,快跟我去祠堂。” “祠堂?好端端的去祠堂做什么?” “我若是知道,何必如此匆忙?爹不知为何召集后院……娘已经过去了,就缺你我了。” 聂映雪说着拉过聂映梅,两人相携往祠堂而去。 到了祠堂,还未进门,便听到里头传来自家爹爹的怒喝声。聂映雪和聂映梅心下一惊,连忙急走两步走进祠堂,一眼就看到自己的亲娘跪在堂中瑟瑟发抖。 后院其他房的人悉数到场,连聂霜紫都坐在其中,面色平淡的兀自品茶。 大堂上首,是一脸怒容而立的聂丞相。他盯着跪在面前的二夫人,语气冷冽:“你还有脸喊冤枉?你以为你干的好事我永远都不会知道吗?” 一本账簿甩在二夫人面前,在气氛凝重的堂内发出沉闷的声响。 二夫人一看到这账簿,原本发白的脸色更加惨白几分。 聂映雪看到这场面便有了不祥的预感,暗叫糟糕,聂映梅却已经冲上前去拉二夫人,口中叫嚷道:“爹,你这是做什么?为什么要让娘跪在地上?” 二夫人不敢起身,扯了扯聂映梅的袖子,又偷偷把求救的目光投向聂映雪。 聂丞相布满怒气的目光扫了一眼她们姐妹两人,冷淡道:“到一边坐下。张氏私挪府银外济,按家规,理当严惩!” “什么?私挪府银?” 聂映梅惊呼出声,聂映雪也震惊了一下,随即皱紧了秀眉:“爹,此事是否是误会?” 聂映梅点头附和:“对啊,娘怎么可能偷家里的银子呢?这钱不都是归她管的吗?” “二小姐此话差矣,归姐姐管,可却不全属于姐姐啊。” 一旁的五姨娘巧笑吟吟的出声:“咱们这一大家子的人可都是有份的,姐姐私自挪用那影响可不小呢。” 聂映梅瞪过去:“你闭嘴……” “够了,是你们闭嘴!”聂丞相不耐的甩袖:“赶紧退下!” “爹!” 聂映梅不愿退下,聂映雪在神色一番变幻后上前两步跪在了二夫人身边:“娘亲有错,女儿自当一起承担。” 聂映梅见状,也掀起裙子跪在了二夫人身边。 “雪儿,梅儿……” 二夫人眼眶一热,眼泪便感动的掉了下来。这两个女儿在身边,她连事情败露后的害怕都减少了许多。 “大姐二姐的孝心当真感人肺腑,让妹妹自叹不如,好生敬佩。” 聂霜紫搁下手里的茶盏,清眸望向聂丞相温声道:“爹,二娘所犯之事还应尽快查清才是,若是搞错了还得赶紧替二娘赔不是。祠堂地凉,二娘和大姐身子娇贵,可受不得这样的苦。” 聂丞相冷冷的目光扫向她:“还要如何查,证据确凿,每一样她都百口莫辩。” “不可能,爹,你怎么能这么不相信娘!” 聂霜紫未言,聂映梅又激动发声了。 聂丞相指了指丢在地上的账簿冷声道:“你们自己看,还需要我把账房管事的叫来一一盘问么?” “我不看!这肯定是假的!” 聂映梅倔强的和聂丞相对质,聂映雪闻言倒是拿起了账簿翻开来看,越看脸色越沉。 “哼!我相信你,才把后院之事全权交予你手。身为当家主母,你竟然偷偷把我聂家的钱拿去给你的那些外戚用,还挪用大房留给我女儿的嫁妆给你女儿当嫁妆,你还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 聂丞相一连声的质问毫不留情面,二夫人抖着身体哭着认错:“老爷,妾身只是一时糊涂啊!妾身不是故意,妾身知错了,你原谅我吧,老爷……” 聂丞相气的拍桌:“你还有脸求我原谅你!” “老爷……”二夫人不敢直面他的怒火,又转头哭着向聂映雪低声求助:“雪儿,你帮帮娘吧,娘真不是故意的。你舅父为了娶一房小妾弄出人命被抓进牢里,要好多钱才能摆平,娘,娘这是无奈之举啊。” 聂映雪沉着脸放下账簿,看着自家娘亲哭的毫无形象的样子暗叹了一口气。娘啊娘,你何止是糊涂,你简直是糊涂至极啊! 她娘亲有一帮烂泥扶不上墙的亲戚她知道,她娘亲偶尔会拿一些银子去接济那些亲戚她也知道,这原本只是小事,就算被她爹知道了也不至于闹到祠堂来公诸于众。 可谁知道这一回她娘为了救那个所谓的舅父竟然偷偷拿出去了三十万两银子,那可是三十万两啊!偏偏又赶在她要成婚的日子,府里银钱本就紧张…… 这些也都算了,她娘千不该万不该不该为了能让她体面风光竟然挪用了大夫人留下的遗产,那几处上好的铺子和庄子田地可是大夫人留给聂霜紫作嫁妆的啊! 这下子,就算她爹肯轻易饶过她娘,聂霜紫又怎肯轻易罢休? 聂映雪咬紧银牙,心里头发沉,她不责怪她娘做这一切错事,她只责怪她娘在做这些之前为何不来找她商量一下?若是有她筹谋,何至于被人抓到证据? 她娘已经认罪。如今辩驳已经无用,唯一的办法便是希望能为她娘减轻一些处罚,不至于让她爹一怒之下遣她娘下堂…… 抬眸看了一眼淡然自若的聂霜紫,聂映雪压下心中的愤恨,对着聂丞相磕了好几个响头,泫然欲泣道:“爹,娘亲糊涂做错了事,辜负了爹的一番信任,女儿不敢向爹求情。女儿愿意将挪用三妹的嫁妆都还给三妹,哪怕再将女儿和二妹的嫁妆都用来弥补娘亲挪用的银子,只求爹能看在女儿即将嫁入祁王府的面上对娘从轻发落。” 聂映梅看着自己的娘和姐姐哭成那样,心里难受不已,对聂丞相道:“爹,娘不过就是拿了点家里的银子,你若是不高兴我们还上就是了,你别生娘的气了……” “哼,还上,说得容易!你们拿什么来还?”聂丞相瞪了这个不晓得利害的女儿一眼,对着聂映雪挥了挥手斥道:“你也别胡闹了,嫁妆礼单已经送去祁王府,岂能更改?出而反尔,到时丢的可不是你和你娘的脸,而是整个丞相府。” “若非你娘自私,岂会捅出这么大的篓子?如果不加以严惩,如何跟你三妹和其他姨娘交代?哼,我看你娘的品性,今后也难当主母之职!” 聂丞相此话一出,二夫人和聂映雪俱是身形一震,在座的其他几位偏房姨娘则都是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按照家规,二夫人做的这些事已经足以令其下堂了。照现在这副样子,就是聂丞相顾及夫妻情分不遣其下堂,那她主管后院的权力也将不复存在了。 “女儿斗胆请爹三思。” 就在众人都屏息等着聂丞相下达最后的通碟时,冷眼旁观的聂霜紫站了起来,说了一句令大家都意想不到的话。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二娘今虽犯错,可在家里这么多年也付出不少心力,功过相抵。再者如今大姐婚期已到,女儿觉得坏事都可化小,以免冲突了大姐的喜气。” 聂霜紫踱步到二夫人母女三人身前,迎着她们敌视的目光微微一笑:“至于娘亲留下的嫁妆被二娘挪去之事,女儿也可谅解,就当为大姐封为王妃的荣贵再锦上添花一笔。” 聂霜紫话落,所有人都鸦雀无声,聂丞相威严的目光质疑的看着她:“你当真这么想?” 聂霜紫清浅而笑:“女儿当真这样想。” 第一百四十章:与父摊牌 第一百四十章:与父摊牌 黄昏云霞斜斜挂在天边,聂霜紫端着一碗参茶敲响了聂丞相的书房。 “谁?” “是女儿。” “进来吧。” 聂丞相威严的声音落下后,吱呀的推门声响起。 聂丞相的目光从刚摆好的棋盘上移开,看向站在门边的聂霜紫淡淡道:“多年未曾检查过你的棋艺了,过来陪爹下下棋吧。” “是。” 聂霜紫温顺的将参茶放在桌上,走到聂丞相对面坐下。 “这第一子,爹让你先下。” 聂丞相用目光示意棋盘,聂霜紫看了看自己右手边的白子依旧颔首道:“是。” 纤指拈起白子,啪嗒一声落下。 聂丞相扫了一眼她落子的位置,不发一言的也落了一子,聂霜紫见状毫无停顿的跟着落子。 这局棋下了足足半盘,聂丞相才再度开口,看着越发紧张的棋局漫不经心道:“可知爹唤你过来所为何事?” “女儿不知。” 聂丞相审视的望着她,目光炯炯:“你二娘为人虽不至精明,但也并不鲁莽,私挪府银这样的大事怎会这般轻易被人抓到把柄。” “二娘再小心,也是妇道人家,也是爹的妻子。”聂霜紫神色未变,平静的落下一子后才抬眸温声道:“女儿认为,爹在朝堂高瞻远瞩,想必早已看透了这一切。” 聂丞相冷哼一声:“哼,爹看透是爹自己的事,后院有人居心叵测蓄意报复主母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聂霜紫诧异的眨了眨眼:“据女儿所知,是五姨娘心血来潮去查了账房先生和账房的账,爹的意思莫不是说五姨娘……” “你五姨娘最喜争强好胜,她告发你二娘爹不奇怪,倒是祠堂之上,你替你二娘求情爹倒是疑惑的很。” 聂霜紫微微一笑:“爹说的哪里话?家和万事兴,况我与四妹亲娘早逝,多亏二娘一手抚养长大。身为子女未能及时奉养天伦已是不孝,哪能看着二娘受苦而袖手旁观呢?” 棋盒里的黑子在聂丞相手里拨来拨去,聂丞相看着对面自己这个笑容恬淡的女儿缓缓道:“爹只知你二娘将你遣至后院多年,竟不知你心中对你二娘还存着如此厚重的孝心。” 聂霜紫笑容微敛,随即又无奈勾了起来:“聂府虽大,可人人都循爹的心意做事。二娘认为女儿身体有恙需至后院修养,那肯定便是爹也认为女儿身体有恙需至后院修养。后院清苦,女儿心里虽偶尔有委屈,却不是怪二娘。” “你既然看得明白,为何还敢露出锋芒?” 聂丞相沉下脸,拈上来的棋子又丢进了棋盒里。 聂霜紫目露不解:“女儿何时有过锋芒?” “你以为爹是瞎子,不知道今日之事是你一手而为?你利用付管家,利用你五姨娘,甚至胆大包天的利用我?” “二娘之事,确是女儿无意露出的马脚,原是打算自己来,谁知恰好遇上了五姨娘。”聂霜紫淡淡垂眸,自顾自的又下了一子,不紧不慢道:“五姨娘小腹微显,看起来是身怀六甲有些时日了。为了自己骨血,也难怪她如此心急。” 微抬眸子看着自家父亲震惊的神色,抿唇淡笑道:“此次二娘被罚禁足半年,后院主权旁落,大姐又出嫁在即,姨娘的孩子应当能顺利生下来,女儿还未恭喜爹呢。” “够了,你好大的胆子!你到底在耍什么心眼?” 聂丞相激动的站了起来,狠狠拍了一下棋盘,同时收起脸上的震惊之色,盯着聂霜紫的笑容心底又浮上一丝骇然。他日日生活在自己家里都不知道自己的小妾偷偷有了身孕,她这个离家好几个月的小姐一回来就抓住了别人极力想隐藏的事,这是何等敏锐的洞察力? “女儿未耍什么……” “一回来就兴风作浪,算计长辈,搞的家无宁日,你还说你没耍什么心眼?” 聂丞相不耐烦的怒喝,布满褶皱的手指直直的指着聂霜紫的脸,大有再一言不合就打下去的趋势。 这个世上若论面不改色,聂霜紫绝对也能算得上一号人物。能让她情绪失控的人或许有,但早已不会是聂家中的任何人了。 垂首捡起四散乱翻的棋子,聂霜紫淡淡问道:“那爹觉得,女儿在耍什么心眼呢?” “哼,你原不是个喜欢你争我夺的性子。” 聂霜紫喟叹:“是啊,从前不喜欢争,为何现在又要争了呢?” 聂丞相挥袖,笃定冷笑道:“还能为何?皇宫一行,令你好高骛远,贪荣恋贵,不愿平庸做一权贵命妇!否则为何你要如此别出心裁,演出宫宴之上厨艺惊艳文武百官的好戏来攀上墨王?宫宴之后种种不消停,皆是你有意为之,做出这些算计,不过就是为了讨苏垣的欢心,好为你日后当上墨王妃铺路。你明知为父已拥祁王,丞相府家宅不宁,便是祁王不宁。” 聂丞相平复了下胸膛的起伏,恨恨的瞪着聂霜紫道:“聂霜紫啊你,不愧是我的好女儿。我想到你千般智计,还有心将大事交托于你手,谁知,谁知你竟是这样一个白眼狼。自私自利,一心为己全不顾家族利益,所作所为都是偏帮外人,我给你的药哪里是墨王发现了,分明是你自己不愿意下……” “药的确是被王爷发现的。”聂霜紫冷不妨的出声打断聂丞相的激烈言辞,看着自己父亲气的面红耳赤的样子淡淡而笑:“女儿虽已不能似大姐一般,事情以爹马首是瞻,但从来也未曾真的欺瞒过爹什么。” 将捡回手中的棋子尽数放进棋盒里,神色平淡的道:“爹说女儿算计二娘,女儿认。爹说女儿耍了心计,女儿也认。爹说女儿一心攀附墨王……” 低垂的眸子骤然抬起,眸中一片清冷:“女儿也认,因这些都是事实不是吗?” 聂丞相气结:“你终于承认了?” 聂霜紫勾唇:“女儿并不贪荣恋贵,可女儿,想做墨王妃。” “就凭你?你做梦!且不说墨王是否会看上你,便是皇上,也看不上你。” 面对聂丞相毫不留情的嘲讽,聂霜紫也只是加深了一点笑容:“爹除了大姐,对我们这些其他女儿还真是一点信心都没有呢。” 聂丞相冷笑:“不是爹看低你,人当贵在有自知之明!” “所以,爹给我挑的佳婿便是户部尚书之子陈谋助?” 聂丞相的脸色又是一变,她怎会连这都知道? 聂霜紫轻轻一笑:“女儿昨日才有幸见过陈公子。陈公子家世荣贵,但性情急躁,心机尚浅,初见女儿便殷勤不断,很是好猜。” 听到这里,像是终于反应了过来自己的频频失态被自己女儿轻易的看破了想法,聂丞相端起一旁早就凉透的参茶一边轻抿压下心中的惊异一边淡道:“既然如此,你便应该收了那些不安分的心思!” 聂霜紫挑眉反问:“那陈公子,女儿半分看不上,又如何收起自己的心思?” “你!” “爹今日唤女儿来,是想质问女儿,让女儿安分些,爹的意思女儿已经收到。女儿也有些话,今日就想跟爹说清楚,也免得来日,爹还要对女儿处处猜忌。” 聂霜紫说着站起身,碧色纱衣在灯影下轻晃,向来柔和的眉目中微微晕出一点睥睨的风采,在夜色里艳丽地让人心惊。 “爹在朝拜相,拥谁为主都不过是为了聂氏一族能更好地享富贵荣华。但朝堂之势若风云变幻,处在其中的人无不是如逆水行舟,胜败瞬间就可倾覆。女儿今日就为爹在此埋下一条后路,墨王妃位,女儿势在必得。爹若疼惜女儿像疼惜大姐一般,也让女儿这个痴心妄想的心思圆满。他日朝堂换势,祁王若败,女儿便保爹和相府根基不倒。” 茶水的晃动显示出了聂丞相此刻心中的极不平静,他万万没想到这个平日里看着就一副良善可欺,身板孱弱的丫头竟然能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就是朝中最直言不讳的臣子,也不敢说这样的话出来啊。 良久,聂丞相才放下茶杯,第一次用慎重的目光和自己这从不看重的女儿对视,沉着声音道:“说得好听,祁王若赢呢?” “祁王若赢,女儿自当随墨王而去。他生我生,他死我死,爹又何须有后顾之忧?” 聂丞相目光闪烁,聂霜紫又继续道:“今日与爹的长谈,天知地知,爹知我知。女儿心中尚存家族之重,爹大可放心。此事于爹而言,百利而无一害,而女儿做这些亦也无所求,只盼爹从今日起不再对墨王爷蓄意出手。” 欠身深施一礼,聂霜紫才又道:“今日后,女儿便不能再是默默无闻,长居闺阁的姑娘。从前声名可让,锦衣玉食可让,心血绣品可让。今后,却是不能了。二娘之事便是前车之鉴,是女儿给府中这些年来不愿长眼之人的前车之鉴。” 看到自家父亲又有不悦的迹象,聂霜紫连忙转移话题微笑道:“爹放心,若是墨王府有何动静,只要在不损伤王爷的情况下,女儿也定会知无不言的。” “就好像前些日子,太子和王爷私议,女儿就无意中听到太子曾透露过将一位北方盐商收入了麾下,让其暗中发展北方的军事力量的事。” “什么?”聂丞相心里一咯噔,也顾不得呵斥聂霜紫的忤逆犯上了,追问道:“北方盐商?你可听清楚了是哪位北方盐商?” 聂霜紫皱眉思索:“殿下有提,但是女儿不敢离太近,听不真切。只隐约听到是姓什么奇……哦,应该是齐才对。” 听到姓齐,聂丞相这下脸已经不是沉了,而是黑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对错分不清 第一百四十一章:对错分不清 聂霜紫偷偷观察了下他的神色,见时机差不多了就道:“时辰不早,爹尽快去看望一下五姨娘才好,女儿就不打扰了。女儿言尽于此,望爹成全。” 将眼中锋芒尽皆掩下,聂霜紫说完后再次行礼便告退离开。走至门槛处时却又顿步,回头看着兀自思量得失利益的亲生父亲淡淡道:“爹,女儿最后还想提醒爹,我娘是爹您的糟糠之妻,是您明媒正娶的第一个妻子。她陪您从寒门走至庙堂,揽尽您一生痴心誓言。而我,是聂家唯一的正房嫡出。可在我之前,却已经有了两个姐姐,您可曾在乎过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她娘和他爹新婚燕尔,他爹就已经另觅新欢。意味着誓言犹自清晰,斯人已经不堪辜负…… 聂丞相浑身一震。 “爹,您已经辜负过娘,莫再辜负女儿了。” 轻轻的一声叹息随着房门掩去,像压垮骆驼背上的最后一根稻草,聂丞相狠狠闭上眼睛。想起那个几乎掌握了自己前半辈子所有命运的女人,双手瞬间就紧握成拳。 程菁啊…… 你是算计人心的毒蝎子,你可知你女儿犹胜你当年的风采? 孤居后院七年,没能让她的智计无双彻底蒙尘,反而一经掀开,便让人胆战心惊。 …… 聂霜紫走出书房,月色银辉清冷冷的洒下来。陇云正站在门外等她,聂霜紫冲她轻轻点了下头,两人便一起离开了主院。 回清茴院的路上途经定春阁,正好遇到聂映梅带着十几个丫环婆子搬了一堆东西往院外走。聂霜紫只瞄了一眼便收回目光,兀自抬着脚步从门前走过。 “贱丫头,站住!” 再熟悉不过的喊声突兀响起来,聂霜紫挑眉转头,不意外院子里的人会看到她,却意外聂映梅会跑出来叫住她。 微微一笑道:“二姐,后院竹林我住了七年,一应物品俱全,用不着特意搬这么多东西过去的。” 聂映梅瞪眼:“你怎能和我娘比!” 这话说的…… 聂霜紫失笑:“说得也是,我自是比不得二娘的。” “少跟我嘻皮笑脸的,我与你关系没那么好!我有话要问你!”聂映梅握了握拳头,咬牙道:“我,我娘……” “二姐今日怎么没带鞭子了?” 聂霜紫淡淡扫了一眼她的腰间,聂映梅冷哼:“以前见着我巴不得转身就跑,现在怎么还上赶着找打了?” 聂霜紫好脾气的浅笑:“以前处处躲着二姐,二姐却偏偏要往我身上招呼鞭子。现在我往二姐面前凑了,二姐却又不打了?” “谁说不打,只是暂且压下!我问你,今天的事跟你有没有关系?我娘是不是你害的?” 聂映梅说到后面,俏脸上已经浮现了些许真的怒气。 聂霜紫皱了皱眉头:“二姐又是听谁胡说八道了?” “什么胡说八道?大家都那么说,就是你!” “大家?” 聂霜紫扫了一眼聂映梅身后满满当当的一群人,笑容微冷:“多年未过问过家里的事,没想到如今家风这般不堪,从主子到奴才,个个都是不安分的主。” 那些丫环婆子们脸色微变,皆垂首不敢言语。 聂霜紫又看了看情绪化中的聂映梅,知道现在不是整顿下人的时候,对那些人下令道:“且先退下把东西都搬去后院,给二娘安置好吧。” 那些人全都静立不动,聂霜紫声音微冷:“若再不动,等会儿站在这里的人都别想再留在府中了。” 丫环婆子们脸上微白,面面相觑了几眼后,有几个胆子小的忍不住行礼答应后搬着东西走了。 聂映梅跺脚不满:“你凭什么使唤我的人?” 聂霜紫淡淡的道:“二姐,她们不是你的人,她们是丞相府的下人。丞相府的主人也包括我,倘若主仆不分,那便是教养她们规矩的正主子的不是。” 这时一个还没动的婆子大着胆子反驳道:“我们是二夫人的奴才,二小姐莫不是在说二夫人的不是?” “二夫人的奴才也是奴才!如果给了你这个胆子这么对我说话的人是二夫人,那便是二夫人的行为失端。”聂霜紫冷眼扫过去那一群人,淡淡道:“这么些年来,我不过问家事是一回事,姐妹各房主子不和是一回事。但你们可曾见过,我允许你们这些做奴才的对我言语犯上?” “这……” 婆子噤声了,你还别说,还真是。这些年,无论下人们怎样认为聂霜紫不得宠没地位,但从来也没真见一个下人可以当面折辱她的。聂霜紫也就是每每在和聂映梅起冲突时偶尔狼狈,其他时间在别人面前永远是一副素雅平静的样子,这也就是为什么府里人普遍觉得她没什么存在感的原因。 意识到这一点,其他人也都识趣的没说话,搬着二夫人的东西接二连三的离开了。 看着人走得差不多了,聂霜紫才把目光转回聂映梅身上,发现这人还在瞪着她。 聂映梅沉着脸:“你刚刚说我娘坏话了。” 聂霜紫无奈摇头:“二姐错了,是下人不懂规矩,失了二娘的体面,并非我说她坏话。” “我刚刚问你的问题,你还没回答!” 聂霜紫顿了顿,轻叹了一口气,所以说她才把下人支开啊。抬头看着自己这位头脑简单的姐姐,如她所愿的淡淡回答道:“账薄之事与我有关,却不是我害二娘。” “是你!”聂映梅的怒气一下子冲上脑袋,眼眶一下子就红了:“你让人搜出假账的事还摆到爹面前,害娘被罚到后院那该死的地方禁足,你竟然还说不是你害娘的!你怎么这么坏?你还有没有良心啊?” 聂霜紫觉得可笑:“良心?你们这一房的人竟然来质问我?二姐,我告诉你,没良心的是你娘,害她的人也是她自己。” “你还狡辩!” “我用得着狡辩什么吗?”聂霜紫沉声喝问了回去:“是我让你娘私挪府银的吗?是我让你娘的亲戚强抢民女弄出人命的吗?是我让你娘胆大包天偷用了三十万两银子吗?是我让你娘贪得无厌觊觎我娘留下的产业吗?” “聂映梅,你没读过书不要紧,但你总听过自作孽,不可活这句话吧?今日何种下场都是她自己招惹来的,与我半点无关。相反,若不是我不计较你娘她过往苛刻,若不是我不计较你娘她动我娘的东西,更若不是祠堂上我替她说了那几句话,那她此时此刻就不单单只是被禁足后院了!” “啊,你住口!你再胡说!” 聂映梅激动的大喊着打断聂霜紫的话,手抬起来时巴掌就已经挥了过去,却被陇云及时截了下来。 聂映梅看着再次钳制住她手腕的陇云,看着这熟悉的场景怔了怔,忽然就笑了,笑得冷冷的盯着聂霜紫:“我知道你为什么不怕我了,贱丫头。因为现在有人保护你了对不对?你觉得自己安全了,所以就有恃无恐了?” “你这么希望我怕你吗?可你到现在都没有看出来吗?我从未怕过你。” 聂霜紫叹了一口气,淡淡的道:“以前在你手中受的那些皮肉之苦,不过是因为躲不过才生生受下。我从不怕你,或者说在这个家里,我最放心的就是你。可我也不喜欢你……” 聂霜紫头疼的揉了揉额头,转身缓步离开。 “你太笨了,总是连最简单的是是非非都看不清楚。与你相处,太累。” 不如就这样,一直做彼此不喜欢的人算了,交深言浅,每次见面一顿吵闹就草草过掉。 陇云冷冷的放开聂映梅,冷淡道:“聂二小姐,你该庆幸,你和你娘还有你姐姐都该庆幸,庆幸姑娘从来未将你们放在心上。” 否则,以她们对她的所做所为,一旦她得势,又岂会有她们的明天? 聂映梅愣愣的看着那对主仆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低下头盯着自己发红的手腕沉默不语。 直到聂映雪来寻她,她才红着眼睛扑到自己姐姐怀里痛哭出声。 聂映雪连忙柔声安慰她:“没事的,梅儿,你别担心。娘不过禁足半年,只要我们布置妥当了,娘住在后院也是跟住在定春阁一样的,不会委屈的,你哭什么呢?” “大姐!”聂映梅埋在她怀里干嚎:“我,我问清楚明白了!她承认了,贱丫头她承认是她害了娘了!” 聂映雪脸上一僵,随即无奈的轻拍了两下她的肩。傻丫头,明摆着的事,还用得着去问吗?这府里除了她,又有谁敢跟当家主母过不去呢? “为什么会这样?我才刚觉得她会是个好人的,她不是救了我吗?为什么转头就又害了我们娘?她错了?娘错了?到底什么才是对的?” 聂映雪被她哭声哭得心烦,也听不清楚她到底在嚎啥,只隐约听到一点关于聂霜紫的,冰着一张俏脸道:“她从来不是什么良善之辈。这一次是我的疏忽,未曾料到她以往那么犹豫,这次出手的却这么干脆。或许,是真的向我们宣战了。” 聂霜紫,她终于决定站到明面上来了是吗? 这样也好,没有她在的权贵之圈,她总觉得有些寂寞。 第一百四十二章:送嫁 第一百四十二章:送嫁 近来的老天爷都挺如人意的,聂映雪大婚当日也是个艳阳天。祁王成婚虽比不上太子大婚隆重,但也是城里少有的大事了。 半夜时分两府的人就已经忙活起来了,沐浴净身各种琐碎的规矩一一按步就班执行。天微微亮时,聂映雪就已经穿戴整齐的坐在房间里等着花轿了。 聂霜紫站在房间正中央,仰头看着梁上自己绣的富贵缎,和聂映雪相顾无语。富贵缎挂在房梁之上,和满室的大红喜色交相辉映。 她也是一大早就爬起来,和姐妹几个一起全程陪同着婆子们忙碌。忙完打扮完,聂映梅和聂青芙退居门外,丫环婆子们则到前院等花轿,房里独留她和聂映雪二人。 按照北启风俗,等花轿来了,她得牵着聂映雪出闺阁,到中院后将她交给等候在那里的好命婆婆。好命婆负责背新娘上花轿,下花轿之后穿拱门入牌坊这段路则是由新娘的父母领着的。 沉默的气氛维持了好半晌,聂映雪才抿着唇道:“你害我大婚之日,没有娘亲挽臂相送,这笔帐我会记一辈子。” 聂霜紫回头看着她:“尚还有遗憾可留,总比我已经不再在乎遗憾的滋味好。” 从窗口吹进来的风吹拂得富贵缎轻轻飘动,聂霜紫神色淡淡,说出来的话却有些苦涩:“今日你出嫁还有我扶你出闺阁,有爹陪你挽臂走石子路过牌坊。他日我出嫁之时,就不知是何种光景了。” 搞不好她爹亲情不念,一个不高兴又将她丢在哪处,到时只怕是一个亲人也不在。 聂霜紫重新转过头望着房梁:“你总觉得处处不够满足,却不知道我处处都挺知足。” 聂映雪映在铜镜里的细致眉眼怔了怔,红唇划开一抹苦涩:“身在侯门,哪里敢知足?若是知足了,连自己要往哪里走都不知道了。” 聂霜紫在心底无声叹息一声,转身看着坐在铜镜前略显寂寥的身影道:“大姐,哪怕只一刻,也请你先放下那种种束缚吧。今日是你出嫁之日,你本该开心。” 聂映雪没理会她的话,只是摩挲着红木雕出的发梳,目光有些恍惚的道:“若是当年变故未曾发生,大娘未去,今日坐在这里的本该是你。” 聂霜紫摇头:“未必。” 聂映雪敛下眸子,顿了会儿又抬眼回头看着她,原本倾城的容貌在遮面的珠帘下显得有些不真切。 “三妹,你可还记得,当年玩闹,我作新嫁娘时你为我唱的那首童谣?” 聂霜紫微愣:“记得的。” 聂映雪轻喃:“一梳梳到尾,今朝合宴美。二梳尾相随,同君白发齐眉。你那时说,女子出嫁梳头时,若是一边梳一边唱,便能如歌谣中所唱的那般美满。” “那不过是骗……” “你可愿帮我梳一次?” 聂映雪伸出手,掌心的梳子红的刺目。 聂霜紫看着她已经穿戴整齐的凤冠,低叹道:“我是未出嫁的姑娘,这于礼不合。” “三妹,我对你只还有这一个请求。”聂映雪美眸清如泉水,伸出的手依旧固执,淡淡道::“今生只此一次,我愿欠你这一回。若这辈子还有可能,他日你出嫁之时,我就亲自还了你这份情。” 聂霜紫敛眸道:“我的记性向来最好,你这么说,以后可别后悔。” 聂映雪红唇微勾,勾起一抹坚决的笑容:“我从不后悔。” “好,至多三年,我就会向你要回这份人情了。” 聂霜紫颔首,走上前拿过她手里的木梳道。聂映雪微微一笑,转回头伸手取下了头上的凤冠。金簪从发间取下,一头青丝便纷扬披落。 聂霜紫托起齐肩的青丝挑眉道:“时辰不多,我便梳得快些。” 聂映雪染着红蔻丹的纤指绕着落在肩上的一缕黑发,看着镜子里站在自己身后的聂霜紫,难得的柔和了些许眉目:“娘亲不能来,我虽恼你却也庆幸,至少这辈子,我心里的遗憾又少了一桩。出了这道门以后,你我一切如旧。” “何苦要分得这么清楚?一辈子那么长,为什么总把话说那么死呢。”聂霜紫缓缓抬手,落梳:“我只是看在今日这样的日子份上,才答应你的。” 聂映雪闭眼:“我们之间,初心已负。那些隔阂除不去。” “隔阂这种东西都是希望它存在的人强加的,两个人之间的隔阂不能消除往往是其中一个不肯让步,另一个一筹莫展。”聂霜紫凝视着铜镜里那张微点胭脂色的容颜,顿了顿淡淡道:“大姐,我不恨你,至少现在。” 聂映雪指尖微颤,聂霜紫却不再等她说话,垂眸启口,清朗的歌谣轻轻响起。 “一梳梳到尾,今朝合宴美 二梳尾相随,同君白发齐眉, 三梳一生贵,与君子孙满堂不言悔。 花开屏,龙凤泪。 一分相思一双杯 红绳百结缘份坠, 三生石上,鸳鸯正配……” 聂映雪條地睁眼,眼睫轻动,一滴泪水沿眼角缓缓滑落。 丞相府前,迎亲的队伍浩浩荡荡而来,百姓拥挤在道旁,不歇的鞭炮响彻长街。 婆子们欣喜的在前院大喊花轿到了,苦等已久的相府中人皆是精神一振。 聂霜紫用金珠凤簪挽好鬓,戴上凤冠后扶着聂映雪出了房门。 聂映梅和聂青芙皆双手捧着喜糕凤帖立在门外,等聂霜紫扶聂映雪出来后便一起跟在二人身后。喜婆在一旁一边撒着红花一边念祝词,一行人缓步到了中院。 好命婆已经候在那里,蹲在地上等着新娘上背。 聂映雪在好命婆面前站定后,聂霜紫松开手后退两步。 喜婆手往空中一扬,洒下一片红花瓣,纷如红雨:“新娘骑上婆婆背,从此好命一生随!” 聂映雪回眸看着立在身后的三个妹妹,慢慢划开一朵温婉的笑容:“今日,姐姐在这里许下祝愿,愿你我姐妹四人都能觅得良人,此生得偿所愿。” 聂霜紫三人都同样穿了一身送嫁礼制的吉服,一身红色,欠身行礼时和聂映雪身上的大红嫁衣映衬的分外和谐:“恭送大姐,祝大姐与姐夫永结同心,白头偕老。” 聂映雪抬眸望着头顶的青檐碧瓦,这个自她三岁起就一直生活的地方,她终于要独自离去。 满目鲜红,她蓦然觉得有些恍惚。 好婆命带着新娘离开,鞭炮声逐渐远去。聂霜紫三人站在中院里,望着头顶四角的天空心头皆闪过一瞬的难受。 良久,聂霜紫先淡淡的打破了沉默道:“你我先回去换身衣服吧,晚些还要到祁王府赴喜宴。” 聂霜紫转身往自己的院子而去,聂青芙猝不及防的丢出一句:“三姐,你替大姐梳的那个发髻很好看。” “四妹若是喜欢,等以后你嫁人了,三姐再为你梳一个就是了。”聂霜紫头也未回,一如既往地清淡声音随着轻缓的脚步逐渐变小:“四妹向来了解,你三姐我最是宅心仁厚。” 聂青芙眸中闪过一抹光亮,回头看着聂映梅不解的目光微微一笑道:“二姐,我们也快些回房换下衣服吧。去得早了,还能赶在拜堂前再见见大姐。” “你早说啊,你早说我就不在这陪你们干站半天了!” 聂映梅闻言一急,拉着聂青芙就往自己房间跑。 聂青芙看着聂映梅拉着自己的手,感受到她掌心的濡湿,轻声道:“二姐,大姐出嫁了,你不开心吗?” 聂映梅脚步一顿,好一会儿才回头道:“不是不开心,只是舍不得。我跟大姐相伴十七年,自记事起她就在我身边,从不远离。以前闯了再多祸事,也有她在家里宽慰我,今后……青芙,我不是不高兴大姐出嫁,我只是舍不得。” “我明白,大姐和二姐一直最是感情好。”聂青芙紧了紧聂映梅的手,目含期待的问道:“那以后,如果我出嫁了,二姐会不会舍不得?” 聂映梅失笑,抬手弹了一下聂青芙的额头:“你这丫头,这么快就想嫁人啦?我们两个,怎么也得是我这姐姐先嫁吧?要舍不得也该是你舍不得我才对。” 聂青芙摇头,紧追不舍的问:“万一呢?万一我比二姐先嫁,会嫁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二姐可会舍不得?” “当然会!你想什么呢?我才不会让你嫁那么远呢。” 聂映梅一边继续拉着聂青芙走一边回答,聂青芙心下稍安,过了会儿又忍不住问道:“那三,三姐呢?” 聂映梅的脚步又停下来了,恶狠狠的回答道:“舍不得她做什么?我巴不得她早点消失在家里。只要她出现的地方,准没好事。” 聂青芙微微一笑:“二姐说的是。” 等聂映梅和聂青芙换好衣服出来时,聂霜紫已经收拾妥当站在大门外等她们了,连马车都已备好。 聂映梅心思本来就粗没看出什么不同,聂青芙却眼尖的察觉到,一向不论什么场合都一身素净的自家三姐这次竟然未换回素衣,反而穿上了一件绣着红莲的淡红长裙,连头发都仔细的盘了一个简单精致的发髻。 看着站在马车前,望着街道上来往繁华面色平静的聂霜紫,聂青芙暗暗心惊。 从墨王府回来后的三姐,儿时的影子越来越清晰了。那七八年后院生活的默默无闻仿佛未曾发生,她还是当年那个年纪小小,浅笑之间就窥得别人心思的三小姐。 聂霜紫听到脚步声回头,看着她们微微一笑,对聂青芙探索的目光不予理会,下巴一抬指着马车道:“上车吧。” 番外篇一之瑶台海棠不复开(聂映雪篇) 瑶台海棠不复开 她这一生,最开始的时候其实没想要什么东西。她也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变得贪心,会想要不择手段的得到很多东西。 阿紫对她说,她处处都觉得不满足,不如她处处都挺满足。其实阿紫不知道,她曾经也处处都觉得挺满足。 幼时流落在外,整日里光着脚丫在屋前的烂泥地里来回走动时觉得挺满足。穿着做工粗糙的麻衣走过民妇捣衣的河边时也觉得挺满足。 她曾经卑微如蝼蚁,却从来不觉得自己缺什么。可是命运这种东西,也许就喜欢把满足的人变得不满足,把不满足的人变得满足了。 她是在三岁那年回到聂家认祖归宗的。那时候她爹还不是丞相,可也已经是个很大的官了。那时大娘还在,四妹还没有出生。阿紫也才一岁不到,小小的一坨躺在大娘的臂弯里。 她拉着比她小一岁,一脸好奇的妹妹凑近了看,却被大娘凌厉的视线又吓回了娘亲身后。 娘亲也很害怕,一直在颤抖,最后甚至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大堂之上,她爹很冷漠的坐着,不说话也不扶娘,只是那样看着,看着大娘一句又一句对着她娘说那些她半点也听不懂的话。 她记得很清楚,那时是盛夏,海棠花在院子里开得很漂亮,她却不知道为什么,竟觉得冷。 聂家的一切都很好,都是她从前不知道的大户人家的景象。这个家里,最不像大户人家的就是她和娘亲和妹妹,从头到脚都不像。 初始的那两年,她和妹妹过的很辛苦,她娘也过的很辛苦。那时候她还不懂妾是什么意思,她只知道她娘是妾,却不能懂其中包含了多少女子的悲哀。她和妹妹每一日都要学很多东西,学不会了就要挨打。 可打她和妹妹的不是教琴棋书画的先生,而是她娘。每一日检查功课,学得不好就关起门来打。像她手臂粗的藤条打在身上,难以言喻的疼。 她那时哭,妹妹比她哭得更凶。她为妹妹心疼着反倒不怎么哭了,只一遍又一遍的求着娘亲,饶了妹妹也饶了自己。 知道自己功课做得好便能不挨打,她便咬紧了牙关去学,甚至连带着妹妹的那一份都学上,只求她娘能少打她一鞭。 在进聂家以前,她娘从来不曾打过她。她那时就开始觉得,聂家这侯门大院就像一个地狱。 可她娘不愿意离开地狱,她便也只能在地狱里熬着。 一日日被如此鞭打着进步,她终于有点像个千金小姐。那时的日子才刚好一些,阿紫就渐渐长大了,开始时不时的在她眼前晃。 大娘治家严谨,可对阿紫却十分纵容。阿紫三岁时来她的书斋识字,一整日下来没听先生说几句话,拉着四妹东跑西跑倒是经常有。 但阿紫逃课先生不会说,大娘也不会说。她是聂家上下捧在手掌心里最贵重的宝,跟她半点也不一样。 她起初不懂,还撩起袖子问阿紫你娘都不打你么? 谁知看了她手上的淤青后,从来没在她面前哭过的阿紫却掉了眼泪。 那一日,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娘去了祠堂一天,回来后大发脾气,她和妹妹无端又挨了一顿打。 从那以后,连身上的伤都变成了一件不能说出口的事。 阿紫时不时的会追问她娘亲还打不打她,阿紫一定不知道忍着痛说不痛是一件怎样痛苦的事情。 但她也有觉得幸福的时候。 每当阿紫拉着她和妹妹们在花园里扑蝶,放风筝,荡秋千,那些曾经未进聂家时觉得很稀松平常的小事都在进了聂家后成了她今生最难以忘怀的幸福。这些微不足道的幸福就被她用来逃避那些不能启齿的痛苦。 她其实很喜欢阿紫的,她其实曾经那样喜欢过她这个妹妹的。甚至很长的一段岁月里,她做梦都想着这辈子要拉着阿紫和青芙还有妹妹的手,将她们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 可是,命运却这样残酷的告诉她,她错了。 这世间最不需要她的羽翼她的守护的人,恰恰就是阿紫。 那些她珍若生命的短暂幸福时光,都随着阿紫逐渐崭露的聪慧而一点点崩塌。 她爹的寿宴之上,她看着口若悬河,被众人惊叹着众星捧月般围绕起来的阿紫,心中一次又一次泛过苦涩的滋味。这滋味在她心上漫过一层,阿紫就离她远上一分。 随之而来的便是她娘亲更加疯狂的暴打。 她娘打她和妹妹不是生来男子,打她和妹妹处处不如阿紫。她娘的卑微,她娘的不甘,她娘的恨都变成了她和妹妹的苦。 她抱着妹妹窝在墙壁的角落里承受着不知道何时会停下的拳脚,脑海里一遍又一遍的重演着阿紫万般风光。娘亲再次打累了之后,就抱着她和妹妹哭,哭得压抑又绝望,只响在她们这一方的小院里。 聂府后院的寂寂黑暗和前院的灯火辉煌形成如此鲜明的对比。 十岁那一年,她的命运才出现转折。那一年,阿紫八岁。那一年,她娘亲怀孕。那一年,大娘病危。 细细数来,那一年竟然发生了如此多的事情,注定了从此后她们的人生风云变色,再不复从前。 就像是一场恶梦,如今想来仍然蚀骨。 毕竟谁能料到呢?谁能料到大娘弥留之际竟然还会派遣心腹送了一碗藏红花给她娘喝。那碗药生生灌下,娘亲腹中五个月的胎儿死于非命。 大夫说那是个男孩,那本应是她爹的第一个儿子。她,本应还有个弟弟。 可没有了,她全程目睹了那一切的过程,再没有比那更深刻的记忆。 她看见天边的闪电照亮暴雨,看见满地的血铺满地板,看见她娘陷入无尽绝望的脸,看见烛火被风吹灭后,她娘拖着满身血污走出去的背影。 泼天暴雨下尽是绝望,谁也不能想象当她倾尽全力将她娘从后院枯井里拖上来的情景。 那一夜,大娘去世了。 不会有人知道发生在她身上的痛苦,不会有人能体会那一刻她心底滋生的黑暗。 也不会有人知道,她娘原本也该死在那一夜。 从那以后,一切便都变了。就像命运转了个轮盘,从此风光是她,寥落是阿紫。 她知道她娘恨,其实她也恨,只是她不知道该去恨谁。 所以当她偷听到她娘安排了人在大娘送葬路上意外害死阿紫的时候,她拼命往山上奔跑的脚步跑了一半又停了下来。她知道自己无力阻止,也不该阻止。 那时她想,人活在世上这样苦,死了之后是不是就会好很多了? 她还不懂嫉妒为何物,但她一直很羡慕阿紫,每当被娘亲逼得苦不堪言时,她都会想一想阿紫的幸福。她一直这样偷偷向往着阿紫的幸福。 所以当这一切来到她手上,当大娘死去,她娘亲被扶正,这一切来到她手上的时候,她并不想那么快还回去。 可是,阿紫还是回来了。她就像一个奇迹,又或者她本身真的就是一个奇迹,让她向往又害怕。 当阿紫被她和她娘亲设计,在她爹面前失宠后赶去后院生活的时候,她就站在自己高高的楼阁上,一瞬不瞬的望着那片竹林。 她看见竹林掩映间,阿紫青衣如风笑颜温如朝阳,蓦然想起几年前在书斋念书时,阿紫伏在案上偷偷为她画的那株海棠花。 旧时笑颜如故,却处处物是人非。 她在那一刻顿悟,她这一生也做不成阿紫那样的人。 她拥有曾经那些做梦都想握住的东西,甚至拥有的越来越多,却从来也不曾真正快乐。就像那个雨夜,她为了救她娘撞伤的右腿。她能弹出如泣如诉的琴音,却永远都不能再跳出最婉转的舞姿。 人这一生,其实还是有如此之多的遗憾。 可也只能如此了,她们再也回不到当初,当初已经太痛。 这一条漫漫人生路,阿紫不肯回头,她不肯放下。 ————聂映雪-番外(瑶台海棠不复开) 第一百四十三章:字长玦 第一百四十三章:字长玦 祁王府今日大喜,大门前宾客络绎不绝。聂霜紫几人到祁王府的时候,恰好碰上了同样来参加喜宴的太子和太子妃。 祁王府前达官显贵纷纷跪了一地,祁王身着婚袍笑着上前迎接。聂霜紫和聂映梅聂青芙先后下了马车,跟着行礼的众人跪在地上。 随着太子一声免礼,众人才谢恩起身。聂霜紫抬起头时,只看到祁王和太子并肩而入的背影,静祁郡主身穿正太子妃制的宫装落后一步跟在二人身后。 采衣在聂霜紫身后偷偷嘀咕道:“小姐,没想到太子和太子妃新婚燕尔也来了,不知道等一下皇上会不会来呢?” 聂霜紫扶着她的手臂站起身,摇头道:“王爷和大姐在拜堂前,会依礼入宫拜见过皇上和皇后娘娘,所以皇上和皇后是不会亲自出宫到王府观礼的。” “哦,原来是这样啊。” 采衣小脸上有些失望,果然皇帝是没有那么好见的。 聂青芙闻言暼了一眼采衣,微讽道:“皇上是一国之君,尊为天子,身份低贱之人就是见到了,又能如何?” 言毕冲聂霜紫微微一笑,转身跟着聂映梅进王府去了。采衣瞪着聂青芙的背影好一会儿,才转头跟聂霜紫不满道:“小姐,奴婢并未存任何不妥之心,只是对皇上有些好奇而已,四小姐竟也这般折辱奴婢,未免太过分了。” “她们过分又不是一日两日了,你今日才不满么?”聂霜紫挑眉睨她,扫了一眼来往人群又嘱咐道:“今日人多眼杂,言行要谨慎,莫再乱议论了。” “是。”采衣垂首,虚扶着聂霜紫往前走,迈过门槛时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今日这样的场合,小姐理应把陇云姑娘带上才是。若是陇云姑娘在,任凭谁的胆子再大,也不敢轻易对小姐冷嘲热讽的。” “以前没有陇云,你我不是一样过得?” 聂霜紫随意的回了一句,然后在王府下人的带领下往女眷暂作歇脚的院落而去。 她这边行事低调,敛眉顺目的跟着人走了,没注意到大门旁的角落处,一个苦候已久的身影看到她的出现精神一振,连忙转身屁颠颠的往男宾歇脚的院落跑去了。 “王爷,阿紫姑娘到了,现已安置在静风轩!” 一翮还未奔进院子,火急火燎的声音就洪亮的传了进来。欧阳阡顿时感觉到自己面前一阵风扬过,抬眼看时就发现原本正跟自己悠然品茶的某位王爷已经不见了踪影,对面的桌子上徒留一杯茶水微微波动的茶。 欧阳阡抽了抽嘴角,有必要这么急么? 一翮跑进来一看,只见到欧阳阡在座,皱了皱浓眉疑惑道:“王爷出去了?”见欧阳阡不回答,他又转身道:“我去找找。” 欧阳阡悠悠的吹了吹茶水,才慢慢的开口道:“你呀,就别穷忙活了。坐下来把你家王爷没喝完的茶喝完吧,顺便歇歇你那破锣嗓子,再嚷下去整个王府的客人都得听见你家王爷思春了。” 一翮:“……” 欧阳公子你说这话,就不怕我家王爷一掌把你灭了口么? “静风轩。”聂霜紫微微眯眼看着院门口上方写着的三个颇为飘逸潇洒的字,目光又落在门两旁的两句诗上,勾唇道:“当如青竹自安静,零落风雨不肯移。没想到祁王府还有这样风骨雅致的地方。” 所谓见字如见人,题这两句诗的必定是风骨绝佳,性子不说孤傲,也是清高的人。 领路过来的是一个长相恬美的丫环,闻言微微一笑道:“聂三小姐好才情,这两句诗可是当初这院子建好,萧公子亲自为王爷题的字。” 采衣从聂霜紫身后探头,好奇道:“萧公子?莫非是萧钰宸萧公子?” “这凤城之中,除其之外又还有哪位萧公子当得起这般高风亮节?” 丫环微笑反问完,朝聂霜紫轻施一礼道:“三小姐暂在此处歇息,吉时到时,奴婢会再过来引三小姐前去,奴婢告退。” 目送丫环转身消失在来时的小径,聂霜紫才淡淡开口道:“不是他。” 采衣不解的看着自家小姐:“小姐,什么不是他?” “这两句诗不是萧钰宸所作。字或许是他所题不假,词却绝不是他所作的。” 聂霜紫说的笃定,言毕抬脚迈进这幽静的小院,边走边道:“那两个家伙呢?” 采衣知她问的是聂映梅和聂青芙,忙道:“奴婢去找人问问看。” 同一府的人按理应该安排在一处才是,聂映梅和聂青芙先她一步进来却不见踪影,未免有些蹊跷。所以聂霜紫也没有阻止采衣,由她去打听了。 举步将这静风轩转了一圈,发现这里处处花草院中布置甚至是屋里摆设都极为合她的意,一切都讲究简单雅致,令人只觉得舒适。 如果不是刻意为之,王府里各个院子都是这般景象,那祁王苏煌还真成了她的知己了。 聂霜紫不明所以的回到堂屋里坐下,伸手拿了一块桌上的糕点往嘴里塞。刚咬了一口,就发现眼前出现一道阴影,将她整个人笼罩而进。 聂霜紫愣了愣,抬起头来就对上了苏垣那双淡漠的黑眸。艰难的将嘴里的糕点咽下喉咙,聂霜紫扯唇微笑道:“王爷,你来了。” 话落就被一双臂膀圈进怀里,苏垣站在她身后,下巴搁在她头顶上淡淡的嗯了一声。一如既往的黑色蟒袍,一如既往的冷淡神色,却让已经开始逐渐了解这人的聂霜紫明白的感受到了他平淡语气里的思念。 “这几天,王府没发生什么事吧?” 聂霜紫也没有矫情的推开他,就着这样的姿势又咬了一口糕点,同时嘴里问道。 苏垣垂眸看着她手里的糕点,淡淡道:“你不在,略显得有些寂寥。” 聂霜紫怔了下,噗嗤一笑,斜眼看着他煞有介事的样子微笑道:“以前我也不曾在王府,怎不听闻王爷觉得王府寂寥。” 苏垣却不回答她的这句取笑,淡问道:“何时回来?” 聂霜紫转了转眼珠子道:“大约,还要再两三日。” “祁王婚事已毕。” 苏垣显然不是很满意她说的这个时间,微微皱眉。 聂霜紫耸耸肩:“家里还有事啊。” 手里还咬剩下的半块糕点随着她的动作在眼前晃,苏垣沉了沉眼,抓住聂霜紫的手腕在她诧异的目光下将剩下的糕点全送进了自己嘴巴里,然后松手放开了她。 聂霜紫错愕的看着自己还残留某人嘴唇余温的手,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苏垣把一包东西搁在了桌上。 “来的路上看见集市的摊子,本王记得你爱吃。” 苏垣淡淡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来,聂霜紫回头看了他一眼,然后把纸包拿起来闻了闻,嘴角不禁抽了下。 竟是她最爱吃的糖炒栗子……可是在别人家里参加婚宴的时候拿出来吃是否有些不妥? 将她的神色收进眼里,苏垣望了眼桌上的各色糕点冷淡道:“祁王府的东西少吃些,若是嘴馋了,便吃本王给你的。” “哦……” 聂霜紫乖顺的点了点头,点完头后却发现苏垣已经转身准备离开,连忙站起来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苏垣的脚步在门口前一顿,回头却看见她在身后仰着脑袋望着自己迷糊眨眼的样子,心中一动,下一瞬已经不由自主的将人扯进了怀里。 “王爷……” “叫本王的名字。” 感觉到怀中人的怔愣,苏垣埋首在充满清香的颈窝里,淡淡的又催了一句:“阿紫,你从未唤过我的名字。” 心中一阵激荡,聂霜紫垂目盯着苏垣胸前蟒袍上绣的蛟龙,半晌不语。 这是第一次,苏垣在她面前不自称本王。 “阿紫?” “我,我唤你长玦好不好?”聂霜紫抬眼看着他深沉的墨眸,有些忐忑的道:“我记得,王爷的字是长玦。” “你若是不说,本王都忘了本王还有个字。”深邃的眸子里幽光微泛,苏垣凝视着面前的女孩冷声道:“你可知,许多人都不喜欢本王的字。” 长玦,长决,这个本象征着富贵长寿之宝玉的字,在他母妃横死,他被送往他国作质子的那一年起,就被很多人视为不祥之字了。他父皇乃至他皇兄,都一样不喜欢这两个字。 聂霜紫暗吸一口气壮了壮胆子,然后浅笑道:“我知道,可是我喜欢。王爷若是不喜欢我这么叫你,那我以后还是叫王爷吧。” 苏垣盯着她不语,聂霜紫又叹道:“王爷,我总是希望,与你而言我是不同的。” 她一直都这样奢望,从相遇之初,她就希望自己在他心目中的位置是不同的。起初是盼望哪怕有一点点的不同,现在却是干脆盼望自己最是不同,任何人都无法与她相比。 她是否是过于贪心了?可如果她不重要,那这漫长一生,她拿什么勇气和他在一起? “你若决定这么唤本王,本王不拦你。日后,也不得再更改。” 聂霜紫怔怔的抬头,便看见苏垣认真的眼神,虽淡漠却不见平日冰冷,还蕴着一抹他自己也未察觉的满意。 “长玦。” 抿唇轻轻念了一句,聂霜紫扬起笑容看着眼前的人唤道:“长玦,长玦,长玦……” 苏垣眸子深深的锁着她,在她一遍又一遍的重复唤着那两个他尘封已久的字后,终是缓缓的勾起了一点嘴角。 “够了,你嘴不酸么?” 聂霜紫的声音顿住,抬手揉了揉两侧脸颊,嘟嚷道:“有一点。” 院子外响起细碎的脚步声,苏垣朝外暼了眼,回眸道:“两日后,本王派人去接你。” 聂霜紫点了点头,目送着她家王爷大侠走出门口,身姿轻盈的翻上房顶转瞬消失。 第一百四十四章:情蛊(一) 第一百四十四章:情蛊(一) 目送苏垣离开,聂霜紫平复了下加快的心跳,转身回房将桌上的纸包小心的揣进了袖子里,才若无其事的在桌边坐下。 回来的是采衣,她去问过好几个人才得知聂映梅和聂青芙也是安排在这个院子的,此刻见不到人是因为两人一进府就直奔新娘歇脚的屋子去了。 聂霜紫听着她的回报挑了挑眉,也没说什么。人家姐妹情深,她总不能还拦着吧? 呆坐着和采衣聊了一会儿,聂霜紫又蠢蠢欲动的将目光投向了桌上精致的吃食,但想起了某个人的话,又只好把伸出去的手默默收了回来。 两个时辰一晃而过,天边夕阳完全坠落西山前,祁王府中的众多宾客终于等到了吉时,众多在凤城中有头有脸的达官显贵在丫环的带领下来到正堂观礼。新郎新娘拜完堂后,夜幕初降,喜宴才正式开始。 聂霜紫姐妹几个是新娘家属,所以被安排在了主桌。与之相对而坐的是墨王苏垣,竹公子萧钰宸。太子苏易身份尊贵,则坐在了上首位。至于太子妃,不知为何拜堂之后就没看见人了。 席间传杯弄盏,杯觥交错,聂霜紫却一直低调沉默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偶尔目光抬起,也只是暼向对面同样沉默不语的苏垣,眉头微皱。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苏垣有些异样。在喜堂之上再见到,她就一直有这么一种奇怪的感觉。不止是因为他眼中若有若无的阴沉,还因为从喜堂见面后到现在,他都未曾看过她一眼。而这种异样感觉,中午分开前她都未曾有过。 心中略微浮起的不安终于在苏垣不发一言起身,独自一人离席而去时浓烈了起来,聂霜紫几乎是下意识的跟着站起来,打算离开时却被突然递到眼前的酒杯拦住了。 聂霜紫愣了愣,顺着执杯的手看去,对上了苏煌含笑的面孔。 “聂三小姐当日和慕容小姐精彩的表演现在还令本王记忆犹新,不知聂三小姐可愿赏脸共饮一杯?” 聂霜紫有些烦躁的望了眼苏垣离开的方向,轻声推辞道:“王爷恕罪,臣女自幼不曾饮酒,酒性不佳,不敢在王爷面前失礼。” “聂三小姐此话差矣,今日本王大喜之日,难不成连一杯之酌,聂三小姐也要推辞?” 苏煌微微一笑道,虽然语气随和,却让聂霜紫备感压力。袖子被人轻轻扯了扯,聂霜紫低头看见聂青芙冲她一笑,却是劝道:“三姐,不过是小酌一杯,王爷一番盛情,可不要扫了王爷的兴致才好。” 这丫头非要什么事都掺和一脚才开心么? 聂霜紫心内腹诽,不发一语的扯回自己的袖子,拿起自己的酒杯斟满,然后向苏煌敬酒道:“王爷请。” 苏煌满意一笑:“聂三小姐请。” 将杯中烈酒喝掉,聂霜紫搁下酒杯就转身往外走,却又被苏煌拦住。苏煌看着面上隐有焦虑的她,笑道:“宴席才刚开始,三小姐这时候离席是去做什么?” 聂霜紫扯唇淡笑:“上茅房,王爷连这也要问?” 虽然被她的直接惊到,苏煌在短暂的微愣后又不失风度的笑了起来,扫了一眼其他在座的人想笑不笑的样子,对聂霜紫道:“三小姐初次来王府,为免三小姐迷了方向,本王派个人带三小姐过去。” 话毕不等聂霜紫说话,就随手招了一个在厅中侍候的丫环过来。 “多谢王爷。” 欠身行了一礼,聂霜紫也不再多说什么,带着采衣和那个王府丫环离开了宴席。 苏煌似笑非笑的盯着她的背影,过了一会儿收回目光继续去敬其他人。 聂青芙放下筷子,对着聂映梅附耳道:“二姐,我觉得闷得慌,想出去透透气。” 聂映梅闻言也放下筷子道:“我陪你一起。” 聂青芙微微一笑点头:“好。” …… “王爷,您没事吧?” 一翮望着靠在树下站了半晌的苏垣,忍不住问道。 苏垣微阖的眸子缓缓睁开,隐在阴影里的俊脸上有一分苍白,暼了一眼一翮淡道:“你该去接应欧阳阡了。” 一翮脚步不动:“时辰还早,属下再陪王爷一会。王爷,您看起来不太好,要不要先回府?” “本王若是现在就离开了,欧阳阡今日就别想出祁王府了。” 一翮一噎,也是,祁王府机关重重,欧阳阡今晚潜到后院去查东西,如果没有王爷在前院牵制苏煌,那欧阳阡肯定会暴露。 苏垣看了他一眼道:“按照计划行事,去东阳街接应欧阳阡。” “可是……” “本王无事。” 苏垣淡淡的打断他,站直了身子走出树影,看着他道:“走吧。” 一翮犹豫了下,只能从命道:“那属下这就去接应欧阳公子,王爷一切小心。” 一翮离开,苏垣在原地站了半晌还是觉得胸口处的沉闷有增无减,不悦的沉眸。 这时,一道黑色人影在不远处一闪而过,带起一阵细微风声,转瞬就穿过花园消失在了远处。苏垣耳朵捕捉到那缕风声,转头望着那个方向,微微蹙了下眉头后还是转过脚步,施展轻功跟了上去。 银白月光洒进院子,花开簇簇,院中一座小亭,亭子一道倩影独自静坐。 “玲珑事,无处书,缘分未满,相思成垢……” 苏静祁转了转手中的白玉瓷杯,视线朦胧,红唇轻启地喃喃了几句,言毕又勾起一抹苦涩笑意。 前边宾客正欢,她却在此独自自苦,从何时起,她竟变成了这副不堪模样? “垣哥哥……” 想起那个相见总是淡漠,见一次心就疼上一分的男人,苏静祁痛苦的咬紧了下唇,美眸溢满清泪却迟迟不肯落下。 若是此生有缘无分,自此不再相见也就罢了,偏偏他和她离得这样近。她逃不开,忘不记,独自这样承受着腐心蚀骨的情伤,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真正放下。 怅然的长叹一声,苏静祁执起酒壶欲再倒一杯酒,关紧的院门却被人突兀的推开了。苏静祁怔了怔,连忙抬袖擦了擦眼角,然后抬起微朦的视线看向门口。 院门外,一袭黑袍闪入眼帘。那冷淡的眉眼,不是她心心念念的人又是谁? “垣哥哥?” 苏静祁不由自主的站起了身,看着那人激动的掩住了红唇,泪水终于泛出眼眶掉落而下。 原来思之如狂,不外如是。 苏垣看了她一眼,转开目光又将院子仔细的扫了一遍,无所获之后沉了沉眼。 是故意的?引他来此? 苏垣冷着眼看着落泪如梨花带雨的苏静祁,不发一言的转身离开。 “垣哥哥!” 苏静祁奔出亭子,哭喊着扑过来抓住他的袖子,脸上一片期望的脆弱:“你来看我的吗?你是来看静儿的吗?” 苏垣冷淡的回头漠然道:“放开。” 苏静祁摇了摇头,借着酒意,终于是可以大胆一回,抓住他袖子的力度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凄然道:“垣哥哥,你可知道静儿有多难过?静儿好苦啊!” 苏垣不耐的冷脸,挥袖推开她的时候,不经意间闻到她身上馥郁的女儿香,心神一荡。胸中抑制了整夜的沉闷终于像找到了宣泄口般炸开,以至于推开了她,自己也踉跄摔在了地上。 苏静祁跌坐在地,看到他的样子终于是恢复了一丝理智,连忙爬起来去扶他焦急道:“垣哥哥,你怎么了。” “滚!” 苏垣避开她的碰触,低沉的声音不再是一味冷淡,反而带上了情绪分明的暴怒。一声呵斥出口后,胸膛不住的起伏,连原本略显苍白的脸色都变得有些红。 “垣哥哥,你,你怎么了?” 苏静祁被他冷怒的脸吓得停住脚步,忐忑的站在他身边手脚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感受到身体的无力和蠢蠢欲动,苏垣抿唇闭了闭眼。看来,今夜不是欧阳阡走不出祁王府,是他要被人算计的走不出去了。 “垣,垣哥哥,你是不是身体有恙?我去叫人来。” 苏静祁看着苏垣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着急的说了一句就打算去找人来。可她慌张无措的脚步才刚迈出去,就踩到了自己的裙子,顿时一声惊呼,直直的扑在了苏垣的身上。 苏垣眼睛猛然一睁,眼底一片深沉暗红,看着扑到自己身上的女人呼吸一滞,然后猛地粗重了起来。 苏静祁被他的样子吓的一僵,这时饶是她再怎么不了解苏垣也看出不对劲了,还未说话,身体便被一双手臂抱着腾空而起。 苏静祁脸色一白,抓着苏垣颤声道:“垣哥哥,你到底怎么了?” 苏垣不发一语,抱着她快步走进院子里,蕴着欲望之色的墨眸一暗再暗,像即将刮起风暴的海面。 “垣哥哥,你放开我!你放开我呀!” 心里咯噔一声,不祥的预感浮现而出,苏静祁开始在苏垣的怀中挣扎了起来,一边死命推拒一边试图喊醒这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失了理智的男人。 “垣哥哥,放下我!我是静祁啊,这里是祁王府,你不要乱来!啊……!” 被猛地丢在床榻上,苏静祁吃痛一声,抬起头还未反应过来,就听见自己的外衣在嗤啦一声后被苏垣撕掉了。 心知自己的力量根本不可能和男人较量,更何况是长年习武的苏垣。苏静祁心惊胆颤的看着他逐渐逼近过来,抓着自己的衣襟往床角缩,白着脸无助的左顾右盼。 第一百四十五章:情蛊(二) 第一百四十五章:情蛊(二) 当聂霜紫借助聂青芙和聂映梅摆脱那个像跟屁虫一样的丫环,出来寻找苏垣,走到王府中安排宾客歇脚的院落附近时,就在苏静祁歇息的院子外停住了脚步。 探头往大开的院门里看了一眼,扫见院中亭子里未及收起的酒壶和酒杯,聂霜紫想了想便抬脚走了进去。 视线四顾之时,耳中听到一间房里传来隐约的声响,聂霜紫挑眉来到那间房前。刚站定,就听到房中传来衣物撕裂的嗤啦声响,同时夹着女子的低低哭喊。 额,莫非是撞上那档子事了? 聂霜紫抽了抽嘴角,刚想转身默默离开,就听到房里又传来一声呼喊。那熟悉的女子声音还有那一声“垣哥哥”惊得聂霜紫脑中轰的一声。 下一刻,虚掩着的门就被毫不犹豫的推开了。 一只纱袖迎面飞来,轻飘飘的砸在她脸上。聂霜紫无语的扯下袖子,定睛一看,待看清了房中情形后只觉得一股血气上涌。 静祁郡主衣衫破碎,娇躯半裸的被压在床上,精致的俏脸上还满布泪痕。苏垣墨发披散,气息凌乱的压在静祁郡主身上,一双手兀自动作不停,连她进来了都没发现。 聂霜紫拿着破袖子的手蓦然紧握:“苏垣!” 她这声夹着冷怒的喝声惊醒了床上的两人,两人的动作齐齐一停转过目光来。 看见她,苏静祁原本吓白的脸色更是惨白,原本就在推拒的双手越加用力,却还是推不开苏垣,只好连连急声道:“聂三小姐,不是你想的那样!你不要误会,不是你想的那样!” 苏垣呼吸急促的盯着门边的聂霜紫,胸膛起伏不定,眉头紧皱,平日里淡漠如冰的一双眸子暗红的吓人,其中浓烈的欲望没有因为被人打断而消减半分。 聂霜紫冷冷一笑,不是她想的那样?她想哪样了?暼了一眼苏静祁,然后把目光放在了苏垣身上,看见他现在的样子心中一惊。 然而还不等她询问什么,床上的苏垣突然放开了苏静祁,转身就朝她扑了过来。 被狠狠扑倒在地,背上的疼痛令聂霜紫溢出一声惊呼,瞪着苏垣怒道:“苏垣,你疯了?啊,你干什么!” 惊怒的看着苏垣扯开她的外衣,聂霜紫原本撞见他跟别人好事的怒火瞬间变成了羞恼。可苏垣充耳不闻,急切的扯着她的衣服在她身上上下其手。 “垣哥哥,你住手!” 苏静祁从床上爬起来,也顾不得羞愧自己此时的狼狈,凑上前就去使劲拉开苏垣,唯恐她的垣哥哥失控之下一举毁了两个女孩的清白。 聂霜紫看了看苏静祁一边无措哭喊一边拉扯的样子,又看了看苏垣。心中一沉,算是明白过来了,苏垣这该不会是中了**吧? “苏垣,你停手,你知道你现在在干什么吗?你知道我是谁吗?” 朝苏垣怒喊两声,却见他半点反应也没有。这样下去可不行,如果引来其他人,今天他们三个人的声誉都别想要了,苏垣和静祁郡主更是会千夫所指。他们一个是堂堂王爷,一个是新婚不久的太子妃,这要是被人撞见,苟且的罪名根本不是他们两个能够承受得起的。 眼角余光暼到晃荡的步摇,聂霜紫牙一咬,猛的从头上将之拔了下来狠狠刺进了苏垣的手臂。用力之大,连她自己都白了脸色。 “啊!” 苏静祁惊呼一声,捂住了嘴。 手臂上突如其来的剧痛令苏垣停住了手,混沌的眼中也恢复了一丝清明,冷冷的盯着身下的女孩。 “王爷,你醒醒!是我啊!” 聂霜紫喘着气和他对视,握着步摇的手却不敢松开,随时准备着再刺深一点。 两人的呼吸交织在一起,像一种无形的诱惑,苏垣眼中的欲望之色翻滚不休,淡漠的薄唇被隐忍的咬至发白。 “王爷……” 暗红的眼眸中映出身下女孩面上的惊惶,苏垣缓缓松开掴在她腰间的手。火热的右手移至被刺到的伤处,顿了顿后握上她紧攥着的拳头抿唇道:“阿紫……” 聂霜紫看到他勉强恢复了一丝理智的样子,忙高兴的点头:“是我!” 看见她的笑容,苏垣眸中的暗红之色更沉,重重地喘了一口粗气后,突然一把抓住聂霜紫的肩膀将她带了起来,然后抓着她闪出了房间,窜上屋顶快速跃走而去,转眼就消失在了茫茫黑夜里。 “垣哥哥!” 愣愣的看着苏垣带着聂霜紫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苏静祁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拢了拢自己身上破碎的衣服,回头望着凌乱的房间一阵失神。 手臂上,腰上还残留着那个人炽热的温度,可那个人已经带着别人离开,再也不会回来了。 自嘲的一笑,今晚上,或许是这辈子离他最近的时候了吧? 蹲下身将他遗留在地板上的发冠捡起来抱进怀里,冰冷的发冠贴着她同样越来越冰冷的皮肤,房间里烛光明亮,她却觉得黑暗和冰冷如潮水般一波一波的涌来,将她身上最后一点他留下的温度都尽数淹没。 如果此时有人能够看到,一定会被她面上浓郁的痛苦和绝望吓到。 坐在地上良久,苏静祁才缓缓抬起了僵硬的脖子,面上的两道泪痕在烛火昏暗的光线下有些模糊。 抬袖擦了擦眼睛,擦去眼中一切痛苦,苏静祁站起身后为自己找了一套衣服换上,又收拾了一下凌乱的床铺才踏出房间。 水光微冷的美眸望向宴席方向,眸中闪过一丝狠意。 今夜的事情发生的蹊跷,明显有人故意为之。如果不是关键时刻聂霜紫出现,当机立断刺伤苏垣唤醒他的理智,那今夜后果不堪设想。而今夜她之所以会独自留在院中,借酒浇愁,皆是因为苏煌下午不经意间说的几句令人伤情的话。 祁王…… 纤手紧握,苏静祁抬脚步出院子,一步一步往那喧嚣的地方而去。 她这一生,只爱过这么一个男人。她决不允许有人利用她的爱来伤害苏垣,如果有人敢这么做,她一定会让那个人付出代价。 …… 耳边风声刺耳,肩膀又被捏的生痛,聂霜紫闭着眼睛忍受着,好久之后连意识都开始有些朦胧时,她才感觉到自己被放了下来。 睁开眼睛看见熟悉的场景,聂霜紫愣了愣,这不是云晖院吗? 苏垣竟然把她带回了墨王府? 聂霜紫把诧异的目光转到身边的人身上,却见苏垣眼神火热的盯着她看。 危机感上身,聂霜紫吞了吞口水,往旁边挪了好几步,生怕他下一秒又扑过来了。谁知苏垣只是看了她一下,然后就转身走进了自己的房间,并且把门关严实了。 “王爷?” “别进来。” 房里传出来的压抑低沉声音让聂霜紫跟到房间门口的脚步又停下了。看着紧闭的房门,聂霜紫咬了咬唇,然后缓缓后退开了。 听见门外逐渐远去的脚步声,苏垣紧绷的神经微微松了些。五内如焚,低眸看了眼还插在自己手臂上的发饰,苏垣眸光微动。 “来人。” 冷淡的声音响在房内,片刻就有一道黑影从窗外闪进房间,垂首而立道:“主子!” 苏垣闭着眼睛淡淡道:“找几个人搬一桶冰水进来。” “是。” …… 祁王府后门不远处的大街,两道黑色人影一前一后的走着,习武之人的轻巧脚步声在寂静的偏僻小巷里也有些低不可闻。 抬头看了眼此刻的时辰,欧阳阡转动被黑布蒙着的头回头看了一眼跟在身后的人,不满道:“你打算跟到什么时候?” 落后他几步的黑衣人一副散漫的样子,抱臂不紧不慢的走着,闻言抬起魅惑的眼看了看他笑道:“怎么,有危险的时候就巴不得我来,脱身了就又打算卸磨杀驴了?” 欧阳阡冷笑:“老子可没求你救。” 黑衣人挑唇:“真是绝情。如果不是我出手,刚刚你就已经中了祁王府密室里的毒气了,哪里还能站在这里对我冷嘲热讽?” “也是拜你所赐,老子想要拿到的东西这次又空手而归了!” 欧阳阡毫不领情,转身又自顾自的快步向前走着。 黑衣人眉头一皱,眼浮不悦:“看来我还真是多管闲事了。在你心里,你的命根本没有苏垣要的东西重要是吧?” 顿了下又讥诮的道:“你到底有多贱?放着江湖上堂堂百年机关家族的大少爷不当,连我血机门的副门主之位也不要,就为了做苏垣手底下的一条狗。” 欧阳阡的脚步狠狠停住,咬牙切齿的转过身来骂道:“楚凌霁,你能不能不要一说话就三句话里离不开苏垣,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看上的人是他呢!” 楚凌霁露在黑布外的眼睛微微一眯,欧阳阡却不管他心里在想什么,沉着脸激烈骂道:“什么江湖第一机关世家?什么血机门副门主?老早就告诉你,老子从来不稀罕!老子就喜欢做苏垣手底下的一条狗,为他风里来火里去,出生入死怎么了?老子高兴,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至于死皮赖脸的整天追着不放吗?” 楚凌霁冷哼一声,下一瞬身形一闪已经出现在欧阳阡面前,修长如玉的手冷冷的揪住他的衣领子将他拉到眼前来,妖魅的眼危险的盯住他冷道:“你对他,还真是死心塌地啊!” 欧阳阡炸毛的挣扎:“你知道就好。你要是再对苏垣起什么歪心思,老子一定不会放过你。” “就凭你?” 不屑的松开手,楚凌霁轻蔑的笑了笑。 “你可以试试。” 不爽的扯下自己蒙面的黑布,欧阳阡瞪了他一眼,转身继续走。 楚凌霁抬脚跟上。 “不要再跟过来了!” 欧阳阡头也不回的冷叱。楚凌霁抬起的脚顿了顿,一声不吭的放下了。 看着欧阳阡快要消失在巷子尽头的背影,楚凌霁突然扯唇道:“如果当初,把你救了的人是我就好了。” 欧阳阡的步伐一停,冷讽道:“你这么冷血的人,怎么可能会出手救一个半死不活的小孩。” 第一百四十六章:情蛊三 第一百四十六章:情蛊三n风吹的院子里的紫薇花树沙沙作响,廊前的宫灯也随夜风忽明忽暗,聂霜紫抱膝蹲在花树下,晃动的树影掩去了她面上的忐忑不安。n昼风也早已从睡梦中苏醒了过来,睁着圆溜的大眼在苏垣的房门前来回踱步,时不时的用爪子刨一下没动静的房门,低呜两声。低低的呜鸣,在寂静的夜里,更加深了人心底的不安。n时间缓慢的流逝,像过了很久,又好像并没有多久,面前那扇紧闭多时的房门终于缓缓打开。n颜宿皱着眉头走了出来。n瞄了一眼门开后就立即窜进屋的老虎,然后视线投向了不远处一脸殷切之色的聂霜紫。n“阿紫姑娘。”n“颜宿,王爷怎么样了?”n聂霜紫站起来快步走到门前,看了一眼屋里,着急道:“我可以进去看看了吗?”n颜宿伸手拦住她,有些沉郁的道:“你现在进去不太妥当。”n聂霜紫蹙了下眉,药性还没过去吗?明明距王爷进去已经很久了呀。n“这是什么情况?”不等聂霜紫说什么,欧阳阡的声音就在两人身后响了起来。n聂霜紫闻声回头,看到并行而来的欧阳阡和一翮都是一身黑色夜行衣,眼底浮起疑惑。n欧阳阡看到聂霜紫很是意外:“你怎么会在这?”n“你们回来的正好!”n一看到两人,颜宿的脸色更沉了,快走两步冲到两人身前,质问道:“你们随王爷一同去了祁王府,为什么还让王爷中了别人的暗算?”n“什么?”欧阳阡和一翮齐齐一惊,欧阳阡追问道:“苏垣怎么了?”n颜宿收敛了下心中的怒火,冷静问道:“我先问你们,王爷今日可有在祁王府吃了什么?。”n一翮摇了摇头:“王爷今日在王府什么都没吃过,就连茶水都是我自己带的。”n“你确定吗?那你再仔细想想,还有没有在别的什么地方吃过什么东西?”n“我很确定,而且王爷今日并未去过其他地方啊。”n面对颜宿的追问,一翮回答的很肯定。祁王和王爷明争暗斗这么多年了,祁王府的吃食,王爷又怎么可能会轻易入口。n颜宿疑惑的皱紧眉头:“那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n苏垣一向谨慎,决不可能会中这种简单下作的把戏。n聂霜紫听着他们的讨论,回想着今日在祁王府的点点滴滴,想到和苏垣见面的时候,心里咯噔一声,有些犹豫的轻声开口道:“王爷他,他来见我的时候,吃了我屋里的一块糕点……可是”说着又皱起了眉头:“当时我也在吃那碟糕点啊。”n如无意外,苏垣在祁王府吃过的东西,就是她咬过一口的那块糕点无疑了。可如果她房里的吃食有问题,那她为什么没事?n“那姑娘你为何无事?”n心里刚闪过这样的疑问,耳边就响起了这样的问话,聂霜紫抬头看向质问自己的颜宿。n颜宿的表情依旧平静,像是在很平常的询问似的,可聂霜紫却敏锐的感觉到了他平静面孔下藏着的些许怀疑和气恼。n“我也想知道。”沉沉的答了一句,聂霜紫移开视线又道:“可是我现在不关心王爷到底是怎么被人下的药,我只关心有没有什么药物可以解决问题,这不是眼下最重要的么?”n“药?你以为王爷是中了药?若当真只是中了那门子药也就罢了,可王爷他中的是……”n颜宿声音陡然高了几分,在聂霜紫话音未落就立马反驳了回去,引得几人皆是一愣。n一翮担心的揪起颜宿胸前的衣服急切问道:“不是药,那是什么?难道,难道是毒?”n颜宿扯下自己的衣服,冷哼了一声:“现在知道着急了,身为贴身侍卫的你早干嘛去了?”n“颜宿,你能不能好好说话,没看到这里几个人都急成什么样了嘛?你再用这阴阳怪气的调子把话说得不明不白的,你信不信我先把你打成重伤再说!”n欧阳阡翻了个白眼,瞄了一眼脸色微白的聂霜紫,没好气的冲颜宿道。n所谓关心则乱,颜宿也知道自己有些失态了。可如果他们几个人进去看到苏垣现在的样子,他相信他们任何人都会比他还要失态。n颜宿叹了口气,沉默了一会儿对聂霜紫拱手道:“王爷现在已无大碍,姑娘还是先回祁王府吧。”n“什么?”聂霜紫诧异的看着颜宿,完全没想到他什么都没说就先让她离开。n“姑娘是相府千金,突然在婚宴上不见踪影,还是与王爷一起消失的,如果让人发现,必会落下话柄。”颜宿明知聂霜紫要的不是让她离开的理由,而是保证苏垣确实无碍的话,但还是依照苏垣的吩咐搬出这套说法来。n见聂霜紫看着自己不动,他又只好补充了一句:“姑娘大可放心回去,王爷已经没事了。今晚的事事发突然,毫无头绪,还是改日调查清楚了再和姑娘说吧。”n颜宿的意图如此明显,欧阳阡和一翮看着聂霜紫,并没有发言替她解围的意思,希望她能自己识趣主动回去。n“他不想我留下对吗?”良久,聂霜紫眼帘轻颤,抬眸盯着苏垣的房门轻声道:“哪怕我可以什么都不问,只是留下来照看他,他也不愿意我留下?”n颜宿沉默着没有回答,但聂霜紫已经了然,点了点头道:“姐姐大婚,我就这样一声不响的离开确是不该。我现在就回去,劳烦你们照顾好王爷。”n欧阳阡看着说完话就干脆转身往外走的聂霜紫心内微叹,对着一翮和颜宿耸了耸肩道:“我送送丫头。”n墨王府外的街道灯火如昼,聂霜紫挑了条偏僻的小道走,一路上沉默不语。n欧阳阡跟着走出了一段路,见她没有说话的意思,只好先开口道:“你这是在生气呢还是在生气呢?”n聂霜紫脚步不停,一边走一边平静的道:“有些事情我还没权利知道,但我总有生气的权利。”n“丫头,不是我不想告诉你。但你应该知道,有些事不知道是要比知道了要好得多。”n欧阳阡抱着头慢悠悠的跟着,目光锁着头顶上的朗月感慨道:“局中人好比卷进漩涡乱流里,出不来,停不下,还无计可施,还是做局外人潇洒。”n“他若在漩涡里……”聂霜紫轻叹,回头道:“那我在漩涡之外独善其身又有什么用?”n“有用的。”欧阳阡正色道:“苏垣那小子将你看的极重,你若安好,哪怕他身边再危机四伏,他也会保着自己一条命回到你身边。”n聂霜紫蹙眉不语,好一会儿后哼了一声道“你不用费心替他说好话了,反正,这场气我是生定了。他既要我做局外人,那我的事也与他无关。”n欧阳阡有点懵:“你这话什么意思?”n“没什么意思。祁王府的路我熟,不用你送了。”n聂霜紫挥了挥手,直接赶人道:“你回去之后,只要提醒王爷,都城里有个外来的姓齐的盐商,其财力足以笼络就好了,王爷自会知道我的意思。”n“那到底什么意思啊?”n欧阳阡一头雾水的目送聂霜紫走远。他原本是怕这丫头出了王府后会一个人在路上哭鼻子,所以跟过来宽慰宽慰的。结果他什么安慰话都没用上,这丫头淡定的很,看起来还有心思算计别人呢。n祁王府今日大宴,守卫薄弱,人来人往,要想骗过门口几个看似站岗实则心思都飘到美酒香菜上的守卫蒙混进去是很容易的事。至少对聂霜紫来说是如此,凭着多年的演技外加聂三小姐的身份,她很轻松的就回到了宴席上。n此时婚宴已渐近尾声,也有不少客人酒足饭饱了携家眷告辞回府,剩下的大半应该是平日里和祁王交好的达官贵人。这些人看在祁王的情面上,大概会吃喝到最后,顺带着闹闹洞房。n聂霜紫回到大厅的时候,恰逢祁王携一众宾客正在恭送太子和太子妃回宫。n她一出现,太子妃的目光略过众人,远远的就落在了她的身上,眼里的担忧甚至没有多加隐藏。n聂霜紫知道她在担心谁,所以垂首立在一边,等众人簇拥着她和太子经过自己身边的时候,不经意的拉了下她的手,在其掌心快速的落下了两个字。n安心。n苏静祁默默描绘了好几遍聂霜紫留在自己掌心的两个字,心里悬着的大石这才落了地。在坐上回宫的马车前,又回头看了一眼那在众人身后不起眼的位置,恬静而立的女孩,对其微微一笑。n“三姐这趟散步,散的可真远,都出了王府的花园,到外面的街道去了。”n聂霜紫看着太子的马车在大门外动了起来,刚松了一口气,身后就响起了熟悉的声音。n聂霜紫回头挑眉道:“确实远了些,四妹怎么在这?”n聂青芙走近两步,与聂霜紫并肩,故作埋怨的道:“还不是三姐散步的兴致一起,谁也拦不住,转眼就找不到了人。王爷姐夫身为主人家,自然是会再三询问,我不想外头人说三姐身为相府千金却没有规矩,就只好说大姐劳累了一日,忽然饿了,嘴馋想吃福临街的糕点,三姐体贴为大姐买糕点去了。这不,三姐去了太久,我在这儿等三姐回来呢。”n“有劳四妹为我如此费心。”聂霜紫微微一笑,举高手里的糕点盒子道:“福临街的糕饼铺子今日生意好,故而回来晚了,让你久等了。”n“三姐买回来就好了,早点晚点也不是什么大事。”聂青芙接过糕点,凑上去闻了闻笑道:“哟,还有我爱吃的榛子酥和二姐爱吃的杏仁饼,三姐真是有心了。” 第一百四十七章:情蛊(四) 第一百四十七章:情蛊(四)n云晖院里。n欧阳阡推开苏垣的房门,抬目一扫,房间里颜宿一翮还有司漠都在,几个人都围在床前,不禁笑了一声道:“哟,都在呢。”n几人听见他的声音一齐回了下头,但都皱着眉头一言不发。n这气氛不大对啊?n欧阳阡不解的看着他们沉重的神色,扫了一眼床上的苏垣,却发现他面色苍白得几近透明,都快赶得上濒死的人了,床前地板上一片鲜明的血迹,屋内还有一大桶冰水,正往外静悄悄的冒着寒气。n房里只点了一盏蜡烛,光线昏暗,方才竟都没有看清楚这些。n“怎么回事?不是说没有大碍了吗?”n欧阳阡嚷着冲到床前,一把推开了正握着苏垣的手,缓缓传送内力的司漠,大声道:“你干嘛呢?不知道他内功和其他武功都是相冲的吗?你传输什么真气呢?”n“欧阳公子,司漠并非在往王爷体内传输真气,他只是用内力输导,缓解王爷的痛楚罢了。”颜宿在一旁发声制止,看着面无表情闭目躺着的苏垣,不忍道:“王爷他,很痛苦。”n“什么?”n欧阳阡震惊的身体一颤,苏垣是何许人也?从小到大承受过的痛苦何止万千,一般的痛楚又怎么奈何得了他?n像是忍受不了欧阳阡的咋呼声音,苏垣轻皱了皱眉头,纤长的睫毛颤动着,从半昏迷状态中清醒了过来。n掀起眼帘,看见正站在床前的欧阳阡,第一句话便是问道:“她生气了?”n“生气,能不生气吗?”看见他醒过来,欧阳阡好歹是松了些气,没好气的道:“你都这副鬼样子了,还把人赶走,要是换我,我也生气!”n说完还哼了一声,面上虽然不满,但一边说着却是一边坐了下来,手搭上了苏垣的脉搏。n苏垣眉头又皱紧了些,以他对那丫头的了解,她估计得气好一阵子。n“你到底是中了什么东西?”n探了一会儿脉搏,欧阳阡刚松一些的脸色又紧绷了起来。放开苏垣的手的时候,脸色已经黑了,显然是动了真怒。n“依在下所猜想,王爷应该是中了蛊术之中的一种情蛊。”颜宿沉着声音回答,解释道:“这种用蛊虫使人动情欲的药物和一般的合欢散不同,除了效力极强,难以抵制外,还能使中蛊者被下蛊人控制心智。若王爷不慎与女子合欢,那怕是体内要长存一只难以去除的蛊虫了。”n这就是为什么他们着急的原因了,若只是一般的春药那倒好解决了,找一个女人来就是了。但是眼下他们王爷中的是情蛊,是绝对万万不能找女子解蛊的。否则就会解了当下的难题,又生出新的令人头疼的难题。n关于这类令人动情继而控制中蛊之人的蛊术,他前些日子方才缠着阿紫姑娘与其讨论过,这些事还是阿紫姑娘告诉他的。那桩事才过去不久,今日王爷就被人暗算中了这类蛊术,这事情发生的实在太巧合,都由不得他不怀疑阿紫姑娘。n但看阿紫姑娘之前在院外的反应,像是根本没看出来王爷是中了情蛊。难道阿紫姑娘真的从未见过别人中蛊时的样子?她平日里长篇大论的见识,当真是从书上学来的?n颜宿觉得,他是越发不懂阿紫姑娘了。这姑娘到底是简单还是不简单,他竟然无法一言断定。n颜宿这般想着,欧阳阡听了他的话,表情丝毫不见轻松,追问道:“那现在怎么办?”n“在下也无计可施。”颜宿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我也只懂一些书面上的皮毛,对巫蛊之术,我们之中一个精通的也没有。现在看来,只能是王爷自己捱过这一劫了。”n颜宿没有说的是,他刚刚有向苏垣提议让阿紫姑娘来看看。阿紫姑娘虽然只是女流,但懂的东西确实不少,他想她的办法总要比他们这些人多的。可是没想到苏垣一口拒绝了,还让他立刻让阿紫姑娘离开。想到王爷看见阿紫姑娘,怕是难以控制情动,颜宿也就没有多说什么了。n毕竟托阿紫姑娘的福,王爷好不容易才恢复意识,要是他再失控,那场面怕是谁也奈何不了了。n“这要怎么捱?”n欧阳阡看着苏垣双目微阖,默默隐忍痛楚的样子,就不禁咬紧了牙。n这家伙这辈子永远都是这样,哪怕痛死了也面不改色,不喊一声。若不是他太了解他,估计都看不出来他此刻到底忍受着怎样的痛楚。n“好了,不必多说了。”n苏垣淡淡的打断他们的谈话,清冷的眸子看着几人道:“你们都没事做了?”n一翮着急道:“王爷,这时候还有什么事比您还重要?”n苏垣冷道:“下去吧,本王还死不了。”n“王爷……”n几人有些犹豫,司漠试探性的问道:“王爷,蛊术乃东夷盛行,是不是需要派人去调查一下?”n“不必,东夷那边自有人盯着,而且这事另有他人掺和。”苏垣似乎是有些累,说着话时又微闭上了眼睛。n欧阳阡盯着他追问:“是谁?”n苏垣薄唇抿了抿,继而微勾唇露出一丝嘲讽的弧度,但立马又收敛起来,轻吐出四个字道:“西凌越柯。”n“竟然是那个女人?”欧阳阡瞪大眼睛,惊讶的站了起来:“她竟然来了北启。”n司漠和一翮对视了一眼,脸色都有些沉重了起来。n颜宿或许不知道越柯是谁,但是他们两个跟随苏垣多年,是都知道这一号人物的。那个叫越柯的女人,是西凌国最小的公主,却也是西凌皇室中最不好惹的人。这一任的西凌皇帝昏庸无道,膝下虽然有十几个皇子,但大都是有勇无谋,只知道凌虐百姓的草包,没什么威胁性,可唯独只有这个身为女儿身的越柯,真真正正的让人觉得棘手。n这个越柯,跟他们的王爷还有一个共同之处。他们王爷自小就被送往西凌为质,越柯也是六岁之龄,就被以和亲之名送到了异国为质。按道理来说,这样的公主,本该一生都在异国漂泊,命如浮萍,一生都不得回到故土。可是不知道这女人命好还是用了什么法子,不但和亲的夫君早逝,还竟然让对方国家的皇帝恭恭敬敬的将其送回了本国,还附上了十年不动干戈的休战书。n这下他们也不意外为什么王爷会中蛊了,因为越柯以和亲名义嫁过去的国家就是东夷。n“不过是一个女人罢了。”苏垣声音冷漠,对几人吩咐道:“盯紧祁王府。”n“是。”n自家主子既然这么说,一翮和司漠只好领命下去了,颜宿说自己去飞鸽传书给正好游历到西凌的老爹打听消息,也跟着出了房间。n房间里静下来,只剩下欧阳阡和苏垣。n寂静持续了一会儿,等到确认其他人确实都离开了云晖院,欧阳阡立马抬臂,啪啪飞快的封住了苏垣身上的几个大穴。n封完穴后,他才呼了口气,擦了擦额头上因为紧张而冒出来细密冷汗。n“你太乱来了,竟然用内功强行逼出了蛊虫,导致内力失控。你龙决还没修炼成熟呢,你就一副内功天下第一的样子横着来,再有下次,我看你还没内力暴走,经脉尽断而死,我就先被你吓死了。”n“咳咳……”n苏垣侧身费力的咳了几声,脸色肉眼可见的又苍白了些,但确实是比刚刚好受了点。听到欧阳阡的连声抱怨,他也只是习以为常的当作没听到,连要解释一下的意思也没有。n知道自己的劝告某人从来不听,欧阳阡也只能无奈的摇头:“我这辈子怎么就摊上你这家伙了。”n类似的感慨他已经不知道感慨了多少回了,但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他永远都没办法丢下苏垣不管。n“有了阿紫那丫头以后,我还以为你会珍惜一点自己的命呢,结果还是这么乱来。”n见苏垣撑着手想坐起来的样子,欧阳阡唠叨着伸手扶了一把,替他垫高了枕头。n“我确实,想要再活得长久些……”n靠坐好后,苏垣又咳了两下,才淡淡的开口道。目光落在手里握着的步摇上,幽暗的光芒在眼底起伏不定。他只有在受创的时候,才会表现出那么一丝丝微不可察的脆弱。n欧阳阡暗叹:“你还不打算告诉他们吗?你那些忠心不二的下属还有丫头,你还打算瞒多久?”n又能瞒多久呢?时间只剩下不到一年了。n苏垣淡淡道:“告诉了他们又能如何?”n“不能如何,也总比你这样瞒着好吧?”欧阳阡有些气急败坏,但还是忍着性子打算好好跟这家伙谈谈,苦笑了一下道:“苏垣,你会不会对我太残忍了?当年丢下一句什么这世上只能相信我一个人的话,就要我这么多年为你东奔西跑做那么多事,还要我替你瞒着你所有的秘密,一个人慢慢数着你什么时候可能就会死,还要理智的安排好万一……万一期限一到,你挺不过这一劫死掉后的后事!你以为我就是没血没肉的人吗?你真是……”n拳头狠狠的攥在一起,欧阳阡说着眼睛都红了,真恨不得把眼前这已经半死不活的家伙揍一顿。n凭什么就让他来担惊受怕呢?明明他也很希望苏垣能百病不缠身,活得比谁都好。n 第一百四十八章:成也是她,败也是她。 第一百四十八章:成也是她,败也是她。n欧阳阡有些激动的话语落下,苏垣淡淡的睨着他:“除了你,锦戈也是知情的。”n“那能一样吗?”n欧阳阡简直想翻白眼,苏垣这条命当初就是锦戈她爹救的,锦戈能不知道吗?n“在我看来,都是一样的。”苏垣摩挲着光滑的钗身,冷淡道:“需要知道的人已经够了,其他人没必要知道,知道了只会影响他们办事的效率,毫无益处。”n“这些道理我都懂,能否将龙决修炼到第六重是你自己的事,谁也帮不了你。但是,现在不一样了……”苦恼的拿扇子敲了敲头,欧阳阡叹息道:“如果你死了,一切都不会有什么改变,所有你没有做完的事情我都能替你继续做完它,大业也好,报仇也罢,我都可以继续下去。可阿紫呢?你把她置于何处?她这个位置,难道也是我可以代替的吗?”n苏垣眼波剧烈的波动了一下,却什么也没有说。n“当初你说你看上她,我一心只以为是玩笑话,可现在看来,你比谁都认真。明知道你现在是什么人也招惹不起,偏偏还要去把人招惹了。我实在是不懂,你这么多年来都做的这么好,冷心冷面的,为什么到如今又做不到了呢?”欧阳阡没理会苏垣的神色变化,一股脑的发着自己的牢骚:“你要是普通中意也就罢了,可你看看你都把她看得有多重?越柯在祁王府设下的不过是一个小局,你大可以躲过去,但是就因为那糕点是丫头吃过的,你丝毫没考虑后果的就也吃了下去。”n欧阳阡说着竟觉得有些好笑,摇了摇头道:“一年之内,能否找到血菩提还是未知数,看你现在的样子如果不依靠血菩提是决不可能顺利将内功心法突破至第六重的。找不到血菩提,你就是死路一条,你还做出这么没脑子的事情!你这样不但是会伤害一个无辜的姑娘,还会把自己更快的往死路上逼。”n“你是不是没话说了?你不要告诉我你没想到,从你中招的那刻起,你就已经把丫头暴露在了苏煌和越柯的刀尖之下。以他们的狡猾,他们怎么可能会放过你那么明显的弱点?”n一口气说完一大通,欧阳阡打开扇子扇了扇,然后起身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茶水喝了,一连喝了两杯,他才放下杯子看向垂眸不语的苏垣,叹了今晚上不知道第几口的气。n缓缓倒扣下茶杯,欧阳阡沉沉的道:“今日这事我也算看明白了,苏垣,你放手吧,丫头是挺无辜,但我知道,她会毁了你。”n或者应该说,他们两个人在一起只会彼此毁灭,他都无法想象,如果阿紫知道了苏垣的事,她会如何的痛心。n“放手?”苏垣摩挲步摇的手指顿住,抬眸看着欧阳阡:“对谁放手?”n“你以为本王放手了?阿紫就会对本王放手吗?”想起阿紫,苏垣嘴角微牵起一丝苍白的淡笑:“欧阳阡,你错了,从来都不是本王招惹阿紫,是她将本王招惹的。”n他不是没有警告过,不是没有排斥过。但这个人,从最初相遇的伊始就是不同的,所以显得他的一切推拒都分外无力。n欧阳阡咬牙:“那你就告诉她,她有权知道你所有的一切不是吗?你不能这么自私,只要她的爱,却让她一无所知,为你惶惶不安。”n苏垣抿了抿唇,半晌才淡淡道:“不可以。”n“为什么?”n欧阳阡不明白,到底有什么好瞒的?如果说瞒着司漠他们,是怕他们因为他的伤势而无心做事,他还能理解,那到底又因为什么原因不能告诉阿紫?n“难道到现在,你还不相信她?仍然怀疑她会出卖你吗?”n这个疑问问出口,欧阳阡觉得连自己都说服不了。如果从来都不相信她,那苏垣又怎么会让自己爱上一个不值得相信的人?n这种蠢事,决不会发生在苏垣身上。n苏垣微微闭眼:“本王是不相信自己。”n“什么意思?”n“若她知道了,本王就连一个将她留在身边的理由都没有了。”苏垣抬眸,摊开掌心,已经清洗干净的步摇珠帘微微晃动,落在他眼里却沁出一丝绝望的血色。n“七岁之时,本王死在西凌一次。虽然依靠龙决续命,但这些年,本王一直只当自己死了,活着也不过是一点报仇的执念,说到底,没有什么可留恋的。可唯有阿紫,今生今世,唯独不想失去她。”n“但若她知道,本王是个将死之人,她还能这般无保留的倾心相待吗?”n微微悲凉的声音落在光线昏暗的房间里,沉重的让人无法呼吸。n他从来不是对阿紫没信心,而是不相信自己。怕自己不能够留住她,这辈子就这样失去她。也怕自己留住她以后,自己却捱不过这一关,徒留她一个人在这人世上。n如果是这样,她还不如不知道的好。那样他就可以,偷偷的找一个地方独自了断,而她还能当他还活着。n“她一心想嫁给本王,若不知道,便不必失望。本王若是一直活着,她也不必曾因本王而担惊受怕,本王若是注定要死……至少她能在本王身边,无忧无虑直至最后一日。”n“不可一世如你苏垣这般,想不到有朝一日也会因一个人而不安。”n听完苏垣淡淡的一番话,欧阳阡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撑着额头感慨道:“但你果然还是很自私。”n说什么为她好,其实还是不想自己留下遗憾罢了。如果他真不在了,不知情的阿紫只会更痛苦。n苏垣闭眸,面朝床内侧躺下淡道:“本王从未说过自己大方。”n做不到与她毫无交集,不愿意她眼中没有自己,哪怕只有一年,一天,也想她是自己的,如此自私的心情不是吗?n近来他常常会想,他和阿紫的相遇是否太晚了些。若早一些,就可以多一点时间。他也常常不由自主的想,上天给他的时间太短了,若再长一些就好了,再长一些些……n欧阳阡凝视着他的背影一会儿,无声的退出了房间。掩上房门,站在院子里仰天长叹了一口气。n这些年,但凡他们能找到一点血菩提的蛛丝马迹,苏垣也不必如此绝望了。n……n“参见王爷。”n暗卫推开书房的门,向里头的男人单膝跪下。n“失败了?”n苏煌坐在梨花木的圈椅上,大红的喜袍还未脱下,单手支着头看向来人道。n暗卫低首禀报道:“回王爷,聂三小姐闯进了太子妃的院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墨王把聂三小姐带出了府,并未侵犯太子妃。”n“怪不得我过去了什么也没逮着。”n原本就没指望真能算计到苏垣,对于意料之中的结果,苏煌也没表现的有多么意外,只是凤目微挑,指尖摩挲着下巴呢喃道:“聂三小姐……又是她呢。多亏了她,苏垣才吃下了那糕点,也是因为她,苏垣才脱身。呵呵,可惜了,差一点他就可以彻底消失在本王面前了,真是成也聂三小姐,败也聂三小姐呀。”n他的话语刚刚落下,房间里屏风后踱步走出一个倩影,鲜艳红唇挑起问道:“从你决定把情蛊下在那个女人的食物里开始,我就很想问你了,那个女人是什么人?”n苏煌回头笑了笑:“与公主相比,当然是再普通不过的女人了。”n红唇微讽道:“你刚刚的话里可听不出这个意思。”n“虽然是再普通不过的女人。”苏煌站了起来,走到女子身前轻笑道:“但似乎,我那个弟弟,对其很是上心呢。”n“不可能。”n女子侧身,宫灯映照出分明的明艳容颜。她冷冷地道:“如果苏垣对那个女人有邪念,他绝对不可能抵制的了我的情蛊,此刻应该已经成为了我的傀儡,乖乖跟着我回西凌了。可到现在,我的招引铃半点反应也没有。”n这只能说明,不但太子妃苏垣没碰,那个女人苏垣也没碰。n苏煌耸了耸肩:“这个谁知道呢,我那个弟弟本来就非常人。不然,怎么会劳公主大驾,亲自到我们这敌国来抓人呢?”n“哼,苏煌,我不管你打的什么鬼主意,也不管你们国家的王权之争。”女子冷哼一声,凌厉的视线盯视着面前的男人道:“你尽可以大胆利用我,只要别忘了按照我们的约定,苏垣是我的。”n“当然,本王理解公主报仇心切的心情。本王也略有耳闻,听说,王弟他当初就是从公主手底下逃走的。遇到这么不听话的质子,公主一定很想尽快一雪前耻吧。”n苏煌慢悠悠的挑起女子胸前的一缕青丝,凑在鼻尖下闻了闻,邪魅的笑道:“不过,本王还是想给公主提个意见,若是想要我那弟弟听话些,丞相府的聂三小姐绝对是个关键人物。”n“喔,她现在已经回到本王府中了,正和姐妹们一起陪着本王的王妃聊天解闷呢,我想公主或许有兴趣,去看一看?”n“没必要。”n越柯推开他的手,冷笑道:“如果真如你所说,那我就去杀了她。”n苏煌意犹未尽的捏着手指,眯着眼笑道:“这不太好吧?这有可能会暴露公主的行踪呢。”n“怕什么?我既然敢来,又怎么会怕被他发现。”n越柯阴冷的目光透过窗外,直直射向远方:“只要有能让他痛苦的事情,不论大小,一千件一万件我都会去做!”n苏煌看着眼前一脸狠辣的女子,心下冷笑,真是好偏执的女人啊,他可真是给自己招了一个好帮手。n想起那个神态总是淡雅,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女孩,他不禁兴起一丝玩味。n被盯上了啊,这下你要怎么办呢?聂三小姐…… 第一百四十九章:别有深意的玩笑 第一百四十九章:别有深意的玩笑n“阿嚏”n正吃着糕点呢,聂霜紫突然打了一个喷嚏,引来其他三人注目。n“风好像有些大呢,你们不必管我,呵呵……”n讪讪的笑了笑,聂霜紫向看着她的几个女人摆了摆手,站起来走到房间一侧去关窗。n聂映雪狐疑的看着她的背影走远,又转回视线恼怒的看着正站在自己面前认错的聂映梅身上,继续未完的训话。n“你说你平日里教训下人也就算了,今日是姐姐大婚之日,你怎么能如此不知轻重又在王府里胡闹!王府里的下人再没规矩,也还轮不到你来教训……”n聂青芙坐在一旁吃着糕点,心底里为她二姐正默哀着。n聂霜紫也偷偷的抿唇而笑,心底暗乐,今天聂映梅可真真是被她和聂青芙摆了一道。n可她为了摆脱那个老跟着她的丫环,也只能出此下策了……毕竟除了聂映梅这不用讲道理的人,还有谁能帮她缠住那个丫环呢。n聂映梅不服气的反驳:“大姐,我都说了,是那个丫头不长眼嘛,撞了我还不承认,还敢不把我放在眼里!”n“你……”n聂映雪还想再训,新房的门被打开,喜娘走了进来欠身道:“王妃娘娘,洞房吉时快到了,王爷怕是马上就要过来了,几位小姐该出去了。”n“呀,既然如此,我们可不能再赖在这儿了,免得误了大姐的喜事呢。”n聂青芙一听立即站了起来,轻笑着说道。n“是这个道理。”聂霜紫点了点头,对聂映雪道:“大姐,我们这就回府去了。你也别生气了,王爷姐夫不是也没怪二姐么。”n聂映雪看了看她和聂青芙,挥手让喜娘下去:“叫两个人进来把桌上的吃食收拾了。”n“是。”n喜娘领命下去了,聂映雪才看着聂霜紫和聂青芙正色道:“梅儿行事向来随性惯了,难免惹事生非。今后我不在府里,娘亲也尚在禁足之中,她就劳烦两位妹妹多加照看了。三妹,临时前我已和爹爹商量过,会尽快向皇上请旨,恩准你回府。我也已经请求爹爹,娘亲行为失端,等你回府后,将家里的财务尽皆交予你打理。你二姐从前言行不当,你向来识大体,希望你莫要往心里去,日后姐妹之间还是要互相扶持的。”n聂霜紫讶异的看着一脸认真的聂映雪,连聂青芙也很是震惊。这意思是,把相府的当家主权都交到聂霜紫手中吗?n聂霜紫很快就收起了心中的惊讶,微微一笑状似无奈道:“大姐可真是给妹妹找了一个苦差事,你明知道妹妹一向懒散惯了,最不爱管这些操心的事了。”n聂映雪微微敛眸,似真心似假意的道:“三妹聪慧过人,这些重担就是姐姐不说,也迟早有一日是要交到你手中的。”n聂映雪何时有这么大方了?竟然放心把相府丢给她掌控……n聂霜紫琢磨了一会儿,才算是想明白了,看来今晚上把聂映梅推出去挡枪的一个小小算计,竟然还一石二鸟了。不但摆脱了监视她的丫环,救了王爷,还让聂映雪通过此事,心里有了危机感,竟主动向她示弱。n不过也是,丞相府没了才貌双绝的聂映雪,聂青芙又是个见风使舵的主,谁得势就依附谁。只剩下一个天真的有些蠢的聂映梅和一个嚣张的娘,又怎么够她聂霜紫玩呢?这么大方的给她在相府的权利,也不过是希望她能对聂映梅和二夫人手下留情些,别耍阴谋耍的太狠。n聂霜紫心内暗笑,她若真想跟她们母女过不去,何须等到聂映雪出嫁?n就像她从前说过的,从来都是她们母女对她诸多猜忌,惶恐如敌。而她对她们母女三人,从来就未曾真正放进眼底。不,或者说,整个相府,除了采衣,她谁也不曾在意过。n离开祁王府,坐在回府的马车上。像是才从聂映雪说的话回过神来似的,聂青芙看着聂霜紫幽幽的说道:“恭喜三姐了。”n聂霜紫凝视窗外的目光收回来,落在她身上:“四妹无端恭喜我什么?”n“三姐年纪轻轻,就可管理相府这么大的家业,难道不该恭喜么?”n听着聂青芙酸溜溜的话语,聂霜紫轻笑:“原来四妹是羡慕这个啊。四妹若是喜欢,不嫌累赘的话,我可以让给你啊。”n“累赘……这怎么会是累赘呢?三姐若是当家,府里上下谁敢不听命于你,连爹爹……连爹爹也会对你刮目相看的。”n聂青芙不能理解她竟然这么说,难道她一路走来,不是就为了能重新在相府得势,不再看人脸色么?n聂霜紫挑眉:“我说了,四妹既然觉得好处这么多,不如让给你?”n聂青芙一愣,犹豫道:“额,我,妹妹恐怕难以胜任……”n“无妨,谁也不是天生就会的不是吗?况且四妹对此,不是垂涎已久了?”n“我,我才没有。”聂青芙连忙否认:“三姐莫要乱说。”n“你们在说什么呀?”n聂映梅不耐的打断她们的对话,虽然不懂她们说的什么事,但她还是皱眉道:“大姐说让谁做就谁做,推来推去做什么?大姐的话你们也敢不听?”n聂霜紫好笑反问:“我为何要听?”n聂映梅瞪目:“那是大姐的吩咐!”n“二姐似乎忘了,按照尊卑,大姐也是要听我的话的。”聂霜紫淡淡的反驳,双手交叉支着下巴淡淡道:“也难怪二姐会忘,这些年,我的话也没几个人听呢。”n“三姐这时候说这些做什么?”聂青芙心下有些不安,想岔开话题道:“左右现在爹爹又开始重视你了,你不是该高兴么?”n聂霜紫睨着她:“四妹觉得,我只是一心想夺回被二房抢走的恩荣么?”n聂青芙气恼的反问:“难道不是么?”n“呵呵,当然不是了。”聂霜紫好笑的摇头,目光忽得变得清冷了起来,盯着二人道:“若真是要拿回什么,你们要还的可多了。”n聂映梅看着她这样子,心里有些发毛:“我们欠你什么了?”n聂霜紫歪头:“你们觉得呢?”n“我一直以为三姐善良识体,是不会与我们计较的。再者,将你赶去后院的是爹,这些年二娘主事,待你不好,我们这些庶出的小姐又能做什么?”聂青芙咬了咬牙,捏着袖口颤声道:“却原来,三姐是记着的,现在是想跟我们算回这笔帐么?可如果真要算,你也该去找大姐和二娘,这副态度对着我和二姐算什么?”n聂霜紫瞧着聂青芙被她一个眼神吓得手足无措的样子,心底无奈的叹息。她这个四妹,野心颇大,胆子却够小,她还没咋滴呢,就这么害怕了,迫不及待的推了个干净,连她爹都拿出来挡刀。也不怕这些话万一被旁人听了去,到时说她对长辈不敬什么的。n聂映梅却还是一副不在一个频道上的样子,不解的看着她们问道:“什么?你们要算什么?”n“二姐,你还没看出来么?三姐得了大姐的承诺,底气足了,这是在向我们施压呢。”n聂青芙拉着聂映梅的手,盯着聂霜紫对其解释道。n“施压?她敢!”聂映梅先是有些不明白,随即睁大了眼睛,瞪着聂霜紫道:“你敢!一段时间没收拾你,你以为我好说话了是吧?我告诉你,就算你送了我一条鞭子示好,但要是你敢对我不敬,我下手决不会含糊的。”n“噗嗤。”聂霜紫憋不住了,吃吃低笑起来:“瞧你们这副如临大敌的样子,我不过就是摆个脸色吓吓你们,开个玩笑罢了……你们平日里的威风,原来都是装装样子做出来的么?实际上原来是只纸老虎。”n“不过事实证明,二姐和四妹当真是有些心虚呢。”聂霜紫缓缓收了笑,煞有介事的道:“你们确实欠我良多。”n聂青芙心里刚因她前句话刚松下来的一口气,又因她后半句话忐忑的提了起来。看着此时的聂霜紫,一时竟不知道说些什么来反驳才显得有底气,只好沉默的低下了头。n而聂映梅脸色忽红忽白的,嘴唇几度开合想大声驳回去,但努力了好一会儿,还是沉默的别过了头,无声的瞪着车壁。n她以前之所以那么对聂霜紫,皆因身边的人都在说她的坏话,又加上每次看到自己她都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样子。几年时间下来,接触又少,她姐姐和娘亲又这么不待见她,她自然而然就把她当成了敌人。n可上次寿宴过后,聂霜紫失望之极下说的几句话,却让她心里的敌意开始动摇。如今与聂霜紫接触的多了些,早就不似以前那么偏激了。她虽然嚣张了些,一言不合就想打人,但也知道,聂霜紫从来没有招惹过自己。n她以前,确实是想错了自己这个妹妹。n“说到鞭子,我还有件事没有告诉二姐。”n目的已经达到,看两人终于有点意识到良心,聂霜紫也不再咬着谁欠谁这话题不放,而是话锋一转,说起了另一件事。n“这鞭子啊,虽说本意是我想买给二姐的,但实际上是叶掌柜亲自挑选买下的。且二姐不要误会,这鞭子从来不是示好之用的,只是你刚好缺,我刚好看到便想顺带买了,跟你之前的鞭子相比,实在是没什么意义。”n“你说什么?这鞭子是……”叶虽钧买的?n聂映梅激动的站了起来,结果起的太猛头撞到车顶,又哎呀一声痛叫着蹲了下来。n“二姐小心!”n聂青芙连忙扶住她。聂霜紫撇了撇嘴,有必要这么激动么?n没再理会二人的大呼小叫,将视线重新投向窗外,聂霜紫靠着车窗默默的出了神。n不知道王爷大侠怎么样了…… 第一百五十章:你命由你不由天 第一百五十章:你命由你不由天n下了马车回到相府以后,聂映梅独自回了自己的房间,聂霜紫看着跟在自己身后的聂青芙挑眉道:“四妹还不回房歇息?”n“我,我还有些事想问问三姐。”n聂青芙看了看跟在一旁的采衣,意有所指的道。n“四妹有事直说便好。”n眼看清茴院近在眼前,聂霜紫索性邀请了她进房间里说,将采衣支了下去。n坐下后,聂青芙低声问道:“三姐方才在车上所说,当真是开玩笑么?”n聂霜紫自顾自的倒了杯茶水,边喝边问道:“四妹说的是将相府财务交予你管之事?”n“这,这只是其一……”聂青芙犹豫了下,还是壮着胆子道:“妹妹更想知道,三姐对于以前的事,是否真的已不在意?”n这件事的答案,对她来说,远比能否接触到相府权利的事更加重要。聂映梅不怕,是因为她好歹有个当王妃的姐姐和当相府夫人的娘,可她不一样,如果她的三姐真的有心报复,她势单力薄,根本无力抵抗。n“这个很重要么?”聂霜紫故作不解的反问,但随即又了然的点了点头道:“也对,对你来说确实重要,因为这关系到,我是否会帮你破坏掉与齐老板的婚事。”n“三姐……”n聂青芙脸色一白,忽地滑下凳子跪地道:“是我不好,不该对三姐起算计心思。三姐小时候对我百般疼惜,是我忘恩负义……这些年,三姐受了许多苦,可我也不比三姐好过多少啊。”n聂霜紫低头看着她皱眉:“你这是做什么?”n“我一直盼着三姐能重新博得爹爹看重,不必再比大姐低下一等。现如今,终于是等到了……”聂青芙抿着唇,眼泪哗哗落下,哽咽道:“求三姐不要怪我,我虽然没什么用处,但只要三姐吩咐,无论什么事我都可以为三姐做……”n“够了,你不必再演了。好歹也是一个小姐,这般跪着,腿不痛么?”n聂霜紫有些不耐的打断她声情并茂的倾诉,茶杯不轻不重放在桌上发出的声响吓得聂青芙眼泪一噎,顿时闭嘴了,却也没有起来的意思。n聂霜紫别过脸不去看她,淡淡道:“就算你是庶女,举目无亲,又何苦把自己活得如此卑微?”n垂在手侧的手微微握着,纤长圆润指甲就嵌进了肉里,聂青芙咬着唇,声音颤抖的道:“我知道三姐不喜欢,我又何尝愿意?可我能如何呢?在贵族门里,我若不卑微,又如何能求得一寸安身之地。”n聂霜紫轻呵了一声:“呵,你头顶着相府小姐的身份,怎么会没有安身之地。你本可以有其他选择,是你自己不愿安居一隅,不愿默默无闻。”n她当初被二夫人和聂映雪压迫到那般地步,人人都替她可怜,她不也一样活得好好的过来了?n“我当然不愿!”聂青芙立马摇头,苦涩的道:“我不愿意……我一出生就无人问津,默默无闻。有太多想要的东西,也有太多的无可奈何,明明我生在了富贵之家,可那些万般风光,皆跟我无关。我当然不愿意一辈子如此,我想努力改变,哪怕只有一丝机会也好。可到如今,我才明白,这个家里的每个人都不曾给过我一丝机会,我步步维艰至今,到头来还是免不了被当成笼络他人的工具。”n“三姐,你可知,我太过害怕。我怕爹爹,怕二娘,怕大姐和二姐,也怕你。翠姨死后,侯门深深,我不知道谁是会我的依靠。不,谁也不会是我的依靠……我在后院怕了一年又一年,白天到黑夜,黑夜到白天,可再也没有人来安慰我。上天如此残忍,我从来没有拥有过什么,可它依然还是把我唯一仅有的翠姨带走了,为什么……”n脸上的泪痕还未干涸,又有新的大片泪水掉落,聂青芙哭的真真切切,一扫刚才刻意做出的伪装。n“后来我知道了,害怕是没有什么用的,就算再害怕,也不会有人来保护我。”n聂青芙抬袖擦了擦眼睛继续道:“我知道三姐是好人,但那时候,三姐连自己也保护不了……我能怎么办呢?为了让自己好过一点,为了那可能的一丝机会,我只能去依附二娘。你肯定觉得身为相府千金,下跪太过没有尊严,可你又怎知这些年我对着她们,又下跪了多少回?”n“我从来都是府里最卑微的小姐,早已不知尊严为何物。”n“你说这些,是希望我可怜你么?”聂霜紫心内叹息:“可你当初,又为什么对我袖手旁观?如今又捏着我那一点善良,盼着我帮你,你不觉得,太好笑了么?”n聂青芙怔了怔,聂霜紫低眸接着微叹道:“这个家,早就不是我的家了。太多人或直接,或间接的排斥我怨恨我,我早就心灰意冷。尽管与我无关,但我娘……她当初管理府中的手段,确实引来很多人不满,这些我不是不知道。所以当年,我被遣去后院,府中人事大改,我也并未太伤心,谁让那个人是我娘呢。我只是想着,哪怕其他人都变了,你和聂映梅总不会变的。那时确实傻了些,还以为你们心性纯良,与我感情甚笃不会受影响。谁知在后院等过那么多春夏交替,你们竟一次也未曾来看过我,再相见之时,你却是陪着大姐二娘,来夺取我的绣品。我才明白,我还是高估了自己,你们同其他人都一样,把对我娘的怨怼都嫁接到了我身上。”n“其实你不是无能为力,你只是心底里觉得,我过的寥落些,你心里会稍微好受些……”n“我……”聂青芙闭了闭眼,眼眶中的泪水尽倾而下,湿透的脸庞在烛火的映照下反射出晶莹的冷光,:“我不想的。”n可是她控制不了自己,每当想要去看看三姐时,大娘的脸,翠姨的脸以及小时候在画像上看到的她娘的脸就会浮现在她脑海中,反复的折磨着她所剩不多的良知。n“青芙,你起来吧。”n聂霜紫托腮淡淡道,面上很是无奈。她也不是不知道她娘很多事做的不妥,但随着和府里人接触越多,她才知道这影响多大。她娘可真是给她留下了个烂摊子啊。n“三姐……”n“那些令你惶恐不安的原因,你尽可以全部收起来,不必再想。”聂霜紫摆了摆手,正色道:“以前那些事,过去了就过去了。你大可放心,我决不会两面三刀,暗地里找你的不是。虽然你们给了我不少羞辱,但这些我自会算到该算的人头上,跟你们计较没什么意思。”n“三姐,你真的不怪我?”n聂霜紫点头,毫不在意的道:“我不怪你。以前或许有过情绪,但一次是难过,两次是失望,次数多了便是无感了。”n“对不起……”n聂青芙透过模糊的视线看着眼前一脸淡然神色的姐姐,心里忽然有些难过。她知道,是她们自己亲手一点一滴的把这个人对她们的感情磨灭殆尽的。n失望透顶,才会连恨都欠奉。n“我允诺过要给你的东西,都会给你。齐老板的婚事也好,家里的财务也罢,我都是说认真的。”n聂霜紫起身拉她起来,递给她一方丝帕后才继续道:“我不是顾念什么姐妹之情,只是想着哪怕看在死去的翠姨份上,也不该由着你就这样不明不白的被嫁了出去。至于财务之事,一则我是懒得管,二则是这些年你虽然学了不少才艺,但对于持家之道却一窍不通,可以趁此机会学习一下。”n聂青芙擦脸的动作一顿,眼中划过一丝喜色,哽咽道:“多谢三姐。”n“我知道你想要什么,生在候门的女子,所求大抵是一样的。但我希望你思虑清楚,每个人都有所选择,并不是无路可走。”n聂青芙黯然的苦笑:“我还能有什么选择呢。”n“你只需记住,你命由你不由天,旁人谁也无法帮你决定什么。我教你这些,只是希望日后哪怕离开相府,你也不必活得像缕浮萍般,一点也不快活。”n聂霜紫其实是不希望聂青芙一味的盯着权势往上爬的,就算真让她逮着机会了又如何?顶多是活成第二个聂映雪罢了。n“我命由我不由天……”n聂青芙喃喃着重复了一遍这句话,忽觉得一直以来迷雾般的心境渐渐清朗了起来。n“爹那边我自会去说,我给你十日时间,明日,你就去账房看看,府里这些年沉积烂垢太多,需要打理的事情不少。有不懂的大可来问我,另外……”n聂霜紫顿了顿,有些严肃地道:“五姨娘怀有身孕,你要多加照拂。我不希望看到,在你打理府中事宜的这些日子里,她的孩子有半分差池。”n“五姨娘有身孕了?”聂青芙诧异的瞪大眼睛,但看到聂霜紫那暗含警告的眼神,立马明白了她的意思,连忙道:“如此是家里的大喜事,三姐放心,如今大姐不在,你要护住的人,决不会有事。”n聂霜紫满意的点头,轻笑道:“那便好,夜已深沉,你先回房吧。”n“是,那妹妹先告退了。”n聂青芙整了整仪容,对聂霜紫欠了下身后,神态恭谨的退出了房间。n聂霜紫皱了皱眉头,长叹一口气:“你说,这侯门大院里的女子,怎么就这么不容易呢。”n时影从内室走出来,看了一眼门外,淡淡道:“人各有命。”n“也对。”聂霜紫赞同的点头,说完四处望了望,疑惑道:“凤燿呢?”n“逛青楼去了。”n“……”n 第一百五十一章:人各有命 第一百五十一章:人各有命n“其实你大可不必理会她们。”时影掩上房门,冷漠的道:“她们那般对你,难道事到如今,你还对她们抱有期待么?”n“我不是还对她们期待着什么。”聂霜紫摇摇头,淡淡道:“你可以看作是我对她们的一种怜悯吧。”n时影声音微冷:“她们有什么值得怜悯的?奉高踩低,说的再好听,不过是自私二字罢了。”n聂霜紫轻笑一声,托腮道:“这世间上的人,不大多都会如此吗?既是人性使然,又有什么好苛责的?”n“时影,你知道蛊是如何练成的吗?”聂霜紫垂眸,指尖沾了点茶水在桌上画着圆圈,幽幽的轻道:“练蛊人会把几只毒性极狠的毒物封闭在同一个罐子里,让它们互相厮杀。最后活下来的,方能成为有用的蛊。”n“生在侯门里的孩子,就好比困在罐子里的毒虫,越优秀才能走得越远。青芙她们当初手里不过是握了把刀,才敢那样对我,我该怪的,不是她们,而是那个把我放低,又给了她们刀的人。而现如今,这把刀又回到了我手上,我难道还要握着它,去把她们这些可怜虫杀光么?”n她才不会呢,她从来不屑,也不会让人当刀使。就算这个世界适者生存,她也偏要走一条别人掌控不了的路。这就是她跟聂映雪她们最大的不同,她是来自异世的一缕孤魂,有与别人不同的两世记忆和心智,这个时代的家族血脉亲情等等东西,都束缚不了她。n时影微怔了下,沉默了半晌才道:“是我错了,不该将你想成和我们一样的人。我原以为贵族门里的人都是好命的,却原来也是这般身不由己的命。”n她成为杀手,满手血腥,可她的刀是有形的,聂霜紫的刀是无形的。不同的是,她选择了妥协,为了活下去让自己杀戮不止。而阿紫选择的不同,她宁愿放弃那些别人趋之若鹜的名利,也要按自己的意愿活着……n“时影,你在想什么?”n见时影陷入沉思,聂霜紫歪着头问道。n时影在她对面坐下来,难得的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我在想,我也许该庆幸,当初遇到的人是你。”n聂霜紫狡黠一笑:“那作为报答,你去青楼把凤燿逮回来吧?”n……n翌日。n聂霜紫还在被窝里和周公下棋下的正欢呢,付管家就敲响了她的院门。n采衣掀开床帐叫她起床:“小姐,小姐……”n聂霜紫咕哝着翻了个身:“还早呢,干什么……”n“小姐,付管家来报说,墨王府一大清早就派人来接咱们了,是司漠大人亲自过来的呢。”n“什么!”n聂霜紫猛的掀开被子坐起来,惊叫道:“这么快?”n“是啊,小姐,你快起来,奴婢伺候你梳洗梳洗吧。”n采衣作势要扶她下床,聂霜紫拉着她的手,一边下床一边点头道:“喔,好的……诶,等……等等!”n脚刚沾到鞋子,聂霜紫像是突然想起来了什么,突然喊停道,伸出床的脚又收了回来,整个人又一股脑的滚进了棉被里。n“我不回去!”n“啊?小姐,怎么了?”n采衣不明所以的看着她。n“你去让付管家回了司漠,就说我爹刚嫁了女儿,思女成疾,食不下咽,我必须留在家里陪他一段日子。”n聂霜紫整个人都蒙进被子里,声音隔着被子传出来,闷声闷气的。n“啊?”n采衣更加不解,大小姐不是昨天刚嫁吗?怎么老爷这么快就思女成疾了?n“啊什么啊?你只管用这个理由去回了他就是。”n聂霜紫从被子里伸出一只白玉似的手挥了挥,不耐的催促道。n“是……”n采衣犹犹豫豫的去了。过了半晌回来,聂霜紫已经从窝在被子里的鸵鸟姿势换成了四脚朝天的仰面姿势。n“小姐?”n“走了?”n聂霜紫动也不动,无神的看着床顶问道。n“是,司漠大人说,会把小姐的意思转告给王爷的。”采衣如实回答,疑惑道:“小姐,你不是早就盼着早点回王府吗?怎么现在又不肯回去了?”n“哼~没怎么,反正我现在就是不想回。”聂霜紫哼了声,鲤鱼打挺似的坐了起来,问道:“我爹现在在哪?”n“老爷?”采衣看了眼窗外的天色,回答道:“应该还未下早朝呢。”n“那我们就去看看五姨娘吧。”聂霜紫挪到床边,边穿鞋边道:“采衣,你快找点值钱的物什出来,等会我们一起带上。”n去看人家总不能什么都不带吧?n“额,小姐,我们这里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可送人啊。”n采衣无奈的摊了摊手,表示她们家徒四壁,是府里最穷的一房。大夫人当年留下的东西,二夫人能占的基本占完了。n聂霜紫动作一僵,哭笑不得的道:“好吧。那你就去问问孕妇吃些什么东西才好,叫厨房备好了,等会儿送过去。”n采衣欢快应道:“奴婢这就去。”n收拾妥当后,一边往五姨娘院落走去,聂霜紫一边想着她对这位五姨娘的印象。n五姨娘所居住的院落和聂青芙住的地方相距不远,也算是在后院的偏僻处了。n五姨娘虽然年轻貌美,得聂丞相的宠爱。但正因为如此,之前二夫人当家的时候,她平日里在后院的日子想必也不会好过到哪里去。再加上进门晚,辈分低,自然而然的就成了众矢之的。n在达官贵族门里,得宠本就是一把双刃剑,不论何种宠爱都是。n更何况聂相本就不是个多情的人,又能为她维护多少?好在五姨娘性子也不是个吃素的,平时和其他房斗的那叫一个欢快~n不过也亏了她住的地方不招摇,她才能将怀孕之事瞒那么久。n来来往往的脚步声拉回思绪,五姨娘住的月花园近在眼前,聂霜紫却狐疑的挑起了眉。n“这……”n她是不是走错地方了?眼前这个丫环婆子来往不停的院子,是她五姨娘住的么?她记得前段日子来跟五姨娘长谈揭发二夫人的事的时候,这里还冷清的很呀。n“小姐,这你就不知道了吧?”看出她的疑惑,采衣贴心的为其解答,附耳解释道:“五夫人有孕的事公开后,老爷就给她院子里增添了一倍人手,还都是对照顾孕妇有经验的丫环婆子。稳婆和大夫也是早早的就请了来,住在府里,随时准备应付突发状况。不止如此,老爷还吩咐厨房,每日里的糕点补品都优先送到五夫人这里来,谁也不许抢。”n“啧啧啧,真是非同一般的殊荣啊。”n聂霜紫感叹着微微摇头,她爹可真是有把人推上风口浪尖的本事啊。五姨娘有了身孕后本来就很惶恐不安了,他还这么大张旗鼓的,生怕别人不眼红她肚子里的孩子似的。n聂霜紫顿时就觉得她带过来的一小盅补汤不够看了,但既然来了,她也没有因为这点小事就打道回房的意思,仍然走近了院子。n听下人通报是她来了,五姨娘几乎是立马叫人将她请了进去,半点都不敢怠慢。n聂霜紫看到正坐在院子里喝糖水纳凉的五姨娘,微一打量,诧异于她的变化。n看来怀孕这事真能改变一个女人啊。n今日的五姨娘不像以往出门见人时的那般浓妆艳抹,不但身着素雅的纱衣,脸上也是一片素净,看得出是半点胭脂也没抹。她喝着糖水时,眉目柔和,时不时的看向自己的肚子,眼中溢满即将当母亲的喜悦。n聂霜紫觉得,她快认不出这是那个往常见到,总是凤目妖娆,对她爹暗送秋波不停的五姨娘了。n“啊,妾身见过三小姐。”n聂霜紫微愣间,五姨娘已经回头望见了她,连忙站起来向她走近,欠身就要行礼。n聂霜紫连忙眼疾手快的扶住她,僵着笑道:“五姨娘这是做什么?”n“三小姐是嫡出千金,妾身为妾,理应见礼。”n聂霜紫抽了抽嘴角,苦笑道:“五姨娘,你有孕在身,向我见礼,岂不是要陷我于不孝之地么?”n说着用眼神暗示了一下周围,连忙把她扶好。n五姨娘明白了她的暗示,道歉道:“是妾身鲁莽了。”n“五姨娘不必太过拘谨,你以前是怎么待我的,现在还同以前一样就好。”n聂霜紫笑了笑,扶她回到树下的凳子上坐好。n听到她意有所指的笑语,五姨娘身子僵了僵,有些惭愧的道:“妾身惶恐。以前,是妾身眼拙,还请三小姐见谅。”n五姨娘叹息似的感慨了一下。她现在觉得,不只是她,这府里的每个人都眼拙了。眼前的三小姐看似柔弱,却不知道有什么本事,好像这府里到处都是她的眼睛似的。不论是她怀孕之事,还是二夫人私挪府银之事,都瞒不过她的眼睛。她不是不知道,只是等着一个合适的时机将其抖露。于是略施小计,二夫人就那样轻易的被禁了足,夺了权利。n这个时机这样恰好,赶在聂映雪出嫁前夕。这样她们就不敢为二夫人脱罪,生怕她又做什么事出来,破坏了相府和祁王的婚事,当然,也没有那个时间来辩驳。n五姨娘心里微叹,其实她现在面对聂霜紫还有些忐忑不安。就连眼下,她们母子的安好都还得靠这个不到十六岁的姑娘不是么?n“五姨娘言重了。”聂霜紫微微一笑,目光环视着院子里伺候的那些人,见那些人站得足够远,才正色道:“五姨娘现在只需安心养胎,也不用想着偷偷出府的事了。”n五姨娘脸一红,低头道:“妾身,妾身并非是要背叛老爷。妾身只是,真的很想把这个孩子生下来。”顿了顿,五姨娘苦涩的道:“妾身家世平凡,在凤城也早就没有亲人了。平日里为留得老爷的宠爱,已是倾尽心力,实在是没有余力保护这个孩子了。”n 第一百五十二章:目的达成 第一百五十二章:目的达成n“五姨娘,我给你说件往事吧。”聂霜紫微微一笑道:“你可知为何府里有二夫人,四夫人五夫人六夫人,却唯独没有三夫人吗?”n“这……”五姨娘摇摇头,配合的问道:“不是说三夫人早逝么?难道还有别的原因?”n“那是二娘进府后的第三年,三姨娘有了身孕。三姨娘是个性格柔弱的女子,但她做了一个同五姨娘有些类似的决定。她将怀孕之事隐瞒了下来,趁一次我爹和我娘出门上香的时候偷偷跑了出去……”聂霜紫说着停了停,有些叹息着道:“三天之后,她的尸体在郊外的河边被打捞了上来。爹说是家丑不可外扬,对外只称是病逝。”n“怎么会?”五姨娘脸色一白,惊讶的掩唇道:“是意外嘛……”n聂霜紫反问道:“你觉得呢?”n“不是意外的话,那是,是谁下毒手吗?会是谁?二夫人还是……”五姨娘惊疑不定的思考着,看着聂霜紫有些犹豫的道:“大夫人?”n聂霜紫没在意她的神态,淡淡道:“是谁都好,那不重要。我只是想给五姨娘提个醒,相府里虽然也不太平,起码还有我爹护着,但在外头……”n在外头,可是连她爹,都有可能会变成下毒手的人的……n聂霜紫默默在心里补上未说完的话,当年追杀三姨娘的命令可是她爹亲自下的,虽然当时他并不知道三姨娘有孕,只看中自己的脸面(在北启,家里妻妾与人私通或因为别的原因偷跑都会极其丢人的)。但从此事来看,她爹有多薄情也显而易见了。n五姨娘脸色变幻不定,待想明白了这其中厉害后,她感激的冲聂霜紫道:“是妾身想的太简单了,三小姐阻拦妾身,是救了妾身母子二人啊。”n“妾身以前……”n她以前还和其他小妾一起,对聂霜紫冷嘲热讽的。五姨娘突然觉得,与聂霜紫的大度相比,自己真是太肤浅了。n聂霜紫微微一笑:“孩子总是无辜的。我爹不是普通人,他是当朝丞相,所以姨娘千万不要做令他猜疑的事。”n“妾身记住了。但妾身奇怪的是,三小姐当年,应也不过三四岁的年纪,竟也记得如此清楚?”n听到五姨娘的疑问,聂霜紫呵呵一笑:“我这人自小就没有什么长处,唯有记忆力好一点。”n“也因此,”聂霜紫目光看向后院竹林的方向,淡淡的道:“要是哪一日若心情不好翻起旧账来,那可是一件都不落下的。”n五姨娘心里一惊,这是在警告她不要像二夫人那一房的人那样得罪她吗?n“夫人,相爷回来了,正往夫人这里来呢。”n正聊着,守在院外的婆子急匆匆的进来禀报道。聂霜紫和五姨娘对视一眼,一起站了起来。她二人还未走到门口,聂丞相就走进了院子。n“老爷。”“女儿见过爹。”n聂霜紫和五姨娘一起微微欠身,聂丞相扫了一眼聂霜紫,然后就快步上前扶起了五姨娘,宠溺道:“你有孕在身,还这么多礼做什么?”n五姨娘直接顺势倚进他怀里,娇嗔道:“老爷是不在意,可这里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妾身小小一个妾室,要是不严谨规矩,传出去别人怕是要说妾身仗着身孕,目中无人了呢。”n聂丞相冷哼一声,威严道:“你怀着麟儿,本就劳累,我倒要看看,谁敢说你的不是。”n“哎呀,老爷,我就那么随意一说,你还当真了?”五姨娘吃吃一笑,看着聂霜紫娇声道:“三小姐还在这儿呢,你也不怕让孩子们笑话。”n聂丞相听到此言,这才把目光从她身上转到聂霜紫身上,见她不等他说起来就已经自己站直了身子,微有不悦的道:“你来这里干什么?”n聂霜紫恭谨的道:“女儿来看看五姨娘。”n“老爷,三小姐可有孝心了。”五姨娘趁机为她说好话道:“妾身怀孕之后,只有三小姐最是关心,其他人……看都没来看过呢。”n聂丞相沉声道:“你还好意思抱怨?谁让你隐瞒此事不说的?”n“妾身没有隐瞒的意思啊,妾身只是想寻个恰当的时机告诉老爷嘛。谁让老爷最近,那么忙呢!”n五姨娘委屈的抱怨,聂丞相只好柔和了些面色,安抚道:“好了,是我怠慢了你。从今以后,你只管好好养胎,无论什么要求都可以提。”n“真的嘛?”五姨娘惊喜不已,立马毫不犹豫的道:“你把主母家印给我吧?”n“胡闹!那怎么能给你!”n“你刚刚还说什么要求都可以的。”五姨娘不满的跺脚,离开他的怀抱道:“妾身也只不过是想,二夫人现在被禁足中,家里的事没人管,想要替老爷分忧分忧而已嘛。老爷不领情就算了,还说妾身胡闹。”n“你有心就好。”聂丞相耐着性子哄道:“但你现在身怀六甲,家中事务繁重,怎么能让你来?”n“妾身不怕累。”n“不行,这事没得商量。”n额……聂霜紫在一旁使劲的搓了搓自己的手臂,这五姨娘真是演技超群啊,转眼间就换了副性子。n不过,果然是撒娇的女人最好命啊。n看着自个爹和她秀恩爱的那劲,聂霜紫深切觉得自己是个亮闪闪的电灯泡……n“那,老爷打算把家印给谁?”n五姨娘别扭了一会儿,见好就收,话锋一转问道。n“这个嘛……”n“我不管,反正你得给让我心服口服的人。”五姨娘抱着聂丞相的手臂,撒娇道:“妾身不行,其他妾室自然也不行,不然老爷就是偏心,偏心!”n聂丞相头疼的看着这撒起娇来不分场合时间的女人,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丞相府里现在除了几房妾室,还有谁能掌管主母家印?n眼角余光瞄到一旁的身影,大女儿聂映雪出嫁前对他提过的建议浮现在脑海中。他此前一直有些犹豫,不知道为什么,为官多年的直觉总让他觉得,让这个女儿太过锋芒不会是件好事。但此时被五姨娘这么一闹,他顿时又觉得她的确是最合适的人选了。n“那就把这个重任交给紫儿吧。”聂丞相决定好了,沉沉地道:“紫儿身份上也算嫡女,有资格学习掌家之事,她来你总没有意见了吧?”n“三小姐……三小姐才智堪与大小姐比肩,交给她是再合适不过的了,老爷英明。”n五姨娘先是皱眉想了一下,随即像是也觉得除了聂霜紫外没有第二个人选了一样,无奈的道。n于是聂丞相又看向聂霜紫道:“紫儿,你可听见了。”n“女儿听到了,多谢爹和姨娘看重。”聂霜紫垂首作谦虚状,轻声道:“但女儿惶恐,不像大姐那般聪慧,怕有负爹和姨娘重望。”n见聂丞相又有不悦的现象,又连忙补充道:“爹有吩咐,女儿自然不敢推辞。但主家之权乃是大事,事关家族兴荣,女儿不敢独力挑起。恳请爹答应,让家里的几个姐妹们一起帮忙,既可一起学习经家之道,又可互相合作,不至于让女儿一人难支,不慎闯下祸事……”n“你说的倒也有道理。但是……”聂丞相沉吟了一下,想起其他的女儿不禁摇了摇头道:“你其他姐妹实在不是这块料。”n“二姐向来自由惯了,怕是不喜欢事务缠身。但四妹从小体贴聪明,学起东西来更是刻苦,她一定能帮到女儿很多的。”n“青芙么?”n听聂霜紫这么说,聂丞相眉头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对于他的四女儿,这么多年来他始终就停留在,母亲是婢女的卑微印象中。如果说聂霜紫是刻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的话,那聂青芙就是由始至终真的没有什么存在感。哪怕这些年来,她时常跟在聂映雪和聂映梅身后出现在他面前,他也一直觉得她平平无奇,没什么特别出彩之处。n论姿色,她比不上聂映雪。论才情,有聂霜紫珠玉在前,她又能优秀到哪里去?所以说,聂青芙得到的注意力,还不如整天闯祸的聂映梅来的多。甚至当祁王建议他用联姻的方式笼络外面那些影响力大的商贾贵族时,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没什么其他用处的聂青芙,然后才是聂霜紫。n至于聂映梅,他从来不指望,以她的名声,能嫁出去就不错了……n“罢了罢了,就听你的,你想使唤谁就使唤谁。有什么不懂的,府里府外都有管事的,自己去问就好。”n聂丞相挥了挥手不耐的道,并不是很在意这个人选。n聂霜紫很是无语,当家的男人这么随便的态度,聂家竟然还没有破产,是依靠他当丞相在朝上收来的贿赂撑下来的吧?不过这情况也在她的意料之中,她爹要是对后院的事上心,就不会让二夫人来管家了……n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聂霜紫识时务的准备走人:“那女儿先行告退。”n……n司漠领着一辆空马车回到了王府里。n“阿紫姑娘,她说暂时还不想回来……”n去到自家王爷的房间,面对一屋子男人左顾右盼的疑问目光,司漠抱拳对坐在床头的苏垣禀报道,并转述了一遍阿紫姑娘的原话。n“哈,我赢了!”欧阳阡一打响指,得意的道:“拿钱来拿钱来,输的都把钱拿过来!”n“这……不应该啊,阿紫姑娘不是很黏着王爷的吗?”n一翮不甘不愿的脱下鞋子,满脸肉痛的将藏在鞋子里的银票拿出来丢给了欧阳阡。n“哇靠。”欧阳阡一脸嫌弃的用手指夹住了飞来的银票,嚷嚷道:“都说你们这些做侍卫的都喜欢把钱藏鞋子里,原来是真的啊?我去,臭死了……”n颜宿也从怀里掏了一张银票出来,眼角余光瞄着苏垣叹道:“阿紫姑娘竟舍得不回来,看来是真生气了。”n苏垣面无表情的把玩着手里属于聂霜紫的步摇,漆黑如墨的双眸里只有偶尔的微微波动。 第一百五十三章:事真多~ 第一百五十三章:事真多~n如此相安无事的过了两天。明天,是聂映雪回门的日子。n聂霜紫有气无力的坐在厨房的桌子上,对着一屋子食材唉声叹气,不知道祁王发什么颠,竟然跟她爹说,明天回门的家宴,希望所有菜式都由她亲自来做。n她凭什么炒菜给他们吃啊?n但既然丞相老爹已经发话了,她也只能乖乖照做。n“三小姐,真的只需要添置这些食材吗?n负责添购食材的管事拿着聂霜紫给他的单子,很是怀疑的问道。n聂霜紫很肯定的点头,管事的犹豫道:“可是这些食材……”n“我下命令,你执行就是了。”聂霜紫挥挥手,挑眉道:“我记得丞相府以前规矩严谨,怎么现在多了这么多敢质疑主子的奴才?”n“小的不敢。”n管事的惶恐的连忙低下头道。n聂霜紫偷偷翻个白眼,目光投到厨房里正搁在灶台上小火蒸着的笼屉上。n“那是什么?”n依着聂霜紫目光所指,管事的转头看去,又回头恭敬答道:“回三小姐,那是五夫人的栗子糕。”n“栗子糕?”n聂霜紫惊喜的站了起来,凑到热气腾腾的笼屉前,用鼻子闻了闻挑眉道:“火候刚刚好。”n说着就用手揭开了盖子,将里头香气扑鼻的糕点拿了出来,管事的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n“三小姐,这是五夫人的……”n“这是什么?”n管事的正急的冒汗时,聂霜紫从锅里面捏起了一片东西问道。n管事的凑近了看,不大确定道:“这,这是竹叶吧?”n“我知道这是竹叶,我问的是,这东西怎么会在锅里?”n聂霜紫扬了扬手,那竹叶上水蒸气沾上的热水就有一些飞到了管事的脸上。可那管事的擦也不敢擦,尴尬的道:“应该是不小心飘进去的……”n这事问他,他也不知道呀。n聂霜紫明显对于这个回答不满意,皱眉道:“不小心?主子吃的东西,你们就这么不上心?”n管事的连忙解释:“三小姐息怒,这负责五夫人人饮食的厨子他出恭去了,平时决不敢这么懈怠的。”n“我也没有责怪你们的意思,只是五夫人现在是府里的珍宝,她吃下去的东西若是出了问题,以我爹的性子,你们绝对担待不起。”聂霜紫拿起晾凉的碟子,放柔了语气道:“这次就算了,这一碟我就拿走了,你们另外再做一份,决不能再犯这种错误。”n管事的有些迟疑:“这……”n聂霜紫挑眉:“怎么?有问题?还是你希望我告诉五夫人,你们的懈怠职守?”n“小的不敢,小的不敢。三小姐只管拿去,小的自会吩咐厨子再做一份的。”n管事的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实在是招架不住了。三小姐虽然说话语气轻柔,但就是让人反驳不了,真可谓是字字锋利啊。n聂霜紫这才满意的点头,不客气的拿着栗子酥走了。n“唔,太甜了些,五姨娘吃这个不腻才怪。”n出了厨房,聂霜紫一边走一边品尝这新到手的糕点,吃了两块后说了句不怎么高的评价。n回头看向跟在自己身后的人:“陇云,你也来一块?”n陇云摇了摇头:“多谢姑娘,属下不用。”n聂霜紫耸耸肩:“不吃也好,这里头加了点东西,吃了也伤身。”n陇云一惊:“那姑娘你还……”n“呵呵,没事。”聂霜紫不在意的笑了笑道:“不过是一些凉性的东西,偶尔吃一次还能下火呢。”n不过吃多了嘛可就伤身了,特别是对于有身孕的人来说,是绝不能碰的……n是那片竹叶吗?陇云回头看了看厨房,眉头微皱。n她跟着苏垣虽然过的是出生入死的生活,但身边的人个个都是推心置腹,可以相信的人。可跟着阿紫姑娘来到相府,身边那么多人,却完全不知道谁是可以相信的。在这些侯门里,有多少不经意中暗藏着人心算计。n怪不得阿紫姑娘不喜欢这里了。n陇云虽然这样想着,但也没有多问的意思,这府里其他人的安危不在她的职责之内。所以她只是在聂霜紫吃糕点吃的津津有味时,出声提醒了一句少吃点。n聂霜紫吃着糕点带着陇云在花园里逛了一圈,正打算回房时,聂青芙捧着一叠账簿找了过来。n“怎么了?”n看着她面有难色的样子,聂霜紫还没等她走近就主动询问道。n“三姐,我今日跟着付管家学习看账簿,发现有一处账簿有些问题。”聂青芙走到她跟前,翻开手上捧着的账簿道:“是距凤城三十里地外的几处田租和两间绸缎铺子。”n聂霜紫将碟子交给陇云拿着,接过她递来的账簿查看,聂青芙在一旁说明情况:“我发现从四年前开始,这里每月的田租都是分文收不回来,铺子也是赔多赚少,而那里的管事们每次交上来的理由都不同,去年的理由竟然是田地里的庄稼被一群暴民洗劫了,所以导致没有收成,田租也收不上来。可是我翻了以前的账簿,那个镇子的收益以往是最好的。所以我想,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问题……”n“嗯,确实很有问题。”n聂霜紫看着看着就皱起了眉头,闻言点了点头道:“那个小镇邻近都城,又通业城,来往商旅多,经济繁荣,是决不可能出现这种赔多赚少的情况的。”n而且,最重要的是,那里的产业是她娘生前购置的。她记得那里还有一处别院,背靠灵泉山,环境很是幽静。n聂青芙于是便问道:“那怎么办?”n“很简单,天高皇帝远,我们在这里怎么发愁都没用。找个时间,你亲自去看看吧。”n聂霜紫把账簿还给她,一副不怎么担心的样子。n她原本以为二夫人不是个当家的料,但有聂映雪在,怎么也不会把家里的产业搞得一团糟。现在看来,聂映雪也是相当放纵二夫人乱来啊。n聂青芙惊讶的看着她:“二姐不一起去?”n“当然不。”聂霜紫摇头,微微一笑,理所当然的道:“四妹,既然想拥有,自然要有与之相对的能力。况且我相信,你一个人也能做的很好。”n聂青芙深吸了一口气,点头道:“我明白了,如三姐所说,我这就去安排行程,亲自去看一看。等找到了问题源头,再来禀报三姐。”n“嗯。”聂霜紫点点头,想了想道:“反正我现在也无事,随你去账房看一看吧。”n聂青芙点头应好,两人正打算前往账房,前方忽然又急匆匆的跑来一个丫环。n“三小姐,四小姐,求求你们救救我姐姐啊!”n莫名其妙的看着这跑到眼前来噗通一声跪下的小丫头,聂霜紫简直有些头疼:“又怎么了?”n这丞相府怎么就这么多事呢。n“回三小姐,二小姐,二小姐她不知在外头又受了什么气,一回来就冲奴婢们发火。奴婢的姐姐,是负责打扫花园的,现在正被二小姐罚跪着,用鞭子打呢。求求小姐们,救救我姐姐,救救我姐姐啊……”n小丫头哭的声泪俱下,聂霜紫听得额头青筋直跳。n这个聂映梅,看来真是不收拾不行啊……n聂青芙不语,看着聂霜紫,等着她表态,她二姐的事她向来管不了。n聂霜紫伸手拉起那丫头,轻声道:“别哭了,身为下人,哭哭啼啼的又莽撞,在别人那里,早落了个冲撞主子的罪名了。”n小丫头一听,立即止住了哭声,抽抽噎噎的不敢说话了。n聂霜紫待她擦好了眼泪,才问道:“二小姐在哪里?”n“就在前头不远处的鲤鱼池旁。”n小丫头一指前头,聂霜紫点点头道:“去看看吧。”n聂霜紫觉得,这世道变化实在太快了,前几个月她要是遇到这种情况,跑都来不及,现在竟然要凑上前去插一手……n跟着小丫头走了一段,果然看到熟悉的场景。聂映梅怒气腾腾的气势,隔着大老远就可以感受到。n“啪!”n还没走近呢,聂映梅的鞭子反手卷着一旁的花盆就劈头盖脸的砸了过来,啪的一声巨响砸在她们脚边。n聂青芙和小丫头的脸色都是齐齐一白,聂青芙更是往后退了一步,犹豫道:“三姐,我们还是别管了吧?”n聂霜紫没理会她,扫了一眼那跪在地上战战兢兢的几个下人。她打量间,聂映梅已经回过头来,看见是她们,怒气未减,没好气道:“你们来做什么?走开点,我鞭子可不长眼睛。”n聂青芙躲在聂霜紫身后小声问道:“二姐这又是怎么了?你这样,爹爹看见了又得说了。”n“说就说吧,反正又不是没有过。”聂映梅怒气冲冲的转过头去,看见一个想跑的奴才,喝道:“狗奴才,谁给你的胆子敢跑!”n说话间鞭子一点也不马虎的挥了过去。n聂霜紫立马给陇云使了个眼色,陇云会意,轻身奔过去踢开了聂映梅的鞭子。在聂映梅还没反应过来时,便两招夺过了聂映梅的鞭子。n聂映梅一愣,随即气冲冲的对聂霜紫怒道:“聂霜紫,你做什么!!”n“呀,二姐难得叫我名字呢。”聂霜紫挑眉,轻笑了一声:“我可以认为,二姐现在对我好点了吗?”n 第一百五十四章:说罚就罚 第一百五十四章:说罚就罚n聂映梅一怔,没好气道:“说什么呢?我问你做什么,把我的鞭子还给我!”n聂霜紫摇摇头,微叹道:“二姐,这鞭子送给你,是想给你防身用的,不是让你欺负弱小的。看到这情景,我现在都有点后悔把这鞭子给了你了。”n“用得着你管我?”聂映梅沉下脸,转头向陇云伸手道:“快还给我!”n谁料陇云冷哼一声,非但没还,还出手如风的点了她的穴。n聂映梅顿时僵立在原地,动也动不了,她一脸惊色的吼道:“你干什么?”n“聂霜紫,快叫她放开我!”n见陇云无动于衷,聂映梅只好把矛头转向聂霜紫。谁料聂霜紫也没理会她的大呼小叫,只挥了挥手对那几个方才被聂映梅虐得慌的下人道:“你们都下去吧。”n几个下人连忙连滚带爬的跑了,唯有一个少女感激涕零的向聂霜紫磕了磕头,然后才站起来,飞奔向聂青芙身后的小丫头,与其抱成一团。n聂霜紫不由多看了两眼这少女。n“聂霜紫,你听见没有啊!”n耳边聂映梅的嚷嚷还在继续,聂霜紫无奈的回身看着她道:“二姐,我劝不动你,只好出此下策了。”n聂映梅瞪大漂亮的眼睛:“你胆子肥了?我可是你二姐,你敢这么对我?”n“二姐现在承认是我姐姐了?可以前把我同这些下人一块儿欺负的时候,怎么就没想起来我是你妹妹呢?”聂霜紫挑了挑眉,扫了眼周围看戏的下人们淡淡道:“无规矩不成方圆,二姐你就是太没有规矩了,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做出这种令人不耻的事。”n聂映梅怒道:“我没有规矩?我没有规矩又干你什么事?那些该死的奴才在背后说我坏话,我教训一下怎么了?你这是在借机公报私仇!”n“奴才们乱嚼舌根,是该罚,但不是以二姐的这种方式罚。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他们卖身为奴,不代表就轻人一等。更何况打死了打残了,赔银子的还是相府。”聂霜紫有些怒了,声音微冷道:“二姐不熟悉家规朝律,我可以抽时间教教你。”n聂映梅气结到说不出话来:“你……”n“二姐也没话说了?那便是认罚了?”聂霜紫抬头看了看天色,见日头正大,问陇云道:“穴道还有多久可以自行解开?”n陇云抱拳道:“回姑娘,两个时辰即可。”n“好。”聂霜紫满意的点点头,对聂映梅道:“此时日头正辣,二姐火气这么大,就让你在日头下站两个时辰降降火,你看如何?”n“你敢!”n聂映梅简直不敢相信,聂霜紫这家伙前段时间不是还在天素居帮自己解围,还送了自己新鞭子么,今日竟然这么不留情面的处罚自己?n“有错当罚,有什么敢不敢的?”n聂霜紫毫无惧色,她向来帮理不帮亲。n“三小姐这样不好吧?”n看见聂霜紫竟然敢这么对二小姐,在场其他人包括聂青芙都是一副保持缄默的样子。这时,却有一个丫环跳了出来,用指责的目光盯着聂霜紫道:“你这么对二小姐,如果让相爷和夫人知道了,你怕是担待不起。”n聂霜紫转眸看着这穿着一等丫环服饰的丫环,不解道:“恕我眼拙,你是?”n“奴婢名叫叶儿,是二小姐的贴身丫环。”n那丫环如此说道,清秀的脸上有一抹显而易见的骄傲。n“哦,原来如此,我刚刚竟没认出来。”聂霜紫点点头,轻笑道:“多谢关心,我既然敢这么做,自然担待的起。”n叶儿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急声道:“二小姐是夫人的掌上明珠,你这样是以下犯上!”n“嗬,亏你还知道以下犯上这个词。”聂霜紫冷笑一声,目光微利的看着她道:“那是谁教你的规矩,跟主子说话竟然不用尊称?莫不是你以为,这府里除了相爷夫人和你的二小姐外,就没有其他主子了?”n叶儿一噎,脸色变幻不定,可聂霜紫不等她反驳就又言语锋利的道:“事后你大可以去告诉相爷和夫人,不过以二姐历来的行为看,我爹也未必会为她做主。二夫人正在禁足中,你若想她一气之下违抗相爷之命跑出来,那也随你。只是到时候,二夫人是不是只是重新禁足就难说了。”n聂霜紫边说着边睨着叶儿越听越差的脸色,最后甚至咬着唇浑身微抖的样子,冷笑道:“怎么,做不到么?既然做不到,就闭上你的嘴巴,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n哼,她就不信了,她整治不了二夫人和聂映雪,也管不了那些刻薄嘴脸的姨娘,难道还收拾不了一个仗势欺人嘴脸的丫环么?n聂映梅僵着脖子怒道:“聂霜紫,你今天吃错了什么药?你找我麻烦也就罢了,我的丫环又怎么惹你了?”n“二姐误会了,你这奴婢护主心切,我不过是教她正确的做法而已。”聂霜紫淡淡道,指了指她身边的位置:“依我看,二姐一人在此未免孤单,不如让叶儿姑娘一起陪同吧。所谓主仆,自然该有难同当。”n说着不去理会叶儿煞白着脸跪下来求饶的样子,自顾对着聂青芙道:“找个人看着,两个时辰,谁也不许少。另外等会,把付管家和府里教规矩的管事婆子叫来,带上府里人丁的名册……”n顿了顿,目光颇含深意的扫了一圈周围的下人,淡淡道:“这府里不懂规矩的下人太多,你要学着管教管教,管教不了的,就别留着了。否则渣滓太多,不但影响家风,还会影响你以后使唤人的效率。”n她这话像一阵轻飘飘的风飘进在场的人耳里,那些平日里对二夫人阿谀奉承,做事懒散的下人们神情都是一凛。n“是。”n聂青芙对此,自是没有意见。聂霜紫给她机会培养自己的心腹,她高兴还来不及呢。n“聂霜紫!”n聂霜紫施施然回头看向瞪着她的聂映梅,微笑道:“二姐还是留些力气吧,两个时辰还长着呢。你的鞭子我就先收走了,等什么我觉得你真的可以拿回它的时候,我再还给你吧,”n聂霜紫说完后对陇云和聂青芙招了招手,自顾自的转身离开了,临走前头也不回的道:“今日活没干完的下人,晚饭就不必吃了。”n于是围观看戏的下人们也作鸟兽散,徒留下怒骂不停的聂映梅和一脸后悔的叶儿在日头下晒着。n“你们叫欢衣,欢裳?”n清茴院里,聂霜紫手里翻着聂青芙刚给她的名册,然后抬头看着跟着她回来的姐妹二人问道。n“是,奴婢和妹妹都是上个月底刚进府的新人。”n姐姐欢衣点了点头,恭敬的答道。n“上个月刚进府的,也难怪你不知我二姐的习性了。想必是哪个多嘴的下人拉着你说起我二姐的有名事迹,不巧被我二姐听到了,所以才遭了这顿灾。”n聂霜紫搁下名册,微微一笑和善地道。n欢衣抿唇没说话,不过神色表明了她说的没错。n“你之前是打扫花园的,但我看你谈吐,不像是干惯粗活的人,应该是第一次为奴吧。”n聂霜紫说的笃定,因为看之前妹妹欢裳直冲冲的举动,就可以看出她们应该没有做过大户人家的下人,或者还有可能,在此之前都没受过什么苦。n“回三小姐,是的。”欢衣也没想到眼前的三小姐竟然什么都猜得这么准,回答道:“奴婢的父亲原本是个小商人,虽然不是富甲一方,但也算家境优渥。只是天公不怜,父亲经商遭劫,货物被抢,欠下了一大笔赔偿金,谁知又遇上钱庄倒闭,家里的银子都打了水漂。”n欢裳在一旁抽泣道:“爹爹一病不起,娘亲又年迈,我和姐姐只好出来找活干。”n聂霜紫有些唏嘘,说人有旦夕祸福再不为过,这两个丫头同她差不多的年纪,却要遭逢家中剧变,也算挺可怜了。n“如此说来,打扫花园倒委屈你们了。”聂霜紫略一思量,心里就有了决定,询问道:“我这里有一份差事,正烦恼找谁来做呢,你们二位可愿意?”n欢衣欠身道:“既为奴婢,主子想吩咐奴婢做什么,奴婢自然没有说不的道理。”n聂霜紫微微苦笑,那是因为你还不知道我让你干啥。n“我想让你们去服侍我二姐。”n二小姐?n欢衣和欢裳一听,惊讶的对视了一眼,眼中都有些忐忑。年纪小些的欢裳,脸色都明显的白了几分。n“你们放心,我二姐并非你们想象的那么难以伺候。”她们的反应在意料之中,聂霜紫并没有打消念头的想法,而是解释道:“我二姐虽然跋扈,但其实头脑简单,好恶分明,她如今这样子,只是因为以前从来没有人教过她对错的真正区别。她身边的人,只会告诉她,她是丞相府的二小姐,自然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所以,她如今这副样子,只是被宠坏了罢了。她知道她不讨人喜欢,可是从来没有人教过她怎么才能讨人喜欢,她也不知道,以暴制暴只会让人对她更畏惧。”n“所以,如果不希望她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的话,就必须有人教她礼义廉耻,善恶是非。”聂霜紫说着停了停,微叹着揉了揉额头道:“可在这个世上,要么就是宠她入骨的人,要么就是恨她入骨的人,谁都不愿意教她,那就只能由我来了。”n欢衣和欢裳都有些愣,她们明明听闻,府中和二小姐关系最不好的人就是三小姐了啊?可如今所见,这世上对二小姐最好的人,才应该是三小姐才对吧?n 第一百五十五章:云牙出事?? 第一百五十五章:云牙出事??n“我知道你们怕什么。”聂霜紫又接着道:“但我既然敢让你们去服侍她,自然就不会任由她对你们又打又骂。今后她若是敢打你们,她挥一鞭我便在她身上讨两鞭回来。另外……”n聂霜紫摸着下巴沉吟了一下,提出了最令她们无法拒绝的条件:“府里一等丫环的月银是一个月十两,你们要愿意去了,月银就是一等丫环的一倍。”n一个月二十两,两个人就是四十两,对于如今债务累累,生计艰难的两个人来说,果然是很难拒绝的。n欢衣甚至没有考虑多久,就一咬牙答应了。n聂霜紫很满意,遣了人带她们下去。出了屋子,看见采衣端着盘茶水站在廊下盯着头顶的太阳发呆,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傻丫头,你干嘛呢?”n“小姐。”采衣侧过头来,幽幽的道:“奴婢在替小姐担心呢。”n“担心我什么?”n“奴婢在担心,二小姐能动了之后,会不会拼命来着。”n采衣很是烦恼的叹了口气,以二小姐那性子,还真说不准。以前小姐不受重视的时候,虽说日子也不好过,但从来也没有谁胆子大到罚她在太阳底下暴晒啊。n“呵呵,放心吧。”聂霜紫微微一笑,若有所思的道:“等她能动了,估计也没有力气找我拼命了。”n这么大的太阳,不中暑才怪。n采衣还是不放心:“小姐,这次会不会做的太过头了?”n聂霜紫失笑:“怎么,你还心疼起我二姐了?”n采衣摇摇头,吐舌道:“奴婢才不心疼呢。只是奴婢担心这事传出去了,别人也就罢了,二夫人和大小姐最是疼二小姐的,她们会善罢甘休吗?”n“如今这情形,由不得她们不善罢甘休了。”聂霜紫完全不担心这一点,提过她手里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水,悠然道:“聂映雪刚嫁到祁王府,根基不稳,哪有时间来管我。至于二娘,五姨娘有孕后,她的注意力恐怕也不在我身上了。”n采衣恍然大悟,顿时放下了心里的大石,好奇道:“那小姐下一步打算怎么做?”n“唔,那得看皇上什么时候想起我这个受罚的官家女,把我召进宫了。”n轻抿了一口茶水,茶水微涩,聂霜紫低眸看着杯中浮动的茶叶,淡淡道。n如聂霜紫所料,一个半时辰后,就有下人匆匆来报,说聂映梅和婢女叶儿双双中暑昏倒了。聂霜紫不慌不忙的叫了人去请大夫,正打算过去看看时,付管家又匆匆过来了。n聂霜紫和采衣陇云在院外遇着他,看见他慌忙的样子询问道:“付管家,怎么了?”n“三小姐,云牙出事了。”n付管家擦了把脸上的汗,急切道。n“云牙?他怎么了?”n聂霜紫讶异的追问。云牙醒过来后,这两天,她都让他跟着付管家做事,在城里的几间商铺里来回跑着。他不过一个小孩子,能出什么事?n付管家调整了一下气息,才行了个礼恭敬回答道:“三小姐,云牙得罪了慕容小少爷,被慕容小少爷抓进将军府去了。”n“诶?”n聂霜紫和采衣惊咦一声,对视了一眼,皆是松了口气。n慕容将军府只有一个小少爷,那既然是得罪了扶澈,就真的不是什么大事了。n“付叔,我知道了。你且放宽心,我这就去将军府把人要回来。”n聂霜紫看付管家挺着急的,便安抚道。n“三小姐这么说,老奴就放心了。是老奴无用,三小姐把那孩子托付给老奴,老奴没照看好。”n付管家很是愧疚的道。他挺喜欢云牙那孩子的,聪明伶俐又肯吃苦。他今天不过就是半路上兴起去成衣铺买了件衣裳,谁知出来后,在路边等他的云牙就不知道和慕容小少爷发生了什么,竟起了冲突。慕容小少爷还一脸怒容的,当场就把云牙抓了。n还好三小姐素来跟慕容小姐交好,想来慕容小少爷应该不会太为难云牙那孩子。n“付叔你别这么说,扶澈那孩子虽然年纪尚小,但好歹是将军府出来的,你选择不硬来是对的。”聂霜紫淡淡一笑,然后道:“正好我和青芙有事找你,你先去青芙那,帮她处理一下府中事务,云牙就交给我吧。”n“是,那老奴这就告退了?”n付管家闻言询问道,见聂霜紫点头,便行礼退下了。n本想去看聂映梅的行动打消,聂霜紫直接吩咐人备马车去了将军府。n将军府。n将军府练功房后面有一片面积不大的小湖,走过湖面的九曲回廊,是一间冬暖夏凉,装饰雅致的水榭,那是扶澈自己的秘密基地。十岁那年陪皇上夏猎,率先射中了第一只猎物后,他爹就把这处小天地当做奖励赏给了他。平时除了他和固定来打扫的下人外,就连他爹和他姐姐,在没有他的同意下,也不会擅自来这里。n扶澈很喜欢这里,当年他求阿紫姐姐给这里取了个名字,叫敛风居。从那以后,他看见什么中意的东西都会弄到手藏到这里来,但是他也想不到,有朝一日自己竟然会在这里藏了个人。n“铮!”n羽箭离弦而去,稳稳的射在百步之外的靶心上,箭头深深没入,可想而知力度之沉。n扶澈满意的看着自己射出的成绩,回头看向被他绑在柱子上的男孩,得意的道:“看到了吧?我的箭法之准,随时可以把你射成一只小刺猬。”n云牙的目光还在惊讶的看着那颤动不止的羽箭,闻言收起眼中的惊讶,转过视线看了他半晌,才缓缓道:“那你不如快点射死我。如果不射,就放我离开。”n“你以为我不敢射你吗?”扶澈气恼的瞪着他,生气道:“你弄坏了我要送给阿紫姐姐的风筝,还不道歉,我才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你。”n云牙皱着秀气的眉头再次反驳:“我说了,那风筝不是我弄坏的,我捡起来的时候,已经坏了。”n“你还狡辩,我把风筝放在那里,那里又只有你一个人,不是你是谁?”扶澈气呼呼的拿弓指着他,不屑的道:“我爹说了,男子汉大丈夫,要敢做敢当。做错了事还抵赖,就不算男人!”n“我说了不是我,你爱信不信。”n云牙沉声道,不耐烦的侧过脸,懒得再解释了。他当然知道做人要敢做敢当,但不是他做的,打死他他也不会认。n“你这人怎么这样?我又不会把你怎么样,只是要你道个歉而已,你也不肯。”n扶澈气的涨红了脸,跺了跺脚把弓箭扔到了一边,苦恼的在原地转起了圈。把这人掳回来,完全是因为他的态度太让人不爽了,所以想教训教训他。可谁知道,都成阶下囚了,这人还是一副臭脸死倔着不肯认错。n现在怎么办?要是就这样把人放了,岂不是显得他很没有面子。可要是不放,万一被人发现他堂堂少将军竟然非法关着一个小孩,那问题就大发了。n扶澈苦恼的抓了抓头发,半晌目光一亮,兴奋的打了个响指。云牙被他这雀跃的样子吓了一跳,皱眉道:“你想干什么?”n“哼哼,你不是什么都不怕吗?”扶澈抬高小下巴,不怀好意的捏了捏他的脸蛋嘻嘻道:“你这小屁孩,白长了这么一张好看的脸了,一点礼貌都没有。我要好好教训你,让你后悔弄坏了我的宝贝!”n看着他这嘚瑟的样子,云牙暗自翻了翻白眼。还叫他小孩子,说得好像他很大了似的……n“你等着吧,一定让你好看!”n扶澈丢下一句话,登登登的跑了出去。云牙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n……n安静的回廊里响起哒哒哒的脚步声,扶桑领着聂霜紫几人往湖中的水榭走,一边走一边嚷道:“反了天了这小子,竟然胆子大到敢在街上抢人!看我找到他不剥了他的皮。”n聂霜紫无奈的道:“扶桑,你且问清楚事情经过先。”n“这还有什么好问的?不管谁对谁错,把人劫回家里来就是不对!今天他敢劫你身边的小子,改天他就敢劫皇子公主了。”扶桑怒冲冲的,没好气的道:“他以为他谁啊!”n说话间,水榭已经近在眼前,扶桑冲过去直接一把推开了门。巨大的开门声响惊动了屋里的两人,接着就听见扶桑黑着脸道:“慕容扶澈!”n“姐,姐姐……阿紫姐姐?”n扶澈有些愣的看着来人,手里的墨水一不留神啪嗒掉了下来,墨水流了一地。n扶桑大踏步走进房里,一把揪住扶澈的领子将其提了起来,一个拳头就毫不客气的砸在了他头上。n“主子。”n云牙原本闭着眼睛一脸视死如归的受着某人的恶作剧,听见声响的时候睁开眼睛也转头看了过来,于是他左脸上那一只硕大的用墨水画出来的乌龟就暴露在了众人的目光之下。n“噗!”n采衣率先憋不住了,噗嗤笑了出来。聂霜紫原本想假装淡定的走过去的,被她这么一笑,也破了功。n扶桑看见他脸上那只乌龟脸皮抽了抽,随即也哑然失笑。n云牙原本被扶澈在脸上画乌龟这么羞辱的时候都没怎么觉得丢脸,但看到几人这个反应,立马就红了脸,羞恼的看着憋笑憋得最明显的聂霜紫叫道:“主子!” 第一百五十六章:将门风骨 第一百五十六章:将门风骨n一会儿后,众人回到大厅。n“姐姐,你快放开我!”n被扶桑一路提着提进大厅,扶澈手脚并用的挣扎着。扶桑非但没放,还捏着扶澈的脸没好气道:“你看看你小子都干了什么好事?”n扶澈口齿不清的反驳:“唔,我……我又不……不知道……”n他也不知道他是阿紫姐姐的下人啊。扶澈现在悔的肠子都青了。n“感情你这意思,要他不是阿紫的人,你就可以尽情欺负是吧?”n扶桑简直想敲死这没脑子的弟弟了。n重获自由的云牙拿着聂霜紫给他的丝帕擦着脸上的墨水,一脸乖巧的跟在聂霜紫身后,看见扶澈那狼狈的样子,心里暗乐。n聂霜紫随意找了张椅子坐下,才无奈的看着那对闹腾的姐弟道:“好了,你俩别闹了。扶桑,你把小澈放下来吧。”n“哼,就你宠他。”扶桑翻了个白眼,把扶澈放下了,拍了下他的头道:“还不快跟你阿紫姐姐道歉!”n“唔,痛,臭姐姐,你轻点会死啊。”n扶澈捂头痛呼,瞪了自个姐姐一眼。然后抬头看向聂霜紫的时候,看见她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气焰立马就消了下去,乖乖的低下头认了错。n“阿紫姐姐,我错了。”n聂霜紫好笑的看着他:“你错在哪儿了?”n扶澈有条有理的道:“我不该仗势欺人,不该滥用私刑,更不该逞一时之气,把人抓回家里,触犯王法。”n“还有呢?”n“额……”扶澈挠了挠头,有些犹豫的道:“不管为了什么原因,让人家家里人着急也是错的……”n扶桑在一旁无语的看着他一对上聂霜紫就立马秒变乖巧懂事,听着他那么干脆的认错,简直怀疑,到底谁才是他亲姐……n“说得都对。”聂霜紫点点头,又问道:“但你知道你最错的是什么吗?”n扶澈听言皱着眉头认真想了想,想了半晌,还是皱着一张小脸摇了摇头。n聂霜紫指了指云牙道:“你这次最错的,不是欺负了云牙,而是冤枉了他。”n“我没有。”扶澈立马反驳,有些委屈道:“阿紫姐姐,澈儿知道自己过分了些。可是他弄坏了我的风筝,那是我跟风筝老板学了好几日才做好的,想送给阿紫姐姐你的。”n“好。”聂霜紫点头,又转向云牙道:“他说你弄坏了他的风筝,你可认罪。”n云牙听言跪了下来对聂霜紫磕了个头,摇了摇头坚决道:“奴才没有。”n聂霜紫挑眉:“你怎么证明你没有?可有人证物证?”n“没有。”云牙摇头,一双黑眸清澈分明:“但奴才可以以死明志。”n聂霜紫又看向扶澈:“你可听见了?”n扶澈愣了愣,盯了云牙一会儿,见他目无所惧,反而不自在的别开了眼。n聂霜紫此时倒真有点像管教弟弟的姐姐了,淡淡道:“这世上谁不怕死?可云牙不过是一个卖身为奴的小仆人,连死都不怕也要否认,你就不曾深思过吗?还是,你根本没有把他的话听进耳朵里?”n扶澈吞吞吐吐道:“我……”n“你是将军府的少将军,长大后要成为一方将领,保家卫国,必须懂得明辨是非,分清黑白。怎能别人有冤不听,独断独行,带着情绪不由分说的给人定了罪。”聂霜紫苦口婆心的道,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哪怕将来不为国为民,只做一个闲散游人,也得切记不可学那些不学无术的纨绔子,辜负了慕容伯伯一世英名。”n“阿紫姐姐教诲,澈儿记住了。”n扶澈惭愧地点了点头。想了一下,拨开她的手,跑到云牙跟前道:“这次是我错了,我不该不调查清楚就冤枉你。当时在大街上,我若是有耐心多拉几个人问问,也是能洗清你清白的,是我气昏头了。慕容扶澈,在这里给你赔礼了。”n说完竟标标准准的拱手弯腰行了个大礼,虽然小脸微红,但眼中一片真诚。n云牙没想到他态度转变这么快,有些不好意思的结巴道:“你不必,不必如此的。我只是一个小奴才,怎么敢承少将军的礼。”n“奴才又怎么了?阿紫姐姐说过,众生平等,轻视别人的人才是低人一等的家伙,得不到别人的尊重。咳咳,我说了男子汉大丈夫,敢做敢当,跟你是什么人没关系,是我错了就得认。”n扶澈义正言词的反驳了云牙的话,不自在的咳了一声后,伸手将云牙从地上拉了起来。n聂霜紫满意的微微一笑:“孺子可教也。”n“他呀,也就在你面前如此听话受教。换作是我,还不知怎样不服气呢。”n扶桑酸溜溜地对聂霜紫说着,在她旁边坐了下来。n聂霜紫轻笑一声,看着两个和好的孩子思量道:“我倒有个想法,能替你分忧。”n扶桑好奇问道:“什么办法?”n“只要将军府不介意多个人吃饭。”聂霜紫挑眉,看着云牙道:“我想把云牙留在将军府做小澈的侍读,今后就多个人帮你看着小澈了。”n“什么?”n扶澈和云牙齐齐惊叫一声,不同的是扶澈声音比较大,云牙的反应比较淡定,只是有些意外。n扶桑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眼云牙,问聂霜紫道:“将军府多养个人还是可以的,只是你为何突然有这个想法?”n“云牙是个聪明的孩子,留在对他有益的地方于他更好。”n这想法不是突然有的,云牙决定留在她身边后,她就开始考虑起云牙以后的发展了。今日既然阴差阳错地来了将军府,索性就留在这里吧。n聂霜紫站起来走到只有她肩膀高的云牙面前,轻声道:“虽说是误会,但你心里或许会有芥蒂,你可愿意留在将军府,做澈儿的侍读?”n云牙抿了抿唇:“我不能,留在主子身边吗?”n“你留在我身边,一辈子只会是我的奴才。可你该明白,我身边并不缺奴才。”聂霜紫蹲下来,很认真的道:“身世飘零,我们不可左右。可以后要做什么样的人,还是能由自己决定的。我把你留在将军府,决不是让你单单只做个侍读那么简单,这里有很多你可以学习的东西。”n“奴……云牙明白。”云牙握了握拳,低眸道:“可是你是云牙的主子,云牙只想跟着你。”n聂霜紫笑了笑:“云牙,你很聪明,听明白了我的话。那么,你就证明给我看,你有资格留在我身边。我不需要一无是处的人,等什么时候我觉得你可以独当一面了,我就接你回来可好?”n面对这样的期望,云牙没办法拒绝,只得重新双膝跪下来道:“云牙遵命。”n“云牙,你记住,这是你最后一次向我下跪。从今以后,不要再当自己是奴才。你我不是主仆,是亲人。”聂霜紫承了他这一跪,站起来俯视着他道:“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你这一跪,我就当你认我为姐姐。在这世上,我是你唯一的亲人,我可以与你并担风雨,但你活着,不单单是为了我,更应该是为了自己,你可懂了?”n云牙怔了怔,弯腰磕了几个响头,沙哑着声音道:“云牙明白,必不负主子。”n扶澈在一旁看着,苦恼的皱起了眉头。阿紫姐姐认这家伙做弟弟,那以后他要是娶了阿紫姐姐,这家伙不就是他小舅子了?n扶桑赞许的鼓了鼓掌,感慨道:“真是好懂事的小子。这下不用你说,我自己都想把人抢过来留着了。”n“那你下手可晚了。”聂霜紫拉云牙起身,笑着道:“我已经认了弟了,你可要好生对待,我以后可是会把人要回去的。”n扶桑拍了拍扶澈:“你就放一百个心吧,你的弟弟自然也是我的,谁敢怠慢他我就砍了谁。”n“这事你答应还不成,还得慕容伯伯首肯。”聂霜紫狡诈的笑了笑道:“因为我还想,让慕容大将军收云牙为徒。”n“什么?阿紫,你也太贪心了吧?吃我们家粮食还不够,你还想让这小子把我们家祖传武功都学去啊。”扶桑简直想抚额,打击她道:“我劝你放弃吧,我爹那么懒,怎么可能收个徒弟来让自己糟心呢?”n聂霜紫得意一笑,胸有成竹道:“慕容伯伯虽然懒,但是他更嘴馋。”n好吧,扶桑服了,她怎么忘了阿紫捏着她家里两个男人的死穴呢……n“阿紫姐姐。”一直没说话的扶澈看她们说得差不多了,拉了拉聂霜紫的衣角,仰着一张略显清俊的脸道:“我不用侍读啊,可以不让他做我侍读么?”n聂霜紫不怀好意的微笑道:“不可以哦,小澈。”n“为什么嘛~阿紫姐姐明明只想让他跟着我爹学武。”n聂霜紫摸摸扶澈的头:“对啊,可是他不能白吃白喝啊,做你的侍读陪伴你是他以后的职责。”n“阿紫姐姐……”n“好了,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聂霜紫猛一拍手断言道,转头直接把烂摊子丢给扶桑:“家里还有事,我先回了。云牙就拜托你安排了,你替我转告慕容伯伯,云牙今后就归他管了。”n扶桑失笑,保证道:“好好,没问题。”n“阿紫姐姐!”n扶澈跺了跺脚,鼓着脸不满的看着聂霜紫脚底抹油跑得飞快,然后转头看着被留下来的云牙,知道这是板上钉钉的事改不了了。n云牙目送聂霜紫走远,微叹了一口气,然后回过头来发现扶澈一直在看着他,恭敬道:“少将军,有何吩咐?”n扶澈不自在的摆摆手道:“不要叫我少将军啦,这个家里没人这么叫我。”n“那奴……”想起刚刚聂霜紫说过让他以后不要再当自己是奴才,云牙改了口道:“那我该怎么称呼你?”n扶澈偷翻白眼:“那还用问吗?当然是叫少爷了。”n“叫什么少爷啊!”扶桑又是一巴掌拍在扶澈头上,压着他然后对云牙道:“别管这小子。叫扶澈就得了,不然就叫小澈,你阿紫姐姐也是这么叫的。”n扶澈奋力挣扎:“不许叫小澈!”n 第一百五十七章:可怜人为难可怜人 第一百五十七章:可怜人为难可怜人n“那个死丫头呢?怎么还不来?”n青芙接到下人慌忙的禀报来到二夫人禁足的竹林,站在院子里就听到房里传来二夫人气急败坏和哐哐当当砸东西的声音。n伺候二夫人的婆子战战兢兢的站在门边,看见聂青芙像看见救兵一样脸上一喜,连忙跑过来跪下道:“四小姐,你可总算来了。”又看了一眼她身后,疑惑道:“三,三小姐呢?”n“三姐不在府里,所以我过来看看。”聂青芙招手让她起来,问道:“二娘这是怎么了?”n“二夫人她……”婆子看了看屋里,才低着头有些犹豫道:“二夫人她不知怎么地,知道了今日二小姐被三小姐罚站了两个时辰的事,现在正发火呢,一直吵着要见三小姐。”n“我去劝劝吧。”n聂青芙说着往屋里走去。她倒是不意外二夫人会知道,二夫人当家做主那么多年,府里总不会还没几个多嘴的心腹。n二夫人把屋里能砸的东西都砸完了,剩下的都是些值钱的不舍得砸的,砸无可砸之时看到她来了,顿时把矛头转向了她:“你怎么来了?那个死丫头呢?怎么还不来见我。”n“二娘找三姐什么事?有什么跟我说也可以,我替二娘转告。”n聂青芙小心的避开地上破碎的瓷片,寻了一块干净的落脚之地后道。n“怎么,她有胆子做,没胆子来见我吗?”二夫人冷笑,指着聂青芙的鼻子道:“你们是不是觉得我被禁足了,雪儿嫁出去了,这个家里就任你们为所欲为了?”n聂青芙低头温声道:“青芙不敢,二娘何出此言?”n“哼,你给我跪下!”n二夫人冷哼一声,指着地面命令道。n聂青芙颤了颤,但并没有依言跪下,而是不解道:“二娘,可是青芙做错了什么?”n“好啊!你现在连我的命令你都敢不听了,你胆子肥了是吧?”n二夫人见她竟然不但不听,还敢质问,顿时怒不可遏,抬手就扇了她一巴掌。如此还犹不够,扇完之下又一把抓住聂青芙把她往墙上撞了过去。n“啊!小姐!”n翠儿惊呼一声,二夫人动作太猛,她阻拦不及,扑过去时聂青芙已经撞在了墙上。n“快来人啊!”n朝外唤了一声,翠儿连忙扶起自家小姐,可看到她的样子却又立马惊呼了一声。n聂青芙额头撞到墙壁,已经撞破了皮见血了。n聂青芙脸色发白地捂着头,抿唇看向还在张牙舞爪的二夫人。二夫人瞧见她微冷的目光,非但不觉得自己做的太过了,反而越加生气。n“你瞪什么瞪?你这个贱蹄子,你忘了我们以前是怎么待你的?我给你吃好穿好,让你以相府四小姐的名义长大,结果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二夫人指着她的手指简直想戳进她眼珠子里,怒骂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现在又跑去跟那死丫头狼狈为奸了,多亏了她,你现在能协理后院了是吧?你以为自己熬出头了是吧?你就是个贱骨头,跟你娘一个德性,都是养不熟的白眼狼。早知道如此,我就不该听雪儿的话,当初把你和那死丫头都一把掐死了就好了!”n聂青芙咬咬牙,低声解释道:“二娘误会了,帮三姐协理后院之事是爹的吩咐,并非青芙自己所愿。”n“当真不愿意的话,你就搞破坏啊!”二夫人压根听不进去她的话,只想发泄发泄自己这些日子来的憋屈:“你以前鬼主意不是挺多的?帮着我整治其他几房贱人的时候不是挺得意的?现在怎么被那死丫头牵着鼻子走了?”n“我问你,梅儿被那死丫头欺负的时候,你在做什么?你怎么不帮她,怎么不陪她一起站着?你倒是说啊?”n面对二夫人的咄咄逼人,聂青芙的脸色白了又白,但却是打定主意不说自己是袖手旁观的。n“二娘问的这些问题,我都可以替四妹回答。”n聂霜紫淡淡的声音从屋外传进来,紧接着,一袭众人熟悉的淡青衣裙就晃动着踱了进来。看见满屋狼籍和聂青芙的惨状,聂霜紫的眉头就先皱了起来。n“三姐,你回来了。”n聂青芙白着脸微微一笑,在翠儿的搀扶下站直身子,只是配上额头还在不停淌下的鲜血,顿时显得楚楚可怜。n聂霜紫冲她点了点头,转目看向二夫人,神色冷漠道:“二娘和二姐还真是有默契,这一个刚闹完,另一个又闹起来了,还真是不肯消停呢。”n刚回来就听说二夫人在后院闹着要见她,她就料到没好事,过来了果然看见这人在撒泼。聂霜紫心累的同时真心佩服她爹和聂映雪,以前怎么就受得了这院子那么多女人的呱噪呢?要是天天这样,这个闹完了那个闹,今天二夫人打人,明天又是哪个姨娘要上吊的话,她真是会烦死的……n“死丫头,你终于敢滚过来见我了!你竟然敢那么对梅儿,我一定要好好教训你!”n二夫人看到她,那压抑的怒火一下子升到顶端,拿起脚边一个贵重的花瓶就朝聂霜紫扔了过去。n“啪!”n花瓶应声落地,聂霜紫却毫发无损。n二夫人看着挡在聂霜紫身前,踢落花瓶的陇云,惊讶道:“你,你是谁?你好大的胆子,敢管我的事!”n面对二夫人色厉内荏的威胁,陇云面无表情,只是蹭地一声抽出长剑,指着二夫人的胸膛冷道:“再敢动一下手,死!”n二夫人立马吓白了脸:“大,大胆!这里可是丞相府,我可是丞相夫人!来人,来人啊!”n“二娘不必再唤了,府里的护院是打不过陇云的。”聂霜紫淡淡的打断她的叫唤,失去了最后的耐心,冷淡道:“今日二姐的事,是我一人所为,二娘不要再为难下人。若二娘再如此闹下去,我只好将伺候你的丫环婆子们都撤了,让您一人在这里闹个尽兴。”n“你敢!”n“二娘可以试试,如今的我敢是不敢。”聂霜紫转眸扫了一眼屋里被砸的差不多的摆件,补充道:“忘了跟二娘说了,府里浪费现象太严重,我定了新的规矩,以后主子要是摔了砸了什么,都一样要照价赔的。今日二娘摔碎的物件,就从二娘的月银里扣。二娘要是想以后只能喝清汤白粥,依旧可以尽情砸。此事我已经禀报了爹,他也很支持。”n二夫人气红了眼,指着她们一个个的道:“反了反了,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夫人在!”n“当然有,二娘,你可是“二夫人”呢。”聂霜紫忽然轻笑了一声,一字一句道:“说到身份,我倒想起了,二娘当初不过也是一介贫民,想来是好日子过久了,二娘都忘了。”n二夫人怔了怔,脸色忽红忽白,最后变成一片惨白。n“二娘要是忘了,紫儿可以随时提醒你。你那些沾亲带故的亲戚们,都是沾了您的光才有好日子过。二娘若再轻贱别人,我若知道了,便收回相府对你那些亲戚的救济。”n“还请二娘再记住一件事,我娘亲虽然不在了,但相府有今日,都是她和我爹打下的根基。我虽年纪小,可如果想要收回一些我娘亲的东西还是办得到的。二娘若想大姐这个祁王妃当的无后顾之忧,在我面前,还是安分些好。”n“你……你现在长大了……你要开始报复我们了……”越听心越凉,二夫人无力的瘫坐在地上,看着眼前这个眉眼间越来越像她娘的女孩,恨恨的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当初就该让你跟你娘一起死了才好。我就知道,你长大了一定也会变成一只毒蝎子,跟你娘一样,一样残忍的毒蝎子!我就知道,梅儿和雪儿都斗不过你,就像我斗不过你娘一样。我就知道……”n“二娘说的好笑,你何曾放过我了?”聂霜紫别开眼,不去看她这可怜的样子,冷淡道:“我与二娘之间没什么好说的,言尽于此,二娘好自为之。”n聂霜紫说完,转头对聂青芙道:“我们走吧,让人好生看着就好了。”n聂青芙点头应是,被丫环搀扶着离开了。n二夫人看着聂霜紫即将走出院子的背影,忽然叫道:“紫丫头,你有什么你就冲我来,你冲我来,跟梅儿雪儿无关。你不要算计她们,你要算计就冲我来。”n“二娘放宽心吧,我和大姐二姐,再怎么彼此不喜,好歹也是血脉之亲,决不会下毒手的。这一点,我是如此,大姐二姐也是如此。”n聂霜紫淡淡的声音飘过来,二夫人惨白着的脸色才好了些。n对,她现在不应该跟这死丫头过不去,她现在再如何得意,也总有一天是要像泼出去的水一样嫁出去的。她应该在意的,是另外那些跟她一样,一生困在相府,跟她争宠的女人。她好不容易爬到这个位置,决不能因为跟一个孩子过不去而害自己功亏一篑。n“你明知二姐的糟心脾气有一半是遗传二娘的,还敢就这样凑到她跟前去?”n回到聂青芙的院子,聂霜紫一边替她清洗额头上的血迹一边道。n聂青芙咬着唇,忍着痛道:“我也已经习惯了,这样的事,以前又不是没有过。”n“你该学着聪明些。”将沾血的帕子丢进盆里,聂霜紫拿过放在一旁的药膏打开了才又道:“总是低眉顺眼的,就这么怕得罪人么?你对着比你弱势的人,不是也挺喜欢冷嘲热讽的?”n“二娘如今虽然暂时失势,但有大姐和二姐在,总还是有依靠的,我怎么敢惹她不快。”聂青芙低眸,黯淡道:“我也不愿意总是以一副虚伪面孔示人,见高踩低,可无所依靠,不依附别人又能如何?”n“也就是说,若哪一日我又落魄了,你又会弃我而依附别人是么?” 第一百五十八章:让她看书? 第一百五十八章:让她看书?n“三姐,我希望,你永远也不会有这一天。”聂青芙目光投向镜子,看着自己额头上的伤口和给她上药的人的背影,幽幽的道:“因为只有三姐,是会把我当人看的。在别人手中,我只能成为一枚棋子,或被利用或被丢弃。若可以选择,我愿意一生依附的人都是三姐你。在这个世上,唯有三姐的东西,我不会觊觎,不会破坏。”n聂霜紫叹:“青芙,我真可怜你。”n青芙悲凉的笑了笑,眼里浮上雾气:“我知道我不好,可是我只想好好活着啊。但在这个世上,人只有爬到足够高的位置才可以幸福不是吗?我羡慕三姐,可我不是三姐。三姐轻易就可以到的地方,我却始终到不了。三姐可以失宠失势,我却不可以,我要是被遗弃了,就万劫不复了。”n她就是这么坏的人,可以同富贵,但共不了风雨。她怕苦,没勇气也没资格陪任何人吃苦。n“青芙,你错了,人不是只有爬的越高才会越幸福的。”聂霜紫仔细的上着药,淡淡的道:“若照你这个说法,人人都应该想着当皇帝了,因为皇帝是天底下坐得最高的人。可你能否认,那些平民百姓的生活吗?”n青芙迷茫的看着她。聂霜紫搁下药,拍了拍手认真道:“你从来没有走出过相府,给你一个建议,过几日去调查田租的事的时候,抽个空出去走走。脱下罗裙,弃下马车,支开奴仆,用自己的眼睛去看一看那些你没看过的风景。从前你在马车上惊鸿一瞥的世界,都不够完全。”n“如果那样你还是没有改变想法的话,你就继续做你的可怜人吧,这人心薄如纸,现实点也好。”聂霜紫无奈的耸肩,笑了笑道:“我去看看二姐。”n聂青芙摸了摸额头上的伤,叹,是啊,人心薄如纸。n聂霜紫差人抬了几箱子的书去到聂映梅房里,引得一院子的人目瞪口呆。n“你,你这是干嘛?”n聂映梅躺在床上看着两三箱书籍抬进来,简直快塞满她卧室,心里突突的,不明白聂霜紫又想搞什么劳什子。n“我怕二姐烦闷,所以特地找了些书过来,供二姐解闷啊。”n聂霜紫微微一笑,拍手让那些抬书的下人退下,然后找了张距离床位置稍微远些的凳子坐下。n“你明知道我最烦这些东西,你故意搬来添我堵的是不是?”n聂映梅气急,挣扎着坐起来,想骂聂霜紫两句,但看见她身边如影随形的陇云。已经吃过好几次她的亏,不由地气势就矮了几分,话出口只是没什么威胁力的低斥:“快搬走,不然我就对你不客气了!”n聂霜紫轻笑:“我也是一番好意,二姐身子不适,还是不要勉强了。”n聂映梅瞪眼:“你还有脸说?”n她心里那个气啊,可是中暑之后的低烧,让她连下床的力气都没有,浑身都不舒坦,此时也只能对着这个罪魁祸首逞逞嘴皮子了。n“二姐不要怪我,所谓有错当罚,我不能看着二姐犯错还纵容不管啊。”n聂映梅咬牙切齿的看着她:“我做错什么了?”n“欺凌弱小就是错啊。”n聂霜紫一脸理所当然的道。n“这怎么就是错了?我以前也是这么教训人的,谁敢说我错了?”不服气的揪紧被子,聂映梅红着眼瞪着自己的手,哑着声音道:“大姐说了,那些不喜欢我的人,只要出手教训就好了,没必要把她们的话听进耳朵里。家里的下人还有外面的人总是让我很生气,难道我连给自己讨个公道都是错的吗?”n如果是这样,那她到底做什么事,才是对的?她真的就如此无用,草包一个?n“八卦是人的天性,二姐总是做那些让人取笑的事,自然会有许多人在你背后窃窃私语。你打了一个,还有很多个,你这不是在为自己讨公道,而是在给自己落下更多话柄。”聂霜紫摇摇头,无奈的摊手道。n“你的意思是,是我咎由自取了?”n聂映梅咬牙,简直想掐死自己这个妹妹。怎么她才开始打算不欺负她,她又总是凑到她跟前来惹她生气呢?n“有句话叫当局者迷,二姐出身高贵,对错别人不敢当面评说,自己呢,又看不到自己的错处。所以,才会很多事越弄越糟。这不,”聂霜紫起身拍了拍自己带过来的箱子,愉悦道:“所谓痛定思痛,我把这些书带过来,就是为了让二姐一洗前耻,做一个人人称颂的好姑娘。”n“看书?”聂映梅眼皮直跳,拒绝道:“我不要!我一看书脑袋就发晕,你还让我看。怎么,你想让我做一个像你们几个一样的弱不禁风的女人吗?”n“二姐误会了。我知道大家闺秀规矩繁多,你不好这一口。况且气质这东西,那是要从小培养的。二姐嘛,稍微晚了些……”聂霜紫心里暗笑,摇摇手指道:“所以,我想的是更适合二姐走的路子。”n“我不管你搞什么路子。总之,我,不,看,书!”n聂映梅坚决的道,翻过身子转向里侧,用背影表达自己的不满。n聂霜紫无奈的和陇云对视一眼,陇云指指外头,示意自己没耐心再陪她看这幼稚的姐姐闹了,她去外面守着。n陇云出去后,聂霜紫随便从箱子里拿起一本书走到床边坐下,好脾气道:“二姐不喜看书,那我念给二姐听可好?”n“哈?”n聂映梅很是意外的看着她,有些瞠目结舌:“你今天是吃错了什么药了?”n“二姐有喜欢的人不是吗?既然如此,就应该做出些努力才是,不然他日便只能眼睁睁的错过了。我都舍命陪君子了,二姐还要百般拒绝么?”n聂霜紫翻开书,淡淡的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二姐日后碰到我,免不了还要受今日这样的苦。大姐出嫁了,二姐闯了祸可就没有人替你担着了。二姐也不想,动不动就在日头下站几个时辰吧?”n“你威胁我?卑鄙!”n聂映梅气结,原本还因为她前半句替自己着想的话有些感动,后一秒感动又立马被她气没了。n聂霜紫得意而笑:“多谢二姐夸奖。”n她一向是什么法子最快最有效就用什么法子,才不讲究光不光明呢。n聂映梅无语:“狐假虎威,厚颜无耻!我哪里是夸奖你?”n聂霜紫点了点头,难得聂映梅还能说几个成语。她的确是仗着有陇云在,才敢这么肆无忌惮。多亏了陇云,她很多事情处理起来都可以简单粗暴……n聂映梅认命的躺着,听着聂霜紫开始念书。心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这会不会就是大姐说的风水轮流转?她以前把贱丫头欺负的那么惨,现在反过来了,轮到她被这丫头压得死死的了。n可是为什么,她一点都不反感呢?哦,对了。聂映梅心中一疼,转目看着聂霜紫。她突然想起来了,她身边那么多人,好像只有聂霜紫从来没有讽刺过她,轻看过她。也好像只有这丫头,眼里不曾对她有过不屑,觉得她是一个丢人现眼的草包。n哪怕是她爹,她娘,她亲姐姐,虽疼爱她,但都早已对她不抱任何期待,觉得她这辈子就是这样的一个不受管教的人了。连她自己,都看低自己了……所有人都看她不起,把她当作笑话,唯有聂霜紫,从来没有在她面前高傲自大过。n她以前明明那么待她不好。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一个人,善良到这种地步,竟然连她这种神经大条的人都觉得有些心疼,愧疚。她连别人在背后说几句都觉得难以忍受,为什么这丫头就能这么大度,丝毫不记恨呢?n为什么不讽刺她?为什么不报复她?为什么,在把她害得中暑了之后,还能若无其事的面对她,对她好?n“我突然发现,你比以前更招人讨厌了。”n聂映梅侧过头,闷闷的道。她现在有些理解为什么娘和大姐甚至她爹都不喜欢聂霜紫了,这样的人,实在是不适合生在这样的家庭里吧?她越善良,越显得别人丑恶。n她话里夹了一分不易察觉的哽咽,聂霜紫愣了愣,停下念书,有些不解的看着她的后脑勺:“二姐为何突然这么说?怎么了?”n“要你管!”n聂霜紫有些无奈了:“好吧,那我不管了。但二姐可要认真听,别神游天外了,我可是要考你的。”n要考的?聂映梅一惊,回头道:“你念的什么书?”n聂霜紫瞄了一眼她微红的眼眶,也没戳破,扬了扬书页道:“江湖恩怨录。”n……n入夜,聂霜紫腰酸背痛的和陇云回到了清茴院里,一边走一边好笑道:“你看我二姐,一开始还拼命拒绝来着,给她讲了一个下午的书里故事,现在她反倒听上瘾了,还不让我走……”n她可是连晚饭都是在聂映梅房里解决的,这一下午坐下来,不但口水都干了,屁股都坐痛了。n“姑娘以后若是改行做说书人,想必也能成为一方名士。”n陇云给了这么一个极高的评价。聂霜紫虽然是说着书里的故事,但她讲的生动传神,时不时配上自己独特的一番见解,令故事很是吸引人。她虽然守在门外,但也听的挺入迷的,以至于后面都直接进房里听了。n特别是那几箱子书都是写的江湖上的侠士名人事迹,主要传播侠肝义胆的精神,被聂霜紫那抑扬顿挫的声音一解说,顿时让人觉得热血沸腾,心中豪情万丈了。n她看到聂映梅听的很是入迷,都想立刻出门闯荡,做一个锄强扶弱的女侠了。n聂霜紫嘻嘻一笑:“过奖过奖。”n(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九章:思念无声 第一百五十九章:思念无声n陇云道:“这类在贵族眼中,是些毫无用处甚至会败坏门风的书籍,难为姑娘这么大胆,竟还搜罗来了这么多。”n毕竟这些是只有老百姓和江湖中人才会看来消遣的书,自诩高高在上的侯门贵族,一般都很是反对子女们看这些书的。n“我这是在塑造她的是非观呢。”聂霜紫一边活动手臂一边道:“有了相同的是非观,以后才方便沟通啊。”n这些行侠仗义的事,以前哪里有人敢告诉聂映梅?她从现在开始慢慢给她灌输这种为侠者的思想。以聂映梅的个性,听的多了,以后她出门非但不会欺凌弱小,还会锄强扶弱呢。n走近房间,远远看到采衣提着个水桶从她房间里出来,聂霜紫紧走两步一把扑了过去:“采衣~”n“呀,小姐,你回来啦?累坏了吧?”n采衣吓了一跳,连忙放下桶,转身扶住她。n聂霜紫哀呼一声点点头:“累死我了。”n“小姐辛苦了。奴婢已经备好了热水,小姐沐浴放松一下吧,今儿个早些休息。”n采衣扶她进房,一边替她捏了捏肩膀一边道。n听见有热水洗澡,聂霜紫高兴的一笑:“果然还是采衣最深得我心了。”n陇云将房门掩上,也准备回自己房间沐浴一下。她晚上还要来守夜,因为清茴院里还有神出鬼没的时影和凤燿在,她也能放心些,不是时时都在聂霜紫身边的。n“我现在是越发不理解为什么人人都要抢着当家的权利了。”n脱去罗裙,舒服的泡在屏风后的浴桶里,聂霜紫趴在桶沿上对着采衣抱怨道:“一大家子,几百口人,一天下来得多少事啊?再加上各房之间面和心不和的相处方式,这刚撕完一个又来一个,铁打的人都得累死吧?”n更何况,她是以女儿身份处理这些事情的,很多事情就更不方便了,条条框框里都要讲究尊敬长辈,谦和有礼。她已经很懒了,尽量把能推给青芙和其他人做的事都推了,却还是累的够呛。n“你看到了吧?这就是我以后生活的缩影,但凡生在贵族门里的女子,就都是这个累死累活的命。哼,想要我任劳任怨,得了吧,我谢谢我祖宗。我啊,宁愿当尼姑去,也不做一个男人的附属品,为他累的半死,还要和别的女人分享他!”n聂霜紫拍了一下浴桶翻白眼道,语气里的嫌弃完全不加掩饰。n采衣正替她冲洗一头乌黑的秀发,闻言笑道:“小姐,你从来就是这么说的,打从大夫人还在世的时候,你就打定主意不走寻常路了。可是,那是你没遇到王爷之前。现如今遇到了,你还能这般洒脱吗?”n“王爷……他跟别人不一样。”n聂霜紫鼓了鼓嘴巴,她已经好几天没见他了,都不知道他怎么样了。n采衣睁着明亮的眼睛,歪头道:“怎么就不一样了?王爷现在是未娶妻,可在奴婢看来,以后还是会有不少女人的。就是再痴情,那也至少得有一两个妾室吧?”n“他敢!”聂霜紫回头恶狠狠的说了一句,吓得采衣吐吐舌头。n伸手把浴桶里漂浮的花瓣抓进掌心里,聂霜紫幽幽的道:“王爷他跟别人是不一样的,如果一样,我就不会喜欢他了。”n采衣不以为然:“小姐哪里来的这种信心?”n“不然呢?我若不这么想,当他和天下的男子都一样,那这个人怎么会走进我心里?”聂霜紫淡淡反问,轻叹道:“这辈子,他若不娶我就罢了,若娶了,他哪里还有机会再去招惹其他女人?”n她才不会给他这种机会呢。n采衣不怕死的又问:“若是他背着你偷偷招惹了呢?”n“那我,就休了他!”n放开花瓣,任由它们在水面飘开,聂霜紫似笑非笑道。n“只怕到时,就由不得小姐了。”n一朝王爷,哪是那么好休的?n采衣挽高她湿漉漉的长发,替她搓背。见自家小姐好像有些失落的样子,想了想改口道:“不过,奴婢也觉得,王爷不是个轻浮的男子。小姐,你想啊,静祁郡主喜欢了他那么久,朝野皆知,王爷若是个随便的人,为何不娶了她?之所以不娶,那肯定是因为想找自己喜欢的。既然有这种想法,那王爷肯定是专情之人。”n说完还点点头,认为自己分析的很有道理。n“嗯……这点你家小姐早就知道了。”n聂霜紫低声的应了,闷闷道:“采衣,咱能不说王爷了吗?”n“啊?为什么?”n采衣很意外,她家小姐最想聊的人应该就是王爷了才对啊。n“你越说起他,我便越想他了。”n聂霜紫把脸埋进水里,眼中的思念在水光里氤氲。n“王爷?”n陇云意外的看着全身笼罩在走廊阴影里的男人,反应过来后,单膝跪下道:“属下参见王爷。”n“她今日又如何?”n苏垣目光投向聂霜紫的院子,淡淡的问道。n“一切安好。”n陇云禀报了一声,然后不等他再问,就主动把聂霜紫今日做过的事,去过的地方说了一遍。n苏垣微微皱眉:“她去慕容府的路上,有人跟踪?”n果然被盯上了么?n陇云低首道:“属下有这种感觉,但因为没有找到跟踪之人,所以不确定是否真有。”n苏垣低头,目光微冷:“陇云,本王不喜欢听到不确定三字。”n陇云心中一凛,惭愧道:“是属下办事不力。”n“咳……”n一阵夜风吹过,吹起衣袂翻飞。苏垣掩唇低低咳了一声,才若无其事的淡道:“本王不希望办事不力的人是在她身边,明白了?”n“属下明白。王爷,您的身子……”n陇云关心的问道。抬头想看清苏垣的脸色,可是夜色深沉,苏垣又有心避开她的探视,饶是她也看不清楚。可从声音中,又听不出一丝异样。n苏垣摆摆手,转身就要离开。n“王爷,今日又不打算见姑娘?”n苏垣已经走出一段距离,陇云终究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n这两日王爷每晚都会亲自过来,询问姑娘的事,却从不现身去见姑娘一面。陇云不理解,难道王爷不顾身体这样夜夜跑过来,真的就只是想问一问姑娘的情况而已么?n苏垣脚步顿了顿,微微抬首,月光照在倾城的俊容上,是一片令人心疼的苍白:“还不到时候。”n……n烛火噼啪一声,伴随着肚子一阵饥饿的咕噜声,聂霜紫停下笔,从桌案上抬起头来咕哝道:“饿了……”n舒展了一下四肢,揉了揉脖子,聂霜紫看着眼前的账簿叹息。沐浴之后她本想休息的,可是想起还有一些账簿没查看完,就让人拿了过来,一看看到现在。看完之后,她只有一个想法……n真是朱门酒肉臭啊,丞相府的账簿漏洞不是一般的大。平日里的吃穿用度就不必说了,奢侈到极致,再加上她爹那几个小老婆的不加节制,以及平日里主子们大手大脚的打赏下人什么的,她爹的那点俸禄怎么可能够!n哪怕是另外还有一些产业也有不菲的收入,但按照这个花度,金山被吃空也是迟早的事。更何况二夫人这些年,根本无心打理家族产业,一心扑在包装女儿,让女儿飞上枝头当凤凰上,家族里有不少产业都成了一笔烂账。n在账簿旁边,还有一份礼单,是丞相府平时的门面往来和各府之间的送礼明细,虽然上面写的礼品数额价值都在朝廷规定的送礼数额里,但是聂霜紫绝不相信,礼单只此一份。n账簿里写了,凡是府里银钱紧张的时候,都是她爹和二夫人出的私账补的。可是他们两个,一个是混吃等死的贵族夫人,一个是拿死工资的朝廷大官,哪里来的这么多私房钱?n“朝臣勾结,私相授受好像都是大罪来着……”n聂霜紫皱眉喃喃道。她知道她爹也不会是什么清官,但身为一朝丞相,文官之首,腐败到这种程度,也是蛮让她失望的。她估计他爹的黑历史,随便翻一条都可以让他被革职抄家了。n“人为了往上爬,还真是什么事都干的出来。”n合上账簿,聂霜紫摇了摇头离开桌案去倒了杯水喝。n虽然猜到不少,但她没有深究的意思。古往今来,党派之争,结党营私之事从不会少,皇帝都管不了,更何况她小小一女子?n再者,他爹敢让她看这些烂账,也是笃定了她是他女儿,不会做吃里扒外的事。她虽然不屑这些行为,可也不打算做北启国有史以来第一个把家族搞垮的女人。n这种事,该是皇帝操心的。再说了,自作孽不可活,聂霜紫不相信,以她爹的人品,真的能一手遮天。n有些事,该糊涂还是且糊涂的好。n聂霜紫打定主意当不知道,现在,她要去找点吃的。n打了个呵欠往厨房而去,现在夜已深沉,府里除了守夜的家丁护院外,其他人都歇下了,她只能自己弄吃的了。n庭院深深,人影寂寂,厨房里一片漆黑。负责做宵夜的厨娘在厨房的小隔间里打盹,呼噜声从门外都听得见。n聂霜紫点了油灯搁在灶台上,伸头往隔间里看了一眼,好笑的摇摇头。随手取过一旁的薄被,盖在毫无睡姿可言的厨娘身上。n“下碗面吧……”n聂霜紫往锅里加了水,起了火烧水之后,自言自语的在厨房里打转。n片刻后,一碗素面新鲜出炉。n“呼~呼,烫~”n聂霜紫连忙把热气腾腾的面条放在桌子上,吹了吹手。找来筷子之后,看着这碗清水汤面,她又嫌弃的皱起了秀眉。n“算了,我再煎两个鸡蛋吧。”n这般说着,她就丢下这碗面又转身去煎鸡蛋了。n又过了片刻,聂霜紫满意的端着两个荷包蛋回来,可一看到空空如也的桌面,愣了。n“我的……面呢?”(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章:命如浮萍,从来由不得 第一百六十章:从来由不得n“我的……面呢?”n聂霜紫搁下煎好的鸡蛋,将桌子摸了一遍,又前前后后找了一通,甚至还到隔间里去看了看,可是厨娘依旧在呼呼大睡,没有醒过来的迹象。n她刚刚煮好的面,连碗带面一起就这么不翼而飞了。n“怎么回事?闹鬼了?”n聂霜紫瞪着那张桌子,像是要瞪出个窟窿出来似的。如果不是灶台上的面条渣子,她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记忆有误,其实压根没煮过面条了。n“有人吗?”又试探性的朝外喊了喊,可四下寂静,压根没声音回应她。聂霜紫深吸口气,在厨房周围转了一圈,边走边道:“有人吗?有人你就出来,别躲躲藏藏的,敢偷吃没胆子认吗……”n……压根一个人都没有!n回到厨房,匪夷所思至极,聂霜紫呆站了半晌,最终还是认命的叹了口气,重新下了碗面。大半夜的,没必要为了一碗素面弄得鸡飞狗跳的。n如果真的有鬼,就便宜那只鬼好了……n此时那只鬼,手里端着她煮的面,站在窗外看着她这次特意把鸡蛋放在自己面前,一边下面一边小声喋喋不休的发牢骚,嘴角忍俊不禁的微勾起。n这个女人,是该说她神经大条还是什么呢?在一些小事上如此迷糊,可在一些其他的事上,又是比谁都精明。n忙活了两次才吃上东西,聂霜紫也是无奈,好在这次面条没有再飞了。端着面出了厨房,坐在门前的台阶上,一边吃一边欣赏着月色。n“连鬼都知道偷东西吃,不知道王爷大侠肚子饿了会不会乖乖吃饭。”n戳了戳面条,聂霜紫忽然冒了这么一句出来。n躲在一旁墙角里的“鬼”听言,修长的手指轻动,夹了一筷子面条送进嘴里。n现在正在吃呢。n聂霜紫咬了一口荷包蛋,模糊不清的念叨:“我不在王府,连个敢催他吃饭的人都没有了,他一定觉得耳根清净了不少。”n某“鬼”点点头,嗯,清净了,也寂寞了……n虽然这么想,但她忽然又有些担心:“要是胃疾又犯了怎么办?司漠他们只会惯着他喝酒,根本就劝不住他。”n“苏垣……”n她长长的叹了口气,顿时觉得食不知味了。n某“鬼”停下筷子,微微抬眸,低不可闻的淡道:“本王在……”n灯火婆娑,时影坐在一叶小舟上,欣赏着月江河两岸的夜景,楼阁画舫,处处透露着繁华奢靡。偶尔时不时地,她会把目光投向不远处的巨大画舫上。n粉纱飘扬,脂粉味浓,那便是凤城有名的水上青楼,画舫里招待的都是些风流人物。自然而然的,这里也就成了某人经常光顾的地方。n时影收回视线微微闭目,将吵杂的世界隔绝在了外面。她这一方安静小舟在处处笙歌的热闹江面上显得格格不入,孤单的连个划桨的人都没有,小小船只兀自随水流摇动。清凉的夜风拂来,她白色纱衣和纱帽徒添几分清冷。n凤燿离开画舫,踏水而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副景象,不由的微微一怔,险些轻功不稳,掉进水里面去。n几个腾挪跳进小船,凤燿无奈的摇摇头。这个女人是不知道自己对男人来说有多大的吸引力吗?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在船上躺着,不怕招来那些心怀不轨之人么?要知道,这月江河一到了晚上,可是有大把的这类人游荡。还好她还戴了纱帽,只凭一道清冷如仙的身影,还没有几个色胆包天的人敢过来搭讪。n不过想到这女人高深的武功,凤燿又觉得自己多虑了,要是真有哪个不长眼的想一亲芳泽,估计会死的很难看。n时影在凤燿一踏上来的时候就睁开了眼睛,鼻尖闻到浓烈的酒味和胭脂味,不悦的皱了皱眉头。n“完事了?”从坐姿改为站姿,时影清冷的道:“那就回去吧。”n“急什么?”凤燿笑了笑,找了个位置舒服的坐下来调笑道:“我是来请你一道过去玩玩的。长夜漫漫,老一个人呆着多没意思?那边有不少俊秀的小倌儿呢,你不去瞧瞧?”n时影看了看那边,反问道:“瞧了又如何?”n“瞧了,要是有喜欢的就可以放松放松,享受享受啊。”凤燿挑起凤目,风情万种的看着她:“你一个女人,何必整天遮着个脸,拿着把刀过刀光剑影的生活?难得如今这么自由,不好好玩玩太对不起自己了吧?”n他可是好不容易才不用再过东躲西藏的日子,自从苏垣不再死皮赖脸的派人追杀他后,他觉得他整个世界都亮堂了,再也不用担心脖子会搬家,也就能放开心怀去玩了。n虽然他早就改行不做采花大盗了,但是,有些习惯一时半会还是改不了的嘛。n“我的世界里没有享受二字,也没那个资格。”时影冷淡的道,眼里泛出一丝血色:“而且,在我看来,很多人都是死在享受上。”n“那么严肃干什么?”凤燿撇撇嘴,无奈的摊手道:“咱俩爱好不同,我就不勉强你了。哪个啥,姓苏的不是派你去杀一个什么大官吗?”n时影低眸不语,凤燿饶有兴致的道:“我替你打听了不少关于那个大官的情报,他平时都去什么地方,府里的兵力如何什么的,有兴趣知道吗?”n时影摇了摇头:“没兴趣。”n“真是不给面子。”n对于意料之中的反应,凤燿丝毫不意外,只是又问道:“你真打算自己一个人去?我记得昨夜咱俩才解决掉一波血机门的刺客。”n真不知道苏垣怎么想的,时影为了阿紫任务没完成又叛离血机门,血机门的老大随时会来取走她项上人头,本就危机四伏了,这个时候竟然还派任务给她。他知道这女人牛的很,血机门杀手榜上排名第二,一般货色奈何不了她,但双拳难敌四手啊,更何况她只是第二。上头还有个第一,还有个不知深浅的老大呢。n看见时影点头,凤燿腾的站起来,不解道:“你为何要听那姓苏的?你难道不怕死么?”n时影依旧是一副冷淡的反应,反问道:“既做了杀手,有何资格怕死?”n“这是我与他的协议。”纱帽遮去了她的神色,由始至终只能听到一道分外清冷的声线,不含任何感情的叙述着:“为了不让血机门的刀尖伤害到阿紫,也为了我能活的更久,我必须继续做墨王府的杀手。”n她得罪的仇人何止血机门,从小到大,为了活着,她自己都数不清自己杀了多少人。一旦成为无主的杀手,那她面对的仇杀才是永无止境的。对她来说,血机门也好,墨王府或者其他杀手组织也好,都只是她为了藏匿自身不得不依附的东西而已。n就好像枯叶蝶为了保护自己,不得不停留在枯木之上一般。n“还真是像你会做出来的事。”凤燿笑了笑,微讽道:“我就说那姓苏的不是什么大好人。他这么利用你,阿紫知道吗?”n时影摇头,不等凤燿说什么,她又转眸看向那艘华丽的画舫问道:“那里面的女人很好吗?”n凤燿愣了愣,不明所以,青楼里的女人怎么会好?n“她们点朱唇,画黛眉,琴棋书画俱精,温柔又体贴,你们男人都喜欢这样的女人吧?”n时影抬手探进纱帽,抚过自己不染胭脂色的眉眼,淡淡道:“可是我永远都不可能成为这样的女人了。”n“我第一个杀的人,就在青楼里。那时不过四五岁的年纪,被贩卖为奴,身边所有的亲人都死了。看管我的男人想玩弄我,我将他杀了。逃出去后,遇到师傅,就此做了杀手。做杀手也没有什么不好,对我而言,多活一天少活一天又有什么关系?”n“我已经是这样的人了。”回眸看向凤燿,阴影下的眼眸空洞,语气却毫不在乎:“无论有没有阿紫这个人,她知道或不知道,都不会有什么不同。我一直,是这么活过来的。”n阿紫就算知道了,顶多跟苏垣吵一架,又能改变什么呢?阿紫保护不了她,也不知道她能用何种方式活下去。苏垣对她的利用,算是物尽其用,也没什么错的……n心中一窒,凤燿张了张口,有些话在喉咙里卡了半晌,最终还是别过脸,丢了一句:“随便你吧,我不会多嘴。”n如果有那么一个人,可以许你一生安稳就好了。凤燿看着黑沉沉的江面,压抑的想。n只是那个人,怎么也不会是他,他自己尚且活得一塌糊涂,怎么给她安稳呢?甚至连几句安慰的话,都没有办法玩笑似的说出来。n翌日,晴阳,祁王爷带着祁王妃回门,丞相府隆重接待。n相府里的人今日才算知道了什么叫香飘十里了。闻着从客厅里飘出来的阵阵香味,每个经过的下人都忍不住口水大动,然后脚就像被粘住了似的,挪不开了。n聂丞相看见这满桌的佳肴时也是愣了一下,忍不住对还未过来的聂霜紫赞许的点点头。当日寿宴上他还不以为然,今日他可算真见识到了自己这个女儿的厨艺了。如果不是祁王要求,他估计还吃不到呢。n“王爷,王妃,请入席吧。”n伸手请祁王和聂映雪入座后,聂丞相才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了下来。n“聂三小姐的手艺果然不负本王所望啊。”n瞧见一桌美酒美菜,苏煌笑了笑对聂丞相道。n聂映雪温婉一笑:“三妹的手艺妾身也是第一次尝,但想来连墨王殿下都满意的厨艺,应是不差。”n“说的对,七弟对吃的可不是一般的挑呢。”苏煌赞同的点头,望了望门外问道:“怎不见聂三小姐和岳母大人?”n(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一章:祁王拉肚子了 第一百六十一章:祁王拉肚子了n做完午膳,正在厨房里磕瓜子的聂霜紫听了付管家的话,诧异的挑眉:“请我过去?”n怎么,她负责做午饭还不够,还得陪吃吗?n“是的,三小姐。”付管家躬着身子回道:“老爷说了,王爷现在也算自家人了,小姐们都不必回避,一同前去用膳也显得热闹。而且老爷疼惜大小姐,特命二夫人也出席了。”n“大姐回门之期,二娘都不出席的确不妥。既然都这么说了,我是非去不可了。”聂霜紫撇撇嘴,丢下瓜子洗了把手,挑眉道:“也好,我就去看看“好戏”。”n虽然对着他们,她肯定没什么胃口,但想到她煞费苦心布的局,她便觉得亲自去看看也不错。n过了片刻,相府客厅里。n付管家进来禀报道:“老爷,王爷,王妃娘娘,三小姐四小姐到了。”n聂映雪忙道:“快快有请。”n早早就来见自个姐姐的聂映梅也是快速点头,她早就想动筷子了,偏偏大家伙儿都要等人齐了才开席。n因着是家宴,连着平时不见外客的几房姨娘也出席了。换了一身衣服的聂霜紫同聂青芙一起上前行了礼入席,再等片刻,二夫人在下人的带领下也过来之后,这一大桌子人才开始用膳。n“本王先敬三妹一杯。”开席之后,苏煌端着酒杯看着坐在对面的聂霜紫道:“有劳三妹亲自下厨招待,三妹真是辛苦了。”n聂霜紫微微一笑举杯回应:“多谢姐夫。姐姐姐夫大喜,妹妹略尽薄力是应当的,不敢言辛苦。”n薄酒下肚,聂霜紫暗翻白眼:三妹三妹的,叫的真熟络啊……n“三妹过于谦虚了。”苏煌搁下酒杯,夹了一块红烧肉在聂映雪碗里,嘴里漫不经心道:“三妹的厨艺果然不凡,连宫里的御厨都要弱你三分,本王实在很好奇,三妹是从哪里习得的厨艺。”n聂映雪替他倒酒,眼角余光瞄了一眼吃的手不停筷的其他人,心里微有不悦。她承认聂霜紫做的菜确实好吃,但放眼望去,不过都是些普通的菜色,这些人至于这么给她面子吃的这么欢吗?n暗暗给一旁的四姨娘使了个眼色,四姨娘接收到她的暗示,有些不舍的放下了筷子。清了清嗓子,四姨娘明着是对苏煌,实则暗讽聂霜紫道:“王爷何必在意这些不入眼的小事。厨房那种脏秽的地方,只有下等人才去窝着,哪里有主子整日与柴米油盐为伍的?正经的千金小姐,都是把心思用在学习琴棋书画上的。”n聂映雪不赞同的道:“姨娘此话差矣,你这么说,不是会让人误会三妹是个不正经的主子么?”n“这……三小姐,妾身不是这个意思。”四姨娘对着聂霜紫讪笑道:“妾身就是随口一说,但妾身也没说错啊。”n聂青芙坐在聂霜紫身旁,笑了笑出言解围道:“妹妹觉得厨艺精湛,也是一技之长,总比妹妹这种什么都不擅长的好。”n四姨娘还是不依不饶的,似乎打定了主意要让聂霜紫今日丢脸,掩唇玩笑道:“四小姐说的也是,可是妾身从未听过,有哪一位官家小姐是因为厨艺这等丢人的才艺名声在外的。”n苏煌自顾喝着酒,默默听着她们这些女人的言语交锋,丝毫没有要圆场的意思。n“四姨娘从前没听说过,现在不就有了?”聂霜紫神色自若,连眼神都没飘一个过去给四姨娘,微微勾唇道:“那第一个人,不就是我么?几个月前皇宫大宴,我的厨艺岂不是远近闻名了?不但皇上夸赞,连王爷姐夫来家里坐坐,都要点名品尝我的手艺呢。”n苏煌夹菜的手顿了一下,温和笑道:“确是如此呢。”n四姨娘有些尴尬:“三小姐说的也是,妾身常居在家,见识短浅了些。”n“四姨娘确实短浅了些。”聂霜紫此刻才搁下筷子,喝了口汤后抬眸人畜无害的道:“俗语早有云,民以食为天。人吃五谷杂粮,依靠食物而生存,缺一日不食不可。按照姨娘的说法,这做饭的人是下等人,那吃下等人做出来的东西而过活的人叫什么?下下等人么?”n四姨娘脸色一白,被噎的哑口无言,论嘴皮子,她向来不是聂霜紫的对手。又或者说,这府里谁也不是她的对手啊,偏偏每次这人都能说的连让你发火的理由都没有,只能憋屈着。n“咳!”聂丞相咳了一声,打破尴尬,威严道:“四夫人言语确实失妥了。但紫儿你也说的过激了些,你姨娘不过是跟你开个玩笑,你这么说的意思不是表示我们所有人都是下下等人了?”n“姨娘有心玩笑,何必开女儿的?既开了女儿的玩笑,女儿自然只能讲明白了,不然真让外头人觉得女儿是个不正经的了。”聂霜紫扁扁嘴巴,有些委屈的道:“女儿知道自己琴棋书画俱是不精,比不得他人,可这也并非女儿所愿啊。若女儿自小到大,时常有师傅教导,琴棋书画自不在话下……自学了厨艺,也不是为了他人面前炫耀,只是如四妹所说,一技傍身而已,怎就能容人轻易玩笑了?”n言下之意,她就是不正经,也是你们逼的,谁让你们从小就忽略她,她自然不会琴棋书画了,她又不是神,什么都能无师自通……n今日显得特别配合的二夫人闻言,心里有些忐忑,这丫头是要把相府苛待她的事在王爷面前抖出来吗?要是让外人知道,她堂堂一个嫡女,在相府里甚至没有一个庶女受重视,从小到大什么都没有培养,那于相府的脸面也是有损的。n幸好祁王没有细问的意思,只是有礼貌的听着,聂丞相不悦的摆了摆手:“好了,吃个饭说那么多话做什么?别失了礼数,免得让人看了笑话。”n聂霜紫见四姨娘自动闭嘴了,也没再反驳,自个吃自个的。n“岳父大人真是位严父啊。”苏煌微微一笑,他可不想这饭局就这么沉闷下去,又引开话题道:“不过今日是家宴,在座的都是自家人,实在不必拘谨。王妃的妹妹也是本王的妹妹,何必怕在本王面前失了脸面呢?大家还是想说什么就说吧,本王也想多了解一下雪儿的家……”n说到最后,苏煌的脸色微微一变,话也停了下来。n聂映雪关心的问:“王爷,你怎么了?”n“没,没事。”苏煌忍耐的抽了抽嘴角,尴尬道:“本王去,去出恭,你们慢用。”n众人不解地看着苏煌急急忙忙离席的背影。聂霜紫嘴角微勾,来了……n过了好一会儿,苏煌才回来。聂丞相和聂映雪几人都关心了几句,这才又若无其事的用起了膳。可没想到,坐下不到半个时辰,苏煌肚子咕噜一响,又是急急忙忙的离了席去茅厕了。n众人面面相觑。n然后,隔一盏茶第三次,隔半柱香第四次,在苏煌第五次去了茅厕回来后,大家伙儿终于不淡定了。n“王爷,你,你这是怎么了?”n聂映雪起身扶住脸色微白,从门外进来的苏煌,着急的问。n“这个问题,本王现在也无法回答你。”n苏煌虚脱般的坐下来,擦了擦额头的冷汗道。n聂映梅咬着筷子打量:“这,姐夫你不会是吃坏肚子了吧?”n“什么?”聂映雪一听,立马把目光转向聂霜紫:“三妹?”n“大姐怎么了?”n聂霜紫吃的好好的,听到她唤,抬起头无辜的问。n“你还问怎么了?你做的什么饭菜?竟让王爷吃坏了肚子?”n聂丞相等人听言也是看向聂霜紫,个个持着怀疑的目光。n面对聂映雪的连番质问,聂霜紫显得更无辜了:“大姐你这话什么意思?我做的饭菜你也吃了。一桌子菜,十几个人,唯独王爷闹了肚子,这怎会是我的原因?”n“这……”n聂映雪一噎,看着没事的其他人无言以对。n“大姐是说我蓄意谋害王爷吗?”聂霜紫挑眉,撂下筷子冷言道:“为迎接王爷王妃,妹妹天未亮就起身准备食材,不求王爷王妃感念,只求王爷王妃不怪罪妹妹不够用心。现在这谋害王爷的罪名,妹妹是万万担待不起的。”n“我哪有说你谋害王爷?”聂映雪气结,咬牙道:“王爷现在这副模样,总不会是无端而起,我也不过就是一问……”n“大姐这么说,何不叫人调查?查个清楚,也好还妹妹一个清白。到时候别是王爷自个吃错了什么东西,反倒让妹妹背了这个锅。”聂霜紫站起来,微怒皱眉道:“只是不管事实如何,王妃错怪妹妹是实。妹妹福薄,以后怕是没这个福气再给王爷王妃下厨了。”n话落,甩袖而去,留下一个令人觉得气愤至极,委屈至极的背影。n苏煌觉得莫名其妙,他来吃顿饭,还没吃尽兴呢就又全拉出来了,累的虚脱就算了,听聂霜紫话里的意思,还是他的错?n五脏六腑又是一阵翻滚,苏煌闷哼一声,觉得他要是再待下去,他的脸面估计是没了。n“岳父大人,雪儿,你们不必再怀疑三妹。她说的没错,这酒菜并非本王一人所用,决不可能是她的过失。兴许是本王自己这两日累了,才……”苏煌咬牙,隐忍的道:“本王身子不适,不能奉陪各位了,本王先行回府……”n聂映雪只好先放下追究谁的事,关切道:“王爷,臣妾扶您。”n“下官送王爷。”n聂丞相也跟着一道出了客厅。n(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二章:喜欢不来的人 第一百六十二章:喜欢不来的人n苏煌才刚走出膳厅,菊花就是一阵紧缩,他脸上一变,又忍不住了……n聂丞相和聂映雪看着苏煌一溜烟又往茅厕跑去的背影,皆是汗颜。n聂青芙跟着出来,见到此景温声道:“爹,大姐,王爷这样子怕是回不了王府,还是先请大夫来看看吧。”n聂丞相闻言点点头,催促道:“那你快遣人去请。”n聂青芙应了声是,去派人请大夫了。n膳厅里剩下几个女人大眼瞪小眼地互相看着。五姨娘打了个呵欠,拂了拂发髻上的珠翠慵懒道:“坐了这么久也乏了,怀着身子就是比平时辛苦些。姐姐们,妹妹就先回去歇着了。”n话落施施然的走了。n四姨娘嫉妒的目送五姨娘离开,回头看向还在自顾吃着的聂映梅,笑讽道:“二小姐还敢吃呢?就不怕等下像王爷那样吃坏了肚子吗?”n“是姐夫吃了拉肚子,又不是我。这菜这么好吃,不吃多浪费啊?家里的厨子可做不出来这个味道。”聂映梅丝毫没被吓到,仍吃的津津有味的,一边嚼肉一边道:“四姨娘你又不是不知道,那臭丫头脾气怪得很,除了爹谁使唤得动她啊?下次再有这么好的机会吃到,都不知道要等多久呢。”n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六姨娘赞同的点头,也重新坐了下来,看着坐也不是,走也舍不得的四姨娘取笑道:“四姐见多识广的,看不上三小姐做出来的菜,想必是不会再吃了。我可不同,好歹是连御厨都比不上的好厨艺,我们这些妾室一辈子能吃上几回?这还剩下不少呢,丢了多可惜,我呀,陪梅儿一起继续吃着。”n“对对对!”聂映梅把筷子夹的啪嗒响,来表示她的赞同:“六姨娘你说的太对了,浪费食物是不对的!这世上有很多人吃不上饭,穿不上衣呢,江湖上有很多大侠,最看不惯我们这些贵族人浪费钱财食物了。他们劫富济贫,就是为了帮助那些穷的没饭吃的小老百姓。我们还是要节俭些,免得别人看不惯,把我们给劫了。”n六姨娘的笑容一僵,嘴角抽抽:“梅儿,你都是从哪儿听来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n“三妹那臭丫头告诉我的呀。”聂映梅戳了一块猪蹄到碗里,皱眉道:“怎么就乱七八糟了?难道她说的都是假的?”n“不,不,不是假的……”n六姨娘讪笑了笑,不敢多说什么,低头安静的吃自己的饭了。现在三小姐暂管主母家印,府里大小事皆可以插手,哪里还有人敢说她的不是。n聂映梅狐疑的看着六姨娘,不过随即她就把这事抛到脑后了。看桌子上还剩一大半的佳肴,她回头对着身后的两人招了招手:“你们两个,谁来着,过来一起吃。”n一时还记不住这两个新来的名字。n新派到聂映梅身边的欢衣欢裳上前一步,欢衣恭敬道:“小姐,奴婢欢衣。小姐,府中有规矩,下人不可与主子同桌而食,恕奴婢不敢越矩。”n聂映梅不耐烦的催促:“我让你们吃,你们怕什么?”n欢衣欢裳还是摇了摇头:“请恕奴婢不敢。”n“你们怎么这么不听话?”聂映梅有些生气,但也不敢发火,怕又惹的聂霜紫处罚,她现在可不是那丫头的对手。想了想平时聂霜紫她们处理这事时的做法,便道:“那好吧,这桌上的菜太多了,为了不浪费,本小姐赏给你们吃了。你们把这,这,这,这几道菜,拿下去一起吃吧。”n连着点了好几道菜,聂映梅摆摆手道。n“多谢小姐赏赐!”n欢衣欢裳谢过后,拿了食篮装了菜下去。n聂映梅又让膳厅里其他候着的下人也跟着下去吃了,其中包括六姨娘的贴身丫环。n四姨娘在一旁看着这两人吃的一脸满足,后悔不已,早知道就安分吃饭,不挑三小姐的刺了,现在弄的自己不能厚着脸皮吃。看到连下人都有的吃,她却没得吃,心里那叫一个憋屈啊。n最后没办法之下,只得一咬牙回房去了。n“噗嗤……哈哈!”n聂霜紫一回到自己房间,就憋不住笑喷了,愉悦的声音传满了整个房间。n“小姐,你还笑得出来啊?”n采衣是全程憋了一身冷汗,看到自家小姐竟然笑到肚子疼,瘫在床上,皱着小脸道:“你也太乱来了,竟然害得祁王爷拉肚子。那可是祁王耶,小姐,你下次做这么冒险的事之前,能不能先通知下奴婢,奴婢也好有个心理准备啊。”n不然的话,她真会被吓死的。n“哈哈,你看到他那个拉的腿都软了的样子没?真是太解气了。”聂霜紫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看见采衣一脸严肃,擦了擦眼角的泪花安慰道:“好啦,你怕什么?你家小姐既然敢做,就不会被发现。”n“那要是万一呢?”采衣掏出帕子给她擦脸,无奈道:“万一被发现了,小姐你有几个脑袋?”n“嘿嘿,真要是被发现了,我自有办法狡辩。”n聂霜紫得意一笑,完全没有一点危机感。采衣见她那么自信,也有点好奇了:“小姐,你是怎么办到的?”n那么多人吃饭,中招的只有祁王一个,手段也太高明了吧?如果不是太了解自家小姐这搞事情的恶癖,采衣都不会怀疑是她做的。n“很简单啊。”聂霜紫往后一躺,躺进柔软的床榻,枕着手臂道:“我呀,事先在他用膳前的漱口杯杯口上涂了一圈巴豆粉,量不多,不足以拉肚子。但是呢,我今天做的菜式有不少凉菜,还有一两道食物相冲,吃了会胃寒。其他人吃了没关系,可事先已经沾了巴豆粉的祁王殿下就不一样了,几种寒性食物和他体内的巴豆粉一中和,那后果……”n“噗~”采衣也忍俊不禁了:“小姐可真能算计,原来你打从大小姐还没回府呢就开始布置了。不过奴婢还是觉得冒险,要是那杯子搞错了,不就害错人了?”n聂霜紫扁扁嘴:“那又有什么关系?反正不管中招的是谁,都是饭桌上的,这些人哪一个不曾苛待过我?就算倒霉吃坏肚子了,你家小姐也不会愧疚……”n反正只要不是倒霉到整了自个儿就行。n“这倒也是。”n采衣非常赞同自家小姐的想法。虽说小姐从不记仇,但不代表那些事都不存在了,有些人莫说只是让他吃坏肚子,就是再过分点,采衣也觉得不足以弥补小姐的委屈。n“可是小姐,你为何要害祁王?”n采衣替她脱下绣鞋,疑惑不解。她们跟祁王并无什么交集,几次见面也都是在人多的场合。祁王待人也算有礼,虽然对她家小姐时常表现出一种很感兴趣的样子,但也没有做过什么越矩的事,她实在想不出她们跟祁王有什么不对盘的。难道小姐是因为大小姐,故而也讨厌起祁王了吗?所以要在大小姐回门的这天,让王爷出个大丑?n“我可没有害他,你家小姐何时这么残忍了?只是小小整了他一下,拉肚子又拉不死对吧?”n“小姐讨厌祁王殿下?”n“嗯,大概是……”聂霜紫揪过自己的一缕头发,在手上把玩着,有些纠结的歪着脑袋道:“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一看到他,我就浑身都不舒坦。总觉得他好脾气的外表下,有些不好的本质,虽不知道是什么,但肯定是我不喜欢的就是了。看别人的时候,一眼可以看到底,可面对他的时候却总如雾里看花似的,让人心里很不舒服。这个祁王殿下给我一种,一旦接近了就会不好的强烈感觉……以前是能躲就躲,现在越发躲不开了,我就忍不住想整整他。”n聂霜紫没有说聂映雪大婚那日,她和苏垣发生的事。王爷大侠在祁王府被人下了那种药,祁王殿下会是完全无辜的吗?换个方向说,她其实是在给王爷大侠报仇来着。n还有就是,不久前她在墨王府被劫,那个刺客的身份……虽然没有证据,但是聂霜紫直觉,那个人是苏煌的可能性很大。n毕竟这种令人浑身不舒服的感觉,可不是每个人都会给她的,怎么可能恰巧,他和刺客给她的感觉都一样?n“采衣,你说缘分这东西怎么这么奇妙?就有这样的人,你第一眼看见就刻骨铭心,分外顺眼,怎么看都看不腻,就好像我对王爷大侠。也有这样的人,明明萍水相逢,你却怎么也看他不顺眼,无端排斥,比如祁王……”n她遇见王爷大侠,就像是心湖里被投进了一块冰后融化开,至此后任凭怎么努力,这个人也忘不记。而苏煌,与他接触尚少,她却好像跟他水火不能相容一样,怎么待着怎么膈应。n不过这个人是聂映雪的夫君,她喜欢不来也好。n“小姐,你这意思不就是说,”采衣无奈的道:“墨王殿下看着就很顺眼,祁王殿下看着就很不顺眼,你喜欢墨王殿下,不喜欢祁王殿下呗。”n还说什么缘分使然这样冠冕堂皇的理由,其实就是她家小姐自己偏心偏见。觉得墨王爷什么都好,其他人呢,什么都比不上。n“额,好像是这样没错……”n聂霜紫愣了下,很赞同的点头,笑的很是狗腿。n采衣摇摇头:“小姐,你真是没救了。”n她承认墨王殿下很优秀很完美,但小姐也不必一副天底下只看得到他一个人的样子吧……(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三章:暗流涌动 第一百六十三章:暗流涌动~n“王爷只是吃错了东西才导致腹泻不止,问题不大。”大夫收回搭在苏煌腕上的手,冲他拱手道:“待草民开一副药,王爷服下后即可。”n苏煌和聂丞相对视一眼,眼中皆有些疑惑,吃错了东西?n“真是奇了。”苏煌看着大夫在一旁写药方,聂映雪跟过去关切询问,自嘲的对聂丞相笑笑:“本王今日早膳都未用过就陪雪儿回来了,午膳也是同大家一起用的,吃的都一样,怎么就本王一人吃错东西了?看来本王这运气,真是不怎么样。”n“微臣惶恐。”聂丞相躬身,微有些严厉道:“必是紫儿那丫头准备膳食出了纰漏,才会害得王爷遭这份罪,微臣一定好好训斥她,让她过来当面给王爷道歉。”n“父亲息怒。”聂映雪送走大夫过来,插话道:“虽然三妹嫌疑比较大,但也有可能是下人们不小心才害得王爷,此事还需细查。”n“罢了,此事就到此为止吧。她离去前所说的话,你们没听到么?她既然已经尽心尽力,再大的无心之失本王也不能怪她。否则外面的人要说,本王行事有失公允了。”苏煌摆摆手,摸了摸下巴道:“如果找到证据证明她的无心之失还好说,如果连证据也没有……我们可就是大恶人了。”n聂映雪柳眉微皱:“王爷说的是。”n只是这件事就这么揭过了,她心里是有点不舒服的,毕竟是她的回门日,出这种事很是扫兴。n苏煌安慰道:“雪儿,你能如此明理本王很欣慰。这事若查了,今日在厨房做事的上上下下都要被牵连了。这样子的话,以后本王再来看岳父岳母,这相府上下还有谁敢来招待本王?以后本王会常常陪你回来看看,你不必介怀。”n聂映雪温柔一笑:“雪儿既然嫁给了王爷,自当事事以王爷为重。王爷觉得怎么做是好的就怎么做,雪儿决无意见。”n聂丞相意有所指的道:“王爷待人向来宽厚仁道,朝野享誉。此事涉及到你妹妹,王爷念在你的份上自然更会宽大处理。”n聂映雪敛眸,并没有表现的多感动,只是轻声道:“多谢王爷仁厚,不怪罪妹妹和家里人。”n“以后都是一家人了,何必太苛责?”苏煌微微一笑,向聂丞相点头道:“还是岳父大人了解本王啊。”n“多谢王爷夸赞。”聂丞相拱了拱手,对聂映雪道:“雪儿,我与王爷有话商议,你去看看王爷的药熬好没,快些端来。”n“是,女儿告退。”n聂映雪闻言也没有多说什么,体贴的答应一声转身出了客房,还顺手掩上了房门。n苏煌看了掩上的房门许久,才转目对聂丞相道:“岳父大人,雪儿与三妹的关系,似乎不怎么好啊?”n如果是姐妹感情甚笃,遇到这种事应该是极力为自己的妹妹辩解才是,可是聂映雪在膳厅里第一个怀疑的就是聂霜紫,刚刚也没有替她担保的意思。n虽然表现的不希望家里人被怪罪,妹妹被错怪,但如果真错怪了,她也不会怎么样吧?n“额,这,她二人从小是不怎么亲近。”聂丞相讪笑了一声,叹气道:“不止梅儿,紫儿也是顽劣。我这几个女儿都让我宠坏了,让王爷见笑了。”n苏煌笑了笑:“岳父大人过谦了。依本王看,你几个女儿都挺好的。”n“王爷不怪罪便好,微臣以后一定多加管教,决不会再发生这样的情况。”聂丞相对此事承诺了一句,但理解他不想事情闹太大,就没有说怎么个管教法。反而话头一转,说到了正事上:“王爷,据微臣所查,那姓齐的盐商确实不太可信。微臣派去的眼线亲眼看到他与墨王府管家私下偷偷会面过,还是就这两日的事。这联姻之事,是否还要继续?”n“还真是这样啊,你之前说的时候本王还不信呢。”苏煌表情没多大变化,只是语气略带可惜的道:“本以为可以笼络一个在北方颇有影响力的大商贾,谁知道,还是沾上了老七。这样,本王可就不敢冒险了啊。”n“微臣也是无意之中才发现的,所以加紧派人调查了。”n聂丞相没有告诉苏煌,他是听三女儿聂霜紫说漏嘴才知道的这事的。那天晚上和聂霜紫的对话将是天知地知,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而他打的如意算盘,是让这个妄想要当墨王妃的三女儿成为他在墨王府的眼线,也成为他的保命符。且不说墨王是否看得上她,但只要她入了墨王府,以后墨王想对相府出手,免不得要考虑考虑一下她。再者,他相信他的女儿也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墨王爷对自己的娘家有不轨的举动,这里可是她的根基。n在这个世上,特别是贵族之中,女子只能依靠娘家和夫家。可夫家哪里有娘家可靠?娘家若倒了,有很多人就什么也没有了。n而这,也恰恰是聂映雪的死肋,所以他才能拿捏的住她。n“岳父做的很好,本王险些又替老七安了个眼线在自己身边。”苏煌丝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捂着又有些作怪的肚子皱眉道:“既然那姓齐的有可能两面逢迎,联姻之事就作罢吧,不必再拿岳父大人的女儿去便宜他。本王会让他知道,妄想在本王这里讨得好处又妄想做墙头草的人,是不会有好下场的。”n“王爷英明。”n聂丞相奉承道,心里有些幸灾乐祸,那齐的盐商怕是没法活着回到北方了。n苏煌又问起另一件事:“陈尚书那边又如何?”n“这……不瞒王爷,”关于这事,聂霜紫是不可能嫁了,聂丞相心中也有了对应的法子:“紫儿姿色一般,言行举止又刁钻,陈公子怕是看不上了。此事问题不大,梅儿和芙儿之中再选一个就是,微臣已经有了解决的法子,这门亲事绝对能成,请王爷放心。”n“岳父大人这么说,本王自然放心。岳父大人虽然是一朝丞相,但跟朝中几位两朝元老甚至三朝元老比,根基还是浅了些。若想在朝中稳如磐石,支持你的人还是要多些的好。而这,于日后本王的大业也才更有帮助。”n苏煌对聂丞相的安排表现的很满意,心里在意的重点却不是谁嫁进陈家,而是陈家公子竟然看不上聂霜紫。看来果然如传闻所言,那人是个纨绔子弟罢了。聂霜紫虽不倾城倾国,但绝对不丑,那陈谋助只在意外表而看不到内在,真是傻的可以。他以为像聂映雪这样的大美人是随处都有的么?n“微臣明白。微臣的几个女儿都到了适婚之龄,为她们择佳婿而嫁之,是做父亲的份内事……”n绣着画眉鸟的绣鞋在窗外停住,纤细的嫩手微微扶着窗沿。偏头听着里头的男人的交谈声,一颗心忽上忽下。n两人话落许久,聂青芙才抬头看向头顶的天空,俏脸微微发白,眼眸深处一片冰冷。明明是五月艳阳天,此时的她却如坠冰窟,从脚底寒到头顶。n那是失望到极致的绝望。n“什么人?”屋里传出苏煌的冷喝。n“王爷,是我。”n刚刚走到门外的聂映雪微微一笑,推门而进。屋里的人松了口气,又开始谈论一些无关紧要的事。n聂青芙怔怔的看着聂映雪端着药进屋,缓缓转身,缓缓抬脚,一步一步沉如千斤重锁。n在她爹眼里,她们除了是棋子之外便什么都不是了吗?为什么她还来不及高兴逃过一桩婚事,便又要开始惶恐下一桩棋子买卖?n为什么大姐能做王妃,她却只能为妾?为什么三姐拒绝的东西,她永远只能被动接受?n为什么……如此不公……n不甘心,如此不甘心……n那些日日夜夜被压抑过的想法一瞬间全部涌上心头,在心中翻滚不休。像一把烈火,夹着嫉妒不甘怨恨悲伤绝望,汹涌的烧着她的五脏六腑,烧的她痛不欲生,却发不出声音,只有无用的泪水抑制不住的掉下,随着她的脚步,一滴一滴落在无人知晓的角落。湿了灰尘,又转瞬湮灭干涸于灰尘,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n无力的蹲在墙角,借花丛掩去身影,青芙落寞的闭上眼睛。回想起自己在这家里的所有过往,又忍不住的自嘲。n“我……命……由……我……不由天……”喃喃的念出这句话,聂青芙缓缓睁开眼睛,红透的眼眶再度望向头顶的朵朵浮云,艰难的蠕动着唇舌:“我命由我不由天……三姐,你是这么告诉我的,你是这么告诉我的……所以……无论我做什么……都是对的对不对?我是为了自己啊,我是为了自己……”n脑海里响起聂霜紫那温柔带笑的声音,眼角便又坠下一串泪珠。n“三姐,是你告诉我的……我命由我不由天……”n白皙的手狠狠抓住裙摆,青筋微突,她面上有多脆弱,手就抓的有多紧。犹如溺水的人抓住一片浮木,明知得救的希望不大,却还是不肯放手。n(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四章:女儿殇(一) 第一百六十四章:女儿殇(一)n“阿嚏!”n聂霜紫狠狠地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看向供桌上的香烛,郁闷的撇了撇嘴。n“小姐,夜里凉,披件衣服吧。”n采衣体贴的给她披上披风,也看了眼供桌上已经快燃到底部的香,高兴道:“小姐,马上就到两个时辰了。你饿不饿,奴婢去厨房拿点吃的吧?”n聂霜紫打了个呵欠,感受了下腹中的饥饿感,点头道:“有一点。”n采衣正准备说自己去拿点吃的,祠堂的门被打开,看守的婆子进来对聂霜紫行了个礼笑道:“三小姐,你若是乏了,可以先回房歇着,左右这也快到时间了,明儿个婆子我会禀告相爷,说三小姐跪够了时间的。”n“张婶,不必了,我既然过来了,自然要待够了时间才走。不然不但会给别人留下话柄,还得连累你受罚。”n聂霜紫摇了摇头,盘腿坐在蒲团上没有起来,只是拢了拢采衣给她披上的披风。n“可,这更深露重的,小姐要着凉了可怎么好?”n张婶有些犹豫,虽说是夏夜,可前两天天气闷热的过了头,今儿个晚上一入夜就起风,怕是要下大雨的征兆。n采衣也是赞同的点了点头,小姐身子弱,这要是着了凉可就又得病几日了。而采衣是万万不希望,小姐在相府里病了的。n“我哪里有你们想的那么娇贵?”聂霜紫翻了个白眼,将腿伸直了揉了揉扁嘴道:“虽然没有跪着难受,这坐久了腿也是麻得很。”n“那小姐起来活动活动?”n采衣问着,作势要扶她起来。n聂霜紫点头站了起来,在祠堂大厅里来回踱步走了几圈,最后停在摆放祖先牌位的供桌前,目光停留在刻着爱妻聂程氏菁之灵位的牌位上。n那是她娘的牌位。n想起她娘亲,聂霜紫不禁怔怔的失了会神。见牌位上落了些灰尘,忍不住抽出丝帕来凑近了些去擦。n不论人品如何,她娘亲在世的时候,对她是真的真的极好。那个在面对别人时总是眉眼凌厉,满腹算计的女人,总是会在见到她的时候化成一汪春水,呵护备至之极。这世间人心险恶,侯门之间尔虞我诈不歇,她却那样用心的为她制造一个无忧无虑的生活,不曾让她疼,不曾让她伤,不曾让她苦。n小时候,她如果病了伤了,她娘亲必定会日夜不休的守着她。所以每当她醒过来,第一眼见到的总是她娘亲哭红的眼眶,从未有过例外。n虽然她从小就拥有不同于常人的心智,可对于这个女人,她永远讨厌不起来。怎么会讨厌的起来呢?这是她娘啊,在这个世上,待她最好的人。n她出生不久,爹就带回了二夫人和两个姐姐。她常常想,也许她娘也不想做那样一个人人害怕的人,只是她爹伤了她的心,所以她才会那么极端。你想想啊,一个女人在生下孩子之后不久却发现,她丈夫在外面不但有女人,还有比她孩子还要大的孩子,会是什么感受?换成任何人,都会崩溃吧?n聂映雪她常说老天不公平,把所有好东西都给了她,所以她才想要抢一些过去。可她却不想想,从一开始,就是她和她娘破坏了她娘亲的幸福。n如果不是这样,她娘亲又怎么会经常不甘的朝她爹吼,吼他把她女儿生生从嫡长女变成了嫡三女儿。n记忆中,她娘对这府里所有的人都不好,甚至包括她爹,更别提二夫人她们了。唯一能让她偶尔笑一笑的,便是自己。她娘在世的时候,常在她耳边念叨着,说她就是她这辈子的希望和寄托。n她原本一直打算着,等她长大后,一定好好孝顺她娘亲,不让娘亲再悲伤。她还想带她离开相府这牢笼,去看遍玩遍外面的世界,下半辈子活的轻松些。n可是,她娘亲却死了。n“小姐……”采衣的轻唤拉回她的神智,语气里满是担忧:“你怎么哭了?”n聂霜紫连忙擦了擦脸,指尖触到眼角有些湿意,不禁自嘲的苦笑了笑。n采衣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犹豫问道:“小姐,你是想起大夫人了吗?”n“嗯。”聂霜紫点点头并不否认,轻叹道:“我真是不孝,这些年,总是不敢想起娘。娘若是知道了,一定很失望吧?”n“小姐……不会的,大夫人那么疼你,怎么舍得怪你。”采衣轻声安慰她,看着大夫人的牌位有些感伤道:“当年大夫人走了,小姐差点哭掉半条命,好不容易才走出悲伤。奴婢想,如果大夫人还在,她一定宁愿小姐不想她,也不愿意小姐想了她之后伤心。”n聂霜紫低眸掩去悲伤,抬眸时已经恢复好心情,揉了揉采衣的头浅笑道:“你呀,总是在这种时候显得特别懂事。”n采衣鼓嘴:“小姐,奴婢说的是实话!”n聂霜紫笑了笑,回头看了看空无一人的大厅,疑惑道:“张婶呢?”n“张婶说现在风大,过一会儿怕是要下雨,为免小姐回院子的时候淋湿了,这不给咱们拿伞去了。”n聂霜紫赞许的道:“她倒是有心。”n“嘿嘿。”采衣得意的笑了笑,自豪的道:“小姐赏罚分明,待人又好,像张婶这样认真做事,忠厚老实的人,自然喜欢你。”n“可也有大把不喜欢的人。”聂霜紫无奈的耸耸肩,环顾了一圈祠堂道:“不然我今晚就不用待在这里了。”n送走祁王和聂映雪之后,她爹连晚饭都没给她时间吃就叫了付管家把她带来祠堂。付管家只说了一句老爷有命,就不由分说的要她在这里跪两个时辰。她爹不但理由没给一个,人也没亲自过来。n不过这事她也心知肚明,这两日她实在是雷厉风行了些,不但害聂映梅中暑昏倒,二夫人撒泼,还让青芙里里外外整治了不少人,弄得原本就乌烟瘴气的相府更加乌烟瘴气。那几个平日里就不消停的姨娘和一些本就不服她的下人,对她就更有意见了。一来二去的,她简直成了众矢之的。n再加上今天聂映雪回门,又出了祁王吃坏肚子这种事,自然得有人背锅,给这件事一个交待。她爹让她在祠堂跪两个时辰,表面看是罚她做事不当,出了意外,实则是在无声的警告她,让她做事收敛收敛呢,别那么得罪人。n可她压根不会管这些,她只会用最快的时间整治好这个被二夫人完全玩坏的相府。一则是她没有那么多时间来细水长流的打理,收买人心安抚亲疏关系。二则是她从来不在意相府里的人怎么看她,也从来没有想过要把相府培养成她坚实的后盾。她做这些,无非是希望聂映梅聂青芙还有五姨娘这样的必须被相府绑着的人能够好过些。n否则的话,她早就撒手不管了,哪里还需要受这份气?n不就是跪两个时辰嘛?也不是多大的事儿。她当然不会乖乖的跪,顶多就做做样子在祠堂里待两个时辰,给外面那些幸灾乐祸的人看。n还好,负责监督她罚跪的婆子是个忠厚老实的,还对她非常忠心……n“小姐你还说,还不是你自己招的。幸好只是罚跪,奴婢已经谢天谢地了。”采衣双手合十,一副煞有介事的道。n聂霜紫失笑,支着下巴思索道:“其实我原本以为,我爹会来臭骂我一顿再罚我呢。现在看来,他估计也觉得靠嘴皮子对付我没什么用……”n她跟采衣有一桩没一桩的瞎聊着,没一会儿,张婶回来了,这时香也燃到了尽头,表示着她的受罚时间已过。n“三小姐,你快跟采衣回房去吧,等会下大雨,夜路滑就不好走了。”n狂风吹的窗棂呼呼作响,透过大开的厅门,可以望见远方隐隐约约的闪电,确实是一场大雨的征兆。张婶将雨伞递给采衣,对两人催了一句,又道:“方才婆子我去看了一下,相爷在前院招待客人,正谈的欢呢。照这情形看,若是下了雨,那两位客人应该就是在府里歇下了,相爷今晚上怕是没空再管小姐你了,三小姐回去后早些休息吧。”n“招待客人?”聂霜紫不解的问:“这么晚了,什么客人啊?”n“这个婆子也不知道。”n张婶摇摇头,她一个在后院做事的,可不敢打听那么多。n“那成,我知道了,多谢张婶,我们这就回了。”n聂霜紫点头,冲张婶感激的笑了笑,然后和采衣出了祠堂。n庭院里的风更大,树影婆娑,哗啦作响。聂霜紫停下来,被风刮的忍不住拢紧了披风。n“采衣。”n唤了一声在前头提着宫灯领路的采衣。n“小姐,怎么了?”n采衣回走几步到她身边,关切的问。n聂霜紫无奈:“你不是方才还问我饿不饿呢么?”n“哎呀,奴婢忘了!这记性真是。”采衣跺了下脚,连忙道:“小姐你别急,奴婢送你回去后就去厨房拿些吃的。”n聂霜紫摇头,轻声道:“不用麻烦了,你现在就去吧,我自己回房就是了。”n“这……小姐一个人?”采衣很是犹豫。n“我一个人怎么了?自己家里难道还能迷路不成?”n聂霜紫简直想扶额,最受不了的就是她们这些做丫环的,永远把主子当成四肢不健全的小孩子似的。n“清茴院和厨房离这里都挺远的,你来来去去的,这雨早就下下来了。能省事些自然是用省身的法子,哪有那么多顾虑。”n“那好吧。”采衣把灯和伞塞给她,嘱咐道:“小姐回去的时候慢些,小心脚下,奴婢去去就回。”n“嗯。”聂霜紫点头,吩咐道:“顺带的去前院打听下,我爹今晚招待了什么客人。”n虽然只有一盏灯,但是聂霜紫没有拒绝。她要是不拿的话,采衣是绝对不会走的,好在,伞还是有两把的。n“奴婢知道了。”n(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五章:女儿殇(二) 第一百六十五章:女儿殇(二)n狂风起,乱叶飞,几轮闪电过后,雷声乍起,一场瓢泼大雨说下就下。n步履匆匆的婆子撑着油纸伞,提着盏灯,举步维艰的穿廊过院,直接进了芙蕖居里。n“四小姐,老爷请你去西厢房一趟。”n收拢雨伞,未免雨珠弄潮了小姐的屋子,婆子并没有进房,只是站在门外道。n正坐在桌边看账本的聂青芙闻言抬起头,温声问道:“爹爹可有说找我何事?”n婆子恭敬道:“老爷只说让小姐过去,有话跟小姐说,并没有说具体什么事。”n聂青芙微微垂眸,视线盯着桌上安静跳动的红烛,良久,才低声回应道:“我知道了,你且先去复命,我换身衣服就过去。”n婆子见她确实是穿着寝衣,并没有多疑,只是道:“那四小姐快些,别让老爷等久了。”n婆子撑起伞,复又踏进了雨幕里。翠儿从院外进来,和婆子擦肩而过。n“小姐。”搁下雨伞,翠儿进屋行了个礼。n“如何?”n聂青芙拿起竹签挑了挑蜡烛烛芯,轻声问道,n“如小姐所料,今日过府的客人是陈大人和陈公子,因雨势急促,皆安置在西厢房了。”n听着翠儿的回禀,聂青芙失望的掩下了眸子,眼中一片黯淡。n果真如她所想……n翠儿看着她的脸色,不安的问:“小姐?”n“翠儿,你附耳过来。”n聂青芙冲她招了招手。翠儿听话的凑过去,聂青芙在她耳边低声吩咐了几句。n烛火拉长两人的影子,投映在墙上徒添几分冷清。n“是……奴婢这就去。”n翠儿犹豫的领了命令。n聂青芙摆了摆手让她退下,合上账本,站起身走到了窗边。n打开纱窗,夜风夹着雨丝扑面而至,冰冷冷的,转瞬就湿润了脸庞。聂青芙不为所动,面无表情的伸出手接住窗檐上不停坠落的雨珠,冰冷的雨珠倒映出她眼底的凄冷。n今夜,注定无眠了。n轰隆一道雷声响在头顶,聂霜紫吓的缩了缩脖子,连忙急步走进不远处的长廊里。n收了雨伞,抹了把脸上溅到的雨水,聂霜紫长呼了一口气,看着外面伸手不见五指的雨幕有些无语。n采衣前脚刚走,后脚雨就下了,雨势大的雨伞都有些招架不住。n廊下的灯笼被风吹的左右摇曳,随时都有灭掉的可能。聂霜紫一手提灯一手拿伞,顺着长廊往自己的院子方向走,连有道人影悄无声息的落在了自己身后都不知道。n直到一件略微带着些许雨汽的披风突兀地盖在了自己头上,她才吓的停住了脚步,连忙回头望去,却愣住了。n那一身永远不改的墨色衣袍,在昏暗灯火下照出的冷淡神色,不是苏垣又是谁?n“你怎么会在这?”n聂霜紫诧异不已。苏垣淡淡道:“来看你。”n“……”n聂霜紫下意识的想抬脚走近两步,却忽然想起来,自己貌似还在“生气”中?n于是还没抬起的脚步转了个头,聂霜紫继续走自己的路,没说话也没理他。n身后响着轻微的脚步声,亦步亦趋的跟着她,聂霜紫撇撇嘴,真是闷葫芦一个!n走到长廊尽头,聂霜紫刚要打伞的动作又停住,眼角余光看了看身后跟着她的人。n王爷大侠貌似没有伞……要是她就这样出去,他也冒雨跟上来怎么办?n“你跟着我干什么?”n还是没办法真的忍心他淋雨,聂霜紫回身面无表情的问道。n苏垣凝视着她:“来看你,自然是跟着你了。”n“……”n聂霜紫面对苏垣这种有话直说,毫不拐弯抹角的说话方式真是无以应对啊。n“那你已经看到我了,我很好。”聂霜紫侧过身子表情淡淡,好像跟这人一点也不熟似的赶人道:“你可以回去了。”n“本王……”n苏垣刚想说什么,耳朵微动,二话不说就将面前的人拉进怀里,脚步一转,两人隐进了廊柱下的阴影里。n“你干……”n聂霜紫张口想质问的嘴巴刚张开,就自动闭上了。因为在长廊另一侧,一队护院穿着蓑衣脚步匆匆的从他们眼前穿过。n雨幕虽大,却还能听到他们着急的脚步声和急切的说话声,只是他们走的太快,听不清楚具体说了什么。n“发生什么事了?”n聂霜紫疑惑的看着那群人,丝毫没注意自己正窝在某人怀里。n等她发现苏垣目光一瞬不瞬的看着自己的时候,苏垣才淡淡的道:“本王不知道。”n聂霜紫内心里翻了个白眼,挣扎道:“你放开我!”n“你什么时候回去?”n苏垣却没有依言放开,而是问起另一件更重要的事。n聂霜紫愣了愣,死鸭子嘴硬道:“我不回去!”n“那本王便不放开。”苏垣神色未动,仍是语气淡淡的,却是跟她杠上了:“你什么时候想回了,本王就什么时候放开。”n“你,你无赖啊!”n聂霜紫瞠目结舌,气结的捶了捶他的胸膛,但心里始终念着他前几日受创,放心不下,没舍得真的使力。n苏垣挑眉,很认真的问:“何为无赖?”n“……”聂霜紫没好气的偏过头:“你到底放不放!”n“你到底回不回?”n她有些气急败坏的声音和他没有起伏的淡淡声线形成对比,孰强孰弱,一听就很分明。n聂霜紫认命的叹了口气,后院突然吵杂了起来,不远处都有人影晃动,再这么跟他闹下去,估计真得被发现了……n“过几天。”n聂霜紫低低的说了句,苏垣“嗯?”了一声,聂霜紫只好抬头正视他道:“再过几天就回去,我答应了青芙,在十天里替她打理好家里的事。家里的这些琐事完了,我才能放心回去。”n苏垣明显还是嫌时间长了,但没有讨价还价,点头道:“好。”n“那你……唔!”n突然被吻住,聂霜紫瞪大眼睛,愣愣的凝视着近在咫尺的俊颜。细长的眼睫微低,苏垣吻的很认真。n跟这个人一惯的行事霸道,不容驳逆不同,他的每个吻都意外的温柔,让人如置身温热的泉眼之中,泉外花开,泉中流水,总能轻易的让人忘了自己身在何处。n聂霜紫缓缓闭上眼睛,张开唇舌回应他。n这大概,就是她从未怀疑过他的真心的原因吧?从第一次被他吻过之后,她就明白了。n这个男人在吻着她的时候,既温柔又小心翼翼,却认真纯粹的倾泄着自己的感情,让人丝毫不能否定他的在乎。n“阿紫……”n苏垣缓缓离开她的唇,将她的头揽进自己胸膛,喑哑道:“抱歉……”n“你说过不该我问的事情不要多问,该告诉我的时候自然会告诉我。”聂霜紫闻着他身上的淡淡花香,闷声道:“我知道很多事,我知道了也没用,我只是一个普通女子,对你的帮助甚至没有陇云的大……算了,只要你没有做对不起我的事,偷偷在外面养女人,其他事情,我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n苏垣淡淡勾唇:“阿紫,本王若想养女人,不需要偷偷摸摸。”n“我说认真的!”n聂霜紫跺脚,脸却红了,还好是晚上,下着大雨到处黑漆漆的,不怕被发现。n稀罕王爷大侠的人那么多,她必须得防着啊。万一不等她嫁给他,被别人捷足先登了怎么办?n虽然跟采衣话说的潇洒,但她实在没有信心在王爷大侠心中的位置屹立不倒。n说起来,她好像没有什么特别的优点……王爷大侠为什么喜欢她呢?n这个问题,她貌似没有想过……n聂霜紫简直想给自己一拳,看着苏垣的俊脸,心里就跟猫抓似的,很想问问这个问题。n“小姐!小姐!小姐,你在哪儿啊?”n远处,采衣的呼唤由远渐近,似乎正在四处找她,正往这边来。n“采衣来找我了。”n聂霜紫推开苏垣放在她腰上的手,瞄了眼手里不知何时被吹灭的灯,对苏垣道:“好像出了什么事,王爷,你先回去吧,我去看看。”n刚刚护院急匆匆的走过时,她就纳闷了,现在府里惊动的人越来越多了,到处可见提着灯笼的人在朝着一个方向走。n苏垣看了眼远处依稀可见到人影的采衣,淡淡点头。n聂霜紫便不再多说什么,急匆匆的往采衣的方向走,走了两步,又转回来,将手里的雨伞塞给他,严肃道:“外面雨大,王爷回去的时候不可淋雨。”n然后不等他拒绝,她就急匆匆的顺着长廊跑远了。n苏垣沉默的看着她的背影,然后低眸扫向手中的雨伞。天边闪电一闪而没,只一瞬间,照亮他唇边的那抹淡笑。n若此时有人能看到,一定能懂,何为一笑倾城。n“小姐,你身上披的……”n采衣撑着伞走到廊下,看到自家小姐没事,悬着的心放了一半,看到她身上披着的男人的披风又是一愣。n“额,这个……”n聂霜紫无语的偏头看着自己身上披着的苏垣的披风,一时忘了这茬了。一边把披风扯下来一边跟采衣简单解释了几句,聂霜紫疑惑道:“出什么事了吗?这么晚了,怎么大家都往后院跑?”n“奴婢也不清楚,貌似是西厢房那边有什么事,大伙儿都凑热闹似的往哪儿跑。奴婢回清茴院没看到小姐,就一心急着找你了,没注意什么事。”n采衣摇摇头,听她说披风是墨王爷的就放下了心。感情她急坏了,她家小姐正跟王爷幽会呢……n“我们去看看。”n总觉得有点蹊跷,聂霜紫把披风交给采衣拿着道。(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六章:女儿殇(三) 第一百六十六章:女儿殇(三)n相府的西厢房一般都是用来留客,平时都没什么人住。但今夜,瓢泼雨夜,此处却成了相府最热闹的场所。n一间雅致的客房前,围满了许多人,若隐若现的几缕雾气从窗缝飘出,无声无息的散进雨幕里。n房间外围着很多人,房间里也立着不少人。聂丞相和付管家,五姨娘和其他几位姨娘悉数到场,还有几位婆子丫环皆聚在一起,这一大家子人,大概没有哪一日像今夜这般聚的这么齐了。n而他们的目光,透过薄纱的屏风,皆是盯向内室里的唯一的一张床上。目光之中神色各有不同,有震惊,有愤怒,有幸灾乐祸,也有担忧。n朦胧的床帐内,一对男女交颈而卧。n“唔……”n似乎是被屋里屋外的窃窃私语声惊扰了梦境,床帐里的女子皱了皱眉头,缓缓的睁开了眼睛。n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陌生男人的脸,女子先是愣了一瞬,随即瞪大眼睛。n“啊!!”n“是二姐的声音!”n正和采衣走到西厢房外,和围在外面的下人们打听情况的聂霜紫听见房里传出的叫喊,心中一惊,也顾不得再和别人说话,推开眼前的人就冒雨跑进了房里,甚至没喊上撑伞的采衣。n“小姐!”n采衣跺了跺脚,连忙小跑着跟了上去,硕大的雨花在身后凌乱的扑腾。n或穿蓑衣或撑着雨伞只能顶着雨势站在屋外的护院和下人们,看着这对主仆一前一后跑进去的身影,皆是摇了摇头。n“唉,丢人啊!”n“败坏门风啊败坏门风!”n“那陈大人的公子,不是说有意许给三小姐吗?怎么又和二小姐做出这等苟且之事?”n“这么说,那,二小姐岂不是抢了三小姐的未来夫婿?”n此言一出,下人们之间更像是炸开了锅般,议论纷纷了起来。由于主人们都在房内,他们七嘴八舌的大胆闲话,竟一时也无人来管。n只不过是一小段距离,但因这雨下的实在大了些,哪怕聂霜紫一路小跑,跑到房门前也还是淋湿了不少,头发上冰凉凉的掉着水珠子。看着面前虚掩着的门,聂霜紫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水,却没心思注意自己身上被淋湿了多少。n方才在外头那些看热闹的下人们吞吞吐吐的语气,似乎是客房里有人私通。可听方才那声惊喊,这事竟跟聂映梅有关么?n“这是怎么一回事?”n房里果然传来聂映梅又惊又怒的声音,聂霜紫连忙推门闯了进去,房里凌乱的情形却让她刚刚踏进的脚步立时僵住了。n聂映梅紧紧拽着棉被,瞪着被她踢下床的男人,红着眼睛对围着他们的聂丞相等人质问,聂霜紫的进来让她身体抖了抖,又怒不可遏的吼了一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n为什么,为什么她会衣衫不整,和一个男人躺在床上?n“我也想问,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n聂丞相沉着脸,狠狠拍了一下桌子。n被踢下床摔到地上才醒过来的陈谋助也是一脸茫然的看着眼前的情景,不明所以。他身上只穿着一条裤衩,连件衣服也没穿。n“我做什么了?”n激烈的反问了一句,聂映梅目光落在地上,才发现自己被撕裂的衣服。n可是,她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啊。n聂丞相没理她,目光投向陈谋助:“陈贤侄,我好意招待你和陈大人,请你好好解释这是什么情况。”n陈谋助这下子也意识到这是什么情况了,慌乱的捞起一旁自己的衣服,口齿不清的辩解道:“误会!聂伯父,三小姐,这都是误,误会啊,不是你们想的那般。我,我们……”n左顾右盼了几下,发现这情况真是百口莫辩,陈谋助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好了。他今晚上和他爹还有聂丞相在前厅喝酒,喝的有点多,压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啊。n“这是哪门子的误会?”五姨娘站在聂丞相身边,唯恐天下不乱般对聂丞相道:“老爷,二小姐身为相府千金,做出这等事,实在是……”n将这混乱的情况看进眼里,聂霜紫沉下脸,一言不发地踩着满地衣服从众人眼前穿过,路过陈谋助时连余光都懒得抛过去,径自走到了床前,然后解下披风裹在了几乎没穿的聂映梅身上。n“臭丫头……”n聂映梅羞愤的声音都哑了,眼眶越发红了起来。这满屋子的人都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没有一个人在乎她的羞窘,这件披风落下来,真的让她有种得救的感觉。n聂霜紫沉默的系紧披风,确定就算聂映梅下了床站起来也不会走光后才转身面向众人,见几位姨娘还在喋喋不休的起哄,不耐的打断道:“够了!”n“你这是干什么?”聂丞相不悦的沉下脸,威严道:“没看到出了这么大的事吗?这里没你说话的份。”n聂青芙这时急匆匆的过来了,看见这样的场面也是惊讶不已。见聂霜紫站在床前和众人对峙,默默的站在一边不敢打扰。n“女儿知道这是大事,事关家族颜面,但眼下并非盘问审查的时候。”聂霜紫丝毫不动,清冷道:“爹和几位姨娘是当陈公子和二姐是供人赏玩的玩物嘛?二人皆衣冠不整,你们是否该给他们一点收拾自己的时间再来过问此事的缘由?”n聂丞相冷哼:“既然有脸做出这等私通之事,还怕别人看么?”n“什么私通?我没有!”聂映梅简直不相信自己耳朵,竭力否认道:“我没有!”n聂霜紫皱眉:“爹此言未免太过决断了?二姐和陈公子皆否认有私通。”n聂丞相指了指屋内众人:“众目睽睽,尔等亲眼所见,难道还有假?”n“眼睛有时候也是会骗人的,此事事关二姐清誉,怎能草率?”聂霜紫直视着聂丞相,抿了抿唇道:“如今房外有多少人在看着?家丑不可外扬,爹难道不应该先处理这些人?”n聂丞相不耐烦的站起来,怒道:“此事不用你管,你一个小丫头片子知道什么?赶快退下,爹自有定夺。”n“爹既让女儿暂接家务,家里的事情女儿就不得不管。”聂霜紫摇了摇头,坚决道:“女儿相信二姐并非不知廉耻的人,这事情定有误会。”n聂丞相冷脸:“你是不把我的话听进耳里了是吧?”n“女儿这么说,爹为何不悦?难道爹宁愿相信二姐与人私通,都不愿意好好调查一番吗?”聂霜紫微微挑眉,环视着众人道:“此事事发突然,处处透着蹊跷,难道众位也是眼不瞎心瞎的么?”n“这……”n包括聂丞相在内,一屋子人都被噎的说不出话来。更有甚者如五姨娘聂青芙等,皆在心里暗叹,明摆着这二小姐是遭人算计了,可既然连当家的相爷都装糊涂,三小姐你又何必非要弄的那么明白?n“爹在气头上,这件事还是交给女儿处理吧。”聂霜紫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她,并不是每个人都可以昧着良心当没有看见的。n“伺候二小姐的人去哪儿了?”n不等聂丞相反对,聂霜紫就朝门外喊了一句。欢衣和欢裳听见传唤,立马从门外挤了进来。n“带二小姐回房梳洗,一刻钟后带到前院大厅。”n扶起聂映梅,聂霜紫对两人吩咐道。n欢衣和欢裳领了命带着聂映梅出门,在临出门前,聂映梅回头看了一眼陈谋助,恨恨的咬了咬牙。n聂霜紫又叫了两个人带陈谋助回自己房间,然后命聂青芙遣散门外的下人们并下封口令。n做完这些,聂霜紫回头看向面色沉郁的聂丞相,微笑道:“二姐有没有和陈公子发生什么,只要检查下身子就知道了。女儿派人去请大夫回来,爹看这样处理可还妥当?”n“够了!”没想到聂丞相非但没觉得她处理的干净利落,反而看起来比刚刚发现这等丑事时还要生气似的:“你能不能不要再多此一举?”n聂霜紫心微微下沉:“爹……”n“你们都下去,我和紫儿谈话,任何人不得打扰。”n聂丞相转首对房间里的其他人说道,语气严肃。n“是,妾身告退。”n几位姨娘听话的领着自己的丫环婆子下去了。n聂霜紫面无表情的看着关上的房门,背对着聂丞相半晌无语。n“此事,你不要再查下去了。”聂丞相沉着声音道:“你也说了家丑不可外扬,越闹越大,只会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姐姐出了这档子事。就算证明了她没有与人私通又如何?她跟一个男人衣不蔽体的躺在床上是事实,怎么也赖不掉的。”n聂霜紫抿唇:“爹这话的意思,是当这事没发生过吗?”n“自然不是。这事多半是陈贤侄喝多了,不小心毁了你二姐的清誉,爹自会叫他负责,不会白白让你二姐就这么吃亏的。”聂丞相手指敲了敲桌子,耐心的应付她道:“你且不要管了,爹自会处理。”n“女儿多问一句,爹想怎么处理?”聂霜紫没有撒手不管的意思,淡淡道:“那陈公子手无缚鸡之力,二姐好歹也学了几年功夫。就算陈公子喝多了对她用强,她又岂会束手就擒,由着自己被辱?爹方才还怀疑他二人私通,现在又改口说是陈公子喝多了,二姐是无辜的,难道爹不觉得,您的话太矛盾了么?”n“我这么说,自然是为你二姐的名声考虑。”聂丞相皱着长眉,沉声道:“你有完没完?”n“女儿不敢就这么完了。”聂霜紫摇了摇头,问出她最不愿意看到的问题:“爹所谓的负责,是让陈公子娶了二姐吗?”n聂丞相不语,他这默认的样子让聂霜紫心里微凉,试探道:“今夜这事,跟爹有关吗?”n“爹不愿意查个清楚,是怕女儿查到最后,竟查到自己父亲头上吗?”n(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七章:女儿殇(四) 第一百六十七章:女儿殇(四)n轻声质问着上前两步,脚底下这时踩到了什么东西。挪开脚,看着脚底下的半截残香。n蹲下身将之捡了起来,聂霜紫不敢相信的问:“这是,迷魂香?”n还是最劣质的那种。n“爹当真如此无所不用其极,只为了让那陈公子不得不娶二姐进门?”n“我也不想,谁让你不愿意嫁进陈家!梅儿和芙儿两人的条件你也看到,一个骂名在外,一个庶女,如何配得上陈家?”面对聂霜紫接二连三的质问,聂丞相终于还是松口了,沉沉的懊恼道:“我也不知道为何梅儿会出现在西厢房,明明我是打算让芙儿……”n“你如此说,竟然是女儿的错了?是女儿看不上陈公子,才害了二姐遭爹这般算计?无论是二姐还是青芙都没关系,只要能攀上陈家就可以了是吗?你到底,将你的女儿当成了什么?”聂霜紫将迷魂香狠狠地扔在了他面前的桌子上,失望的道:“在你眼里,除了利益权势还有别的吗?在你心中,你所有的儿女除了价值多少,当真一点其他的存在意义也没有了吗?”n聂丞相不悦的瞪她:“你注意你的态度,是该这么跟爹说话吗?爹所作所为皆是为了家族长远考虑,婚姻大事,本就是父母之命,陈家好歹也是朝中权贵,谁嫁过去也不会委屈了。”n“那爹问过女儿们的意思了吗?”聂霜紫握了握拳,眼底逐渐浮上怒火:“爹只当是用了一个法子促成一桩交易,可有想过,你轻描淡写的几句话,一个命令,毁去的是你某个女儿一生的幸福。”n聂丞相冷哼:“就你二姐平日的作风,能不能嫁出去都是个问题,如今正好借这事嫁了,还便宜她了,她难道还会有怨言?”n聂霜紫闭了闭眼压抑心中的怒火,不知道怎么说才能让这个亲情凉薄的人理解,她愤怒的重点在哪里。n但最终还是作罢,如果眼前这人是可以说动的,这些年在这家里的种种就不会发生了。她从很早以前就看透,对自己这个所谓的爹不抱任何希望了。今日,也不过是从失望变成了失望透顶而已。n聂霜紫睁开眼,最后问道:“你无论如何,都不会改变主意了吗?”n“木已成舟,就算澄清了,你以为有这事在前,今后又有何人会愿意娶你二姐?”聂丞相站起来,甩袖冷漠道:“从她走进这间房开始,就已经没有任何后路。你二姐是自己撞上的,那便怨不得别人。明日聂家和陈家联姻的消息就会传遍大街小巷,她非嫁不可。n聂丞相又盯着她威严道:“你最好安分点,别再给我搞什么事出来,告诉你,是警告你,如果不是你有野心当墨王妃,今夜在这里的人就是你。若再处处与我作对,休怪我不念父女情分!到时候,莫说墨王妃之位为父不会帮你,就连日后许下的人家,兴许都还要比陈家还不如!”n聂霜紫敛下眸子,淡淡的道:“若是二姐知道,算计她的人是她亲生父亲,真不知该如何伤心。”n“那便永远不要让她知道!”n聂丞相冷厉的丢下一句,出门而去。n聂霜紫气恼的重重捶了下桌子,捶的手都红了,耳边却听见房外漠然的传来她爹对着几位姨娘和其他人说话的声音:“紫儿行事太过意气用事,不够稳妥,以后家里的事还是多多交给芙儿吧。”n“来人,送三小姐回房早些休息。”n聂霜紫苦笑了一声,这是要剥夺她的权利了?n“三姐?”n聂丞相和其他人尽皆离开了,只留下两个护院在外等着聂霜紫。聂青芙推门进来,看到她低沉的坐在桌边轻声问道:“你又惹爹生气了?”n聂霜紫微微自嘲:“我大概,这辈子都不会做什么让他高兴的事了。”n“二姐发生这样的事,我明白三姐的感受,我也很心疼二姐。可是,这有什么办法呢?女子的名节重于天,名节都没了,在外人眼里是否无辜根本不重要。”聂青芙低叹,劝解道:“三姐好不容易才得爹的重视,千万不要强自出头连累了自己啊。”n“青芙,二姐平时对你不好嘛?”聂霜紫抬眸,淡淡道:“她似乎,最是疼你了吧?她出了这样的事,你只顾独善其身,心中难道真的就一点无愧?”n“我……”n聂青芙惭愧的低下头,咬唇道:“我又能做什么呢?”n“去查一下今夜陈大人和陈公子为何会过来,喝了多少酒,吃了多少菜,安置在哪个院落,二姐是何时离开自己的院子的,有没有人知晓或跟随。再偷偷请一个大夫,替二姐检查一下是否还是处子。这些,你总能做到吧?”n聂霜紫站起来,扫了一眼并没有看到落红的床铺,神色平静道:“我回房了。知道这个消息,二姐必会情绪激动,你多拦着她,让她不要跟爹闹脾气。且告诉她,就算没有后路,我也会给她挖一条出来。”n聂青芙目送她离开,咬了咬牙,心中暗道:三姐,你还能如何做?n这种情况,除非聂映梅终生不嫁,否则又能有哪条路走?n出了门,夜风吹的浑身冰冷,聂霜紫看着一下就不愿停歇的大雨,眼底一片阴沉。n采衣将苏垣的披风披在她半湿的身上,担忧道:“小姐?”n聂霜紫看向门外负责把她带回房的两个护院,轻声道:“回房吧。”n片刻后,聂丞相到了聂映梅的房间。n站在外室,隔着珠帘看着正坐在梳妆台前,让丫环梳头的聂映梅,聂丞相淡淡道:“此事已了。爹已与陈大人陈贤侄谈过,陈贤侄贵在担当,答应尽快迎娶你过门。爹已经差人择吉日,很快你们便能完婚。”n“什么?”聂映梅闻言震惊,推开给她梳头的欢衣,直冲冲的掀开珠帘奔出来道:“为什么要让我嫁给他?凭什么让我嫁给他?”n聂丞相哼了一声道:“就为了你那已经烂到不能再烂的名声,就凭你今晚和他躺在一张床上,做了他的女人。”n聂映梅羞恼的揪紧自己的衣服,今晚上发生的事,即使是她这样的人,也觉得不堪至极,红着眼吼道:“我根本就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那个姓陈的,我根本就不认识他!”n“这有什么?还有大多数女子出嫁前都未见自己的夫君一面呢。陈家家世也算与我们门当户对,你嫁过去算是天作之合了。”n“狗屁!”聂映梅激动的骂了一声,摇头道:“我不要嫁给他!我绝对不要!”n“不要再胡闹了!”聂丞相先后应付两个女儿,耐心已经用尽:“你以为发生这样的事,你还有选择的余地吗?好好听话,在家中待嫁才是你应该做的事!”n“我不要……今晚明明是爹你叫我过去的,不然根本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我不要嫁,爹,我不要嫁,就算这辈子再没人要我,我也不嫁!”n聂映梅扑过去抓住聂丞相的袖子,一脸的怒色:“臭丫头不是说会还我一个清白吗?你们不是应该调查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为什么什么都不问,就做了这样的决定?”n“你的意思是爹的错了?无论过程如何,你们今晚发生的事是事实,就算搞清楚了又怎样,你依旧只能嫁进陈家。”狠狠抽回袖子,聂丞相厉声道:“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你若再任性闹下去,整个北启国,都会知道我聂文礼有个败坏门风的女儿!你不要脸,我还要!”n聂映梅僵住,聂丞相也不看她,冷冷道:“从今日起,没有我的命令,不许你再出府生事。给我好好待着,直到大婚。”n聂映梅发狠似的咬牙道:“我死也不嫁!”n“我告诉你,你死也要嫁。”聂丞相冷怒的拂袖:“你娘就是把你宠坏了,才会这么无法无天,连我都不放在眼里了!若再纵容你,怕是天下人都要骂我聂文礼教女无方!”n聂丞相怒气冲冲的走了,几个女儿一个接一个的质疑他的命令,令他心情差到了极致。他一直以为,至少在家里,他的权威是无人敢侵犯的。现在看来,他作为父亲,还是相当失败的。n二女儿嚣张跋扈,丢尽丞相府的脸。三女儿空有一番心计,却处处与他对着干,他一点也拿捏不住她。n聂丞相走后,聂映梅将下人通通赶了出去,把屋里能砸的东西都砸遍了,一直闹到了天光微亮。n砸完之后,孤零零地站在一片狼藉的房间里,聂映梅红着眼,还是没能忍住软弱,无力的坐在了地上。破碎的瓷片隔着衣服,仍旧刺的皮肤生疼,她咬着牙,压抑了一夜的悲伤终于倾泄了出来,转瞬就哭成了个泪人。n为什么,突然就这样了呢?她又做错了什么?她明明什么都没做啊……n第二日才到中午,丞相府和户部尚书府结亲的消息就传遍了凤城的大街小巷。且这结亲的不是旁人,是陈尚书的嫡亲儿子和聂丞相的二女儿聂映梅。那陈谋助和聂映梅在凤城都是大名鼎鼎的人物,一个出了名的纨绔,一个出了名的泼辣,这两人要成亲,消息一出凤城就热闹起来了。几乎每个人都在谈论,但那态度,大多是褒少贬多,笑骂者众。n天素居里,叶虽钧站在柜台后执笔对账,听见伙计和客人的随口八卦说出来的消息,浑身一震。n笔尖停顿良久,一滴墨水滴落在账本上,花了一小块字迹。叶虽钧半晌后回神,看着账本上的墨迹,心中一痛,竟觉得无法呼吸。n她,要嫁人了么?(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八章:女儿殇(五) 第一百六十八章:女儿殇(五)n日头逐渐西斜,花檐碧瓦在夕阳下透着一层金灿灿的微光。雀鸟扑腾,掠过花丛停在影子婆娑的树上,叽叽喳喳的梳理着身上的羽毛。n采衣端着提前准备好的晚膳推门进房,看着聂霜紫趴在窗台上的背影,悄悄叹了口气。n一边将饭菜搁在桌边,一边轻声道:“小姐,晚膳准备好了,你多吃点吧,今儿个一整天,你都没怎么吃。”n“嗯。”n聂霜紫闷闷的回了一声,人却没动,依旧目不转睛的凝视着院子里飞来飞去,忽高忽低的麻雀出神。n“小姐……”采衣凑过去苦着小脸劝道:“你就是再想不出法子,心疼二小姐,也不能愁坏了自个的身子啊。你不吃饭,不止奴婢担心,陇云姑娘跟时影姑娘看着也着急啊。”n“谁心疼她了?她从昨晚上到现在就没消停过,与其心疼她,我不如心疼那些被她砸坏的桌椅板凳,花瓶瓷器还有那些被她用来出气的护院们。”聂霜紫翻了下白眼,无奈道:“我只是没胃口……”n她思考了一夜,勉强想了个法子解决这件事情,可她不知道对于聂映梅来说,这样的结果是否是她想要的,反正她是觉得这是最好的办法了。人想要得到一件东西,势必得失去一件东西,这就是常言道的得失。n可这件事情的始末,让她有种心灰意冷的感觉。她爹所说的那番话,现在都还让她耿耿于怀着。她从前以为,她爹不过是真小人,对权势看的重了些。现在才知道,她爹根本是利益熏心,眼中只有富贵荣华,只有他自己。有这样的父亲,她不知道该为自己可悲,还是该为聂映雪聂青芙她们几个注定不能左右自己人生的人可悲。n采衣道:“就是再没胃口也要多少吃些啊。你的身子可不比二小姐的身子,她饿一两天还能生龙活虎的,小姐饿一两顿,奴婢看着都觉得心疼。”n“好啦好啦,你就一心想着我养的白白胖胖的才好。”聂霜紫笑了笑,一边走向饭桌一边问道:“二娘知道了二姐的事了吗?有什么反应?”n“奴婢依你的吩咐,去竹林那问了下,伺候二夫人的丫环说,二夫人不知道昨晚的事,只知道相爷把二小姐许给了陈家,刚开始还有些不高兴,说是大小姐刚嫁,舍不得二小姐也这么快嫁了,但听闻是尚书府后,也就没说什么了,似乎也是赞同这婚事的。”n聂霜紫摇了摇头:“这就是常居后院的已婚妇人的悲哀。”n经常不出门,只听别人三言两语就断定了一件事情的好坏。如果二夫人到外面打听打听一下那陈谋助的人品,估计她怎么也不会同意这桩婚事的,好歹聂映梅也是她捧在掌心里养大的啊。n聂霜紫心不在焉的扒了两口饭,眼角余光瞄了瞄逐渐暗下去的天色,忽然筷子一放道:“算了,拖着也没意思,事不宜迟,趁这件事情还没板上钉钉前,我得搅混了它。”n说着人就站了起来,兴冲冲的往门外走道:“我去看看二姐。”n“哎!小姐……”采衣拦她不住,懊恼的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道:“你倒是安安分分的把饭吃完了再去啊!”n看到几乎未动的晚膳,采衣的心都快操碎了。果然,她还是最喜欢无忧无虑,什么心事都没有的小姐了。小姐一发愁,她也要跟着担心她愁起来没完没了了。n如果可以,这世上所有的麻烦事都不要找上小姐就好了。她希望她家小姐这辈子无事一身轻,吃好睡好养好身体才重要。n聂霜紫直奔到了聂映梅的院子里,欢衣和欢裳见到她来,俯身行礼后替她推开了紧闭的房间门。n聂霜紫探头看了眼静悄悄的房间,询问道:“二姐她怎么样了?可有发脾气?”n欢衣恭敬道:“小姐从昨夜到现在,滴水未进,粒米未食。脾气倒也发,但是没有打人,只是摔了饭菜和不少东西。上午想出去,被护院拦住了,气不过跟几个护院打了一架。现在怕是气过了头,没力气再生气了才安静下来的。”n这些情况她倒是都知道的。n“你去弄点吃的送过来,欢裳在门外看着,我跟二姐聊聊。”n聂霜紫吩咐着,踏步进了房间。径自入了内室,掀开珠帘,看到聂映梅抱膝坐在床上一动不动,试探性的唤了声:“二姐?”n聂映梅听到声音抬头,平日里意气满满,十分明亮的眼睛此刻却黯淡无光,脸色也有些憔悴。看到是她,她又把头转了回去,有气无力道:“你来做什么?”n“我听闻二姐不吃不喝,所以过来看看。”聂霜紫走过去,在床前坐下道:“还以为,二姐会生我气呢。”n“你当我真是一个黑白不分的人吗?欢衣已经告诉我,你因为我的事被爹责罚了,难道我还有脸怪你办事不力吗?”n聂映梅瞪着她,却没有一点愤怒的意思,自嘲道:“从昨晚到现在,我也算看明白了,这个家里根本没有人关心到底发生了什么,也没有人会在乎我的感受。出了房间,姨娘们还有下人看到我都只会笑我,讽刺我,青芙来看我也一副无能为力的样子。就连爹,不想家丑外扬,硬是厚着脸皮要陈家对我负责了。我才知道,昨晚上那个男人原本是要娶你的,谁知莫名其妙和我睡在了一起,不得不咽着一肚子憋屈娶我这个人人不喜的草包。你不恨我破坏了你的姻缘,还愿意来看我已经够了,我怎么还敢指望你还在为我的事操心。别说你不管,就算你添油加醋的破坏我的名声,我又能怪你什么呢?”n“二姐,你怎会这么想?你没有破坏谁的姻缘,从一开始,我就没有打算嫁给陈公子,我也非常不喜欢他。”聂霜紫摇了摇头,温声道:“这件事,从头到尾你才是最大的受害人。”n“谁在乎呢?每个人只当我是捡了一桩大便宜,谁在乎我心里是怎么想的呢?”n听到她说对陈谋助一点也不喜欢,聂映梅心里还是松了一口气的。至少,没有无意中又伤害了臭丫头一次,她已经不想再伤害她了。n聂映梅头伏在膝盖上,无神的道:“至少有一点,爹说的是对的,无论过程怎么样,结果都发生了。不管嫁不嫁进陈家,我都已经没有选择,没有以后了。”n聂霜紫皱眉:“青芙不是已经请大夫来看过了吗?你和陈公子并没有肌肤之亲……”n这是她意料之中的,一个烂醉如泥的人和一个中了迷魂香的人躺在一起,她就不信能干出啥事。n“那又怎么样呢?”n眼角淌下一滴泪,聂映梅使劲在膝盖上擦了擦,吸着鼻子道:“在别人眼中,我已经没有清白了。就算什么也没有,衣不蔽体和别的男人躺在一起是事实。像我这样的人,像我这样不招人喜欢的人,又有谁会愿意体谅,愿意接受?”n“其实别人怎么看我也无所谓,这么多年,又有什么难堪是我不能接受的呢?唯一难受的,就算怕他也这么想我……臭丫头,你可知道,就算爹不禁我足,我也不敢出去,不敢再到天素居去。我害怕,我害怕出现在府里人眼中的这些轻视不屑会出现在他眼中,我害怕自己在他心中的印象会更加不堪入目。我觉得自己没脸再见他了,再没资格喜欢他了……”n聂映梅埋着头,声音都沙哑了,明确可以听见她的哭腔:“这大概就是我最大的遗憾了,我一直那么小心翼翼的喜欢着他,可从今以后,连只是纯粹的想喜欢他,想看着他都不可以了。我没有资格了,我什么资格也没有了……”n她的伤心她的难过就这样直白的说出来了。她向来藏不住话,唯有叶虽钧,是她心里藏的最久,最小心翼翼的秘密。这些悲伤,她不能跟任何人说,只能告诉聂霜紫,只能告诉这一个唯一发现她秘密的人了。n“二姐……”n聂霜紫意外的看着她,没想到这些心里话她会这样毫无顾忌的讲给自己听。n聂映梅低喊:“你可以尽情笑我没关系,但是这些话我不得不说,再不说出来,我觉得我都快要憋的难受死了。”n“呵呵,二姐,我怎会笑你。”聂霜紫轻笑一声,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你先别这么绝望,我说过我会帮你的。”n聂映梅抬头,红着眼眶道:“你还能怎么帮?”n“只要二姐听我的,我一定让你得偿所愿。”聂霜紫自信的一笑,看欢衣端了膳食进来,指指饭桌道:“现在,二姐还是先吃饱饭吧。吃饱了,才有力气跑啊。”n跑?n聂映梅默默念叨着这个字,满腹疑惑的吃完了两碗饭。然后在吃饱喝足后,看到聂霜紫递到面前来的包袱和自己的鞭子时愣住了。n“你所谓的让我得偿所愿,是指让我逃婚吗?”n聂映梅黑线的接过东西,虽然觉得无语,但以目前情况来说,想破坏婚事这似乎是最快速且唯一的办法了。n聂映梅开始觉得这办法可行……n“不不不。”聂霜紫摇摇手指,轻笑道:“逃婚这法子太老套了。二姐要做的,并非逃婚,而是私奔。”n“私奔?”n聂映梅把包袱砸回去给她,气结道:“我和谁私奔啊我!”n再说了,难道私奔就不老套了吗?n聂霜紫施施然的接住包袱,摊手道:“当然是二姐喜欢的人啊,不是二姐喜欢的人,怎么叫私奔?”n“叶虽钧?不可能……他怎么可能会跟我私奔。”n聂映梅泄气的一屁股坐下来,低眸道:“私奔的名声那么臭,还是和我,换作谁都不愿意吧?”n“二姐不试试,怎么知道呢?”聂霜紫明眸清亮,勾唇道:“难道二姐当真甘心,这辈子,这份心意,永远只能埋藏心底,不为他所知么?”(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九章:女儿殇(六) 第一百六十九章:女儿殇(六)n“二姐可还记得我给你念过的那些书本上的故事。”将包袱重新塞给她,聂霜紫按着她在桌上坐下来,淡笑道:“那些自由自在的侠士们,皆有莫大的勇气同命运抗争。这世上虽然并非事事如人所愿,可人但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都要自己去追寻才能得到。”n“可是……”聂映梅犹豫道:“要是……他根本就看不上我呢?我傻乎乎的去找他带我私奔,不是很蠢?”n“在我看来,叶掌柜并非薄情之人,他待你这么好,怎么会看不起你?至于他是不是喜欢你,只要二姐去问,就有答案了。”n聂霜紫在她对面坐下来,认真的道:“如果连他都不愿意救你,那就真的没有人救的了你了。他是你的心上人,若他都不要你,那你不如回来乖乖嫁进陈家。”n聂映梅一怔,黯然的低下头:“是啊,若他根本不要我,我还坚持什么呢?”n至少在出嫁之前,应该让他知道她的这份心意。她对他,曾有过的这份心意。n可是为什么,只要想到从此以后,今生今世都不能再和他有瓜葛,她的心就这么痛呢?n“不行!我才不要嫁进陈家!我去找他。”n握了握拳,聂映梅目光一坚,站起来彪悍道:“如果他不愿意带我走,那我就是绑了他,也要跟他一起私奔。”n“这才是我认识的二姐,什么事都敢做敢为。”n聂霜紫噗嗤一笑,满意的打了个响指,笑道:“此时是饭点,护院换班,我已经安排好了,不会有人发现。二姐从后院竹林后的暗门走,到西城郊外去,我叫人把叶掌柜约到那里了。”n“谢谢你……”聂映梅难得真心感激的朝她道谢,可随即又担心道:“可是我走了,会不会害你……”n“二姐放心,你与人私奔可跟妹妹我一点关系也没有?”聂霜紫摇摇头,微笑道:“任谁也不能冤枉到我头上。”n“那就好,我不想欠你那么多。那我,这就走了?”n聂映梅放下了心,望了望外面已经完全暗下来的天色,问道。n聂霜紫点了点头,唤来欢裳。在她耳边嘱咐了几句后,让她带着聂映梅偷偷离开了。n“欢衣。”n目送聂映梅离开的背影,聂霜紫笑了笑道:“两个时辰后,若二姐还未回来,你就去禀报相爷,说二小姐私逃了。”n“这……”欢衣微怔,不解的道:“三小姐为何要出卖二小姐?”n“我自有我的打算,你照办就是了。这也是为了你们好,如果让我爹发现你们包庇,你们可就惨了。所以你们要做的,不是拖延时间,而是尽快把我二姐不在府里的事上报。”n“是,奴婢知道了。”n欢衣恭敬的应下,虽然不解,但身为下人,她也不敢多嘴去问。n三小姐若是真想害二小姐,她一个下人也无能为力不是么?n聂霜紫出了聂映梅的院子,伸了下懒腰,仰头望着繁星点点的夜色喃喃道:“不知道叶掌柜会不会被狠狠吓到?他又会怎么选择呢?真想亲眼看看……”n算了,让时影和凤燿去盯着吧。要是叶掌柜有贼心没贼胆,不敢为了聂映梅不顾一切,她也得保证她二姐不会做傻事啊。n“二姐啊二姐,你可知道,让你去找叶掌柜,不是破釜沉舟的无奈之举,而是我想借着这事,试一试叶掌柜那颗朦朦胧胧的真心。若他真值得你托付一生,这丞相府,这千金小姐的身份,这富贵荣华,不要也罢。”n心中感叹了一句,聂霜紫摇摇头,举步回自己房间去了。 回到自己的院子,发现陇云站在自己房间门外,聂霜紫奇怪的问:“陇云,你站这里干什么?”n“姑娘。”陇云看到她回来,行了一礼后,才目有所指的看着房间道:“王爷来了。”n王爷大侠?他怎么又来了?n聂霜紫又惊又喜,无奈的推开房门,这样子到她家如入无人之境真的好吗?她爹要是知道,会气吐血吧?n进了房间,发现某人站在她床前背对着她,正聚精会神的看着什么东西。她轻手轻脚凑了过去,站在他背后微微探头偷瞄,瞄到他手上拿着的东西时惊啊了一声。n苏垣回头看她淡问:“这东西……”n“这个是月老诞那天,随便写的。”n聂霜紫脸微微一红,抢过他手里的木牌尴尬道。n要命,怎么让王爷发现她的姻缘牌了。n她突然想起来,昨晚她想聂映梅的事情的时候,把木牌拿出来看了,然后就随手扔在了床上……n苏垣审视着她淡道:“随便写写?这不应该,是你心里的祈愿吗?”n“当时有个老头,硬拉着我写的,所以我就随便想了一句。”n聂霜紫耸耸肩装不在意的道,眼神却左顾右盼的想找个地方把木牌重新藏好。n“你手上拿的另一个,是本王的。”n苏垣淡淡的拉住她,抽出她手里属于另一个人的木牌道。n聂霜紫愣住了,盯着那块木牌不敢置信的问:“啥?这,这是你的?”n这也太巧了吧?n苏垣淡淡点头:“本王也是被一个老头拉住,随便写的。”n“噗……”聂霜紫笑了,举高自己手里的木牌和他的放一块,心情大好道:“这就是缘分呐。”n苏垣睨她:“本王的,怎会在你这里?。”n“那天在红尘树下捡到的,这东西还砸到我了……”聂霜紫说着,突然抓住他衣服浅笑道:“长玦,其实我们的第一次相遇,应该是那天才对!我看到你了,你那天,是不是还戴着一个银面具?”n苏垣对着她明亮的眼睛,淡淡点头,看她欢呼一声高兴道:“我就知道我没认错。”n苏垣挑眉:“你刚刚,不希望本王看到?”n聂霜紫笑容僵了僵,放开他的衣服,目光游移不好意思道:“我这不是,怕你误会吗。我以为你是不会弄这些东西的,这两个木牌一看就是一对,我怕你乱想。而且,这上面写的……”n聂霜紫顿了顿,目光转回来看着他认真道:“我一直以为,在这个世上有这种想法的人很少,少到只有我自己了。”n还好她捡到这个木牌,知道在这个世上还有一个跟她一样想法的人。更好的是,这个木牌是王爷大侠的。n她最喜欢的这个人,痴情专一,一生一世只想对一个人好,真好。n“你同本王说过,你很小气,本王亦是。”苏垣淡淡垂眸,摩挲着自己在木牌上写下的那句话:“本王在深宫长大,见惯了薄情之人,本王不会让自己也做那样的人。可本王也不多情……”n停下话语,苏垣微微勾唇凝视着她:“你可知道?”n“嗯嗯,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n聂霜紫扑进他怀里,闭着眼睛轻笑道:“一定是我上辈子做多了好事,烧多了高香,这辈子才会遇到你。”n她上辈子真的是个大好人,只可惜死的早。这辈子,虽然也不太好,但是老天爷一定是把她所有的运气,都用到遇见王爷大侠这件事上了。n这样想想,这样的代价倒也不赖。n苏垣拥着她,嘴角的弧度大了些:“是嘛?”n聂霜紫很郑重的点头:“绝对是。书上说,前生五百次的回眸才换来今生的擦肩而过,那我们得擦肩而过多少次,才能认识啊?”n“如此说来,本王要加倍珍惜才对了。”n“嗯嗯,没毛病。你看你自己都写了,一生一世,守一良人,既然你已经选了我,那你只能对我好了。”聂霜紫抓住他的手,指着上面的姻缘牌道。n“好。”n没想到苏垣点了点头,郑重其事的答应了。n聂霜紫心中一暖,觉得心里因为聂映梅的事而起的阴霾一瞬间全部扫空了。n她将两个姻缘牌并在一起,浅笑道:“我现在希望,这姻缘牌真的如民间所说的那样了……”n如民间所说,她和她的心上人,一定能长长久久,白头到老。n苏垣抚了抚她柔顺的青丝,淡淡道:“本王听闻,姻缘牌写上祈愿后,是要绑在红尘树上才有效果。若不绑上的话,就会祈愿未成,有缘无分。”n“啊?什么!”n聂霜紫惊讶的抬头,咬着牙道:“你怎么不早说啊!”n话未落就急匆匆的想往外跑了。n苏垣伸手拉住她,淡淡道:“干什么去?”n“我去月老祠啊。哎呀,你快放开我。”聂霜紫奋力的想甩开他的手,着急道:“万一真的有缘无分怎么办?”n苏垣眼里浮上笑意,将她拉回怀里低沉道:“不急在这一刻,你先吃了饭再说。”n“额……”n聂霜紫又愣了,苏垣轻轻吻了下她的额头,看着她娇憨的样子勾出一抹极淡的浅笑:“本王听说,你一整日都没怎么吃东西。”n被苏垣一记风华绝代的浅笑迷的晕头转向的聂霜紫,看着苏垣的侧脸,下意识咂了咂嘴巴。n好像,真有些饿了。n唤了采衣传膳,聂霜紫乖乖的和苏垣吃了顿饭。有王爷大侠在,她胃口大好,吃了好些东西,连带着苏垣的胃口也好了些。n看着聂霜紫吃的津津有味,苏垣微微垂眸,一边给她夹菜一边愉悦的喝汤。n天可怜见,没有她在的这些日子,他真的什么也吃不下,已经到了不得不偷偷来她身边偷吃的地步了。他喜欢吃她做的饭菜,更喜欢她坐在他身边一起吃饭的样子,那会让他觉得,他这辈子总算不是孤身一人了。n他习惯了时时念着一个人,也习惯了一个人时时待在他身边,已经快要忘记以前那种,自己一个人冷冷清清的生活,并且再也不想过回去。所谓食髓知味,大抵就是这样了吧?(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章:女儿殇(七) 第一百七十章:女儿殇(七)n西城郊外的夜色静谧,萤火漫野。远处灯火明媚,此处却人烟稀少,只闻蛙鸣阵阵。n叶虽钧心不在焉的踱步至此,神色有些颓丧。n他一整天做事都不在状态,满脑子想的都是今天传遍凤城的消息,导致频频出错,天素居其他人都看不下去了,索性让他放了一天假。n看着静悄悄的四周,他不禁苦笑,来传信的人说她会来这里,他竟然就真的考虑也不考虑的过来了。现在想想,她此刻应该沉浸在即将嫁人的喜悦里,怎么会有空来见他?n如果是战家生意上的敌对势力的阴谋,此刻他已经中计了。一向谨慎心细的他,竟然也会犯这种错误,他真是疯了。n聂映梅躲在树后偷看,见叶虽钧来了以后,就站在不远处的树下发呆,抓着包袱的手紧了又紧,心里一片挣扎。n虽然来之前和臭丫头说得豪气万丈,可等这个人真的站在面前了,她又无比忐忑。她才发现,她真的赌不起。如果输了,她大概会万劫不复吧?n幽幽的叹了口气,聂映梅还是缓缓转过了身子,眼底一片悲伤。n她果然,还是不够勇敢……算了,她自己一个人走吧。不说的话,以后有机会见面,还能像久别重逢的朋友不是么?n苦涩的安慰了自己一下,艰难的迈开沉重的脚。可刚迈开一步,她又忍不住转回身看向不远处的人。n“叶虽钧!”n叶虽钧浑身一震,不敢相信的转头看着从不远处树后走出来的女孩,声音微颤:“聂,聂二小姐?”n她真的来了!n“是我。”聂映梅捋了捋耳畔的青丝,慢慢走到他面前。n叶虽钧沉默的和她对视,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些什么。n“在下还未恭喜聂二小姐,觅得良人……”n半晌,叶虽钧眼眸低垂,抱了抱拳不怎么真心的说了一句恭喜的话。视线不经意看到她手上拿着的包袱,微微一惊:“聂二小姐,你这是?”n“我……”聂映梅将包袱藏到身后,犹豫了下道:“我,我要走了。”n叶虽钧不解:“走?”n“嗯。”n聂映梅点点头,洒脱的笑了笑,搬出她平日里的说话方式,不满道:“你应该也知道了吧?本小姐要嫁人的消息。我爹硬要把本小姐嫁给一个不喜欢的人,本小姐怎么可能答应。所以,本小姐要逃婚去。”n“聂二小姐,你这也太胡闹了。”没料到叶虽钧竟然微怒,不赞同道:“你一个姑娘家,从未离开家里出过远门,能去哪里?又怎么生活?”n“我才没有胡闹!这些不用你操心,我自能活得好好的。”聂映梅不高兴的瞪他,咬了咬唇道:“我过来,只是想跟你道个别……我给你添了不少麻烦,蒙你多番照顾,离开前道个别还是要的。”n叶虽钧仍是摇头:“聂二小姐,你还是不要意气用事了。若你真不想嫁,好好跟你父亲说说就是了,丞相大人和夫人一向疼你,怎会不顾你意愿?”n“没有用的,这一回,我爹是铁了心了。无论我怎么反对,都是没用的。”n聂映梅黯然的别过头。她怎么敢告诉他,她和那个陈谋助都发生了什么呢。n“那也不能私自出逃啊。你是千金小姐,若是逃了婚,你以后的声名怎么办?”叶虽钧有些心疼的看着难得失落的她,温声道:“最重要的是,你孤身一人在外,难免遇险,在家中关心你的人怎么办?逃婚二字并非你想象的那么简单,如果没有万全之策……”n“你怎么这么啰嗦啊!我现在哪里顾得了那么多?既然如此放心不下,那你就跟我一起走啊!”聂映梅大声打断他的喋喋不休,气恼道:“有你这个烂好人看着我,我总不会死在外面了吧?”n叶虽钧一怔,摇头犹豫道:“这不妥……”n“我就知道,你果然不会愿意的。”聂映梅握紧拳头,忽然生气到不行:“既然根本不愿意,那何必说那么多废话来关心我,劝我!你是谁啊?有什么资格这么理所当然干涉我?你说的再多又能如何?对我一点帮助都没有!”n“叶某是没有什么资格……”叶虽钧苦笑了下,低眸道:“但总算相识一场,叶某自然无法袖手旁观。”n“我对你来说,就仅仅是相识一场吗?”n聂映梅声音忽然低了下去,这个烂好人,对一个仅仅相识一场的人都这么好干嘛?他不知道他这样,会令很多人苦恼吗?n想起以前的种种,心中的不甘忽然泛滥,聂映梅咬着牙一字一句道:“你可知道,你对我来说是怎样的?你不是很聪明吗?难道就没有想过,为什么我谁也不见,偏偏要来见你?”n“我知道逃跑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我也知道我什么也不会,只会把事情越搞越糟……可我能怎么办?如果从来没有喜欢谁也就罢了,既然喜欢了,怎么能就这么随便嫁了?我只是想跟我喜欢的人在一起,这有什么错?”n激动的丢下这些话,聂映梅眼眶一红,转身就走。n叶虽钧连忙拉住她的手臂,一向平静的心湖因为她直来直去的几句话激荡万分,像快要冲出胸口时的。凝视着一脸愤怒的聂映梅,他喉结动了动,声音微颤,缓缓问道:“恕叶某唐突,聂二小姐喜欢的那个人,是叶某吗?”n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如此鲜明的表情,不是以往对她展露出来的千篇一律的无奈和有礼疏离,而是一种深切的不敢置信和小心翼翼,生怕问错了问题和得到了与期望中不一样的答案似的。n眼泪忽然就掉了下来,一下子一发不可收拾。聂映梅甩开他的手,一边擦眼睛一边努力捡起自己所剩无几的自尊哽咽道:“你可能会看不起我,一点也不会高兴被我这样的人看上。我想我应该离你远远的,不应该一次又一次仗着你的好脾气厚脸皮出现在你身边。可是我已经走投无路了,如果连你这个烂好人都不愿意救我,那我还能去找谁呢?”n“聂……”叶虽钧想说什么却又被她打断,她哭的不能自已,觉得丢脸丢到极致了,却还是没有办法停止难过的泪水,只好一个劲的边哭边后退,企图快速的说完自己想说的话好快点离开。n“我没有逼你的意思,我没有。我只是抱着一丝丝希望来问一下,既然你不愿意,那我就自己走吧,我自己走就好了……”n脚下一个踉跄,原以为会跌在地上,却猝不及防的被拉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被紧紧抱住。聂映梅眼泪一停,抬头迷朦着视线看向抱住她的人。n叶虽钧抱着她,埋在她耳边低沉地叹道:“等得好辛苦,我还以为一辈子都等不到了呢。”n聂映梅鼻音颇重的问道:“什,什么?”n“怎么可能会让你孤身一人走?我从来都做不到不管你的。”叶虽钧放开她,擦了擦她湿透的眼角,无奈笑道:“我带你走。只是你要想好了,我只是一个穷掌柜,跟着我,会很苦。”n聂映梅眼睛蓦地亮了起来:“你愿意跟我一起走了?”n“嗯,对啊。”n叶虽钧目光转向远处的灯火,温润的眸子里却带着坚定,温声道:“我带你远走高飞。”n月老祠前依旧人潮如涌,香火不歇,哪怕到了晚上,也还是有不少游人和善男信女前来。n红尘树周围绑满了彩带,挂了许多五颜六色的灯笼。夜风微动,灯火摇曳,在漫天星河的映衬下,别有一番美景。n一盏灯笼晃晃悠悠地停在了红尘树下,执灯的少女仰头看着跳到树上去绑姻缘牌的男子,秀丽的面容上挂着一抹恬静的笑容。n过往的行人路过看到这两人,都会下意识的回头多看两眼,不止为少女那如莲的气质和美貌所倾倒,更被二人之间的那种情深如许的氛围吸引。n那少女眼中只看得到树上的心上人,那树上戴面具的男子更甚,明明气质清冷无比,可看向少女时,眼眸中不时闪过的暖意真真是羡煞旁人。n虽然来往驻足的人不少,但却没有一个人舍得上前打扰这两人,也或许大家都感觉得出,这两人不是什么人想打扰就能打扰的。n“好了?”n聂霜紫看着跳下来的苏垣,抬头望着并在一起,在风中摇摆的一对姻缘牌,满意的点了点头。n苏垣淡淡的应了一声。他脸上戴着聂霜紫初见他时的银面具,只露出一双清冷的星眸视物。n苏垣拉过她的手,淡淡道:“回去吧。”n“难得出来一趟,我们逛逛再回去嘛。”聂霜紫拉着他,反而往月老祠前的夜市走去,笑着道:“我刚刚看到卖糖人的了,我们去买吧。”n苏垣隐在面具下的眉头先是小小的皱了一下,但看到她脸上的笑意,眉头又松开了。竟然破天荒的没有出言冷漠拒绝,而是由着她拉着自己撞进了人群里。n月老祠旁最大的一家酒楼里,苏易穿着便衣坐在窗旁,透过二楼的窗户看向楼下,目光锁着人潮里笑靥如花的聂霜紫和自己那戴着面具陪她疯的亲弟弟。n“这几天,他每到晚上都会去看她是吗?”n淡淡询问着身边的暗卫,微凉的茶盏送到嘴边,他忽然没了心情喝,又搁下了。n“是。”n同样身穿便衣的暗卫点头应是。他依照吩咐监视着墨王的一举一动,但因为墨王武功高强,他接近不了,只能调查到墨王去了哪里,却不能清楚知道墨王干了什么。n苏易一瞬不瞬的凝视着楼下的两人,目光逐渐幽深。在墨王府,他看到苏垣对聂霜紫的亲昵,心中很是惊讶,忍不住派人监视,看看他二人的关系怎么样。他原以为是他想多了,现在看来……n“我这个弟弟,终于是动情了啊。”n摩挲着杯口,苏易低声喃喃道,语气里却丝毫没有欣慰,反而有些阴沉:“可为什么,偏偏是她呢。这个女人,没那个资格做你的妻子啊。”(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一章:女儿殇(八) 第一百七十一章:女儿殇(八)n等苏垣把聂霜紫送回相府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三更天了。跟着聂映梅的时影和凤燿已经在清茴院等候多时,与此同时,聂映梅偷溜的事也已经传到了聂丞相耳朵里。n整个丞相府都被惊动了,人声沸腾,聂丞相大怒,派出了所有的护院去寻找聂映梅,看那架势是不找回来决不罢休了。n凤燿正和时影坐在院子里,看着苏垣带着聂霜紫落在他们面前,啧啧道:“你家现在正鸡飞狗跳呢,你还敢这么明目张胆的跑出去私会,要是被发现了,啧啧,二女儿与人私奔,三女儿与人私会,你爹真会被气死的。”n“这哪里用得着你操心?”聂霜紫调皮的吐吐舌头,转而问起她最关心的事:“二姐那边如何?”n“还能如何?”凤燿摊摊手:“如你所料呗。”n“叶掌柜真的那么大胆,带着我二姐私奔了?”n虽然是自己意料之中的结果,但真的发生了还是觉得很意外,这份勇气可不是人人都有的,聂霜紫忍不住为叶虽钧点了个赞:“不错啊不错啊,没想到叶掌柜平日里看着斯斯文文的一个人,竟也有这么不顾一切的时候,真是勇气可嘉。”n“勇气可嘉?我看是愚蠢之极。”凤燿嗤笑。n聂霜紫简直想敲他:“你懂什么?对于叶掌柜来说,他和我二姐有不能逾越的距离,这一次,是他唯一的机会了。为了我二姐,更为了他自己,他只能这么做。私奔又如何?只要能和相爱的人相守,负尽天下人又怎么样?”n苏垣听见这句话怔了一下,看着她一脸认真的教育凤燿的样子,忍不住将她拉过来抱进怀里。n“诶?王爷,你怎么了?”n聂霜紫莫名其妙的看着苏垣的下巴,好端端的又抱她做什么?n苏垣低眸:“本王也能做到。”n聂霜紫愣了愣,刚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反应过来后脸就红了……n王爷大侠,跟她在一起压根不用那么壮烈好么?n凤燿抽了抽嘴角,对着沉默不语的时影道:“咱俩还是走吧,这里的气氛不适合我们。”n时影点点头,凝视了一眼相拥的两人,唇角微勾。也没再说什么,脚尖轻点,和凤燿一起跃上了房顶。n离开前,凤燿回头望了一眼院子,目光幽暗。n那种为了一个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的感情实在太疯狂了,他虽羡慕,但却不想要。n“你该回去了。”n采衣过来说聂青芙在院外求见,聂霜紫留恋了一会儿王爷大侠清冷的体温和好闻的味道后,抬头对他道。n“本王明晚再来看你。”n苏垣放开她,淡道。待聂霜紫点头后,他正打算施展轻功离开,聂霜紫却又揪住了他袖子,神色犹豫的道:“王爷,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n“你说。”n“你为什么喜欢我啊?”n一鼓作气的问出口,聂霜紫忐忑的看着他。这几天她真是被这个问题折磨坏了,王爷大侠太完美,她能被他喜欢已经是惊喜万分,哪里还会去想其他的。现在想想,被王爷大侠轻而易举就追到手的她,实在是太没用了……n苏垣半天不说话,聂霜紫微微挑眉:“王爷,你怎么不说话了?”n苏垣淡淡道:“本王正在想。”n“……”n她真的错了,压根就不该问这劳什子的问题。什么叫自取其辱,这就叫自取其辱啊!指望王爷大侠能说两句好听的,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儿~n聂霜紫一脸愤慨的去见聂青芙了,不出意外的听她传来聂映梅逃婚的消息。她和聂青芙去到前院,她爹正在发怒。n欢衣和欢裳跪在院子里瑟瑟发抖,等着聂丞相发落。n“再派人去找,一定要把这逆女抓回来。”n聂丞相在院子来回踱步,怒气冲冲的冲付管家道。他实在是没想到,这才一天不到,他这个二女儿就敢私逃,真真是气死他了。n聂霜紫就是远远的看了一眼便打算转身回去,聂青芙拉住她:“三姐不去看看?”n“有什么好看的?”聂霜紫回头看着她,淡淡道:“大概情况我已经了解了,反正二姐用不了多久就会被抓回来,有什么可操心的?爹现在在气头上,我还是不过去找气受了。”n“那,那我也……”n聂青芙看看那边暴怒的聂丞相,又看看聂霜紫,突然也不想过去了。n“诶,四妹就不必随我了。”聂霜紫摇了下头,笑道:“爹现在情绪不稳,为免伤及无辜,你还是去劝劝好。”n聂霜紫说着凑过去附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指点了一下去抓聂映梅的头绪。n“西城门?”聂青芙不解的问:“三姐怎么知道二姐会往那里出城?”n“直觉呗。”n聂霜紫耸耸肩,轻笑道:“人若抓到了,记得派人来通知我。”n说完转身又回自己院子去了。n聂青芙一头雾水的看着她的背影,不知道她打的什么鬼主意。可眼下最重要的不是她三姐,而是找到她二姐才对。她二姐若跑了,那跟陈家的婚事就泡汤了,这可不是她愿意见到的,n聂青芙凝了凝神,往聂丞相那边过去了。n外界平静,可丞相府却一片动荡,连着两个晚上都不见安宁,一大半人都依然是一夜无眠。n天刚蒙蒙亮,刚安静下来的府邸随着后门一队人押着两个人回来又开始吵杂起来了。n“小姐,小姐,你快些起来,快!”n好梦正酣的聂霜紫迷迷糊糊中被采衣摇醒,还没等她问什么事,采衣就自动回答了:“二小姐被老爷派出去的人抓回来了。”n“哦……”n对于意料之中的事,聂霜紫只是没精打采的应了一声。n采衣没好气的吼了一句:“叶掌柜快没命啦!”n聂霜紫被她吼的一激灵,总算是赶走瞌睡虫了,惊讶道:“怎么了?”n“叶掌柜被老爷的人打成了重伤,现在正和二小姐被绑在后花园里审问,不是快死了是什么?”采衣急切的拉她起来,着急道:“哎呀,我的小姐,你快些吧,不然真出人命了。”n“你别急啊,你一急我也慌了。”n聂霜紫无奈苦笑,连忙下床梳洗。一番折腾后,连口水都没顾得上喝,急匆匆的奔向后花园了。n“将这畜生,给我乱棍打死了。”n后花园里,聂丞相看着跟着聂映梅一起被抓回来的叶虽钧,脸色阴沉,怒不可遏道。n叶虽钧浑身浴血的瘫在地上,身上刀伤棍痕密密麻麻的遍布,和几个时辰前的模样判若两人。他眉头紧皱,脸色苍白,眼看是痛到极致了,却还是努力保持着清醒和聂丞相对视。n一旁的聂映梅也没好到哪里去,脸上几处淤青表明了她只是比叶虽钧受到的“招待”少一些而已。虽然被抓,但她脸上的倔强没有消减过一点,只是在看着一身伤痕的叶虽钧时,心痛又难过。n听到她爹的话,她脸上瞬间惨白,浑身冰冷。n“住手!住手啊!”n在护院的棍子重重落在叶虽钧身上那一刻,她哭喊着从抓着她的护院手里挣出来,猛的往叶虽钧身上扑了过去,顿时如狂风暴雨的棍子就落在了她身上。n“啊!”n“住手。”聂丞相挥手制止,冷着脸看着替叶虽钧挡棍的聂映梅,冷声道:“把二小姐拉开绑起来!”n“不要,不要……”n聂映梅抱紧叶虽钧,推拒着那些要来拉走她的人,绝望的美眸看向聂丞相怒吼:“你要我说多少次,不愿意嫁的是我,要跑的也是我,跟叶虽钧没有任何关系!你放了他啊!”n聂丞相冷眼:“放了他?哼,他敢拐走我的女儿,我没让他死无全尸就不错了。”n“是我自己去找他私奔的。”聂映梅护住叶虽钧,决绝的道:“有本事,你将我打死啊!”n“你,你这个不知廉耻的东西!”n聂丞相气得浑身发抖,夺过下人的棍子就朝她狠狠举了起来。n“我不知廉耻也是被你逼的。”n聂映梅咬紧银牙闭上眼睛,一点躲的意思也没有。n棍子在聂映梅头顶停了下来,被一只手紧紧握住了。n聂映梅颤颤地睁开眼,看向挣扎着坐起来替她握住棍子的叶虽钧,又看向真的朝她挥棍子的聂丞相,眼泪蓦地就流了下来。n“丞相大人……”叶虽钧艰难的支撑着,一边吸着冷气一边平静的道:“梅儿年幼,做事任性,你有什么火冲叶某发就是,不要伤了她。”n聂丞相手上使力,怒道:“你这该死的小子,你还有脸说话!”n“唔!”n叶虽钧痛哼一声,重伤之躯顶不住压力。但在放开前,他将聂映梅用力推了出去,结实的棍子就砸在了他肩膀上!n“嘭嘭嘭!”n“叶虽钧!!”n被推开之后再度被几个护院抓住,聂映梅目眦欲裂的看着她爹一棍又一棍殴打着叶虽钧,心痛到无法呼吸。n“住手啊!”n“住手啊爹,爹,快住手啊!”n“算我求你了,算我求你了,你住手好不好!”n“住手……”n令人肝胆俱裂的哭喊传遍后花园,远远的就可听到。丞相府聚集过来的无论主子还是下人,都是心神皆震。从小到大,那个嚣张跋扈,性格张扬的聂映梅,何曾在人前哭的这般软弱,这般绝望过?n连匆匆过来的聂霜紫听到这哭喊都被吓住了,等她走过去时,就看到聂映梅红着眼咬开了抓着她的人,扑到叶虽钧身旁对着她爹噗通一声跪下了。n“我嫁还不行吗?”n嘶声一句厉吼,聂丞相气喘吁吁的停下棍子,沉着脸看着她。n“我嫁还不行吗?”聂映梅跪着挪了两步,死命握住了聂丞相的棍子,哭哑了的声音悲痛着一字一句道:“是我错,是你的亲生女儿我聂映梅的错。是我喜欢他,从来都是我你听明白了吗?”n“你放了他,我求你放了他。爹,我求你了,只要你放了叶虽钧,我就什么都听你的……嫁给陈公子还是李公子,我都答应还不行吗?”(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二章:女儿殇(九) 第一百七十二章:女儿殇(九)n看到聂映梅服软的态度,聂丞相愤愤的丢开了棍子,恨铁不成钢道:“早知此时,何必当初?从小到大,你把我丞相府的脸丢的还不够吗?非要别人戳着你爹的脊梁骨骂,你才甘心吗?”n聂映梅凝视着冲她摇头的叶虽钧,低声道:“只要你把他放了,我以后就再也不敢了。”n聂丞相不屑的盯着叶虽钧:“放了他,想的倒美。”n“不然你还要怎么样?”聂映梅气愤的抬头,决然道:“你如果一定要打死他,那就把我也一起。不然,陈家只会收到一具新娘子的尸体!”n“啪!”n一个重重的耳光扇在聂映梅脸上,聂丞相阴沉着脸道:“你敢!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敢不孝死一个给我看看?”n火辣辣的侧脸传来清晰的疼痛,聂映梅却还是要强着,红着眼道:“我就没有什么不敢的!”n“你!”n聂丞相怒着,眼看又是一个耳光下去。看不下去的聂霜紫连忙快步走近,制止道:“爹,且慢。”n聂丞相愤怒的目光转向她:“你来做什么?”n聂霜紫轻笑:“女儿若再不来,今日这后花园恐怕真的要添两条人命了。”n“我已经说过,你二姐的事不用你管。”聂丞相挥手,不耐烦的道:“回你房间去。”n“女儿并非是想置喙爹的决定,事态发展到如今,实在令人意外,也难怪爹会生气。只是女儿有一句话想提醒爹,如果爹听了,还是执意处死叶掌柜的话,女儿也无话可说。”n聂霜紫看了看奄奄一息的叶掌柜,叹道:“爹虽是一朝丞相,但也没有决定他人生死的权利。若是旁人也就罢了,掩饰一下也就过去了。但叶掌柜乃是战家的人,是战公子的得力帮手,若是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在了相府,恐怕战家是不会善罢甘休的。”n聂丞相脸色阴晴不定:“照你这么说,为父还奈何他不得了?”n“爹为官多年,应该比谁都明白这其中利害关系。”聂霜紫摊手,淡淡道:“战家可是北启首富,皇家都尚且要忌惮三分,何况相府?再者二姐的刚烈性子,爹也不是不清楚。爹莫要气恼之下处置他二人,应当冷静一番。否则弄得两败俱伤,谁也讨不了好,想来这也不是爹愿意看到的。”n“哼。”聂丞相想了想,当真收敛了一些怒色,冷哼道:“说得冠冕堂皇,不过就是想要为他二人开脱罢了。”n聂霜紫也没否认:“女儿向来宅心仁厚,爹应该不会见怪女儿吧?”n聂丞相不屑道:“巧言令色。”n说完看了看聂映梅和叶虽钧,虽然不愿意承认,但聂霜紫说的有道理,他不得不考虑。n“将二小姐带回房间禁足,将这个人锁进柴房。”聂丞相想了想,对付管家沉着脸道:“府中上下严令封口,我不许听见外头有一个人在议论二小姐的事!”n“是,老爷。”n付管家领命,招手让下人过来,聂霜紫又补了一句:“请个大夫回来看看他们两个。”n聂丞相瞪了她一眼,但是也没有出口阻止,挥袖离开了。n聂映梅松了口气,转身去察看叶虽钧的伤势:“叶虽钧,你还好吧?”n叶虽钧虚弱的抬眸,勉强笑道:“你放心,叶某还死不了。”n“二姐先行回房吧。”聂霜紫也蹲下来,扫视了一眼叶虽钧的伤,安慰道:“你放心,我会让人照看好叶掌柜的。”n“臭丫头……”聂映梅黯然的低下头,轻声道:“对不起……是我没用。”n“二姐何出此言?你已经做的很好了。”n聂霜紫低头,有点心虚的瞄了瞄自己的脚尖,其实罪魁祸首是她啊……n聂映梅被带回了房间,聂霜紫跟着抬着叶虽钧的下人到了柴房。n柴房简陋,聂霜紫皱着眉头吩咐人清理出一块勉强能躺的地儿后,就挥手让所有人出去了,留下采衣在门外看着。n“三小姐有话对叶某说?”n叶虽钧竭力的支撑着自己半靠在墙上,虽然脑袋阵阵发晕,但他还是努力保持着清醒来面对面前这个睿智的少女。n聂霜紫轻挑唇角,一脸无害的反问:“叶掌柜觉得,我要对你说什么?”n“梅儿她……她告诉叶某,是三小姐你筹谋帮她出逃的。”叶虽钧轻吸了口气,咳了两声费力道:“可叶某从和梅儿见面到出城不到两个时辰,就被人追拿了。这应该,不会只是丞相手下的人办事得力的结果。”n聂霜紫赞同的点头:“确是如此。”n叶虽钧皱眉:“三小姐不打算为自己辩驳一下么?”n“为何要辩驳?”聂霜紫挑眉,很诚实的道:“确实是我出卖了你们啊。”n“三小姐的用意何在?”n听她承认,叶虽钧激动的想站起来,却牵动了伤口又疼的坐了回去,微怒道:“你难道不觉得,你辜负了你姐姐的信任吗?”n“我辜负的何止是二姐的信任,还有叶掌柜你的吧?若非劝二姐私奔的人是我,想必你也不会那么放心的真的带着她走。”n聂霜紫笑吟吟道:“这种突然拥有希望,却一瞬间又被打回绝望的滋味,不好受吧?”n叶虽钧后悔的闭上眼睛,被人算计的不甘让他的声音都冷了:“三小姐还是直说,你有何目的吧。”n“侯门后院的生活太无趣,所以忍不住找点乐趣罢了。”聂霜紫耸肩,找了个木凳坐在他面前,托腮道:“你可知,为何我二姐会突然传出和陈家的婚事?”n叶虽钧不怎么想知道,但也晓得如果拒绝,接下来的对话也没法继续了,所以配合的摇了摇头。n“因为,前天晚上,陈公子喝醉了酒上了二姐的床,不小心……”n聂霜紫说着一顿,看着叶虽钧一瞬间脸色惨白,震惊又痛苦的样子,残忍的补上后半句:“和二姐同床共枕了。”n叶虽钧不敢置信的盯着她,聂霜紫摊手道:“所以啊,二姐是不得不嫁了,因为她是陈公子的人了嘛。”n“此事当真?”n叶虽钧艰难的深吸了几口气,忍着心中的剧痛才从牙缝里挤出了四个字。n聂霜紫很认真很干脆的点了点头,叹息道:“所以说,我二姐根本不值得你如此为她。”n“值不值得,并非三小姐说了算,而是叶某。”n叶虽钧绝望的仰头,颓丧道:“叶某觉得值得,便是值得的。”n“叶掌柜可真是个痴情人。”聂霜紫赞许的鼓了鼓掌,淡淡道:“可如今你知道了她这不堪之事,难道还要对她死心塌地吗?”n叶虽钧握拳:“三小姐到底想说什么?”n“没什么,我所做之事只是针对我二姐,并不是有意牵连叶掌柜的。”聂霜紫摇了摇头,浅笑道:“叶掌柜想安然无恙的脱身十分简单,只要你对外说,是我二姐勾引的你,你其实从未喜欢过她就好了。”n“不可能!”n“叶掌柜不要那么快拒绝嘛。”听见叶虽钧的低喝,聂霜紫仍是笑眯眯的:“你且好好想一想,反正我二姐为了你,已经答应出嫁了。你就是做个薄情人,也是让她彻底死心,说起来还是为她好呢。”n“梅儿刚烈,若连心都死了,只会化为玉碎。三小姐这般筹谋,只为了把梅儿逼进绝境,手段着实残忍。”n叶虽钧愤怒的握拳,凝视着聂霜紫冷道:“除非梅儿先负,否则叶某就算万劫不复,也决不会负梅儿一分。”n聂霜紫怔了怔,心里有些动容,不由问道:“我二姐哪里好?值得你如此不顾一切,甘之如饴?”n“你问叶某这个问题,叶某不知如何回答。说实话,她应该是哪里都不好,可是……”叶虽钧皱眉,认真道:“可是叶某心悦于她,在叶某眼里,她自然什么都是好的。”n聂霜紫低眸,幽幽道:“如果日后,她受万人唾骂,千人不耻呢?你也愿意待她情深如此时吗?”n叶虽钧不语,只是坚定的眼神替他回答了她的问题。n“哈,好吧,我已经说完了,也问完我想问的了。”聂霜紫站起来,轻笑一声:“一生太长,但愿你做得到今日所言。”n“三小姐!”n叶虽钧见她想离开了,连忙喊住她,白着脸色凝重道:“梅儿心性不敌你,请你放过她吧。”n“放不放过,很快就会见分晓了。”聂霜紫勾唇,挑眉道:“叶掌柜不是已经做好与我二姐生死与共的准备了吗?既连生死都无惧,还有什么好怕的?”n叶虽钧沉默了,是啊,既连生死都无惧了,还怕什么?n他只是遗憾,今生跟梅儿情深缘短,这段情意短到只有一个晚上的时间,便被生生扼杀了。n聂霜紫出了柴房,和采衣回清茴院,路上边走边道:“等会你去找付管家,让人好生照顾叶掌柜,切记不能让他的伤势留下后患。柴房湿冷,再多添几件衣服和被子。另外,让欢衣去战家通知战公子,让他亲自来把人领回去。”n“是。”采衣点头应下,心有戚戚焉道:“叶掌柜真是受苦了。”n聂霜紫浅笑:“他这番无妄之灾不会白受的。”(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三章:女儿殇(十) 第一百七十三章:女儿殇(十)n入夜,战府,战云枫的书房里。n战云枫看着送到自己面前的两封书信,眼底好笑不已。n这两封信都是入夜之后先后送到的,一封是聂霜紫叫陇云送来的,一封是苏垣叫暗卫送来的。聂霜紫的信要啰嗦些,仔细讲解了她要他帮忙的事情的前因后果。苏垣的信就简短很多了,就四个字:尽心帮她。n战云枫捏着苏垣的那纸书信,反复看了几遍,心底暗叹,这真是他这辈子第一次看到苏垣多管闲事了。n有苏垣这句话,那小丫头就是叫自己上刀山下火海,自己也得去不是?n战宣推门进来,在书桌前站定:“家主。”n战云枫抬眸问:“人呢?”n“从昨夜开始,叶虽钧就不见人影了,天素居里没有任何人知道他的下落。”n听见战宣的禀报,战云枫轻声低喃:“看来真是在丞相府了……虽钧竟也有如此意气用事的时候。”n拿过一张纸,提笔在上面写了几个字,将之交给战宣,战云枫淡淡道:“派人将上面的消息散布在市井之中,越快越好,明日,我要凤城人人皆知。”n“是。”n战宣接过,保证的点了下头。n战云枫搁下笔,笑道:“明日,我们去丞相府接人吧。除了虽钧,还有即将成为自家人的聂二小姐。”n翌日清晨,百官下朝之后。n聂丞相脸色沉郁如水的踏步进了自家大门,走进大厅还没坐下喝口水,就先气极的摔了茶几上的杯子,愤怒大吼道:“把几位夫人和小姐都给我叫过来!”n见他暴怒,下人也不敢耽搁,连忙连跪带爬的去叫人了。n片刻后,除了怀有身孕,不得受惊的五姨娘和禁足的二夫人跟聂映梅外,众人齐聚大厅。n聂丞相沉着脸坐在主位上,审视着面前自己的女人和女儿们,猛的拍了一下桌子发火道:“你们怎么办事的?我再三叮嘱下封口令,下封口令,为何今日一早,梅儿的消息还是泄露了出去,弄得人尽皆知?”n众人面面相觑,皆是茫然,聂青芙意外道:“不会吧,下人们明明都严令警告过了啊,怎会……”n“老爷是听错了吧?”n四姨娘试探的问。n“错了?”聂丞相冷笑一声,怒道:“我倒是希望我听错了,可外头现在满城风雨,怎么可能会听错?”n“满城风雨?”聂霜紫不解道:“二姐何时有这么大的影响力,竟能弄得满城风雨了?”n聂丞相将目光转向她,冷道:“你可知,现在外头的人都在怎么说你二姐?”n“不止是前几天她和陈贤侄的事被泄露了出去,还有她和人私奔的事,一并都传开了。不止如此,甚至还有传言说,你二姐未婚先孕,和叶虽钧早有苟且……总之是越传越不堪入耳。”见她摇头,聂丞相凝重的道:“现在外头流言四起,个个都在骂你二姐水性杨花,不知廉耻,我丞相府的脸都丢尽了。”n四姨娘生气道:“这简直是无稽之谈啊!”n“虽是无稽之谈,”聂青芙蹙眉,忧心道:“但是人言可畏啊。”n六姨娘愁道:“那现在怎么办?”n“还能怎么办?事已至此,难道我们还能封住天下人的悠悠之口么?”聂丞相怒气不减,阴沉道:“派人去查,定要查出消息是从哪里泄露的。此事必然是有人与我相府过不去,借此生事,要败坏我相府门风。若是让我知道了是谁干的,我绝不会放过此人。”n“罪魁祸首”的正主聂霜紫,低眸把玩自己胸前的头发,漫不经心道:“这下二姐,可真是千人唾骂,万人不耻了,不知道陈家,还会不会要这样声名扫地的媳妇。”n“你……”n聂丞相刚想质问她两句,门房跑进来报,大小姐回府,陈大人陈公子过府拜访,两波人在府外相遇,不知何故起了争执。n聂霜紫心里暗叫一声好,这波来得太及时了。n陈家本就嫌弃聂映梅,只因醉酒污了清白一事理亏,可这门婚事答应的不甘不愿的。如今出了聂映梅婚约在身,还与人私奔的事,陈尚书必定会反咬一口退了这门亲事。n来退婚的陈家态度想来也不会多好,陈谋助更是个无脑的,说出来的话肯定不堪之极,遇上护妹心切的聂映雪,不起争执才怪。n聂丞相一听,也顾不得盘问她们几个了,连忙急匆匆的奔了出去。n聂霜紫打了个呵欠,站起身道:“外客来访,我们这些女眷还是回避吧。”n聂青芙也跟着站了起来,看着她疑惑道:“不知陈家这时候来人,会是什么事呢?”n聂霜紫笑了笑:“还能有什么事?不就是为了二姐呗。左右不过是兴师问罪之类的了。”n“真是造孽啊。”n六姨娘摇摇头,扶着丫环的手回房了。四姨娘同情的点点头,也跟着走了。n半个时辰后,前院下人来报,陈家退婚了。n正坐在清茴院院子里陪聂霜紫喝茶聊天,听到这消息,聂青芙叹息道:“二姐真可怜。”n“是啊。”聂霜紫赞同的点点头,一边沏茶一边道:“传出这等事,又被退婚,以后出门都要被人指指点点了,确实可怜。”n聂青芙看着她平静的样子,犹豫道:“我们,不帮帮二姐吗?”n“怎么帮?帮了她还是得嫁进陈家,如今这种结果,搞不好还是她想要的呢。”n聂霜紫吹了吹烫手的茶水,神情顿了顿,淡淡道:“其实越是绝境,越是能看出别人的真心。”n聂青芙摇头:“三姐今日说的话,妹妹大多听不懂。”n聂霜紫笑了笑,搁下茶杯道:“听不懂,那就去看看吧。”n说着看了看天色,时近中午,战云枫也该到了。n果不其然,等她和聂青芙到了大厅后,才坐下不久,战云枫就来了。n她二人隐在帘后,看她爹和战云枫的谈话,同坐的还有刚回来的聂映雪。n“大姐今日怎么有空回来?”n视线望着帘外的人影,聂霜紫随便的问了一句。n“出了这么大的事,我若再不回来,梅儿岂不是要委屈至死?”n聂映雪声音微冷的回道,美丽的面容上还依稀残留着不久之前被陈家的人气出来的怒意。n她怎么也没想到,她一离开家里,映梅就出了这么大的事。如果不是今早上的流言满天飞,她还不知道她妹妹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清白被污,私奔被抓,这痛苦简直不是常人能忍受的。n聂霜紫没应答,她总不能说,是她们的亲爹要委屈聂映梅的吧?n战云枫来跟聂丞相要人,聂丞相摆着一张怒容,叫人把叶虽钧抬了上来,一开口就是兴师问罪:“叶虽钧私拐我女儿之事,不知战公子打算怎么解决?”n战云枫看了看惨兮兮的叶虽钧,笑容清润不改:“相爷言重了,私拐的罪名可不轻,云枫不敢轻易替虽钧应下了。外头的传言四起,但具体之事云枫并不清楚,也不好决断。不如相爷将二小姐唤出来,是私奔还是私拐,当面问个清楚可好?”n聂丞相摇头道:“我那个不成器的女儿,年少任性,懂什么是非黑白。”n“相爷此言差矣。”n战云枫习惯性的轻敲轮椅,淡笑道:“虽钧犯的错,云枫必然要问过当事人才可。如果真是虽钧的责任,云枫也不会包庇。但若另有隐情,云枫也不能委屈了自己人啊。”n“战公子的意思,还是本相冤枉他了?”n战云枫丝毫不惧他的官威:“相爷当然不会如此有失公允。但因此,所以更要令人心服口服才是。”n“罢了。”聂丞相大概也料到在战云枫这里是占不到什么便宜了,挥了挥手不耐道:“你将人带回去,此事就此作罢,无需再提了。”n“等等。”叶虽钧出声问道:“梅儿怎么样了?”n聂丞相沉脸:“你还敢问她!”n“相爷息怒,看在虽钧一片痴情上,请你体谅他吧。”战云枫朝聂丞相拱了拱手致歉,然后对叶虽钧叹道:“据我所知,聂二小姐不太好。你害得人家声名扫地,听说,陈家一早就来退婚了。”n听到这事,聂丞相脸又黑了。n“什么?”n叶虽钧也不敢置信,为何一夜之间,梅儿就被陈家退婚了。n“聂二小姐如今,怕是无人愿意再娶了。”战云枫微摇下头,同情道:“真是可惜了。”n“不会无人愿意!”叶虽钧咬牙:“至少还有叶某……”n“你住口!”聂丞相拍桌,大怒道:“梅儿如今受人谩骂,都是拜你所赐,你还有脸说要娶她!”n“相爷此言过激了吧?”战云枫皱了皱眉,温言道:“虽钧对二小姐一片赤诚,相爷也是看得到的。既然二小姐已无婚约在身,那云枫作为战家家主,替虽钧提亲也无不可。这样一来,既可成全了虽钧的痴心,又可解二小姐之危,相爷以为呢?”n“大姐。”在她爹拒绝之前,聂霜紫淡淡出声,对聂映雪轻道:“你不说些什么吗?要知道这世上除了叶掌柜,估计没人会娶二姐了。”n聂映雪有些愤恨的盯着叶虽钧,冷道:“他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茶楼掌柜,如何配得上梅儿?”n聂霜紫歪头看着她:“茶楼掌柜又如何?这个人,是二姐喜欢的。爹不懂二姐,同样身为女子,难道大姐也不懂么?”n聂映雪捏着袖子不语,聂霜紫起身道:“大姐可以选择不出面,但日后二姐如何,大姐不后悔今日的袖手旁观就是了。”n聂映雪转眸凝视着她,眼神纠结了一会儿后还是站了起来,掀开帘子走了出去。n“爹,女儿有话要说。”(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四章:女儿殇(终) 第一百七十四章:女儿殇(终)n“雪儿,你有何意见?”n战云枫和叶虽钧被带去客房等候了,厅里只剩下自家人,聂丞相问走出来的聂映雪道。n“女儿认为,战公子说的不无道理。”聂映雪温柔道:“女儿知道梅儿让爹失望不已,但爹且先放下怒意,此事还需从长计议。”n“还能如何计议?”聂丞相皱眉,不满道:“难道真让她嫁给那小子?”n聂映雪道:“女儿想问问梅儿的意见,回来到现在还没空去看她。”n“那就让她过来吧。”n聂丞相挥手,让人去把聂映梅带过来了。n聂霜紫和聂青芙对视一眼,聂霜紫打了个呵欠,继续耐心等着。n片刻后,聂映梅过来了。n“陈家退婚的事,你可知道了?”n一看到她,聂丞相就没有好脸色,不悦的问。n聂映梅点头:“知道,我很高兴。”n“你还高兴的出来?”聂丞相忍不住又想拍桌,怒道:“你可知外头,是如何说你的。”n聂映梅别过脸道:“再怎么样,也比嫁一个不认识的人好。”n“执迷不悟!”n聂丞相简直快气死了。n“梅儿。”聂映雪拉过聂映梅,看着她憔悴的样子心疼道:“你怎么这般不懂事?姐姐才离开一段时间,你就闹出这等事来。”n“大姐……”n聂映梅一看到她,心里的委屈都上来了,眼眶一热道:“我也不想的,我已经听你的话好好安分了。我不想嫁给那个人,我不喜欢他。”n“婚姻大事,本就是父母之命。”聂映雪劝说道:“爹为你安排,也是为你好。”n“反正也已经不可能了。”n聂映梅低眸,如果她没有认识叶虽钧的话,也许能够接受随便嫁一个人吧。可惜,没有如果。n聂映雪暗叹,又问道:“你是何时,和天素居的掌柜暗通曲款的?身为一个千金小姐,平日里对你的教导都忘了吗?竟然与他私奔,你可知你这样多寒爹和娘的心?”n“大姐这个时候来教育我了?”n听她又说这些话,聂映梅愤愤的抬眼,沉声道:“可这些年你们又何曾关注过我?但凡你们有多关注我一点,怎么会发现不了我的心意?我又怎么会走到今天这地步?”n连聂霜紫都知道她喜欢叶虽钧,他们却一无所知。n“爹从来不疼我,你一心只在乎自己的前程,可我呢?我的未来从来不在你们的计划里。你们早就觉得我无关紧要了,我想要什么就给我什么,根本不在乎我会如何。”n从小到大,聂映梅都没有对她发过火,这几句质问出口,聂映雪的脸色都白了白,咬唇道:“你怎么这么想,我们怎么会……”n“现在说这些还重要吗?”聂映梅苦笑一声:“我已经是这样了,丢尽自己的脸,丢尽家族的脸。此生大概也不会有人看得上我,你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n聂映雪难过道:“梅儿……”n“你们放了叶虽钧了吗?”聂映梅打断她的话道:“我现在只在乎这个,你们放了他了没?”n“哼,我倒是想放。”聂丞相仍是沉着脸道:“可惜他自己不肯走。”n聂映梅不解:“为什么?”n聂映雪道:“战公子来接他,以战家的名义向你提亲。”n“什么?”n聂映梅一惊,心潮澎湃不已,目光期待的看向聂丞相。n“你少抱着那些莫须有的妄想。”见她听到这消息那激动的样子,聂丞相不满道:“你再不好,我堂堂丞相府,想把你嫁出去还会找不到人?难道非要嫁给他不可吗?”n“我不要!”n聂映梅激烈反对,跪下来恳求道:“爹,算我求你了好吗?我真的已经受够了。既然我在你眼里这么不好,你何不放过我?何必非要这么折磨我?”n“放过你?除非你不是我聂家的女儿。”聂丞相愤怒的站起来,指着她道:“不是我女儿,我就不管你,否则你必须要听我的。”n“爹。”n聂映雪见此,也跪了下来:“女儿求爹成全梅儿吧。”n“雪儿,你怎么……”n聂丞相气恼的看着她。聂映雪道:“女儿就是想要问问梅儿的意见,既然她所求如此,叶公子又愿意娶她,不如成全了他们吧。”n见此情况,聂霜紫掀帘而出,走到聂映梅和聂映雪身边也一同跪下了,温声道:“女儿也求爹成全二姐。”n“女儿也是。”n聂青芙紧跟其后,也跪下来恳求道。n“你们,你们……”n聂丞相看着面前并排跪着的几个女儿,气得说不出话来。n聂霜紫凝视着聂丞相,抿唇道:“事已至此,女儿不明白爹为何还如此反对。二姐遭逢此劫,人人可怜她,爹身为父亲就一点也不心疼吗?明明只要你答应了,就可以……”n“你住口!”n聂丞相气的脑袋发晕,浑身颤抖的坐了下来,冷笑道:“好啊,真是好啊,你们姐妹这一次竟然如此齐心,来忤逆我!”n聂映雪摇头道:“女儿不敢。”n“你们以为,我为什么总也不肯同意?贫贱夫妻百事哀,那个叶虽钧能给梅儿什么,能给聂家什么?他只不过是战家诸多产业下的一位管事,能有何能耐?”n聂丞相盯着聂映梅冷声道:“你要我成全你是吗?你死也要嫁他是吗?好,我成全你。”n深吸了口气,聂丞相平息了下怒火,往外走挥袖道:“你今日就走,我不想再看到你,从今以后死在外头都别来找相府,我只当没生过你这个女儿。”n聂映梅浑身一软,瘫在了地上。n聂霜紫低声道:“放心吧,永远不会有那一天的。”n听见她的自言自语,聂映雪怔怔的把目光转向她:“你现在高兴了?”n“现在最高兴的人,应该是二姐才对。”n聂霜紫站起来,拍拍膝盖上的灰,对聂映梅道:“不知道爹会不会反悔,二姐快去收拾东西趁早离开吧。”n聂霜紫说完就想走了,聂映雪低声喝道:“你站住。”n聂霜紫停住脚步,回眸看她。n聂映雪冷着脸走到她面前,问道:“这件事是不是你搞的鬼?”n聂霜紫挑眉:“大姐指哪件?”n“把梅儿的事添油加醋的散布出去之事,是不是你。”n“大姐真是什么事情都喜欢往我头上扣呢。”聂霜紫笑了笑,随即点头道:“是我!”n聂映雪沉下了眼,如玉般的藕臂抬起来就是一个狠狠的巴掌下去。n幸好聂霜紫早有准备,眼疾手快地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将这个巴掌截了下来。看着聂映雪布满怒容的脸,聂霜紫轻笑道:“大姐,一回来就打人不太好吧?”n“你真卑鄙!”聂映雪皱着眉头瞪她,恨恨道:“大婚之日我明明已经向你暗示过,你竟然还这么迫害梅儿,你到底有没有人性?”n“有没有人性不是大姐说了算的。”聂霜紫甩开她的手,冷笑道:“多亏了我的没人性,你的好妹妹才能嫁得如意郎君,否则等你回来,就只能替她收尸了。”n聂映雪冷眼:“大言不惭,你败坏梅儿的名声,害爹对梅儿失望之极,只能这么无媒无聘的出了家门,还敢说自己是好人。”n“大姐!”n聂映梅冲过去横在二人中间,面对着聂映雪道:“你别怪三妹了。”n“你竟叫她三妹?”美眸微睁,聂映雪怒其不争道:“你被她灌了什么迷魂汤,竟然与她为伍,你可知她都做了什么!”n“我知道,我都知道!”聂映梅猛的点点头,红了眼眶道:“她故意叫我私奔,害叶虽钧受伤,又找人说我的坏话,这些我都知道。我虽然笨,但并不傻,很多事看着看着也明白了,你们不说清楚我也知道。”n聂映雪指着聂霜紫怒道:“那你还护着她!”n“可是……我很高兴啊。”n眼泪掉下来,聂映梅也没有去擦,而是又在聂映雪面前跪了下来,揪着她的裙角道:“大姐,三妹的方法虽然烂,但却能让我得到幸福啊。从小到大,你最疼我了,难道你不希望我幸福吗?”n聂映雪低头看着她,美眸浮起雾水,红唇微颤:“嫁给一个茶楼掌柜,就是你所谓的幸福?”n“是,他就是我的幸福。我喜欢他,喜欢了很久很久了。我不怪三妹,我很感激她,她让我和我的心上人可以走到一起。无媒无聘没有关系,声名扫地没有关系,能跟他在一起就好了。所以大姐,你也别怪她了好不好?”n“你就这么喜欢他?喜欢到为他如此卑微?值得吗?”n聂映雪别过眼,叹息了一声,即使不问,她也知道答案了。n“扪心自问,大姐你真的觉得,爹的做法是对的吗?”n聂霜紫看着她们两个,意有所指的道。见聂映雪身形微僵,想来也是知道了她爹做的好事的,聂霜紫失望的摇了摇头。n“你自己愿意认命困在牢笼里,不要理所当然的以为,其他人也该同你一般认命。”n聂霜紫淡淡的说了句,说完这句,再不停留,对聂青芙唤了一声,转身出了大厅。n等两人走远了,聂映雪才把聂映梅从地上拉起来,擦了擦她脸上的泪水道:“罢了,你开心就好。”n聂映梅破涕为笑,终于是放下了心头的大石。n聂映雪温声道:“你走之前,陪我去看看娘吧。”n两人相偕去了后院竹林。n聂映雪看着幽静的竹林,偶尔目光看向身边带着笑意的聂映梅,平静的美眸下藏着一缕深深的悲哀。n也许真如三妹所说吧,这世人艳羡的富贵荣华,真如一个华丽的笼子。身在侯门的人拥有它,却并没有几个人快乐。n眼眸微微低垂,她唇角微微苦笑,梅儿出了牢笼了,而她还在牢笼里,不知何年何月能脱去枷锁。n兴许,这辈子都是不能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五章:初露风华(一) 第一百七十五章:初露风华(一)n一日风波过后,又是入夜。n聂青芙拿着一本黄历来到聂霜紫的房间,看采衣在收拾东西,轻声问道:“三姐要走了?”n坐在绣架前刺绣的聂霜紫头也不抬,淡应道:“嗯,回来耽搁了这么久,该回王府了。”n“明日一早回吗?”聂青芙抬了个凳子坐在聂霜紫身边问道。n“嗯。”n聂霜紫点了点头,这丞相府,她着实是不想呆了。n抬眸看向聂青芙,挑眉道:“四妹有事?”n“爹让我和付管家挑个好日子,让二姐和叶公子成亲呢。”聂青芙晃了晃手里的黄历,轻笑道:“我还以为爹真的要让二姐就这么无名无分的跟着人家走了呢,没想到其实是口硬心软来着。”n“好歹也是养了这么多年的女儿,哪能这么便宜了外人?就是我们愿意,爹也不愿意,说那些话不过是一时之气,等冷静下来了自然知道该怎么做才是最好。就算不看在血脉亲情的份上,看在大姐的份上,爹也不会那么绝情的。”n银针上挑勾起,聂霜紫看着自己绣的鸳鸯图,淡淡道:“如今外头流言如刀,此时成亲确实不妥。刚好叶掌柜负伤在身,让二姐去照顾他,暂避些风头不在外面露面也好。等过些日子,外面多嘴的人都消停了,她再回来,也就没那么多人诟病了。你挑日子可以不用那么急,迟些时候吧。”n“我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来问问三姐。爹虽然没说真的让二姐净身出户了,毕竟也还是在气头上,晚点也好。”n聂青芙说着,感慨道:“二姐其实是家里姐妹几个最幸福的了,遇到如此的事,还能有情人终成眷属,令人羡慕。”n聂霜紫自嘲:“是啊,若是今日换成你我,别说得偿所愿,恐怕逐出家门都是轻的。”n搞不好,还要浸猪笼呢。聂映梅能如此顺利,其实还是托了她有个王妃姐姐的福。n聂青芙赞同的点头,眼神有些黯淡。顿了会,她又道:“爹因这事看起来气得不轻,入夜后就犯咳疾了,三姐可要去看看?”n聂霜紫摇了摇头:“我就不去了,你让厨房多做点下火的汤羹送去,好生照看就是。”n聂青芙看着她的神色,斟酌问道:“三姐似乎,心情也不是很好?是在生爹的气么?”n聂霜紫针尖顿了顿,暗叹一声,放下绣花针,抬头平静道:“与其说生气,不如说是寒心,但生在聂家,他为父亲,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n“三姐一定也经常想,哪怕生在平常百姓家里,都比生在如此凉薄的侯门里要好吧?”n聂青芙苦笑一声,站了起来:“我去看爹了。”n聂霜紫目送她消失在视线里,转眸看向收拾东西的采衣,轻声道:“采衣,你说,二姐和陈谋助的事,是意外吗?”n采衣叠衣服的动作停了下来,目露迷茫道:“奴婢也不知道,但说是意外,二小姐也太倒霉了。”n“是啊……我也有点怀疑。”n聂霜紫喃喃着,复又重新拿起针线,自言自语道:“罢了,反正事情已了,再追究也没有意思。”n第二日用过早膳,聂霜紫就带着采衣陇云回了墨王府了。时影说有事要做,昨晚就离开了相府,凤燿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n回到墨王府,已近午时,她一言不发的说回来就回来,搞得墨王府上下都一脸意外,意外之后是惊喜,心里高兴想道,阿紫姑娘总算是回来了。n聂霜紫回来之后,直奔云晖院。n苏垣正在书房里看文件,她一进来,就直扑到人家怀里去了:“王爷!”n苏垣将手上的文件搁下,伸手揽住她,淡淡道:“不是说还要十日才回?”n“我想回家了嘛,王爷你不欢迎我?”聂霜紫含笑挑眉。n听她这样毫无芥蒂的说这里是她的家,苏垣愉悦的轻挑唇角,,轻抚了下她鬓角淡道:“自然是欢迎的。”n“嘿嘿,那就好。”聂霜紫高兴的一笑,雀跃道:“战大哥叫人带消息给我说,他会让叶掌柜南下做生意顺带养伤,二姐也跟着去了,我放下心啦,所以就回来了。”n“为了你姐姐,你倒是费心。”n苏垣将她抱起来坐在自己腿上,替她调整了下舒服的姿势,便拿过一封文件又看了起来。n聂霜紫靠着他的肩膀,蹭了蹭道:“换作其他人,我也未必会费心。只是我二姐这个人,着实没有那么坏,叶掌柜也是个好人,我不忍心他们就这么劳燕分飞了。而且……”n聂霜紫看着苏垣的侧脸,浅笑道:“我一直相信,做好事是会有好报的。”n“哦。”苏垣轻挑眉:“你想要有什么好报?”n跟你永远在一起啊。n聂霜紫打了个呵欠,偷笑道:“你猜猜。”n虽然希望永远都如此时一般,快乐安然,他在她身旁。但如果有一天,她和苏垣遇到磨难的时候,她希望也能有人帮帮她和他。n靠着他缓缓闭上眼睛,聂霜紫满足的叹息:啊,果然,只有这个人,是她最向往的归宿了。n耳边传来均匀的呼吸,苏垣微微低眸,看见怀里的女孩才闹腾了这么一会儿,就睡了过去。n无奈的轻摇了下头,他将未看完的文件叠起来放在一旁,抱着聂霜紫走到了书房一侧的软榻旁。n午后和风暖暖,将聂霜紫放到软榻上后,苏垣也和衣躺在了她身旁,将面容恬静的她拥进了怀里。n软榻旁,是酣睡正沉,打着轻微呼噜声的白虎昼风。n三日后,皇上传召墨王和聂霜紫进宫。n接到圣旨,聂霜紫笑了笑,皇帝陛下终于想起她这一号人物了啊。n“小姐,你要穿这件衣服?”n进宫前,聂霜紫回房换衣服。采衣从衣柜里翻出她说的那件水蓝色莲花裙,惊讶的问道。n精致的水蓝长裙,裙摆绣着白色的睡莲,袖口别出心裁的添了银色的飘带,又绣了银蝶作衬。n很漂亮的一件衣服,本没有什么问题,可问题是这件衣服过于华美,同她家小姐平日里低调的穿衣风格大不相同。n这衣服是聂霜紫自己做的,但却从来没穿过。n聂霜紫点点头道:“嗯,和王爷一同进宫,自然不能随便。”n“喔,奴婢懂了。”n采衣咧嘴一笑,连忙给她换上。n难得小姐肯好好打扮打扮了,她自然不会反对,相反,她要把小姐打扮的让所有人都眼前一亮才好。n好一会儿,收拾妥当的聂霜紫才缓步走出房间。站在院子里等候的陇云和一翮都是一愣,苏垣一向淡漠的面色也是微不可察的怔了下。n“王爷,我好了。”n聂霜紫走到苏垣面前,微微一笑道。n苏垣别过眼,淡淡点了点头:“走吧。”n两人相偕走出紫苑阁,落在后面的一翮用手肘捅捅陇云,一副仍然回不过神来的样子盯着聂霜紫的背影问道:“那是阿紫姑娘吗?”n“很漂亮是嘛?”陇云笑了笑,对着他呆呆的神色道:“你以前一定没有仔细看过阿紫姑娘。”n说完陇云就走了。n一翮憨厚的挠挠头,不敢置信道:“啊?不可能吧?”n阿紫姑娘不一直是那样么?拥有着一张耐看的脸和耐看的气质,让人感觉不讨厌,但也仅仅是如此了。怎么今天换了件衣服,稍微擦了点胭脂,就如此惊艳?n难道他以前,真的眼拙了?n采衣捂唇偷笑:“一翮大人,你别发呆啦,快跟上我家小姐和王爷吧。”n“哦……哦!”n一翮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连忙尴尬的笑了笑,冲采衣拱拱手后赶紧跟了上去。n采衣得意的仰着下巴目送众人,她家小姐本来就漂亮啊,只是她平时低调,你们看不出来而已。如果她家小姐每次出现在人前,也如大小姐一般盛妆打扮,那凤城几位美人的位置,也必定有一个属于她家小姐的。n再漂亮的美人也总会看腻,可她家小姐的容貌就很耐看,哪怕不梳妆打扮,别人也会越看越觉得漂亮。扶桑小姐就曾说过,若真正论起姿色,连扶桑小姐都要比她家小姐弱上一分呢。毕竟大夫人当年也是名满天下的美人,她的女儿又怎么会差到哪里去n一翮急步的追到王府外,恰好听到已经上了马车的聂霜紫问同坐在马车里的苏垣:“王爷,我今天这样打扮好不好看?”n听见这属于阿紫姑娘的狡黠声音,一翮终于不得不承认,刚刚那个莲步款款的美人真的是阿紫姑娘啊。他以前真是眼瞎,还觉得阿紫姑娘不如太子妃漂亮,现在一看,一点也不输给人家好吗……n马车里,聂霜紫托腮和苏垣相对而坐,眨着水眸看着压根不正眼看她的苏垣:“王爷,你怎么又不说话?”n苏垣目光看着马车中间的茶几,沉默了会才淡淡道:“好看。”n顿了顿又补了一句:“但本王还是喜欢你平日里的样子。”n聂霜紫不解:“为什么?”n苏垣暗叹,抬眸道:“阿紫,你可知,你这样会有许多人跟本人抢人。”n“噗。”n聂霜紫忍俊不禁,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嫣然红唇轻挑,露出一个风华绝代的笑靥:“王爷可是北启最英俊最神武的王爷,谁敢跟你抢?”n就是想抢也抢不过啊。n苏垣锁着她的笑颜,眼眸幽深:“倒也不是怕,只是麻烦。”n他觉得以前无人发现她的好处,自己一人独享挺好的。(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六章:初露风华(二) 第一百七十六章:初露风华(二)n皇宫校场。n今日的校场很是热闹。因为国事繁重已经大半年不曾来校场练武健身的皇上心血来潮,一大早就来校场练起了骑马射箭,宫外的几位王爷入宫请安听闻,也一同陪同到了此地。当今皇上共有八子,除了未成年的八皇子和早夭的大皇子贬黜的五皇子,其余的都到了。n那些平日里瞻仰皇子风姿的宫女们齐齐聚到了附近,明里暗里的翘首以盼。n当侍卫来禀报,墨王爷携聂三小姐奉诏入宫后,整个校场都沸腾了起来。不止宫女们兴奋,驻守校场的侍卫们也兴奋。立太子后,朝中几位皇子都封了王爷,出宫拥有了自己的府邸。但只有四子苏煌和七子苏垣有自己的封号,而两人之中,又以苏垣的威望最高。朝野不论文官武将,尽皆赞誉。n看到自己这个儿子这么高的影响力,苏子询自豪地笑了笑,弯弓拔箭道:“让他们过来吧。”n侍卫领命下去,苏子询噌地一声射出一箭,看着自己射出的成绩,无奈摇头道:“老咯,不中用了,这箭术都大不如前了。想当年,朕的箭术可不输给你们中任何一个呢。”n苏煌拱手奉承道:“父皇过谦了,您老当益壮,箭术一如当年呢。”n“好啦,你们也别一个劲的吹捧朕了。”苏子询摆了摆手,转身将弓递给身后的太监,含笑道:“老七过来了,他的武艺享誉朝野,你们待会可以和他切磋切磋。”n“儿臣可不敢跟七弟比……”n苏煌还想再谦虚几句,却听到校场外传来一声声惊呼声,将他的声音生生淹没了。苏煌不悦的皱了皱眉,苏垣又不是三头六臂,这都城上上下下的人至于一看到他就咋呼吗?n可很快,他就发现,众人惊呼的源头不是苏垣,而是苏垣身旁的女子。n这是他此生,第一次看到一个可以和苏垣并肩,并且丝毫不被其风华掩盖的女子。n“那女的是谁啊?”n“不知道,不过真好看啊。”n“对啊,真漂亮……”n耳边传来侍卫太监宫女们的低低私语声,或赞叹或惊艳。苏煌在心里赞同的点了点头,对,是漂亮。不是那种一见倾城,再顾倾国的美,而是一眼望去濯清涟而不妖的淡雅,风姿如兰,纵然不笑,也无端让人喜欢。n这个女人,他认识,他妻子的妹妹,聂家的三小姐。n“儿臣参见父皇,诸位皇兄。”n“民女参见皇上,太子,诸位王爷。”n苏垣和聂霜紫一前一后走到众人面前行礼。面对诸多打量的目光,聂霜紫神态自若,不见丝毫拘谨。n“免礼吧。”苏子询挥手让他们起来,看着聂霜紫不太确定道:“这位是,聂三小姐?”n虽然知道自己问的是废话,但皇帝陛下还是下意识的用了疑问句。眼前这人明明还是数月前的那张脸,可是给人的感觉却大不相同。怎么说呢,嗯……并不是一瞬间变成绝美的美人,就是面容精致了很多,对,精致。宛如一个从不沾胭脂的少女,轻施粉黛,就惊艳了世人的目光。n这样想着,苏子询看着聂霜紫的目光越加思量了起来。这个少女,原是这么漂亮的姑娘么……n聂霜紫颔首:“回皇上,是民女。”n“你今日的打扮好看,比以前更适合你。”n慈祥的笑了笑,苏子询真心的夸了一句。n聂霜紫欠身谢恩:“谢皇上赞誉。”n“呵呵,好了,不必多礼,今天找你们来,只为闲话家常。”苏子询说着,拍了拍苏垣的肩,指着苏煌和苏易几个人道:“你来得正好,你几位兄弟都在等着和你切磋呢。夏猎将至,大家伙儿都勤快练身手呢,你可不能落于人后。既来了,就和你几位兄弟比试比试。”n苏垣拱手淡道:“儿臣遵命。”n“父皇这是为难儿臣们呢。”一向没什么存在感的三王爷笑道:“七弟箭术高超,跟他比试,儿臣们可是输定了。”n“既然如此,更要好好向你皇弟学习才是。”n苏子询拍了拍手:“来人,拿弓给墨王。”n苏垣看了眼聂霜紫,然后接过弓走到场中,对苏煌几人道:“几位皇兄请。”n苏煌和几位王爷见此,也纷纷拿了弓入场。n苏子询看着打算一展身手的几人,拿锦帕擦了擦脸上的汗,对目不转睛看着苏垣的聂霜紫笑道:“由着他们去切磋,校场这里热得很,三小姐同朕去水雾亭坐坐吧?”n聂霜紫怔了怔,看了眼周围方才还关注她,现在又被王爷大侠的英姿吸引住视线的人们,点了点头:“是。”n苏垣拉了拉弓弦,似有所感,回眸看到苏子询和聂霜紫离开的背影,轻皱了皱眉。n“七弟,这么多眼睛看着呢,你射箭时可要专心些。”n苏煌提弓站到了他身边,看着他的目光所向,别有深意的笑了笑。n苏垣淡淡的瞟向他:“不劳四皇兄费心。”n……n水雾亭是皇宫里颇为有名的一个景致,皇室在这里费了不少人力物力,令此处四季清凉,是夏季宫里的嫔妃包括皇帝在内都很喜欢来的避暑佳处。n水雾亭建在海棠花林里,清湖上。亭外的林木风声飒飒,亭下的流水不歇,荷花正艳。聂霜紫沉默地跟着皇帝,心里惊艳于这水雾亭的景色。n“你今日的打扮颇有你母亲当年的风采。”n背着双手往亭里走,苏子询突然道。n聂霜紫愣了下:“皇上知道我母亲?”n“自然是知道的。当年你母亲名满北启,不仅是因天下第一的绣艺,还因为她不输于她人的姿容。”n在亭中石凳上随意坐下,桌上早已有宫人事先备好了茶水凉糕,抬手示意她坐下,苏子询又道:“皇后时不时的就喜欢传召命妇进宫陪她聊天,所以朕也有幸,得以见过你母亲几次。”n聂霜紫低眸:“皇上如此赞誉娘亲,民女惶恐。”n“斯人已逝,贸然提起,是朕唐突了才是。”n苏子询和蔼的笑了笑,挥手让多余的宫人下去了。看着桌上的茶具道:“三小姐厨艺冠绝天下,不知可懂茶艺?”n“民女愿为皇上效劳。”n一听便明白了他的意思,聂霜紫站起来欠了欠身,坐得近了些,体贴地拿起茶具泡茶。n看着她娴熟的动作,苏子询思衬着摸了摸下巴。实在难以想象,眼前这个举止得体,多才多艺的人会是传闻中被聂相闲置后院多年的不受宠女儿。n派去调查的人来报的时候,他都觉得匪夷所思。在那样的环境里,她是如何把自己培养的如此才艺俱佳呢?n“当日寿宴后,朕在御书房与你说的话可还记得?”n聂霜紫沏茶的动作顿了顿,颔首道:“民女记得。”n苏子询笑了笑:“朕说过,如果你能一心为垣儿调理胃疾,无有他念,朕可以许你一个要求,任你想要什么都可以。现在看来,这个任务你完成的很好,你可有什么想要的东西了?”n聂霜紫摇了摇头:“当日民女也说过,若真为王爷好,去他身边的人本应抱着真心,实在不应牵扯利益。况且民女想要的东西,皇上未必给得了。”n“哦?这世上还有朕给不了东西?”n苏子询好奇,那到底会是什么。n聂霜紫将泡好的茶递到他面前,浅笑道:“自然是有的,非是民女妄言,皇上贵为天子,确实是高高在上,可脱去龙袍您也不过一个普通人。您能许我的,无非是富贵荣华,权势地位。可这些,民女不求。”n“呵呵,你倒是很敢说啊。”n苏子询呵呵一笑,却没有生气的意思。n聂霜紫抿唇微笑:“民女直来直往,望皇上莫怪。”n“你的直率,朕已经领教过了。”苏子询闻了闻芬芳的茶香,满意点头道:“你也很懂得分寸,知道怎么说不会令人恼火。”n“你不愿意跟朕提要求,朕自己赐给你一个怎么样?”n喝了会茶,苏子询突然出声,看着她道:“嫁给垣儿为妃怎么样?”n聂霜紫心里一惊,抬眸看着不像是开玩笑的皇帝陛下。n“朕挺喜欢你这丫头的,朕也想过了,垣儿的胃疾始终是个隐患。那是他在西凌落下的病根,非长久不能痊愈,他既然喜欢你的手艺,也能与你和睦相处,有你在他身边,朕也放心。”n苏子询打量着她的神色,自顾自道:“不过垣儿脾气倔,向来不喜朕插手他的婚姻大事。如果是你的话,哪怕不能是正妃,侧妃朕还是可以保证的。”n“多谢皇上美意。”聂霜紫起身谢恩,却是拒绝:“但民女有志,今生不为他人之妾,皇上若真要赐,便赐正妃之位吧。否则,还请皇上收回成命。”n苏子询轻皱眉头:“你会否,太过贪心了些?”n她从来都是这么贪心的。n聂霜紫低眸不语,苏子询叹了口气:“那便罢了吧,不过朕许你的约定还是有效的,你什么时候想跟朕提起这个要求了,你就进宫找朕吧。”n“皇上既然执意如此,那民女就提一个要求吧。”n聂霜紫笑了笑,恭顺恳求道:“就请皇上不再惩罚民女,让民女回家吧。”n“嗯?”苏子询不解:“朕还以为,你在墨王府待的不错。”n聂霜紫苦笑道:“墨王府再不错,可民女长期待着,始终于理不合。民女还是希望可以尽快回到家中,做自己的小姐的。”n苏子询颔首:“这倒也是,让你一个弱质纤纤的千金小姐去墨王府做事,你肯定觉得委屈了。当日也是朕爱子心切,失了妥当……朕答应你。”n“谢皇上。”n聂霜紫微微一笑,长吁了一口气。n没关系,分开是暂时的,王爷大侠是不会生她气的。总有一天,她会让自己名正言顺的待在墨王府的。n苏子询锁着她的笑容淡淡道:“但愿我那榆木脑袋的儿子离了你,会知道女人的重要性,若能亲自来求婚就再好不过了。”n聂霜紫无奈的笑了笑,王爷大侠是有多禁欲啊,竟能让他亲爹都这么操心操到饥不择食了。照这情况看,只要王爷喜欢,哪怕他要娶的是个农家女,皇上也会立马赐婚吧?n(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七章:为君为父者 第一百七十七章:为君为父者n聊了一会儿,聂霜紫发现,皇帝陛下很喜欢聊王爷大侠。n聊完了王爷大侠的厌食症,又聊起了王爷大侠的冷淡性格,总之对王爷大侠各种忧心啊。而自己好像是因为在墨王府待了这么些时日,连皇帝陛下都觉得,她对于跟王爷大侠相处有一套了。n看着面前这一脸虚心请教自个儿子有什么喜恶的皇帝,聂霜紫觉得自己的三观都被刷新了。原来自古人情最薄的皇室之中,也会有如此重情重义的人么?且这个人,还是九五之尊的皇帝。n“让你见笑了吧?”n见聂霜紫神色微讶,明白是自己的话题让她奇怪了,苏子询停下询问,食指轻叩桌面叹道:“身为一个父亲,竟还要向外人请教自己儿子的喜好,朕这个爹做的实在是失败了点。阿垣去西凌为质,是朕下的命令。朕害他受了许多苦,所以朕很想弥补。”n聂霜紫沉默,这种事情,她一个外人真的不好说谁对谁错。但是她可以想象的到,去异国为质并不是一道圣旨那么简单,更多的是一个孩子在外生存的艰难。这世上,并不是每个人都有王爷大侠那般的好运,可以重回故土,重回亲人身边。所以乍看之下,似乎是巍巍皇权无情。n但她并非无知妇孺,她也知道,帝位之上的那个人,并非天下人所见的那般轻松。n“朕虽为皇,可是很多时候,朕在儿女们面前更希望自己是个普通的父亲。但垣儿回国之后,对朕的芥蒂似乎比朕想的还要深。五年了,除去上朝召见,他一次也未主动入宫看过朕,给朕请安过。他虽未言,朕却知道,他是怪朕的。”n苏子询喝了口微苦的香茶,目光映入亭外随风翻卷,徐徐下坠的树叶,长叹道:“为君为父,朕自问做的不差。可唯独和垣儿,再难以回到从前了。”n“王爷他……寡言少语,看似冷情,其实爱憎分明。”n眼前的人放下身段,更像一个垂老的父亲,聂霜紫忍不住安慰道:“这样的人再好讨好不过了,皇上想弥补,有很多法子。民女相信,皇上是真心想弥补父子之间的距离,日久见人心,王爷总能对过去释怀的。”n“是嘛?”苏子询点头:“但愿如此吧。”n“皇上可还记得寿宴之上民女做的那道菜?王爷有胃疾,大多数时候对食物都是提不起兴趣的。但是当日,他以为那是皇上特意吩咐御厨做的,虽然不爱,还是吃了。”n见他不相信的样子,聂霜紫举了例子来说服他:“民女去墨王府之后,偶然得知,王爷厌食并非胃疾,而是在西凌时曾经受辱,导致对任何到嘴边的东西都反感,与食物的美味与否无关。但哪怕如此不喜,凡是欧阳公子太子殿下还有皇上费心为他搜罗来的食物,他也会多少吃些。也许除了民女没什么人在意过,可正因这些小事,才恰恰证明了王爷不是那么冷漠的人,他将别人对他的善意,都记在心里了。”n“皇上您是王爷的亲生父亲,血浓于水,王爷又怎么会一直将您拒之千里呢。”n替他添了新的茶水,聂霜紫的话音才缓缓落下。n有一回王爷大侠一整天都没怎么吃东西,她着急不下,就去找了欧阳阡,软磨硬泡的问出了王爷大侠厌食的原因。才知道原来当年在西凌为质时,年纪尚小的王爷大侠曾被一群西凌贵族侮辱,被迫吃蛆虫,还险些喝尿。虽然后来王爷大侠亲手报了仇,可也至此留下了厌食的毛病,只觉得送到嘴边的东西,什么都是恶心的。n欧阳阡不过简短的说了几句,她已经听的恼火愤怒,更多的却是心疼。n她的王爷大侠,究竟是受了多大的苦,才能成长的这般强大,这般冷酷呢。n她听皇上说,小时候的他,是个明媚如朝阳的小孩,笑起来比谁都温暖。可她一次也没见过王爷大侠那样笑过,那个孩子,大概早已随王爷大侠受的苦一起被丢弃在了异国他乡了吧。n苏子询疑惑:“受辱?受什么辱?”n聂霜紫犹豫了下,还是将自己知道的告诉了他。n“这些,朕都不知道……”n苏子询手指微抖,震得茶水微荡:“垣儿竟遭受过这等侮辱……原来是因为这样啊,他一次也未同朕说过。是怎样的苦,怎样的辱,朕都不得而知。不止是朕,他从来就没有对任何人诉苦过。朕还以为,他好得很……”n“皇上。”n聂霜紫扶住他的手,拿开杯子,温声道:“这不是你的错啊。”n“怎会不是,这就是朕的错。”n苏子询自责的闭了闭眼,叹息道:“朕有愧于他母妃。”n“皇上,再多的苦都已经过去了,如今王爷已经安然回来了。”聂霜紫微笑道:“人都应该往前看不是么?”n苏子询转目凝视着她,叹道:“幸亏有你,朕才知道……”n但随即他又微微严肃了起来:“这些事情怎可随意对他人言说,若让别人听去散播开了,于垣儿的颜面……”n“皇上放心,民女知道人言可畏。”聂霜紫摇了下头,保证道:“民女决无对外人提起过。民女告诉皇上,是因为您是王爷的爹,有权知道。”n“你做得很好。”n苏子询松了口气,对她目露赞赏:“朕已经许久没有遇到过,像你这么心思伶俐的女子了。与你长聊,朕不但知道了很多事,还茅塞顿开。”n“民女不敢承伶俐二字,只是不忍见皇上和王爷当真父子隔阂难消。”谦虚了一句,聂霜紫浅浅一笑:“再者,民女也希望,日后皇上对王爷能再好一些。”n苏子询无奈而笑:“朕对他,还不够好吗?哪次不是有求必应,只差未将江山拱手相让了。”n聂霜紫淡定喝茶:“皇上说笑了。”n“不,朕没有说笑。”苏子询敛了笑容,目光沧桑道:“只是,朕当真不希望他来坐朕这个位置。江山二字,太大也太沉,他已苦了许多年,朕不想他苦一辈子。”n聂霜紫微微低首,心神动容,这个皇上,三言两语的就道出了自己的悲哀,也道出了对王爷大侠的疼爱。n至少,她先前怀疑皇上想害王爷大侠的想法可以打消了。她绝不相信,眼前这个人,会那么残忍。n他既然是一个好皇帝,也应是一个好父亲吧?n心中这样暗忖,聂霜紫打算以后有机会多多进宫,跟皇帝多些接触。这样她就可以知道,这位天下盛名的明君,是不是真的那么好了。n“朕呐,在宫里沉闷多年,身边的人心思诡异,没几个能这般说说心里话的。”n苏子询突然叹息了一声,看着聂霜紫笑道:“知道为什么朕会跟你聊这么多吗?”n看着她迷茫的样子,苏子询用指尖虚点了点她的鼻子道:“因为朕知道,你喜欢垣儿。”n聂霜紫盯着在自己鼻子前晃动的手指,嘴角微抽,也不否认:“皇上英明,您是怎么看出来的?”n“还用得着看吗?这世间本就少有不喜欢垣儿的女子。你又没有什么特殊,岂能例外?”n听见皇帝这微带着些自傲的语气,聂霜紫已经不知作何表情了,心里好笑,皇上,您对王爷大侠可真是有信心呐。n可也并不是每个女人都那么俗气,喜欢王爷大侠的颜啊。她身边就有好几个对王爷大侠一点非分之想都没有的人,比如扶桑,再比如时影,如星,就连采衣,也没一见到王爷大侠就花痴啊?n大多数的人,都是怕王爷多过爱王爷好吗?n这么一想,聂霜紫觉得,还真的就她比较俗气点……n“你喜欢垣儿,自然不会做对不起他的事,所以朕放心。而且你待在他身边,有些事比朕知道的还多……”n苏子询想了想,煞有介事的道:“不如你跟朕再做一个约定如何?你替朕好好照顾垣儿,疏解他的心结,修复朕和垣儿的关系。朕呢,给你和垣儿赐婚,你看怎么样?”n“……”n皇上,你要不要把你儿子的婚姻大事弄得这么随便?n刚才不是还说王爷的妻子他左右不了,只能王爷自己选么?n聂霜紫简直想捂嘴偷笑,王爷大侠要是知道,皇上这么容易就把他卖了,他会不会气的造反呐?n但鉴于是卖给了她,不是卖给别人,王爷大侠肯定不会造反,她呢,自然也不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n“皇上,此话当真?”n“君无戏言。”n听到保证,聂霜紫勾唇而笑:“皇上,只要民女做了王爷的王妃,民女向您保证,一定让王爷晨暮不歇,日日进宫向您请安。”n听到她这信心满满的保证,苏子询失笑,摆了摆手道:“算了吧,你能使唤动他一次,朕就对你刮目相看了。”n聂霜紫但笑不语,揭开茶壶盖子看了看,笑道:“民女去换壶新茶吧。”n“这种事让奴才去就行了。”n苏子询说着,刚想招手唤人过来,聂霜紫却已经将茶壶搁进了托盘里,站起来打断他道:“皇上近来是否食欲不振?”n苏子询微愣:“你是如何得知?”n聂霜紫轻笑了笑:“这时候王爷大概和诸位王爷们切磋的差不多了,民女顺道去御膳房做两道小菜,等王爷过来了,让你们父子一道享用可好?”n“你这丫头,真是懂事。”n苏子询失笑,他还没赐婚呢,她就这么上道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八章:跋扈宫女 第一百七十八章:跋扈宫女n聂霜紫往御膳房的方向去的路上,低头思索着应该弄些什么吃的出来。她想的太专心,以至于当身后宫女急切的惊呼声响起时,她只能下意识的抬头。n一个装着满满鸡汤的汤盅迎面飞来,当头砸下。n尽管她已经用最快的速度后退了一步并抬臂挡住了脸,没有被汤盅砸到,可还是被飞出的滚烫鸡汤泼了不少在身上。n“咝~”n聂霜紫被烫的倒吸了口冷气,连忙抖动水袖和裙摆,抬眸看向自己的前面,看到一个长相清秀的宫女。n见她冒失的打翻了汤盅之后,就一脸急切的奔了过来。不料她扑过来之后,只是着急的蹲下身捡起打翻的蛊子查看,自言自语的懊恼道:“死了死了,这下可完了。”n聂霜紫低眸看着她,不禁皱了皱眉头。n“三小姐,你没事吧?”n跟着她从水雾亭一起过来的小宫女连忙放下茶盘,撩起她的袖子察看。看到白皙的手臂上一片通红时,惊呼了一声。n转目气冲冲的冲蹲在地上的宫女道:“你是哪个宫的人?怎么做事这般不小心,你可知你冲撞了谁?”n“你瞎了眼么?我是皇后娘娘宫里的。”那宫女打翻了主子的补汤,心情正恼着呢。听到这质问声立马站了起来,平日里嚣张惯了的她甚至没关心到底烫了谁,一出口就是道:“谁让你们倒霉,自己撞了上来。”n“你!”n那小宫女一看到她,气焰立马就短了一截。虽然还是气得不行,却不敢顶撞,而是对聂霜紫小声劝道:“三小姐,我们走吧,奴婢带你去找御医好吗?”n聂霜紫打量完那自称是皇后娘娘宫里的嚣张宫女,瞄了眼身旁这小宫女的忌惮神色,淡淡问道:“你认识她?”n小宫女低声在她耳边答道:“她是皇后娘娘的近身宫女之一,名唤花霞。不但是一等宫女,还是皇后身边的人,平日里莫说是我们这些小宫女,就是宫里的管事们,时不时会进宫来的官家夫人小姐们,也是不敢轻易得罪的。”n“哦……”n聂霜紫了然的点点头。不就是顶着皇后的名义欺负人吗,还这么一副骄傲的样子,无语了。不过她也懒得跟这种人一般见识,那鸡汤烫得她手臂疼得要命,再不找水泡着估计就得起水泡了。n冲小宫女点了点头,正打算离开,可谁知道那叫花霞的宫女上下打量了她一会儿,见是个虽然漂亮,却是眼生的小姐,又看出她们想息事宁人的意图,以为是没什么过人背景的小家小姐。于是更加肆无忌惮了,仰着下巴道:“这鸡汤是给皇后娘娘补身子的,能被它泼到,是小姐你的福分。”n聂霜紫刚抬起的脚步又放下了,沉默的盯了花霞一会儿。把她盯的心里发毛后,偏头淡淡问身边的宫女:“这里离皇后娘娘的寝宫远吗?”n宫女指了指左边的宫殿道:“不远,前头拐角过了莲池就是了。”n“那好。”聂霜紫点点头,率先往那个方向走去,要去找皇后的意图非常明显。n花霞心里一惊,连忙快速拦住她道:“你要干什么?”n聂霜紫低头看了看自己油腻腻的裙摆和袖子,笑了。n“你不是说,这是我的福分吗?既是福分,我自当亲自去向皇后娘娘谢恩。”n话落,推开她拦着的手走过。任凭她在后面又喊又叫,聂霜紫连头也没回。n未央宫前。n花霞插腰,对跪在地上的聂霜紫怒道:“皇后娘娘正在午歇,是不会见外客的,你这样若是惊扰了皇后娘娘,担待得起吗你?还不快从哪儿来的,回哪儿去?”n聂霜紫抬眸睨了她一眼,不搭理,气得她浑身发抖。n聂霜紫一到未央宫外就向里头的宫女禀明自己要见皇后娘娘,守门的宫女拒绝通传,她索性就在未央宫外跪了下来,耐心等候。n花霞见她这样子,对着她厉声威吓着,想把她吓得知难而退。谁知聂霜紫无动于衷,神色冷淡,反倒是她自己吵吵嚷嚷的声音太大传了进去,扰醒了皇后。n“你们好大的胆子,在本宫宫外吵个不停。”n皇后神色微倦,在宫女的搀扶下迈过门槛,缓步走了出来。n还想再说些狠话的花霞闻言背影一僵,连忙转过身向皇后跪了下来:“奴婢参见皇后娘娘。”n皇后只是看了她一眼,就把目光转向了聂霜紫:“聂三小姐,本宫听闻你今日受皇上传召入宫,因何非要见本宫不可?”n花霞一听到受皇上传召五个字,脸色一白,偏头不敢置信的看着聂霜紫。n“民女参见皇后娘娘。”n聂霜紫双手重叠磕了个头,恭敬道:“回娘娘,民女别有他意。只是民女托娘娘鸿福,享用了“一身”鸡汤,受此殊荣,分外感恩,故此想向娘娘谢恩。本想谢完恩后便走,谁知扰了娘娘好眠。无心惊扰,还望娘娘恕罪。”n皇后此时才注意到她一身华美长裙上那分外显眼的汤渍,皱眉道:“这是怎么回事?”n“回娘娘,是,是奴婢……”花霞战战兢兢的出声,结巴道:“是,是奴婢不,不小心……”n原想若是皇后查问,她也可以反咬一口说是这来历不明的小姐撞翻了皇后娘娘的鸡汤,可是皇后那么一说,花霞也不敢随便攀咬了。如果这女的真跟皇上都认识,那事情闹大了可一点好处也没有。这件事情如此简单,若连皇上都出面插手,她真是死一百次都不够的。n“该死的奴才,你是怎么做事的?”皇后听言沉下了脸,喝道:“聂三小姐乃是皇上招待的贵客,若烫出个好歹,你让本宫怎么跟皇上交待?”n花霞吓得连连磕头:“奴婢是无心的,奴婢是无心的啊,求皇后娘娘息怒,原谅奴婢这一回吧。”n“皇后娘娘说得有道理,若是人人都像这位宫女姐姐般做事,那娘娘迟早得受牵连呢。”聂霜紫挑眉,抬高自己被烫的红肿的手臂笑道:“今次幸而是烫到了民女,不是什么贵重身份,小事化了也就罢了。若他日冲撞的是哪号大人物,少不得要损娘娘的颜面。”n皇后娘娘不悦的看向她:“奴才做事失手也不是什么要紧事,三小姐何须说的如此严重?”n聂霜紫低眸不语,跪在聂霜紫身后的宫女听到这,跪着挪前了两步,磕头道:“娘娘明鉴,并非是三小姐斤斤计较,而是花霞身为娘娘身边的人,非但没有以礼度人,还咄咄逼人至极。”n在皇后审视的目光下,小宫女把事情始末说了一遍,末了道:“三小姐本不欲计较的,是花霞太目中无人了。”n“大胆!”n皇后听完后大怒,指着花霞道:“你是活腻了。”n“奴婢知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娘娘息怒,娘娘息怒啊。”n皇后看也不看一个劲求饶的花霞,冷道:“来人,把这宫人拉下去,杖责三十,贬去浣衣局。”n“娘娘,不要啊,您饶了奴婢吧,您饶了奴婢吧。”n花霞被两个太监拖着还兀自挣扎,对着聂霜紫喊道:“三小姐,聂三小姐,是奴婢有眼无珠,奴婢不该冒犯您。求求您大人不计小人过,替奴婢向娘娘求求情吧,求求您了……”n聂霜紫恍若未闻般,直到她被拖出了未央宫,都没有转头去看她一眼。n皇后看着还跪在地上的她道:“三小姐起来吧。此事是本宫治下不严,让你受委屈了。你这样也无法去见皇上,到本宫宫里换套衣服再走吧。”n话毕又偏头对身边的宫女道:“你去御医那拿瓶治烫伤的药膏来,给三小姐用。”n“谢娘娘费心。”n俯身谢过恩,聂霜紫才缓缓站了起来。在进未央宫前,她想起了在水雾亭等着的皇上,对扶着自己的小宫女道:“你且先回水雾亭禀报皇上,就说我在御膳房耽搁了,迟些回去。不要提起刚刚发生的事。”n“是。”n小宫女听话的走了。n聂霜紫跟着皇后进了她的寝宫。进去后,皇后在外面等着,让宫人带她进内室换衣服。n皇后的寝宫自是富丽堂皇,聂霜紫接过宫人递来的衣服,道了声谢,自己走到屏风后换了起来,一边换一边欣赏着金线在屏风上绣制的百鸟图,啧啧称奇。n这皇宫不说拢尽天下奇珍异宝,但肯定也不少了。一路走过,皇后宫里值钱的玩意真不少,就连一个屏风,都是王孙贵族家里比不上的,这百鸟图绣的多栩栩如生啊。n不过……她怎么觉得这绣图有些眼熟呢?n聂霜紫系紧衣带,狐疑地凑近了看。边看着还边用手摸过那些绣线的走向,摸了半晌,惊讶的微微睁大了眼睛。n难怪她会觉得熟悉了,这绣图出自她亲娘的手笔啊。以她娘名冠天下的绣艺,皇宫里会有她娘的遗世作品,聂霜紫并不觉得意外。n这屏风上绣图的针法,她还不怎么熟练,她娘又很少用,所以家里也没有作品可以供她参考。此时看到,聂霜紫忍不住细细观摩了一会。n好半晌后,直到外面传来宫人的询问声,聂霜紫才收回手,急忙着想要出去。但心神还在绣图上的她,没注意脚下,不小心踩了自己换下来的油腻腻的衣服,于是……n“嘭!”n“三小姐,你怎么了?”n“我,我没事,不小心碰到柜子了。”n聂霜紫捂着额头坐在地上,看着自己撞倒的屏风,对着外头摆了摆手道。n守在外面的宫女不放心的问:“需要奴婢进来帮忙吗?”n“不用,我马上出去了。”n聂霜紫拒绝,忍着痛站起来,刚想把屏风搬回原位,目光却落在了屏风支脚下的一个小小暗格里。n暗格很小,里头塞着一个扎满了银针的白色布偶。n聂霜紫惊讶的瞪大了眼睛,心口怦怦直跳。n这,这是……(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九章:遇害!? 第一百七十九章:遇害!?n在宫中行巫蛊之术乃是死罪,皇后身为后宫之主,竟然也会做这种蠢事。且她诅咒的不是别人……n聂霜紫掏出那个布偶,将之翻了个面,看到它背面写着当今皇上的名讳和生辰八字,心惊肉跳。n她是无意之中发现了个多大的秘密啊?诅咒皇上,那更是要死得不能再死了。n聂霜紫吞了口口水,将布偶小心的塞了回去,又将翻倒的屏风搬回了原位。等这些做完,确定一切都没有破绽后,聂霜紫才打包了自己的衣服,定了定心神走了出去。n“娘娘。”n聂霜紫出来后,向正在吃葡萄的皇后行了个礼道:“民女已经收拾妥当了,谢过皇后娘娘。”n皇后抬眸上下看了她一眼,笑道:“本宫早年的衣服,陈置已久,三小姐穿上身倒也合适。”n“娘娘风姿,民女怕是穿不出万分之一呢。”n浅笑奉承了一句,聂霜紫欠了欠身道:“娘娘,时辰不早,民女怕耽搁久了,皇上和王爷派人来寻,便先告退了。”n“哦,你这就要走了?”皇后放下手上那颗饱满的葡萄,站起来走近道:“皇上近日因国事繁忙,胃口欠佳,本宫还想向你请教请教,有什么膳食可以增进胃口呢。”n“不敢承娘娘请教二字。”聂霜紫低眸,推辞道:“皇后娘娘有什么吩咐尽可差遣民女,只是今日出来前未曾想到会来拜见娘娘,为免皇上动怒,民女还是先回去禀报皇上为好。若之后娘娘还想差使民女,派人来传便是,民女自当不敢违命。”n“三小姐你都如此说了,本宫再留人似乎有些不通情理了。”n皇后围着她转了几圈,威严的凤目中一直含着某种深意,淡淡道:“三小姐换衣服的时候,没有不慎多动了本宫宫里别的什么东西吧?”n聂霜紫一听微惊,心中有些虚,但面上还是镇定道:“娘娘说笑了,您宫中的东西,若碰坏了民女十条命也赔不起,哪里敢多碰呢。”n“说的也是。”n皇后复又重新坐回软榻上,拈起自己放下的葡萄淡淡道:“你既急着走,那本宫就不送你了。”n“再次谢过皇后娘娘深明大义,民女告退。”n欠身行了一礼,聂霜紫缓缓退出了未央宫的正殿。n皇后不急不慢的将葡萄送进嘴巴里,待咽下后才淡淡道:“来人。”n出了未央宫,聂霜紫心下一松,脚步下意识的就加快了起来。n她现在真是无比想念王爷大侠啊,皇宫真是太可怕了。n凤阳宫大门近在眼前,出了这道宫门就相当于出了皇后的地盘,她就安全了。可还没等她再松一口气,身后一道人影快步贴上了她,然后阴沉着脸抬起了手……n聂霜紫只觉得脑袋一疼,眼前便涌进了铺天盖地的黑暗。n未央宫寝殿里。n皇后独自一人坐在凤床上,手里拿着方才不久前聂霜紫刚刚碰过的白色布偶。在她身旁,铺着大片的银针。n“娘娘,人抓回来了。”n一个太监肩扛着一个人脚步匆匆的走进来,走近后将肩上的人扔在了地上,并伸出手,把指尖夹着的一根银针亮了出来。n“娘娘请看,这是奴才在这女人身上搜到的。”n“还真发现了啊……”皇后轻声呢喃了一句,拿过太监手上的银针,凤目微低,看着地上昏迷不醒的聂霜紫道:“何苦自作聪明呢?要知道,本宫最厌恶在本宫这里自作聪明的人。”n太监俯首道:“娘娘,这女人怎么处置?”n“惊鸿殿的水井许久没有收过新人了。”皇后捏着银针,缓缓扎进布偶里,阴沉道:“把她丢进去,去陪那寂寞的苓妃吧!”n“是。”n太监领命了,又将聂霜紫粗鲁的扛起来,快步走了出去。n皇后又拿起一根针,扎进布偶里。一根又一根,不断重复着相同的动作。她的动作温柔又缓慢,看着布偶的目光也温柔如水,犹如深情的女子看待挚爱。n寝宫深深,帷幔轻扬,她的背影孤寂……n……n约莫半个时辰后,皇宫沸腾了。只因,同墨王一起进宫面圣的聂三小姐不见了,众人遍寻不获。n本来一个人在宫里不见了,且只是不见半个时辰不是什么大事,至少不应该惊动整个皇宫,可是……n苏子询看着不远处被苏垣一掌拍成碎片的紫檀木桌,心下微凉,冲着满头大汗的侍卫长喝道:“还没找到吗?你们是怎么办事的?”n侍卫长东奔西跑了好一会儿了,又急又累,脸都红了:“皇上息怒,属下这就再去找。”n说完不等苏子询开骂,又马不停蹄的跑了出去。n苏子询气恼的一甩袖,在殿中烦躁地走来走去。现在不是他息怒,而是他儿子不肯息怒啊,他真怕再找不到人,苏垣会一气之下拆了未央宫。n眼角余光看到脸色发白,坐在一旁哭泣的皇后,苏子询心烦道:“好了,别哭了。”n聂霜紫走后没多久,苏垣就从校场那边过来了。他们两个在水雾亭坐着干喝茶了半天,也没把聂霜紫等回来,只等到了和她一起去的宫女。n等苏垣意识到不对劲出来找的时候,已经谁也找不到聂三小姐了。n据宫女口供,聂三小姐最后来的地方是皇后这儿,苏垣自然最先找这里的麻烦。可是皇后矢口否认知道聂霜紫的下落,苏垣一怒之下,就冷着脸把桌子毁了……n“皇上……”n皇后哭喊,刚刚被苏垣吓得身体还有点颤抖,指着大门外气道:“您就这么由着他,您就这么由着他大逆不道吗?”n苏子询替苏垣辩解道:“垣儿只是一时心急,皇后就别跟孩子一般计较了。”n“一时心急,一时心急就可以这么以下犯上吗?”皇后气的站起来,摔了几上的糕点,拭泪道:“臣妾好歹也是皇后,一国之母,辈分上更是他的娘亲。他因为一个外人,如此顶撞臣妾,传了出去,臣妾还有何颜面立足于后宫之中?臣妾当他是孩子,可皇上您扪心自问,墨王何曾把我当过母亲?”n苏子询皱眉:“垣儿性格由来这么直来直往的,你又不是不知道。”n“皇上!”n皇后跪了下来,含着眼泪狠道:“无论如何,今日这事您必须严惩墨王。若不严惩,臣妾的威仪何在?您不给臣妾做主,日后岂不是人人都可以来我宫中放肆了?”n“皇后娘娘想要父皇做主?”n苏垣冷冷的声音落下,人也带着满身寒气走了进来,生生把皇后吓得闭嘴了。苏垣冷沉的目光锁着她,漠然道:“可以。但在此之前,先让本王搜遍你的凤阳宫。”n“什么?你,你大胆!”n皇后怒得凤钗乱摇,紧捏着绢帕道:“本宫说了,她换了衣服就走了!如此妄为,你眼中到底还有没有本宫这个母后?”n苏垣冷眼,声音冷到极致:“若找不到她,莫说母后,整个皇宫本王都会拆了。”n“大胆!”苏子询喝止,皱眉道:“垣儿,父皇明白你找人心急,但你是越说越过分了啊。”n“父皇以为儿臣是说笑的嘛?”n苏垣凝眉,又把冰冷的目光移向他,深沉的眼底蕴着一团足以将周围一切焚烧殆尽的怒火:“父皇,你把她带离儿臣身边,又弄丢了她,你可知,儿臣有多生气?你已经弄丢了儿臣太多东西,难道还要再丢掉一个?”n“你……”n苏子询心神俱震,刚想问些什么,门外却响起了大片脚步声,太子和祁王几位王爷听到消息,都纷纷赶了过来。n“父皇,母后,这是怎么了?”n众人一股脑的涌进来,苏易看到这凝滞的气氛,率先出口问道。n苏煌看着苏垣的表情,嘴上问道:“儿臣听说,聂三小姐不见了是吗?”n“不错。”n苏子询深吸了口气,压下对苏垣的恼火,对其他人道:“都别问了,也都别闲着,现在当务之急是先找到聂三小姐。找到她了,什么都好说。”n苏垣看都没看众人一眼,只是盯着皇后对侍卫丢下一句搜宫后,一言不发的又出去了。n他虽然还是那副冷淡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可周身的气场寒如冰窟,令每一个人都能深切感受到他的怒气。n墨王爷苏垣很少生气,可他若是生气,那凤城铁定要风云变色了。 皇宫里花草树木繁多,蜂蝶如星。n一只蝴蝶蝶翼轻颤,晃晃悠悠的飞进了惊鸿殿里,盘旋在了后院里的水井上方。很快,又是一只蜜蜂飞了过来,同样盘旋着。接着,又是一只蝴蝶,一只蜂,两只蝴蝶,三只蜂……接二连三的,一只接着一只飞了过来。n起初,只是一两只一两只的,并未引起行色匆匆的宫人注意,但很快的蜂蝶就成了一群又一群,聚拢盘旋在惊鸿殿上方,形成了一番奇景。n“快,快看,那是什么?”n一个正好找人找到惊鸿殿附近的太监拉住身边的同伴,指着惊鸿殿道。n另外一个太监抬头望去,也是惊异的瞪大了眼睛。n“怎,怎么回事?”n“大白天的闹鬼了?”n“不会吧?你别吓人好吗?”n“莫不是,苓妃娘娘显,显灵了?”n“呸,怪力乱神,别胡说!”n渐渐的有越来越多的人看见了这个奇景,口耳相传,转眼就吸引了大批的人过来。太监宫女还有侍卫甚至嫔妃,所有人聚在惊鸿殿门前,就是没有一个人敢进去查看。n惊鸿殿,这个禁地,那个孕育了太子和墨王的传奇女子的居住地,从来都是宫里最讳莫如深的地方。n正奔走在皇宫各处找人的苏垣远远就听见了吵杂的议论声,微皱着眉头回首,看向自己母妃的寝宫。n漆黑如墨的瞳孔映出漫天盘旋的蜂和蝶,苏垣下意识的转动脚步奔了过去。n风声猎猎中,一声低不可闻的叹息飘散在身后。,暴露了他所有的不安。n母妃,如果您在天有灵,请让孩儿找到阿紫吧……(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章:垂危 第一百八十章:垂危n花园一侧,祁王和三王爷并肩,漫不经心的找着人,三王爷抱怨道:“七皇弟也真是的,那女人不就不见了半个多时辰吗,至于这么急么?皇宫这么大,兴许她在哪里贪玩或者迷路了呢?父皇竟也随着他胡闹,使动了整个皇宫的人去寻。”n苏煌微微一笑:“三皇兄莫恼,这皇宫向来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你我自小在此长大,当比任何人都清楚才是。我虽与聂三小姐会面不多,但也看出她并非是个贪玩莽撞的人,相反,在皇宫这等地方,她会比任何人都谨言慎行才对。如今突然之间没了踪影,必是发生了什么事,也难怪七皇弟着急了。”n“能出什么事?顶多是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被关起来教训了一顿呗,她一个宫外的,还能有性命之忧么?再说了,就算真出了什么事,关七皇弟他什么事……”n三王爷说着,惊咦了一声:“四皇弟,你有没有发现,七皇弟这一次十分反常啊?嘿,他回朝这么久了,整天跟个冰块似的,这还是为兄第一次看到他这么关心别人呢。就连有几次,父皇和太子遇刺,也没见他这么着急啊。”n“三皇兄说的有理。”苏煌笑了笑,意有所指的道:“兴许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吧……”n“三皇兄,四皇兄你们怎么还在这儿啊?”n两人正闲聊着,六王爷急匆匆的跑了过来,指着惊鸿殿方向道:“惊鸿殿那边有大情况,你们赶紧跟我一起去看看吧!”n苏煌遥遥看向那边,但因为距离较远,只能看到半空中零散的几只蜜蜂蝴蝶,疑惑道:“那边怎么了?”n“出现了一件怪事,好多蜜蜂和蝴蝶飞了进去,密密麻麻的。父皇和母后都过去了,我也正准备去瞧热闹呢。”n六王爷说得急切,随时准备撒开脚丫子跑过去似的,催促道:“三皇兄四皇兄,咱们快过去看看吧。”n……n惊鸿殿前,人头涌动。那些被皇帝派出来寻人的宫人侍卫,都被吸引了过来,每个人都惊疑不定的看着惊鸿殿上,那盘旋不去的蜂蝶。n“皇上,皇后娘娘驾到!”n一声太监的高喊,惊醒了被吸引着视线的人。众人纷纷让开道路,屈膝下跪,让那两个身份尊贵的人走到近前来。n“这是怎么回事?”n苏子询看着这副奇景,威棱的目光扫过四下。可俯首跪地的所有人皆是摇头,没有一个人知道是什么原因造成的这副景象。n皇后凤目死死的凝视着那些蜂蝶盘旋的位置,在发现是惊鸿殿后院后,妆扮精致的容颜渐渐发白。n观望了一会儿,苏子询一甩衣摆道:“朕进去看看。”n“皇上不可。”皇后连忙激动地拉住他,见他疑惑的看过来,心虚的放柔了声音,担忧道:“皇上,现在此处为何会聚了这么多蜜蜂蝴蝶原因尚不明确,里头什么情况也不知道。要是有人暗布什么诡计,您贸然进去,若是有什么危险……”n“这里是皇宫,是朕的地盘,能有什么危险?”n苏子询皱眉抽回自己的手,转头看着殿门紧闭的惊鸿殿,沉声道:“就算真有什么人为的阴谋诡计,朕也要亲自去察看。朕绝不允许,有人打扰苓妃的清静。”n皇后怔怔的看着皇上说完推开殿门走进去的背影,低头盯着自己空空的双手,只觉得凉风一阵阵的吹过手心,冷到心里。n敛了神色,皇后也缓缓抬脚迈过了门槛,走进了这座空寂多年的宫殿,眼底冷如冰霜。n这么久了,那个女人应该已经淹死了吧?n苏子询循着那些蜂蝶,一路往惊鸿殿后院走。越往后走,蜜蜂和蝴蝶就越多,流连不去的在各殿中徘徊,几乎布满了整座惊鸿殿。n苏子询的心不受控制的加速跳动了起来。惊鸿殿冷寂了这么多年,虽知不可能,但这一刻,他也多希望这是苓妃显灵才出现的奇景。n哪怕是寂寂魂魄短暂归来,都是好的。n苏子询这样想着,加快了脚步的步伐,可正当他快要走到后院时,一道黑影迅疾如风的翻过墙,比他更快一步的扎进了蝴蝶堆里。n聚在后院的蜜蜂蝴蝶简直成千上万,盘旋在空中连太阳射下的光线都遮挡了。苏子询一边驱赶着身边的蝴蝶,一边凝目看去。刚看清了那在后院唯一一口水井旁停下的黑影是苏垣,就看到苏垣背影一震,接着就一头跳进了井里。n“垣儿!”n苏子询震惊的大喊一声,连忙冲过去扑到井沿上,探头看下去却是瞪大了眼睛。n深不见底的水井里,除了苏垣,还有被泡得脸色发白的聂三小姐。n苏垣抱着昏迷的聂霜紫,伸掌一拍水面,借着冲力脚尖接连在井壁上点了几下,就从井底跃了上来。n把怀里昏迷的人放在地上,苏垣沉着脸探了探她的鼻息,发现只剩下一丝微弱的气息后,当机立断的按压她的胸口,一声不吭地做起了救治。n“垣,垣儿,聂三小姐没,没事吧?”n苏子询走近两人,看着苏垣沉郁如水的脸色,担心的问。n苏垣理也不理他,只是一个劲的重复的按压着聂霜紫的胸口。可做了半晌,聂霜紫还是没有如预期般的吐出吸入心肺的井水醒过来,从井里捞上来的冰冷身子还是一样冰冷。n苏子询忍不住伸手搭上苏垣的肩:“垣,垣儿?”n“父皇。”n苏垣抬头,眼底一片猩红,薄唇被隐忍的痛苦咬破,一丝鲜红的血挂在苍白的唇色上,显得分外惊人。可他丝毫没有注意到此时自己的神色有多可怕,声音依旧冷静:“请御医。”n苏子询被他这副样子吓到了,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抚道:“好好好,父皇这就去给你叫御医,这就去给你叫,你别急,你别急啊!”n话落,苏子询片刻也不敢耽搁,急急转身又往外跑了,一边大步跑一边冲外面喊道:“来人,请御医。来人,快去请御医。”n神色之焦急,连迎面撞上后面进来的皇后,都没有停下来打声招呼,直接看也没看地擦肩而过了。n皇后气恼的瞪着他的背影,又回眸看向井旁的两人。神色变幻,长长的指甲掐进肉里,可还是没敢走近些看看那女人死了没。n皇后深吸了口气,平复了下自己焦虑的心境,转身面目平静的走了。n她绝对,绝对不能让这个女人醒过来。n苏垣微微抬眸,看向周围原本盘旋,却在聂霜紫被捞出来后纷纷落下,或停在地上,或停在屋檐,或停在花草上的蜂蝶。这些蜜蜂和蝴蝶围绕在他和阿紫身边,像一种无形的守护般。n可此时他却没有半点心情去关注这些奇怪的现象。n将地上浑身冰冷,气息随时会断的人揽进怀里,苏垣抿了抿唇,咽下自己口中咸涩的血。他身上的寒意甚至比她还要冰冷,眼中翻涌着随时会决堤的黑暗。n低首在她耳边轻语,声线沙哑的不像人声:“阿紫……你若敢死在本王前头,黄泉碧落,本王都会追着你,永不放过……”n惊鸿殿侧殿寝宫内,冰冷的阳光无生气的透过纱窗照进来,丝毫不能温暖一室沉重的气氛。n“请皇上,王爷息怒,老臣实在无力回天了……”n老御医颤颤巍巍的收回自己搭在床上女子手腕上的手,对着在房中走来走去焦心的皇帝拜了一拜,心惊胆战的加入到了跪了满地的众多御医中去。n躺在床上的女子面如白纸,伸出来的手腕上放着一方锦帕。宫中全部的御医已经一一隔着那块锦帕诊治过了,但全部的人最终也只给出了无能为力的答案。n“废物,一帮废物!”苏子询恨恨甩袖,怒道:“人不是还没死呢么?你们一个个的不想法子救,跟朕说什么无力回天!”n老御医颤抖着身子小心翼翼道:“皇上,聂小姐是昏迷之中被投入井底,窒息半个时辰之久,若是常人,早已气息绝尽。她尚能残留一线气息,已是不易。现在也只能用药物吊着她最后一丝气息,不至魂归离恨天。可此法只是权宜,并不能真的起死回生啊。”n“难道,就真的一点法子也没有了吗?”n苏子询皱眉,目光看向坐在床榻旁,与阴影融为一体的苏垣,担忧道。n“除非有救人活命的圣药,否则就只能期盼奇迹了。生死有命,我等人力不可逆转。”老御医叹息,拱手道:“请皇上,王爷节哀。”n前提是,能节哀的了啊。n苏子询无奈的叹气,向苏垣走去宽慰道:“垣儿,事已至此,你……”n什么节哀顺变的话还是说不出口,苏子询改口道:“御医说聂三小姐是昏迷之中被丢进了井里,一定是有人蓄意谋害。此事父皇一定会查明白,还聂三小姐一个公道。”n苏垣听了不作反应,只是转眸看向御医,淡问道:“用药物留住气息,能暂缓多久?”n老御医犹豫了下,不忍道:“至多三日,三日后……”n苏垣站起来走到床前,出乎人意料的将聂霜紫抱了起来往外走。n苏子询喊住他道:“垣儿,你这是……”n“父皇。”n苏垣脚步微顿,头也不回的道:“您一直很想儿臣尽快成婚是么?”n苏子询心微微下沉:“你这时候说这个是想?”n低眸看着自己怀里的人,苏垣轻轻勾唇,极淡又极认真的道:“请为儿臣赐婚吧。”n(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一章:转机 第一百八十一章:转机n“你是认真的吗?”n看着他的背影,苏子询沉声道。n苏垣冷冷地回眸:“儿臣从不开玩笑。”n看了一眼满地御医,苏垣沉了沉眼,转身抱着聂霜紫走了。n寝殿外,苏易和苏煌几个兄弟连同皇后都在此等候。见苏垣抱着人出来,都想纷纷凑过去,可还没走近就又被苏垣可怕的神色吓退了。n苏垣一言不发的抱着人从他们之间走过,径自离去。苏易等人面面相觑,看着远去的苏垣,眼底神色晦暗不明,心思各异。n苏垣抱着聂霜紫回了墨王府,正在扫地的采衣看到昏迷不醒的聂霜紫,惊呼一声扔掉扫把奔过来道:“小姐……这是怎么了?”n苏垣没理她,抱着聂霜紫自顾自的进了房间。n采衣一把抓住跟在苏垣后面的一翮,急切问道:“一翮大人,这是发生什么事了?我家小姐怎么了?”n一翮看着她着急的小脸,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只好模糊道:“采衣姑娘,阿紫姑娘在宫里出了意外……”n“出了什么意外?”采衣焦急的道:“要我去请大夫吗?我这就去请。”n说着就想往外跑,一翮连忙拉住她:“采衣姑娘,你别忙活了,现在一般的大夫救不了姑娘……你还是留在这里好好照顾阿紫姑娘吧。”n“什么叫……叫救不了?”n采衣白了白脸色,转目看到苏垣已经出来了,忐忑的看着他。n可苏垣只是偏头对她淡淡道:“好好照顾她。”n王爷和一翮就这么离开了,采衣转身跑进房,看到躺在床上没有一点生气的自家小姐,心疼的眼泪哗地就流下来了。n握着聂霜紫冰冷的手,采衣哭道:“小姐,这是怎么了啊?早上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回来就这样了呢?”n“阿紫!阿紫怎么样了?”n采衣俯在床头哭了好一会儿后,扶桑如风如火的身影跑进了紫苑阁,一推开房门就着急道,语气里有丝毫掩藏不住的关心。n“扶桑小姐。”采衣抬起头,擦了擦红肿的眼睛哽咽道:“小姐她……”n“阿紫!”n扶桑冲到床前,看着聂霜紫的样子也是心疼的咬牙。颤抖着手探了探她的鼻息后,扶桑的眼立马就红了。n“扶桑小姐,我家小姐怎么了?”n看着她的神色,采衣的担心更上一层楼。n扶桑连忙安慰她:“采衣你别急,我已经让清霜去找如星了,扶澈和云牙也去四处请大夫了,一定会没事的。”n聂霜紫在宫里落了井的事虽未散播出去,但为官之人哪个不是到处布了眼线,更何况今日宫里还发生了那般奇景,还恰恰是在聂霜紫落井之处。所以这事在凤城官宦贵族之间已经传开了,都城里的大人物现在对聂霜紫都是诸多揣测。n扶桑一听到消息,就立马过来了。之前还不相信阿紫危在旦夕的事情,现在一看,情况竟比她想得还要糟。n采衣打了盆热水过来,扶桑亲自洗净了帕子给聂霜紫擦脸。触着她冰冷的体温,扶桑心下发狠,如果让她知道是谁害了阿紫,她绝对不会轻易饶过那个人。n这般想着,清霜和如星就过来了,扶澈也请了一大帮子大夫挤进了紫苑阁。n扶桑连忙站起来让位,催着他们给阿紫诊治。n片刻后,大夫们都一个接一个的摇头叹息,一个接一个的拱手告辞,就连如星,在细细察看过聂霜紫的情况后,也红着眼睛哭了起来。n“庸医,一个个都是庸医,白请你们了!”n看着大夫们一个个都苦着脸说无能为力,扶澈气恼的把他们全轰了出去,嘭的一声狠狠关上房门。n“臭小子,你安静点,吵到了阿紫怎么办?”n扶桑没好气的拍了一下扶澈,把他从门边揪过来丢给了云牙。n如星坐在床边叹气:“你们别怪那些大夫了,不是我们不想救,是阿紫的情况真的药石无灵……”n“不可能!阿紫姐姐那么好的人!”n扶澈一听,嘴巴立马就扁了,却死死的忍着眼泪。云牙抹了抹眼,也是一脸难过。n采衣脸色惨白的坐在了地上:“连如星小姐都这么说……”n“阿紫现在的性命被勉强吊着,无论施针用药,都会让她立刻气绝的。”如星不忍的掉了眼泪,哭道:“都怪我学艺不精,如果师父在就好了。”n可她师父神出鬼没,谁知道现在在哪里,而阿紫没有那么多时间让她们慢慢找人来救了。n“我不信,难道我们就只能这么干看着?就只能这么眼睁睁的看着阿紫断气吗?”n扶桑深吸了口气,眼底浮现怒火,转身朝外走,一副要打人的架势:“苏垣呢?他把阿紫带进宫的。现在阿紫性命垂危,他去哪儿了?”n她刚话落,打算拉开房门,苏垣就推门进来了。n一看到他,扶桑立即火冒三丈:“苏垣,你还有胆出现在我面前?”n苏垣淡淡的看着她,冷道:“出去。”n“什么?”n扶桑气结,可苏垣已经越过她,走近床榻,对所有人冷淡道:“出去。”n几人对视一眼,皆是不动,苏垣冷漠道:“此处是墨王府,如果不想本王动杀意,就给本王出去。”n几人听言,只好把所有担心搁回肚子里,拉着不肯配合的扶桑出去了。n房里安静下来。苏垣踱步走近,在床沿坐下,漆黑不见光亮的墨眸凝视着聂霜紫淡淡道:“本王这一生,都未曾幸运过。原以为唯一之幸便是你,可现在看来,命运并不曾眷顾本王。阿紫,你说,若连你都失去了,这人世,本王还留恋它做什么?”n苏垣说着,缓缓躺了下来,将她冰冷的身子拥进怀里,下巴轻轻搁在她头上,语气虽平淡,面色却透着永远不会在别人面前展露的疲惫:“阿紫,你一直想知道却不敢问本王的过去。现在,本王都告诉你好不好?你好好听着,本王不会说第二次了。”n“七岁以前的记忆,本王都模糊了。现在记得的深刻之事都是不好的,从七岁那年开始。那日皇兄生辰,本王和皇兄亲眼见到母妃中毒死在自己面前。那之后,本王被送往西凌为质,卑微如蝼蚁般的活了十年。在西凌,本王只是奴隶,被丢进过蛇窟,和狮子搏斗供人赏玩,爬过别人的裤裆,吃过泥巴,也曾被当作死人丢在腐肉堆里过。你可能想象得到,一个人一次又一次独自从生死中爬出来的感觉?”n苏垣轻轻叹息,看着寂冷床帐道:“阿紫,你可觉得本王很可怜?若你觉得本王很可怜,你便不要离开。否则,本王真是可怜极了……”n一颗清泪,从聂霜紫双目紧闭的眼角滑落,悄无声息的滴到苏垣的胸膛上,被锦衣掩盖。n紫苑阁外,扶桑和如星等人看着守在门口不让她们进去的一翮和司漠,皆是气急,可也不能把他们怎么样,只好苦着脸在院子外各自找了个地方坐着。n颜宿和欧阳阡都过来了,也劝了几人回去,可是没有一个人愿意走,都固执的要留下来照看阿紫。n扶桑还冷着脸哼道:“我倒要看看,他能把人霸占到几时!”n颜宿和欧阳阡对视一眼,皆是无奈。n苏垣回来后,就把他们都找了过去,命他们动用所有的力量,一定要在最短的时间里找到可以救命的药或者是南岳神医,以至于他们都没能第一时间去看望阿紫姑娘。n现在王爷占着人,他们更看不到了。n一翮看着脸色惨白的采衣,有些心疼,这丫头的脸色白的都快比得上阿紫姑娘了。n“采衣姑娘……”n走到她身边,一翮想要说几句安慰话,可又不知道怎么说才好。n采衣蹲在地上,抱着膝盖黯然道:“我真的不懂,我家小姐怎么就这么多灾多难。她明明那么小心做事,谨慎做人,可总有这样的事发生在她身上……”n刚止住眼泪没多久的眼眶又红了,采衣难过的恨不得代替她家小姐受苦。n一翮叹道:“如果有什么人能救阿紫姑娘就好了。”n这句话入耳,采衣愣了愣,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个人,无神的眼睛一亮惊喜道:“我想起来了!”n其他人都被她忽然惊喜的声音吸引过来,扶桑问道:“采衣,你想起什么了?”n“我想起来了……”n采衣喜极而泣,擦了擦眼泪后突然站起来,也不解释什么,转身就往外跑。n“采衣姑娘!”n一翮想也没想的就追了上去。n几人看着两人跑远都是一头雾水,但是也没有去拦。如果说在场有什么人能为阿紫姑娘去死还眼都不眨一下,那肯定是忠心耿耿的采衣了,所以他们相信,采衣一定不会拿聂霜紫的安危开玩笑。n一个多时辰后,采衣和一翮满头大汗的带回了一个人。n看到他,扶桑最先惊讶的站起了身,意外道:“主持?”n跟着采衣和一翮过来的和尚念了个佛号,对扶桑微微弯腰见礼道:“扶桑施主,好久不见。”n这个人,正是灵泉寺的主持勿妄大师。聂霜紫每年都要去灵泉寺给她娘拜祭,所以扶桑和清霜都认识他。(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二章:起死回生 第一百八十二章:起死回生n清霜惊讶的看向采衣:“采衣,你把主持大师请来做什么?”n“额,我……”n采衣不知道怎么解释好,勿妄大师主动解惑道:“老衲对岐黄之道略知一二,年少时也曾做过江湖郎中。听闻聂施主病危,采衣施主心系聂施主,故而才寻了老衲。”n采衣连忙冲着扶桑等人点点头,嗯嗯了几声。n“原来主持也懂医术。”扶桑这才了然,随即又皱眉道:“可是城中诸多大夫都束手无策,怕是主持也是白来一趟了。”n勿妄大师呵呵一笑:“若诸位施主相信老衲,不妨让老衲一试。”n颜宿道:“大师有把握吗?”n“有把握又如何?无把握又如何?”勿妄大师反问他,仍是挂着慈祥的笑容:“难道老衲无把握,你们便要放弃一试的机会了么?”n“颜宿公子,主持大师医术很高明的。”采衣替勿妄大师担保了一句,对勿妄大师道:“主持大师,你快去看看我家小姐吧,莫再耽误了。”n“那有请施主带路。”n勿妄看了一眼众人,微微一笑,对采衣抬手示意道。n一翮拦住采衣道:“等一下,待我禀报王爷先。”n说完,一翮独自进了紫苑阁。众人在外面焦急的等了一会儿,苏垣才出来。n站在院门口,苏垣清冷的目光看着勿妄大师:“你能救她?”n勿妄不卑不亢:“老衲愿意一试。”n扶桑走过去道:“你就让主持试一试吧,兴许主持有法子呢?”n“本王没说不让试。”苏垣淡淡的睨了她一眼,对勿妄大师道:“你独自进来。”n扶桑气的跳脚,又想发火,幸亏清霜和采衣眼疾手快的拉住了她。n苏垣和勿妄大师进了聂霜紫的房间,院外的人只好继续耐心等着,希望采衣带过来的这个真是深藏不露的高人,能让聂霜紫起死回生。n房内。n勿妄大师只是看了一眼聂霜紫,便点了点头道:“还好,并非最糟的情况。”n苏垣怔了怔,死寂的眸子微动闪过一丝光亮,又问了一句道:“你能救她?”n只是这一句不复刚才的冰冷,分明带上了一些迫切,虽然极淡,却真实存在。n勿妄大师笑了笑:“老衲能救聂施主。只是还请王爷回避,老衲救人时,外人不宜在场。”n苏垣轻皱了皱眉,冷沉的眸子盯着这个和尚,可勿妄大师不动如山,不言语,也不动手救人。n“希望你明白此处不是能说大话的地方。若救不了她,你就回不去了。”n苏垣淡淡的说道,看了一眼聂霜紫,配合地转身出去了。n勿妄大师看着房门在自己面前关上,缓缓敛了笑容,转目望着聂霜紫,叹息道:“少主人,这些年你真是受苦了。”n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巧的木盒,小心翼翼的开了锁,勿妄大师走到床边坐下,将木盒放在聂霜紫枕旁,低声自语道:“不过,很快少主就能脱离苦海了。”n这样说着,勿妄大师打开盒子,一只匍匐着的纯白如雪的蝎子带着丝丝寒气舒展开了身形,尾勾轻扬,缓慢的爬出了盒子,朝聂霜紫脸上爬去。n勿妄大师凝视着雪蝎爬上聂霜紫的脸,所过之处微结冰霜,寒意沁人,不禁露出一个有些渗人的笑:“蛊王沉睡了这么多年,一醒来就有这么好的补品,一定很兴奋吧?可不要太闹腾,这可是为了救少主才让你提前苏醒的。”n随着他的话落下,雪蝎已经爬到了聂霜紫的嘴巴上,停留了一会儿,竟自动从唇缝中钻了进去,片刻间就消失在了聂霜紫的嘴巴里。n随着雪蝎的消失,聂霜紫的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原本毫无生气如死人般的脸色微动,透出一抹淡淡的隐忍,仿佛身上有什么地方在隐隐作痛般。n勿妄大师合上木盒,重新放回怀里,盯着聂霜紫的神色看。n大约一柱香后,聂霜紫的神情才从隐痛渐渐归于平静,勿妄大师凝重的样子才放松了下来,对着聂霜紫恭敬道:“少主,蛊王已成熟,老奴很快,便会来接你离开北启这是非之地。”n说完这句话,勿妄大师出了房门,又是一副得道高僧样。n扶桑等人都到了院子里等着,见到他出来皆迫不及待的凑上前。不等他们问,勿妄大师双手合十,见了个礼道:“聂施主已安然无恙,请诸位施主放心。”n“真的吗?”n采衣简直不敢相信,不久前还在为小姐悲痛欲绝呢,真的这么快就有奇迹发生了。n“诸位施主可去看望,只是聂施主元气大伤,需得再躺一日方可苏醒。”n伸手示意了下,勿妄让开身子,扶桑和如星等人就先一股脑的冲进了房间。n勿妄走到院子一侧,向站在那儿的苏垣道:“王爷,济世救人仍是出家人份内之事,请王爷宽怀,莫多猜疑,老衲这就告辞了。”n“多谢。”n苏垣难得的道了声谢,对一翮道:“送客。”n他这厢话才落,就听到屋里传来如星兴奋的声音:“好了,阿紫好了,没事了!没事了!”n紧接着响起的是其他人的欢呼声,苏垣一听,眼底的冰霜尽融,一直紧绷着的冰冷气息终于柔和了下来。n颜宿和欧阳阡几个男人对视一眼,也是满脸喜色。n勿妄看着这一大帮子喜形于色的人,没有去打扰,默默离开了。临走前望了一眼又充满人气的紫苑阁,心下微叹。n这里有如此多关怀在意她的人,不知那一日到来时,她是否会舍得离开。n……n一日时间悄然而逝。n聂霜紫觉得自己仿佛做了场大梦,梦里尽是些久远的记忆和奇异的东西,有她早已记不清的事物,有她心中牵挂的人,可梦境里的景象始终朦胧,像隔着一层浓雾。等她清醒了,梦中的东西又忘了。n懒洋洋的睁开眼,身子沉重的不像是自己的。聂霜紫抬起手,拍了拍自己有些发晕的脑袋,这才看清自己身在何处。n她自己的床?n熟悉的房间映入眼帘,聂霜紫纳闷的坐起来,她何时回到墨王府了?n昏迷前的记忆回到脑海里,聂霜紫心里一惊,算是彻底清醒了。刚想喊人,可转过去的头又愣住了。n为什么她房间里,七零八落的躺了这么多人?n聂霜紫纳闷的掀开棉被下了床,轻着脚步朝或躺或趴的几个人走去。房间里宫灯幽暗,扶桑撑着头在桌边打瞌睡,如星躺在了软榻上,清霜趴在桌子上。采衣抱膝坐在床边的地上,依靠床柱睡了过去。还有扶澈和云牙,相互依靠着在门旁。n每个人都是相同的一脸疲倦。n这几个家伙,不会都是在守着她吧?n聂霜紫抽了抽嘴角,看着她们,又心疼又感动,她到底是昏迷了多久,才让他们这么多人累成这样?n在房间里呆站了一会儿,聂霜紫还是搞不清楚情况,但也没有吵醒几人的意思,自己轻手轻脚的打开了房门。n看到满天繁星,聂霜紫才知道现在已经是深夜了。n摸了摸自己饥肠辘辘的肚子,聂霜紫无奈的摇了摇头,为什么她总是在半夜三更起来找吃的啊?n“阿紫……”n才刚走出紫苑阁,就听到一个淡淡的声音喊住自己。n听到这沙哑中带着深切清绪的声音,聂霜紫怔了下,快速回头,果然看到苏垣在自己身后。n“王爷!”n聂霜紫习惯性的兴奋扑了过去,在苏垣怀里蹭了蹭。蹭完之后却发现,王爷大侠没有像以前一样抱着自己回应,纳闷的抬头,看到他深沉的神色不解道:“长玦,你怎么了?”n苏垣沉沉地看着她,半晌竟然极其情绪化的长叹一声,喑哑道:“你终于舍得醒了。”n聂霜紫被他这表情吓得一愣,好一会儿才呆呆道:“对不起……”n苏垣抱住她,抿唇道:“你可知你昏迷了多久?”n聂霜紫忐忑的问:“多,多久?”n“五日。”n苏垣淡淡道,说的有一丝咬牙切齿。n那个和尚临走前明明说的是一日,可却生生让他们所有人等了整整五天。要不是阿紫生命体征正常,他都快要控制不住自己,跑去拆了那个和尚的骨头了。n这么久?聂霜紫眼皮都跳了跳,怪不得扶桑她们一个个都瘫成那样了。n肯定都担心坏了吧?n“长玦,我有话跟你说。”n心里感动不已,聂霜紫吸吸鼻子忍住哭腔,急切道:“我这次落井不是意外。”n苏垣凝眸:“本王知道。”n“你知道?”聂霜紫讶异:“那你知道是谁……”n“阿紫,你以为本王这五日都在闲着?”苏垣挑眉,冷冷道:“但先不急,你既醒了,本王便有余力去收拾她了。”n“没关系吗?皇上那边呢?她可是……”皇后呢。n聂霜紫没有说破,忧心道。n“她不该动你。既动了你,那就没有什么情面可留了。”n苏垣眼神微冷,从前他总是看在父皇的面上放过她,这一回,他不会善罢甘休了。n“哦……”n聂霜紫乖巧的点了点头,既然王爷大侠已有决断,那她就不操心什么了。n皇后又怎么样?天塌下来也不怕,凡事都有王爷大侠顶着嘛。(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三章:废后(一) 第一百八十三章:废后(一)n“你昏迷时,本王将你脱离陷境并还在昏迷之中的消息散布了出去。”n牵着她的手往厨房走,苏垣边走边淡淡道:“当晚便有人迫不及待的派了人来刺杀你。既然如此,本王只好收下这份礼物了。”n聂霜紫歪头问道:“刺客抓了活的?”n“本王若要活的,就没有他想死的机会。”苏垣睨她,淡淡道:“如今你醒了,本王也可以拿他作作文章了。”n“那刺客招供了么?”n聂霜紫想,能被派到墨王府刺杀的刺客,口风应该很严吧?n苏垣淡道:“那不重要,从他被抓的那刻起,很多事就注定了。有些人,若没有把柄也就罢了,一旦被抓住了一个,她从前做过的事都会被揭出来。”n“哦。”n聂霜紫了然的点点头,打了个呵欠。苏垣看着她疲倦的样子,还微带着苍白的脸,淡淡道:“待会吃过东西,回去歇着,你此次身子大伤,要调养不少时日。”说着又顿了顿,微嘲道:“如不是你饿了,本王想,你大概还要再躺几日。”n“嘿嘿。”n聂霜紫讪笑了下,她也不想的啊。n不过这一次,她真的差点死了吧?能得救,真是不幸中的万幸。n在井里时,她有过短暂的苏醒,可很快就又因为窒息而昏过去了。那时候,她还以为她这辈子就要交代在那口井里了。n那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事,她是怎么得救的,她就一概不知了。n聂霜紫再次好好休息的时候,已经天亮了。n苏垣陪她吃过东西后,回到房间,面对的是扶桑等一大帮子人的焦急问候还有泛滥的眼泪,虽然在王爷大侠的低气压下,他们最终乖乖回去睡觉了,但聂霜紫也是被闹得够呛。n也觉得很幸福,醒过来之后有那么多关心她的人在旁守候,比冷冰冰的相府好多了。n再醒来,已是午后。n采衣端着熬好的药进房,对坐在床上看着窗外发呆的聂霜紫道:“小姐,该喝药了。”n“嗯……”n聂霜紫轻应了一声,迷茫着神色转过了头来。n采衣见她从醒过来之后,一只手总是放在耳朵上,不禁疑惑道:“小姐,你的耳朵怎么了吗?”n“好吵……外面……”聂霜紫皱了皱眉头,轻压了下耳朵,又看向窗外道:“那些蜂儿蝶儿闹得慌,一直说话。”n“小姐,你怎么又说胡话了?”采衣端着药碗过来,娇嗔道:“蜜蜂蝴蝶怎么会说话呢?你近几年时不时地就冒这么一句,奴婢都快要当真了。”n“本来就是真的啊。”n聂霜紫无奈的笑了笑,接过药碗,拿着勺子沉思。n这次醒来,她总感觉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n过了十岁以后,她就发现自己有一种特殊的能力,能够听懂所有虫类的语言。是所有虫类,不仅限于蜜蜂蝴蝶,还有蚂蚱毛毛虫什么的,只要是虫类,她都能听懂。但也仅仅是偶尔,偶尔出现能听懂的情况罢了,每一次也就持续那么一个半个时辰,之后又好久不曾出现过。n这次醒来,她发现自己这能力又出现了,而且时间还延长了不少。昨晚上她听见虫鸣时,并没有在意,以为过会就正常了,谁知道过了快一天了,她还能听懂窗外虫儿们的窃窃私语。n这是为什么呢?她百思不得其解。n心不在焉的喝了口药,聂霜紫放下勺子抬头道:“采衣,我听颜宿说,这次我被救起来之后,很多大夫都说我救不活了,是你找了勿妄主持救了我?”n颜宿方才来看过她,她顺带的问了下这些天的情况,才知道自己当时那么危急,同时也对采衣竟然会去找勿妄大师很疑惑。n“啊?是,是的。”n采衣没想到她会忽然问起这个,略显急促的点了点头。n“你为何会去找他?”聂霜紫不解问道:“连我都不知道勿妄主持会医术,你向来和我同进同出,如何得知?”n“这,这个……奴婢只是一次无意中听小和尚说起过,小姐那时那么危险,奴婢顾不得许多……”n采衣犹犹豫豫的低声道,说得有些底气不足。n看她这个样子,聂霜紫微皱眉:“你有事瞒着我?”n“没,没有,奴婢没有。”n采衣摇头摆手,跪下来有些慌乱道:“奴婢怎么会有事瞒着小姐?”n“那你为何吞吞吐吐?”聂霜紫低眸喝药,轻声道:“采衣,你向来不会撒谎,更不会对我撒谎。我不逼你,但你应该知道,你我相依为命多年,如果连你都欺瞒我……”n“小姐……”n采衣心疼的眼眶一红,咬唇道:“并非奴婢不愿意告诉小姐,而是奴婢不知道怎么说。”n深吸了一口气,采衣才鼓起勇气道:“是大夫人。是大夫人留下的遗命。”n“我娘?”n聂霜紫意外不已,她怎么也不会想到,又跟她娘有关。n采衣点点头,一一道来:“大夫人临终前,身体每况愈下。她许是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有一日偷偷召了奴婢过去,对奴婢交代了许多小姐的事。还郑重叮嘱了奴婢,如果日后小姐发生了什么危险或生了什么大病,有性命之忧,一定要去找灵泉寺的勿妄大师。说是不论什么情况,只要小姐还有气,大师一定能救回小姐。”n“奴婢多年谨记于心,不敢有忘,前几日小姐奄奄一息,奴婢只能去找主持了。主持大师一听奴婢来意,像是意料之中似的并未推辞就跟着奴婢回来了,王爷和扶桑小姐他们救小姐心切,也没多想,就让主持救治了小姐。”n“小姐,并非奴婢不肯告诉你,只是主持说不要让你知道,说是你知道了,有害无益。”n采衣说完所有的事情经过后,小心翼翼的看着聂霜紫的脸色,生怕她生气。n“我从前竟不知道,大师是这么深藏不露的人。”聂霜紫沉思着说了一句,转头对采衣没好气道:“你快起来吧,动不动就下跪……我若真生气了,你跪也无用。”n“小姐……”采衣委屈的站了起来:“你千万别生奴婢的气。”n“你又没有做错什么,我为何要生你气?”聂霜紫挑眉,严肃道:“只是你以后不要听别人说的,有害无害我说了算,别人凭什么言之凿凿?你若关心过度,被人利用了就不好了。”n“奴婢只是觉得,勿妄大师应该不会害小姐的,大夫人说过,他是以前的故人。”采衣说着,忽然想起来一事,对聂霜紫道:“小姐,你还不知道吧,大夫人在灵泉寺供奉长生灯,是大夫人生前自己要求的。”n“哦?”n聂霜紫更加不解了,这勿妄大师和她娘什么关系啊?n一口气喝完剩下的药,聂霜紫将碗递给采衣,思量道:“等身子好些了,我们去拜访拜访勿妄大师吧。”n“嗯。”n采衣应了声,端着药碗出去了。n聂霜紫又习惯性的看向窗外。n听着耳边虫儿们的八卦,她不禁想,这次醒过来的改变和勿妄大师的插手是巧合吗?n不多时,苏垣过来看她。n“本王明日要进宫,你要一同去吗?”n听到苏垣一坐下来就是这么一句,聂霜紫身体一僵,犹豫道:“这个嘛……”n皇宫那个地方真心跟她犯冲,她每次去都没什么好事,压根不想再去了好嘛。n苏垣看穿她的心思,淡淡道:“本王会一直在你身旁寸步不离。”n聂霜紫感动的那个啊,但还是理智的问道:“王爷,你进宫干什么?”n“跟父皇要圣旨。”n“要什么圣旨?”n“赐婚的圣旨。”n“哈?赐,赐婚?!”聂霜紫懵了,揪住他衣服追问道:“赐谁的婚?”n苏垣平静的掰下她的手,握在掌心里,理所当然的道:“自然是你跟本王的婚。”n“……”n苏垣看她愣的样子,微微勾唇:“本王已跟父皇请过婚,朝中人尽皆知了。”n聂霜紫抽了抽嘴角:“你什么时候干的?”n“在你落井那日。”苏垣将她拉进怀里,淡淡道:“怎么,你不高兴?”n“没有……只是挫败……”n聂霜紫闷闷的道,把头埋在他怀里。n她努力了那么久,还想说靠自己让皇帝赐婚,然后看王爷大侠一脸意外又惊喜的样子呢,结果王爷大侠自己这么简单粗暴的直接跟皇帝说了……n不过这样子也好,这下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是王爷大侠喜欢的她,自己主动求婚的,可不是她倒贴,嘿嘿。n赐婚的皇榜要是贴出去了,估计北启要有无数少女芳心破碎吧?n聂霜紫一边得意一边幸灾乐祸的想。n……n未央宫里,皇后心情烦躁的坐在软榻上,让宫女给自己修指甲。n她已经忐忑不安了好几日,那日本以为聂霜紫死定了,心里稍安,谁知墨王带走她不到一天,就传出了有高人救聂霜紫起死回生的消息,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如果让那丫头醒过来乱说,她的名誉就岌岌可危了。可派去的几个刺客全没了消息,是死是活也不知道,她真是气恼的很。n“皇上驾到!”n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时,殿外传进宫人的高喝。皇后被惊得回神,连忙站起来向大步而来的男人行礼:“臣妾参见皇上。”n“皇后还有闲情逸致修甲,殊不知你头顶的天要塌下来了。”n苏子询扫过跪地的宫人,冷笑道。n皇后一愣,抬头道:“皇上何出此言?臣妾头顶的天是皇上,这话可万万不能拿来开玩笑。”n“哦,朕是你头顶的天吗?那你一定更加巴不得天快点塌吧?”(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四章:废后(二) 第一百八十四章:废后(二) 皇后心脏突突地跳,有种不祥的预感,但还是故作镇定道:“皇上怎么了,怎么一过来就尽说些臣妾听不懂的话?” “皇后听不懂?那好,朕说些皇后听得懂的话吧。” 苏子询越过她,在软榻上坐下,看着跪地的皇后沉声道:“皇后,朕问你,你很希望朕死吗?” 皇后脸色一白,抬眸道:“皇上,臣妾怎敢!” “你不敢?呵呵,好一个你不敢。”苏子询自嘲的笑了笑,突然声音有些悲:“朕以前也以为你不敢的。” “皇上……” “你先别急着狡辩,待看过了人后再说吧。”苏子询摇摇头打断她的话,对外面道:“把人带进来吧。” 皇后心里一慌,连忙转头,就见他话落后,侍卫押着一个宫女和一个男人进来了,后面还跟着太子苏易。 看到他们,皇后心就凉了半截了。 这个宫女,是她一早派出去的,接了她的命令把聂霜紫发现的布偶偷偷放在贵妃宫里栽赃。男人,是她派去刺杀聂霜紫的刺客。如今双双被抓,看来是已经暴露了。 苏子询从怀里掏出那个布偶,上面的银针已被悉数取下。他细细端详着,也不说话,冷沉的气压压得皇后大气也不敢出。好半晌后,他恼怒的皱眉,把布偶啪的一声砸皇后身上,怒道:“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皇上希望臣妾说什么?” 皇后低眸凝视着布偶,平静的问。事情揭发已成定局之后,她反而镇定了下来,没了刚才的揣揣不安。 “解释啊,你给朕解释啊!说谋害聂三小姐的人不是你,说派刺客去刺杀聂三小姐的不是你,”苏子询怒目,沉沉道:“诅咒朕,把这布偶扎满银针巴不得朕早点死的,也不是你!” 皇后冷笑:“皇上会过来,不就已经确信了事实如何了吗?您也说过,不会听臣妾狡辩,那臣妾又何苦自作可怜?” “你倒是承认的干脆。朕的皇后啊,朕以仁德待人,盛誉朝野的皇后啊,竟然盼着朕死!”苏子询痛心疾首,看着她愤恨道:“太子向朕告发你当年,与苓妃之死有关,有据有理,你可也承认?” 皇后怔了怔,看向一旁默不作声观望的苏易,自嘲道:“原来你一直在调查当年之事么?你一定恨极了本宫吧?这些年,你是否从未把本宫当作你母亲?” “母后又何曾把我当作过儿子?”苏易反问,声音冷淡:“你杀了我母妃,亦也厌恶我,抚养我也不过是为了利用罢了。” “是啊,不过是利用罢了。本宫没有孩子,为了稳固自己的位置只能过继他人的,可后宫佳丽三千,唯独只有你母妃深受宠爱,也只有身为她儿子的你能做太子。” 皇后悲凉的笑了笑,抬起痛苦又仇恨的眼:“本宫又何尝愿意,千般算计,却只能把她的儿子当作自己的儿子来养!” 苏子询愤怒的站起身,语气仍带着一丝不可置信:“果真是你么?” “除了臣妾,谁又敢动她呢?皇上当时将她保护的那么好,珍如至宝,旁人讨好她都来不及,又怎敢伤害她?”皇后收了笑容,对着苏子询阴冷道:“你们只以为她是中毒而死,却不知道那是臣妾费尽心力得到的蛊毒。中了那种蛊,不但会死,还会受尽折磨而死。臣妾恨她,要让她死之前还疼着痛着……只可惜,那天皇上赶不及,没能亲眼看到苓妃死前苦苦哀嚎的样子。” “毒妇!”“啪!” 苏子询怒不可遏的扇了她一巴掌,恨恨道:“苓儿那般善良,与世无争,宫中嫔妃大多与之相好,疼护有加,你竟然还下得了手,对她做了那么残忍的事!” “臣妾是残忍,可皇上呢?皇上对臣妾又何尝不残忍?”皇后抬手抚过火辣辣的脸,一颗珠泪滑下风韵犹存的脸,苦笑道:“臣妾自嫁给皇上以来,这么多年了,皇上一直以皇后称呼臣妾,可还记得臣妾的名字?” “在皇上心中,臣妾只是皇后。你的妻子,你的爱人,都是那个多年来梦里梦外不敢相忘,被你唤作苓儿的妃子。皇上可知道,臣妾有多嫉妒?臣妾当初嫁进宫,父亲便告诉臣妾,帝王无情,臣妾身为皇后,要大度宽容,治理后宫才是主要。臣妾也一直那样做的,一心想当个好皇后。”皇后说着停了停,擦了擦眼泪,将朦胧的视线凝视在苏子询身上:“臣妾以为皇上不会有爱,所以从不奢求。可皇上,却动了情。” 苏子询猛地蹲下来,抓住她的肩膀怒声道:“朕一开始就说过,就算有苓儿在,朕也不会对你有失偏颇,你为何还要这么做?这些年,朕对你不好吗?” “皇上所谓的好,是将臣妾闲置在凤阳宫里,陪伴宫灯清冷,然后暗地里一点一滴的削去我母家的势力,让臣妾从此无枝可依吗?” 皇后绝望的笑,推开他的手凄凉道:“如果是这样的好,臣妾宁可不要。这些年,臣妾所做的种种皇上真的一无所知吗?那些死在臣妾手上的宫妃臣子,皇上不是不知道,只是当年臣妾母家卢氏坐大,皇上有所忌惮罢了。当年你封臣妾为后,不就是为了制衡臣妾父亲吗?这些年,皇上殚精竭虑,臣妾母家在朝中为官的人,削职的削职,流放的流放,卢家俨然已成一个空壳了不是吗?现如今,你终于可以无后顾之忧的处置臣妾了,终于不必再跟臣妾假作恩爱了……聂三小姐的事不过是个引子,你们父子三人,其实早就厌臣妾至极了。” 苏子询握了握拳:“是你自己自作孽,如果没有这些事,你本可以在宫中永享尊荣,谁也不会动你的位置。” “永享尊荣?”皇后又哭又笑,眼底一片悲凉:“这皇宫寂寞无边,长夜漫漫,没有皇上的爱,没有孩子,臣妾只感到了苦。” “可臣妾却不敢死,因为皇上还活着。臣妾知道苓妃死后,皇上你也活得很苦,臣妾就是想要看着皇上这样苦,所以才活着。”皇后看着自己的手,空荡荡的手,声音也空荡荡的:“臣妾恨苓妃,也恨皇上。臣妾已经杀了苓妃,虽然盼着皇上死,却永远都不会伤害皇上。看到你们就这样天上人间相隔,臣妾很高兴。” “疯子!到现在还不知悔改,无药可救!”苏子询失望的别过眼,再不愿意看她这张丑陋的脸。 皇后深吸了一口气,抬眸平静道:“二十年执妄一朝了,臣妾不恨了,也不爱了,请皇上给臣妾一个了断吧。” “你我之间,是该了断了。是朕错看了你,可是朕不会杀了你。朕会继续查,把你做的好事都查清楚公布天下,你不配再做朕的皇后。” 苏子询沉声,听她说了那么多,心中愤怒痛苦还有懊恼和斯人已逝的无可奈何,复又淡淡道:“黄泉路更漫长,苓儿她还在等朕,朕不愿意你死在朕前头,再去伤她一次。你不是害怕寂寂长夜么?那你就在这未央宫里独自过完余生,看未央宫里夜未央吧。” 苏子询说完,再不愿意和她待在一处,甩袖离开了,同时也带走了所有的人。 风过,宫灯扑腾着尽数熄灭,昏暗的光线罩下一室清冷。 皇后缓缓瘫坐在了地上,转目四顾,铜镜里映出她悲凉的容貌。 就在这短短一瞬间,穿在身上的凤冠霞帔,都失了光彩,变成了死物。 “未央宫里夜未央……” …… 第二日,一纸废后诏书公布天下,举国震惊。 第二日,聂霜紫又跟着苏垣进了宫。 上一次进宫时,皇后还是高高在上的皇后,没想到不过短短几日光景,皇后就成了废后,就连聂霜紫都不禁有些唏嘘人事无常。 但鉴于自己是受害人之一,聂霜紫也没有过多可怜什么,只是有些意外罢了。意外于苏垣和苏易扳倒皇后扳的如此不留后路,意外于皇后如此恶行昭昭,皇上还留了她一条命。 不过皇家的秘辛,她一个外人猜猜也就是了,没什么资格多嘴去问。再者皇后害了苓妃娘娘,证据确凿,王爷大侠听到废后的消息后也很平静,没有觉得惩罚过轻了。 也许,在他们心里,有些人活着比死了更好吧。 一进宫就直奔水雾亭,皇上早已经在那里等候多时了,在座的还有太子苏易。 “三小姐的身子可大好了?” 行过礼数后还没坐下,苏子询看着聂霜紫就先关心的问了一句。 聂霜紫恭敬道:“回皇上,臣女身子已无碍了,多谢皇上挂怀。” “那便好,坐下吧。”苏子询慈祥的笑着,一副好长辈的样子:“朕昨日已下旨恩准你回府,垣儿还派人来回朕,说你身子尚虚弱,还要在墨王府多调养些时日,朕还有些担心呢。” 苏易接腔道:“现在看来,是阿垣自己舍不得聂三小姐回相府,所以才故意这么说的。” 苏垣淡淡道:“是又如何?” “这可就是垣儿你任性了啊。”苏子询点点手指,笑道:“你也不怕人家家里人挂念着。” 聂霜紫心里翻个白眼,面上却羞怯无奈道:“皇上,太子殿下,莫拿臣女取笑了。” “你还怕取笑啊?”苏子询调侃她道:“你看你又装出这么一副拘谨的样子,上次在朕面前不是很大胆么?还敢和朕谈条件,让朕赐婚来着。” “额……” 聂霜紫尴尬了,看着苏垣和苏易投来的视线,故作没听懂的样子,低头喝茶。 苏垣眼底暗笑,抬眸道:“父皇,你欠儿臣的赐婚圣旨呢。”(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五章:真相背后的真相 第一百八十五章:真相背后的真相 “说到赐婚,朕忘了同你们说了,这个事可能还要暂缓一缓。” 苏子询喝了口茶,对苏垣道:“自开春以来,南方灾情恶化,始终得不到控制。朕派去的人办事不力,拖拉了四五个月,那边还是遍地流民,朕很失望。祸不单行,听闻运送赈灾钱粮的必经之路上最近又出现了一伙流寇,胆大至极,还手段狠辣,不但敢劫官银,还扰的周边百姓不安生,弄得赈灾一事又生枝节。” “当地官员请求朕派兵围剿,朕想着,赈灾之事一直拖着也不是长久之计。所以朕打算派你去赈灾,顺带将那帮不知死活的流寇围剿了。” 苏子询说完盯着苏垣的神色,等待他的答复。 苏垣的反应是不悦的皱眉道:“此事跟本王的婚事有冲突?” “本无什么冲突的。只是前段时间你两位皇兄已经大婚,现在流民慌慌,百姓居无定所,皇家却一而再,再而三的传出喜讯,于民心而言,总是难安。”苏子询料到他会不高兴,安抚的笑道:“你放心,朕已经决定好了,等你把赈灾的事办好了,大功一件,朕就将赐婚一事当作奖励赐给你。到时候这消息公布天下,也算是喜上加喜了。” 苏垣沉了沉眸:“所以说,儿臣还非去不可了?” 苏子询冲着聂霜紫算计的笑了笑,嘴上答道:“你可以选择不去,不过这指婚一事,朕是不急了。” 聂霜紫抽了抽嘴角,皇上,你要不要这样?以前巴不得王爷赶快找个人娶了,现在他好不容易想成婚了,你偏要用婚事算计一下他,吊一吊他的胃口,你就不怕适得其反么? 不过这回王爷大侠还真是得认栽了,在北启,皇亲贵族没有皇上的指婚,是不可以私自娶妻的。没有皇上的同意,就是娶了也是无媒苟合,名不正言不顺。 “聂三小姐,你说,朕说的可有道理?” 见苏垣迟迟不作声,苏子询又把问题丢给了聂霜紫。 皇上想看看苏垣是不是真的在乎自己,聂霜紫还能怎么说?不能拆他的台,只得附和道:“皇上为大局考虑,为了稳固民心,也为王爷的名誉,臣女赞同皇上的决定。” “三小姐果然识大体。”苏易笑了笑,看向苏垣道:“阿垣,三小姐都如此说了,你又何必急于一时?” “儿臣领命就是。” 苏垣淡淡的睨着三人,也没有一意孤行。对他来说,只是早几天晚几天的事而已。 “那就好。”苏子询满意的点头:“赈灾事宜已经全部准备妥当,你明日就动身吧。” 聂霜紫差点被糕点噎到,看着苏子询眼泪汪汪,这么急?就不能让她和王爷多待几天吗? 看着聂霜紫和苏垣齐齐黑掉的脸色,苏子询愉悦的大声笑了。他终于找到能牵制苏垣的人了,以后再也不用对自己这个儿子一筹莫展了。 而苏易,则是不言不语的低眸,温润的眼底有些生气。 这时亭外匆匆步进一个宫女,欠身行礼后道:“皇上,废后卢氏遣了人过来,说是要见聂三小姐。” 四人齐齐一愣,聂霜紫疑惑的指着自己:“我?” 皇后娘娘要见她?不对,应该是前皇后娘娘,她现在是废后了。 宫女恭敬点头:“是的,是聂三小姐你。” 苏子询沉下脸:“她又要搞什么事?” “奴婢不知。”宫女摇摇头,回道:“卢氏只说一定要见聂三小姐,且是单独,说有要事相告。” “我与废后寥寥几次会面,并无什么交集,她有什么可对我说的?”聂霜紫更加不解了。 宫女还是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什么事,补充道:“卢氏说了,事关聂三小姐的娘亲。” 又是她娘? 聂霜紫神色变幻了一下,站起来道:“我去见……” 未完的话语却因为手被拉住了而打断,聂霜紫低头看着拉住自己的苏垣:“王爷?” “不许去。” 苏垣冷冷的道。 聂霜紫犹豫了下,还是道:“如今她羽翼已折,应该不会再兴什么风浪了,我去见见也无妨。” “你不知道,那毒妇就没有什么不敢做的。”苏子询也不赞同她去,说起废后的语气都很冷淡:“那个女人不知悔改,你何必理会。” “皇上所言极是,可是臣女还是想去。她如此明目张胆的叫臣女过去,臣女相信,她不敢对臣女如何的。” 聂霜紫说着,又对苏垣道:“王爷放心,我去去就回。” 话落抽出自己的手,对宫女道:“烦请姐姐带路。” 苏垣目送着她离开,薄唇微抿,眼底的颜色黑沉沉的。 “你就这么由着她去了?” 苏易添了杯茶问苏垣道,虽然感受得到他的不悦,但他却一点强硬拦着的意思都没有。 苏垣淡淡道:“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凤阳宫,一改往日风光热闹的景象,偌大的宫殿空荡荡的,静无人声,仿佛一座死殿。 宫女把她带到殿门口就退下了,聂霜紫自己独自穿过寂静的长廊,暗沉的宫殿,一步步往后面的未央宫走去。 风也萧瑟,花也萧瑟,只听得到她一个人低沉压抑的脚步声,无端让人觉得心里发渗。 吱呀一声,聂霜紫推来厚重的宫门。一线光亮随着缓缓打开的宫门倾泄进来,照亮黑暗的殿堂。 这么大的宫室,一盏灯也没点,卢氏就那样斜卧在软榻上闭目养神,青丝微盘,一袭素色宫装迤地。 从门口照进来的光亮映照下,那张以往雍容华贵的的脸憔悴的不像样子。 “娘娘。” 聂霜紫走近,平静的唤了一声。 “本宫现在哪里是什么娘娘?不过是个求死都不得的废人罢了。”卢氏慢慢睁开眼,凝视着她:“本宫还以为你根本不会来。” 聂霜紫淡淡道:“娘娘提及臣女娘亲,臣女不敢不来。” “哦?你倒是挺孝顺的。”卢氏笑了一声道:“本宫差点害死你,如果不用这种理由,你肯定看都不想再来看本宫一眼。” “娘娘说错了,您并非是差点害死臣女,而是真的要杀了臣女。”聂霜紫微微皱眉,并不可怜她,直接道:“还请娘娘直说,叫臣女过来有何事。” “这般性急?怎么,想快点回到墨王身边吗?”卢氏坐直了身子,低眸道:“你现在一定很幸福吧?就连本宫这个被锁进冷宫的废后,都知道皇上要给你们指婚的消息了。” 聂霜紫抿了抿唇淡道:“如果娘娘把臣女叫过来,是想跟臣女闲话家常,请恕民女不能奉陪了。” “你可知道,本宫很是讨厌你?”卢氏突然说了一句,凤目微冷道:“你第一次进宫,就搅了本宫的寿宴。第二次进宫,更是直接害得本宫一无所有,本宫真不甘心,没能杀了你。” “娘娘没有听说过自作孽不可活么?今日娘娘落得这下场,跟臣女一点关系也没有。” 聂霜紫没想到这人到现在心思还如此歹毒,果真如皇帝所说,无可救药了。 “自作孽不可活?这句话,本宫原封不动的奉还给你如何?”卢氏冷笑:“你以为,本宫为何叫你来?因为本宫要告诉你一个大秘密,一个本宫连皇上都不曾坦白的秘密。” 聂霜紫神色慢慢凝重:“你想说什么?” 卢氏看着她,轻声道:“其实当年,害死苓妃的,除了本宫,还有一个人。你可知,那是谁?” 聂霜紫屏息以待,卢氏冷道:“另外一个人,就是你娘程菁。” “什么?” 聂霜紫震惊的后退了一步,不敢置信。 “你以为本宫的毒药是哪里来的?本宫那么好的计策哪里来的?是你娘,是她给了本宫蛊毒,给本宫出谋划策,本宫才能在苓妃那般惨死之后,还全身而退。”卢氏得意的笑了笑,阴冷道:“你娘可是一个虚伪的女人,一面为本宫筹谋,一面又跟苓妃交好。苓妃对她推心置腹,她却亲手将她送上了黄泉路。” 聂霜紫心惊胆颤,脸色都白了一圈,咬牙颤问道:“为,为什么?” “为什么?当然是为了你爹的仕途了。当年本宫娘家在朝中的影响力数一数二,多少人巴结不及。如果没有本宫的帮衬,你爹在官场能走的这般顺利,一路升到丞相?” 说到这里,卢氏眼底又浮现恨意:“只可惜,帮衬的是头白眼狼,你爹最后竟然投向了祁王的阵营,真是有眼无珠。” 这消息冲击力太大,聂霜紫头痛的扶额,可还是勉强着自己冷静问道:“这些你本该告诉皇上,告诉我做什么?” “告诉皇上?本宫为什么要告诉皇上?”卢氏反问,冷笑道:“告诉皇上无非一个结果,丞相府获罪,这对我有什么好处?你爹若被革职,祁王就会少了一个得力助手,太子和墨王不就更好对付祁王了?而如果没了祁王,这北启岂不就成了他们兄弟俩的天下?本宫才没那么蠢,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 聂霜紫失望的摇头:“你竟然还这么执迷不悟!” “本宫当然要执迷!他不肯杀本宫,要让本宫这么痛苦的活着,如果本宫没了恨,那这漫长一生,本宫要如何度过?” 卢氏说着,愤怒的扫掉了身旁茶几上的茶壶茶盏。咣当声响落在寂静的宫殿里十分响亮,茶壶滚了一地,壶中的茶水倾到了出来,茶杯碎瓷被冷掉了茶水浸湿,水又蔓延到了裙角。 红着眼睛瞪着聂霜紫,卢氏沙哑着声音道:“你,你们,你们害得本宫被囚禁于此,一生困苦,本宫凭什么要让你们幸福安乐?凭什么?” “呵呵,本宫不会告诉任何人这件事,本宫只会告诉你,本宫要你藏着这个秘密,终日惶惶不安,心怀愧疚的待在墨王身边,就如当年害死苓妃后的本宫一般!”卢氏嘶喊着,阴狠道:“你且想想吧,以皇上对苓妃的深情,以太子和墨王对苓妃的敬重,若有一日,他们知道了你是仇人之女,他们会如何待你?” “还会对你这么好吗?哈哈,恐怕只会恨不得杀之而后快吧。” 聂霜紫眉头越皱越深,看着眼前这个又哭又笑的几近癫狂的女人,悲悯的叹了口气,转身往殿外走。(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六章:心底的不安 第一百八十六章:心底的不安 卢氏奔过去抓住她的手臂拦住了她离开的脚步,看着她平静的眼阴声道:“你为何还这般平静?本宫不相信你还能无动于衷,你就不怕失去墨王的信任吗?” “我为何要怕?”聂霜紫淡淡反问,甩开她的手后退两步,远离了些才道:“这本是你们上一辈的恩恩怨怨,与我有何干系?我娘已经死了,纵有再多的恨,也不该由我来担着。” “皇后娘娘,你苦心积虑,若只是想我今后怀着内疚自苦,那你的算盘怕是要落空了。哪怕全天下的人都认为我娘犯下的错是我的罪,我也丝毫不会觉得自己无颜苟活。”抿唇冷冷说完,聂霜紫又淡淡道:“娘娘与其把心思放在我这等不相干的人身上,不如好好想想,以后的日子,如何让自己过的轻松些。” 她的冷静出乎了她的意料,一种使错力的空落感浮上心头,卢氏怔了半晌,才幽幽道:“总有一天,你会一无所有的。” 顿了顿,愤恨的咬牙道:“等有一日真相大白,你就会如今日的本宫这般,被人遗弃。本宫会用本宫的余生,诅咒你,诅咒苏家父子,诅咒所有令本宫不得安生的人。愿你们一生苦,世世苦……” 抹了把泪痕遍布的脸庞,卢氏转身,拖着沉重的步子缓缓走进了内室那深沉的黑暗里,被茶水湿透的逶迤素裙在地上拖出一道冰冷的水渍。 “我不过是无心害你至此,你就恨我如斯……说什么不得安生,是你自己不肯放过自己罢了。” 看到一个比自己年长那么多的人被仇恨蒙蔽双眼,无端攀恨他人,聂霜紫真的有些怜悯。想着她说的那些话,低眸轻声道:“如果有一天,我真的失去所有,那一定,是我从来都没有真正拥有过什么。唯有今日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假象,才会有失去的可能。” 可她不信,她的王爷大侠,她的扶桑,她的如星,这些所有所有关心在乎她的人,她不信会是假的。 她只能安慰自己,她娘是她娘,她是她,两者本没有什么关系。 叹息了一声,聂霜紫头也不回地步出了未央宫。此生,她大概不会再来这里,再不会和这个人相见了。 和这个人短短几次交集,她已经心力交瘁,无力再应付。 聂霜紫漫无目的地穿过了御花园,信步乱走。等她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无意中走到了惊鸿殿前。 抬起有些苍白的脸凝望着面前的这座宫殿,一股苍凉寂寥的感觉扑面而来,她不禁面对着紧闭的殿门发起了呆。 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在默默牵引着。 回忆起初到惊鸿殿,暼见那漫天花海还和王爷大侠重遇,这一回更是在此历经生死,引起蜂蝶齐聚的奇景。她两次入宫,都不可避免的牵扯上了惊鸿殿,牵扯上了苓妃娘娘。而且越是牵扯,越是牵出令人心惊的东西出来。 她原本以为,她和王爷大侠的相遇是意外,是缘分使然,是两个原本风马牛不相及的人,彼此相遇。现在看来,她和他早有羁绊,除了情,还有上一辈的恩怨,关乎着她和他根本承担不起的爱恨。 这让她觉得,她好不容易和王爷大侠拉近的距离,又要飘忽着拉远了。 虽然在卢氏面前说的洒脱,可她心里如何不会不安?没有人会比她更清楚,苏垣有多在乎他的母妃。她也不知道,她娘除了加害过苓妃,还做过什么伤害皇室的事,所以她其实没那么大的信心,自信苏垣在知道了所有的事后,对她依然心无芥蒂。 也许是连老天爷都觉得苓妃娘娘太过冤屈,所以才引导着他们这些后辈一点点知道当年的真相,不愿让那个如画的美人一生就此蒙尘。 黯然的垂眸想着,聂霜紫不由自主的走近两步,抬手抚上了红漆微旧的殿门,低声自语道:“苓妃娘娘,如果是您,一定也不愿意接受我这样的儿媳妇了吧?” 眼眶浮现热度,聂霜紫连忙吸了吸鼻子,忍住心中的委屈。 这不是她的错啊,为什么她会想哭…… 自嘲的咬了咬牙,聂霜紫收回手,深深看了一眼惊鸿殿,后退了几步后低眸离开了。 她娘究竟还做了多少她不知道的事呢? 听着耳边虫鸣不止,那些蝴蝶蜜蜂在津津乐道的说着宫中的秘闻,聂霜紫想着自己身上的怪事,默默沉思。 她是不是应该去查查她娘生前都在做些什么? “阿紫小姐?!” 一声惊喜的呼唤拉回她飞远的神思,聂霜紫怔然回头,发现一个眼熟的宫女凑到了跟前来。 “知然姐姐,好久未见。” 认出眼前这人是谁,聂霜紫微微一笑和善道。 杨知然欠身行了个礼,笑道:“奴婢大老远的看见小姐,还以为是自己认错了呢。许久不见,阿紫小姐漂亮了许多呢。” “多谢夸奖。”聂霜紫温柔的笑了笑,看到她穿着一等宫女的服饰,笑道:“姐姐近来应该过的不错?” “承蒙太子殿下眷顾,奴婢现在在太中伺候,比在御膳房时好多了。”杨知然解释了一句,雀跃道:“听闻阿紫小姐马上要成为墨王妃了,奴婢就是想亲自恭喜小姐呢。” 聂霜紫愣了下,浅笑道:“谢谢。” 杨知然此时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她微白的脸色,关心道:“阿紫小姐脸色不太好,是身子不舒服吗?可要奴婢去请御医看看?” “不用了。”聂霜紫摇了摇头,随口道:“许是在日头下站久了,晒得有些发晕。” “那便回去歇着。” 她的话刚落,头顶就响起了苏垣淡淡的声音。 聂霜紫僵住,无语的抬头看着苏垣的下巴。这个人能不能不要每次出现,都这么一点声音都不发…… 杨知然连忙跪下磕头:“奴婢参见王爷。” “免礼。”苏垣淡淡的丢了一句,也没看她,而是将手里的一件薄披风披在了聂霜紫身上,淡声道:“耽搁的时辰太久了,回府吧。” “嗯。” 聂霜紫顺从的应了,对杨知然笑道:“知然姐姐,我告辞了,有缘再见。” 杨知然点点头,目送他们相偕离去,眼底一片艳羡。 墨王爷向皇上请婚的消息传开后,宫里宫外每个人都觉得阿紫小姐配不上王爷,可她现在看来,这两个人明明是一对璧人啊。 离此处不远,一处假山旁,苏静祁身着一袭明黄宫装悄然而立。明眸锁着苏垣和聂霜紫离开的方向,苏静祁微微勾唇苦笑。 “垣哥哥,你现在待她有多好,当初待我就有多残忍。” …… “那个女人跟你说了什么?” 出了宫,坐上马车,苏垣还是开口问了。 “没什么,就是一些不好听的话。”聂霜紫犹豫了一瞬还是摇了摇头,笑道:“不打紧,王爷知道了也没意思。” 苏垣微皱眉:“是么?本王看你似乎心绪颇乱。” “真的没什么,我就是看着她那个样子,觉得很可悲而已。”聂霜紫叹道:“深宫里的女子,最后大多都会如她那般,迷了本性丢了良知吧。” 所以她才说,永不入宫门啊。 “你大可放心,你一世都不会有机会入宫的。” 苏垣拿起搁在马车一角的兵书,一边翻开来看一边道。 聂霜紫突然起了玩笑的心思,笑道:“怎么就不可能了?宫里四年一次大选妃嫔,按照皇命,适婚之龄的官家女,都是要先入宫参选的。只有皇上看不上了,那才叫没有可能……” 苏垣翻书的动作顿了顿,抬眸道:“你觉得父皇还敢选你吗?” “是不大可能了……” 聂霜紫讪笑着摸摸鼻子,皇上现在都把她当儿媳妇看了,怎么会对她起其他心思呢。 这个话题揭过,聂霜紫托腮欣赏着苏垣的盛世美颜。沉寂了一会儿,她突然轻声道:“王爷,你去南方赈灾,我也一同跟着去好不好。” 苏垣眼也不抬:“你去做什么?” “当然是陪你啊。你看你去南方,一去没有个两三月都回不来,左右我在家里也没事,不如跟你一起去。” 聂霜紫掐着手指数了数,说着还凑到苏垣身边抱着他的手臂撒娇:“王爷,你看啊,我从来没有走出过凤城一步,孤陋寡闻的,你就带上我,让我出去长长见识吧~” 苏垣睨着她,孤陋寡闻?如果连她都算孤陋寡闻,那其他什么都不懂,只懂妆办自己的女人算什么? “带你去可以。”苏垣把视线转回书上,淡淡道:“但是你不能离开本王的视线一步。” “王爷,你别闹了。”聂霜紫哭笑不得,挑眉道:“难道我吃饭睡觉出恭,王爷都要看着?” 没想到苏垣竟然很认真的道:“吃饭睡觉都与本王一起,出恭必须有陇云陪着。” “……” 聂霜紫无语望天,王爷大侠,你这会不会太保护过度了? “本王身边并不安全,你既要跟着,就别怕麻烦。”苏垣才不管她乐不乐意,自顾道:“这次要围剿的并非普通流寇,本王已经派人留意许久,这拨人不是派一队兵过去就能解决的。本王怀疑,是有人故意生事,想调虎离山引本王离开凤城……” 说到这,苏垣停了下,转目看着聂霜紫道:“这样想想,你跟着本王也好。” “?” 聂霜紫一脸茫然,疑惑的等着他说清楚些,可是苏垣却闭嘴不言了。 聂霜紫撇撇嘴,只好自己琢磨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七章:出发 第一百八十七章:出发 “采衣,你收拾这么多东西做什么?” 入夜之后,聂霜紫沐浴完擦着头发回到房间里,看到桌子上打包好的两个大包裹愣了下,冲采衣挑眉道:“你这是搬家呢?” 采衣还在柜子里找来找去,琢磨着还要带什么,闻言脑袋也不抬的道:“小姐,咱们第一次出远门,奴婢自然要把东西都带齐了,免得在外面小姐要用什么东西缺三短四的。” “我有这么难伺候吗?需要备着这么多东西?”聂霜紫简直受不了她,把擦头发的绢布丢到一旁,凑过去翻了翻,无语的拎起两盒珠宝首饰:“你带这么多首饰做什么?又不是去拍卖行当铺卖东西。” “还有针线和绣架,你是指望我在路上还绣花吗?这是什么?……我的天,七双鞋子和十瓶胭脂,一套茶具和十几罐茶叶,床单枕头甚至还有冬衣……” 现在可是大夏天啊,聂霜紫无语的把东西都丢出来,摇头道:“你这是要把我全部家当都捎上了啊。” “奴婢这不是怕小姐在外面住的不舒坦吗?带着这些东西,小姐就跟在家里一样了。”采衣接住她丢出来的枕头和被子,嘟嘴道。 衣服和鞋子首饰什么的带上了,小姐就可以想换什么打扮就换什么打扮了啊。 “拜托,我的小丫头,你不可能每到一间客栈,都把客房布置的跟我房间一样吧?麻不麻烦?” 聂霜紫无奈的把被单也塞进她手里,拍了拍她的肩膀道:“这些全部都、不、带,带几套轻便些的衣服和药品就够了。当然,还有银子,银子一定要多带些。” “真的就这样吗?小姐不多带些?” 采衣还是很犹豫,看着那些被丢出来的东西,很想把它们都装回去。其实她觉得她们带的东西已经很少了,她还记得以前大小姐和二夫人出远门走亲戚或者去有名的寺庙烧香时,带的东西和人都是好几马车的。 “就这样,我们并不是去玩的。” 聂霜紫伸了个懒腰,漫不经心的坐下,撑着头困乏道:“我们要去的是灾区,那里的百姓正受流年灾荒之苦,食不果腹,病死饿死者众,若是看到我们光鲜亮丽的,去赈灾还有人好吃好喝的伺候,岂不是要寒心?” “到那时,就真的应了那句话,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了。” “小姐说得也是。”采衣闷闷的放下枕头,道:“那奴婢就一切从简吧。” 聂霜紫点点头,揉了揉眼睛道:“你随便收拾了就下去歇着吧,我也乏了。” “嗯,小姐先睡吧。” 采衣扶她躺上床,放了纱帐。 聂霜紫困意渐深,迷迷糊糊的道:“记得关窗。” 采衣应了声,去把窗关了。 她也很纳闷,以前小姐睡觉并不喜欢关窗,近几日不知为何,突然有了不关窗就睡不安宁的毛病,说是很吵。 采衣望了眼外头的院子,不明所以,她没发觉有什么声音吵啊。 夜色渐深,凤城的灯火三三两两的熄灭了。 两道黑影一前一后的进了墨王府,轻微风声中,一齐停在了云晖院外。 一道黑影提着个黑袋子独自进了院子。另一道黑影立在院墙外,倾了身体倚在墙上,抬手拉下蒙头罩面的黑布,露出了凤燿那张俊美的脸。 微微仰头,凤燿眯了眯眼感慨道:“我怎么觉着,我现在有点像那姓苏的走狗了呢……” “你可以走,没人拦着你。” 清冷的声音响在背后,凤燿偏头,看向从云晖院里走出来的女人,笑道:“怎么样?他对你送上的人头还满意吗?” 时影不语,自顾自的往紫苑阁的方向走,左手随意的解下了蒙面的黑纱。 凤燿无趣的摸了摸鼻子:“你这冷女人,当真没意思,我还是去找那些温香软玉……” 他话还没说完,一柄长刀横空飞来,蹭的一声插进了他身旁的墙壁里,距他的身体仅有毫米之差。 凤燿吞了口口水,盯着那轻微颤动的长刀一会儿,抬头望向时影消失的方向勾唇笑道:“这女人不会是吃醋吧?” 谁知他话音刚落,夜风里传来她极冷的声音:“狗改不了吃屎。” “……” 凤燿苦笑不得的摇头,脚尖一踮,就飞上了墙头。 望着墨王府外的夜色阑珊,凤燿凤目微垂,嘴角挑起一抹不知是何意味的笑意。 到底为什么不走呢?这个问题他也不明白,只能归咎于,是他自己太闲了。 翌日。 用过早膳,准备出发的时候,聂霜紫再次为自己点了个赞。她就知道,带的行李越轻便越好。 为什么?因为她家王爷大侠,带的行李也很简单啊。 聂霜紫看到苏垣一身紧身黑衣,身上连把剑都没佩的时候,她就知道,现在决不是卖弄奢华,给人添麻烦的时候。 王府大门外,更是只停了三匹骏马。所有行李中,大概只有特意为她准备的马车最是笨重和奢侈了。 倒是她和采衣只带了一个简单包袱,令其他人有些意外。但也只是有些,阿紫姑娘不似一般千金小姐娇气难伺候,他们都知道。 苏垣将聂霜紫抱上了马车后,见人已到齐,率先上马淡道:“走吧。” 陇云和一翮随后也跟着上了马,昨夜刚赶回来的时影和采衣则是和聂霜紫一起坐马车。 “驾!” 随着车夫一声轻喝,马车在轱辘声中动了起来。 聂霜紫坐在马车里,一脸严肃的审视着时影:“你身上的伤到底怎么受的?” “回来的路上遇到仇家了。” 采衣从马车置物箱里翻出药箱递给时影,时影接过来后,一边卷起自己的袖子一边淡淡道。 在她手臂上,缠着厚厚的绷带。 “所以你到底干嘛去了?” 聂霜紫皱着秀眉追问,见她自己解绷带解的艰难,没好气的坐了过去,拉过她的手替她解了起来,嘴上唠叨道:“你不是知道自己仇家多,那怎么还乱跑?乖乖待在王府里不好吗?” 时影淡淡道:“不是什么大伤,阿紫,你就别在意了。” 绷带滑落,一道几乎有半臂长的刀口子出现在眼前,还鲜红的溢着血丝。聂霜紫轻呼一声,瞪了一眼面色平静的时影:“这还叫小伤,那在你眼里,怎样的才算是大伤?” 打开药箱,拿出新的绷带和药膏替她换药,聂霜紫全程气鼓鼓的。 她长这么大,身上也没划过这么大口子的伤,除了上次时影误伤了她,她这辈子几乎是没有怎样受创过的。可是时影却一副家常便饭般的模样,丝毫不在意着。 时影望着聂霜紫那气结的样子,抿唇道:“我以后会小心的。” “你有什么非去做不可的事吗?为什么不告诉我要偷偷一个人去做?又把自己置于陷境之中?” 清洗伤口那么疼,却没见她眉头皱一下,聂霜紫轻叹道:“为什么可以把痛楚忍得这么娴熟,这么理所当然,你都不会心疼一下自己的吗?” “我已经习惯了。” 时影低眸看着自己的手,表情淡漠的好像那伤口不在她身上一样。 “哪里有那么多可以习惯的事?你不是习惯,你只是习惯逼着自己习惯而已。” 聂霜紫缠好绷带,放开她的手,怒道:“你再这样说,我就让王爷废了你的武功,让你习惯习惯一下没有杀来杀去的日子。” “阿紫,你别开玩笑。”时影轻皱眉,摇头道:“没有武功,我会死的。” “照你这种活法,死不是迟早的事么?” 聂霜紫气结反驳,不知道怎么说好,蹙眉轻声道:“你不告诉我你去做了什么,我也知道。” 时影一怔,意外的看着她:“阿紫……” “很多事情,不是你们想瞒着我就能瞒的。也有很多事,我不想知道但却只能被迫知晓接受。因为我有太多“眼睛”了。” 聂霜紫咬唇叹道:“我挺难过的。时影,我一点也不想看你受伤。可是我知道,我帮不了你,我更没有资格自以为是的,让你过所谓的安生日子。” 聂霜紫说着停了会,将用过的带血的绷带塞进药箱里,盖上盖子后才道:“但至少,你得答应我,能不要受伤就不要受伤。不管是谁让你做什么,都要量力而为,不要勉强。” “我答应你。” 时影轻轻点头,淡淡一笑:“阿紫,你是这世上,唯一一个叫我好好活着的人,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会答应。” “……以后出任务,提前告诉我一声。” 聂霜紫掩眸道:“我虽不能让你在墨王府白吃白喝,但是如果有什么危险的事要你去做,我还是能够替你拒绝的。” 时影点头:“我有分寸。” 采衣默默的把药箱收好了,听着她们两个的对话,她表示,完全不懂…… 聂霜紫心里叹息着,掀开车窗帘子看着前头骑马的苏垣的背影。 不是错觉啊,昨夜模模糊糊中听到的,王爷大侠派时影去刺杀别人的事。窗外的蚊子离得远,她听得不真切,但以她的心智,怎么会猜不到大致。 时影的牵绊是她,她的牵绊是苏垣,这样的结果,也算是在意料中了。 其实不是王爷大侠自私,利用了时影替他杀人,是她自私,把时影推到王爷大侠面前利用。最没资格装无辜,说谁对谁错的人是她,不论是时影还是王爷大侠,都是想保护她而已。 可如果时影不替王爷大侠做事,如何能成为王爷大侠的心腹呢?只有王爷大侠放下戒心,她在墨王府才能待的长久啊。 若时影是把刀,她不希望她成为自己的刀,更希望她能成为苏垣的刀。在苏垣手中,她的用处会更大,不像自己,只会心软。(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八章:巧灭流寇(一) 第一百八十八章:巧灭流寇(一) 这次和苏垣同被派去协助赈灾围剿流寇的,是慕容将军麾下前锋营的副将岑英,三十岁左右,忠厚勇猛,是个外表粗犷却严谨的汉子。 苏垣带着人马到东城门时,他已经领着钱粮和人马等候多时了。 见他们到来,岑英上前单膝跪地行礼道:“卑职岑英参见王爷。” “起来吧。” 苏垣勒马停下淡淡道,扫了一眼排列整齐的人马问道:“人到齐了?” “回王爷,都到齐了。”岑英起身,低头禀报道:“赈灾物资已齐全,还有王爷要求的五百精锐士兵,尽皆待命。” 苏垣淡淡点头:“那便走吧。” “是。” 岑英领命,刚想下去传达出发的命令,抬头时却看到了跟在苏垣几人后头的马车,又向苏垣疑惑询问道:“请恕卑职斗胆,不知马车里坐的是……” “家眷。” 苏垣淡淡丢了两字,双腿一夹马腹奔了出去,身后陇云几人也纷纷跟上。 岑英连忙慌张避开,一脸懵圈的看着车夫架着马车从自己面前跑过。待他们走远了,才茫然抓过身边的士兵问道:“墨王殿下何时有家眷了?” “这,小的也不知道啊。” 士兵也是懵着呢。 岑英疑惑的抓了抓头发,他在军营里实在没有听说过墨王成婚的消息,真是奇了怪了。苦思无果,他只好翻身上马,大手一挥道:“出发!” 队伍浩浩荡荡的出发了。 在这队人马离开凤城半个多时辰后,一队轻骑也飞快的奔出了东城门,尾随他们而去。 为首的是一名女子,紧身紫衣遮掩不住她火辣曼妙的身材,一抹紫纱覆了头面,只露出一双勾魂摄魄的眼。 那魅色无边的眼凝视着赈灾队伍离去的官道,眼底漾起一片冷色。 苏垣,让你费心在凤城找了这么久,我们很快就能见面了。 …… 队伍行了一日,快入夜时,才赶到一座小城镇里找了个客栈落脚。 因着苏垣的那两个字,虽然队伍里所有人都不认识聂霜紫,但每个人对她都是礼遇有加,丝毫不敢怠慢,就连岑英也是如此。 朝中除了慕容将军,也就只有墨王爷能让他们这么尊重并且真心服从了。 在客栈里简单用过晚膳后,苏垣就叫上了岑英和一翮几人到他房间议事。聂霜紫一个人无聊,心血来潮的跟客栈老板要了个梯子,自己爬上了客栈三楼的楼顶纳凉。 苏垣房间。 苏垣摊开岑英给他的地图,淡淡道:“按照行进速度,四日后我们便会进入那伙流寇的活动范围。” 岑英忧心道:“王爷说的不错,属下很担心,这批物资又会被那群贼子盯上。” 苏垣抬眸暼了他一眼:“本王此行的另一个任务便是剿寇,若他们盯不上,本王如何剿?” “王爷,您不知道,这群流寇并不简单,狡猾的很,属下已经吃过他们两次亏了。朝廷也派了两队兵马去围剿,皆是无功而返。” 虽然说出来面上无光,但是岑英还是很诚实的告知了苏垣自己的失败,也详细说明了自己与其对垒时的失误。也正是因为他吃过这伙流寇的亏,皇帝才又派他出来。 “王爷你看,那群贼子的老巢在有“万鬼山脉”之称的雾峰山里。”岑英说完自己的失败经验,又指着地图介绍起那边的地势:“万鬼山脉山路复杂,崎岖难行,如果没有生活在当地的百姓引路,外人进山一定会迷路。雾峰山又在山脉最深处,时常起雾,实在难办。那伙贼子占着地利,对敌时游走伏击,我们一不小心就会吃大亏。可是万鬼山脉又是物资运往灾区的必经之路,无法避免……” 苏垣审视着地图,思量着问道:“可知道他们头领是谁?” “是一个独眼的男子,体型不壮,武功奇高。特别是箭法,奇准无比,几乎是箭无虚发。他每回出现,都在敌后方暗袭,几次下来就能令我们这边死伤惨重。那人不知名姓,当地的百姓都称他为万鬼山脉的山鬼子。” 岑英说着抹了把头上的汗,有点紧张,看来那个人给他留下的阴影还挺大的。 一翮皱眉道:“看来不是普通对手啊。” “南方灾情不容耽搁,本王没那么多时间在此浪费。” 哪怕岑英说的那么严峻,苏垣也没皱一下眉头,神色淡漠的卷起地图递给一翮,命令道:“你先行一步,三日后,本王要看到那伙流寇最新最详细的情报。” “是。” 一翮接过地图,转身出门,立即动身离开了。 “本王如果要剿清流寇,势必会耽误物资的运送。” 苏垣将目光投向岑英,淡道:“所以本王有个计策。” 岑英斟酌道:“王爷莫非是想……兵分两路?” “不,是兵分三路。” 苏垣淡淡否定,对陇云道:“去把时影叫过来。” 如果要暗杀,没有人会比那个女人更合适了。 聂霜紫躺在屋顶上,头枕着双臂有些昏昏欲睡时,苏垣上来了。 感觉有人落在了自己身边,聂霜紫掀开眼帘,见是他,微微一笑。 “爬这么高做什么?” 苏垣在她身边坐下,随意一问。 “房间里闷得慌,出来吹吹风顺带着看看风景,看看星星啊。” 聂霜紫浅笑着,明眸望着满天繁星感慨道:“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凤城以外的星空呢。” “有何不同吗?” 苏垣也抬头望过去,漆黑的眸子里没什么情绪。 “自然是不同的,要好看多了。” 聂霜紫坐起来,托腮歪头道:“虽是千篇一律的景致,但因为地方不同,心境不同,也会有不同的。就比如我头顶的这些星星……” “漂亮的,我好像永远都不会看腻呢。” “本王未觉得好看。”苏垣实话实说,毫不留情的贬低道:“既是死物,又太过遥远。” 聂霜紫撇嘴,正要反驳,苏垣又淡道:“但若你喜欢,本王随时可以陪你看。不管是何处的风景,何处的星辰。” “这可是你说的!” 聂霜紫得了承诺,笑得见眉不见眼:“这随时,期限可是一辈子?” “是生生世世。” 苏垣淡淡的语气,又让她心湖泛起涟漪,暖暖的,又疼疼的。 “长玦。” 她很少这么唤他,唤的时候都是不由自主想要说什么的时候。 苏垣低眸看她,她张了几次口,有些犹豫道:“你是不是,恨尽了天下间所有伤害你母妃的人?” 苏垣挑眉:“突然问这个做什么?” “你回答嘛,是,或者不是。”聂霜紫很认真。 “是。” 意料之中的点头,苏垣沉沉道:“本王活着,一是为了本王自己的仇,二是为了母妃的仇。” “这样啊。” 聂霜紫黯然的低下眸,喃喃道:“也是,毕竟是杀母之仇。” “阿紫,你想说什么?” 苏垣抬起她的下巴,将她一闪而过的黯然收进眼里,微皱眉道:“从宫里回来后,你时常有心事。” “没什么。” 聂霜紫避开他的审视,摇了摇头道:“只是突然有些担心,如果有一天,你觉得我其实不如你所想的这般……简单,你会不会生气。” “不会。” 苏垣的断言令她错愕了一瞬,撇撇嘴道:“还没到那一日,你怎么能肯定。” “本王为何不能肯定?”苏垣反问,淡淡道:“阿紫,不论你是何种人,都是本王自己选的。对或错,幸或祸,本王都能承担。” 心里揪得死紧,聂霜紫眼眶发酸,感动的都快要哭出来了。 为了避免自己一个不慎被套出话,她连忙偏头擦擦眼睛,转移话题道:“你跟岑大人都谈了什么事啊?” “关于流寇的事。”苏垣看着她的后脑勺,也没有追问下去,配合的回答了她的问题,淡道:“你也许要跟本王分开几日了。” “哈?为什么?” 聂霜紫诧异的回头看着他。 苏垣解释道:“本王打算兵分三路运送物资,用以混肴视线的同时,不耽误物资的运送。” “嗯,然后呢?” “本王会自己带两队人马先行半日,你到时候跟着真正的物资最后出发。”苏垣将她揽进怀里,淡声道:“我们在灾区会合。” 聂霜紫抬头盯着他问:“你具体的计划是怎样的?有危险吗?” “没什么危险。”苏垣淡淡垂眸:“不过是一些浪费本王时间的蠢货罢了。” “那便好。” 聂霜紫稍稍放心,闷闷道:“我没什么用处,只能乖乖听话了。” 和苏垣商定后,聂霜紫回房睡觉,打算养好精神做接下来的长期抗战。 从凤城到南方灾区有半个多月的路程呢,这一路跋涉,若不好好休息,到时候可有得她腰酸背痛的了。 万万没想到的是,她躺上床不到一会儿,就又被人打扰了。 窗栓被人从外面用银丝挑开,一个人影破窗而入,晃灭了床旁的灯笼。 聂霜紫无奈的翻身坐起,对着纱帐外的朦胧人影道:“凤燿,你能不能改掉擅闯女人房间的毛病?” “呵,耳朵变灵敏了啊,我还以为你已经习惯了呢。” 凤燿耸耸肩,拖了张凳子过来坐下。 这种事怎么可能习惯的了? 聂霜紫在帐里头翻白眼,探出手在床头木架子上摸到了自己的外衣,取下来给自己披上后,聂霜紫才撩开帐子,看着一身夜行衣的凤燿道:“说吧,什么事,劳你大半夜扰我清梦。”(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九章:巧灭流寇(二) 第一百八十九章:巧灭流寇(二) 凤燿道:“也没什么要紧的,只是觉得有必要提醒你一下。” 聂霜紫狐疑:“提醒我什么?” “提醒你多关心一下你的义姐。”凤燿抱着手臂,意有所指道:“免得哪天她因为某人死在了外头,你却不知道。” 聂霜紫怔了瞬,随即失笑:“如果你是因为时影瞒着我偷偷替王爷做事的事而来,那你可以回去睡了,我已经知道了。” “你知道?”凤燿颇感意外:“你是早就知道还是……” “刚知道不久的,但这事我之前也有预料,并没有多惊讶。”聂霜紫拢了拢散乱的头发,靠在床头睨着他道:“倒是你,之前同他们一起瞒着我,现在怎么突然又想着告诉我了?” “我早就该想到,你不可能当真这么蠢,被蒙在鼓里蒙得这么彻底。你就任由他们这么去了?不管管?”凤燿笑了笑,摇头叹道:“我还不是因为怕再不告诉你,等那蠢女人真死在外头了,你会拿我开涮。那女人还怕你知道以后会为了她的事和苏垣起争执,现在看来,你根本无动于衷啊。” “我和她都想错了,都高估了她在你心里的位置。” 凤燿说着,声音有些冷了:“恐怕在你眼里,和苏垣想法一样,她不过是把可以利用的锋利刀剑吧。” 聂霜紫微微一笑:“凤燿,你是在生气么?” 凤燿愣了下,撇嘴反驳道:“没有,我生什么气?我只是觉得有些可悲罢了。” “可悲?你若体会过时影以前的生活,便不会这么说了。”聂霜紫摇头,温声道:“你说担心时影会在执行任务中死掉,我可以告诉你,不会的。时影是个杀手,从来就活在生死之间,她比我们任何人,都擅长如何活着。我不拦着,是因为我知道这是最好的结果也是最适合她的方式。” “让她一个女人整日执行那么危险的任务,竟然是最好的结果?还适合她?你明知她过去是怎样的黑暗,为何把她拉出来后又让她重复着一样的事情?这世上,还有人生来就适合杀人的吗?” 凤燿皱紧眉头,沉声道:“你可知我前段时间跟着她去刺杀一位高官,她是怎么做的?活生生的一个人在面前,她眼都不眨就砍下了对方的头。她的心是冷的,你的心也是吗?既然如此,当初何必劝她叛离血机门。” “我劝她不再做杀手已经不是一两回了,她之所以叛离血机门,是因为我的缘故她杀不了王爷,所以只能离开。但这不代表,她就愿意放下杀手的身份。留在墨王府,主动为王爷做事的人是她自己,并不是我要求的。如果她听劝,她早就金盆洗手,远离江湖了,何必等到今日?” 聂霜紫看着凤燿蕴着怒气的脸,缓缓道:“就算我能够和王爷理论,让他从此不再派时影出暗杀任务,那时影以后,又能如何?” “是留在我身边为奴为婢跟随守护,如采衣和陇云。还是找个人随便嫁了,过普通生活?不论哪一种,都不会是时影想要的。她杀人太多,仇家无数,不愿意放下手中长刀的原因就是不想影响到旁人,影响到我。还有她身上的戾气也太重,一时半会改不了以往的杀戮作风,融入不到我们的生活里来……” 聂霜紫说着顿了顿,指着桌上的茶水道:“给我倒杯水过来。” “……” 凤燿脸皮微抽,无语的起身给她倒了杯茶水。 聂霜紫接过杯子,睨着他道:“我想着来日方长,左右她在我身边,那些她不会的普通姑娘家会的东西,我可以慢慢教。再者,墨王府又不是谁都可以蹭吃蹭喝的地方,哪怕是我,都要一日三餐的伺候着王爷呢,她又怎能不做些事?墨王府不是血机门,王爷也不是茹毛饮血的杀手头子,她在这里,只会越来越好。我虽心疼她,但这些道理也明白,也急不来,你义愤填膺的做什么?” “我……”凤燿咽了口口水,转过头看向窗外尴尬道:“我不过就是看不惯,看不惯你活在所有人的保护里,兀自乐观天真,她却只能一个人面对血雨腥风,受伤了连个知道的人都没有。” “所以你便想让我去保护她吗?”聂霜紫嗤笑一声,摇头道:“凤燿,你真是高估我了,我没你想的那么大本事。我虽然自诩有点小聪明,但好歹也是有自知之明的。如果没有王爷,我连自己都没有办法保护好,谈何保护他人?处处小心避让方能求得一处安身之地的我,能够不成为别人的负担,已经不错了。” “我这一生,最大的幸运也许就是遇到了王爷。可是王爷愿意为我遮风挡雨,不代表他就有义务保护起我身边所有的人。” 聂霜紫喝完杯中水,搁下杯子看着凤燿轻声道:“你来找我,无非就是希望我为时影出面,去为她寻求王爷庇护,能和我一样,每天就只需要吃吃喝喝玩玩,开心活着就好。可凤燿,你既然有这想法,为何不自己给她?” “我?别开玩笑了。”凤燿身形一僵,指着自己的脸自嘲道:“我就是一个浑人,偷鸡摸狗,居无定所,连自己都养不活,能和苏垣这样的一国王爷比吗?” 这样的他,有什么资格给别人什么。 “那你就不要可怜她。” 聂霜紫凝眸断言,淡淡道:“这个世上,也许会有一个人,会倾其所有为时影遮风避雨,但这个人,决不会是我。我会是她的亲人,但我负担不起她的一生。你若也负担不起,就不要因为那一点看不过眼的心疼去呵护她,关心她。你如果对她好,却又什么也给不了,那才残忍。” “……” 半晌沉默,凤燿握了握拳,苦笑道:“每次同你说话,都总是受教呢。” 聂霜紫淡道:“我只是给你一个忠告。凤燿,时影同我不一样,当初我与她相遇共了生死,她便一直将我视作最重要的人。她的感情里不存在普通朋友,一旦付出,便重于千斤。我能承担的起,你却未必。” 她交朋友向来只注重交心,所以从来没有过问过凤燿的事情,但那不代表凤燿就是一个简单的人。如果他当真只是一个普通的浑人倒也好了,只可惜,谁都看得出来他不是。 虽然看得出最近这段时间,凤燿跟着时影同进同出的,很是关心她,但是聂霜紫一点也不希望他二人关系亲密起来。凤燿浑身上下都是秘密,且这些秘密她直觉并不简单,她不想时影有朝一日受伤害。 “你说的对呢。” 凤燿摊手,又恢复成那副放荡不羁的样子:“你都这么说了,我就不瞎操那个心了。这个你帮我转交给她吧。” 凤燿从怀里掏了个东西扔给她,聂霜紫接住一看,是一朵白色的簪花。 “这……”聂霜紫错愕的看着他:“你不会是……真喜欢上时影了吧?” 她是不是无意之中,棒打鸳鸯了?? “怎么可能!”凤燿立即否定,不自在道:“只是有一回上街,我看到她盯着这个看了很久,我看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就买了,最近也没机会给她。我只是可怜她,但你都这么说了,为免误会,这东西还是你拿给她吧。” “我拒绝。” 聂霜紫把簪花丢还给他:“这种东西,哪有人代送的道理。” 凤燿皱眉:“不就是一朵簪花吗?你也矫情?” “嘿嘿,我就矫情了,你管得着吗?”聂霜紫翻了个白眼,赶人道:“你走不走啊,再说下去天都亮了,我还想睡觉呢。” “急什么,正事都还没说呢。”凤燿瞄了一眼窗外黑漆漆的夜色,道:“还早呢。” “……感情你跟我说半天,都在说废话?” 聂霜紫简直想打人,翻身躺下道:“我懒得听你扯了。” “苏垣想让时影去刺杀流寇头子,她身上还有伤你知道吧?你自己看着办吧。还有,你们出城的时候,我看到有一队神神秘秘的人马跟着你们一路过来了,不知意欲何为,你自己留个心眼。” 凤燿丢了最后几句话,翻上窗户道:“那我走了。” “等,等等!” 聂霜紫坐起床,只来得及看到凤燿翻身而下的一片衣角,气得咬牙切齿。 这么重要的事,你竟然不早说!竟然就这么随便两句话交待了!! 聂霜紫无语望天,这下她压根睡不着了…… 为什么王爷大侠还要派时影去暗杀流寇头子?那群流寇很难对付吗?偷偷跟着他们的人马又是哪路人? 聂霜紫发现,她真是心太宽了。以为什么都不必管,混吃等死就行了,偏偏就要让她这么一知半解的悬着一颗心,这样很糟心好吗…… 下床穿了衣服鞋子,聂霜紫皱着秀眉摸到了苏垣的房间去。 她要把事情搞清楚,不然她不安心让他们就这么去了。万一要是有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她哭都没处哭去。(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章:巧灭流寇(三) 第一百九十章:巧灭流寇(三) 这座客栈被苏垣包下了,为了让赶路的众人休息好,所以早早打了烊,楼上楼下静无人声。聂霜紫来到苏垣房间前,轻轻扣门,小声问道:“王爷,你睡了么?” “还未曾。”苏垣淡淡的声音传出来:“你进来吧。” 聂霜紫推门进去,苏垣正站在窗边看密函,见她过来,收了信件塞袖子里去,淡问道:“睡不着?” “不是,有些事想跟王爷谈谈。” 聂霜紫摇摇头,将苏垣拉到桌边坐下,一坐下就道:“王爷,你那对付强盗的法子或许可以换换。” 苏垣目光从她拉住他手的手移到她的脸上,微挑眉道:“换?” “嗯。”聂霜紫点点头,解释道:“我回房之后细想了下,觉得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王爷兵分三路本是最快的办法了,你们先走的总有一方人马会被盯上,在后面的我们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危险,可万一,那伙流寇并没有出手呢?” “这伙流寇自出现以来,虽然作风大胆,但从无败绩,从这一点上来看,他们头领并不是有勇无谋的人。每次行动,必是有百分百的把握才会去。王爷战神之名传遍北启,谁人不知?在知道了是王爷带队的情况下,那伙流寇再怎么胆大包天,应也不会乱来。” 聂霜紫分析的入神,没注意到苏垣的坐姿已经转变成微撑着头,很是专注的看着她认真的样子。 见她说完,苏垣眼眸微动:“你说的有道理,可赈灾钱粮不是小数目,他们再谨慎也是亡命之徒,怎么轻易放弃?” “所以啊,这才是我接下来要说的,他们会如何做呢?”聂霜紫皱着秀眉思考:“众所周知,这次赈灾我也跟过来了,只要有心,谁都会知道王爷目前最看重我。若明日出发的两队队伍里都没有我,这难道不会引起怀疑么?” 苏垣淡道:“所以?” 聂霜紫看了看他的脸色,犹豫了下还是小声道:“我想了想,为了保证物资的安全和确保将流寇引出来,最妥当的方法,是我跟着第二队人马……” “不可以。” 苏垣一口否定,截断了她的话,冷道:“谁给你的胆子,竟想出自己以身犯险的法子?”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嘛。这样又省时间。”聂霜紫讪笑,安抚道:“只要保护工作做得好……” “不可能。本王不会利用自己的女人去对付别人。”苏垣声音又冷了一度,拒绝道:“阿紫,你想都不要想。” 他微恼的样子让聂霜紫心下暗喜,她面上却故作气恼道:“王爷不会利用自己的女人,就可以利用别的女人吗?” 苏垣视线锁着她不语,聂霜紫避开他锐利的视线,鼓起勇气继续道:“我是女人,时影也是女人,你既然能厚着脸皮利用她,怎么就不能厚着脸皮利用我了?还整日里一副不屑与女人为伍的样子,有种你别使唤她一个受伤的女人啊。” 苏垣沉眸,算是看出来她意欲何为了,淡问道:“谁告诉你的?” “凤燿啊。” 聂霜紫毫不犹豫的就把某人出卖了,对苏垣撒娇道:“王爷,让时影来保护我,别让她孤军深入了嘛。我听说那个强盗头子怕死的很,每回出现都是躲在自己人后面。时影武功高强是不错,可是她杀了那人后,怎么脱身呢?” 苏垣的方法是他带着一队人马抄小路走,一队人马走官道,用来混肴视线。一般情况下,别人会以为苏垣带的是真正的物资,但以这伙流寇的谨慎,大概会觉得这是苏垣下的套,其实真正的物资是走官道的那一队。所以他们很可能袭击走官道的人马,而只要他们一出现,时影的任务就是从万军丛中,取主将首级。一旦头领死了,这伙流寇也就成了散沙,围剿起来只是时间问题。 可这个法子,时影却要面对极大的危险,如果她被发现后不能脱身,很可能被那伙流寇围杀。而苏垣在另一队人马里坐镇,并没有十足把握确保时影无虞。 “他是着急了?” 苏垣听到是凤燿,微嘲的勾了勾唇角:“真让本王失望,本以为他会自己想法子保护好人,谁知他竟没用到去找了你。” “呃。”聂霜紫低头微叹道:“也许他是没什么信心吧。” “他所习轻功,世间少有人及,若他都没有信心,这个法子确实不可行。”苏垣摇了下头,淡道:“是本王高估他了。” “那王爷打算怎么做?”聂霜紫眨着眼睛期待道。 看着她娇嗔的样子,苏垣心思微动,将她拉过来抱进怀里,低眸道:“本王自己去如何?” “啊?”距离一旦太近,聂霜紫就觉得自己脑袋要当机,呆呆地凝视着他的俊颜,心里小鹿乱撞,结巴道:“不,不太好吧?” “不是你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么?”修长的指尖划过她白皙的脸颊,落在她红透的耳边,苏垣嗓音有些魅惑道:“本王舍不得你去,自然只能自己去了。” “我,我们可以想想别的法子嘛。” 感觉空气有些缺氧,聂霜紫挣扎的动了动,想坐出去些,却被苏垣抱得更紧,直接贴上了他的胸膛。 “王爷?”聂霜紫挣扎:“你抱得太……” 紧字被锁在喉咙里,因为一只大手放在了她的臀部上。聂霜紫脸红的像煮熟的虾子般,鼓着脸抬头瞪视道:“王爷……” “阿紫,难道没有人告诉你,深更半夜穿得如此单薄到一个男人房里,是件很危险的事么?” 苏垣看着她略微慌乱的样子,眼底浮起愉悦的笑意。 她,她穿得怎么了。 聂霜紫红着脸不明所以的低头看了自己一眼,立马懊恼的捂住了脸。 她才发现自己穿着一件单衣就出来了…… 见凤燿的时候都知道披件衣服,怎么来见王爷的时候,就这么随便呢…… 聂霜紫正羞恼着,捂着脸的双手被拉开,视线里映入苏垣令人赏心悦目的容貌。眉眼间褪去冰冷,晕上温柔,这是他最暖人心的样子,多少人求之若渴却终不得见的样子,只属于她的样子。 聂霜紫忽然就释怀了,害羞什么呢?这个人是他,被看见怎样狼狈的样子都没关系。他不嫌弃,她就不怕。 唇边漾开一朵浅笑,抬高双手圈住他的脖子,聂霜紫娇俏笑道:“王爷不知道么,我从小就没了娘,哪有人教我?” 话说着顿了顿,脸埋上他脖颈处吐气如兰道:“你不喜欢么?我只在你面前这样。” 苏垣从没有过血气方刚的时候,但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被人如此近距离地挑逗。以往出现在他生命里的女人,莫说坐在他怀里,就是近身都难。更何况如今在他耳边轻声细语的,还是他此生唯一一个动了心的人。 所以聂霜紫话落,一阵狂风暴雨般的吻就侵袭了她的红唇,淹没了她所有的知觉。 热烈如火的吻,深而彻底的吞食着她的唇舌,交缠不休,激烈的倾述着深情与动容。苏垣的手,也依靠着本能,一点一滴的描绘着她背上的曲线,拉开衣带,将动情的火焰一寸寸的在两人身上点燃。 “唔……” 吻到缺氧,红唇不受控制的溢出一声轻咛,她媚眼如丝,喘着气可怜兮兮的看着他。苏垣稍稍离开了点,唇瓣贴着唇瓣,还各自保留着彼此的余温。 凝视着怀里的人,苏垣墨色的眼转为暗红,抱着她的力度又紧了紧。 察觉到他的变化,聂霜紫怔了怔,微喘着气对上他的眼,面色有些忐忑。 她不会是,玩火过头了吧? 苏垣轻叹一声,将她贴紧自己的胸膛,脸埋在她的颈窝隐忍道:“罢了,时机不对。” “噗……” 聂霜紫想笑,但连忙捂住了嘴巴憋着。 “阿紫,你可知道本王如今最大的愿望是什么?” 苏垣也没恼,抚着她青丝淡淡道。 聂霜紫轻笑:“娶我吗?” “等回去了,本王再告诉你。”苏垣低眸,在她唇上轻啄一下,淡道:“本王突然想起来,你之前回相府前时,曾说过有事告诉本王,至今还未告诉。” 聂霜紫僵了一瞬,呐呐道:“那个啊,也没什么……” “嗯?”苏垣凝眸:“阿紫,不要跟本王打哑谜。” “我就是想跟你说……我,我其实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聂霜紫话在嘴巴里转了几圈,结果蹦出来这么一句,见苏垣疑惑的神色,解释道:“你可能不信,但是我真的是从另一个时空过来的。转世重生,也许是过奈何桥的时候,孟婆忘了给我喝孟婆汤,我就保留了前生的记忆。” “……” 苏垣沉默,聂霜紫摆手,无奈道:“你肯定不信,算了,当笑话听听就好。” “本。” 聂霜紫一怔,抬眸看着他。苏垣思量着,淡淡道:“世间之大,奇人异事多不胜数,本王并非孤陋寡闻的人,为何不信?” “哦。”聂霜紫呆呆点头:“你信就好了。” 苏垣审视着她的神色,问道:“然后呢?” “啊?没有然后了啊。”聂霜紫摇头。 “你想说的就是这个?” 苏垣很怀疑。 “这个怎么了?这可是我最大的秘密!”聂霜紫瞪眼,嘟嚷道:“你怎么这么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我可从来没告诉过别人,你却连惊讶都不惊讶一下。” 聂霜紫觉得,苏垣真是个异类,这世上怎么会有人,面对穿越这样的事,都接受的如此淡定…… 苏垣摇头,解释道:“本王不是不感兴趣,只是以前便相信轮回转世之说,现在因你,更加确信了而已。” “本王不在乎你从哪里来,只要你不离开便好。若真有轮回,本王会很高兴。”苏垣说着沉默了一瞬,幽远道:“这样的话,哪怕本王死在你前头,也可以学你不喝孟婆汤,来世还找到你。” “胡说什么不吉利的呢。”聂霜紫一把捂住他嘴巴,皱眉道:“说什么来世,要在一起就今生今生,下辈子……下辈子还不知道你投哪个国度去了呢。”(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一章:巧灭流寇(四) 第一百九十一章:巧灭流寇(四) 万鬼山脉的深处雾峰山里,一处略显简陋的山寨座落在半山腰上,灯火通明,人声如潮。山寨虽然简陋,但胜在位置隐蔽,在山丘之间绿树掩映,初次上山的人轻易寻找不到这里。 几百个坦胸露背的粗犷汉子席地围坐在山寨中间的空地上,喝酒烤肉,恣意之极。在一旁,还有一些被绑缚着的少女,粗布衣裙,个个脸上带着莹莹泪花,无助又恐惧。 偶尔,还有两三个喝的尽兴的汉子,捧着酒罐子摇摇晃晃的走至那群少女身旁,对其上下其手调戏,见少女们尖叫又哭喊,所有人嘴里还发出淫邪的笑声,声音传出山寨,在群山间回荡。 山寨不远处的一座山峰上,一道倩影临风而立,略带妖色的媚眼不屑的看着脚下山寨里的那群庸俗的男人,眼带厌恶。身后十几个黑衣暗卫随侍,虽然都蒙着面,但身上的气质很是冷厉。 “公主。” 一个身材中等的男子上了山峰,冲女子抱拳行了个礼。他身上背着一副黑色的弓箭,左眼带着眼罩,是个独眼。 “短短几个月,你就聚起了这么多流民。本事挺不赖啊,吴箭。”越柯闻言回眸,冷笑道。 被称为吴箭的独眼男子恭敬垂首道:“小的不敢承公主夸赞,一切都是公主教导有方。” 说着,吴箭觑着她的脸色,小心问道:“公主这次过来,可是要引的那人来了?” 越柯点了点头,吴箭连忙问道:“那小的下一步要怎么做?” “三日之后,他们就会到你的地盘来。”越柯冷冷道:“苏垣奉命剿寇,我要你们送上门去。” “什么?公主,这……” 吴箭惊讶的看着她,犹豫道:“小的素闻北启墨王行事果决,送上门去……这可是不少人呐。” “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丢就丢了,留着干什么?”越柯瞪着他,冷道:“你难不成真想在北启做个土霸王,不愿意回西凌了?” “小的不敢。” 吴箭惶恐道。 “当初让你把他们聚起来,就是为了今日的利用,有什么好心疼的。” 越柯冷哼一声,转身望着山下来回曲折的道路道:“你的任务是把苏垣引进山里,利用这些人拖住他。记住是拖,不要不自量力的妄图想杀他,白白送了自己的命。” “公主难道不露面?您不是一直很想杀苏垣么?” 吴箭有些意外,他这个主子一向是恨不得将那人除之而后快的啊。 “我会露面的,在我擒了那个女人之后,我会好好跟他玩一场猫戏老鼠的游戏的。” 越柯眼泛冷光,在凤城的时候,那个女人身边随时都有人保护着,她一点下手的机会也没有。本指望着把他引走,她可以孤注一掷杀了那女人,可没想到,哪怕是这么危险的时候,他也要带着她。 哼,他越是把那个女人保护的滴水不漏,她越是想从他手中抓走她。如果有了那个女人,苏垣,也只不过是个普通男人罢了。 时间悄然而过,队伍马不停蹄的前行,三日时间,转眼即到。 一间名为云来饭馆的饭馆里,聂霜紫和时影几人一起用午膳,但她一边吃着东西一边托腮看着万鬼山脉的地图,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时影看着她那样子,淡淡道:“你不放心他,为何不让我跟着?” 聂霜紫点着地图的手指顿了顿,摇了摇头道:“你去了我也只是多担心一个人而已,并不会有帮助。” “小姐,王爷足智多谋,这只是一群小贼,他定能手到擒来的,你何必过于担心呢。” 采衣替她盛了碗汤放过去,安慰道。 “我知道,只是心里知道是一回事,就是没法不惦记。” 聂霜紫啃着啃了半天还没啃完的馒头,目光又投向了饭馆外头,明知道苏垣可能要好几天才回,她还是忍不住频频顾盼。 这里距离雾峰山还有不到二十里的路程,一个时辰前,苏垣领着三百个精锐士兵向着雾峰山去了。讨论了几天,苏垣还是决定正面迎击,他亲自带着人马去会会那群流寇,试试深浅。岑英也跟着去了,聂霜紫和时影等人则留在离雾峰山不远的小镇上隐蔽。 剩下来看守物资的人马由陇云调配,他们的任务很简单,全体伪装成商队的样子,护着物资和聂霜紫等待他们归来就好。 苏垣预计三天左右可以端了那伙流寇的老窝,虽然还是要耽误些许赈灾的时间,但目前这是最稳妥的方法了。 “姑娘暂且宽心,此处离雾峰山不远,属下和一翮随时保持着信号联络。” 陇云安排好其他人的吃住问题后,也走了过来,对聂霜紫道:“若有变故,属下会立即带人去支援的。” 聂霜紫点点头,拿起地图琢磨道:“听你们说,那伙流寇也有七八百人之多,已经是不小的规模了,又占着地利……王爷此去,我倒不担心他的安全问题,只是怕他们会被困在山里,和那群人打起拖延战。” 而眼下,他们最缺的就是时间了。此次奉旨出来,王爷大侠并不是只有一个任务在身,如果因为一个任务拖了另一个任务,显然不是皇帝想看到的。 她前几日也跟王爷大侠说过了都城里有人尾随而至的事,她怀疑有人想对王爷不利。或者是剿寇时趁乱刺杀王爷,或者是借这伙流寇之手陷害王爷,令王爷落得个办事不利之名。无论哪一种,都让她心神不宁的,总觉得危险,毕竟明刀易躲,暗箭难防。她本想让陇云也跟着王爷去的,但王爷始终不同意她身边的守卫单薄。 聂霜紫无奈,只能提醒他小心有人暗算了。 “那小姐反复看这地图,是想找出其他的路来,好不耽误物资的运送吗?”采衣探头过来也瞄了眼地图,疑惑道:“岑大人不是说,雾峰山是必经之路,无论抄那条小道,都会进入那伙流寇的势力范围么?” “正因如此,我才烦恼。” 聂霜紫轻叹一口气,抬眸看着不解的几人道:“赈灾之事,本就刻不容缓,多拖一天就多死一些人。南方灾情因为这伙流寇已经耽搁了很久,若物资再不送达,那真的就要尸横遍野了。当今陛下就是知道灾情紧急,才会不得不派王爷出来。可现下依得到的情报来看,这伙流寇并非单纯的流民起事,他们有组织有纪律,危险性足以比上为患多年的土匪。如果再有什么和王爷过不去的人搅这浑水,那这趟剿寇恐怕并不会如我们所想的那般容易。” 聂霜紫说着,视线落在手上的地图上:“如果有什么办法,能完美避开那伙流寇就好了……等等,这个是……” “怎么了?” 见聂霜紫突然惊异的表情,时影和陇云采衣皆是好奇的看着她。 “你们看,这里,” 聂霜紫惊喜的冲她们招招手,将地图摊在桌上,指着地图上一条绕着雾峰山背后走的路线道:“是不是以前有一条路?” “好像是有……” 陇云盯着那道淡淡的线,不太确定的道。 一般地图上有这种模糊的线,都是所绘位置以前有路可行,后来封路了或者因为别的原因走不了了,制地图的师傅就会把原本的地图上那条路线抹去。 “哎呀,姑娘们,你们不会是想走那条路吧?”聂霜紫正琢磨着和陇云她们讨论讨论,看可不可以走那条路运送物资时,过来给她们添茶水的小二哥听到她们的对话,忙出声制止道:“那条路早就不能走啦。前几年山体坍塌,一场泥石流把那路封死了,近两年虽然好多了,勉强能行人,但走那路的都是万鬼山脉附近的老住户。莫说是你们这从未到过万鬼山脉的生人,就是我们这样离得不远的,都不敢走那条路。那条路早就被泥石流冲的七零八落了,哪里还有路的样子,这些年迷路死在万鬼山脉的人可不少,导致现在的人都忘记了还有那样一条小路。这位姑娘眼细,这地图这么模糊都能发现,但小的劝几位,还是别一大群人都去送死了。” “呸呸呸!”采衣一听不乐意了,瞪了那小二哥一眼:“谁说我们要去送死了?” “嘿嘿,姑娘别生气啊,小的就是给你们提个醒,至于听不听,就看各位客官自己想了。” 那小二不但健谈,还是个脾气好的,被采衣瞪了也不恼,嘿嘿笑了两声道。 “多谢小哥提醒。”聂霜紫微微一笑,难得凑上来一个了解雾峰山的,她也不客气,接着问道:“敢问小哥可知道雾峰山里新出现的流寇?若是他们,难道也不敢走那条道么?” “不敢不敢。”小二哥肯定的摇了摇头,甩了一下汗巾道:“那群土匪也不是土生土长的强盗,不知是哪里来的,占了这无主的雾峰山作窝。但哪怕是他们,也断断不敢涉足雾峰山后的那一带。不知姑娘可听说过那桩事?” 小哥神神秘秘的压低了语气,聂霜紫摇头,摆着一副很好奇的样子,等着他说。 “大约半月前吧,那伙流寇打劫了一户在雾峰山世代为居的人家,把那家如花似玉的女儿糟蹋死了,那家老头子愤恨难平,砍了一个土匪后,将追杀他的土匪引到了雾峰山后那一片,喏,就是那条小道的所在地。结果你猜怎么着?那老头子安然无恙回来了,追杀他的几十号人却全困死在了那片林子里,喂了野兽了。” “自那以后,那伙土匪胆子再大也不敢往那片区域去了,毕竟再怕死的商队,也不敢走那条路啊。姑娘以为,雾峰山的雾是在哪儿的?其实雾峰山前的都是些小雾,算不得什么的。真正的大雾,那都是在雾峰山后的。”(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二章:巧灭流寇(五) 第一百九十二章:巧灭流寇(五) “原是这样。” 聂霜紫恍然大悟的点点头,看着地图沉思。 那小二又道:“姑娘,你们这行人看起来也是做生意的,怕是也在为那群土匪烦恼吧?但听小的一句劝,宁可花多一点钱请几个保镖,都莫要去冒那个险。” “多谢小二哥好意,我不过就是好奇心起,多问了两句。”聂霜紫温和一笑,摇头道:“倒也没有那么大胆子去的。” “那就好,那就好。” 小二哥连连点头,那头又有人叫唤添茶水,小二哥打了个招呼就告辞了。 见小二哥走远了,陇云低声道:“姑娘怎么看?” “确实是冒险了些。” 聂霜紫收好地图,继续啃起自己的馒头模糊不清道:“再看看吧。” 如果走那条路,一个不慎,就会人财两失,那后果万万不是她能承担的起的。现在苏垣不在,她也不能做什么决定。 不过很快,聂霜紫就发现,她不得不冒险了。 入夜,雾峰山林木茂盛,月影沉沉。 三百人马在山坡上清出了块空地,就地扎营。因为不许生火的命令,营地里一片黑暗,每个人都沉默的休息,或啃干粮或睡觉。 “王爷,我们已经距离他们的山寨很近了。” 岑英捧着地图站在苏垣身后道。 苏垣站在一处大石头上,冷眸扫视着周围暗沉的夜色,并不说话。 从白天他们踏进这片林子里开始,那伙流寇就注意到了。在他们过来的一路上,那伙人也没有正面袭击,时不时的派几十个人骚扰,在他领人追击时,那群人又消失在了密林里。 苏垣微皱眉,遇到的几拨人都是轻功不错的,似乎目的只是引他们进山,难道山里有什么埋伏么? 正这样想着,前方嗖嗖影动,一道人影夹带着一个人落在了他面前。 “嘭!” 将扛着的人丢地上,一翮抱拳道:“王爷,属下抓了一个人。但这个人什么也不知道,只说他们老大交代,把我们引到深山里的陷阱去。” “深山的陷阱?”苏垣眉头微挑,扫了一眼地上那昏迷不醒的人,冷道:“把他弄醒,带路。” “是。” 一翮应声,正欲解开那人的昏穴,远处一道人影又闪了过来,片刻间就到了眼前,还没落地就急喊道:“姓苏的,我们快回镇子里去,危险不在我们这里,在镇子上!” 是凤燿那不羁的声音,此时却带上了一股急色。 苏垣微怔,猛的抬眸冷道:“你说什么?” “我说什么你还听不明白吗?我可不像你的手下人那么没用,跑了一晚上啥消息也弄不出来。”凤燿轻巧落地,手里也提着个人,将人丢开后微喘着气道:“我可是一连敲晕了二十多个人,才知道这他娘的又是你惹的烂桃花!” 苏垣皱眉,凤燿翻了个白眼,使力踢了踢自己带回来的男人没好气道:“快醒醒,别装死。” 那人痛呼着睁开眼睛,看到眼前几人,害怕的抖了抖身体。如果不是周围太过黑暗,他们大概还可以看清楚他鼻青脸肿的样子。 如他这样出来上个茅厕都被抓的人,真是太憋屈了。 “把你说过的,再说一遍。” 凤燿烦躁的又踢了一脚,没耐心的催道。 “小,小的前几日喝醉酒晃到后山,看到我们头儿跟一个女人见面。”那男的颤颤巍巍的说道:“我们头儿对那个女人很恭敬,那个女人似乎跟墨王殿下有仇,叫我们头儿等墨王到这附近时,将他困在山里。说是困住了,她就可以毫无顾忌的去抓一个什么女人……小的离得远,只,只隐约听到了这么些……” 他话音还没落下,凤燿就又一脚把他踢晕了过去,对苏垣讽笑道:“怎么样?明白了吧?这压根又是你自己惹的糟心事儿。” “女人?难道是……” 一翮猛然想起一个人,看着苏垣犹豫道。 苏垣眼中神色变幻了一瞬,转身跳下石头冷道:“回镇上。” 他话才刚说完,营地那边一阵骚动,紧接着,一阵火光冲天而起。 “啊,着火了!着火了!” “快跑……” 士兵们慌乱的声音响成一片,杂乱至极,凤燿脸色一变喊道:“糟了,我暴露了,他们竟然放火烧山!” 着火的方向是来时路,这把火是想直接把他们逼进深山啊。 苏垣黑眸映着那冲天的火星,夏天天气干燥闷热,山林一旦起火,火势便以燎原之势而来,挡都挡不住。 压下心中的焦虑,苏垣偏头对岑英冷静道:“疏散士兵,西面有条河,叫所有人全部退往山里避火。” “是。” 岑英抱着地图急急忙忙跑了。 “凤燿。”苏垣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冷光熠熠,对身后的人冷道:“从现在起,这些人归你管,不必留手顾虑,一路进山围剿。” 凤燿怔了下,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苏垣纵身一跃,只身扑向了火海袭来的方向,转眼就消失在了茫茫夜色里。 “我靠,凭什么让我来啊!” 回过神来,凤燿气急败坏的又将地上的男人踢了几脚,冲苏垣离开的方向爆粗口道:“被你抓过来探路的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亏你还有脸自己跑回去救人,把事丢给老子,老子又不是北启国的人!靠!” 静谧和谐的小镇外,一百多个黑衣人手执弯刀,在一个紫衣女人的挥手示意下,踏着夜色悄然靠近了小镇…… 街道上传来打更声,提醒未睡的人们已经夜深三更。云来饭馆旁的客栈厨房里,聂霜紫接过厨子为她煮好的一盘牛肉,道了声谢后,往后院马车停放的位置而去。 这次出来,因为沿途要经过很多城镇,为免昼风这只大老虎吓到别人,聂霜紫一向是把它安置在马车里,吃的也是马车上携带的牛肉干。但每逢到一个客栈里留宿,聂霜紫都会在晚上人少的时候,找厨房给它做点好吃的加加餐。 还未走近马车,就听到马车里传来昼风的低低呜声,想来是感觉到了她的靠近,知道有好吃的了正兴奋呢。 聂霜紫快步走近,撩开车帘子朝它嘘了一声,待它安静下来后才笑了笑,招手让它下来。 昼风听话的跳下马车,抖了抖身体,一身雪白的毛色在月光下熠熠生辉,琥珀色的虎瞳露出极有灵性的情绪,尾巴一摇一摆的,硕大的虎头亲昵的蹭着眼前的人。 聂霜紫宠溺的摸了摸它的大脑袋,将牛肉放地上,看它迫不及待的样子轻笑道:“慢点吃,这两日你也闷坏了,等会吃完,我带你去散散步好不好。” 昼风动动耳朵,吃的不亦乐乎的同时还不忘回应她。 聂霜紫笑了笑,转身坐到马车上,耐心的瞅着它吃。 一丝细微的窃窃私语声传进耳里,聂霜紫怔了下,转眸看向马车旁墙角处的两只的蜘蛛,疑惑的皱眉:“逃命?你们逃什么命?” 那两只黑色蜘蛛快速爬行的动作僵了一瞬,紧接着转了个头往回爬,爬到聂霜紫身前,螯肢高举挥动着,似乎在表达着某种意思。 “你们说什么?” 聂霜紫脸色骤变,震惊的从马车上跳了下来:“有人要放火?” 目光投向隔壁的庭院,那里放着他们此行赈灾的所有物资。 “昼风,我们走。” 眼光一冷,聂霜紫冲着昼风唤了一声,话未落就先拔腿往通往隔壁庭院的月洞门跑去了。 昼风不舍的看着自己未吃完的食物,脑袋一歪,暼到聂霜紫都跑得没影了,连忙呜了一声,屁颠屁颠的奔了过去。 空旷的庭院里,摆放着满满当当的箱子和货物,这些都是朝廷为灾区准备的财物和粮食,事关重大。 聂霜紫跑过去,在门口看到原本分布庭院四周,值夜看守物资的六个士兵皆呈昏迷状态被丢在一旁,心下一沉,冲进庭院里看到两个黑衣人,想都没想到就急喝道:“住手!” 两个黑色蒙面的人正吹着火折子,打算点火,听到喝声皆是一惊,连忙回身拔刀。看到来人是她,两人露在外头的眼睛里都是一喜,竟不约而同的收起了火折子,向她包围过去。 “吼!” 一声巨大兽吼响彻客栈后院,昼风怒吼一声,跳过来横在了聂霜紫身前,对两个黑衣人龇牙咧嘴的,怒目而视。 两个黑衣人脚步一顿,对视一眼,皆是有些忌惮。这么大一只白虎,任谁看到了都会有些心悸。 “目标要紧,你引开那畜生,我去抓人。” 一个黑衣人当机立断下决定,对同伴低声快速的说了一句。另一个黑衣人点头,纵身就向昼风冲了过去,手中弯刀刁钻狠辣,招招要命的朝昼风身上招呼过去。 “昼风小心!” 聂霜紫心惊胆战的看着昼风丝毫不惧的迎向那人,与之缠斗,吓得出了一身冷汗。还不等她想出法子帮助昼风,眼角银光一亮,另一把弯刀就朝向她而来了。 “你们是什么人?” 聂霜紫转身跑开,躲过袭来的弯刀,嘴上质问的同时,一包东西从她袖子里落到掌心上。 “跟我们走,你就知道了。” 黑衣人阴冷的追过来,手曲成爪状向她脖子抓过去。却不料聂霜紫突然改跑为停,迅速回身朝他脸上撒了一把粉末。 黑衣人迷了眼,踉跄后退了两步。等他站定下来擦拭干净眼睛,还没看清楚眼前形势,就被一柄银亮长刀从背后贯穿胸膛,连声惨叫都没发出就重重扑在了地上,死不瞑目。 “时,时影?” 见到在黑衣人倒下后,出现在黑衣人背后的人,聂霜紫气喘吁吁的松了口气,总算是不用死了。 时影拔出长刀,看了她一眼,确认她无事之后就把凌厉的目光投向了和昼风缠斗的另一个黑衣人身上,一阵白影晃过,刀起刀落,那个黑衣人也步了同伴的后尘,身首异处了。 聂霜紫看着滚了好一会儿才停下的人头,吞了吞口水,怪不得连凤燿都觉得时影杀人时太过无情,可不是么,这般干脆利落,焉是人人能做到的。(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三章:巧灭流寇(六) 第一百九十三章:巧灭流寇(六) 黑衣人被解决之后,昼风跳到聂霜紫身边围着她打转,琥珀色的大眼水汪汪的,关心的不停低呜。 聂霜紫连忙拍拍它的脑袋安抚:“没事了哈没事了。” “你太乱来了。” 时影走过来,沉声微斥道:“不是商量好一有情况就交给我们么?你可知你独自前来有多危险?” “我这不是一着急就忘了嘛……” 聂霜紫心虚的吐吐舌头,看着地上的两具尸体蹙眉道:“还是疏忽了,本以为他们不会这么快动手的,谁知王爷才走了一日不到,他们就来了。” 差点,差一点,他们就把物资烧了啊。幸亏阻止的及时,聂霜紫还有点后怕呢。 时影拿她真是没办法了,轻摇了下头后转身审视着黑衣人,察看有什么线索。这时头顶升起一朵青色的烟花,陇云急匆匆的奔了过来。 “姑娘没事吧?属下已经放信号弹通知王爷了。” 一走近,陇云便忙道,看了看地上的尸体,疑惑道:“这两个刺客是什么人?” “不管是什么人,他们的目标都是物资无疑了。客栈外还有不少刺客同伙,”聂霜紫抚着昼风柔软的毛发,忧虑道:“我们怕是等不到王爷回来了。” 陇云面色一凛:“还有其他人?姑娘怎知……” “你们甭管我怎么知道的了。” 聂霜紫摇了摇头,严肃道:“当务之急是先离开小镇。你们快去通知其他人,务必连夜离开,否则等刺客的同伙一靠近包围,我们就成瓮中之鳖了。” “这……姑娘确定吗?”陇云有些犹豫,提醒道:“王爷吩咐过,如果有情况立即通知他,他会带着人以最快速度回来。如果我们离开了,岂不是会与王爷错过?” 到那时候,没了支援的他们独自面对追击的刺客,恐怕才更危险吧? 长刀回鞘,时影抬头听着外头不安躁动的风声,偏头对陇云淡淡道:“你快去吧。这批来袭的刺客不是普通人,虽然我们胜在人数多,但若对方一心想毁掉物资,我们也保不住的。为今之计,不想殃及无辜又保住你家王爷的物资,唯有听阿紫的。” “既连你都这么说了,”陇云深吸口气,点头道:“好,我立即叫人动身。” 聂霜紫目送陇云离开,轻拍了拍昼风,秀丽的脸上一片凝重。 离客栈不远的一间废屋里,人影重重,一盏残破灯笼在屋子的一角支撑着微弱的光亮,影一动,灯扑朔。 越柯靠在一张落满灰尘的陈旧木桌上,注视着屋外的双眸随着时间的推移,眸中的神色越加不耐了起来。 在派出去制造骚乱的人经过半个时辰之久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后,她终是耐心耗尽的站直了身子。 一个黑衣暗卫急匆匆跃进,跪地伏首道:“公主,大事不好,目标撤出客栈,往雾峰山而去了!” “废物,这点小事都办不妥。” 越柯听言,凤眼一冷,率先步出了废屋,冷然道:“给本宫追!勿管其他,所有人只需倾力抓捕姓聂的那个女人!抓不到,便杀了。” 夜越深,风越狂,昭示着今夜注定的不平静。 “驾!”“驾!” 一队车马在官道上疾行,凌乱的马蹄声惊飞栖息的夜鸦。车马过处,扬起一片粉尘。 “姑娘,我们是直接到雾峰山和王爷会合吗?” 陇云和车夫同坐在车板子上,目光频频望向身后的漆黑夜色,凝重的问道。 运送物资的车驾都先前行,聂霜紫所坐的这辆马车落在后头断后。 “不,不去。” 马车里,聂霜紫边摇头边掏出雾峰山的地图察看,咬唇道:“王爷那边正在围剿流寇,情势一样紧张,我们过去了也未必安全。” “那我们……” 陇云问话才刚出口,一旁不言语的时影神色一凝,出声道:“他们追上来了。” 她话音方落,陇云就察觉到了后方远远追击过来的人马,就连聂霜紫和采衣,也隐约听到了渐行渐近的马蹄声。 聂霜紫掀开车窗帘子,凝目盯着后面的夜色。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连后头有多少人马都看不清楚。 聂霜紫又暼了一眼地图,下定决心对陇云道:“不走官道,拐到雾峰山后,走那条小路。” “那条路?姑娘!”陇云闻言一惊,转头对马车里急切道:“那条路不是说凶险至极么?无人带路,我们贸然闯进恐怕……” 聂霜紫打断她的话,坚定道:“无人带路,那便由我来带路。” 陇云愣了愣,时影看着聂霜紫道:“你越发乱来了。” “反正现在也没有什么好法子了。”聂霜紫笑了笑,缓解下紧张的气氛,挑眉道:“况且,人总要有点冒险精神不是么?” 虽然知道这是极其不妥的行为,可陇云突然发现她改变不了阿紫姑娘决定的事情,不管是离开小镇还是拐进雾峰山,到最后她似乎都是妥协的那一个。 “驾!”“驾!” “驾!” 马蹄声渐密,两队人马的距离在夜色的流逝下越发接近,凝滞的气压如紧绷着的弦,一旦崩断,就是一场血雨腥风。 前方车队出乎越柯预料的拐进了雾峰山后,那号称根本无路可走的雾林里,在短暂的意外后,越柯冷冷一挥手,下达了攻击的命令。 “嗖!” 一只羽箭破夜色而来,铮的一声钉在了车窗下方,吓的探出脑袋偷看的采衣脸色一白,哆嗦着又迅速缩回了马车里。 “小,小姐,他们追上来了。” 采衣白着小脸,慌张的说道,看聂霜紫兀自伏在茶几上画着什么,压根不理她,红着眼睛道:“小姐,你这时候还有心情画画啊?” 聂霜紫从刚刚开始,就聚精会神一言不发的画着什么,采衣很是疑惑。 “嗖!”“嗖!” 马车外已经是漫天箭雨,形势越发危急,时影握紧长刀,站起身道:“我出去拦截他们,你们先走。” “你站住,不许去。”聂霜紫出声拦着,头也没抬道:“再等我一会,马上好。陇云,叫所有人不要慌,物资和人员安全为重,小心山里的毒蛇猛兽。” 后半句话,她是说给陇云听的。 时影盯着她低垂的脑袋道:“你在做什么?再拖下去,势必会被追上……” “好了!” 聂霜紫面上一喜,如释重负的道,抬起头冲时影笑了笑,得意道:“有了这东西,这场战我有七成把握赢。” 时影和采衣这才看清楚她画的东西,原来是张地图。 聂霜紫撩开车帘,将自己画好的地图和原本的雾峰山地图交给陇云,嘱咐道:“你按照我画的路线走。雾峰山每日清晨雾最浓,起雾时你让人马停下休息,等太阳出来了再继续走。明日午时,你们大概便能走出雾峰山。” 陇云接过地图,讶异不已,聂霜紫没等她惊讶完又郑重道:“出了雾峰山,你们就安全了。出去以后不必停留,直接带着物资前往灾区。你身上有王爷的金印,沿途官员不会不配合。” “姑娘此话何意?”陇云听出问题了,心下有些不安,追问道:“难道姑娘不跟我们一起走?” “我就不跟你们一起走了。” 没想到聂霜紫当真点了点头,望着后面道:“必须有人留下来牵制他们。甩不开他们,就是出了雾峰山也没意义。” “万万不可!” “绝对不行!” 陇云时影和采衣异口同声,皆是强烈反对。时影更是沉下一张俏脸道:“你到底在想什么?牵制他们的人,任是谁也不能是你。” “不,现在只能是我。” 聂霜紫倒是平静的很,没有因为她们的反应而显得焦虑,对时影道:“你身上有伤是一个原因,但更重要的是,物资数量庞大,此去灾区还有不短时日,陇云一个人指挥照看这么多人员我不放心,你必须跟着。” 时影冷冷反问:“灾区物资与我何干?你要我为了这些不相干的人和事,将你置于险境?” “姑娘,让属下去吧。”陇云也皱着眉头反对,坚决道:“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姑娘冒这个险啊。” “对啊,小姐,后面追杀的人那么多,你如何能应付?” 采衣本就吓得六神无主,现在更是慌得不知如何是好了。 “谁说我是去冒险了?我既然敢留下来,自然想好了脱身的法子。”聂霜紫简直受不了她们的过度保护了,一派轻松的笑道:“我还想多活几年呢,怎会轻易涉险,你们大可放心啦。” “可是姑娘……” “好了,我意已决,不必再说了。再多废话,我们这两百多个人一个也跑不了了。” 聂霜紫敛了笑容,打断陇云的话,不容反驳的道。 时影还是不肯答应,微怒道:“你为何偏要这么死心眼非要不自量力留下,你以为牵制那么多人是一件简单的事吗?我们这里有两百多个人,哪怕正面迎击都比你一个人去好。” “不行,我当然知道我们人数上占着优势,本不必怕。可时影你自己也说了,如果对方目的只是毁掉物资,一心对物资出手,以他们这百来号人,我们根本拦不住。”聂霜紫神色严肃,轻叹道:“为了保证物资的安全,我们决不能冒险,目前只能避,不能战。” “你只考虑物资,只考虑苏垣的利益,可有考虑自己的安危?” 苦劝不得,时影真的有些恼了,大有她再不听话,自己就提刀冲出去的架势。 “我当然有。你们到底有没有认真听我说话?我并非蠢货,不会送死的。”聂霜紫无奈的抚额:“而且……” 说着顿了一瞬,清眸里漾过一丝算计的光芒,微微勾唇道:“我也很想去会会,来者到底是何方神圣,哪方人马。” 时影和陇云相视,两人眼中的忧虑丝毫没有因为聂霜紫话中的自信而减轻。 众人之中,明明最弱小的人就是她了啊,纵使她再自信,她们也不能接受她独自去冒险。 可聂霜紫已经打定主意,不再更改,陇云依旧只能妥协:“那属下安排一些人保护姑娘?” “不必了,我带上昼风就好。”(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四章:巧灭流寇(七) 第一百九十四章:巧灭流寇(七) 月亮洒下的银辉里,一人一虎下了马车,站在道路中间,独自迎着疾行而至的黑衣人马和漫天箭雨。 “吁!” 越柯勒紧缰绳停下,对身后的人马摆了摆手示意停止攻击,冷眸戒备的看着视线不远处的素衣少女和白虎。 “我还猜是哪方大人物这大半夜的紧跟在我们屁股后头穷追不舍呢,原来是个漂亮的姐姐。” 两方人马原本距离就被拉得很近了,聂霜紫一下马车,追击的人转眼间就追到了眼前。此时聂霜紫才看清追她们的人马领头人是个女人,轻笑道:“不知道我们哪里得罪了这位姐姐?姐姐要一路追着,还放箭袭击。” 越柯瞟了瞟聂霜紫身后片刻未停歇的人马,耽搁这么一会儿功夫已经被拉出不少距离,快要跑出视线绝尘而去了。红唇妖艳一挑,冷笑道:“拖延计?” 聂霜紫耸耸肩,但笑不语,算是承认了。 “苏垣手底下能人善将那么多,如今拿不出来了么?竟然让你和一只畜生来挡住我们?” 对方没有否认是在拖延,越柯也没有心急的去追,她的目标,从来就不是那所谓的赈灾物资。 聂霜紫皱了皱眉,很不喜欢她对昼风的称呼,当下也不装着人畜无害的样子了,浅笑道:“原来你也知晓王爷手底下有不少高人啊?那我既然敢出来,你觉得,我会一点准备都没有吗?” 越柯听言,谨慎的扫了一眼周围。在未察觉到任何异样后,又把目光转回了眼前的女人身上,缓缓收了笑容,下了马。 身后的部属想要跟着,她摆手制止,独自执着弯刀走到了聂霜紫面前。 两人之间大约相距着三四十步左右的距离,深紫色的装束和素色淡雅的衣着,形成强烈突兀的对比。一人眉目妖艳浓丽,胭脂色满,一人眉目淡如清莲,纤毫不染。 彼此毫不退让的相视着,眼中皆蕴着自信的睥睨风采,谁也不遑多让。狂风从两人间刮过,吹起枯叶纷乱,衣裙翻飞的同时,像无形中掀开一抹薄纱。 自此挑起一场惊世的针锋。 越柯盯着聂霜紫冷道:“故弄玄虚在本宫这里没什么用,本宫经历过阴谋诡计,比你吃过的饭还要多,你这种小把戏,在本宫面前根本不够看。” 她一走近,昼风立即焦躁的刨了刨爪子,虎脸上肌肉抽动,露出了狰狞的獠牙。 聂霜紫手放在昼风脑袋上安抚,秀眉微挑:本宫? 看来又是一个身份不普通的人啊。 笑了笑,淡淡道:“这位姑娘,你真是想多了,我没有故弄玄虚,我只是在说实话。还是你看我像个傻姑娘吗?会不知死活自己一个人来?” “那你倒是叫人出来啊?这么多废话做什么?”越柯冷笑一声,眼睛里闪过杀气,放轻了声音道:“你若再不亮出你的底牌,本宫便要不客气的收下你这条命了。” “急什么嘛?看你的样子,似乎也不急着去追赶我的同伴啊。” 聂霜紫轻笑,一边抚着昼风一边勾唇道:“就算要杀,也起码让我死个明白啊,凑面这么好一会儿了,我连你是谁都不知道呢。” 越柯紧了紧手里的刀,冷道:“原来你还不认识我。” 语气里有不加掩饰的怒意,连彰显自己高高在上的本宫也不自称了。 聂霜紫心里朝天翻了个白眼,她由始至终就没有表现出认识她的样子好吗? “看来苏垣什么都没有告诉你。”越柯淡淡道,目光移向聂霜紫身边的昼风,恨恨道:“他还有脸将我送给他的这只畜生送给你,果真是无耻之极。” 聂霜紫搁在昼风脑袋上的手一僵,愣了,好一会儿才抬眸看着她道:“你到底是谁?” “我不会告诉你我是谁,如果你还有命回到苏垣身边的话,大可自己去问问他。他不是挺喜欢你的么,应也不会瞒你才是啊?” 越柯冷冷拒绝,鲜艳红唇媚惑勾起,笑道:“不过我可以告诉你另一件事。” 在聂霜紫严肃的盯视下,越柯慢条斯理的拔出自己的弯刀。玄铁而铸,做工精细的弯刀,在月色下泛着银亮的冷光,遥遥指着聂霜紫。 “我的目标,从来就不是什么物资,而是你。” 聂霜紫心里咯噔一声,意外的微睁圆了眼。越柯继续道:“在你们的都城之时,我就已经盯上你许久了,只是他将你保护的太好,我派去的人一次也近不了你的身。原以为你至少会知道我的存在……不过现在看来,我应该庆幸他没告诉你,不然此时你怎会傻乎乎的送上门来呢?” 烧物资只是幌子,追击一路的目标,是她啊…… 聂霜紫心里喟叹一声,她从来都不知道,她身边还随时蛰伏着这么一个危险的人物,时时刻刻惦记着她。 苦笑一声,聂霜紫摊手道:“据我所知,我与你素昧平生,并没有得罪过你啊。我不过就是一个普通人,你想杀我又是为何?” 越柯冷眼:“你难道不知道,占了他心里的那个位置,就足以令很多人想要你的命了么?” 又是因为王爷大侠…… 聂霜紫抚额:“原来你喜欢王爷啊。” “呸,我是恨!”越柯不屑的冷笑:“苏垣的命,一定会是我了断的。” “哦~爱之深,恨之切啊。” 聂霜紫一副了然的样子,点了点头深有同感道:“我理解我理解,他那个冰山样,实在太容易让人因爱生恨了,莫说你,有时候我都讨厌他的臭脸……哇……” 突然逼近眼前的刀锋吓得聂霜紫哇了一声,后退一步后一个不稳直接摔在了地上。下一刻,冰冷弯刀已经架在了她脖子上。 “住口!” 越柯俏脸冰冷,逼视着她愤怒道。 聂霜紫乖乖闭口了,反应这么大……她这是算戳到她的痛楚了吗? “不要把我和你们这种庸俗的女人相提并论,对那个男人,我除了恨还是恨。” 见聂霜紫闭嘴缄默,越柯未拿刀的左手滑过她姣好的面容,狠狠拽住她的下巴冷冷道:“那个该死的人,世人都说他无心无情,我就想不通,他怎么就爱了一个又一个?” 下巴被抓的生疼,聂霜紫还艰难的勾起笑容,不怕死的问道:“一,一个又一个从何说起?” 越柯笑了,怜悯的看着她:“你这个一无所知的可悲女人啊。” 聂霜紫又蹙了蹙眉。 越柯放开了她的下巴,低声道:“在西凌,我抓不到那个叫锦戈的女人,在这里却如此轻易的抓到了你。你跟她,根本没得比啊。” “是吗?” 听到是锦戈这个人,聂霜紫反而松了口气,笑了笑反问道。 “难道不是么?” 越柯压了压弯刀,提醒她已经是自己抓到的猎物了。聂霜紫却还是淡然的笑,抬眸看着西落了大半,逐渐被黑云掩去的月亮,淡道:“要起雾了。” “嗯?” 越柯不懂她这句没头没脑的话怎么回事,正待细问,身后忽然响起了一阵骚乱。 骏马长嘶,好几个黑衣人猝不及防被甩了下来,嘭嘭落地。 越柯一惊,丢下聂霜紫快速回身,一边向众人走去一边喝问道:“怎么回事?” “毒蜘蛛,有毒蜘蛛!好多!蜘蛛咬了马,马发狂了!” 马匹发狂不受控制,胡乱嘶鸣踢踏,黑衣人们一边竭力控制一边回禀道。 “什么?哪里来的毒蜘蛛?” 越柯惊疑不定的怒问,话刚落下就暼见一只细长的蜘蛛爬到脚边,眼神一冷,抬脚就将其碾碎了。 “呵呵。” 身后响起银铃般的少女笑声,越柯暗叫不好回头。聂霜紫已经不知何时爬到了白虎背上,明眸里噙着算计得逞的笑意。 “我不是已经说过了嘛?没有准备,我怎么会自己来送死呢?我又不傻对吧?给你提了醒了,你还不信,自以为我是为了物资牺牲小我,成全大我呢。” 施施然坐在虎背上,看着那一百多号人慌乱的样子,聂霜紫轻晃着脚丫浅笑道:“深山密林里,多的是猛兽毒虫,各位可要小心了。这次咬了马,下次咬了人就不好了。” “该死的女人!” 越柯咬牙恨道,握刀又朝她冲了过去。聂霜紫笑了,一拍昼风,昼风仰天一吼,巨大的虎躯矫健跃起,几个起落就带着她消失在了密林里。 越柯愤怒得差点咬碎了一口银牙,回身上马,冷喝道:“追!” 因有不少马中毒发狂骑不了,有些黑衣人只好弃马而行。 在越柯因为被一个轻视的女人耍了而愤怒的失了谨慎时,她察觉不到的密林黑暗里,一群全身笼罩在黑色斗篷中的人,如鬼魅般的悄悄跟上了她的队伍。 起雾了。 天色渐亮,聂霜紫跳下昼风的背,望了眼白茫茫的林子。 雾峰山的雾果然不负盛名啊,她从越柯面前跑掉后不过短短片刻,雾就这么浓了。虽然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但如果在这样的浓雾里行走,迷路是一定的。 好在也甩开了越柯等人,为陇云他们争取了时间。不过现在看来,越柯也不会去追陇云他们了,现在她在这山里面,越柯肯定是抓不到她誓不罢休啊。 无奈的摇了摇头,聂霜紫蹲下身子,撩开水袖,将袖子里头的蜘蛛抓了出来,小心放在地上,轻声道:“谢谢你们一路指路,又助我脱险。” 那是一只黑色的大蜘蛛,比聂霜紫在客栈里见到的两只大了不是一点点,浑身长满绒毛,看起来很是可怖。一般的姑娘家若是看到,肯定都吓晕过去了,亏聂霜紫还能这般友好,还淡定的把它揣袖子里。 这是聂霜紫在刚进这山里的时候,寻了个机会下马车抓的。亏了她能与之交流,才能令得这一路有惊无险啊。 要说对这座山最熟悉的,肯定非这些在山里长的动物莫属啊。 至于那些袭击马匹的蜘蛛,都是她和越柯说话处盘踞在那附近的,她下车时就已经与“它们”说好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五章:巧灭流寇(八) 第一百九十五章:巧灭流寇(八) 蜘蛛伸展开八只蛛脚,贴着地面快速爬走了。 聂霜紫站起来环视四下,拍了拍昼风的脑袋道:“我们找个隐蔽的地方待着,等天大亮了雾散完,我们再去找王爷吧。” 昼风蹭了蹭她的手,表示赞同。 聂霜紫笑了笑,随便找了个方向走,昼风如影随形的跟着。 凌晨之时,雾峰山雾最浓的时候。越柯和她的部属在山里转了几圈,此时已经完全迷了方向。 恨恨的把地图攥紧,越柯冷眼道:“那个该死的女人,竟然不知死活的把我们引到了这一带,真是自寻死路。” 这里根本没有路可以安然无恙通过雾峰山,如果不往回走,只会困死在山中。 “公主,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身后一个部下沉声询问,越柯望着面前完全被雾遮掩的道路,冷冷道:“原地休息。等雾散了再搜山。那个女人绝对走不出这里,本宫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 黑衣人们齐齐应声,皆下了马散开,整齐有序的整理出休息的地方,看得出来训练有素。 越柯下了马,柳眉不安的皱在了一块儿。 她似乎把事情想得过于简单了,以为抓捕一个养尊处优的千金小姐根本不需费什么力气。如今看来,她是轻敌了啊。 她这方人马刚整顿好原地休息,一个身披黑色斗篷的人影悄无声息的游走了过来,行动之快只能暼见一道模糊黑影。 浓雾之中,黑影毫不停留的靠近了最外围的一个黑衣人。那黑衣人毫无察觉,等感觉到背后一冷时,一把锋利小刀已经迅如闪电的抹过他的脖子,带走了他的命。 放倒一个黑衣人之后,黑影又隐去身形,不久后又出现在另一个黑衣人身后,如法炮制。 “啊!有刺客!” 越柯蓦然听到身后的惨叫声时,她的部下已经被暗杀了二十个之多,横七竖八的尸体躺在湿润的地上,被雾气包围。 “什么人!” 又是一个黑衣人倒下,临死前总算察觉到黑影的存在,发出惨叫告知了同伴。剩余的黑衣人立即戒备,对黑影包围而上,一边攻击一边质问。 黑影眼看暴露也并不慌忙,斗篷下伸出一只骨节分明,布满剑茧的手。指尖朝外轻弹,一缕青烟在不远处爆开,紧接着,几十个同样装束的黑影涌现在了四周,将越柯的人马包围了起来。 越柯蹭的一声拔出弯刀,冷眸盯视着被她的人包围的黑影,冷问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胆敢袭击本宫!” 遇到如此突发状况还能保持冷静,足以看出她的心智不凡。 “你不是,一直很想杀本王么?” 冷漠如冰的声音在浓雾中响起,越柯娇躯一震,不敢置信的偏头看着那从茫茫白雾里踱出的男人,自信傲然的艳容上第一次出现裂痕,又是怒又是慌。 “苏垣!你不是应该被困在另一边和流寇周旋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听见越柯有些气急败坏的质问,苏垣黑眸抬起,冷芒微闪,淡淡道:“你在此,本王怎么能去别处?若不来,岂不是辜负了你从西凌至此的穷追不舍?” 越柯望了望周围,银牙紧咬愤恨道:“你算计本宫!” 苏垣点头,淡淡嘲道:“你如此怕死,本王只能把你自己引出来了。” “你早就已经盘算好了?从一开始,你就知道这是本宫的调虎离山之计,你是故意将计就计引本宫出手?” 手心濡湿,险些连刀也拿不稳,但越柯还是强自镇定,哪怕知道自己栽了也不允许自己露出可笑的弱态。 看着苏垣,她冷笑道:“你还是一如当年无所不用其极,你就不怕,一个不慎,她便会命丧本宫之手吗?” “本王的女人,没你想的那么脆弱。”苏垣低眸,淡淡道:“越柯,你也一如当年,不见丝毫见进。” “本宫有没有长进,你很快就会知道!” 手上一紧,越柯眼眸一冷,话未落人就如离弦之箭般朝苏垣冲了过去,弯刀直取他的咽喉。 苏垣不闪不避的看着她冲来,冷眸里映出她决绝神色。待人杀近了,黑眸微敛,身体一侧,就闪开了她这看起来气势如虹的一击。 越柯不依不饶的欺上,一刀接着一刀,苏垣就左腾右挪,身影飘忽不定的闪避着,就是不出手。 像猫戏老鼠一般…… 心中悲哀的闪过这一念头,越柯恨恨的停下了攻击,嘲讽道:“武功比之当年,越发深不可测啊!看来这五年,你倒是将龙决修炼的很用心!” 苏垣淡道:“西凌欠本王良多,不用心,何时才能讨回来?” “西凌欠你的……”越柯喃喃重复,愤怒道:“那你欠我的呢?” 苏垣凝视着她,声音微冷道:“至今你还自作多情什么?” “苏垣,你真是蠢。” 越柯笑着摇了摇头,咬唇道:“你明明可以早就把西凌毁了,只要你利用我……可是你却自己放弃了这样的机会。” “就你那副不知道几个男人睡过的身子?”苏垣挑眉,淡淡道:“罢了,本王觉得脏。” 越柯身子一僵,脸色微白,看着他缓缓道:“你嫌我脏?” “是了,我本就比不得她们那些娇贵长大,干干净净的女人。”越柯自嘲,但随即又发狠道:“但那些没用的女人,除了身子比我干净,又有哪里比得上我?好啊,你不过就是喜欢她们的干净罢了,那我就毁了……唔!” 脖子被狠狠掐住,越柯的话逼近喉咙里,只溢出了一声闷哼。看着眼前突然冷如冰霜的男人,越柯微睁双目,随即笑了:“原来,在你这样冷漠之人的脸上,也会出现生气的情绪啊?” “你就这么喜欢她吗?” 苏垣冰冷的掐着她,冷然道:“你这种人,也配懂何为喜欢?” 越柯呼吸一窒,忍不住伸手去掰他的手。 可苏垣却无动于衷,看着她的眸中一点温度也无。 “你曾经不是说过喜欢本王?现在又如何能口口声声说要杀了本王?她说喜欢一个人,是满心都希望他好的,可是你……呵,你比不得她,半分也比不上。” 苏垣凑近她耳边,淡淡道:“哪怕你身子是干净的,本王也觉得你恶心。” 手突然就停止了动作,越柯的心一点点的冷下去,抬眼看着他冷笑道:“你杀了我吧。” “本王会杀了你,把你的尸体送回西凌,以此作为本王复仇的开端。” 苏垣淡淡说完,将她甩开。 越柯狼狈摔在地上,因他话里的绝情而恨,丰满的胸膛不住起伏。 五年时光拉长,他已经成长到她也赶之不及的地步了,再不是当年那个她可以玩弄于股掌之中的少年奴隶。 苏垣扫了一眼越柯那些还在作困兽之斗的部下,偏头淡淡道:“一个不留。” 最先潜入暗杀的黑影闻言点了点头,抬手一挥,周围的黑衣人应声而动。 “保护公主突围!” 越柯的部下中有人大喊了一声,所有人都拼死冲到了越柯身边,奋力抵挡。 越柯看着身边拼死护卫的手下,又看了看一旁冷眼旁观的苏垣,不甘道:“你竟连亲手杀我都欠奉吗?” 可这些人,哪里有资格取她的命? 越柯目光一冷,将腰间挂着的麻布包取了下来。 苏垣,你会后悔的。 后悔没有在掐住她脖子的那一瞬,直接扭断她的脖子。 布包倒倾,无数条寸许长的肉色小蛇掉落而出,快速的钻进地面。 与其同时,一根细长的哨子出现在越柯嘴边。 …… “!” 聂霜紫突然心口一闷,手里抱着的枯树枝都纷纷掉在了地上。 “怎么回事?” 摸了摸自己又恢复正常的胸口,聂霜紫纳闷的自言自语道。刚刚那是错觉吗? 有些不安的望了望山洞外头,仍然只见一片白雾茫茫,聂霜紫叹了口气,压下心里的担心。 蹲下身将散乱的树枝收拾好重新抱起,聂霜紫举步走进了山洞里。 这里是她和昼风晃了大半天之后找到的山洞,不算宽敞,但勉强栖身是可以的了。因有些潮湿,如果就这样在里头休息的话,容易染上风寒,所以聂霜紫打算生个火。 昼风在洞里呼呼大睡,聂霜紫放下树枝堆好,掏出火折子点火。 幸好她早有准备,下马车时揣了个火折子在身上,不然现在还真有些难办呢。 火光照亮光线昏暗的山洞,也驱散了些许冷意。聂霜紫满意的点点头,伸了个懒腰,然后窝进昼风怀里,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奔波了一整夜,她早就困到不行了。 再醒来,已经是下午,太阳火辣辣的熏烤着山林。 聂霜紫睡得很不安稳,时醒时睡的,身上都出了层汗,最后干脆是被热醒了。有些昏沉的爬起来,望着洞外强烈的光线,聂霜紫揉了揉眼睛道:“该出发了……” “咦,昼风呢?” 偏头看向自已身旁,并没有如预期般的看到酣睡的白虎,聂霜紫疑惑的道。 “难道是肚子饿了,去找吃的了?” 喃喃的走出山洞,聂霜紫望着空荡荡的四周,不知道往哪边走才好。 左手边一只轻颤着翅膀飞过的蝴蝶引起她的注意,聂霜紫笑了笑,走了过去。(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六章:巧灭流寇(九) 第一百九十六章:巧灭流寇(九) “往这个方向走了是吗?” 聂霜紫指了指北面,停在她肩头的小黄蝶轻颤了颤翅膀,似乎做了某种回应。 聂霜紫点点头,拨开北面那条路上颇为茂密的草丛钻了过去。 密林里草木盘垣,道路难行,经过这么一晚上,聂霜紫身上的绫罗裙已经不知道划开了多少道口子,一双绣鞋也是沾满泥泞。 走出一段距离,踢了踢脏兮兮的鞋子,聂霜紫无奈的笑了笑,咕哝道:“好想洗澡……” 她的自言自语落下,肩上的小黄蝶颤悠悠的飞了起来,围着她打转。 “附近有河?”聂霜紫惊喜的道:“快带我过去。” 小黄蝶扑腾着蝶翼率先飞在了前头,聂霜紫回头望了一眼来时路,见还是没看到昼风的影子,只好先跟上了蝴蝶。 山里面到处都是昆虫毒物,她就像拥有着数不清的眼睛般,聂霜紫一点也不担心自己会找不到昼风。 现在她越发觉得,自己能与所有虫类们交流的特殊天赋很是逆天啊。你看这出门在外的,多方便,不但不怕迷路,若有什么危险还能提前预知,跟那些武功高手耳听四路,眼观八方的深厚内功比也不差啊。 前行了大约半盏茶时间,一条清澈小河如约而至出现在眼前。 聂霜紫欢呼一声奔了过去,撩起裙摆绑定,卷高袖子,脱了鞋子就一溜烟踏进了河里。 清凉河水浸润肌肤,聂霜紫舒服的叹息了一声。天气这么热,她身上出了不少汗,早就黏糊糊的了。 转目寻了块较阴凉的石头坐下,把脚搁水里,聂霜紫在自个身上摸了摸,没找到丝帕。只好低头找了块尖利些的石头,拉直裙角,直接割了一块下来。 好在她现在穿的衣服都是绫罗绸缎做的,舒服但是不禁破坏,不怎么费力就撕开了。 弯腰清洗衣布的时候,一个东西从她怀里掉了出来,砰咚一声掉进水里。 聂霜紫怔了怔,伸手把它捞了起来,日光洒下来将其照的亮闪闪的。 那是一个银制的脚镯子,做工简单,镯子下还吊着一颗圆润的银色铃铛。 这个镯子,是她娘留给她为数不多的遗物中的一个,还是子母铃的母铃。当初她娘送给她的时候,只说是一个玩物,哪里想到有一天,她会把其当做一个牵制他人的东西。 聂霜紫把玩了一会儿镯子,然后弯身把它戴脚上了。拨了拨那颗比凤燿和时影身上的还要大一些的铃铛,一如子铃,母铃也是没有一点声音。 这种蛊虫的声音,只有身为主人的她才能听到。 平时她并不怎么把它戴脚上,现在出门在外,她怕一不小心把它掉了,保险起见,还是戴着吧。 小黄蝶沿着河面飞了一圈,回来时带回了一群五颜六色的蝴蝶,纷纷往聂霜紫身边凑了过来。 聂霜紫看到它们,友好的笑了笑。 “你们问我为什么听得懂你们说话,这个我也很好奇……” 用湿布擦拭脖子的动作顿了顿,聂霜紫苦笑道:“虽然感觉很牛,但是怎么想都很奇怪对吧?” “可是王爷大侠说过,世间无奇不有,我本就是个意外,多点不同也无可厚非了。” 耸了耸肩,聂霜紫将湿布丢进水里又清洗了一遍,继续擦着自己的手臂。 身后不算高壮的大树静静立在她头顶,为她遮去大半烈阳。偶尔有一两只蝶儿飞累了,停在树上,落在她身旁的石头上。 不远处的山坡上,苏垣静静的看着这副景象,身旁还跟着聂霜紫遍寻不获的昼风。 墨眸凝视着她身周越聚越多的蝴蝶,她一个人自言自语的样子,苏垣薄唇微抿,淡漠的眼底闪过凝重。 从那次苏醒过后,她身上似乎有什么东西苏醒过来了般,那种不平凡越来越不容许忽视。 天生蛊女么…… 这种古籍上都只有寥寥几句记载的存在,他该拿她怎么办? 昼风抬起大脑袋蹭了蹭他,呜了两声,眼睛里显着一股急切。 苏垣抚了抚它的脑袋,淡淡道:“去吧。” 昼风虎瞳一亮,欢呼一声,撒开脚丫子从山坡上奔了下去,兴奋的直扑那坐在河边的少女。 “扑通!” 聂霜紫听到背后有虎叫声,才刚回过头,眼前就看到放大了无数倍的昼风。紧接着,她就被昼风撞进了河里去。 一人一虎砸进水面,扑腾起巨大的水花。 “噗……咳!咳咳……” 聂霜紫费力的推开昼风,狼狈的坐了起来,一边咳嗽的顺着自己被呛到的气一边抱怨道:“昼,昼风,我跟你有,有仇是不是……” 被水花朦胧的视线里映出一只凝脂玉般的手,聂霜紫愣了愣,抬头看着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前的人。 看到是他,眼眶立马就红了,聂霜紫扁嘴道:“你们能不能不要每次一出现就吓我?人吓人会吓死人的好不?” 苏垣眼底泛起笑意,淡淡道:“真是笨……还不起来?” “知道我笨还偷袭我……” 聂霜紫没好气的握住他的手站起来,望了一眼周围被惊飞的蝴蝶,瞪他道:“你看,连蝴蝶都被你们吓着了。” 苏垣抬眸扫了一眼那些漂亮的蝴蝶,淡淡道:“本王不知,你竟还有招蜂引蝶的本事。” 聂霜紫得意的一仰下巴:“你不知道的事情还多着呢。” “哦,是吗?”苏垣捏了捏她挺俏的鼻子,拇指擦过她湿润的脸颊淡道:“本王倒是想听听。” “哎呀,别闹了。” 聂霜紫拨下他的手,抖了抖自己湿漉漉的衣裙。瞪着跳上石头抖水的昼风,跟苏垣投诉道:“王爷,你看它,它抖一抖毛就干了,可我现在去哪里找衣服换?” 苏垣配合的睨了一眼昼风,淡道:“是太闹腾了,回头本王收拾它。” “呜!” 像是听懂了两人说的话似的,昼风晃着大脑袋呜了两声,爪子不服气的刨了刨石头。 聂霜紫噗嗤一笑,走过去拍了几下它的头,得意的哼哼:让你老是动不动就扑过来,害我摔进河里。 还好这河浅得很,不然苏垣可没那么容易放过它。 苏垣看着她玩着昼风的脑袋,走过去刚想把她抱出河里再说。走近之后脚步却一顿,目光凝着她脖子上的浅浅伤痕。 “这是怎么回事?” 手指抚上那道血迹凝固的新伤痕,苏垣冷声问道。 “嘶!” 伤口一阵刺痛,聂霜紫轻吸了口气皱起了眉头,却没有避开他的碰触。微微偏头露出那道刀伤,不在意道:“你说这个啊,还不就是昨晚上被那个来历不明的女人伤到的。你说这人也真是,说话就说话嘛,还非要把刀架我脖子上,这不就开了一个口子。” 苏垣不悦的皱眉:“本王是没警告过你,不许以身犯险么?” “我没有啊。我有听你的,乖乖呆客栈了,可我不知道他们的目标是我啊……”看着苏垣越来越不好的脸色,聂霜紫慢慢收了声音,底气不足道:“也没有多大的伤啊,就一个小小的口子。” “若再大些,你这条小命就交代给别人了。” 苏垣淡道,将她拦腰抱起,往岸上走去。 聂霜紫看着他的侧颜,狐疑道:“说起来,王爷怎么会出现在这?你收到消息不也应该先赶去客栈么?再说了,怎能如此及时找到我?” 苏垣低眸反问道:“你觉得呢?” “你不会早就知道来者何人了吧?” 试探的问了一句,见苏垣那副默认的样子,聂霜紫咬牙道:“你干嘛不事先告诉我?提醒我一下对方有可能是要杀我啊!” 那样她起码会考虑一下自己的安危嘛,就不会那么大胆孤身对敌了。 暼着她愤懑的样子,苏垣淡淡道:“阿紫,在这个世上,人心叵测,不会有那么多人事先告诉你,你会面临险境。” “你这是在考验我的应急能力么?”聂霜紫挑眉,不满道:“万一我太笨,害你赔了夫人又折兵怎么办?你就不怕啊?” “不会有万一。”苏垣摇头,自信道:“哪怕你笨些,本王也不会让事情发生意外。” “真阴险……” 小声嘟嚷了一句,聂霜紫又问道:“她到底是谁啊?” “一个残忍又有野心的女人罢了。” 苏垣将她放下来,随便的介绍了一句,一副不怎么想提她的样子。 “她叫什么名字?” “你问那么仔细干什么?” “知己知彼嘛,人家都拿刀架我脖子上了,我连人是谁都不知道。” 苏垣淡道:“不会有下一次。” “哦?我知道了,你让我把她引现身,肯定是布好了埋伏。怪不得如此胸有成竹……”聂霜紫好奇的道:“难道你抓住她了?” “让她跑了。” 苏垣的回答让聂霜紫暗自撇了撇嘴:“既如此,你怎么敢保证没有下一次?” 苏垣不语,只是墨眸微沉。 越柯那个女人,比他所想更加阴狠毒辣。想起她所驱使的蛊虫,他也不禁一阵后怕。 幸好这一次越柯轻视了阿紫,若下一次,他不敢保证是否还能让阿紫全身而退。 他不会再拿她冒这种险了。 “王爷?” 聂霜紫摇了摇他。苏垣目光落在她身上,淡淡嘱咐道:“若有下一次,不要再做独自一人面对危险的决定。你的行为,虽在本王意料之中,也成全了本王的算计。但本王,宁可你贪生怕死些。” “我哪有那么大本事,猜得中你在搞什么鬼,我只是做着我认为最正确的事罢了。” 聂霜紫吐吐舌头,微笑道:“王爷不想我冒险,就不要故弄玄虚嘛。” “好,本王告诉你。” 苏垣点头,淡淡道:“关于本王的阴谋,越柯的所有。” “……”(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七章:巧灭流寇(十) 第一百九十七章:巧灭流寇(十) “阿嚏!” 聂霜紫打了个哆嗦,揉了揉鼻子可怜巴巴地道:“我是很想听你说啦,可是现在最着急的,是不是应该解决我浑身湿透的问题?” 苏垣脱下自己的外衣披在她身上,望了望四周淡道:“你在这等着,本王去找找看有没有栖身的山洞。” “等等。”聂霜紫拉住他,指了指自己过来的那个方向道:“不用再找了,那边就有一个。” 说完聂霜紫喊了一声昼风,领着苏垣到她昨晚上过夜的那个小山洞去了。 到了山洞里,苏垣生火。聂霜紫就学着自己在书本上看到的那样,学人家也找来几根棍子架着,脱下了身上的衣服搭木架上烤,自己就暂时先裹着苏垣的外衣。 山洞外,苏垣听着里头窸窸窣窣的声音,淡问道:“饿了么?” 聂霜紫裹着衣服从木架后出来,闻言点了点头道:“饿。” 如今又日渐西斜,她已经快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 “本王去找点吃的,你在这待着,哪也别去。” 苏垣淡淡嘱咐道。 聂霜紫应了声好后,听到脚步声,知道他离开了便找了个地坐下,努力烧旺火堆,希望能快点儿把自个衣服烤干。 雾峰山的另一头,可没有这么轻松愉快了。凤燿领着三百精锐潜伏而上,直逼流寇山寨。许多还在醉生梦死的流寇在酣眠中被杀了个措手不及,士兵与流寇的战争一拉开,就是激烈的厮杀。 山寨各处简陋的茅屋燃起大火,烧的许多人四处逃窜,场面一度混乱不已。但流民聚起的流寇始终不能和正规精锐的士兵相比,一交锋,孰强孰弱便见分晓。这简陋山寨坚守了不到半个时辰,就被凤燿领兵直驱而入了。 看着还在顽抗不止的流寇们,凤燿跳上一处瞭望台,对着底下沉沉扬声道:“所有的贼寇听着,你们的头领已经弃寨而逃,丢下你们不管了。如今你们群龙无首,决不会是朝廷的对手,劝你们立即投降不作顽抗,减少不必要的送命行为。你们同是北启子民,只是因生活所迫才不得以为匪,当今陛下仁道,不会滥杀无辜,你们放下武器同意朝廷招安,往后还有你们的好日子!” “你们听清楚了没?降者活,不降者,死!” 他连番话语落下,本就没什么战意的流寇们面面相觑,紧接着就有人丢下了武器。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接二连三的,几乎所有的流寇都弃械投降了,乖乖抱头任由士兵将自己绑住。 见此,凤燿松了口气。虽然是一群乌合之众,但好歹也有不少人,拼死相搏的话还是会造成不少的人员伤亡的。而为了围剿一伙小小流寇造成不少人员损失,这点不论是在他看来还是在苏垣那家伙看来,都是很不值得的,这也是苏垣没有采取强攻的原因。 所谓对敌,诛心最佳。 凤燿勾了勾唇,得意的抛了抛手里的小纸包。多亏了阿紫那丫头临行前塞给他的几包巴豆粉。若非如此,拿下这破山寨估计还得耗费一些时间。 凭借着他绝世无双的轻功和曾经当大盗的本事,在这种防御并不精细的土匪窝里下点巴豆粉压根不是难事好么? 也是他事前没想过这事最后会被丢到自己头上,也就没想着用这么阴险的法子。早知道苏垣要甩手不干,他就多带几包在身上了…… 当然,他也很好奇,阿紫一个正儿八经的千金小姐,没事儿总喜欢在身上揣一堆巴豆粉干嘛。 恶作剧么? “凤公子?” 岑英和一翮来到瞭望台下,岑英抱了抱拳道:“山寨内所有流寇尽皆拿下,不知道我们下一步怎么做?” “你们不是吧?这都要问我?” 凤燿双手撑在木栏上,不满的挑眉道:“你们王爷只说让我带着你们把土匪窝端了,没说我还得善后擦屁股啊!” “额,这……” 岑英尴尬的看了看一翮,他实在不知道怎么招架这个凤公子。 这个凤公子吧,长得人模人样的,也挺聪明,就是这说话方式太痞气了点,他这太正经的武将竟然时常接不上话。 一翮道:“凤燿,王爷既然说全权听命于你,那我们自然得问下你的意见。你若不想管了,我给王爷传个信就是。” “那你倒是快传。”凤燿抱臂,摆摆手道:“我反正不替他处理这麻烦事了。” “那好。” 一翮点头,对岑英道:“岑大人,麻烦你清点下流寇人数和被抓进山寨的百姓人数,还有物资等等,属下这就传信给王爷,让他尽快赶来。” 岑英应是,赶着去了。 凤燿目送岑英和一翮先后离开,扫了一眼到处黑烟缭绕的山林和寨子,又将目光投向远处的小镇。 不知道那几个女人怎么样了。 夕阳沉山,夜幕初上,山林里的火光渐渐熄止,鸡飞狗跳了两日的山林也重新恢复寂静。躲藏不见踪影的萤火虫带着微光,一点一点的从草丛里漫了出来。 一只全身黑羽的小鸟飞过密林,停在了苏垣的手臂上,细小双足不住蹦跳。 苏垣取下它嘴上衔着的纸条,低眸扫了一眼后,将纸条捻碎扔了。 黑色小鸟又颤巍巍的飞走了,小而漆黑的身体,在夜色里丝毫引不起注意。 “王爷。” 身穿黑色斗篷的男人出现在他背后。苏垣淡淡回眸,询问道:“找到人了吗?” “属下无用,未搜寻到西凌公主的踪迹。” 帽子微微低垂,男人哑声道。 “罢了,不用找了。”苏垣挥手,视线凝视着漆黑山林,冷道:“只要本王还活着,她一生都会追寻着本王的身影,不怕她不出现。” “是。” “伤亡怎么样?” 男人回禀道:“王爷当机立断让我等撤退,被毒蛇咬死的人不过三人,损失不大。倒是对方人马,除却跑掉的,一共毙命九十人。” 苏垣点头:“本王知道了。千厉,你带着人马回左殇阁吧,不必在北启停留了。” “是。” 千厉恭敬应声,顿了顿道:“属下此次回来,还有一事要禀。” “什么事?” 苏垣弯腰提起地上被绑着的一只山鸡和两只兔子,望了眼聂霜紫所在的山洞方向,想要走人的意思十分明显。 千厉看着他为另一个女人满心挂念的样子,心里不禁同情起远在西凌,同样爱他入骨的女人。微抬头露出有些过于白皙的脸,千厉沉沉道:“王爷,锦戈姑娘听闻西凌与南宁交界处的千窟沼林里有血菩提的消息,为了给王爷寻药,姑娘只身一人进了千窟沼林了。” “你说什么?” 苏垣猛的回头,清冷的神色剧变,卷起一片冰霜:“为何不早说!” 千厉吓的心神一颤,低头道:“属下一回来,王爷就吩咐属下暗杀西凌公主的事,一时没找到合适的机会禀报王爷。” 苏垣冷怒道:“千窟沼林是什么地方你不知道?为何不拦着?” “王爷,并非属下不想拦。只是锦戈姑娘向来对王爷的事最执着,生死不计也要去做,属下无能……” 苏垣握了握拳,再挂不住脸色的冷漠。 这事确实不能怪千厉办事不力,锦戈的性子他最知道,若想拦她,除非把她杀了。 “去找,出动左殇阁所有人,让顷觞也跟着你去。”苏垣摘下腰间的玉佩丢给他,淡淡道:“本王也生死不计,要你们把她带回来。” “属下知道了。” 千厉神色郑重,接过代表信物的玉佩。这玉佩可以调动左殇阁所有的人马,包括五卫中的其他人,苏垣很少为了什么人什么事这么不计代价过。 苏垣沉郁的抿唇。 如果不是他身负西凌秘宝龙决,一旦离开北启就会引来西凌无穷无尽的追杀,他会亲自去把人找回来。 回到山洞,聂霜紫已经靠着昼风睡过去了,看她那轻微打呼的样子,睡得还挺沉。 她身前的火堆已经烧得差不多,火光微弱下来,令得洞内的光线都暗了不少。苏垣沉默的加了几根枯木进去,将抓来的猎物随手丢旁边,掀了袍角在聂霜紫身边坐了下来。 昼风在他进山洞前就已经醒了,水汪汪的虎眸映出他面无表情的样子,像是察觉到他的情绪不稳似的,昼风摇摇尾巴,张开嘴就想叫唤。 “嘘……” 苏垣食指轻放唇上,淡淡的阻止了它的出声。昼风不解的望着他,脑袋乖巧的垂下,趴地上了。 幽如深潭的眸子看着聂霜紫脖子上的伤口,苏垣低眸,从袖袍里取出一个小瓷瓶,将之打开,抹了里面的药粉涂在了她伤口上。 见她秀眉微蹙,他又下意识的放轻了动作,一轻再轻,直到她眉头渐渐施展开。 火光拉长的阴影里,轻微动作的那个人,在白虎无声的注视下,眉眼酝着无人知的温柔。 …… 一阵香气钻进鼻端,惹得本就饥肠辘辘的肚子更是难受,聂霜紫吸着空气里的香气,不舍的从睡梦中醒了过来。 一醒来,眼前就是苏垣神情淡淡的面容,还有他手上正拿着的,在火上烤的香气四溢的烤山鸡。(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八章:脉脉温情 第一百九十八章:脉脉温情 聂霜紫吞了吞口水,肚子应景的发出咕噜一声。 “饿了?”苏垣转眸看她,向她伸手淡淡道:“那就起来吃东西吧。” “嗯。” 聂霜紫点点头,抬手想握住他的手起来。可一看到自己的袖子,她就惊异的睁大了眼睛,立马低头扫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衣服。 “我的衣服,什么时候换回来的??” 反应颇大的质问,聂霜紫看了看空荡荡的木架,红着脸双臂交叉抱住了自己。 苏垣一脸坦荡的道:“本王换的。” “王爷,你知不知道何为非礼勿视?趁着姑娘家睡觉偷换衣服这种事,你就这么脸不红气不喘的做了?你可晓得,这是要负责的?” 虽然料到肯定是他干的好事,但看他就这么毫不尴尬的说出来了,聂霜紫也很是羞窘。埋头在臂弯中,深呼吸了几下,才抬头佯怒道。 拜托,她再怎么神经大条,不在乎男女之防,也是一姑娘啊。 “本王挺乐意负责的。” 苏垣眉头微扬,将烤鸡放好,凑过去和她眼对眼淡淡道:“你现在教本王非礼勿视了?那当初你初见本王时,本王正一丝不挂,怎不见你非礼勿视呢?” 聂霜紫头微微后仰,心里发虚道:“那次都说是意外了,男子汉大丈夫的,怎么老翻旧账啊。” “既如此……”苏垣低眸,思量了会,很是认真的道:“你若觉得吃亏的话,下回便替本王换衣服,本王也让你非礼勿视一回?” “这个就免了吧……我替王爷换衣服,那王爷倒又要说吃亏了……”聂霜紫脸都快红到脖子根了,小声嘀咕了一句,忙推开他转移话题道:“吃东西吃东西,我快饿坏了。” 算了,衣服换都换了,就当是各看一次,扯平了吧…… 苏垣淡淡勾唇,坐回原位了。眼角余光看她手忙脚乱的站起来,整理自己的衣服,最后竟冒出一句:“咦,竟然没有穿错。” “……” 怔了瞬,无奈轻摇头,他就知道,当初有胆子偷看他洗澡还看得忘神的家伙,是不会有羞耻心的。 聂霜紫很快从被看光了的尴尬感中出来,拍了拍自己的脸恢复清醒,然后一屁股坐到苏垣身边。 苏垣撕下一块鸡腿用草叶子包着递给她,轻声提醒:“小心烫。” “呼,好香。” 聂霜紫捧着鸡腿一边吹气一边不住的流口水,啧啧赞叹道。 昼风在聂霜紫从它身上爬起来后也踱到了苏垣身边趴着,大眼睛直勾勾的就盯着烤鸡了,一副万分垂涎的样子,憨里憨气的。 “比不得你做的,将就吃吧。” 苏垣淡淡道,把另一块鸡腿丢给了昼风。 聂霜紫轻咬了一块,咂吧咂吧嘴吃了,吃完笑了笑,不吝褒奖道:“好吃,绝对比我吃过的任何大厨做的都好吃。” 苏垣没什么表情的暼她:“你奉承本王的时候,能不能挑点有根据性的东西说?” 他自己弄出来的东西什么滋味,他还是知道的。 “谁奉承你了,我说的是实话啊。”聂霜紫吐吐舌头,笑的明媚:“王爷第一次弄给我吃的东西,对我而言,是天下之最。” 烤焦了点没关系,没有任何调料没关系,肉质处理不好有点涩没关系。因为出自他的手,再不好她也不嫌弃,不但不嫌弃,还满心欢喜。 苏垣锁着她的笑颜:“你喜欢?” 如果是这样,他是不是该考虑长进一下自己的厨艺? “我不是喜欢王爷为我弄吃的,我是喜欢王爷为我费心。” 看出了他的想法,聂霜紫摇了摇头,浅笑道:“我不知道其他女子是否也如此,但我就是这样想的。我喜欢我的心上人为我费心,这样我便觉得,这个人眼中心里有我啊,我就高兴了。” 仅仅如此就这般高兴吗?这世间男子为了讨好自己中意的姑娘,哪个不会费心?可这份费心鲜少能长达一世,鲜少能用心到白头。 他其实没做什么,她便用情至深,这世间的女儿大抵就是因为如此,才会情伤者甚多吧。 苏垣低眸,忍不住淡问道:“阿紫,若有一天,有人待你这般费心,这人不是本王,你也会为其感动么?” 聂霜紫怔了怔,转眸看着他,认真思虑道:“也许会吧,但肯定不会喜欢。不会喜欢别人为我费心,因为不是王爷嘛。” 爱上一个人,是件简单又困难的事,不是什么人都可以的。如果轻易就能深爱,那静祁郡主爱了王爷十年,为他所做的事还少吗?王爷不也一样没有被感动么。 她不想要别人对她好,她只想要王爷大侠对她的好。 苏垣默了良久,抬手揽过她的脑袋搁自己肩上,淡淡勾唇:“说得好,越发会哄本王开心了。” “才没有哄你。” 聂霜紫撇撇嘴,啊呜咬了一大口鸡腿。 “你说了好听的话,本王也再为你做一件费心的事怎么样?”苏垣低头,下巴放在她头上,温热气息随着他淡淡话语扑在她微红的耳畔:“阿紫,你有什么心愿?” 聂霜紫眼睛一亮,这是要满足她心愿的节奏啊。 “我想去游山玩水。”聂霜紫坐直身子,跟他面对面,小脸上一片向往:“我一直很想试试走江湖的感觉啊。之前凤燿还说带我去的……” “不许跟他去。” 话还没说完,就被苏垣拦腰截断,聂霜紫再次调皮的吐吐舌头:“我也没答应啊,但是以后就说不定咯。” “以后也不成。”苏垣淡淡皱眉,不悦道:“除了本王,你敢跟别的男人走?” “不敢不敢,凤燿又没王爷好看。” 聂霜紫嘿嘿一笑,低头认真吃鸡腿了,唇角却止不住的偷偷上扬,暗自好笑。 是她的错觉吗?她总觉得王爷跟她在一起的时候,表情变化越来越多了诶。 这是个好现象,她要再接再厉,把王爷大侠从一个千年冰变回温春水。 把烤鸡吃完以后,聂霜紫才发现一旁的枯草里还躺了两只兔子,一灰一白,很是可爱。 如不是她发现的及时,昼风差点都把它俩活吞下肚了。苏垣还怕她吃不饱,想再杀一只烤了,被她坚决反对,死活不让。 可怜的兔子,脱了虎口又差点沦为刀俎,也是不容易。好在,还有个柔情似水的女孩,没有对它们的可爱免疫。 于是乎,一人一虎只好作罢,由着她把俩兔子松了绑抱怀里玩了。苏垣还看出来,他为她的第一次又要多出来一项,名为:第一次送她的宠物。 虽然本意是想吃的…… 事实证明,世间大多数女子都喜欢可爱的动物,哪怕阿紫也不能免俗。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苏垣就抱着熟睡中的聂霜紫赶到了流寇山寨里,到的时候聂霜紫才刚刚苏醒。 凤燿走出房门就看到聂霜紫打着呵欠靠在苏垣身上,一旁的昼风身上还挂着个布包,里头装着两只兔子。 看到这副奇异的情景,他兴致勃勃的凑上前去,上下打量了一遍两人,调侃道:“你们两个这两天是去干嘛了?怎么这么副没精打采的样子?莫不是玩的过了头了?” 聂霜紫丢他一个白眼,她这两天精神高度紧张,哪有时间玩啊。 苏垣揽着她,对凤燿淡道:“先安排个房间让她休息。” “房间多的是,随便挑个就是了。” 凤燿指了指山寨里一排屋子,随便道。 苏垣扫了一眼,皱了皱眉,他可一点也不愿意让她躺其他男人躺过的屋子。 一翮这时走过来,看到这场景就立马了然了,对苏垣抱拳道:“王爷,属下已经准备好了一个干净的房间,可供姑娘休息。” 幸好王爷昨晚上已经提前传讯他要过来了,一翮作为贴身侍卫,饮食起居的事他向来会事先准备好。 苏垣这才英眉渐松。 聂霜紫离开他的怀抱,自己站直了。见苏垣看自己,揉了揉眼睛神态困倦道:“你忙你的吧,我自己过去就好了。” “你睡一会儿,本王忙完就过去叫你。” 苏垣抚了抚她的头发,淡淡道。 聂霜紫点点头,对昼风招呼道:“昼风,咱们走吧。” 昼风正对着自己背后的两只兔子龇牙咧嘴的,听到呼唤,收了獠牙,转头跟在了聂霜紫屁股后头。 见聂霜紫跟着一翮走远了,苏垣回眸,看向一瞬不瞬盯着自己的凤燿,像是看透了他的想法似的,淡淡道:“她没事。” 话落抬脚往山寨正大堂走去,凤燿跟上,抱臂冷笑道:“奇了怪了,我又没说话,你怎么知道我是想问某个人的安危呢?” “蠢货的心思向来都表现在脸上,本王猜都不需猜。” 苏垣毫不留情的打击,眼风都没抛给他一个。 凤燿抽了抽嘴角,没好气道:“姓苏的,你是想跟我打架是吧?” 苏垣停脚,抬眸:“无所谓,若你打得过。” “……” 竟然无言以对,凤燿咬牙,愤愤道:“好歹我也帮你清了一帮土匪,你说话态度能不能好点?” “对你?算了吧。”苏垣勾唇,冷讽道:“再者,本王说错了什么嘛?” “靠,老子就不应该跟你废话。” 凤燿这下再也挂不住笑了,粗话一出来,他就摆了摆手,转身走人嚷道:“我脑子有问题才来问你!” 他还是去问阿紫好了,阿紫说话方式可比这家伙好了不止一个层次。 “站住。” 苏垣淡淡喝止,脚尖一踢,一块石子朝着凤燿背后砸去。 凤燿闻声闪开,看到那石子穿过自己方才所站位置,直接射进一根木桩里,脸色立马就黑了。 “姓苏的,你吃错药了吧?”(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九章:莫名其妙 第一百九十九章:莫名其妙 回笼觉睡到了午后,醒来时苏垣还未过来,聂霜紫琢磨着他应是没忙完。不过她一醒来,就有几个村妇抬了热水和干净的衣服进来,应该是苏垣事先吩咐好的。 聂霜紫喜滋滋的想,这家伙越发体贴了,孺子可教也。 这些村妇都是那伙流寇抓上山来做事的,扫平山寨以后,大部分人都被凤燿放回家了。一翮细心的留了些人,聘请她们暂时照顾这几百号男人的起居。 这些村妇受流寇压榨数月,对他们这群救命恩人自然是感激涕零的,而且一翮开出的酬金又高,愿意留下来的人倒也不少。其中还有一些年纪不大的少女们,被抓进来差点受流寇欺辱,在得救以后也有留下来出力的。 聂霜紫和村妇们闲聊了几句,待她们退下后,舒舒服服的洗了个热水澡,洗去了一身脏污和一身疲倦。 衣服应该是向那些女孩子买的,粗布衣裳,比不得她往常穿的绫罗绸缎。但聂霜紫也不是个挑剔的,也将就穿了。唯一比较无奈的是这衣服的花哨,粉红粉红的,还绣了不少小在上头。 这对于一个穿搭比较讲究,针工绣活又不凡的人来说,槽点是蛮多的。 穿好衣服之后,让她头疼的还是头发的问题。 聂霜紫捧着自己乌黑发亮的及腰青丝,一脸莫可奈何。这时候就体现出了采衣和陇云的重要性,她什么事情都能自己搞定,唯独对那些个复杂的发髻没什么天赋,压根不会自己盘。 也是因为从小到大被人伺候惯了的,再被冷落的时候身边还有个知冷知热的采衣在呢。 聂霜紫捏着把做工粗糙的木梳,坐在木凳上苦恼着怎么搞定这长发,身后的纱窗这时突然噼啪一声,吓了她一跳。 回过头去,一个穿着黑色斗篷,连面目都被隐在篷帽下的男人站在窗户前。 “什么人?” 差点没被吓死,聂霜紫惊疑不定的看着这突然出现在自己身后的人,沉声问道。 “我只是来给你一句忠告,趁早离开他。” 略微沙哑的声音从帽子下传出来,男人的声线里带着一丝阴沉。 “哈?” 聂霜紫挑眉,冷笑道:“你谁啊?又要我离开谁?” “他身边的位置不属于你。”斗篷略微动了动,男人又低沉的道:“现如今你占着,总有一天也是要还给属于她的人。” 听到这话,聂霜紫敛了笑容不语,轻敲下巴打量着他,半晌后,突然笃定道:“你是千厉吧?” 男人神情一滞,微微抬头露出自己的脸,哑声道:“你认识我?” “不认识。但在王府时,曾听陇云介绍过其他五卫。”聂霜紫轻摇了下头,淡淡道:“这次与那个追杀我的叫越柯的女人交锋,一翮和陇云都不在王爷身边,可想而知王爷带的是另外的人。你对我并无杀意,又这般打扮,再加上出现的这个时机,身份倒不难猜。” 她听陇云说过,千厉是王爷手底下最有用的高手,主要负责情报与暗杀,是暗杀组的老大。大多数时候都是神出鬼没,哪怕出现也是犹如鬼魅般转瞬就消失。五卫中论武功或许千厉算不上高,但论起到的作用,绝对是最大的。 由于千厉奔走四方,所以哪怕是同为五卫的陇云和一翮,见到千厉的次数也不多。聂霜紫也没想到,这个最得王爷器重的人,竟然会主动来见自己。 可是他对她说的,都是些什么鬼话啊…… 千厉有些意外于她的敏锐,不吝赞扬道:“你很聪明,这似乎不是你第一次凭借简单的特征就识破他人身份了。” “只是运气好,瞎蒙的准罢了。” 聂霜紫谦虚的笑了笑,手上来回翻转着木梳淡淡道:“所以,千厉大人,我是做了什么得罪了你么?劳你亲动大驾到我面前来,说这些话?” “你我初次见面,何来得罪?”千厉又低下头,将情绪掩在了帽子下,喑哑着声音道:“只是有些事……” 他的话说到一半停下来,侧头望了望窗外。有些灰白的眸子波动了一下,伸手拉低了帽檐,低沉道::“算了。” 聂霜紫错愕的看着他丢下两个字,后退两步翻窗离开,一下子就不见了踪影。来得毫无征兆,走的也毫无征兆的。 “莫名其妙……” 聂霜紫探头出窗外看了看,真的没找到人影后,摇了摇头轻喃道。 不明所以的重新在铜镜前坐下,刚坐下,就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了。 “小姐,洗完了吗?大妈我来收拾房间了。” 是方才抬热水过来的村妇们,说话的是个姓徐的。 聂霜紫点头:“徐大妈,你们进来吧。” 门推开,三四个女人走了进来。 聂霜紫随便给自己扎了个麻花辫。长长的辫子挽到胸前,冲铜镜里一看,无奈失笑,这下真成了个村姑了。 站起身走近倒热水,收拾脏衣服的几人,聂霜紫温声问道:“几位大妈,不知道这寨子里的厨房在哪?” “小姐饿了?”先前说话的徐大妈擦了擦手,憨厚笑道:“那我去给小姐拿点吃的去。” “不,不必了。” 聂霜紫摇头拦着,微笑道:“怎么好意思这么点小事都麻烦您,您告诉我,我自己去就行了。” 徐大妈有些犹豫:“这,小姐的房间比较偏,绕到厨房那还有好一段路呢,我怕小姐自己过去会迷路。” 说着看了看和自己一同过来的那些人,指了一个年轻的姑娘道:“这样吧,让小莲儿带姑娘过去好不好?” 正将聂霜紫换下来的脏衣服收到盆里的女孩闻言身形一顿,转身向聂霜紫腼腆地笑了笑。 “那好吧,那就麻烦这位姐姐了。” 聂霜紫没再拒绝,冲那位小莲儿姑娘友善一笑。 跟着那个女孩往厨房而去。聂霜紫打量了一眼身旁这看起来十八九岁,容貌俏丽的女孩,在平民百姓家中,这女孩长的也算不错了。主要是她穿的衣服也好看,虽然还是粗布,但是比她身上这件花哨的要好多了。 这么一来,就显得这女孩在一群没什么气质可言的村姑中很鹤立鸡群,粗俗点说,就是人家说的,鸡窝里飞出了一只凤凰。虽然扯上凤凰有点夸张,但这女孩干干净净的俏模样确实不错。 聂霜紫一时闲不住嘴巴,就问了下人家的名字,这一问就犹如打开了话匣子般…… “我叫轻莲,家就在山下,家里就我和爹两人。”轻莲礼貌的回答,又好奇问她道:“大人他们都让我们叫你小姐,你身份一定很尊贵吧?” 聂霜紫摇头轻笑:“都一样是吃五谷杂粮的人,哪有什么尊贵不尊贵的。” 轻莲没想到她这么平易近人,乡下姑娘不懂那么多规矩,见她好说话便问道:“那我可以问你名字吗?” 聂霜紫笑道:“这有什么不可以的?我叫阿紫。” 轻莲又问:“阿紫小姐,你们都是从都城来的吧?” 说道都城二字的时候,她脸上一片艳羡,看起来是真的没去过还很向往。 聂霜紫点头,她又试探的问:“你是哪位将军的家眷么?妹妹还是?” 昨日聂霜紫跟苏垣过来的时候,她也跟在人群后头看到了。 所有人都惊艳于墨王爷的绝世姿容,她也不例外,但是她更羡慕,那个被他拥在怀中小心呵护的女人。 “这个嘛……”聂霜紫将她的神色收进眼底,漫不经心的把玩着自己的辫子,故作神秘道:“你猜。” “这……” 轻莲笑的有些尴尬。 厨房遥遥在望,依稀可闻到饭香。聂霜紫收了话尾,蹦蹦跳跳地往厨房而去了。 轻莲看着她这么一副天真无邪的单纯样子,柔和的面上逐渐浮起一抹淡淡的不屑。 青烟袅袅升空,橘红色夕阳下飞过三两只山鸟。厨房前人来人往的,很是热闹。 山寨里的是个大厨房,此时将近晚膳,厨房里有好几个光着膀子的伙夫在热火朝天的做饭,来来往往的也都是士兵和四处送饭的村妇们。 轻莲在厨房前就把聂霜紫拉住了,说是厨房太乱让她在外面等着,她过去拿吃的。 聂霜紫单手支着下巴,目送着轻莲用袖子掩着鼻头走近厨房,对厨房外搬柴禾的一个村妇说了几句什么,那妇人听言点头,走进厨房给她端了一托盘食物出来,轻莲接过,端着又回到了自己面前。 聂霜紫偷偷撇嘴,她从来不知道,干活的人还有这么娇贵的。 “阿紫小姐,你是回房吃还是到膳厅里吃?不过此时,膳厅里应该不少人……” 轻莲端着食物回来询问道,说着指了指不远处的一间大屋子,示意那就是以前流寇们的膳厅。 聂霜紫扫了一眼她端回来的食物,不满意地摇头,蹙眉道:“这就是我们吃的东西?” 一荤一素,一盘馒头,简陋也就算了,主要是在她眼里,这些东西黑乎乎的,看不出来是什么炒什么。 “阿紫小姐你别嫌弃,这已经是膳食中最好的了,其他将士大哥和我们吃的都是大锅菜。也只有小姐和将军们,能吃这些单独做的了。” 轻莲以为她是嫌弃饭菜太简单了,面上还恭敬着,心里却有些不快了。 聂霜紫可没心思管她高不高兴,她厨艺登峰造极,对吃的本就挑剔,更何况还有个胃疾在身的苏垣在。这样的饭菜,就算她能入乡随俗的接受,已经被她养得胃口越来越刁钻的王爷大侠,是绝对吃不下去的。 拿起筷子尝了一口菜,又苦着小脸立马放下了筷子,聂霜紫捂嘴道:“我的天,这是苦瓜啊……” 轻莲愣了愣:“阿紫小姐,你不会没吃过苦瓜吧?” 天可怜见,她和她家王爷,最大的共同点就是都很讨厌吃苦瓜。更何况,还是压根没有处理过的,苦得不能再苦的苦瓜了。 聂霜紫摆摆手,看着那盘苦瓜炒肉,坚决道:“这些饭菜不合我胃口,撤了吧。” “额,可是小姐,没有其他的了。” 轻莲见她吃口苦瓜都那么大反应,眼底的不屑越发浓了起来。 “没关系,我自己做就是了。” 聂霜紫完全一副小事情的样子道,拉了拉自己的衣服,还好今儿个穿的衣服适合干活。 瞄了一眼轻莲眼中的不屑,笑了:“听你所言,似乎吃大锅菜很委屈似的,既然如此,我就把这份饭菜赏给你吧。” 轻莲一阵愣然,聂霜紫却已经挥了挥手说不用她跟着了,自己悠悠的走进了厨房里。(未完待续) 第两百章:别有用心的女人 第两百章:别有用心的女人 进了厨房,每个人都忙得满头大汗的,没人在意她的进来。 谁让她现在的打扮,妥妥的像个乡下小丫头呢,除了一张脸白白净净的,谁还知道她是那个都城来的千金小姐? 聂霜紫左顾右盼了一下,没有打扰任何人,自己走到了一个闲置的灶台前。 瞄了一眼灶台上齐全的调料,聂霜紫转头看向灶台边正在洗青菜的大娘,礼貌问道:“大娘,请问这位置有人用吗?我可以在这里做些吃的么?” 大娘正忙着,闻言抬了下头,看是个漂亮的小姑娘,以为又是打杂的小姑娘嘴馋了想弄吃的,便摆了摆手道:“可以,这位置没人用。但你要另外做吃的,稍后要自己交食材的钱,这里可没有白吃的规矩。” “哦,没问题。” 聂霜紫点了点头,望了一眼厨房,问:“那这里的食材,我都可以用吗?” “都可以,只要你有银子。” 这回大娘干脆头也不抬了,反正在她眼里,她们这些人又能有多少银子用上好食材。 聂霜紫满意了,正想去转转有什么适合的食物做来吃,凤燿这时却窜了进来,蹦到了她眼前。 聂霜紫先是一愣,然后噗,噗嗤,噗嗤的笑了出来,指着他黑了一圈的眼睛忍笑:“你,你这是被谁打了啊?” 凤燿抽了抽脸皮,捂上自己乌青黑紫的左眼,愤骂道:“还不是你那个英明神武的王爷大人干的好事!” “你又怎么惹他了?” 聂霜紫憋住笑,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眼泪,同情的问道。 看他眼睛上的淤青,这一拳打的可真够结实的。 凤燿否认:“老子哪有惹他,那姓苏的时不时就要吃错药一回,老子有什么办法?” “额,就算王爷吃错药了,也不应该老跟你过不去啊。” 隔壁灶台锅里正在煮鸡蛋,聂霜紫拿漏勺捞了一个起来搁台上,睨着他道:“我就纳闷了,你怎么就这么不受王爷待见呢?” “有什么好纳闷的,还不就是他记仇。” 凤燿见那鸡蛋新鲜出炉正冒着热气呢,她就想去拿,忙走过去拨开她的手,自己拿起来剥了。一边剥一边哼哼道:“一个大男人家家的,比女人还记仇,心眼小的跟针孔似的。你真的确定你要跟着这么小气的男人?以后可别后悔。” 说着还伸出小指,来比喻苏垣的心胸狭隘。 聂霜紫无所谓道:“怕什么,我这么小心的人,怎么会去拔老虎须子?” 拿了块纱布包住凤燿剥好的鸡蛋,聂霜紫将之递给他,指了指他眼睛示意他滚一滚淤青,好奇道:“你说记仇,那肯定就是你得罪了他呗,到底什么事啊?” 她真的很好奇,自从当初凤燿被苏垣抓进王府里虐待的时候,她就很想知道这两人之间是结了哪门子的梁子,这么苦大仇深的。 “这个嘛……一言难尽啊。” 凤燿拿鸡蛋滚着眼睛,侧过身叹了口气有些难以启齿的道,转过的视线不经意看到窗外呆站着的人,惊咦了一声。 聂霜紫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发现他看的是还未离开的轻莲,不解道:“怎么了?” “这个女的……”凤燿又把身体转了回来,看她还一点危机感都没有的样子,好心提醒道:“我今儿个可是看到她去给苏垣送午膳了,还在里头磨叽了好一会儿呢。不止如此,一天不到呢,她在议事大堂外头都转悠好几回了,那股子心思明眼人都看的出来。劝你留个心眼哈,小心你男人被人抢了。” 聂霜紫盯着正和厨房外的大汉说话的轻莲,意外道:“看不出来,她还有这个脑子。” 这是在王爷那里找不到突破口,所以才来接近自己的嘛? “这样好不好?”凤燿突然兴起,拿手肘碰了碰聂霜紫,放轻了声音商量道:“我帮你去探探那个女人的虚实,你呢,作为回报,三天不理那姓苏的怎么样?” 聂霜紫好笑不已,圆润的指尖戳了戳他的鸡蛋,试了下温度道:“你这是报复王爷呢还是报复我呢?” “瞧你这出息,不就是一个男人嘛。” 凤燿不屑的嗤了一声,失望的摇了摇头。想当初他可是以为她这么洒脱的女人,是不会为情所困的,没想到啊没想到…… “我若真不理王爷了,到时候你就不止挨一下打那么简单了。做人要量力而为,想点靠谱的成不?” 聂霜紫暗翻了下白眼,又扫了一眼窗外,不在意的摇了摇头:“不过是一个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便想借机攀附权贵的普通女子罢了。这等人,翻不起什么风浪,何必浪费心思在她身上。” 说着洗净砧板,拿过一个胡萝卜噔噔噔切了起来。 “你心倒是宽的很。” 凤燿没劲的丢下鸡蛋,指了指自己眼睛控诉道:“难道我这伤就这么白挨了?不止眼睛,身上还有很多呢,你也不管了?” “那不然呢?明知自己武不如人还偏要跟人打的人是你自己耶,我一个弱女子瞎掺和什么?” 聂霜紫菜刀一顿,笑了笑鼓励道:“男子汉大丈夫,自己打回去啊。你放心,就算你打伤王爷了,我也绝不替王爷出头。” “你,你……你这女人,见色忘义,因色轻友,白对你这么好了!” 凤燿被噎的无言以对了,愤愤的丢下一句走人了。 丫的,这丫头跟苏垣那混蛋真是一路货色啊。他是为了谁才留下来,被苏垣压得死死的啊?真是好心没好报。 厨房里的其他人不解的看着凤燿兴冲冲的来,又气冲冲的走了。 聂霜紫的位置离的稍远,厨房里嘈杂,他二人说话声音又不大,所以厨房里做事的大部分人都没听清他们说了什么,只看出他们之间似乎很是熟络的样子。 由于是凤燿带人攻破了山寨,寨子里的人都以为他是将军之类的大官,此时看到聂霜紫与之相识还很熟的样子,其他人也不敢将她视而不见了。 气氛反而拘谨了起来,甚至还有几个胆大多嘴的伙夫厨娘凑上前来问她跟凤燿的关系。 聂霜紫招架不住,只好简单的弄了两三个小菜出来,拿木盘子装了就端着出了厨房。 厨房外,轻莲竟然还在等候,见她出来就立马凑上前来了。 “阿紫小姐,你这是做给王爷吃的吗?” 轻莲见她盘里备了两副碗筷,出来后又东张西望的找着什么,细心的问了一句,还体贴道:“小姐如果是要找王爷,我知道他在哪里,我带你过去吧?” 聂霜紫无言回头,看了眼她空荡荡的双手,微笑道:“赏你的饭菜吃完了?” 轻莲呆了下,摇头道:“丁大叔比较辛苦,我把饭菜让给他了。” 聂霜紫可不知道丁大叔是哪位,听言只是昧着良心感叹了一句:“轻莲,你真善良心好。” 轻莲腼腆一笑:“应该的。” “你这么热心,那可否帮我个小忙?” 聂霜紫不好意思道:“我突然想起来,我换下来的旧衣服里落了个簪子,我怕大娘们洗衣时不慎把它掉河里了,你能否去帮我找回来?” “这……”轻莲面上闪过一瞬的不愿,犹豫道:“若我去找簪子,就没人替你领路了。” 她话才刚落,一翮就匆匆跑了过来,远远就道:“阿紫姑娘,原来你在这儿啊,让属下一阵好找。” 聂霜紫看着跑近的一翮,冲轻莲笑了笑道:“这下有人帮我带路,你可以放心去了。” 轻莲咬咬唇,点头不甘不愿道:“那好吧,我先走了。” 一翮走近时,就看到轻莲黯然着一张小脸转身离开了,背影难掩失望,不由问道:“姑娘,你们聊什么了?” “没聊什么,这是你派来伺候我的人,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帮我做事她似乎觉得很委屈。” 聂霜紫无奈的道。 “有这样的事?”一翮挠了挠头,皱着浓眉道:“既然做事不用心,那属下明天把她换了吧。” “嗯。”聂霜紫没反对,转而问道:“王爷呢?” “哦,王爷正找你了。” 一翮看到她手上的饭菜,憨笑道:“还是姑娘了解王爷啊。王爷午膳也没用,属下正打算让姑娘做点吃的,结果姑娘已经弄好了。” 聂霜紫调皮的笑了笑:“我也就这点用处啦。” 跟着一翮到了苏垣小歇的房间,他还埋首在写公文。 聂霜紫把饭菜搁他面前,坐下托腮道:“忙什么呢?” “流寇已剿清的公文,明日一早要派人送回都城。”苏垣落下最后一笔,抬眸看她,见她这副打扮微怔:“怎么打扮成这样?” “不好看么?”聂霜紫甩了甩自己的长辫子,摊手道:“采衣不在,没人给我梳头,只好先应付着了。” “本王还以为你面面俱到,无所不佳,没想到竟还有你不会的。” 苏垣搁下笔,淡淡含笑。 聂霜紫撇嘴:“承蒙王爷高看,我哪有那么厉害……” 伸手挽过她的辫子,苏垣淡淡道:“也不是不好看,但不适合你,换个发髻吧。” “可是……” 聂霜紫刚想说她不会呀,就感到辫子一松,苏垣解开了她束发的红绳。 修长手指微拨,一头青丝散开,苏垣淡淡道:“无妨,本王帮你梳。” “诶?” 聂霜紫愣愣的被他拉起来,坐到一旁铜镜前,几度怀疑自己的耳朵。王爷大侠还会梳头?? 看着背后苏垣眉目淡淡的,执着木梳认真给她梳头的样子,聂霜紫眼眶微热,连忙低眸坐好了。 千厉的话响在耳侧,其实说不在意是假的。因为在意,她也患得患失,忐忑不安过。 他身边的位置不属于你。千厉这样说。 可是是苏垣自己说,这个位置是她的啊。他既然这么说了,她宁愿劝自己去相信。 这不是傻,是她喜欢他。 作者的话:两百章大关了啊!!作者有种吾家儿子初长成的激动感,这么久了,作为兴趣爱好写下来也是不容易,呜呜~ 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看,但作为更至两百章的福利,作者考虑是不是应该加更两章,以资鼓励??如果有人看的话,留个评论让偶知道吧,偶就加个福利多更两章如何?(未完待续) 第两百零一章:愿将真心付,归无路 第两百零一章:愿将真心付,归无路 山寨之外一个隐蔽的山坡上,千厉掀开黑帽,目光沉沉的望着炊烟袅袅的山寨,低沉声线自语道:“又做了多余的事了……” 王爷若是知道了他对聂小姐说的那些话,大概会一掌劈死他吧? 王爷的生死之局还没过去,他多管闲事操心他要娶谁干嘛呢?就算王爷没有性命之忧,他的感情事,也不是他一个下人能插手的。 只是,他觉得有点不公平罢了。 看着那个女人在王爷身边,享受着王爷所有的疼宠,他就不由得想起那个在西凌守候了王爷十多年的锦戈。如今锦戈孤身涉险,生死未定,王爷却把他为数不多的生命里所有的情爱都给了这样一个什么都没做过的女人。 任是谁,都会觉得不公平吧。 他从来就觉得,这世上若有哪个人值得王爷倾心相待,那个人必是锦戈无疑。这个横空跑出来的女人,哪里好?王爷为何就这般轻易的交付了真心? 这种种想法之下,他竟管不住自己的腿,跑到了那女人面前去,妄图说出锦戈的存在来逼她离开王爷。 呵,真是蠢。 …… 如墨青丝被松松挽了个鬓,一只青莲步摇斜斜插入发间,淡绿色的珠串儿垂着脖颈,冰冰凉凉的轻触着肌肤。 聂霜紫看着铜镜里戴在自己发间的步摇,讶异道:“这步摇……” “那日你过于用力,钗身有些断裂,本王命人重铸了。”苏垣轻抚过步摇修补后,钗身上新添的碎金纹路,淡淡道。 “你怎么还留着?”聂霜紫低眸,有些愧疚道:“我用它伤了你来着。” “它很适合你,就此丢弃,岂非可惜?”将细碎鬓发拢至耳后,苏垣低眸道:“本王还让工匠在钗身上加了点机关,你很懂得保护自己,这对你有用。” 聂霜紫微微仰头,对上他的眼:“苏垣……” 这只步摇,从到她手上开始就没为她带来过什么好事。虽然是扶桑送的,她很想珍惜,可先是和聂映梅起冲突被弄坏,后又刺伤王爷导致钗裂,她都不免有些芥蒂了。 她甚至有些荒唐的想,下次这只钗出问题,又不知道是谁受伤害了。 “刺伤本王那件事,不必再挂怀,你没有做错。” 苏垣淡淡道,轻吻了吻她白净的额头,将她拉起来,微一勾唇道:“不过本王,不希望你下回还这么理智就是了。” “你,你也不看当时那种情况,太子妃还在呢,我不理智能行吗?” 聂霜紫吐舌头,拉着他回到饭桌上,浅笑调侃道:“不过就算是堂堂墨王殿下,也还是个凡夫俗子啊,禁受不住那种药性和美人的诱惑。” 深眸凝视着她,苏垣赞同的点了下头,淡淡道:“是,本王是凡夫俗子,所以才会爱上你。” 聂霜紫心里扑通一跳,脸微红,握着他手掌的手紧了紧。想起早就想试试的一件事,她眼珠轻转道:“王爷甜言蜜语说的挺溜,但我这个人向来不喜欢空口说白话……” 苏垣看着她那算计的小眼神,知道她肯定又要作妖,也没扫她兴,配合问道:“那你打算如何?难不成还要本王发毒誓么?” “发毒誓有什么好的?听着可怕,可人违背誓言了,老天也不会真的劈一道雷下来。既然都是求一个心安,不如换一个方式。” 聂霜紫狡黠一笑:“你等等我。” 她说着跑到房间木柜前,翻出了一把剪刀,又雀跃的跑了回来。苏垣看着她危险地晃着把剪刀在自己眼前,微微挑眉。 聂霜紫抬手摸了摸苏垣的鬓角,然后手指后移,轻勾了一缕墨发出来,喀嚓一声将之剪掉了。 苏垣微微沉眸,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在北启,断发乃是很不忠不孝的行为。 聂霜紫又毫不停顿的剪了一缕自己的青丝,搁下剪刀,将两缕头发细细的编在了一起。编完以后,她又在苏垣胸前一通乱摸,摸出了之前她亲手给他做的一个荷包,将两人的头发装进了荷包里。 苏垣被她摸的一阵血气上涌,耳根浮现淡淡的粉红,望着她严肃的神情哑声道:“你在做什么?” 聂霜紫系紧了荷包又重新塞回他怀里,拍了拍他胸膛郑重嘱咐道:“这个东西你收好,这就是今日你所言之凭证。” 苏垣低眸看着她放在自己胸前的手,淡道:“凭证?” “古语云,结发为夫妻,恩爱不相疑。王爷你可是说了爱我的,我今编发为证,此心至死不渝,不离不弃。王爷你带着它,便能时时记着你我今日所言。”聂霜紫清浅一笑,明眸如星:“若哪一日,王爷辜负自己所言,那可就是不忠不孝不义之人了。” “这又是你从哪里学来的弯弯道道?” 苏垣无奈,他近来发现这丫头越发注重这些虚虚实实的东西了,就这么不放心他么? “嘿嘿,书上看的。”聂霜紫眨眨眼睛,挑眉道:“莫不是王爷觉得这断发信物意义太重?这样的话,换别的也不是不……” 未完的话语淹没在苏垣突如其来的怀抱里。 苏垣凑在她耳边,轻而缓重的道:“愿将真心付,归无路。” 聂霜紫敛眸,满足的叹息一声,有他这句话,所有的不安所有的忧虑都被抚平了。天下人都说她配不上他又如何?有无数人觊觎他的心他的命又如何? 只要他不放手,她万劫不复都不怕。 “王爷,我们什么时候走?” 从他怀抱里坐直,聂霜紫端过饭菜,将筷子递给他后询问道。 虽然山寨里其他村民们都挺老实巴交的,但她一想起那个轻莲,心里就怪不舒服的。 那个轻莲心思颇大,演技却不行,她怕自己待久了,看到她那副嘴脸,会忍不住整她…… “明日安云县令会过来,待将俘下的山寇交予他看守押解,交接了一应事务后便可以走了。” 雾峰山在安云县境内,归安云县令管。他来剿寇之事,安云县令早就接到公文,所以会很配合。 苏垣夹了块肉到她碗里,看她似乎挺高兴的样子,淡问道:“怎么,是哪里伺候不周到?” “没有啊,我就是想陇云跟时影她们了。”聂霜紫捧着碗叹气,忧心道:“也不知道她们下了山没有,我们不在,要是一路上再遇到什么状况,也没人分担。” 还有采衣,她胆子小爱操心,分开之后不知道要有多担心她家小姐呢。 苏垣安抚道:“放心吧,陇云已传讯给本王,她们到了下一个县,会安顿好在那里等着我们。” “那就好。”聂霜紫放心点头,又问道:“那个越柯,她这次失败了,可会卷土重来?” “没那么快,她元气大伤,带过来的精锐也死了不少,短时间里不会再有胆子现身了。” 说起越柯,苏垣的语气总是有些沉郁,聂霜紫惊奇道:“我还是第一次,看你这么讨厌一个人呢,还是个女人。” 以往苏垣对别人,大多都是漠视和不屑的,难得看他对一个人,连提起都觉得膈应。 苏垣抬眸淡道:“不说她,影响本王胃口。” “哦。” 聂霜紫只好不问,乖乖吃饭了。 吃完饭后,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聂霜紫端着饭碗出来,恰好看到一翮匆匆走过,忙叫住了他。 一翮停住脚步,回身走近她抱拳道:“姑娘,有什么吩咐?” “你这是干嘛去呢?” 聂霜紫好奇问道。 “哦,属下正打算去找凤燿。”一翮摊开手掌,将拿着的金创药给她看,解释道:“今早上王爷和凤燿不是打起来了吗?我看他被打的挺惨的,就想着给他拿点药过去。” “我跟你一起去。” 聂霜紫说着左右看了看,正好徐大妈走过,她顺势拜托她把饭碗拿回厨房,然后拍拍手冲一翮笑道:“走吧。” 到了凤燿临时的房间,才发现凤燿不在房间里,他们扑了个空。聂霜紫打听了下,有人说看到他往河边去了。 她和一翮对视一眼,又往河边去了。 山寨背后有条小河,平时寨里的人洗衣做饭都是靠这条河的水源。 下游里还有村妇们在洗将士们的衣服,凤燿甩了条沐巾在肩上,直接去了上游,见四野静谧,一个人影也没有,便脱了上衣淌河里去。 月光落下的河面,银光潋滟,微弱的光线照出他背上左一块右一块的青紫。 凤燿将沐巾沾湿了擦背,一边疼的龇牙咧嘴的一边问候了苏垣的祖宗十八代。 聂霜紫和一翮过来的时候,一走近就听到他的嘀咕。聂霜紫调侃道:“这么明目张胆的在背后说王爷坏话,不怕再被打啊?” 一听到她的声音,凤燿一惊,连忙条件反射般地一屁股蹲进了河里,只露出了个脖子在外头。抬头看到他们两个过来,慌张道:“你,你们怎么会过来?” “这不是关心你的伤势么?” 聂霜紫看到他那窘迫的样子暗笑:“干嘛一直蹲河里,水不凉么?” 凤燿瞄了眼岸上自己的衣服,抬了抬下巴示意道:“我这就上来了,你转过身去。” “你害羞个什么劲啊?”聂霜紫故意逗他,眯眼笑道:“你受伤被我救了那会,背上哪里我没看过?” “非礼勿视你懂不懂啊?你好歹也是一女人,能有点女人的矜持么?”凤燿简直无语,甩了甩头发站起身,痞笑道:“我可是要换裤子了,这你都不介意?” “姑娘,你可千万别看。” 凤燿这么一说,聂霜紫还没啥呢,一翮倒反应颇大的挡在了聂霜紫面前,急急道。 聂霜紫好笑不已,转过了身撇嘴道:“我才不看呢,身材又没王爷的好。” “……” 凤燿黑线,该死的苏垣,人不在,都能打击他一顿。(未完待续) 第两百零二章:她不犯人,人却犯她 第两百零二章:她不犯人,人却犯她 “谢了哈。” 穿好衣服,凤燿接过一翮特意送来的金创药,耸肩道:“你家王爷身边随便一个人都比他有人情味。” 一翮苦笑了笑,不知道怎么替他家王爷辩驳。除了对阿紫姑娘,他家王爷的人情味是少了点。 “诶,我回来了我回来了。” 林子里一阵脚步声,伴随着少女的娇俏声落下,聂霜紫抱着一袋红薯和昼风出现在了凤燿和一翮视线里。 凤燿看见昼风,脸色都不好了:“让你回去拿几个番薯,你怎么把这家伙也带来了?” 这只老虎跟它主人一样,除了阿紫,对谁都不友善…… “昼风也饿了嘛。” 聂霜紫将抱来的红薯全部放地上,掏出火折子给一翮:“呐,点火。” 树林里最不缺的就是枯叶木头,方才一翮已经随便捡了一些堆起了木堆,拿了火折子直接点就行了。 “老虎也吃红薯吗?” 凤燿舒展着手臂走近火堆,挑眉道:“那它得吃多少啊?” “它不吃红薯,它吃烤鸡。” 聂霜紫拍拍昼风,将横在它背上的两只布袋拿了下来。里头装着处理干净的山鸡,布袋一解开,凤燿就吞了吞口水。 “阿紫,你这样不太好吧?让它吃肉,我们两个大男人吃红薯?” 聂霜紫无辜道:“你没说要吃肉啊,你只说了肚子饿想烤点东西吃,我才跑回去搬红薯的。” “……好吧,你说得对,我就不跟一只老虎抢吃的了。” 凤燿皮笑肉不笑的拿过一个红薯,木棍一插,泄愤似的丢进了火里。 昼风在聂霜紫身边趴下,眼睛就盯着自己的两只鸡了,看也不看在坐的另外两个男人。 “你这么烤,是想吃红薯渣呢?” 聂霜紫把他的红薯拨出来,插在了火堆外面。然后解开另一个布袋,将里头荷叶包着的鸡腿拿出来丢给凤燿:“喏,你的肉在这里呢。” “我就说嘛,你怎么舍得对我这么残忍呢。被你男人打了还不给好吃的。” 凤燿欣喜的接过,嗅了一口鸡腿的肉香,口水大动。 聂霜紫把另外一个鸡腿递给了一翮。一翮接过后,看了看篝火,想起他家王爷道:“姑娘,我们要不要把王爷叫过来?” “别,你可千万别!”凤燿立马否决,挥着鸡腿道:“我现在看见他就气不打一处来。难得放松一下,你别让他来影响我心情。” “凤燿你也……” 一翮无奈了,凤燿总说王爷记仇,他自己还不是。 聂霜紫转着烤鸡,摇头道:“王爷可不像我们这么闲,还是不去打扰他了。” “就是,你以为他像我们啊,除了吃就是睡,时间多得不知道去哪里打发。”凤燿睨着一翮,揶揄道:“你一天到晚不做别的,就光黏在姓苏的身边了,腻不腻啊?” 一翮正经道:“护卫王爷,那是我的职责。” 凤燿切了一声,不以为意,以苏垣的武功,需要屁的保护啊。 聂霜紫斜眼问道:“凤燿,你跟王爷是怎么认识的啊?” “还不就是……” 凤燿愤愤的话刚起头就止住,扫着她布满好奇的小脸,抽了抽嘴角道:“你这女人,还以为你怎么突然这么好心,提议烤红薯吃。感情你黏着我,就是想问这个啊。” “你们就告诉我嘛,我真的很好奇啊。” 聂霜紫讪笑了一下,睁着大眼期盼道。天知道她心里就跟猫抓似的,好奇的不得了。 “你少来。”凤燿侧过身子不看她,啃着鸡腿感慨道:“往事不堪回首啊。要是姓苏的知道我把这事告诉了你,他一定非杀我不可。” 他还没嫌命长呢,才不作死。 “这么严重?”他们越是闭口不说,聂霜紫越是好奇:“到底什么事啊?” 凤燿摇头晃脑:“我就不说。” 聂霜紫气恼的瞪他,把矛头转向一翮:“一翮,你说。” “啊?这个……”一翮放下鸡腿,抓了抓头发尴尬道:“属下也不敢说……” “……你们就这么怕事啊?” 聂霜紫没劲的单手托腮,叹道:“要是欧阳阡在就好了,他就不怕王爷,一定敢说。” “呵,这事儿,换他,他也不会说的。” 凤燿信誓旦旦的道。 聂霜紫更好奇了,听闻凤燿得罪王爷后,王爷风雨不歇地追杀了他五年。凤燿到底是刨了王爷的祖坟还是干嘛了,一个个这么讳莫如深的。 她决定了,过两天和陇云会合了,她盘问陇云去。 想问的问题得不到回答,聂霜紫和凤燿一翮又闲聊了大半个时辰,大多是凤燿在外游历江湖时的所见所闻。当然,他讲的最多的是他当初做采花大盗时,采过的什么什么样的美人…… 聂霜紫听得想打人的同时,也庆幸时影不在啊,不然这刀肯定就往他身上招呼了。 相偕而回时,山寨大门处一阵骚动,人影憧憧的。 走近了,依稀可以听到有人落水了啊什么的。 围观人群中,几个村妇扶着一个少女急急走进寨子。那少女浑身湿透,裹着一件麻布袍子瑟瑟发抖,苍白的俏丽脸上噙着盈盈泪水,看起来十分楚楚可怜。 那不是轻莲么? 聂霜紫手里还拿着个红薯啃呢,看见是她,和凤燿对视一眼,皆感到意外。 “这是怎么了?” 岑英穿着盔甲,腰间跨刀从寨内大步而来,拦住了轻莲等人询问道。 “将军,莲儿不小心掉河里去了,差点被淹死啊。” 扶着轻莲的村妇一脸后怕的道。 夜色深,河水又急,幸亏刚刚有士兵经过下河救了她,否则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岑英皱眉,看着轻莲那可怜兮兮的样子,放柔了声音问道:“怎么这么不小心?” 另一个村妇生气道:“还不是为了的什么簪子。” “小姐的簪子?” 岑英疑惑,这寨子里能被喊作小姐的人只有聂三小姐一个人了,这事跟她有关? “大家不要怪小姐了,是莲儿自己不小心……” 轻莲艰难的摇了摇头,颤着声音对身边关心她的邻里乡亲们低声道。说完从袖子里拿出一根做工简单的银簪,递给岑英道:“莲儿麻烦将军把这簪子还给小姐,就说莲儿不负所托,替小姐找回来了。” 先前说话的村妇心疼道:“莲儿,你就是太心好,都这样了还为那个娇纵的官家小姐说话。” 轻莲拉了拉她:“刘大娘,你别说了。” “这到底怎么一回事?” 岑英听着苗头不对,出声问道。众人的神情看起来怎么像是这女孩落水是聂三小姐害得呢?可他跟聂三小姐一路相处,她并非像众人所言,是个娇纵的小姐啊。 “回将军,民妇我啊,真是不吐不快!” 刘大娘拍拍轻莲拉她的手,站了出来控诉道:“求将军作主,小姐未免太不把我们这些老百姓当人看了。就为了这么个不值钱的簪子,大晚上的要莲儿去河边找,还说找不到不准回,这不是苛待人嘛?我们是普通的百姓,比不得小姐出身官家金贵,但就能由着她这么欺负吗?轻莲倒霉,是被派去伺候小姐,所以才有了这一遭灾的。” “不会吧……” 岑英没想到事实真相是这样的,惊讶不已。可还没等他再说什么,又有两个少女站了出来。 一个和轻莲年纪相仿的女孩道:“将军有所不知,小姐还嫌弃厨房饭菜做的不好冲小莲发脾气呢。” “就是啊,出门在外随军,还摆大小姐架子,左右挑剔的。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大山里面,哪里还有山珍海味找来给她吃。既然受不了环境艰苦,跟出来做什么?好好待家里做她的千金小姐不好么?省得刁难了我们这些穷苦人……” 另外一个年纪大些,穿着碎花裙子的女孩跟着不满道。 聂霜紫听得一愣一愣的,她怎么就成了一个吃不了苦,娇纵任性,刁难他人的骄横小姐了?? “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小姐她挺平易近人的啊。” 同样被派去伺候聂霜紫的徐大妈和另外几个年纪大些的村妇在一旁忍不住说话了。 她们看聂小姐不拘尊卑规矩,跟她们这些大妈大娘说话总是用敬语,挺好的啊。 刘大娘道:“徐姐,你们别不是被骗了吧?你看莲儿这么可怜的样子,能有假吗?” 岑英听得头疼,目光乱转间就暼到了众人后头,站在大门处看戏的聂霜紫三人,目光一亮,如见救兵般喊道:“凤公子,一翮大人,三小姐,你们都在啊!” 众人一听,纷纷回头,他们三个就暴露在了所有人的视线之下,哦不,还有昼风,是三人一虎。 聂霜紫吧唧一口吃完了剩下的烤红薯,拿袖子随便抹了抹嘴巴,然后微微一笑,拍了拍昼风的脑袋,迎着众人或善意或不善的视线举步走近岑英在的矛盾中心。 凤燿不由自主的搓了搓手臂,他怎么觉得每次阿紫露出这种假的要命的温柔笑容时,就特别渗人呢。 关于这样的笑容可以对比之前发生的事,不管是她二娘私吞银子的事还是她二姐被人污了清白的事……可以预见,最后的赢家都是她。 凤燿偏头,发现一翮也跟他一样做着搓手臂的动作,看来也是感同身受啊。 是真的渗人。 作者有话说:嗯,今天加更一章!明天继续加更一章……(未完待续) 第两百零三章:绝对维护 第两百零三章:绝对维护 聂霜紫走到岑英面前站定,伸手拿过了他手上的簪子。回眸扫视了众人一眼,目光最后落在轻莲脸上。 摩挲着手里的簪子,聂霜紫冲她淡淡一笑:“原以为掉到哪里去了呢,没想到是在河里。有劳你费心寻找,还弄得浑身湿透回来,真是抱歉啊。” 轻莲瑟瑟发抖,低头惶恐道:“应该的……” 聂霜紫点点头,环顾众人一圈挑眉道:“大家伙儿聚在这里做什么?轻莲落了水,不是应该先送她回房换衣服么,怎一个个的围着她,对她的狼狈视而不见,当看戏呢?” 轻莲泫然欲泣,裹着袍子想走,刘大娘拉住了她。 刘大娘拉着莲儿紧走两步到聂霜紫眼前,愤然道:“小姐,你应该先向莲儿道个歉!” 聂霜紫懵然不知的看着她,反问道:“我为何要道歉?” “若不是为了替小姐找簪子,莲儿怎会掉进河里?” 刘大娘气极,气她明明在后面都听到了众人所言,还一脸无辜不知的样子。 簪子轻敲额头,聂霜紫不解道:“奇怪了,是我推她下河的吗?” “自然不是。” 走过来的凤燿抱臂而立,帅气一笑提醒道:“她是自己不小心掉的。” “既不是我推的,为何我要道歉?” 聂霜紫睨着刘大娘,又反问回去。 一旁穿碎花裙的女孩道:“虽然不是你推的,但你怎能大晚上的叫莲儿去河边找簪子,这不是为难人吗?” 岑英在聂霜紫背后悄声道:“三小姐,真是如此吗?” “是啊,真是如此。”聂霜紫点头,爽快承认:“是我叫她去找簪子的。她自己也说了,这是她份内之事,有何不妥吗?” 刘大娘一噎,反驳道:“可是莲儿她落……” “我事先也不知道她会掉河里啊。”聂霜紫淡淡截下她的话,温声道:“不过找个簪子,是件很委屈的事么?好笑,连这点事情都办不好,出了点意外哭哭啼啼的,竟还兴师问罪的来找我的不是了。这么点苦都受不住,何必出门找活干,安安分分待家里吃老父老母的血汗钱不好吗?” 轻莲脸色一白,刘大娘气的发抖,指着她鼻子道:“你刁难人还有理了?” “我自然有理,我是相府千金,出身富贵,你们可不是。你们拿着那么高的工钱做事,事情做不好出了意外,还要怪主人家下的命令不好,是刁难人。依你们的说法,拿钱请你们留下来,我们还得当菩萨供着,一点苦一点累也不让你们受那才好?” 聂霜紫轻浅一笑,拿簪子压下她的手道:“大娘,你先别急着出头,当事人都没说话呢,你何必先咄咄逼人?据我所知,派往我身边伺候的是工钱最高的,也是做事最勤恳的。既然工钱丰厚,做事勤快,怎么会委屈呢?” 刘大娘愣住,聂霜紫转眸看向轻莲:“轻莲姑娘,虽说是临时的,但既然我现在是聘用你的主人家,吩咐你做事有何不妥吗?” 轻莲捏了捏衣角,摇头低声道:“小姐吩咐我,是应该的。” 聂霜紫又轻挑眉道:“身为主人家,膳食不合我心意,我将之撤换,有何不妥吗?” “也,也无不妥……” 轻莲咬了咬唇,声音越发颤抖,不知是冷的还是害怕的。 “身为主人家,物品遗失,叫你去寻找,有何不妥吗?” 轻莲梨花带雨的又摇了下头,我见犹怜道:“没,没有……” “你这是在强词夺理!” 穿碎花裙的女孩紧跑两步挡在轻莲面前,瞪着聂霜紫道:“轻莲脾气好,心地善良,当然不会说你的不是,但你仗着身份为难下人事实俱在,以为我们都是瞎的吗?” “她既然不说我的不是,那你们怎么就一味确定我刁难欺负她了?”聂霜紫也不恼,反问一句,浅笑道:“轻莲姑娘做事太过负责,一心想找到我的东西,以至出了意外。本是一件如此简单的事,被你们黑白颠倒一通乱说,倒好像轻莲姑娘故意让你们觉得,她比我还娇贵,替我做事是委屈了她。” “才不是……” 女孩正欲反驳,聂霜紫却不理她,又将问题抛给了轻莲,温声问道:“轻莲姑娘,伺候我你觉得委屈了吗?若觉得委屈的话……” “三小姐小心!” 身后的岑英突然眼尖看到人群后飞过来一颗石头,直直朝聂霜紫面上砸来,急忙一声大喊。 聂霜紫话套子才下一半,眼角余光暼见飞来的石头,眼神一凛,连忙抬手挡住了脸。 掷来的石头没有如众人预期般的砸到聂霜紫身上,还在半空中就被凤燿纵身一跃拦截了。 在凤燿跳起拦截石头的同时,一翮已经沉着脸跳进了周围围观的人群里,不多时,就提着一个小男孩的领子回到了聂霜紫面前。 “哎呦!”小男孩被一翮扔在地上,痛叫一声,一坐起来就哭喊:“娘!娘!” “柱子,柱子!娘在呢!” 刘大娘冲了过来,扑下去抱住小男孩,对一翮怒目而视:“大人,你怎么能对一个孩子都这么粗暴!” 一翮没好气道:“你这就嫌粗暴了?如果他那颗石头真砸到我们姑娘了,就不是粗暴这么简单的了。” “就是嘛,讲理就好好讲理。我妹子一个人跟你们这么多人打口水仗,我们都没帮衬。”凤燿一把揽过聂霜紫,手搭在她瘦弱的肩膀上,另一只手抛着大约有半个拳头大的石头,睨着刘大娘和她儿子道:“大娘你这么大年纪了,还唆使自己家的熊孩子偷袭,不太好吧?” 聂霜紫暗翻白眼,该死的凤燿,压死她了。 刘大娘心虚,嘴上却还不承认道:“我没有,将军你可不能随便冤枉人。” 凤燿笑了笑,低头凑在聂霜紫耳边低声道:“我说,跟这些蛮不讲理的人浪费那么多口水干嘛?” 要他说,直接轰了不就得了。 聂霜紫摇头,刚想说不必把事情闹大,搞成民愤,就听到背后噗通噗通许多人下跪,然后就听到岑英中气十足的响亮声音。 “参见王爷。” 其他士兵村妇们看到那个缓缓而来的男人,也都纷纷惶恐下跪。唯有轻莲还微微发抖的呆站着,一瞬不瞬的看着他,美眸发亮。 聂霜紫和凤燿也是一愣,还没回过头呢,一只冰凉的手就率先抓上了凤燿的手臂。 聂霜紫感到肩上一轻,凤燿的手离开了,紧接着就听着凤燿的惨叫声。 “痛痛痛!我去,痛死了,姓苏的,快放手快放手!” 聂霜紫回眸,看到苏垣冷着脸捏着凤燿的手臂,凤燿面目扭曲的夸张道:“手要断了,你娘的快放开!” 苏垣冷眸锁着他:“再把手放在不该放的地方,本王就折了它。” 话毕,才嫌弃的扔开他的手,把目光投向周围的人。 聂霜紫:“……” 心里为凤燿默哀一秒钟。 “我还以为你两耳不闻窗外事呢,终于舍得出来了啊。” 龇牙咧嘴的甩着手臂,凤燿瞪着苏垣愤愤道。 苏垣没理他,看着聂霜紫淡淡道:“在吵什么?” 聂霜紫摊手:“是我不好,出门在外还摆小姐架子。你们弄那么多人伺候我实在不应该,人家都看不过去了。” 苏垣微皱眉,询问的目光投向岑英。 岑英抱拳解释道:“回王爷,有个叫轻莲的女孩儿为了的簪子落了水,其他工人们误以为小姐故意刁难下人,这才……” 刘大娘低着头,鼓起勇气道:“王爷,不是误会,是事实,你看看轻莲多可怜啊。” 苏垣闻听此言,这才扫了一眼从方才起就一直直勾勾的看着他,见他望来又腼腆低头的轻莲,薄唇微动,淡淡道:“伺候她,你们觉得委屈了?” 轻莲心中犹如小鹿乱撞,嘭嘭直跳,这可是被她惊为天人的墨王殿下第一次跟她说话。暗咽了口口水,正想抬头回话,抬到一半的头就因为墨王殿下接下来的话僵住了。 “既觉得委屈,觉得不满,那就全部遣散了吧。” 村妇们都是一惊,齐齐白了脸色。 岑英偷偷抬眼,小声道:“王爷,这若是全部遣下山了,您的起居……” “本王有手有脚,将士们也是,有人伺候与否不重要。” 苏垣拉过聂霜紫的手,转身越过人群,淡淡道:“寨中非本王带来的人,全部遣散下山,连夜。明日,本王不希望看到任何一个生面孔。” “不要啊!王爷,民妇知道错了。” “王爷,民妇没有觉得委屈啊……” 苏垣的话丢下,围观的几十号人就犹如炸开了锅,纷纷求情,没有一个愿意离开的。 一翮开的工钱丰厚,她们当然不想就此丢了这么一份简单轻松又时日短的工作。 轻莲更是脸色一白,直接腿软的坐在了地上。她当然不是心疼工钱,她只是不懂王爷为何看她的眼神如此冷漠。 虽然出身平凡,但她向来觉得自己姿色不错,很多男人见了她都会泛起怜惜之意。可刚刚王爷看她的眼神……她心下一惊惧,忍不住发抖。 那是,杀气么? 村妇们哀嚎一片,嘈杂不休,苏垣却充耳不闻,兀自带着聂霜紫和昼风离开,两人一虎很快就走出了所有人的视线。 凤燿看着立马就瘫了一地的人,幸灾乐祸笑道:“活该,难道没有人教你们,做事就该有做事的样子,心思不正,只会落得个一无所获的下场么?” 目光最后别有深意的停留在轻莲身上一会儿,凤燿耸肩,拍拍屁股走人了。 如果阿紫知道这女人先是对他暗送秋波,苏垣一来才转换了目标的话,估计会更不屑吧? 这种见异思迁的女人,莫说苏垣了,他都看不上。(未完待续) 第两百零四章:猜忌 第两百零四章:猜忌 回房间的路上,聂霜紫看着拉着自己闷头走路的苏垣,忍不住道:“把所有人都遣散了真的好吗?士兵们会不会有怨言?” “本就是因为考虑到你的存在才多留一些人手的,既然她们对你不敬,这些人也没有留着的必要了。” 苏垣头也未回的道。 聂霜紫暗笑:“不过王爷这样做,那个轻莲可就倒霉了。她本是凭着自己的可怜委屈打人情牌,唆使同乡的人因为不满替她出头。结果这么一来,她害所有人都丢了零工,必定会引起有些人的埋怨,这可好玩了。” 苏垣不说话,聂霜紫低眸想了想,还是解释道:“我没有嫌弃饭菜不好,我只是觉得你吃惯了我做的,所以想自己弄吃的给你。” 苏垣淡嗯了一声,她又道:“我也没有故意刁难那个女的。我叫她找簪子只是想支开她,那时候是傍晚,根本不存在大晚上叫她去河边做那么危险的事。” “嗯。” “我没有故意惹麻烦,我已经很平易近人了……” “阿紫,”苏垣停下脚步,淡淡回眸:“你做这些多余的解释干什么?” 就像她自己说的,哪怕她真的那么难伺候又如何?她有这个权利。 聂霜紫觑着他的神色,撇嘴道:“你不是在生气么?” “本王没有生气。” “你明明就在生气。” 聂霜紫笃定的戳穿他。 拜托,不生气还这么低气压干嘛?他每次情绪一下沉,身周都要冷几度,她又不是感觉麻木…… 苏垣叹息,无奈道:“好,本王在生气,但不是因为这个。” “那是因为什么?” 聂霜紫好奇的问。她还担心他是气她惹麻烦,怕他以后不带她出门了呢。 苏垣瞄了一眼看见夜枭,屁颠屁颠跑去追逐的昼风,视线又转回来道:“你明知有人在你身边不存好心,为何不早点告诉本王,将之调走?” “也不是早知道啦,只是隐约感觉罢了。” 聂霜紫抓抓脸颊,不怎么在意的道:“你那么忙,我怎么好意思拿这种小事打扰你。而且我想,我们顶多停留三四天,别人也做不了什么幺蛾子啊。” 轻莲脸上又没写着她嫉妒她,她看上了王爷……聂霜紫怎么可能因为一点女人的直觉就急匆匆跑苏垣面前,说轻莲的不是。 若真的这么做了,倒显得她小肚鸡肠的很了,这世上迷恋王爷美貌的人那么多,难道她要每一个都容不下么? 只不过她没有想到,轻莲这么迫不及待搞事情。也许是担心错过机会,他们要离开了,她就不能接近王爷了吧。 可惜的是,苏垣从来不是一个怜香惜玉的人。 苏垣抓住她在脸上乱挠的手,冷淡道:“你不好意思来麻烦本王,却好意思跟凤燿商量?在你眼里,凤燿都比本王适合诉苦是吗?” “没有啊。” 这怎么又扯到凤燿身上了? 聂霜紫皱着一张小脸盯着他,不大确定道:“王爷,你不会是在生凤燿的气吧?” 他是气,出事的时候是凤燿陪在她身边吗? 聂霜紫为自己的想法感到震惊,为苏垣竟然吃凤燿的醋感到好笑。 凤燿是自己凑过来跟她说轻莲的事的好吗?而且凤燿也没有为她出头啊。 苏垣别过头,耳根微红:“总之,你以后离他远点。” 聂霜紫好笑:“王爷,你吃这个醋太没道理了。你明知道我和凤燿只是好朋友,他对我压根没那意思的,你还介意?” 她跟凤燿,如果硬要说像什么,更多的也只是像兄妹吧。跟男女之情,半分也扯不上关系啊, 苏垣淡道:“跟是否吃醋无关,凤燿这个人,任谁与之走得太近都不好。” 凤燿本身,就是个麻烦。这也是凤燿这么多年来游戏江湖,始终独来独往的原因。是不想牵连别人吧。 聂霜紫不解,再想追问,苏垣却不再多说了。 她就觉得呀,这些男人,怎么一个比一个神秘。年纪轻轻,有那么多秘密不为人知吗? 她无奈了…… 第二日,安云县县令来过以后,一应事务交接完毕,他们这几百号人又浩浩荡荡的踏上了路途。 但在出发之前,却遇到了一个问题。因为在山里,镇上又离得远,没法安排马车,某人的出行工具就难倒了一翮。 “我不能骑马吗?” 聂霜紫指着那一排的骏马,对一脸为难的一翮道。 一翮苦笑:“阿紫姑娘,你别闹了,你根本不会骑马……” “我可以学嘛。” 聂霜紫鼓嘴,指向一旁默不作声看着他自个的黑马的苏垣道:“王爷教我就好了啊。” “王爷……”一翮也求助地看向自家王爷,希望他能帮自己劝劝玩心大起的阿紫姑娘。 苏垣扫了他们两个一眼,对不远处扑蝶扑得欢快的昼风唤道:“昼风,过来。” 昼风撒欢的跑了过来,苏垣拍拍它的脑袋,抬眸对聂霜紫道:“让昼风驮你。” “……” 聂霜紫无语望天,别人骑高头大马,她骑一大老虎,这到底是威风呢还是吓人呢? 不过不管她怎么想试试骑马的滋味,苏垣都不可能会同意的。骑马哪里是那么简单的事,这匆匆赶路中,如何能教得好? 聂霜紫最后认命的坐着昼风出发了。她身材娇小,昼风高大,一人一虎虽然在队伍中显得突兀,但也没有人觉得她骑着老虎这组合不和谐。 偶尔赶路无聊了,苏垣还会将她从昼风背上扯进自己怀里,揽着她前进。所以变相来说,她其实也算是过了骑马的瘾了,虽然被某人抱得死死的…… 行了两日,终于跟陇云等人会合。当晚休息的客栈,聂霜紫揉着发酸的腰躺进床里,忍不住感叹,还是马车舒服啊。 眼角余光看到时影提着刀就要出房间,聂霜紫翻身单手支着头道:“时影,这么晚了,你去哪?” 时影开门的动作一顿,回头道:“去找某人。” 聂霜紫哦了一声,看她出门,挑眉道:“这某人,说的是凤燿吧?” 说起来,离开雾峰山后,凤燿又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苏垣的房间里,一翮陇云尽皆在场。 “王爷,这是阿紫姑娘画的地图。” 陇云把聂霜紫当日在雾峰山上画的地图拿了出来,递给苏垣道:“多亏了这份地图,我们才能顺利经过万鬼山脉。” 苏垣接过地图打开,看着上头娟秀的笔画凝眸不语。 一翮佩服道:“阿紫姑娘也太厉害了,她是如何得知正确路线的?” “这也是属下疑惑的地方。”陇云看着苏垣,斟酌道:“按理来说,如果姑娘真的是第一次出门又是第一次经过雾峰山,是绝不可能画出如此详细的地图的。” 苏垣抬眸:“你想说什么?” “王爷难道不心存疑虑吗?”陇云犹豫了下,还是实话实说道:“自从上次姑娘在皇宫遇险,引起千蝶万蜂齐聚的奇景后,朝野上下对姑娘诸多议论,不知王爷可知?” “什么议论啊?” 一翮看了看不说话的苏垣,替他问道。 陇云偏头看了他一眼,缓缓道:“好听点的,是说姑娘是仙女转世,所以引动奇景。不好听的,便说姑娘是……是妖女,会使妖术巫法,有祸乱朝纲之嫌。” 一翮呸了一声:“这是胡说八道呢。” “姑娘当然不会是妖女。” 这一点,陇云也很笃定,她只是心里有些忧虑,对苏垣道:“只是王爷,上次之事和这次的事,总不会是巧合,姑娘身上想来是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东西存在。如果任由姑娘这般下去,想必天下人对她的非议会越来越多。” 自古以来,凡是被冠上妖女称谓的女子,大多没有好下场。毕竟人言可畏,人们总是排斥未知的东西。 苏垣慢慢卷起地图,淡淡道:“这不是你们该考虑的问题。” “王爷不调查一下么?”陇云着急道:“要是姑娘是什么异类……” 话一出口,陇云就后悔了,脸色一白。 苏垣微微沉眸:“异类?” 陇云咬了咬唇,低声道:“属下不是这个意思,属下只是担心王爷……” “担心本王会受她所困,被她牵连吗?”苏垣声音微冷,漠然道:“作为本王身边唯一一个与阿紫日夜相伴的人,你就是这么想她的?” “王爷息怒,属下并不是对姑娘心存异心。姑娘是个好人,属下当然清楚,哪怕为姑娘送命,属下也绝无二话。” 陇云白着脸色辩解,深吸了口气,抬头坚定道:“只是在属下心中,与王爷相比,姑娘自然是轻的。” “陇云,快别说了。” 一翮焦虑的看着这丫头不怕死的说这种话,浓眉都纠结到一块儿了。 苏垣定定地看着她,良久才冷着声音道:“那本王告诉你,这世上,她最重。她是异类也罢,普通人也好,都是本王看中的人。本王会付了性命,丢掉一切去护着她,你若觉得失望,不服气,看不惯,那就趁早离开。否则,收起你所有的猜忌保护好她。你要知道,本王身边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 “王爷!” 陇云惶恐下跪,颤着声音道:“属下知错了。五卫都是发了毒誓要生死相随王爷的,求王爷息怒,不要赶属下走。” “本王知道你们不解,天下人也都不解,就连本王自己也不解,为何独独对她这般用心……” 苏垣转眸看向窗外的灯火,星眸如墨,掺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意,淡淡道:“但这是本王想做的事,除了复仇以外,最想做的。” 是他在有限的时间里,唯一想做的能做的。(未完待续) 第两百零五章:赈灾 第两百零五章:赈灾 “孤风起,沉沉兮卷漫天际。醉离意,难圆相思兮乱世迷。年华未满,故人依稀……” 远方传来吟游诗人在山水间的吟唱,风里传来若悲抑若怅然的词句,令得这一片荒凉地带,食不果腹的人越加自怜。 秃山枯木,偶有三两个衣衫褴褛的平民身影掩映在碎石林立里的山间,粗糙的手挎着竹篮子,拿着锄头,佝偻着身子在山里寻找着可食用的青藤野菜。 一只黑鸦带起凉风,扑腾着翅膀飞过天际,晃悠悠的停在了一块石头上。 石头另一侧,坐着个身穿麻衣的老人。老人须发如雪,拄着一根桃木制的拐杖,闭目坐在那里,静无声息。 山风袭来,石头旁的大树树影簌簌,落下的阴影替老人挡去了头顶毒辣的太阳。 一个脚上草鞋破烂的男子匆匆跑上山来,对着在山里挖野菜裹腹的人们气喘吁吁的大声呼喊道:“乡亲们,快回家!朝廷派来赈灾的人到了!午后就开始派发钱粮,大伙儿快回家准备,下午到城里领米领吃的啊!” 年轻男子中气十足的洪亮声音传出颇远,许多原本埋头在地面挖野菜的百姓们闻言,纷纷惊喜的丢下了锄头,欢呼一声,呼朋唤友的下了山。 老人缓缓睁开眼睛,浑浊的老眼望向人们争向奔去的方向。半晌收回目光,枯糙的手掌摸了摸乖巧停在他身边的黑鸦,和蔼道:“老伙计,我们也该出发了。老夫有预感,“药引”离我们不远了。” 蒲阳县,南方地区面积中等,人口最少的一个县。因位置偏僻,三面环山,是以经济也不如其他城镇发达,同时这里也是此次蝗灾灾情最严重的地方,周边城镇都未能幸免于难。 旱灾引起蝗灾,蝗灾导致饥荒,因地区偏远,经久不得治,灾情从去年拖拖拉拉到现在,情况也只是略微好转而并没有根治。 蒲阳县城里,为官清廉的蒲阳县令宁青越正和昨日才风尘仆仆赶到的苏垣等人商量赈灾事宜。 宁青越今年三十出头,长相普通,为人忠厚,和妻子温氏相敬如宾,对待百姓也是爱民如子,在蒲阳县颇得百姓爱戴。因为粮食尽皆发给了百姓们,他为苏垣等人接风洗尘的第一顿饭,吃的也是米糠野菜。 若换旁人,让堂堂王爷吃这些东西,早就惶恐的腿都站不直了,但他却为人耿直到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 县衙书房,苏垣坐在上首座,底下岑英,宁青越等人在坐。 扫了一眼宁青越连夜规划的兵力部属图,苏垣淡淡道:“城里留的人手太多,再拨一些到其他据点。五镇七村,每个镇上都要设立一个派发钱粮的据点,兵力不足容易引发暴乱。宁大人,加紧贴出公文告知百姓发放时间。另外派一队人马去统计因灾情引起的病患,药品有限,本王要家家户户都顾及到,无所遗漏,必然要知道情况。” “是,下官遵命。” 宁青越恭敬应下,脸上毫不掩饰钦佩之色,拱手道:“王爷吩咐在城中心连夜搭好的布棚已经完工,下午便可开始派发物资,王爷可要亲自去看看?” 城里离得近,所以苏垣吩咐先开始派发东西。周边的小镇派人过去,等派发物资的棚子搭好,人员到位,那也是明天以后的事了。 这也是他对苏垣的钦佩所在。 当今皇帝虽然是个明君,治国有方,可一国之大,难免有那么一两个贪官污吏。前几次朝廷下发的物资虽说也有安然到达的,但到了他手里,不多不少的总会缩水那么一截,不可能完全没有克扣。 此次墨王殿下亲至,不但物资完好无损的到达灾区了,半路上还顺带解决掉流寇之患,惩治了两个贪官,这办事能力不得不说朝中真没有几个人能及得上。 估计皇上也是知道墨王殿下铁血手腕,不会似别人做事畏手畏脚怕得罪人才派他来的吧?这件事过后,墨王殿下在百姓心目中的地位肯定会更上一层楼。 宁青越钦佩,却也忧虑。在风云诡谲的朝堂里,有正太子的局势下,墨王爷如此得人心,到底是福是祸还未可知。 他自己就是因为太过耿直无法在朝堂生存,才自请到这个偏远地区来当个小县令的,但这不代表他不关心国事了。 毕竟朝局跟百姓安宁是息息相关的。 “这些事,交给岑英去办就好了。” 苏垣将兵力部属图递给岑英,起身对宁青越淡道:“本王要去城外察看一下灾情,宁大人一起跟着吧。” 宁青越连忙站了起来,再度拱手道:“下官遵命。” …… 人影稀疏的街道,处处透着荒凉。哪怕时不时看到一些人,也是面黄肌瘦,无精打采。派发物资的消息传开后,满城蔫蔫的人才神情一震,犹如枯木被灌入活泉般精神抖擞了起来,拖家带口的往派发米粮的据点而去。 因为苏垣他们男人在谈公事,聂霜紫拉着时影陇云采衣出来,看到这副景象真是同情心泛滥,于是自告奋勇的到了城中心,作为派发物资据点的布棚里帮忙。 时影今日拿下了罩面的纱帽,换了一身浅黄色的衣裙,虽然仍旧是面若冰霜,但因换了装束,又跟聂霜紫一起,整个人看起来柔和了不少。 聂霜紫也是一身浅粉纱裙,上好的布料衬着她的出身不凡。加上陇云和采衣,四个女孩在一大片男人和难民中,当真是一道养眼之极的风景线。 维持秩序的士兵和排队等待枯燥无聊的百姓们,个个不由自主的频频把目光投向她们,忍不住的口耳相交,低声议论是哪家的千金小姐这般心地善良,不顾尊卑,抛头露面的出来救济灾民。 平民百姓的想法就是这么简单,你对他好,他便认为你是好人。特别是当一些高高在上的人对其施以援手的时候,那种感激更是无以复加。 派发米粮的时辰未到,布棚前已经排满了长长的队伍,人头攒动,拥挤不已。 聂霜紫卷了袖子帮伙夫熬粥蒸馒头,采衣也跟着搬柴搬碗打下手。陇云则是去帮士兵们搬米粮,她武功不俗,一袋一袋沉重的粮食从车上卸下来,她搬的毫不费力,一点也不输给强壮的男人。 时影则抱着刀立在聂霜紫不远处,背靠着支撑布棚的竹竿,冷眼看着她们忙前忙后。 倒不是她不想帮忙,一则是她手上伤势未愈,聂霜紫不让她干重活,二则是她不会。 再者,她冷着一张脸,不似阿紫陇云那般平易近人,美虽美矣,凑上前去也有点吓人。 准备工作做足后,士兵队长一声吆喝,开始派粮,等候已久的百姓们都沸腾了。 伙夫心疼聂霜紫和采衣两个小姑娘大中午的,在布棚里熬粥被火烤的满头大汗,便让她们两个去派粥。 新鲜出炉的米粥对于受饥荒所困已久的人们来说,像是琼浆玉露也不为过了。一碗白粥加一个馒头,一勺酱菜,也令得许多人激动的泪流满面。 聂霜紫看得很是触动,这是她第一次亲临灾区。不亲眼看过,真是无法体会平凡百姓的酸苦。 “姐姐,我可以多要两个馒头么?” 一个小女孩有些发颤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聂霜紫低眸,看向自己面前的这个瘦弱的小女孩,微微一笑:“当然可以,你要几个?” “唔,一个给娘,一个给弟弟。” 小女孩睁着明澈的眼,伸出两个小指头道。 聂霜紫看着她,蹙眉:“那你自己呢?” 小女孩摇摇头,认真道:“唔,我不饿,只要两个就好了。我拿了两个,再加上自己的,就又少了一个馒头了,会害别人吃不到。” 聂霜紫没想到这小丫头这么小,就这么善良。如此艰苦的环境,人人自危,她竟还能想着别人的温饱问题。 “你拿四个走吧。姐姐这里有很多,不会有人吃不到的。”从笼屉里拿了四个馒头包好了递给她,聂霜紫揉揉她的头道:“若是还饿,再来姐姐这里拿,知道不?” “可以吗?” 小女孩兴奋的脸都红了,高兴道。 聂霜紫肯定点头,她立马就笑开了花,捧着馒头高高兴兴走了。 目送她跑出自己视线,聂霜紫微微一笑,又开始派发下一个。 这世间,还是有很多温暖人心的东西的。 一直忙到了日落西山,橘红的晚霞遥遥铺在天的另一侧,映红了辛勤的人的脸颊。 送走最后一个人,聂霜紫疲累的伸了下懒腰,回眸和陇云采衣等人相视而笑。 “几位姑娘辛苦了。” 安排好手下人做好善后工作,岑英走了过来,笑道:“宁夫人亲自送了凉茶过来慰劳大家,姑娘们也去喝一碗,歇一歇解解暑吧。” 说着指了指布棚外头,正领着家仆给士兵们送凉茶的少妇。 宁夫人?那就是县令大人的夫人了。 聂霜紫微挑眉,转眸望去,视线里映入一个眉目温柔,嘴角有颗美人痣的年轻妇人。 她和苏垣等人初到这里,就听说宁大人和宁夫人都是一等一的大好人,一个爱民如子,一个待人和善。如此一看,传言不虚啊。(未完待续) 第两百零六章:莲心宴(一) 第两百零六章:莲心宴(一) 聂霜紫招呼陇云和采衣去领凉茶喝,她自己把剩余的几笼馒头盖上后,才走出布棚。 夕阳昏黄的光线洒下来,她眯了眯眼睛,视线不经意扫到街道一角坐着的老人身上。 聂霜紫怔了怔,细细看去,发现那老人抱着拐杖低头坐在那,目光一转不转的看着布棚这儿。 是饿了吗?那干嘛不过来? 聂霜紫摸着下巴想了想,转回布棚里拿了两个馒头包好,然后向老人走去。 “小姐,你做什么去?” 采衣捧着碗凉茶过来,在背后唤她道。 聂霜紫头也没回,摆摆手道:“我马上回。” 几步奔到了老人身前,聂霜紫弯腰把馒头递给他微笑道:“大爷,吃两个馒头吧。” 老人缓缓抬头看向她,伸出一只干枯的手接过她递来的馒头,老眼眨也不眨的盯着她。 聂霜紫被他看的莫名其妙,见他不说话,那边陇云又在唤,便温柔的笑了笑,转身回去了。 身后老人目送着她的背影,眼中突然焕发夺人的光彩,蕴着一抹兴奋之色,喃喃自语道:“找到了,终于找到了……” 聂霜紫接过采衣递来的凉茶,喝了一口后赞道好喝。冲宁夫人笑了笑,目光又忍不住的投向街角,却发现那个老人不在那里了。 真是奇怪的人。 聂霜紫心里有些异样,总觉得那老人看自己的目光怪怪的。 算了,左右不过是个过路人,跟她也没关系。 南方一座不受灾情影响的小镇,人流如潮,看得出百姓安居乐业,忙碌的过着自己的日子。 一间小客栈里,越柯重伤卧榻,支起身子接过手下人刚刚截获的飞鸽传书。沉郁的脸色在扫完纸条上的消息后,她眸中一喜,激动道:“祭司大人亲自来北启了……咳,咳咳!” “公主保重。” 候在床前单膝跪地的侍卫忍不住关心道。 越柯睨了他一眼,冷冷道:“本宫没事。这仇,本宫一定会亲手报回来。” 说着缓缓抚上肩头,她眼底一片恨色。 当日在雾峰山,察觉出她想逃跑,苏垣竟毫不留情的在她背后砍了一剑,若不是部属拼死护卫,哪怕放出了她的底牌,那一次她恐怕依旧难逃一死。 这一次行动,她不但负伤,还损兵折将,带来的人手死了将近一半。对于苏垣的恨意,比之以前,又深了一分。 低眸掩下眸中翻涌的恨意,越柯淡淡道:“拿笔来。” 祭司大人竟然亲临北启,一定是有什么大事发生。她必须跟大人取得联系,不管是为了抓苏垣还是为了好给大人帮手。 苏垣不是一心想覆灭西凌吗?那她也要搅得北启不得安宁才罢休。 …… 派发钱粮一共持续了三天才缓缓落幕,其他地方的据点还在忙碌中,不过聂霜紫倒是闲下来了,闲时跟着宁夫人在城里瞎转悠。 苏垣依旧是忙得早出晚归,他要重整灾区,不单单是把物资发了那么简单的事,还要把因蝗灾而报废的田庄重新弄好,让百姓们重新拥有生计。 宁大人和岑英等人也配合的很卖力,几个大男人每天出城,一忙就忙到日落西山。而聂霜紫她们这些女人,能做的也只是端茶送饭,尽量让他们吃好睡好些了。其他忙,她们也帮不上。 时间一晃而过,等灾区情况渐渐稳定下来,他们准备返家,已经是半个多月后了。 在宁大人夫妇带领百姓们的欢送下,赈灾人马重新上路。来时浩浩荡荡的物资,回去时行囊都减轻了不少,士兵们都轻装上路,行程都比来时快了许多。 此次赈灾,要说什么变化最大,那大概就是除了苏垣外,一翮岑英等男人都黑了一圈。就连凤燿,也在时影一次玩笑,说男人白就显得娘的话下,巴巴的跑去把自己晒了一通。 倒是这半个多月来,每天亲自到田里视察情况,晒得最多的苏垣,还是一脸白净。没办法,某人就是晒不黑,他自己也无可奈何。 这一趟出来,来回用了将近两个月时间。好消息传回凤城的时候,已经接近夏末秋初了,这个夏天走到了尾声。 皇帝陛下也没想到苏垣会耗时这么久,因为他没回来,原本每年预订的夏猎被推迟,改成了秋猎。 回到墨王府时,已临近八月,天气尚还余有暑气,到了夜晚却也不免感到丝丝微凉。苏垣一回来便马不停蹄的进了宫复命,聂霜紫则是回到了房间,一头栽进床里大睡特睡了。 连着将近两月的奔波忙碌,她和采衣两个弱女子都累惨了。 狠睡了一天,第二日,聂霜紫神清气爽的起来,一起来就看到采衣在翻箱倒柜的收拾行李。 聂霜紫不明所以的下床,一边拿帕子给自己洗脸一边问:“采衣,你收拾东西干嘛?” “小姐不是说,皇上有命,咱们要回丞相府了吗?”采衣叠衣服的动作一顿,抬头道:“奴婢先把东西收拾好,过两日就可以直接回去了啊。” 聂霜紫身形僵了僵,叹了口气,她倒是忘了这茬了。 “小姐是不舍得吗?” 采衣看着她有些失落的表情,问道。 “嗯,有点。”聂霜紫丢下帕子,坐到梳妆台前轻声道:“在这里的时日虽短,但你我都觉得轻松不是吗?” 采衣过来给她梳头,安慰道:“小姐不用太过伤怀,现在朝野谁不知道王爷已经向皇上求亲小姐了。小姐是铁定的墨王妃,等嫁过来了,下半辈子都要住这呢。只怕到时候,小姐要嫌这里待腻了。” 聂霜紫轻笑道:“怎么会呢……” 眸光望向铜镜里的自己,聂霜紫暗想,趁着这次回去,把她娘的事情调查清楚了,然后和苏垣摊牌。 她一定要告诉他,她娘做的一切。她不希望有朝一日,苏垣会后悔娶她。 梳好头发,聂霜紫去厨房做好早餐,习惯性的往云晖院而去。 苏垣还未下朝,云晖院里人影寂寂,只有昼风在院子里酣睡。 聂霜紫往荷塘而去,将早膳搁在亭中的石桌上,坐下来等候,无聊的托腮望着亭外的荷花。 荷塘里的荷花还开着不少,在清晨最是娇艳,朵朵饱满。和荷花比肩的莲蓬大片大片的屹立在阳光下,晨风吹过,花叶摇弋。 聂霜紫看着看着,忍不住心思一动,起身走到石栏处,探出半个身子去摘最近的一个莲蓬。 谁知人娇小手也短,够了半天愣是够不到,聂霜紫索性爬到栏杆上,一手扶着柱子去摘。莲蓬近在咫尺,眼看就快要够到了。聂霜紫唇角微勾,一个笑容刚要绽开就感到腰间一紧,被某人从石栏上抱下来了。 “你在干什么?” 把怀里的女人放地上站好,苏垣冷着脸问。 聂霜紫抓抓脸,讪笑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啊?” 苏垣看着她不语,聂霜紫心虚的指了指亭外她刚才够了半天没够着的莲蓬,低头做认错状道:“想摘那个来着……” “荷花的杆子是那么好折的么?你要摘吩咐别人替你摘就是了,何须自己做这么危险的事?”苏垣皱了皱眉头,不悦道:“本王的院子里没有他人,你若落了水……” “是我思虑不周,我下次绝不这么干了。” 聂霜紫吐吐舌头,拉了拉他袖子小声道:“你别生气嘛。你一生气可吓人了……” “下不为例。” 苏垣暗叹了口气,捋了捋她额前被风吹乱的碎发,淡淡道:“本王给你摘。” 话落,苏垣纵身跃了出去,足尖轻点莲叶,几个翻转,再回来时,手上已经多了一个莲蓬。 聂霜紫笑着接过看了一眼,又用手掰了掰,才高兴道:“果然好多莲子。” “你是想吃莲子了?” 苏垣有些讶异,如果想吃,厨房里不是有大把? 聂霜紫看穿了他的想法,浅笑道:“厨房里的存货哪里有这新鲜啊。” “那本王安排人全部替你摘下来。” 扫了一眼荷塘,苏垣毫不心疼的道。 “不用了,晚些时候我叫上陇云一起过来摘就好了。” 聂霜紫拉着他在桌边坐下,将莲蓬搁在桌上,微微一笑道:“王爷,我跟你打个商量怎么样?” 苏垣睨她一眼,拿起碗筷淡道:“你想做什么?” 嘿嘿,王爷可真了解她。 聂霜紫笑了笑,轻声道:“我想在王府里办一个小宴席,把欧阳阡,战大哥还有扶桑他们都叫过来,做些好吃的招待他们。” 苏垣筷子一顿,抬眸淡道:“阿紫,本王王府不办宴席招待外人。” “可是他们都不是外人啊,都是我和王爷的好友。彼此相识已久,只是一直没有时间坐下来好好畅聊一番。” 聂霜紫双手支着下巴,扁嘴可怜巴巴道:“我马上就要回家了,家里规矩严,想要和大家见面又得等好久了。在回去之前,我也想为大家做点什么嘛。欧阳阡和颜宿一直说我小气,不肯给他们做吃的,还有陇云,尽心在我身边保护我这些时日。时影和凤燿更不必说了,相识以来,一直仗义为你我的事奔波。王爷,你不会这么小气,连顿饭都不肯请人家吃吧?” “本王不喜热闹。” “可我喜欢啊~王爷你不能老让王府这么冷清呀,偶尔也要添点人气才好嘛。” 苏垣比不得她话多,一时竟说不过,妥协道:“不请其他人?” 聂霜紫举手保证:“绝对不请。王爷讨厌生人,我也不喜欢呐!” 苏垣微勾唇:“那便随你吧。” “王爷真好!” 聂霜紫开心浅笑,目光转向手边的莲蓬,明眸潋滟如光。 “恰好这时候莲子熟了,就为大家准备一场莲子宴吧。”(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七章:莲心宴(二) 第两百零七章:莲心宴(二) 傍晚的时候,聂霜紫携了陇云和采衣到云晖院,采摘了许多莲蓬回厨房。他们几个人在剥莲蓬的时候,颜宿提着几个酒坛子过来了。 “听闻阿紫姑娘晚上要举办莲子宴宴请客人,前两月你在我那儿学着酿的莲心酒,今儿个也到了开封的时候,便拿来给你们尝尝鲜。” 将酒坛子搁在桌子上,颜宿冲几个姑娘温润一笑。 “这酒已经好了?。”聂霜紫挑眉,拍拍手站起来凑到桌旁,揭开酒封闻了闻酒香忐忑道:“这可是我第一次酿的,能喝么?” 前两月荷塘刚结了第一批莲子,她看到颜宿去采莲,一时兴起,也凑合过去,缠着他教自己也酿一酿酒。这酒留在颜宿院子里发酵,时间一长,她竟忘了。 颜宿淡笑道:“有在下指导,姑娘不必担心这酒喝不得。虽时间短了些,但这夏末暑气未消,喝这莲子泡制的酒,也挺合适。” 聂霜紫微微一笑,揉了揉鼻子道:“这可是我第一次酿的酒,就算不好喝,也不许你们嫌弃。” “阿紫姑娘放心吧。有王爷在,料大家也不敢。”颜宿失笑,扫了眼那满地莲蓬问道:“可要在下也帮忙剥?” “这个就不用了。” 聂霜紫连忙拒绝,怎么好意思让他一个翩翩公子来剥莲蓬呢…… “司漠在紫苑阁布置桌椅,你若闲着,便去帮他吧。” 颜宿想了想,点头道:“那也好。” 冲几人拱了拱手,颜宿便告辞离开了。 颜宿走后不久,扶桑带着如星扶澈也过来了,还有云牙。其实聂霜紫也请了慕容辅,但是她的慕容伯伯说这是年轻人的聚会,他这老一辈的就不来掺和了。 见到许多不久的聂霜紫,扶澈和云牙高兴的直围着她打转,小嘴儿噼里啪啦的说个不停。 扶澈还要闹腾一点,云牙在跟聂霜紫寒暄几句后,便懂事的蹲在采衣身边帮忙洗青菜,帮大家打下手。弄得后面扶澈也不好意思光看着了,也卷了袖子帮忙。 “银耳莲子羹,红枣莲子酥,莲叶三香鸭……我的天,阿紫,你这莲子宴,未免也太名副其实了。” 扶桑点过聂霜紫准备的吃食,哭笑不得的道。 “嘿嘿~” 聂霜紫将包好的莲子水晶包搁进蒸笼,嘿嘿一笑。 夜幕初降,紫苑阁院子里摆上了两张大大的紫檀木桌。夜风清凉,花影婆娑,海棠花树落下最后一场花雨,零落残花铺满了青石板。 欧阳阡和战云枫下午就到了,陪苏垣在书房里说了一下午的话,聂霜紫等人将美酒佳肴布置好后,遣了陇云去叫他们。 凤燿和时影一前一后翻过院墙落下。嗅着空气里的酒香饭香,凤燿挑唇一笑:“今晚上我们都有口福了啊。” “凤公子,时影姑娘,你们来啦,快过来坐啊。” 采衣端着碗筷穿过院门,暼见在墙角站着的两人,笑着招呼了一声。 时影和凤燿对视一眼,时影微微一笑,月光下显得笑容有些飘渺:“走吧。” 凤燿怔了怔,半晌才提起脚步跟上。 如星帮忙摆碗筷,觑了眼聂霜紫放自己身边的酒坛子,吸了吸鼻子,忍不住瞄了一眼众人,偷偷拿了个小瓷杯倒出来一点。 才偷偷抿了一口,小脸就皱了起来,如星转眸,拉了拉聂霜紫的袖子苦兮兮嘟嚷道:“阿紫,你这新酿的莲心酒也太苦了,下次还是酿些别的吧,怎么好意思拿这么苦的酒招待客人呢?” 扶桑拿筷子轻敲她的头,没好气道:“你喝什么酒不觉得苦?你当米酒呢?” “唔。” 如星捂头抗议:“本来就苦嘛,比以前喝过的都苦……” “莲子本就苦涩,再加上封存的时间短,喝起来确是有点涩苦,难以入喉。” 聂霜紫笑了笑,替如星说话。这酒她尝过,虽然爽口,但是对于比较少喝酒的人来说,是不好喝。 “你口味偏甜,我顾及着呢,已经让颜宿去把他那里存着的青梅酒拿来了。”点了点如星俏挺的鼻子,好笑:“谁让你嘴馋偷喝。” “这莲心酒现下是新酒,才喝着苦。若将它存封于地下几年,淀为陈酒,那才香醇。” 远远地就听见她们的谈话,颜宿走近后微笑道,将提来的两坛酒递给采衣。 如星好奇的问:“几年?具体是要多少年啊?” 颜宿伸出三个指头:“三年最佳。” “三年?好久哇……” 如星扁扁嘴巴,她可没心思等。 “三年好啊,三年后我就长大了,也能喝酒了。”扶澈抱着未开封的酒坛垂涎不已,仰头亮晶晶的眸子看着聂霜紫,期待道:“阿紫姐姐,三年后你再请我们来吃好吃的好不好?到时候小澈长大了,也能陪垣哥哥和你们不醉不归!” “你这小馋鬼,平时就馋吃的,现在这么早又开始馋酒了?” 扶桑笑骂,这小子以后肯定不止是小馋鬼,还是个小酒鬼。 聂霜紫单手支着下巴考虑:“这个嘛……” 凤燿突然道:“我倒觉得这主意不错。” 他在末席慵懒坐着,微糙手指把玩着白瓷杯,杯上绘制的紫兰草在灯笼的烛光掩映下,像在他指间开出一朵微烁的小小幽兰。暼了一眼身旁始终静默不语的时影,抬眸对聂霜紫漫不经心道:“人命如浮萍,飘零于世间,向来相聚容易相守难。今日因你一时兴起,我们这帮江湖的朝堂的商场的聚在一起,也算缘分,可这缘分能延续多久,谁也不知道。今日尚还能坐一起对月喝酒,明日去哪里还未可知。” “三年其实不长,变故却颇多。若三年后还能如今日这般相聚,其实也挺难得,你们觉得呢?” 说完微微歪头看向刚刚到的苏垣三人,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 心中暗暗自嘲,在场诸人,想必没有哪一个人比他更懂人情冷暖,聚散无常了。 凤燿说的随意,但众人心里都有些怅然若失。 聂霜紫转头叫采衣去房间里拿她的锄头出来,然后回眸看着大家,指着院子里的那棵海棠花树,明媚一笑:“既然如此,那就这样说定。今儿个也别喝莲心酒了,我们把所有的酒都埋在我这紫苑阁的海棠树下。三年后,新酒变陈酒,今人作故友,我们还一起在王府相聚,挖出莲心酒,再开莲子宴。” 扶桑和聂霜紫对视一眼,扶桑又复道:“我与阿紫年年相聚,从不失约。慕容扶桑平生也最恨失约之人,既然要定约,三年后的今日,无论各位去到哪里,都要如约而至,否则,便不配为君子了。” “哟哟,这说的。不愧是慕容将军府的大小姐,真是豪气干云。”欧阳阡挑唇而笑,折扇一展,斜睨着战云枫颜宿凤燿等人道:“怎样?诸君可敢应?” “我敢我敢。” 扶澈最先举手表态,少年的脸也故作豪气:“不管三年五年,只要阿紫姐姐叫,多远我都来。” 云牙也点点头,轻声道:“愿年年如今日,能一直陪在姐姐左右。” “嗯,我也是。”如星也跟着颔首,跟扶桑阿紫偷偷低声道:“虽然我是偷偷下山来的,指不定啥时候就被师父师兄捉回去了。但是哪怕云山离你们再远,我也会来赴约的。” 只有如此,才不负她下山在红尘走一遭,与她们相识一场的缘分。 欧阳阡轻摇折扇,看了一眼苏垣,笑道:“既然如此,本公子也不能落于人后了。丫头,三年后你这请帖,千万别忘了我这一份。说实话,比起新酒,公子我还是爱喝陈年老酒多些。毕竟酒越陈越香,人嘛,越旧越难得。” 颜宿轻笑:“你倒是说了句实话。” 扶桑转眸看向不吱声的苏垣几人,抱臂道:“你们呢?” “自然会来。”凤燿搁下酒杯,自嘲道:“如果能活到那时候的话……你们知道我这人,没办法,比较招人恨。” 欧阳阡嗤了一声:“你这家伙轻功绝世无双,你若不想死,谁能取走你的命?” 时影抬眸,清冷道:“我会来。” “战某不敢有忘。”战云牙轻敲轮椅,温笑道:“哪怕阿紫姑娘忘了,战某也会不请自来。” “嘿嘿,那就这样说好了,哥哥姐姐们可不能后悔。”扶澈抱起酒坛子跑到海棠树下,向采衣要来锄头,兴致勃勃道:“这酒还要多埋我的份,三年后我成年了,一定能把你们都喝倒。” 云牙也抱了两坛过去,闻言摇头道:“少将军,你还是少吹点牛皮子吧。” 扶澈瞪了他一眼,傲然道:“我哪有吹?爹说了,我们慕容家的人,个个生来都是千斤不醉。我姐酒量就不差,我一个男人,难道还比不过她一个女人么?” “是是是,你行,我就等着三年后,看你这初尝酒滋味的小毛孩,怎么超过我。” 扶桑翻了个白眼,走过去狠敲了一下他脑袋道。 如星也乐滋滋的凑过去帮忙埋酒,和几人笑闹在一起。 天边浮云微动,月如银盘,明亮的月光洒进院子,细致了每个人脸上的神情。 苏垣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欧阳阡和战云枫随着坐在他左侧。 看着树下笑笑闹闹的几人,欧阳阡调侃道:“这恐怕是这辈子唯一一次,你家里头有这么多女人吧?” 若传了出去,不知要惊掉多少人的下巴。 苏垣替自己斟了杯酒,淡淡道:“会有下次机会的。” “对,只要丫头在,只要你……”能熬到那时候。 欧阳阡咽下后半句话,也喝了杯酒。却觉得入喉的酒微微苦涩,进到体内有些心闷。 聂霜紫凑到苏垣身旁,托腮温柔一笑道:“怎么样?” 苏垣转目看她:“什么?” “大家聚在一起,热热闹闹的也没你想的那么糟吧?”聂霜紫吐吐舌头,望向埋酒的几人浅笑道:“我也希望年年有今日。你也好,大家也好,都在我不远的地方。” 虽然知道不可能……现在他们的年纪都还小,未成家立业,未奔赴前程,可日后,难免还是要分开的。 这凤城只是某些人的起点,却决不是他们的终点。(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八章:莲心宴(三) 第二百零八章:莲心宴(三) 酒埋得差不多了,扶桑拍拍手,把残局丢给如星几人收拾。转身回到席上,正想在阿紫身边寻个位置坐下,眼角余光暼见战云枫在冲她招手。 脚步一转,她又往战云枫那边走去,走到他近前疑惑道:“有什么事吗?” 战云枫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温笑道:“这里坐。” 扶桑怔了怔,有些犹豫。回眸看向阿紫,见她和苏垣在互相喂食,不禁抽了抽嘴角,还是果断在战云枫身边坐下了。 刚坐下,眼前就递来一双筷子,扶桑不好意思的接过,轻声道:“谢谢了。” 战云枫向战宣伸手要来披风,轻披在扶桑肩上道:“快入秋了,夜里风凉,你不该穿这么少。” “没关系,我不冷。”扶桑愣了一下,伸手想取下披风,拒绝道:“多谢你的好意,但我是习武之人,没你想的那么弱不禁风的。” 战云枫按住她的手,睨着她有些慌忙的脸色轻笑:“你我是未来的夫妻,关心你是应该的。你虽自认为坚强,在我眼里,不过也是一个女人,还是披着吧。” “额……”扶桑连忙抽回自己的手,偏头盯着他道:“这婚事是怎么来的,你我都清楚,你不必时时把戏做的这么足的。” 战云枫但笑不语。 他的眸子温润如水,却仿佛有让人沉沦的吸引力般,扶桑惊觉自己与他对视良久,连忙转移视线结巴道:“算了,吃,吃东西吧。” 双手纠结的交织在一起,被他接触过的手上仿若还保留着他掌心的余温。这点温度一直烧到她脸上,令得她面上也微微发热。 她真是越来越看不懂这家伙了。自从赐婚圣旨一下,他来她家提亲后,他就像真把自己当成了慕容家的女婿般,不但时不时就来将军府串下门子,对她也好到无微不至。 她不明白,这桩戏剧性促成的婚事,她和他什么想法,明眼人都心知肚明,他为何还表现的这么认真?明明就算他敷衍了事,也没有几个人会说他的不是的。 欧阳阡无奈的坐在四人中间,一会儿看看苏垣这对,一会儿看看战云枫那对,深觉得内心不平衡。 他两个好兄弟身边都有美人作伴,他一个孤家寡人坐在其中,怎么看怎么都有点不合时宜啊。 提了酒杯站起来,眉角微挑,扫了一眼席上的所有人。 唔……凤燿这色鬼自不用说,决不会放自己一个人孤影形只的,早黏着时影坐一块儿了。司漠这正儿八经的家伙,此刻也挨着陇云,任凭人家怎么赶也不走。难得人家脸皮厚一回,他去煞风景好像也不太好…… 如星虽然是个小美人,但年龄太小,不谙世事不适合他这玩世不恭的人,还是不招惹为好。至于那两个小子,也自顾自一起玩得乐呵呢,他凑什么热闹? 收回视线,仰天怆然一叹,欧阳阡最后只好苦着一张脸坐到颜宿身边去了。 拉着颜宿抱怨自己的羡慕嫉妒恨,颜宿却压根懒得理他。赏了他一个白眼后,颜宿冲战云枫敬了杯酒,微笑道:“说起来,不知道战大哥和慕容小姐的婚期可决定了?” 他们几个当中,战云枫年纪最大,颜宿比苏垣年长一岁,又比欧阳阡还小一些,加之他最有礼貌,对战云枫一直是用大哥敬称。 战云枫瞄了眼扶桑不自在的神色,淡笑道:“下个月初六。” 因为慕容辅急着回边城镇守,所以他们的婚事也迫在眉睫。 “这么快?”聂霜紫挑眉,苦笑道:“战大哥送来的布料是顶级的云华锦,对针工要求极高,扶桑的嫁衣我这会儿还没做好呢。” “云华锦?!”扶桑微睁美眸,转头瞪着战云枫:“何需用到这么名贵的布料?就是你战家家财万贯,也不是这么挥霍的啊!” 战云枫不甚在意的看着她道:“应该的。战家未来唯一的夫人,本就应该用最好的东西。” 扶桑一点也不觉得高兴:“那你这不是为难阿紫吗?云华锦制成的嫁衣,古往今来也不过十件之数,岂是那么好做的!” 战云枫还未辩驳,苏垣便冷哼道:“让阿紫亲制嫁衣的人,不是你么?” 自从她提出这要求之后,阿紫时常为了设计嫁衣的花样废寝忘食,他早有不满了,这时候她倒有脸说别人的不是了。 “我,我那时哪里知道这家伙会用这么名贵的材料,本以为普通的应付一下就是了。”扶桑被噎了一下,顿觉理亏,转头对聂霜紫道:“阿紫,你若觉得难做就不要做了,交给绣坊的人赶制吧。我那天晚上说得醉话,你不必那么认真。” “我倒也没有觉得难做,只是时间赶了些。问题其实也不大,你放心吧,一定能赶在你婚期前完成的。” 聂霜紫摇了摇头保证道,本来可以轻松完成,谁让她这段时间跟着王爷去灾区了呢。 “你别累坏了自己。” 扶桑有些愧疚的道,早知道就不发酒疯提那什么要求了。 “为扶桑你尽份心意,累点也值得。” 聂霜紫托腮浅笑,她还指望这件嫁衣穿在扶桑身上,让扶桑再次名动北启呢。 如星笑道:“阿紫你忙不过来,可以叫我们帮忙啊,我们时间多。” 聂霜紫轻声应下,催促大家多吃点。 庭院里灯火微晃,宴席正欢,俊男少女侃侃而谈的笑语不歇于耳。 采衣提了个食篮走到院外,左右四顾了一番,没见到人。细细找了一下,然后才抿唇一笑,提步走到青石小道旁的大树下,抬起清秀的小脸望向倚靠着树干假寐的人。 “一翮大人。” 一翮睁开眼睛,转头望向树下的人儿,不解道:“采衣姑娘,你怎么出来了?” 今晚暗卫队长拉肚子请假了,他替暗卫队长值夜班,不能喝酒,所以没有进去和大家一起吃喝。 采衣提高了些手里的食篮,温柔笑道:“小姐说莲子糕爽口解暑,不吃可惜了,让奴婢拿些给大人送来。” 一翮跳下树来,接过篮子,微赧的抓了抓头发,感激一笑,老实道:“原本还挺遗憾公事在身,不能吃到姑娘做的东西了,没想到阿紫姑娘还惦记着我。采衣姑娘,替我谢谢阿紫姑娘。” 采衣点点头,别开眼低声嗫嚅道:“里头有,有些是我跟小姐学着做的……” “什么?” “没,没什么……” 采衣连忙摆摆手,小脸微红道:“若,若是觉得不好吃,可以扔了别吃……厨房里还有热着的莲子糕,都是小姐做的,大人可以自取。奴婢要说的就这么多,先告退了。” 说完欠了欠身,慌忙转身回到院子里了。 一翮呆愣的目送她跑远,好一会儿后才慢慢打开篮子…… 月影西移星微烁,庭院里飘出一阵清逸的箫声。箫声丝丝缕缕汇入夜风,清雅也孤傲,又蕴着一点深沉人世里走过的悲凉感。 长箫握在那个坐在轮椅上的清冷男子手上,像遗世独立的一支寒梅,被命运拖拽着掉进红尘里。 已经喝到七分醉意的众人,不由自主的停下了吵闹,或趴或坐或支着头,神智迷蒙着听着这入心的箫音。 司漠和陇云停下暗地里的互掐,一个单手撑头,刻满英气的美眸凝视着吹箫的人。一个听着箫声闷头喝酒。 时影和凤燿不知何时跳上墙头并肩坐着,凤燿提着半壶酒,嘴角还是那抹轻佻的笑意。时影冷眸凝视着天上那轮明月,不知在想着什么,而他提酒半醉半醒,却在看着她。 扶桑和如星皆是喝得美目朦胧,望着吹箫的战云枫表情各不相同。如星轻声鼓掌小声赞好,扶桑低眸看着酒杯,黯然苦笑。 欧阳阡和颜宿也许是听箫听的最认真的两个人了,喝酒喝到现在也不见醉意。听到箫声中的孤寂,想到战云枫的残疾,心中皆是暗叹。 聂霜紫靠着苏垣肩头睡了过去。在场诸人中,她是最先不省人事的。也许是一早起来准备,忙碌了一天,所以导致她两杯酒下肚,便倦极睡了过去。 苏垣将她抱进怀里,拨开她脖子上凌乱纠缠的头发,替她调整了个舒服的睡姿后,依旧闷不吭声的喝酒。 到后半夜,凤城万家灯火皆歇,箫声才止。苏垣挥手赶人,众人这才带着满眼醉意相继走人。 战云枫送扶桑和如星扶澈几人回将军府,半路上,因受不了马车颠簸,如星肠胃一阵翻滚,竟撩开车窗帘子,探头出去狂吐。 “呕~呕~” 如星吐的脸色发白,扶桑赶紧让马车停下,凑过去拍拍她的后背安抚,皱眉道:“让你少喝点……青梅酒虽甜,也是酒啊。” “这不是高兴嘛……呕~” 如星刚说一句,又吐上了。扶桑在后面干呕一声,这家伙吐的,她都想吐了。 云牙体贴的递上一块干净的帕子给两人,扶桑接过塞给了如星。 如星吐了一会儿,感觉肚子里涨满的酒气都吐完了,这才好受一点儿。拿帕子擦擦嘴巴,长舒一口气。 街角处一个白衣少年提着个灯笼走进她发晕的视线,如星愣了愣,待少年快要拐进另一条街道时,才猛然反应过来,举起手来就拼命呼喊:“师兄!师兄!大师兄……” 白衣少年的背影微怔,缓缓回头,如画的眉眼被昏黄的灯火渲染,面上错愕清晰可见。 “星儿?”(未完待续) 第两百零九章:缘起才情生 第两百零九章:缘起才起生 街道旁一家小客栈上房里,琴兮将灯笼搁在桌上,回头看向身后跟着走进的如星。闻到她身上的淡淡酒味,琴兮柳眉微皱,坐下给她倒了杯茶,温声道:“你方才吐了,先喝杯水。” “谢谢大师兄。” 如星低眉,乖巧的接过来喝了。 琴兮示意她在旁边坐下,看着她一副不等他问就自觉理亏的样子,叹气道:“你偷偷下山多久了?” 如星觑他一眼,才轻声道:“一,一年多了……” “星儿,你如何敢这般胡闹?”琴兮摇了摇头,沉声道:“你为何偷跑下山?这么长时日,师父和师弟岂不担心坏了?” “大师兄你别生气啊……” 如星咬咬唇,拉了拉他袖子装可怜,轻声道:“星儿还不是为了找你么。” 琴兮不解:“找我做什么?” “自从大师兄你下山后,星儿就觉得很孤单。山上长日无聊,二师兄和师父又只知道钻研医道,无人如师兄你这般关心星儿。” 如星委屈巴巴,说着大眼就盈满了眼泪,欲掉不掉的:“星儿在山上待不住,就想下山来找师兄。师兄游历江湖,行医救人,星儿觉得就是跟在师兄身边奔波也比在山上好。可是星儿没用,一直找不到大师兄你。” “山上生活再枯燥,你也不能独自偷偷出来啊。” 琴兮看她这样子,也不忍心苛责她了。他从小最是疼她,哪里舍得骂她。只是有些警告还是要说与她听,她才能有危机意识。 “这外头那么多危险,你不会武功,又从未涉世,若出了什么事,不是让师父师兄们痛心么?” 如星擦擦眼睛,扯唇一笑,拍拍胸脯自信道:“星儿一直有很小心啊,你看,这不是好好的到现在了么?” 琴兮微叹,揉了揉她的脑袋温声道:“罢了,事已至此,追究那么多也无用。不管如何,明日师兄就送你回家。” “我不要。”如星瞪大眼睛,推开他的手站了起来,坚决道:“我不要回山上。” “星儿……” “大师兄,你好过分,山下有那么多好玩的人事物,你却要独自享受,不愿带上星儿。”如星嘟起嘴巴,眼眶又红了:“大师兄你是不是在外面待久了,心变了,不再疼星儿了?” 所以才会一见面,就说要把她送回去。 “师兄怎会不疼你呢?”琴兮耐心安抚道:“正是为你好,才要将你送回去。” 如星奋力的摇头拒绝:“才不是,师兄若是疼星儿,就不要送星儿走。星儿喜欢这里,喜欢在这里认识的所有人,不愿意再回去了。” “星儿……” “师兄,你听星儿说。” 如星走近两步慢慢蹲下身子,双手伏在他膝头,仰着小脸殷切道:“星儿从前不识愁滋味,什么都不懂。下山以后才知道很多以前不知道的事,才体验过你从前说过的酸甜苦辣是怎样的。师兄你不也是偏爱人世繁华,才总是流浪在外甚少回山么?既然如此,为何要逼星儿做一个世外人?” 琴兮怔了怔,轻叹道:“星儿,你不知道,师父最怕你我被红尘俗事所困,坠入世情不知返途。师兄虽然四处游历,但从未与人深交,师父有命也是随时回山。可是你……” 你涉世太浅,想必早已被红尘繁华迷了眼睛吧。 如星扁扁嘴巴,小脸上逐渐涌上黯然之色。 气氛一时沉寂,两人都不说话。琴兮思量良久,复又长叹一声,温声道:“罢了。” 如星茫然的看着他,他摸了摸她娇俏的发鬓,清润笑道:“星儿想留下来多玩些时日就留下来吧,人活一世,总要体验一场繁华,不然终归是遗憾了些。师兄希望你开心,不论出什么事,都有师兄在呢。” “我就知道,大师兄对星儿最好了。” 如星破涕为笑,扑过去抱住他脖子,呜咽着保证道:“星儿保证,绝对会乖乖的,不给师兄惹祸,不给师兄添麻烦。” “这一年多来,想必你添的麻烦都有贵人帮你解决,师兄倒松了一口气。”琴兮哭笑不得,拍拍她的背:“好了,不要让人家久等,你先回去吧。师兄会传信给师父,说你在我身边安好,让他们不必焦虑寻找。” “嗯。” 如星甜甜一笑,果然还是她的大师兄最好了。 两人出了房间,外头大堂里扶桑和战云枫还在耐心等候。 琴兮携着如星走近,冲二人拱了拱手弯身一礼感激道:“星儿顽劣,不知世事,想必给各位添了不少麻烦。在下多谢战公子和慕容姑娘对星儿这段时日以来的多加照拂,倾心相待。” 扶桑笑道:“琴公子客气了,如星下山第一个认识的人就是我,现在更是我的好姐妹,照顾她保护她是应该的。” 琴兮闻言温笑道:“如此,遇见慕容姑娘,是星儿的福气。” “没想到琴公子竟然就是如星姑娘口中的师兄。”战云枫浅笑,看着琴兮目有深意道:“看来琴公子也是师承名医。” “这个嘛……” “啊,对了!”如星看着战云枫突然惊叫一声,打断了琴兮的话。 拉住琴兮的手摇了摇,如星指着战云枫的双腿柔声道:“师兄,你看看战大哥的腿吧。战大哥的双腿伤得很重,我治不好……” 她的医术本不差,之前扶桑已经让她去看过战云枫的腿了,可是战云枫的腿不是一般严重,奈何她的经验太少,还是束手无策。当时她就对战云枫和扶桑说过,如果她师父或者师兄在,一定有办法。 扶桑听言也是眼睛一亮,此前他们一直盼着如星早点找到她师兄,如今巧遇,是不是代表战云枫的腿有希望了? “让在下看一看。” 听如星这么说,琴兮走过去俯身在战云枫腿上捏了捏,半晌后,眉头微蹙。 等他直起身子,扶桑迫不及待的问道:“怎么样,可有希望治好?” “如今天色已晚,在下不能细诊……这样如何,明日在下再去战府为战公子诊治,不知可否?” 琴兮并没有这么快下结论,思量了会后,而是与战云枫扶桑商量道。 “本就不应该这么晚了还麻烦你。”战云枫微微一笑,点头道:“战某在府中随时恭候。” “那琴兮与星儿便先告辞了。” 琴兮再度拱手告别,率先走出了客栈。如星朝扶桑挥挥手,蹦蹦跳跳的跟上了琴兮。 “喂,战云枫。”扶桑看着他们师兄妹走远,吞了口口水道:“你紧不紧张?” 战云枫不解的抬眸看她:“为何要紧张?” “明天如星的师兄给你看腿啊。”扶桑回头,看着他道:“事关你的腿,你怎么也会有点激动或者紧张吧。” 战云枫摇头:“战某不紧张也不激动。” “为什么?你不在意?” “或许是在意的太过了,如今才不敢再在意吧。”战云枫微微苦笑,骨节分明的手指仍做着那个敲轮椅的动作,淡淡道:“你可知从战某腿残至今,看过多少名医?起初是还有希冀的,现在却已经习以为常,琴兮能治,战某自然开心,不能治……战某也只当多看过一个大夫罢了。” “放心吧,一定能治好的。”扶桑蹲下握住他的手,那心中一旦积郁就习惯性敲轮椅的手指被她抓在手里不能动作,掌心里却互相传递着热度。扶桑坚定道:“我是这样相信的,你也要如此相信。” 战云枫低目看着凝眸与他对视的扶桑,忽然极认真的问:“若是治不好,你是否会嫌弃战某?” “……”扶桑怔了怔,好一会儿才扯动红唇无语道:“这个不重要好吗?” “战某觉得很重要。”战云枫移过视线,平静道:“战某已经在圣前发过誓,今生只娶你一妻。其他人也就罢了,若连你都看不过去战某的残疾,战某……” “我认识你的时候,你已经是这样了,嫌弃二字从何说起?”扶桑打断他,皱眉道:“不要随意臆测我跟别人是否一样,我不在意这些外在的东西。你在圣前发誓只娶我一人,我又何尝不是?是我意气用事把你和我绑在了一起,于你我总是有愧,你对我这么好,我自然也希望你腿能治好,这样你以后也能开心点。” “可就算是治不好,只要你不赶我走,我也愿意一辈子待在你身边照顾你。慕容扶桑不是轻贱女子,答应了一生与你为伴,不会口是心非。” 战云枫忍不住嘴角轻扬:“你当真这么想?” “那是当然。”扶桑豪气的道,想了想又补上一句:“当然,若你以后有看上的好女子,我也绝不会破坏你迟来的姻缘。你只需一封休书,我便干脆走人。” “你多虑了。”战云枫失笑,摇头道:“除了你,这世上大约再无人肯下嫁战某了。” “你没有这么差啦,不愿嫁给你的人都是眼光不好,何必在意。”扶桑笑了笑,站起来冲战宣摆摆手,战宣退后,她自己在他背后推起轮椅微笑道:“好了,回家吧。” “其实……” 战云枫抿唇回眸,还想说些什么。对上她询问的美眸,顿了顿,叹息道:“算了。” 其实,她初认识他的时候,他不是这样的。 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十年前在凤城郊外救了你一次的,那个掰开捕兽夹又送你到医馆的大哥哥…… 战云枫低眸,心里轻溢出一声长叹, 她当时那样小,转眼间就长得这么大了,变成了远近闻名的美人,还即将成为他妻子。在宫里初相逢,他见到她也用了好久的时间才认出来,更何况当时才五六岁的她,又能记得什么? 况且记得又如何?不过是一段萍水相逢。她心里已有人,嫁给他也不是因为爱他。(未完待续) 第两百一十章:苏垣的想法 第两百一十章:苏垣的想法 翌日。 苏垣下朝回府的时候,聂霜紫正携着采衣往王府大门走,像是要出去。看到他回来,连忙奔了过来。 扫过采衣提着的食篮,苏垣淡问:“要去做什么?” “正要去慕容府。” 聂霜紫微笑道:“昨夜我做的糕点多,本想让扶桑带点回去的,谁知她走得急忘了带。慕容伯伯嘴馋,我就想着自己给他送过去了,免得他还使唤扶桑过来一趟。王爷你先用早膳,等我回来……” “本王同你一起去。” 聂霜紫微愣,苏垣已经转身淡道:“走吧。” 和采衣对视一眼,聂霜紫耸耸肩,跟上了。 慕容府外下了马车,跟门房通报后,等待片刻,出来的不是以往负责接待客人的穆伯,而是扶桑。 扶桑脚步匆匆而来,看到两人,还没走到近前就道:“你们来得正好。” 聂霜紫不解的看着她急忙的脚步,问道:“怎么了?” “昨日我们遇到如星的师兄了。” 扶桑走到两人身前站定,对苏垣道:“她师兄今日会去战府诊治战云枫的腿,我正打算过去,你呢,可要去?” “真的?”聂霜紫先是一喜,看扶桑竟然问这种问题,理所当然的道:“这么重要的事,我们自然也要去的。” “我当然知道阿紫你会去。”扶桑对阿紫欣慰一笑,斜睨着苏垣道:“只不过我担心某人顾忌着朝内官商勾结的流言,不敢明目张胆的去。” “额……” 聂霜紫这才想起王爷和战云枫的身份尴尬。他们虽然私底下相交甚好,可在明面上,往来却是不多的。 一来是王爷现在在朝野声望甚高,大有压过太子的趋势,若是与战家这样的一国首富来往频繁,难免不会招来有心人的猜忌。二来是战家富可敌国,皇帝早已忌惮多年,不然也不会让他最信任的臣子与之联姻。从来帝王心多疑,只要是皇族中人,当今皇帝都不愿意看到谁与战家这样有威胁性的家族走近。 聂霜紫知道,皇帝陛下没有半分想把皇位传给王爷大侠的意思,否则当初也不会把安王府这么大的靠山分给了太子。 太子有安王府依靠,祁王有丞相支持,这二人虽然低调暗地里却是平分秋色的。相反王爷大侠眼下虽然看似最受器重,但其实是最势单力薄的一个。皇帝陛下把王爷推到风尖浪口上,却没有给他任何有力的后盾,就是吃定了王爷没有任何改变朝局的想法。 如果这个时候,让人发现王爷与战家有来往,有些人忌惮不说,也难免皇帝陛下会因此生出多余的猜忌,怀疑王爷的用心。 这些情况,想必扶桑也看出来了,所以才会有此一问。虽然看似不屑他们这些男人的权谋,其实扶桑也是有意提醒吧。 心内叹息,聂霜紫偏头看着面无表情的苏垣道:“王爷,如果不方便,不如你先回府等消息,我和扶桑去看看?” 苏垣淡漠道:“没什么不方便的。一起走吧。” “走就走。” 扶桑瞪了他一眼,拉起阿紫率先往马车方向走。采衣连忙把带来的吃食交给门房,也赶紧跟上了。 大约半盏茶时间后,战府。 战云枫正独自在小花园里品茶,等门房将来人领到眼前的时候,才搁下茶杯轻叹:“我就是担心你这么明目张胆的来,才没有派人去告诉你。” “明暗都不重要,反正这朝中也没有几人能威胁到本王了。”苏垣不在意的道,冷眸扫过他平静品茶的样子,问道:“他可有把握?” 知道他问的是琴兮,战云枫摇头道:“我也不知道。” 顿了顿,苦笑道:“就怕是又空欢喜一场,让你急匆匆过来又失望,还暴露了你我有往来的事,得不偿失啊。” 苏垣淡道:“你多虑了,这事迟早都是要暴露的,迟一些早一些的区别罢了。” 有慕容扶桑在,就算他父皇对他和战家有忌惮心,考虑到将军府,也不会轻易对战家出手的。 至于他自己,当年已经被那人抛弃过一次,再抛弃一次又如何?若是想要抹杀,那就来吧。 “有时候,我真想不透你。明明无心帝位,却偏要让自己手握重权,展现在人前的野心任谁都忌惮。”战云枫抬眼盯着他,声音凝重道:“王爷,仍是那句话,你对我们说的计划从来只到覆灭西凌,那之后呢?之后功高震主的你,在这北启国内又要如何自处?” 其实有时候战云枫宁可苏垣野心再大些,称帝为王,一统天下,这些都不成问题,他们这些人都可以为他出生入死的去谋划。可偏偏他从来没有这种想法,苏垣所有的所求,似乎只到报了西凌的仇就结束了,再没有下文。覆灭西凌以后要做什么,他露出的锋芒如何收敛,以及过高的声望如何处理,他从未想过。 正因为如此,他才时常忧心。他并非司漠陇云等人,只一心跟随不想其他,又比不得欧阳阡深得苏垣信任,办事有底,所以心宽。更多的时候,他会为苏垣想得长远些,就像一个谋士,殚精竭虑的计算,却因为主人的不诚实,对未来一片迷茫。 欧阳阡急步从花园入口处奔来,刚走近就听到战云枫这番话,无奈轻摇头道:“你就是平时想这些思虑太多,所以身子才不得好转。现在最重要的事是你的腿好吧?你又操心起以后的事干嘛?” “没有得到王爷的回应,这事我自然搁心里放不下。”战云枫只浅浅暼了他一眼,又转向苏垣沉声道:“我知道王爷布局精密,心里有自己的想法,可是王爷身上肩负的不止是你自己的身家性命,还有我们的。如果未能布好后路全身而退,有多少人会成为王爷的陪葬品,王爷可知?” 欧阳阡一巴掌拍上他的肩,无奈道:“你不会这时候开始怕死了吧?” “我从来没有说过自己不怕死。”战云枫推开他的手,低眸淡道:“更何况我即将成家,一举一动更要对别人负责。” 欧阳阡先是没反应过来,随即撸袖子瞪眼:“好啊,原来是英雄难过美人关,你这是要见色忘义啊……” “好了,别说废话了。”苏垣淡淡打断两人的谈话。 视线微转,看向客厅方向,那里面,有他的心上人。墨眸微敛,他薄唇微抿道:“出兵西凌后,若你我都健在,摈弃富贵权势,闲云野鹤如何?” 战云枫愣住,十分意外:“王爷的打算,竟是归隐么?” 苏垣回头看着他,淡淡反问:“不好么?” “不是不好,只是不易。” 战云枫喃喃自语道。 要一个曾经位高权重的人放下富贵荣华,归隐田园,并不是每个人都能轻易做到的,更何况这个人正值壮年,本可以建功立业,名震天下呢。就像他自己,他苦心经营,混迹商场多年才有今日的北启首富,要他放弃战家的家财万贯,光是想想,他都觉得肉痛的很。 欧阳阡更是直接伸手想去捏苏垣的脸,惊异道:“你不会是昨儿个晚上的酒到现在还没醒吧?” “本王觉得挺好的。”苏垣一把截住他作怪的手,淡淡挑眉道:“至于你们要去做什么,随你们的便,本王不拦着。” 他的想法从来只到报仇为止,所谓的以后,他不是不曾想,而是觉得自己根本没有。但如果有的话,过一个闲散人生大概也不错。 战云枫正想再劝劝苏垣,归隐实在是浪费了他的才能,谁知花园入口处传来的清脆脚步声让他的话又憋了回去。 “你们在谈什么,大半天不见人?” 扶桑人未至,声先到,片刻后顶着一张不耐的俏脸出现在众人眼前,瞪着聊得忘我的三个大男人道:“把我们女人丢在客厅不搭理,这就是你们几个男人的待客之道?” 战云枫苦笑:“扶桑,你误会了,我跟王爷有些事……” “有什么事是我们不能听的?非要这么偷偷摸摸?”扶桑插腰,丝毫没听解释的意思,没好气道:“若是不欢迎我们,说就是了,何必晾着我们到茶水都凉了!” 聂霜紫跟在扶桑身后,无奈扶额。只要王爷在场的地方,扶桑的爆脾气就压不住啊。 方才在客厅,竟然还说战大哥偏心,不见她这个未婚妻,反而见苏垣这家伙什么的,这可真是让她不知道怎么应好。 “是我错了。”战云枫不跟她硬抗,温声道:“下次无论来的是谁,我都先见你可好?” “哼,谁稀罕。” 扶桑冷哼一声,美眸仍不满的瞪着苏垣。 她就是看不惯人人都以苏垣为重的样子,明明是她带他来的……后悔死了,早知道不搭理这人了。 苏垣压根懒得搭理她,看了眼天色,对战云枫淡问道:“他们什么时候到?” “这个……” 战云枫想说他也不确定,还没说完,看守大门的小厮就匆匆跑来,跪地道:“家主,门外有两个自称是琴兮和如星的大夫拜访。” 战云枫对众人一笑:“来了。” 而聂霜紫听到门房报出的名字则是一怔,琴兮?! 等那个长身玉立,清雅如云的少年和如星一起被带到花园的时候,聂霜紫忍不住感慨。 这世界真是太小了。 如星苦寻不获的师兄,竟然是琴兮。(未完待续) 第两百一十一章:九芝续骨膏 第两百一十一章:九芝续骨膏 “阿紫姑娘,你也在?” 看到她,琴兮很是惊喜。 其他人皆意外的看着两人,扶桑问道:“阿紫,你和琴公子认识?” “嗯。上次去凤凰楼,还是琴兮帮我找到欧阳阡的。”聂霜紫点头解释了一句,对琴兮遗憾道:“我也没想到你竟然就是如星的师兄,若早知道,你们师兄妹也不用兜那么大圈子才重逢了。” “丫头,这也不怪你。”欧阳阡折扇支着下巴,上上下下扫了琴公一眼调侃笑道:“这家伙全身上下都没个大夫的样子,还整天待在凤凰楼里卖艺,你能想到这俩人有关联才有鬼了。” 欧阳阡整天没事就往凤凰楼跑,当然认识凤凰楼里大名鼎鼎的琴公子了。在凤城,人人都以为琴兮是灼灼其华,不沾红尘的琴师,谁会觉得他跟浑身草药味的大夫有相同之处? 这一点,聂霜紫倒是赞同的点了点头。 琴兮的气质过于空灵,不食人间烟火,不论是嘈杂的医馆还是脂粉味浓的花楼都不适合他。也难怪燕倾会安排他到凤凰楼顶弹奏,这样空灵寂寂的人,也只有凉风与之作伴,才能免这浊浊之世的俗气侵染他的明净。 如星高兴的双手合击一拍,嘻笑道:“嘻嘻,阿紫和师兄也认识,那感情好。以后我带师兄常来玩,你们可不能不欢迎。” 扶桑轻揉了一下她的头,好笑道:“怎么会不欢迎呢。” “几位,可否晚些再叙旧?”看几个人围着琴兮聊不停,战宣着急自家主人,一向沉默的人竟然没忍住,开口打断了几人的谈话。握着轮椅把手的手紧了紧,战宣复又沉沉道:“琴公子今日,是来替我家公子察看伤势的不是么?” 战云枫不悦轻斥:“战宣。” “战宣说的是,我们瞎耽误什么呢?” 欧阳阡这才想起来正事,手中折扇懊恼地敲了敲自己的头,对琴兮催促道:“咱们别说废话了,你先替云枫看看他的腿。看过腿以后,什么都好说。” 闻言,几个女孩子也纷纷点头,都让他先看过战云枫再说。 琴兮冲众人颔首,对战云枫温声道:“如此,便请战兄移步卧房,在下好仔细看看。” 战云枫应了声,示意战宣推他回房。 “慢着。” 苏垣淡淡叫住转身的众人,看着回首过来的琴兮道:“本王有话要问你。” 琴兮凝视着眼前这位风姿绰约的男子,好一会儿后拱手道:“王爷请说。” 眼前这人方才虽然一言不发,可他初初走进花园,第一眼就注意到了这人的存在,被吸引之后再想忽略都不得。心中溢出一声叹息,这位墨王殿下果真如传闻所言,俊美无俦,无怪乎燕倾姑娘见之倾心,至此不忘。同为男子,他自问看见苏垣,也要惊叹一瞬。 “你师承何人?” 听见苏垣的这个问题,琴兮面上微怔,和如星对看一眼,想了想对众人坦白道:“虽然家师不许在下师兄妹在外透露他老人家的名讳,但各位与星儿相交甚熟,又几次搭救,在下实不该遮掩……” 话语稍顿,他转目望向苏垣道:“王爷,家师名叫任千。” 扶桑掩唇惊呼一声,不确定道:“任千……是那个在江湖上鼎鼎大名的南岳神医任千么?” 如星嘿嘿一笑:“扶桑,是啊。” 欧阳阡和战云枫相顾而视,眼中皆浮现出激动,果真是任神医! 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啊。苏垣曾说过,这个世上若还有人能令战云枫站起来,一定是南岳神医无疑。就算今日琴兮医术不精,不能治好战云枫的腿,可弟子在这里,想找到他师父还难吗? 战云枫沉寂多年的眸子像死灰复燃般,看着琴兮抿唇不语,可放在轮椅扶手上的手臂微微颤抖,泄露了他内心的丝丝激动。 将几人的反应收进眼里,聂霜紫心下了然,虽然她没听过什么南岳神医,但看苏垣他们的反应,想来这个南岳神医是他们一直以来寄托战云枫能康复的希望的人了。 苏垣很满意这个诚实的答案,对战云枫和琴兮颔首道:“你们去吧。” 战云枫和琴兮双双告退,扶桑和如星几个也跟着过去了,聂霜紫正想跟上,谁知才走出一步就被苏垣拉住了手。 聂霜紫扫过拽着自己的那只大手,不解回头:“王爷,怎么了?” 苏垣眯了眯眼,缓缓凑近她淡声道:“你平日在人前知书达礼,言行举止恪守礼法,毫不错漏,可方才,你亲昵的直呼一个男人的名字。” “……” 聂霜紫汗颜:“我不也经常直呼欧阳阡颜宿他们么……” “那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了?聂霜紫简直无奈,甩了甩他的手蹙眉道:“王爷,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本王何曾跟你玩笑了。”苏垣一把将她拉进怀里紧掴着,冷眸低垂不悦道:“难道你不觉得该向本王解释下,你和琴兮为何会认识?” “这个说来话长……” 他要圈着她,她索性大方的反抱回去了,挑眉道:“王爷神通广大,不如自己去查。” 苏垣淡淡拒绝:“没那时间。” “那你还好奇?” 聂霜紫差点忍不住朝他翻白眼,但愣是没敢真翻。 抿唇沉默了好久,像是在驱赶心中的郁塞似的,好一会儿苏垣才松开她,淡淡道:“算了。” 聂霜紫莫名其妙的看着他就这么结束这个没头没脑的话题,转身走人,忍不住吐槽。这王爷大侠像吃味又不像吃味的样子,是怎么回事…… 而苏垣则是在转过一处假山后,仰头暗叹,暴露自己眼底淡淡的焦虑。 如果能找到血菩提,他或许就不用这样担心,她身边会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出现其他男人吧…… 庭院里的茶水换了一壶又一壶,等候已久的人换了一个又一个坐立不安的姿势,日头晒得众人昏昏欲睡时,那个专属于战云枫的房间里才传来脚步挪动的动静。 众人神情一振,打起精神望向门口,琴兮和如星一前一后的走了出来。 “怎么样怎么样?” 欧阳阡第一个冲了上去,看到琴兮喜忧参半的的脸色,不由忐忑道:“好还是不好?” “好,也是不好。”如星在琴兮背后摇头晃脑的替琴兮回答了,见欧阳阡把询问的目光投向自己,摊手苦笑道:“师兄看过了。好消息是战大哥的腿有办法治,坏消息是战大哥的腿现在治不了。” 扶桑一个箭步冲过去把她从琴兮背后揪了出来,握着她肩膀急道:“什么意思?你说清楚!” “战兄的腿伤是重创之下才导致残废的,如今郁疾多年,想要治好绝不容易。可也并非完全没有复原的希望,”琴兮走下廊阶,对焦虑的众人温声道:“如果碎骨重铸,战兄有八成几率可以重新行动自如。” “八成……”扶桑松了口气道:“机会已经很高了。” “但是呢?” 聂霜紫听出琴兮话还没有说完,而且从琴兮刚才出来的神色看,这件事一定没那么容易。所以她没有急着和扶桑一起放下心,而是问了但是。 “阿紫姑娘心细如发。”琴兮冲聂霜紫微微一笑,转目对看着自己的所有人叹息道:“如阿紫姑娘所说,事有缺憾。” “碎骨重铸过程极其痛苦,非常人能忍受。且治疗后,战兄要卧床至少半年,其间照料事宜精细,稍有差池导致伤势恶化,都会功亏一篑。但只要骨头完全长好,伤势康复后基本不会有什么后遗症。但治疗时的麻烦还不算什么……” 琴兮说着微顿,皱眉道:“麻烦的是治疗前要准备的东西。” “要准备什么?”欧阳阡追问,胸有成竹道:“你放心,战家财倾天下,这世上就没有什么他战云枫搜罗不来的东西。” “欧阳兄此言差矣,这世间但凡能救命解危的圣药,都不是用钱就能买到的,否则这世上又岂会有那么多憾事呢。” 琴兮先是摇了下头否决他自信满满的话,随即又宽慰道:“不过诸位放心,战兄所需的倒不是什么可遇不可求的圣药,只是一种比较稀少的药膏罢了。这种药膏名叫九芝续骨膏,是百年前一个医药世家所制,能续骨接肢,是眼下战兄最需要之物。” “可九芝续骨膏存世数量不多,在下这些年游历四方,也只在一些江湖大家里听说过或见过,现下身上是没有的。而如果没有这东西,战兄恢复的可能性将低至三成。” 一听到三成,大家都齐齐沉默了,面上一片凝重之色。他们肯定不会让战云枫冒这个险,所以九芝续骨膏非得到不可。 但这东西,除了苏垣欧阳阡知道些来历外,扶桑和聂霜紫他们这些从小在凤城长大的人,是压根不认识。 琴兮看着众人脸上的难色,温和道:“想来各位也知道这事急不来,不如先和战兄从长计议,好好商量一番。不论何时才能找到九芝续骨膏,在下都会一直恭候。” 说完拱了拱手,明眸如泉微笑道:“在下闲时也会多查阅古籍,若能找到更好的方法,自然是好的。”(未完待续) 第两百一十二章:风雨欲生 第两百一十二章:风雨欲生 尽管结果不如人意,不能立即根治战云枫的的双腿,但琴兮的话也算是给了众人一个很大的宽慰了。 至少战云枫自己都觉得,不论过程如何艰难痛苦,能治好就是最好的。 且琴兮说的也对,就算现在找到了九芝续骨膏,也无法立即帮战云枫治疗。接骨之后要卧床半年,这对于婚事迫在眉睫的战云枫来说,显然是不可行的。 是以,众人也只得先把这事搁下。 离开战府之后,欧阳阡的脸色一直不太好。一路上沉默不语的,甚至在走到墨王府门前时脚步一顿,转身就要离开。 他脚步还没踏出去,苏垣回眸淡淡丢了一句:“到书房来。” 欧阳阡面色一苦,心不甘情不愿的返身,乖乖跟着走进了大门。 聂霜紫在门口不解的看着他们两个男人神神秘秘的扬长而去,好奇的眨了眨眼睛,对陇云问道:“他们要干嘛?” 陇云轻摇了下头:“属下不知。” 看她似乎真的不知道,聂霜紫也只得作罢,耸耸肩回了紫苑阁。 一进书房,欧阳阡就**坚决道:“我不去!” 苏垣施施然在梨花圈椅上落坐,抬眸淡睨着他:“本王说过要让你去做什么了么?”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欧阳阡瞪了他一眼,走到苏垣对面直接一屁股坐在茶几上,抱臂皱眉道:“你不就是想叫我去找楚凌霁要九芝续骨膏吗?” “这次你倒是预料得快。”苏垣微勾唇,眉目淡漠:“你该知道,除了你,没人能办成这件事。” “你也该知道,我一去兴许就回不来了。” “有什么关系?他是不会杀了你的。” “可他会折磨我。”欧阳阡拍桌,想起那个人心里就有些发堵,沉郁道:“你不是不知道,楚凌霁巴不得我送上门去,你怎么还敢叫我去?” 苏垣摇头,深眸里掠过一抹算计::“本王没让你求他。或偷或抢,只要能拿到,随你高兴。” 听到他这没什么实际用途的建议,欧阳阡直接甩给他一个白眼。 楚凌霁那个家伙的贼精程度跟他苏垣有的一拼,是那么好糊弄的吗? “本王不勉强你,你可以不去。” 沉默了会,苏垣站了起来。往外走了两步,墨眸微垂淡淡道:“但欧阳阡,你我所知,江湖之中也只有楚凌霁手中有九芝续骨膏。” “苏垣你这家伙……” 欧阳阡咬牙瞪着苏垣缓步离开的背影,握了握拳头,面上一片不满。 这么提醒他,不还是逼他去作出牺牲嘛? 秋风穿堂过,扑面而来几丝寒意,欧阳阡跳下茶几,掸了掸衣袖,无奈的叹了口气。 …… 午后暖阳微照庭院,温暖的秋日透过纱窗入屋,洒在小巧的绣鞋上,令其上的画眉鸟栩栩如生。 纤指轻拨算盘的动作微顿,聂青芙抬头眨了眨有些发涩的眼睛,转目望了眼门外。 眼见日头昭示着午膳将至,聂青芙便搁下算盘,起身踱至窗前,望着窗外秋景不语。 如葱玉指忍不住微抬,抚上了光洁的额头,眼中的神色忽明忽暗。 这里前不久才被二夫人盛怒之下推撞在墙上受了伤,虽然已经痊愈,但若细细看去,额角还能看出一些深色的痕迹。 而她身上,这样或大或小,或明显或不明显的伤痛有多少,从来只有她自己才知道。 说来可悲也可怜,她处处低眉顺眼,依然时不时的招来二娘的打骂和下人的冷嘲热讽。三姐在后院同样低眉顺眼,却能相安无事度过这么多年。 以前以为她三姐什么都没有了,是跟自己一样的人了,可如今才发现,从来都是不一样的。三姐的恭顺是忍让着别人,是懒得计较,她却从来都是一味卑微的。所以别人纵使欺辱三姐,也无法在她身上找到优越感,而在自己身上,却是可以的。 她以前以为对三姐极尽刻薄,自己心里会好受些,可到头来只是让自己满心羞愧罢了。 苦涩的笑了笑,聂青芙回眸看向桌上的账册和算盘,想起二娘被禁足以来自己在府中改善的地位,喃喃自语道:“权利可真是个好东西啊,这么好的东西,三姐你怎么就不要呢?” 翠儿捧着一个精致的托盘从院子外走进来,进屋时恰好听到她落下的自语,不解道:“小姐,你说什么好东西啊?” “没什么。”聂青芙将目光转向她,不解道:“让你去厨房拿碗燕窝,怎么这么久?” “小姐恕罪。” 翠儿欠了**,把提着的燕窝放在桌上,才笑嘻嘻的捧着托盘来到她面前,献宝似的道:“小姐,你快看看是什么好东西。” 聂青芙看着她雀跃的样子,配合的掀开了托盘上的绸缎。 一套华丽的翡翠步摇映入眼帘。 聂青芙怔了下:“这是?” 翠儿兀自开心,笑的跟花儿一样:“小姐忘了?每逢换季凤宴斋都会出几套新款的钗饰,**给凤城达官显贵家的千金的,这是最新的一套。” “我知道,可是为何会送到我这儿来?” 聂青芙疑惑问道。凤宴斋每有新的钗饰都会派人往府里送来这事她当然知道,她不懂的是怎么会送到她房里,这种好东西从来都没有她的份的。 “奴婢就知道小姐肯定很惊喜,奴婢还要告诉小姐,这是老爷亲口说让送给小姐你的呢。”翠儿高兴解释:“老爷说,现在夫人禁足,给不得她这么好的东西。大小姐二小姐又出嫁了,也用不着这些了。” 聂青芙抿唇:“可是还有三姐……” “三小姐嘛,老爷也说了,虽然三小姐马上就要回府了,但是她不爱奢华,而且因为改善墨王爷厌食症有功,还得了皇上一千两黄金赏赐,也不缺这些了。老爷还说了,小姐你这段日子打理家务,让他省了不少心,劳苦功高,理该有些好东西给你。” 听完翠儿的话,聂青芙像是有些不敢相信,看着她捧着的翡翠钗饰,咬唇轻颤道:“爹……爹他真的那么说?” “嗯嗯。” 翠儿点头保证。 眼里浮上雾气,聂青芙别过头去,哑着声音强颜欢笑道:“真好啊,这么多年了,爹终于记得分给我一点东西了。” “小姐……” 翠儿见她这样,连忙放下托盘,递过绢帕安慰道:“小姐,你别难过了,一切都会好的。你看,二夫人被禁足了,老爷也开始注意你了,你会越来越得老爷宠爱的。” 聂青芙没有接过她的帕子,而是提步走到桌边,细细的**起那做工精细的步摇,眼眸低垂着轻声道:“真好看,翠儿,你说是吗?” 翠儿默默的收起绢帕,因为感觉不到她的喜悦,所以忐忑的嗯了一声。 “现在这一切是越来越好了,因为二娘还在禁足中。可一旦二娘被解除禁足了呢?”聂青芙抬首,将微冷的目光投向翠儿,轻声道:“你觉得,我们还能有这样的好日子过吗?” “这……” 翠儿一愣,想起小姐正在策划的事情,脸色一白。 初初入夜,晚膳时辰刚过,墨王府外匆匆步进一个小厮,一见门房就说有急事要找三小姐。 聂霜紫正在赶制扶桑的嫁衣,听闻来人是相府的下人,微微诧异了下,让采衣把人带到了紫苑阁外。 “三小姐,府里出事了。” 小厮一见到聂霜紫就噗通一声跪下,急切道。 “怎么了?” 聂霜紫抬手让他起来,疑惑询问道。 小厮抱拳回禀道:“五夫人被二夫人**莲池里,如今母子二人性命危在旦夕。” “什么?” 采衣惊呼一声,掩住了小嘴:“五,五夫人,她可是有五六个月身孕的人啊。” 聂霜紫听言也是脸色一白,着急道:“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具体情况奴才也不知道,事情刚发生不久。欢衣姑娘见此事可大可小,又发生的蹊跷,连忙吩咐奴才过来通知三小姐。三小姐,如今府里混乱,您快回去看看吧。” 聂霜紫听言心下有些发凉,偏头对采衣道:“备马车,不等明日了,立刻回相府。” 陇云匆匆而来,就听到聂霜紫这句话,不解上前:“姑娘你现在就要回府?” 不是说好了明天相府会派人来接姑娘的么,怎么现在就要走? “家里出了事,我必须回去。”聂霜紫匆匆解释了一句,末了看陇云想跟着又摆手道:“陇云你不必跟着了,等王爷回来了你告知他一声。” 苏垣下午和欧阳阡谈完话之后就出去了,至今未回,聂霜紫来不及跟他告辞,只得让陇云跟他说一声了。 陇云自是不愿意的,可没等她拒绝,聂霜紫已经拉着采衣头也不回的走了。那急切的样子,像是赶着去给人救命似的。 聂映梅出府的时候没带任何丫环婆子陪嫁,说是嫌累赘。她婚礼简单,无人祝福,弄得愿意跟着她的人也不多,欢衣和欢裳两个年轻丫头自然也被聂映梅留了下来。 聂霜紫欣赏欢衣姐妹俩的伶俐,就让她们去照顾身怀六甲的五姨娘了。没想到这才过去没多久,五姨娘就出了事。 不多时回到丞相府,府中果然上下一片混乱。 聂霜紫下了马车直奔五姨娘的院落,还没走近,就看到熙熙攘攘一院子人。 “三姐,你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正在院子里来回踱步,神情焦虑的聂青芙抬首一看到她,眼中闪过意外,随即连忙迎了上来。 聂霜紫没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问道:“五姨娘怎么样了?” “三姐消息真是灵通,竟然这么快就知道了。” 聂青芙先是半玩笑半真心的调侃了一句,然后才长长一叹,摇头伤心道:“不好。大夫说五姨娘掉进莲池里摔得狠,又寒气入侵,孩子是保不住了。如今五姨娘还昏迷不醒,大夫们正在救治之中。” 怎么会这样子…… 聂霜紫心里叹息一声,抬眸扫过房间里被进进出出的下人们端出来的一盆又一盆血水,戚戚不已。(未完待续) 第两百一十三章:失子之痛 第两百一十三章:失子之痛 聂霜紫没看到聂丞相,转目四顾道:“爹呢?为何没见到爹?” 他的孩子都要保不住了,这种时候没道理他不在场啊。 “爹原本是在此的,得知五姨娘孩子保不下来后十分震怒,让人提了二娘去祠堂了。”聂青芙回答道:“此时应是在与二娘发难呢。” “二娘……”聂霜紫皱起了秀眉:“事情经过到底如何?二娘被禁足的好好的,为何会出来?还推了五姨娘下水?” 聂青芙正要作答,却见大夫从五姨娘的房里走出来了,连忙和聂霜紫迎了上去,关切道:“大夫,五姨娘如何了?” 大夫作揖行礼后才慢慢答道:“回小姐的话,夫人已无性命之忧。只是小产之后身子大损,又因落水侵了风邪,需得好好调理几月。” 聂霜紫点了点头,让欢衣接过大夫开的药方去抓药,又道:“有劳大夫了,我五姨娘可醒了?” “醒了醒了。”大夫提了提药箱往外走,让出门口道:“二位小姐可进去看看夫人,千万劝其节哀,莫过度伤心伤神呐。” 目送大夫叹息着被下人送出门去,聂霜紫和聂青芙一起踏进了房门。 内室之中,一片狼藉,到处都是血迹斑斑。丫鬟婆子们马不停蹄的收拾染血的地板和遍地的纱布。 五姨娘躺在血泊之中,**的床单和身上的锦被都是**的血色。与这瘆人血色成鲜明对比的,是她苍白的无半点颜色的脸庞。 欢裳和另外两个小丫鬟拿了新的衣物和被单过来更换,她也是一声不吭,一动不动的任她们摆弄,双目无神,近乎呆滞。 见此情形,聂青芙小心翼翼的唤了声:“五,五姨娘。” 五姨娘半晌没有反应,直到她们走近了些,聂霜紫也出声唤了句,她才颤抖着转过了头望着她们。苍白的脸上满是水渍,额边鬓发全湿,不知是心痛极了流下的泪水还是身体疼极了冒出的汗水。 聂霜紫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无言站着和她对望良久,心里一片难过无力。 她不知道怎么安慰一个刚失去孩子的女人,她跟聂青芙也不是五姨娘最亲近的人,此时此刻,自然不会以幸灾乐祸待之,但也不知该以或亲或疏的态度安慰。 心中斟酌了许多宽慰的话,聂霜紫正打算说话,没想到五姨娘却先开口了。 “你们……见到我的孩子了吗?”声音沙哑,低如蚊蝇,五姨娘凝视着站在身前的两个人,脸色渐渐灰暗:“他们在我还没醒过来之时,将他拿出去了,你们看到了吗?” 聂霜紫愣了下,看向了聂青芙,聂青芙冲她点了点头,怜悯之色甚浓。 “我感觉到他离开了我的身体,我也听到了其他人和大夫的话。”五姨娘看着聂霜紫和聂青芙,声音有点抖:“你们知道吗?他是个男孩,已经成型了,马上就要满六个月了。” 聂青芙捏紧了手帕,不忍道:“五姨娘,您别太难过……” 五姨娘打断她的话,眼眶渐渐热了起来:“你能告诉我,他们把他送到哪里去了吗?我……我还没见过他。” 聂青芙垂首不语,聂霜紫叹了口气,如实道:“不足月的死婴,想必已经处理掉了。” “!” 五姨娘悲恸的呜咽了一声,闭目转头,背对着她们的身体忽然抖了起来,越抖越厉害,苍白的手也紧紧抓住了血迹斑斑的锦被。 “五姨娘。”聂霜紫走近两步,握住了她颤抖的肩道:“你想哭便哭,不必强忍的,但事已至此,还望节哀。” “三小姐,妾身没用,妾身没用……”五姨娘泪如雨下,嚎啕道:“我没能保住他啊!” “不是的,这只是个意外。” 聂霜紫摇了摇头,聂青芙也安慰道:“是啊,五姨娘,孩子没了我们大家都很难过,但您一定要保重身体啊。” 然而她们的话五姨娘再听不下去了,她捂着脸埋头在枕上,哭的声嘶力竭。 聂霜紫知道此时再多的话语也不能宽慰,无能为力的别过头去。这一别过头,她看到欢裳抱着换下来的血污衣物站在一旁抹眼泪,额头上有一块又青又紫又大的肿块。 她方才进房一心在五姨娘身上,竟没注意到。 “你额头上是怎么回事?五姨娘出事时你在旁边吗?” 走到欢裳身前,聂霜紫打量了她一眼问道。 欢裳抹眼泪的动作一停,抬起头来抽噎道:“回,回三小姐,是,是的。今日是我陪五夫人去花园里**的。五夫人在莲池赏花时,二夫人不知为何怒气冲冲的过来了。两位夫人起了争执,奴婢在劝阻时被二夫人推开撞在了假山上,紧接着,五夫人就掉进了莲池里。” “奴婢,奴婢无能……” 欢裳又低下头似乎想自责自己失责,聂霜紫抬手拦着她,温声道:“别说这些了,谁也不想的。你先下去给自己上点药处理一下,稍后老爷可能会传你问话。” “是。” 欢裳恭敬点头,下去了。 聂霜紫揉了揉额头,叹了今晚上不知道第几口的气,耳边听见聂青芙在不停的安慰五姨娘。 “五姨娘,您别哭了,当心哭坏了身子,您这样,青芙也会很伤心的。” 青芙在床边坐了下来,试图止住五姨娘的痛哭:“您现在身体很虚,大夫说了您要好好休养。您放心,孩子的事爹一定会为您主持公道的。” “主持公道?” 闻言,五姨娘却怔了一瞬,转过视线模糊的泪眼盯着她:“会吗?会为我主持公道吗?” 她又看向聂霜紫,哭道:“会有人肯为我主持公道吗?又如何主持公道呢?老爷到现在都没来看过我……” 主持公道,谈何容易。她只是一个妾,孩子没了,这府里除了她们两个,连个愿意来看看的人都没有。 聂霜紫安抚道:“你先别想这么多了,先好好休息,其他的事我们以后再说好吗?” “是啊,五姨娘。”聂青芙点了点头,牵强的微笑了下:“您身子要紧。爹是把二娘带去祠堂了,不是不来看您。您先休息,他很快就会来看您的。” 五姨娘喃喃道:“祠堂……对,祠堂,老爷肯定是在发落那个凶手。祠堂,祠堂,**去祠堂。” 她说着,竟掀开棉被挣扎着要起来。 聂霜紫忙快步过来按住她道:“五姨娘,你这是做什么?” “三小姐!”五姨娘一把抓住她,凄厉的喊道:“祠堂,祠堂,**去祠堂啊!” “你现在这个样子怎么去祠堂?去了又能做什么?” “**去!**去!如果我不去的话,那个女人不会得到应有的惩罚的!老爷会原谅她,大小姐,大小姐会保她,她不会得到任何惩罚的!三小姐你不懂……”五姨娘死死的抓着她,泪水糊了满脸,凄凉道:“我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妾啊!” “五姨娘!”聂霜紫声音微微提高,言辞犀利道:“正因如此,我才不让你去啊!她是我爹扶正的正室夫人,她的女儿是王妃。你明不明白,你去了也不能改变什么的,更左右不了任何人的决定。” 五姨娘愣了,聂霜紫的声音又软了下来:“我知道你现在很难过很痛苦,我都知道我都懂,我们已经很努力了可还是没能把他保下来,我们都很难过,可这不是你的错。你不要折磨自己,不要自责。冷静下来,好好休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呵呵,冷静?休养?好起来?”五姨娘突然突兀的笑了起来,眼睛里却分明还在流泪,又哭又笑的:“我的孩子死了,没人能为他主持公道,甚至我自己都不能为他说哪怕一句话。我人微言轻,可是我的孩子难道就该死吗?” 聂青芙眼里落下泪来:“五姨娘,你别这样……” “我原以为,我可以有自己的孩子的。我原以为,我可以有一个亲人,此后余生,不用再孤身一人了。却原来……都是我的奢望。”抓着聂霜紫的手缓缓放开,五姨娘低下头捂着嘴呜咽道:“如果我从来没有怀上他就好了……” 她哭的伤心,聂霜紫只能轻拥过她,无声的安慰着。 不禁叹息,深宅大院里的女人纵然尔虞我诈,不免凉薄,可也有真正伤心悲痛的时候。 痛极恨极,大悲之下,满室的血腥味和哭声中,五姨娘终于坚持不住又昏迷了过去。 聂霜紫和聂青芙安置好她,又双双往祠堂而去。 去祠堂的路上,听下人言,聂映雪已经回来了,此刻人就在祠堂中。聂霜紫听了不作反应,这是意料之中的事,她都得到消息了,聂映雪不可能没人去通知她。只是她回来之后第一时间是去看五姨娘,而聂映雪必然是急匆匆到祠堂去替她娘亲求情了。 还未走近祠堂,便远远看到祠堂外围满了一堆人,其余几位未露面的姨娘携了丫鬟婆子都聚在此处,靠在一块儿窃窃私语着。 见两人走来,几位姨娘都停止了低声交谈,神色各异的望着她们。 聂霜紫和聂青芙也不理会她们,颔首见了礼便径自走过,走至祠堂门前,听到里面哭天喊地,是二夫人叫痛的声音。 聂霜紫和聂青芙对视一眼,走了进去。 祠堂里,二夫人被几个家仆按在地上打板子,聂丞相和聂映雪肃立一旁。聂丞相脸上仍可见到余怒未消,二夫人被打的脸色惨白,不停叫唤,看起来已经打了不少板子了。聂映雪虽然满是心疼之色,却没有出声阻止。 “老爷,老爷,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老爷,我错了,你快让他们住手别打了!好痛啊,老爷,好痛!” “求求你了,老爷,我是你的夫人啊!” 二夫人一边极力挣扎一边喊痛求饶,奈何聂丞相铁青着脸没理会她,看来这次真是气极。 聂霜紫和聂青芙一言不发,进来后就在一旁静静等着。直到板子打完,家仆停手,二夫人半死不活的瘫在地上了才上前对聂丞相行礼。 聂丞相扫了聂霜紫一眼:“你回来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四章:难以善其身 第两百一十四章:难以善其身 “是。”聂霜紫低眉答道:“女儿听说了家里的事,这就回来了。” 聂丞相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聂映雪没理会二人,在板子停下来后就奔到了二夫人身旁将她扶了起来,关切道:“娘,你没事吧?” 二夫人疼的说不出话来了,嘴里模模糊糊的一个劲喊痛,连站直的力气都没有。聂映雪用手绢擦了擦她额头上的冷汗,扶紧她道:“娘,别怕,没事了,女儿带你去看大夫,马上就不痛了。” 说着唤了门外候着的丫鬟进来就要一起扶着二夫人离开。 聂青芙看了看聂映雪,又看向聂丞相小心道:“爹,五姨娘的事……你别太生气了,二娘也是无心的。” “怕不是无心的吧?”反讽了一句,聂霜紫睨着二夫人微微沁血的屁股道:“都见血了,想必真是痛得很,不知二娘这是挨了多少板子?” 聂映雪的脚步顿了下来,回头冷道:“五十个板子,还不够吗?” 聂霜紫笑了:“一个孩子,一条人命,原来只值五十个板子?” “那三妹还要如何?”聂映雪将二夫人递给下人,回转身来道:“爹已经罚过娘亲了,还请三妹得饶人处且饶人,不要再生口舌。” 她话里虽然还冷静有礼,但谁都听得出来她有多压抑怒火。五十大板是不算什么,但对二夫人这个年纪的人来说,这样的处罚绝对不轻,聂霜紫却仿佛二夫人得了多大便宜似的口气,怪不得聂映雪会生气了。 听她这样说,聂霜紫觉得好笑,叫她得饶人处且饶人?二夫人又何尝得饶人处且饶人了?转首看向聂丞相道:“爹,二娘身为主母,嫡妻正室,戕害子嗣,爹以为,五十大板能服众?” 聂丞相头痛的捏紧眉心,神情有些疲倦的坐了下来,望着聂映雪母女,他第一次感到了后悔。 也许当初,就不该因为情份和愧疚将他这个夫人扶正。现如今弄到这个局面,他多年无子好不容易盼来的一个儿子就因为这女人之间的争风吃醋妒忌给害的胎死腹中。 他不气吗?他气!他恨不得一纸休书,乱棍把这女人打了出去,才好消他丧子之痛。 若是平常人家,二夫人做出这等事情来也该落得个一纸休书被休弃的下场。 可是……看了看聂映雪,聂丞相却已经有了自己的思量,对聂霜紫道:“此事为父已有决断,你二娘虽有过错,你五姨娘也并非全无责任。为父已经盘问过下人,是你五姨娘不敬在先,才会起了冲突发生这等意外。你二娘并非有意推你五姨娘下水,只是争执之间不慎推搡……你五姨娘没了孩子便不追究了,你二娘受了这么多家棍,再禁足一年也已经足够,此事就此作罢,休要再提了。” “爹……” 聂霜紫还想再言,聂丞相却站起了身,挥袖道:“夜深了,闹了半夜也乏了,你们各自回房吧,为父去看看你们五姨娘,有什么话明日再说。” 说完便大步走出了祠堂,不再给任何人说话的机会。不多时,就听到了他沉沉的喝声在外面响起来,想来是轰散了外头等着看好戏的一群人。 聂霜紫无言以对,不知该怒该笑,如此明目张胆的偏袒,也是没谁了。 “青芙,你先送娘回后院去吧,找大夫看看娘。” 聂丞相走了,聂映雪倒没有走的意思了,目光凝视着聂霜紫,对聂青芙道:“我和你三姐单独聊聊。” 聂青芙左右看了看两人,乖巧的应了声是,和丫鬟扶着二夫人离开了。 祠堂重归寂静,聂霜紫明眸在面前重重叠叠的牌位上流连,等了许久不见聂映雪出声,转过身来疑惑道:“大姐不是说单独聊聊?怎么,这聊聊还得我起头?” 聂映雪咬着红唇,终于开口了:“你究竟想如何?非得对我们落井下石不可吗?” “大姐你这话说的真奇怪,我怎么落井下石了?” “你我独处,你又何必再装傻?以你的聪慧,怎么会看不出来今日这事发生的蹊跷。”聂映雪微怒,冷道:“你不是向来自诩良善吗?事有蹊跷,真相未明之前你从来不会偏帮任何人,现在却为何跑来为五姨娘鸣不平?难道你不是想趁此机会打击我和我娘吗?” 聂霜紫笑了:“在你看来,我是为了打击你和你娘,连是非曲直都不顾了?” “若不是如此,你早就去调查此事的来龙去脉了。之所以问都不问,还不是因为牵扯的是我娘。聂霜紫,我问你,难道别人的冤情是冤情,我娘的冤情就不是冤情了吗?” “是啊,此事发生的蹊跷。”看着她略有些激动的样子,聂霜紫点头,可随即又收敛了笑容,视线盯视着她道:“可大姐,我也想问问你,难道你娘的伤痛是伤痛,别人的伤痛就不是伤痛了吗?” “你也知此事蹊跷,可你又何曾关心过事情的真相?你又何尝去探究过你娘为何会突然跑出后院,又为何突然不由分说推人下水。你只知道,你要保住你娘!” 聂映雪僵住了,聂霜紫摇头冷笑道:“为了保住你娘,你不惜连夜过府给爹施加压力,你不惜扭曲事实泼五姨娘脏水,只为能保你娘周全。” 聂霜紫抬手指着外头沉声道:“我是不知事情经过如何,可我好歹还知道今天在场的只有三个人。那个被你娘推搡之下撞上了假山的小丫头方才才下去处理自己头上的伤,不知你和爹言之凿凿说盘问过了的又是何人?” “聂映雪,你尚且私心如此,何来颜面要我明辨是非呢?” 仿佛一记重击落在心头,聂霜紫话音刚落下,聂映雪的脸就白了几分,眼中神色变幻着不知如何作答。 “我不是不能开口替二娘说公道话,可是我不愿意。就算我猜到也许另有隐情,我也不愿意。”聂霜紫吸了口气,语气又平和下来:“你可知我为何非要禁足二娘?就是因为我太了解她了,若她能自由活动,五姨娘的孩子想保住根本不可能。你同样了解你娘,不知她是什么心性吗?” “我知道……”聂映雪低下眸子,不做辩驳:“我知道我和我娘都不是什么好人。可是,她已经被你设计关起来了,如此突然跑出后院肯定是遭人利用。” “就算如此,谁又在乎?”聂霜紫微讽的勾了勾嘴角:“你会去查清真相再推翻已经被扭曲的事实吗?” “你不会的,因为你怕事实根本就是二娘存心要害五姨娘。这可能性太大了,你赌不起。你宁愿事情就是如此,是五姨娘不敬在先,没了孩子也是她咎由自取。归根结底她不过就是一个妾室罢了,根本无人在乎。” 她了解二夫人,又何尝不是太过了解聂映雪。聂映雪从来都自私,对自己的母亲和妹妹更加是。 聂映雪闭了闭眼无从反驳,因为聂霜紫说得都对。 聂霜紫又道:“所以我们在此讨论这个根本无意义。” “如果你是怕我为五姨娘不平,会设计陷害二娘,那更是不必。只要你还是祁王妃,哪怕我想了一千种法子去陷害二娘,爹也不会真拿二娘怎么样的。” 说着定定盯着聂映雪,挑唇道:“这不便是你一直趋之若鹜的东西吗?权力,是真的可以只手遮天的。” “……我知道,你心底想必对我很是不屑。”脸色忽白忽青的变幻了几番,最后重新归于得体的平静,聂映雪轻吸了口气,缓缓道:“可她是我娘,就是她做了天大的错事,我也是要替她担下来的。” 聂霜紫摇了摇头:“无所谓屑与不屑的,我从前就说过,你我到底是不一样的人。只是大姐……” “多行不义必自毙。权力虽能遮天,但也不会遮你们一世的,长此以往,望你好自为之吧。” 不知为何,聂霜紫突然很想长长的叹息一声,可也不知道要为何而叹。表现的好像特别品性高洁去指责别人似的,想想又觉得可笑,她有什么资格去指手画脚别人的所做所为呢,说到底都跟她无关。 说完这些话便想离开,可走到门口了又顿住了脚步,目光看着院子里的沉沉夜色,忍不住道:“其实也不是说每个人非得生来都是好人,只是我觉得,人活在这世上总该有些不可触及的底线,或是家情,或是国义,不该毫无原则的去做任何事伤任何人。若真的纯粹的做了一个恶人,未免可悲。” 言尽于此,终于不再停留,一袭素衣迈过门槛远远而去。 聂映雪一动不动的站在祠堂中央,一瞬不瞬的望着聂霜紫走远,好久好久之后才转过身,眸光在祖宗牌位上凝视了许久才提着衣裙曲膝跪在了地上。 祠堂里的灯火明明暗暗映照在她脸上,模糊了她的神情。 从那之后,又过了五六日。 丞相府有个小妾没了孩子的事在凤城里惊不起一点波澜,甚至在相府里除了头两天有人孜孜不倦的嚼舌根外,很快也没有了半点声息,日子再度平静了下来。 五姨娘的院子也很快从门庭若市变得门可罗雀,没有什么人上门关心,偶尔有上门探访的也是那几个喜欢幸灾乐祸的主。五姨娘索性闭了大门,除了聂霜紫和聂青芙,谁来也不见。 至于聂丞相,头前两天倒是常常往五姨娘院子凑,但后来可能是因为受不了每次一见五姨娘就一副血泪俱下的惨淡模样,渐渐的也不来了。倒是聂映雪,那夜过后就在相府小住了下来,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人在后院照顾半瘫的二夫人却不停的往五姨娘的院子里送上好的药材和补品。(未完待续) 第两百一十五章:嫁衣图 第两百一十五章:嫁衣图 至此,五姨娘没了孩子的真相经过聂丞相的封口严令终于板上钉钉了下来,任凭五姨娘如何叫屈,那些冤屈也犹如石沉大海般无一人听见,就是听见了也没人敢质疑丞相大人的对错。 聂霜紫这五六日都在跟看顾五姨娘的大夫研究药膳,大多数时间不是窝在房里缝制扶桑的嫁衣就是泡在厨房里,配合大夫做好食补,以期能尽快让五姨娘恢复身体。在墨王府呆过一遭,为了治好苏垣的胃疾,聂霜紫琢磨了不少药膳,因此对药材的认识也多了不少,弄食补简直信手拈来。 她尽心尽力给五姨娘调理身体的样子在府中真是绝无仅有,连采衣都不禁对她竖起大拇指连说“难得难得”,对一个对自己并不好的人能做到这个地步,很多人觉得也真是难得了。 但在聂霜紫看来,五姨娘从前不过就是对自己没有好脸色,说了几句坏话而已,也算不得什么,没必要记恨甚至没必要在意。而且她现在没了孩子,身心俱损,在这偌大的相府里无亲无故,连唯一的依靠她爹丞相大人都是个不怎么讲感情的男人,实在是挺可怜的了。 身为妾室,本就可怜又可悲,又何必太过苛责。 让人叹息的是,纵然聂霜紫如此有心调理,五姨娘的身体也不见好转,精气神反而越来越差了。想来应是丧子之痛外加委屈,导致了她心气郁结无心在意自己的身体。 这日又至夜间,聂霜紫在屋里看着一大堆绣线犯愁,眼角余光瞥见时影对着自己的绣架一动不动看得很是认真。 轻挑秀眉:“怎么了?” “这便是战云枫所说的云华锦?” 时影看着绣架上流光溢彩,绣制到一半的嫁衣问道。 “是啊,好看吧?” 聂霜紫拿了一股银色的蚕丝在手里掂了掂,踱步走了过来坐下,抬头笑道:“这可是万金难求一匹的顶级布料呢,寻常想见都见不到。” 说来战云枫还真是大手笔,不愧是北启首富。当今太子大婚都用不到这么名贵的布料做嫁衣,他竟然能弄来给扶桑穿。 时影不语,只是面无波澜的盯着嫁衣,嫁衣上栩栩如生的扶桑花像团火一样映在她眼睛里,真的是极好看的。 过了好一会儿,似是百无聊赖,她又将绣架旁的小几上面搁着的几张嫁衣的样式图纸拿了起来道:“这些画,是做什么的?” “哦,那个啊,是做衣服的图纸来着。”时影难得在屋里陪着她闲聊,聂霜紫也不嫌她问的都是些常识问题,一边拆着绣线一边耐心的道:“做衣服要先画好图纸量好尺寸才行的,不然做出来身量大小不合适也是白忙活,这可是个精细活。” 时影点了下头,她并不懂这些。翻看过一张张画纸,正想评价一番这丫头的画工,忽地,她的目光停在了最后一张画纸上,那是扶桑这套嫁衣的成衣图。 转目看向聂霜紫:“这张图,并非是你画的。” 聂霜紫愣了下,看向她手里拿着的图,不禁抿了抿唇。 无怪乎时影说的这么笃定,实在是聂霜紫虽然厨艺精绝,绣艺超凡,但琴棋书画实在是一般一般。除了琴艺勉强能上得了台面,其他三艺在凤城大家闺秀里头来说简直不堪一提。她平日里做什么衣物画图也只能算是标准,能让自己看清样式和花样也就草草了之了,往往做出来的成品比图纸上的好看太多了。 而时影翻到这最后一张的图纸画的美轮美奂,仿若一套如火嫁衣跃然于纸上,细节之处可说是精雕细琢,下笔之用心,非精于画工之手不能画出。如此逼真的图纸跟聂霜紫草草画就的草图相比实在是天差地别,任谁都能看出不是同一个人画的。 “我之前设计了许多嫁衣的样式都不甚满意,后来,有人给我送了这张图。”聂霜紫倒也没有瞒她,如实的说了:“我第一眼看到这张图的时候,便觉得这是世上最适合扶桑的嫁衣了。那个人一定花了很多心思,才能设计的这么漂亮这么合适。” 这套嫁衣华丽精美却又轻便飘逸,不失英气,完全是为扶桑这个人才诞生的。她为了做好这套衣服琢磨透了脑子,一针一线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绣线的材质是再三挑选过认为最合适的才用,有人为扶桑设计出了近乎完美的嫁衣,她决不愿意让这套衣服因为自己有一分的瑕疵。 仿佛闻到了故事的味道,时影竟被勾起了些许好奇:“那个人,是谁?” 聂霜紫摇了摇头:“我不能告诉你。那个人说,希望只有我一个人知道,我答应了他,一辈子也不说。” 时影放下了画纸,转身回桌边坐下了。她并非喜欢窥探别人的事的人,聂霜紫说不能说,她就没了再了解的心思。 二人不再攀谈,坐了一会儿,采衣回来了。她去给五姨娘送补品了,扶桑婚期将近,这两日聂霜紫倒是深居简出了起来,一日之中也不过去看望五姨娘一次,照料五姨娘的事都交给了采衣。 采衣回来,聂霜紫照例询问了一下五姨娘的情况,采衣也照旧摇了摇头,叹气声里说明了五姨娘的情况没有起色。 聂霜紫低头绣花,淡道:“重疾有药,心病无医。虽孩子没了,可日子还是要过的。等她想明白了,病也就好了,随她去吧。” 自己心里想不开谁也帮不了,她能做的都做了,已经仁至义尽。 采衣点点头道:“小姐今天又要忙到很晚了吧?奴婢陪你。” 说着去把柜子里装针线活的小篮子拿了出来,在桌边坐下就埋头穿针引线了。 “你是在做什么?” 听见时影的询问声,采衣讶异的抬起了头。见对方认真的眼神,举高了手里的鞋垫:“时影小姐,奴婢是在绣鞋子的鞋垫。” “哦。” 时影点了下头,目光仍探究的看着她手里的东西。 “采衣,你是在给谁做鞋子啊?” 聂霜紫的声音从一侧传过来。采衣听见她的询问声,下意识的想把鞋垫藏起来。但想想又觉得现在才藏起来也太刻意了,便只好低了头小声道:“没,没做给谁,就是打发时间。” 聂霜紫微微挑了下眉:“哦?你以往打发时间不都是给我做东西的吗?我的脚什么时候变得大了,要用这么大的鞋垫?” “这个……” 采衣局促的红了红脸,还没想好怎么解释,就听时影道:“这大小,是男人的脚。” “哦~”聂霜紫笑了:“原来是做男人的鞋子啊。” “采衣长这么大还没给男人做过针线活呢。你老实说,是做给谁的啊?” “小姐……”采衣抬起头瞪了聂霜紫一眼:“你又想取笑人了,奴婢还能做给谁?” 聂霜紫无辜的摊手:“不知道啊。我是真不知道你是做给谁的。” 采衣简直想咬死自己这个无良的主子。 “是一翮大人啦。奴婢在王府受了大人很多照顾,还被他救过命。上次见他鞋子都磨坏了也没去买双新的,奴婢就想做双鞋子谢谢他。” 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采衣还是红着脸坦白了,末了补充道:“就是答谢之礼,小姐你们不要误会。” “不误会不误会。”聂霜紫笑的更欢了,点头道:“送鞋子挺好的,特别好。你用点心做,做的要穿起来舒服。好歹也是我亲自教你的针线活,别给我丢人哦。” 采衣的动作停了下来,有些气馁:“奴婢的手艺没有小姐好……” 她从来没给小姐以外的人做过东西,更何况是男人。毕竟是第一次,如果做出来他不喜欢怎么办? 聂霜紫立马就看出来了她的想法,凑过去弹了下她的小脑袋:“一翮喜不喜欢是他的事,做不做是你的心意。再者,他就是个糙汉子,能懂什么手艺?有像你这么漂亮的姑娘给他做鞋子,他就该偷笑了。” “小姐,你别乱说啦。” 采衣抬手捂着脑袋羞窘的很,急急的想转移话题,转头对时影道:“时影小姐,你每天干坐着陪小姐会不会很无聊啊?” 时影没料到采衣话锋直转朝她来了,不配合的摇了摇头。 采衣很意外:“你每天看着小姐刺绣一看就是几个时辰竟也不觉得枯燥?难道时影小姐对这个有兴趣?如果你喜欢的话不如跟我们一起做呀,这样可以打发时间。” “……”时影沉默了一下,抬眸看着两人:“我不会这个,从来也没人教过我。” “没人教你,我和采衣教你啊。”聂霜紫很想也弹一下时影的脑袋:“你喜欢什么,我们就教你什么,以前不会的东西只要你想学,我们都可以教你。” “那,教我做这个吧。” 时影抬手指了指采衣手上的东西,脑海里突然想起一个人来。 夜色如水,灯火阑珊,时光总是弹指而逝,在三人你一言我一语的穿针引线中,时辰悄然来到了深夜。 万籁俱寂,打破这份静的,是远方陡然传来的大声惊呼。 “走水了!走水了!” “快来人啊!” “快来人!快来人!后院走水了。” 已经熄了灯火的相府再次亮起一盏盏灯笼,沉睡中的人们再次被惊醒。(未完待续) 第两百一十六章:新丧 第两百一十六章:新丧 意识忽远忽近,梦境忽明忽暗,像一团浓郁的雾气笼在周身,叫人朦朦胧胧看不清环境,也辨不明自己身在何处。 聂霜紫觉得仿佛有一块石头压在自己心头,令自己昏昏沉沉的浑身难受。她想挣脱这压着自己的物什,却在这挣扎里越掉越深,直至掉进了一场熊熊燃烧的烈火里。 那冲天的火焰,将人重重包裹,头顶是不见天日的黑夜。竹林,院落,屏风,床榻,视线所及尽皆被焚为灰烬,滚滚热流,人影绰绰,还有四面八方传来的嘈杂声。 一切的一切,似要把人撕裂,置身其中只能感觉到绝望。 烈焰之中,有道瘦弱的身影屹立其中,苍白的面上泪如雨落,可无论周遭人如何呼喊,她始终一动不动的站在火里,带着视死如归的决然。 漫天的火海里,她的声音远远的传来,又近在咫尺的响在耳边。 “三小姐!你走吧!你救不了我的。” “杀人偿命,我杀了主母,杀了王妃的娘亲,就算我走出这场火我也活不了了!” “我不后悔,我只想为我的孩子报仇。我死便死了,再不能拖累你,你快走吧。” “三小姐,你是好人,但愿有下辈子,妾身能将欠你的都还给你。” “谢谢你,还愿意救我。” 那一声悠长的叹息,轰然倒塌的房梁和千钧一发之际将她推开的手犹如闷雷落下,而后炸响。 “!” 聂霜紫猛的睁开眼睛,一阵头痛之后,她揉着脑袋从床上坐了起来。 日光照亮着整个屋子,窗外依旧是虫子们叽叽喳喳的吵嚷声,细碎的让人头疼。一切仿佛都没变,但聂霜紫知道,终究是有什么不一样了。 “采衣。” 她朝外面喊了一声:“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阿紫姑娘,现在是未时了。” 推门进来的人微微一笑,聂霜紫十分诧异:“陇云,你怎么会在这里?” “属下是跟王爷一起过来的。” 陇云走到近前扶她下榻,聂霜紫一个激灵差点没掉下来:“王,王爷?他来干嘛??” “阿紫姑娘,昨夜相府失火,你就在火场里,差点受伤,知晓这个消息,王爷又怎么会不来?” “他怎么会知道?”聂霜紫刚这么问出口,心下就了然了,丞相府发生大火又能瞒得了谁呢。 此刻必然是全城都知道了。至于他们为何会知道她就在现场,想来应该是时影说的了。 于是她又换了一个问题问:“王爷现在人呢?” 陇云道:“在前厅。” “为何在前厅?” 聂霜紫很意外,王爷大侠可不会是坐下来喝茶聊天的人啊。 “王爷是外男,登门拜访自然在前厅候着了,此处是姑娘闺房,岂能说进来就进来。” 陇云跟在她身后出了房门,一边走一边回答:“虽然王爷已向陛下请求赐婚,朝野皆知,但到底圣旨还未下,姑娘和王爷也未完婚,当然还是要避嫌的。” 聂霜紫匪夷所思的回头看了她一眼,说得好像王爷大侠没有夜探过她的闺房似的。 两人来到院子里,时影和采衣都在。采衣在盯着布置丧礼的下人将院中的红灯笼换成白的,时影埋头坐在小石桌上仍在研究着怎么做好她的鞋子。 昨夜一场大火,死了两个人,唯有她还能像没事人似的专注于自己的事。 聂霜紫抬头看着院子中新挂上去的东西,那些招魂幡和白灯笼迎风招展,原本还算热闹的相府凭添了一股森然。 这些东西提醒着每一个人,有人死了。而人死了,所有过往都将烟消云散。 徒留下放不下恩怨消不去悲痛的身后人。 “小姐,你醒啦?” 采衣瞧见她出来迎了过来,有些担心的打量着她的脸色。 聂霜紫应了一声,询问道:“我让人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四小姐都准备好了,马车和灵柩都停放在后门,我们随时可以出发。” “嗯,那我们走吧,先去前厅。” 聂霜紫点点头,举步往前厅走去。采衣和陇云自是跟着,但时影不喜人多,自个先去了马车处。 路上入目所及都是丧白,远处传来喇嘛的诵经声,隐隐约约还有持续不止的哭声。聂霜紫走到一半停了停,又换了个方向往就近的定春阁而去。 二夫人的灵堂,就设在定春阁。 定春阁里,哭声阵阵,诵经声礼乐声响成一片,绕梁而上。院子里跪着的,站着的,来来往往的,都是清一色的白色丧服。 聂青芙也已换上了丧服,头上簪着几朵白色绢花,正站在院子里和付叔低声交谈着。 聂霜紫走了过去,插话道:“付叔,青芙。” “三姐,你醒啦。可休息好了?身子有没有什么不适?”青芙见她来了停下说话,很关心的问起她的身体。 聂霜紫摇了下头,问道:“你们在聊什么?” “我跟付叔在谈葬礼的具体事宜和所要宴请的宾客名单呢。我第一次处理这种事情,怕能力有限,有不周之处,所以想跟付叔再三确认。”青芙叹了口气。 “抱歉。”聂霜紫轻声道:“我本该留在家里和你一起处理的。” “三姐,你别这么说。我没事的。你就放心去吧,五姨娘她……”聂青芙说着黯然低下了头,难过道:“也该有人去送送的。” 聂霜紫不提这个,转头四顾道:“大姐呢?” “在里头。”聂青芙目光投向灵堂里面:“从昨夜开始就一直坐在里面守着二娘,不吃不喝不说话,也不让人进去打扰。” “三姐,这都怪我。”聂青芙看着满目的白,除了悲伤便是浓浓的自责:“昨天晚上,如果不是我叫大姐到我那里喝茶谈心到深夜,二娘和五姨娘也不至于……” “看到大姐现在这个样子,我便觉得,我很对不起她。” “又怎能怪到你身上呢?”聂霜紫宽慰了一句,转头对采衣几人道:“你们在外头等会,我进去看看。” 她进了灵堂,驻足看望。新落成的灵堂,新做好的牌位,其上朱红的字眼冷沉沉的回视着看着它的人。 聂霜紫收回目光,抽了三支香点上,而后进了后堂。 后堂停放着棺柩,聂映雪背对着门就跪在棺柩前。她还是昨夜冲进火场里出来后的那副狼狈的模样,连衣服也没换过。钗发皆乱,裙摆被烧,稍微收拾一下也无,完全没有她平日里的端庄得体。 聂霜紫又扫了一眼聂映雪拼了命抢救出来的二夫人的遗体,整整齐齐,倒是被收拾妥帖了。 掀裙正打算也跪下来磕两个头,聂映雪冷沉沉的声音响了起来:“你要为她收尸?” 聂霜紫的动作停了下来,点头道:“是。” “呵。”聂映雪未曾回头,声音冷的如三九腊月里的冰雪:“你要去给害死我娘的人收尸,又有什么资格来这里给我娘磕头?” 闻言,聂霜紫直起了身,也不打算磕头了,只平静的道:“你让人把五姨娘的尸体丢出聂家,不许任何人帮她料理后事,不许她的牌位进聂家祠堂。别人都怕你不去管,可这事,总得有人来做。” “好,好,好啊,从来最高尚是你!”聂映雪冷笑几声,回头瞪着她,那已经哭的再流不出泪水的眼红的吓人:“那我算什么?我死了娘,还刻薄歹毒,残忍无情吗?” “她杀了我娘,难道被丢弃乱葬岗,被野狗分食不是她该得的下场吗?” 聂霜紫秀眉微皱:“人死百罪消,你又何必跟一个尸体过不去?” “消?你告诉我怎么消?凭什么?凭什么我娘只是害没了一个没出世的孩子被打了五十个板子还不够,还得拿命去偿?”聂映雪抬手指着棺柩,恨得不能自抑:“当初呢?当初她也没了孩子,为什么没有人给她的孩子偿命?” “聂映雪。”聂霜紫看着语无伦次,竟然提起旧事来的她,语气也重了些:“我娘已经死了,你别忘了,我也差点死过。” “呵呵,那又怎么样呢?”聂映雪的手瘫了下来,表情欲哭欲笑:“根本不够的。你说得对,别人的痛不是痛,只有自己的才是。所以我们的痛不落在你身上,你是永远也不会懂的。” “你知不知道我现在有多恨,有多后悔?如果我没有眼睁睁的看着我娘被打板子而是替她求情的话,她何至于连跑都不能跑?如果我没有离开她的身边的话,那个女人又如何会找到机会下手?” “大姐……” 看着她这悲恸的样子,聂霜紫却是再说不出让她理智的话了。可事已至此,再多自责又能如何呢? “大姐,人死不能复生,该去的恩怨就让它去吧,放过死了的人也放过自己。”聂霜紫不会安慰人,也知道聂映雪现在这个状态不是好好说话的时候,淡声道:“我不是来征得你的同意的,我马上就要出发了。我过来是想着可能赶不回来送二娘了,所以想拜祭一番,你不喜欢那便也罢了。” “我决不原谅。”聂映雪复又回头对着棺柩,恨声道:“你最好把她埋远些,不要再出现在我的视线里。我若见到,必将她挖出来挫骨扬灰!” 聂霜紫抿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她也没有再说什么了,转身出了后堂。 刚踏出定春阁的院子,就看到她爹聂丞相领着苏垣和祁王往这里走。丞相府几生波折,一夜之间,本来还算精神的聂丞相仿佛都颓丧了许多。 聂霜紫停了脚步,刚好和抬眸的苏垣望了个正着。 她扬唇对他微微一笑,却是苦笑。(未完待续) 第两百一十七章:新丧(二) 第两百一十七章:郊外 聂霜紫上前见了礼,聂丞相道:“你昨夜受了惊吓,墨王殿下特地过来看你。” “让王爷挂念了。” 聂霜紫十分标准大家闺秀式的冲苏垣欠了欠身。 苏垣挑眉盯着她不语。 聂丞相也不怎么特别关注她,只抬手道:“二位王爷,灵堂就在前面,咱们是……” “本王是来看本王的王妃的。” 苏垣淡淡的丢了一句,抬脚走到了聂霜紫的面前。 “……” 聂丞相有些尴尬,笑容也挤不出来了。像你二人还未成婚,不合礼数之类的话他也只敢在心里想想,他也不敢说…… 苏煌道:“本王听闻噩耗,担心雪儿急急赶来,想必七皇弟定然也是担心急了三妹的。七皇弟想来有许多关切之语要说,岳父,就让小婿前去吊唁吧。” “王爷说的是。” 聂丞相可太需要这个台阶下了,他巴不得早点和墨王分开,迫不及待的就领着苏煌往定春阁而去。 苏煌经过聂霜紫身边时冲她一笑,直接被无视了。 苏煌想,他就这么不讨人喜欢吗? 聂丞相走了几步又回头问道:“紫儿,你五姨娘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聂霜紫低首回道:“爹放心,已经准备妥当了。女儿会在庄子里给五姨娘办场简单的法事,让她早日入土为安。” “嗯,那就好,辛苦你了。” 聂丞相点了头,顿了一下想说些什么,但见外人在场终是没有开口,转头离去了。 聂霜紫看着面前的苏垣:“王爷,我要去城郊的庄子里了。” “嗯。” “那你?” “一起。” “好。” 聂霜紫笑了笑,和苏垣相携着转身往后院而去。他们刚转过一道月洞门,听见背后传来急乱的脚步声。 聂霜紫回头看去,见定春阁前方急急奔来两个人影。走得近了才发现那是聂映梅在叶虽钧的扶持下踉踉跄跄的跑了过来,跑到定春阁门前时,聂映梅更是连哭带喊的扑了进去。 采衣道:“小姐,那是二小姐和二姑爷,我们要回去看看吗?” “算了,我们走吧。”聂霜紫转回头,紧了紧拉着苏垣的手。 聂映雪聂映梅姐妹相见必定大悲,哭的死去活来的,她最看不得这种场面了,还是算了。 采衣又道:“府里发生这样的事,老爷对外只说是遭贼走水,二夫人和五夫人皆是遭逢不幸被贼人害了,并不许人多议论。二小姐刚回来,一定也是不明真相的。” “不明真相挺好的,有时候真相对某些人来说更难以接受。” 这样的说法虽然只是她爹保全颜面的措施,但聂霜紫却反而安心了不少,毕竟聂映梅不比聂映雪能够接受二娘的为人。若是不可避免的意外,聂映梅反而能接受一点吧。 …… 凤城的郊外有一处小庄子是聂家的产业,也是聂霜紫她娘留下的产业,换言之,就是聂霜紫名下的产业。 她娘留下的产业被二娘生前占了个七七八八,剩下的都是一些不值一提的小庄子小田地,这座落在郊外的小庄子就是其中之一。因为小,因为偏僻,二娘当家做主的这些年连管也懒得管。 聂霜紫此次带了一些人就打算在这个小庄子里给五姨娘办个简单的葬礼,一应事物已经先遣了人过来准备了。她跟灵柩一到,请来的法师就在院子里开始做起了法事,这法事会做三天,聂霜紫也会在庄子里呆上三天。 在院子里看法师转来转去念往生的经文好一会儿,终是觉得头疼,聂霜紫拉着苏垣来到外面透气了。 走在田间的小路上,看着面前随风翻滚的稻浪,聂霜紫长长的吐了口气,似乎好不容易才把心中的闷气吐出来。苏垣静静的站在她身后,盯着她自我排解的样子。 二人谁也没有带,只两个人慢慢行走着。 “长玦,你知道吗,我到现在还觉得像做梦一样。”行走了好一段距离,聂霜紫开口道:“这几日回家发生的事,每一件都在我的意料之外,每一件都让我不能理解。” “我不能理解为什么五姨娘没了孩子后会振作不起来,不能理解她为什么非要杀二娘,选择这种玉石俱焚的方式,我也不能理解,在火场里的时候她为什么会推开我。” “我以为,像她那样的人应该是最爱自己的,会比任何人都惜命。所以理所当然的觉得她没了孩子以后会很快好起来重新争宠,并不曾深思过她表现出来的悲痛和异样的行为。” “直到现在我才知道,我终究还是太肤浅了,我太自以为是的给别人定了心性,否定了她也是个有血有肉的人。原来再趋炎附势,伏低做小的人,也是有视如性命的感情的。” “我为什么没有看出来呢,我要是早看出来的话……” 聂霜紫忽然说不下去了。她当然不会自责的把一切都怪到自己头上,可也不免觉得如果她早些察觉到,是不是就可以避免这样的事发生。 也因为她自以为看透人性,想着五姨娘迟早会振作,那孩子没了的真相也就不是那么迫在眉睫了。所以她才会那么安心的窝在房里制作嫁衣,没有立刻去调查真相。 她以为,五姨娘可以等的。 苏垣伸手拉住了她,两人对视,他问道:“为什么冲进火场里?” “当时是情急之下……”聂霜紫垂眸,回忆起昨夜的惊心动魄仍心有余悸:“我们发现起火的时候火势已经很大了……” 她和采衣因为肚子饿去厨房找吃的所以刚好离后院近,另外一个离后院近的就是青芙的院子了。所以最先到达现场的就是她和采衣还有聂映雪聂青芙等人,到的时候火势已经蔓延了整个屋子。 在她还兀自冷静的叫人去救火的时候,聂映雪已经不顾一切的冲进了火场里。 聂霜紫道:“大姐想救她娘,我谁都想救,但是谁也没能救到谁……” 她们冲进房间里的时候,二娘已经躺在血泊之中了,她的胸前插着把匕首,气息已绝。 二娘挨了五十个板子,尚还不能自如行动,更别提逃跑了。如果有人要出其不意的杀她,她是必死无疑的。 杀人的是五姨娘,放火的也是五姨娘。也许她从决定杀人开始就没打算活着走出那个房间了,所以当聂霜紫去拉她的时候,她怎么都不肯走,甚至在房梁塌下来之际那般决然的推开她,任由自己被埋在大火之中。 再之后,就是时影赶到,将她和聂映雪以及二娘的尸体从火场里带了出来。 那个她曾经待了三年的竹林小院,因着人迹罕至,成功的埋葬了两条人命。 “阿紫,你是不是忘了本王对你说过什么?” 苏垣表情很平静,可聂霜紫能感觉到他平静下的谴责和未出口的关心,甚至知道他想说什么,苦笑道:“长玦,我很想做一个自私自利的人。甚至为了做一个自私自利的人,对一切都漠不关心,我将自己关在后院避世了三年。可后来我发现,我是做不到的,我没有办法不去理会别人的生死,特别是就在我面前的人。” “没错,聂家的人对我不好,可他们曾经也对我很好过,不管那份好是真的还是假的,我也无法很恨他们。” “就像五姨娘,也许她不是好人,但是我总觉得她罪不致死,只要这样一想,我就忍不住想帮帮她。” 事实证明也确实是,如果五姨娘真的那么坏,不会临死之前推她一把。可现在说这些也没有意义了,五姨娘说得对,从她杀人的那一刻起她就罪无可赦了,就算活着逃离火场也逃脱不了律法的制裁,更躲不了聂映雪的报复。 聂霜紫又叹了口气:“王爷大侠,你会不会觉得我很虚伪?” 因为在五姨娘和二夫人死后她一滴眼泪也没有流。在别人看来,她为了救人甚至可以不顾自身的安危,却在人死之后无动于衷的好像死了的人是别人家的一样。所以聂映雪她们,从来都觉得她很虚伪。 可有时候救人帮人,不一定得基于有感情的基础之上啊,她在路上看到流浪猫和流浪狗还会喂吃的呢。 “不会。”苏垣重新拉起她的手,两人复又并肩而行:“本王的阿紫,是个心地善良的姑娘。” 聂霜紫笑了笑:“王爷,这还是你第一次说我善良呢。你是在哄我开心吗?” “本王不说假话,就算哄你开心,也说的是真话。” “可你不喜欢我的善良。”聂霜紫语气又低落了下来:“因为我的善良会招惹很多麻烦,你最怕麻烦了。” 苏垣停了下来,转目看着她:“阿紫,我不怕麻烦,我最怕你出事。” “我时常想,如果有什么东西能够将你的命和我的命系在一起那便好了,那无论发生何事,你我总是生死同在的。” 聂霜紫愣了,苏垣又淡淡道:“可我又想,这样对你是不公平的,因为怎么看,我都要比你短命的多。” “苏垣,你胡说什么呢?”聂霜紫不高兴了。 苏垣不语,其实欧阳阡说的话他有认真想过。有些事情是否应该对她说清楚,可是,说清楚之后呢? 看着面前的人,苏垣发现,他没有办法说。跟阿紫相比,他实在自私的可以。 只要他活着一天,她都是他的,他不放手。他甚至想,如果他找不到血菩提突破不了龙决,大限到了之后,阿紫能够跟着他而去就好了…… 苏垣转身将聂霜紫揽进了怀里,淡道:“阿紫,只要我活着,不论你惹多少麻烦都没关系。” “你可以护所有你想护着的人,我会护着你。” 聂霜紫在他怀里点点头:“嗯,我知道。” 皇宫之内,御书房里。 苏易来到此处的时候,见到自己的父皇愁眉紧锁的盯着御案上的一份奏折,脸色十分凝重。 “父皇,怎么了?” 行过君臣礼后,苏易不解的发出疑问。 “紧急军报,南宁十万大军压境。”(未完待续) 第两百一十八章:边境局势 第两百一十八章:边境局势 苏子询将自己面前的奏折递给自己儿子看。 苏易接过,一目十行的扫过,皱了眉头道:“南宁一向安分不轻易动干戈,为何会突然……” “原因不重要。”苏子询道:“当务之急是应对之策,北启边境,决不容侵犯。” 苏易点头:“父皇说的是,可要立即召集群臣商议?” 苏子询摆了摆手:“不急,情况未明,贸然召集群臣会引起慌乱。朕已命人宣了慕容辅和垣儿进宫,你坐着等会儿,待会他们来了,你与他们一同商议看看。” “是。” 闻言,苏易便在一旁落坐了,不多时自有宫人伺候茶点。 苏子询拿出一道空白圣旨,拿着御笔低头写了起来。苏易看了一会儿,好奇道:“不知父皇是在拟什么旨意?” “还能有何?不就是你皇弟的赐婚圣旨。”苏子询停下笔,抬头无奈笑道:“这臭小子都催了朕好几次了,朕再迟迟不下旨,他怕是要跑来拆皇宫了。你说说他也真是,这媳妇还能跑了不成?急成这样。” “朕打算明早上朝就当众宣旨,也好了了他一桩心愿。” “父皇,儿臣觉得,”苏易眼中闪过一丝隐晦的不悦,站了起来道:“此时赐婚不妥。” “哦,这是为何?” “儿臣也希望阿垣能尽快完婚,但是父皇也知道,丞相府新丧,丞相夫人刚刚逝世。”苏易道:“纵然聂三小姐不是亲生,不必守孝三年。但父皇自来以孝治天下,丞相夫人尸骨未寒,若此时下达赐婚圣旨难免落人口舌。儿臣建议不若推后几月?” “你说的有道理。”苏子询搁下笔,虽然不写了却皱眉道:“可是再拖几月便是年底了,年底繁忙,并不适宜举办大婚。” 这样一来,婚期就只能拖到明年了。 苏易宽慰道:“聂三小姐尚小,婚期倒不必那么紧急。父皇可等丞相府丧期过了之后先赐婚,婚期再议也不迟。” “嗯,便按你说的办吧。”苏子询收起写到一半的圣旨,拿了奏折来:“现在最要紧的,是南宁大军压境的事。” “只是怕要难为慕容辅了,他大概没办法送自己女儿出阁了。” …… 一翮骑着马几乎是飞奔到了城郊,一见到苏垣就抱拳道:“王爷,皇上急召。” 苏垣道:“何事?” “不知,探子回报有紧急军情快马加鞭送进了宫中。” 苏垣眸色微沉,转头对聂霜紫道:“阿紫……” “王爷,你去吧。”聂霜紫松开了拉着他的手,笑道:“既是急召,一定是有重要的事,你赶快入宫吧,不要让皇上久等。” 苏垣淡道:“本王会快去快回。” “嗯。” 聂霜紫站在临风的山坡上,目送苏垣骑上一翮带来的马绝尘而去,缓缓收了笑容。低眸看着自己空空的手心,眼中流露出一丝不解。 为什么,刚刚松开王爷大侠的手的一瞬间,她忽然涌起一阵心慌? 转身看着红透半边天的夕阳,聂霜紫久久不动,晚风吹起她的罗裙和青丝,像凭空铺开了一副淡雅的水墨画。 她刚刚还站在这里和王爷大侠看风景,王爷大侠说,等成婚以后,他就放下一切事务,带她去游山玩水。 聂霜紫忽然又觉得安心了。 苏垣进宫之后,直奔御书房,慕容辅已经先一步到达了。听完南宁大军压境的事,他只说了两个字。 “蹊跷。” “不错。”慕容辅也道:“南宁与我北启国力虽相当,兵力却有不足,向来避吾国锋芒,怎么突然之间有胆量举兵来犯?” 苏易道:“方才我与父皇谈论也是这样想的。我猜测,大概是南宁国内部出了问题。” “是何种问题朕不关心,朕只知道要抵御外敌,且要让外敌不敢再犯。”苏子询从御座上下来,走到三人面前:“是和是战尚且未知,一切要等派遣使者过去之后才知道,但我们要做好防范。朕要点将挂帅带兵前往边境驻守,你们可有好的人选?” “皇上。”慕容辅抱拳躬身:“东夷与我北启的交界边境历来是由老臣驻守。大军压境,老臣责无旁贷。” 苏子询按下他的手道:“慕容辅,朕知道你是最合适的人选,可是……扶桑婚期在即,朕思前想后,还是觉得另派一人先行前往比较好。你若有心,可在扶桑大婚之后再赶往边境。” “皇上,老臣半生戎马都在战场上,此时讲什么情份?若拘泥于此,老臣也不会选择保家卫国了。既保大家,便应舍小家,老臣不至于这点觉悟都没有。” 犀利的将皇上的体贴好意驳了,慕容辅道:“战场之上瞬息万变,岂有等待之理?无人会比老臣更了解边境的情况,皇上岂有弃最佳主帅人选而另选他人之理?老臣本就该领军驻守,如今只不过是早一些罢了,皇上不必顾虑。” “你倒是看得开。”苏子询也没有坚持的意思,这么一说也是给慕容辅一个留下的机会,他既然深明大义,他这个做帝王的也不会拿边境战士的生死开玩笑。 于是苏子询便只叹了一口气:“不过恐怕,扶桑要怨怪朕了。” 慕容辅瞪眼,十分不满:“皇上,你能不这么多虑吗?我慕容家的儿女不拘小节,决不会计较这种事。哪怕老臣战死沙场,他们也只会骄傲,决不会不满。” “慕容将军为国为民,鞠躬尽瘁,父皇也只是不想您留有遗憾而已。” 苏易赶忙出来打圆场,生怕他们两个说着又吵起嘴来了。慕容辅最烦啰嗦,偏偏他父皇为君最是啰嗦,真是太容易吵起来了。 苏子询也是知道慕容辅脾气的,也不再多说,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他重新坐回御座之上,看着三人。 “此次南宁领兵,借道东夷,如果东夷只是隔岸观火倒也罢了,但二者却很有可能已经达成联盟。虽南宁看似才举兵十万,但若中途东夷借兵给南宁,那对我们是大大的不利。” “若只是区区南宁,不足为惧。但若二国联手来犯,必将难以抵挡。”苏子询的声音渐渐沉了下去,除了东夷,后面还有两个虎视眈眈的国家。 战事若是大起,五国鼎立的局面必将被打破,这是苏子询并不想看到的。 一直沉默的苏垣听完这些,慢慢的抬首道:“派人前往东夷探听虚实。若有联盟,破坏。若无联盟,挑拨。” “不错,我也正有此意。”苏易点头,对苏垣目露赞许,又对苏子询道:“父皇,儿臣请命去往东夷。” 苏子询没想到他会毛遂自荐:“你去?” “是,儿臣自被立为太子以来,自知绩效平平,眼下正是一个锻炼的好机会。儿臣希望能够前往他国,一来增长阅历,二来为国分忧。” 苏易说的很认真,苏垣却道:“不可。” “为何?”苏易不解的转头看着他。 苏垣淡道:“皇兄,你是一国太子,若离开都城决不会无人知晓。倘若消息走露到敌军,你在外面被擒,我军只会越加被掣肘。” 苏易不悦:“我会小心。” 苏垣反驳:“这并非小不小心的问题。若我是敌军,得到敌国太子孤军深入的消息,我会不计代价不择手段的去搜捕你。” “但是……” 苏易还是想坚持己见,苏子询抬手阻止了他接下来的话。 “你们不必为此事争执了,这件事明天上朝和众臣商议之后再做结论。” “慕容辅即日起赶赴边境镇守边关……” 出了皇宫和慕容辅分别之后,苏垣本打算策马直接回到阿紫身边,但是他一出宫门,宫门外有个人早已等候多时了。 “王爷,千厉带着锦戈姑娘回到王府了。” 司漠如是说。 …… 苏垣说快去快回,聂霜紫理所当然的以为他很快就会回来,但是直到第二天,苏垣都没有出现。聂霜紫虽然很疑惑不解,但也没有太放在心上,因为第二天早上,她已经在去灵泉山的路上了。 时值初秋,空气微凉,山上的植物虽大多还青青郁郁,但也有不少微微发黄的草叶耸拉着垂在清晨的日头下。 聂霜紫下了马车,来到山门前,一步一台阶的举步往山上走去。这漫长的石阶在秋风落叶下,凭添了不少萧瑟之感。 聂霜紫抬头迎着秋日,微微眯着眼睛望着视线尽头的寺庙。这条路她走了无数次,从没有哪一次的心情像这次一般,既平静,又凝重。 她有一种浓烈的预感,她此次上灵泉寺,必将揭开一个沉重,埋藏多年的,不为人知的秘密。 这个秘密甚至有可能,是她根本不能承受的。 可她还是来了,她知道,那个人一直等着她来。 她这次处理五姨娘的后事之所以会选择城郊处的那个庄子,除了因为那个庄子是为数不多的庄子外,还因为那个庄子是离灵泉山最近的一个。 自从上次在宫里遇险,九死一生醒来之后,她早就想来拜访勿妄主持了,只是苦于一直没有机会。这次正好趁着五姨娘的事顺道来拜访一遭。 她心底有很多疑问,她直觉,勿妄大师都能够替她解答。所以此刻,她才怀着这种既期待又忐忑的复杂心情而来。(未完待续) 第两百一十九章:身世(一) 第两百一十九章:身世(一) 拾阶而上,寺庙内青烟袅袅,长明灯错落有致的摆放在宝殿里,如豆灯火承载着万千不灭的祈愿。 聂霜紫上了香,又给自己娘亲的长明灯添了油,在佛祖座下虔诚的磕头拜了拜。金身塑造的佛祖法相**,无悲无喜的注视着底下的信女。 聂霜紫跪了一会站了起来,转目看向站在一旁的勿妄主持。 勿妄念了声佛号,对上她的目光询问道:“三小姐,可是有惑要解?” “是。”聂霜紫点头,直接道:“主持当知我为何而来。” “那就请三小姐移步跟老衲来吧。”勿妄抬手向内做了个示意,又转头对想要跟上来的采衣道:“其他人请在此等候。” “啊,可是……”采衣没想到自己会被阻止,看向聂霜紫道:“小姐,你无论去哪里我都跟着的。” 因为涉及到她娘的隐私,聂霜紫此次上山没让时影和陇云跟着,只带了采衣一个人来,采衣并不想离她太远。 “采衣,你就在外面等着吧,如果无聊,可以去散散心看看风景。” “小姐……” 聂霜紫没有理会她想要陪同的眼神,采衣委屈的嘟起了嘴巴。可小姐已经这么说了,她只好不再跟着。 主持领着聂霜紫来到后院禅房处,左拐右拐,停在了一间毫不起眼的小禅房前。聂霜紫的目光扫过禅房匾额上的两个字,“雅闲”。 这是她以往来灵泉寺拜祭娘亲时留宿的禅房,来这里干什么? 聂霜紫转头看了看平静推开房门的主持,没有出声发问,跟着进去了。 主持一进房,直接走到了挂着大副山水图的墙壁前。等到聂霜紫也走近,他向一个方向曲指一弹,一道无形劲气射 出,墙壁应声而动,向里缓缓凹陷了下去,露出了一个可容一人通过的暗道。 通道里黑漆漆的,一路石阶蜿蜒着往下延伸,看不到尽头。 聂霜紫诧异不已,她没想到这间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禅房竟然会别有洞天,暗藏密室。 主持开了密室,却并不急着下去,而是转身对聂霜紫道:“三小姐,你想知道的东西都在下面了,请跟老衲来。” 聂霜紫微微一怔,她又望了一眼暗道,不怎么想下去道:“主持,有什么话非得到这种地方说?” “我不过是想问主持上次救我一事,并无兴趣探知主持的秘密。” “三小姐说错了,此处并非老衲藏秘之处,而是三小姐的藏密之处。三小姐所疑之事,唯有到下面一观才能说清。” 主持如此说,说完举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聂霜紫越加不解,可也许是多年来主持对她的善待有加,她没有起什么防备之心,在稍微迟疑了一下之后,她走进了暗道里。 暗道大小合适,一个人走不嫌拥挤,两个人难以并肩。原本漆黑无亮的前方,在聂霜紫走进了一小段距离后條地亮起了一小盏一小盏亮光,两侧各有一盏,一直向里延伸。 空气里开始弥漫起一股淡淡的清香,有些诡异,主持的声音在后面响了起来。 “这并非普通的灯盏,乃是用一种特殊的蛊虫磨碎之后做成的灯芯,灯油也是由剧毒的毒草提炼而来,因此只要灯盏一亮,致命蛊毒就会扩散。如果是跟我们不同的人进入此处,吸入毒气,立时便会身亡。” 聂霜紫一惊,忙转回头看他。主持笑了笑道:“三小姐不必惊慌,老衲说了,是与我们不同的人,而小姐跟老衲是一样的。这里的毒气伤害不了老衲,对三小姐更是无效。” 听闻对自己无害,聂霜紫倒是放下了一点心,挑眉道:“这是为何?” “三小姐马上就会知道了,我们继续往前走吧,快到了。” 聂霜紫盯着故弄玄虚的勿妄主持,忽然道:“我今日才知,原来我从来不曾真正认识过主持。” “无妨,从今以后认识了也不迟,小姐请。” 聂霜紫不再说话,转身前进。又走了不大一会儿,暗道终于到了尽头,眼前豁然开朗,这藏在长长暗道之后的密室出现在了面前。 踏进密室的脚步停住了,聂霜紫几乎被震撼了。 灯,密密麻麻的灯,密密麻麻的长明灯,几乎汇成了一片火光的海洋冲入了眼帘。供桌上摆放的,房顶上垂吊着的,就连四面墙壁上都凿出了无数的格子用来摆放长明灯。 这些长明灯,有的下面挂着写着人名的小木牌,有的则空空如也。聂霜紫粗略一扫之后,愣住了。 施?凡是小木牌上写着的人名,竟都姓施? “这是什么?” 心中疑惑盖顶的时候,聂霜紫已经问出了口。 “这是施氏一族的灯堂。” 勿妄主持越过她走进密室,站到了最里面的供桌之前。 “施?”聂霜紫在最初的惊讶过后也镇定下来了,一边端详着密室里头的盏盏长明灯,一边漫不经心的问道:“哪个施氏?” 勿妄神色肃穆道:“少主前不久还和墨王府的人谈论过的“天下五家绝”,这么快就忘了吗?” “哦,天下五家绝中的……”聂霜紫先是恍然,随即怔住,不解道:“你叫我什么?” “少主。”勿妄平静的重述,然后猛地转身冲聂霜紫单膝下跪道:“属下参见少主。” “什么鬼?” 聂霜紫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跪吓的后退一步,连风度都忘了。 勿妄郑重沉声道:“少主,您是我们的少主人啊!” 密室里突然刮起了一阵风,吹得灯盏摇曳,烛火不明。这风吹得聂霜紫凌乱不已,连带着头也痛了起来,仿佛有无数悉悉嗦嗦的声音挤入她的脑袋,挤得她脑袋胀痛,忍不住抬手按住。 但哪怕是这种时候,她也还是能够冷静思考。 天下五家绝,东夷施家蛊,这里的施家是东夷的施家吗?如果是,为什么会出现在北启?再者,东夷施家不是在百年前就消失了吗?难道还有后人留存于世? 那后人是谁?是她吗?她,又是谁? 等脑袋里的阵阵胀痛逐渐消退,聂霜紫心里的惊涛骇浪也平息了下来。她缓了一下,低眸看向还跪着的勿妄主持,问道:“你是谁?” 勿妄主持低首答道:“属下本名施仇,施家的施,报仇的仇。” “施仇……”聂霜紫皱了皱眉,指着自己道:“那,我又是谁?” “您是属下的少主人,是施家族人,天生蛊女,您姓施。” 勿妄说到后面隐隐有些激动,抬起头来目光炯炯的看着她。 “我姓施?”聂霜紫越发凌乱了:“那我是施家后人?我爹也是?为何他从来不说?” 聂霜紫想起自己的爹,一阵无言,她怎么看她爹都不像是个身世有故事的人…… “当然不是,少主千万不要误会。那个无用的莽夫根本不配是施家的后人,自然也不配让您冠上他的姓。”勿妄立马反驳,转头看向供桌上的其中一盏长明灯道:“身为施家后人的,是您的母亲。” 聂霜紫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看清楚了灯下木牌上的名字,“施明菁”。 “那是,我娘?” “是,主人本姓施。” “那这个施家是那个东夷的施家吗?” “是。” “以蛊传世……”聂霜紫似乎明白了些什么,追问道:“天生蛊女是什么?” “天生蛊女是早就流传于世的一种说法,至今已逾百年。这个称呼只代表了一个存在,那就是施家圣女。凡天生蛊女必是执掌施家大权的人,可也不是每一任圣女都是天生蛊女的。施氏一族创立几百年,也不过只出了四位。” 勿妄,不,应该是施仇,他看着聂霜紫的目光越加炽热:“这第四位,便是少主。” “连我娘都不是?” 聂霜紫看他摇头,不能理解:“那为什么我是?” 施仇站了起来,沉声道:“因为,您体内有蛊王。施家的女子,只有能和蛊王成功并存的人,才能成为天生蛊女。” “我自小就能够和虫类毒物交流,是因为蛊王的原因?”聂霜紫渐渐懂了,问道:“上次我之所以能死里逃生,也是因为蛊王?” “不错,在少主性命垂危之前,蛊王都是沉睡的状态。而当宿主性命垂危之际,蛊王会自动苏醒,给予宿主第二次生命。属下之前只是往少主体内放了一只极品毒物,给蛊王补充元气,免它苏醒之后会反噬宿主。” “原来如此。” 聂霜紫深深吸了一口气,她也没想到她的身世还有这么大的隐情。 问到此处,好像很多事情都懂了,疑惑已解。但聂霜紫不知为何觉得,似乎没这么简单。 她想了想道:“天生蛊女并非天生,而是人为。可是施家这么庞大的一个家族,不可能才出现四个这么少……原因是什么?” “天生蛊女,没有那么简单吧?这个称呼代表的,是什么?”聂霜紫皱眉深思,目光在周围的长明灯上流转。 “天生蛊女,它代表着天下大乱。”勿妄叹息了一声,一边陷入回忆一边道:“这是一段很久以前的历史了,久远到已成为一个传说,但当今世上,知道的人绝不在少数。” “因为蛊女现世,就会引来无数人的抢夺,它代表着名,代表着利,更代表着倾覆江山的筹码。”(未完待续) 第两百二十章:身世(二) 第两百二十章:身世(二) 这么夸张?!! 聂霜紫觉得目瞪口呆已经不足以表达她内心听见这些话的浮夸了。 看到她明显不信的样子,施仇道:“虽然有点言过其实,但天生蛊女的确是很多人争相抢夺的存在。因为施家的先祖就是一位天生蛊女,她生在乱世之中,对如今强盛的东夷国的建立功不可没,也是从那时候起,天生蛊女的说法就在天下间流传了。心怀不轨之人源源不绝,施家先祖因为不堪其扰才带着族人隐世。为了保施家根基,隐世清净,施家先祖立下明令,施家后人,决不可再练蛊女。” “仅是如此?”聂霜紫挑眉,笑道:“不尽然吧?就算施家先祖禁止,可这世间贪心的人岂会在少数?我就不信没有人偷偷修炼。” 施仇哼道:“偷偷修炼,谈何容易。天生蛊女并非人人可炼的,只有拥有施家直系血脉的施家后人才能练成。” “这一支血脉……”施仇看着聂霜紫悲痛道:“至今也只剩下少主一个人了。” “……” 聂霜紫不知作何表情,施仇又道:“所以少主,您身上的担子重逾千斤。” “什么担子?” “当然是报仇雪恨,重振施家。”施仇沉声道:“我们这些旁系的施家人,一直都在等着这一天,一直一直!” 聂霜紫睁大了眼睛,抬手阻止道:“等等,什么仇?重振?主持你怕不是搞错了什么?就凭我?如何可能?” “少主以为呢?施家百年基业怎么可能轻易覆灭?只因多年前出现了一个叛徒,这才让家族遭受了灭顶之灾。虽然时隔多年,那叛徒已经身死魂消,可他创立的势力还存在于世,我等当然要铲除它,拿回我们的东西,让施家一族重见天日。” 施仇舒了口气,让自己从满腔仇恨中脱离出来,沉声道:“至于如何报仇,少主不必担心。这百年来,施家存留下来的族人汲汲营营,早就创立了一个庞大的势力,江湖,朝廷,乃至各国之中都有我们的人。只要少主一声令下,这些人立即就能集合起来,少主天生聪慧,有这些人在手,覆灭一个东乾宗根本不在话下。” 聂霜紫仍旧不解:“如果真如你所说,你们百年经营,势力早已不可估量,为何迟迟不去报仇而要等到现在?” “那乃是因为,对方手里有蛊皇。”勿妄握了握已初显苍老的拳头,解释道:“少主有所不知,蛊中圣物并非只有蛊王,而是一王一皇,这两只蛊都是万蛊之首,难分高下。蛊王是杀生之王,蛊皇是救命之皇。施家和东乾宗同修蛊道,如果没有蛊王在,我们对上蛊皇根本毫无胜算。” “至今百年,施家和东乾宗僵持着没有轻举妄动,我们都在等,看哪一方先诞生出了天生蛊女……”施仇的语气激动了起来,扬声道:“如今,是我们赢了。” “对不起。”聂霜紫一盆冷水浇了下来,拒绝道:“我只想做个普通人。” 施仇缓缓收起了脸上激动的笑容,定定地看着她。聂霜紫迎视着他如刀的目光,又重复了一遍道:“对不起,我只想做个普通人,过平静的日子。” “平静的日子?你觉得,你还有可能过平静的日子吗?”施仇又笑了,只不过这次笑得有些冷,盯视着聂霜紫道:“不可能了。从蛊王接纳了你的血开始,你就注定不能平静的过完这一生了。” 聂霜紫心中又开始浮现不好的预感了,皱眉道:“为什么不能?” “少主,你以为这是一个选择题吗?只要你不接受就可以不必承担先辈的恩怨,可以继续过自己的生活?你错了,这从来就是一条没得选择的路。” “如果蛊王不苏醒,你尚且还能佯装平静,可蛊王总会苏醒,而且它已经苏醒,今后种种,再由不得你了。” 墙壁上有一盏灯的火光暗了下去,施仇停下了说话,转身拿了木镊子去摆弄了一下灯芯,待到火光重新亮起来后,他才道:“少主在皇宫引起的异象早已流传出去,已经有无数人注意了,一旦有人联想到久未现世的天生蛊女,这天下因少主而大乱是不可避免的了。主人所期望的,终究没能实现……” “我娘……她期望什么?” 聂霜紫咽了口口水,才发现手心早已汗湿。这种变成香饽饽,被无数人惦记的滋味真不好受。 “主人……”施仇回忆起了记忆中的女子,目光中有一丝悲痛:“她是这百年来最优秀的一个施家后人,聪明,果决,有勇有谋,无论是什么事她都能做的很好,只可惜蛊王拒绝了她。如果她能成为蛊女,一定能带领我们报仇雪恨。可惜,真的很可惜……她这样的人,不该含恨而终的死在那种地方。” “主人活着的时候,我们的势力发展到空前壮大,江湖中几乎没有可以与我们抗衡的存在。可是最后,她选择嫁给了姓聂的。因为,她要利用聂文礼的野心,一步一步的渗透北启,让北启变成我们的天下。可惜……同样可惜的是,她没能活到那时候。当一切都发展的出乎意料的顺利的时候,她发现她早已被人下了毒……” 聂霜紫听到这里,一把抓住他打断道:“我娘是被人害死的?” “是。”施仇点点头,目露阴狠:“如果让我知道凶手是谁,我绝对要让他不得好死。” “我们查不到凶手,对方做的太隐秘了。主人知道自己难逃一死之后,冷静的布置好了所有的身后事,让我们化整为零,分散到各国之中。又安排我在这里隐姓埋名,暗中调度指挥。所有的人事之中,主人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少主你,也就是在那时……主人跟属下做了个约定。” “自从施家被灭,为了报仇要修炼出蛊女,每个施家女子出生后都必须割血喂养蛊王,以试能否成为蛊王的宿主,当知道蛊王与你的血产生共鸣的时候,主人哭了很久。她期望你可以平安无忧的长大,安然度过这一世,哪怕你已经被蛊王寄宿,她还是跟属下约定,在蛊王未苏醒之前不要去打扰你。” “纵然知道不可能,她还是说,若可以,真希望蛊王在你体内可以沉睡一世。身为施家族长,她知道家门血仇要报,可她更希望她的女儿能快乐。” 聂霜紫眼睛渐渐红了,想要流泪的酸胀感让她努力的撑着眼皮,施仇的声音还在缓缓叙述:“她也郑重的嘱托了属下,若是蛊王苏醒,一定要告诉你全部的事情。她虽然不想你背负恩怨,但更不想你糊糊涂涂,有朝一日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我懂了。”聂霜紫深呼吸了一口气,平复自己的心绪道:“我会小心隐藏自己的。只要我小心……” “少主,属下告诉了你这么多。”施仇的目光微冷,语气有些危险道:“您竟一点也没有身为施家后人的自觉吗?就算不论报仇,你可是下一任施家族长,竟也丝毫不心动吗?” “我已经说了对不起了,我不愿意改变现在的生活。” 聂霜紫别过头叹息,她真的不想背负太多东西,最多,最多她会去调查害死她娘的凶手,替她娘报仇。那些沉淀了百年的恩怨,甚至牵扯到国家的事情,她真的不想管。 “属下也说了,这并非少主愿不愿意的事情。”施仇并没有意料中的生气,而是平静道:“为施家报仇,这不仅仅是施家后人的事,更关乎少主你自己的性命。” “哪怕与自己的性命挂钩,少主也要袖手旁观吗?” “……”聂霜紫愣了下,突然反应过来:“难道说,施家之所以明令禁止不许族中之人修炼成蛊女,真正的原因是因为修成蛊女会危及性命?” “不错,其实天生蛊女体内并非一只蛊,而是蛊皇蛊王同宿的,如此才可保持平衡。而如果只是其中一只,随时有被反噬的危险。也只有两只同存,才能够随心所欲的将蛊虫从体内取出,只有一只蛊王的你,是无法将蛊王取出体内的。” “蛊王若在体内停留时间太久,终有一日会无法控制。少主,您没有选择。” “您所谓的平静,只有在带领我们报了仇,拿回蛊皇才能得到。” “你们明知只有蛊王的情况下,练出来的蛊女也只是半吊子,可你们仍然这么做。”聂霜紫听到这些简直气炸了,她气极反笑道:“怪不得哪怕我从小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你们也毫不着急,因为你们笃定了,我必会妥协。” 施仇点头:“少主英明。” “你们就这么不把人命放在眼里吗?如果练成的蛊女死了,又让谁去报仇?” “少主,不是我们不把人命放在眼里,而是为了施家的血仇,任何牺牲都是值得的。”施仇沉声,抬手指向周围的长明灯道:“你眼前的长明灯都是为了施家血仇而前仆后继的烈士,他们用性命才让我等有了今天可以和东乾宗抗衡的势力。修炼蛊女必须是少主一脉的直系血亲,族人又何尝愿意拿最尊贵的你们冒险?” “可是没有办法,如果不修炼蛊女,我们施氏一族就得永远生活在暗无天日下,一刻也不敢光明正大,这如海深的血仇也无得报之期。” “少主,你已经比很多人幸运多了,至少你有了一个无仇无恨的完整童年。那些跟你流着一样血液的人,还有我这样的,我们全都是一出生就背负着这沉重的仇恨了。” 他语气里满满不甘,聂霜紫不知道如何反驳。的确,如果不是她娘,她可能未必能活得这么轻松。可她又不能完全认可,因为她只是借用了这个身体,灵魂并不属于这个世界,哪怕从出生就知道了这一切,她觉得自己也未必会成为一个满脑子只想着报仇的人。(未完待续) 第两百二十一章:风雨同悲 “我们已经等了太久了,没有耐心再等下去了。”施仇声音低沉,语气里都是压抑。 “少主你说的没错,如果你死了,就没有人能够接任报仇的重任了。所以,你是唯一的全部的希望,我们所有人都做好了陪你同生赴死的准备。” 施仇忽然又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恳切道:“少主,你已经知道一切了,请你回到我们身边来吧,带领我们重振施家。” 聂霜紫摇了摇头,一退再退:“不,不……” 不什么呢?她能拒绝吗?如果拒绝了,她就会死。体内蛊王迟早要解决的,而要解决,就必须去东夷东乾宗。而以东乾宗的势力,不依靠施家她根本对付不来。 她忽然想到了苏垣,也许可以…… “少主是在想北启的墨王殿下吗?”从她流露出来的变幻神色中,施仇读出了她的想法,“您还没有看明白吗?少主,您该清醒了。” “你跟苏垣,根本是不可能的。” “主持!”聂霜紫皱眉轻喝,愠怒道:“我敬重于你,但我不允许你为了报仇挑拨我跟他的关系。” “少主,你比我明白的多,你们之间何用别人来挑唆?”施仇冷冷一笑,“你忘了苓妃吗?” “你知道苓妃娘娘?” “当然,当年害她致死的毒药还是我潜入宫中送到皇后手里的呢。”施仇满意的看到聂霜紫白了脸色,嘲讽道:“苏垣如今爱你,不过是因为你是善良的聂家千金,一旦他知道了你是仇人之女和天生蛊女的双重身份,你以为他还能一如往昔吗?” 施仇一字一句压在她心头:“天生蛊女,任何人都抵挡不住这个诱惑,没有人能例外。” 聂霜紫立即反驳:“不会,他不是这样的人。” “就算他不是,他也不会接受你。哪怕他真的连杀母之仇都不在乎了,你也不可能会跟他在一起。” 聂霜紫瞪着他,施仇道:“少主,你很喜欢他吧?正因为你很喜欢,所以你不得不离开他回到我们身边来。因为如果你要抛弃施家后人的身份,那就是与所有的施家族人为敌。” “到时候,报仇无望的族人们就会把所有积攒的仇恨都付诸到你和你的殿下身上。你不再有人庇护,你蛊女的身份也会在天下间扩散。” “皇权不容你,江湖争夺你,族人追杀你,东乾宗会不留余力想得到你体内的蛊王,这样的后果,你承担不起,你那位殿下也承担不起。” 聂霜紫这下脸色真的吓白了。她可以不顾自己,但她不能连累苏垣,她不能把苏垣拉到万劫不复的境地来。 “为什么啊?”聂霜紫忽然很想哭,她也真的哭了,只是自己还毫无所觉,眼泪珠子无声的掉落下来:“为什么……这么逼我?” 施仇砰砰磕了两下头,歉疚道:“少主,对不起。你太善良太与世无争了,如果不让你无路可走,你根本不会舍下一切跟我们走。” “我们没有办法,没有办法啊。请你舍下吧,舍下北启的一切,身份也好人情也罢都舍下吧!” “跟我们回到东夷,回到故土。那里才是你和主人的家啊!” 无数盏长明灯灯火飘忽,犹如无数的冤魂在这漆黑的地下室里呜呜痛哭,它们挣扎着,哭喊着想要有一个人带它们回家。 聂霜紫茫然四顾,面对着这盏盏灯火不知如何是好。一瞬间竟产生了一种想逃跑的心理,她想逃跑,跑到一个没有人能找到她的地方。 可是如今,这世上已没有能让她再平静度日的地方了。 天空黑压压的塌下来一大片乌云,不多时,狂风卷着暴雨倾压而下,打乱了视线所及的天地和山林。 聂霜紫神思恍惚的走出后院禅房,来到前殿没有看见采衣的身影,她也没有去寻,径自走了出去。 人已走到宝殿的广场之上,她才惊觉天上正下着暴雨。她抬起头,任由雨水打落,一向清亮的眼睛里装满了无措。 天地之间,她站在那里,孤寂的仿佛一道无可归依的游魂。 闭了闭眼,缓解了一下雨水冲刷眼睛的不适,她复又重新抬起脚步,往下山的山道走去。 如来时一般,一步一台阶。来时晴空万里,去时满天风雨。 墨王府。 苏垣撑了伞走出云晖院。 “你要去哪里?” 清亮的女声响起在背后,苏垣执伞回头,看向那个同样拿着伞站在雨中的白衣少女。 “你怎么起来了?” “我不起来,你不就走了吗?” 少女脸色苍白,穿着白衣的身子单薄如纸。她拿着伞走近,抬头仰视着他。 “你还没回答我,苏垣,你要去哪里?” 苏垣淡道:“出去办点事。” “办事?”少女苍白的脸上划起一抹嘲讽的笑:“是去办事,还是去找她?” 苏垣皱眉:“锦戈。” “苏垣!这算什么?”锦戈的目光冷了下来,苍白的脸上有锋利的神色:“我为了你几经生死,身负重伤,你却只心心念念要去见另一个女人?” “苏垣,我不瞎不聋,你在凤城做的好事我一到这里就知道了。” “你负了我,爱上了别人,你要娶她为妻!” 雨水打湿了两人发梢,他们就这样在雨中站着对峙,久久的看着对方。 良久,苏垣转过了身,淡道:“你该休息了,回去吧。” “苏垣,你不许走!” 锦戈飞奔上去,转身拦住他之时,雨伞在雨中溅开了一圈雨花。 “你逃避什么?你为什么不回答?你是可怜我身上有伤还是可怜我喜欢了你这么多年?” “哎,你们这是做什么?” 欧阳阡急急跑过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剑拔虏张的场面,连忙凑上来打圆场。 “有什么话不能在屋子里说?非要在外面顶着大雨?”他没拿雨伞,冒着雨一手拉一个,往屋里拖,边拖边道:“好好的别搞得跟吵架似的,锦戈身子还没好,不能受凉,有事我们回屋里坐下好好说。” 谁知,谁也没有被他拉动,也没人理他。苏垣和锦戈还是冷冷的注视着对方,谁也不肯让步。 欧阳阡不好说锦戈一个姑娘家,只好冲苏垣喊道:“你说个话啊,这么大人了能不能别闹脾气?锦戈可不是外人,你能别这么折腾吗?” “锦戈。”苏垣的平静和锦戈的激动简直天差地别,他像打破一个多年的美好梦幻般,轻声道:“本王从来没有对你承诺过什么。” “有的!你有的!” 锦戈捏紧了雨伞,眼睛渐红,控诉道:“你忘了嘛?你曾经说过要给我一个清平盛世,让我和我爹一世长安,再也不受欺凌,你忘了嘛?!” “本王未忘,这个承诺至今有效。”苏垣淡道:“给你一个清平盛世并不代表会娶你。” “可我要的清平盛世就是嫁给你啊!” 锦戈哭喊了出来:“你说要护我一世,却不要我,这多可笑?你都不要我了,就算你打下万里江山送给我又有什么用?” “锦戈,你先冷静一下。”欧阳阡也顾不得自己被淋成落汤鸡了,劝解道:“苏垣现在根本谈不上娶不娶谁的问题,他的情况你还不了解吗?如果没有血菩提,他都活不长。” 锦戈红着眼,冷道:“是啊,所以我才不要命的去找血菩提,而且我已经找到了。我昨天还在多么的庆幸,我终于找到了。” “我都听说了。太好了,我们回屋去,你赶紧把血菩提拿出来吧。我们先治好苏垣的伤再谈其他的好不好,来日方长有事我们慢慢解决。” “我不!” 锦戈冷冷的打断了他的话。欧阳阡不解了:“为什么?” “你说为什么呢?” 锦戈转目扫了他一眼,又看向苏垣冷声道“除非他答应取消了跟那个女人的婚约,不再见她!不再爱她!” “锦戈!” 苏垣的声音里也带上了一丝怒火,锦戈怒极反笑:“怎么了?生气吗?我很想知道,你是要命还是要爱她。” 欧阳阡也不高兴了,急道:“锦戈,你怎么这样?怎么能拿苏垣的命开玩笑?” “怎么不行?我拼了命拿来的东西我有权做主。凭什么我不顾性命救来的男人要便宜别的女人?” “如果是这样,我宁愿他死。” 锦戈的声音散在风雨里,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 欧阳阡被噎的无话可说,正想转头劝劝苏垣,让他妥协一下得了,却听他道:“好。” 欧阳阡和锦戈都愣住了,苏垣淡道:“本王现在可以走了吗?” 锦戈脸色仿佛又苍白了几分:“苏垣……” “锦戈,你昨天伤重要本王留下,本王留下了。不是本王爱你,是本王欠你。”苏垣的声音冷了几度:“你的命比本王的命重要,你想要本王的命本王就会给。” “但本王希望你认清,在本王这里,什么也比不上她。” 苏垣转身走了,欧阳阡和锦戈站在院子里像两块石头般相顾无言。 突然,锦戈丢了雨伞,蹲下来抱头痛哭。 “呜呜呜,为什么?你们这些人是怎么办事的?为什么?为什么没有看好他?” “呜呜呜,怎么能让他把心给别人。” “他的心给了别人了,我怎么办?” “我怎么办啊……” “呜呜……” 天高地阔,人世不歇,所有悲喜都将被淹没在风雨中。(未完待续) 第两百二十二章:听星草 风还骤着,雨还大着,仿佛下一刻人就要被风雨刮落,重重跌倒在地上。 聂霜紫在半道上停了下来,山脚近在眼前,可她已经走不动了。她身上的衣服头发湿透了贴在身上,像灌了石头,让她越走越觉得身体笨重。 她丝毫不怀疑自己再走下去,剩下的路会是直接滚到头。 她索性在石阶上坐了下来,迎着满天风雨静静的思考人生。 秋天的风雨,已经算冷了,雨水更犹如一把刀子般刮在皮肤上。聂霜紫却麻木的像山道上的一块木头,一动不动的抱膝坐在台阶上,闭着眼睛感受淋雨的滋味。 她大概,从没有这样的时候。什么也不想思考,什么也不能思考,只能这样静静让自己思绪全部放空,因为一旦思考了,现实的残酷就不得不面对了。 一下下,一下下就好,她这样想,就让她在这远离尘世的山道上逃避命运一下下吧。 没过多久,耳边风雨声还在继续,她却感觉不到雨水打在身上了,有些疑惑的睁开眼。 她的眼前跳入了一抹草色蓑衣,再往上,一顶斗笠斜斜的立在她头顶,替她遮挡了些许汹涌的雨丝。 聂霜紫怔怔地,顺着拿着斗笠的手转首望向站在自己身前的那个人。 那个人背着药篓,蓑衣下的白衣衣摆沾了不少泥水,因把斗笠取了给她遮雨,自己被雨水浇了满头。少年谪仙的眉目,脸上噙着干净的笑:“阿紫姑娘。” “琴兮……” 聂霜紫怔怔望着这个仿佛从天而降的清润少年,久久不能回神,好半晌才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在下在这附近采药,途径寺庙想上去躲雨的。”琴兮抖了抖自己背上的药篓说道,将斗笠盖在了她头上。看她一脸雨水,从怀里掏了汗巾出来道:“这是干净的,阿紫姑娘若不嫌弃……” 望着眼前的人,聂霜紫不知为何,心底的难受好像散了许多。这种感觉就像是满天乌云里突兀的挤入了一片洁白的白云,虽然渺小但却夺目,硬生生减少了厚重的阴霾。 “谢谢。” 聂霜紫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好笑,伸手将汗巾拿过来了。往自己脸上随意抹了抹,让因为雨水迷蒙的视线清楚,她深呼吸了一口气站了起来,雨太大了,琴兮把斗笠给了她,自己都淋湿了。 她把斗笠摘下来递回去道:“我已经淋了个透,挡也没用,你就别害自己也湿透了。” “阿紫姑娘,山风凉爽,你这样淋雨不妥。”琴兮拿回斗笠还是给她戴上,如果不是男女有别,他会将自己身上穿着的蓑衣都脱下来给她的。 见他坚持,聂霜紫也不推拒了,正了正斗笠戴好了。 琴兮抬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满意的微微一笑。 聂霜紫见他站自己面前不动,不由奇道:“你为何还站着?” “嗯?不能站着吗?”琴兮面色凝重了下来,犹豫道:“可是阿紫姑娘你在此淋雨,在下独自离开实在放心不下。这山中虽无猛兽,毒蛇虫蚁还是不少……” 聂霜紫哭笑不得:“所以你是想在这陪我淋雨吗?” “阿紫姑娘若不愿意,在下可以离远些……” “琴兮。”聂霜紫打断他,叹了口气道:“你不用这么体贴的,你可以问我为什么在这里淋雨的。” 琴兮怔了下,摇摇头,清润一笑:“在下更想问阿紫姑娘,可以随在下去躲雨吗?” “嗯,可以啊。” 聂霜紫也展颜一笑,道:“这里离山脚近,山下就有我的马车,我们下山吧。” “好。” 两人再没有说什么,并肩往山下而去。 到山脚时,雨势终于渐渐转小。聂霜紫和琴兮刚走到马车前站定,就听到山道之上远远传来采衣的呼唤。 “小姐!小姐!你在哪里啊?小姐!” 焦急的喊声响过几遍,视线尽头才出现那个慌张找人的身影。聂霜紫抬手招呼,喊道:“采衣,我在这里,我在马车这里!” “呀,小姐!” “你怎么自己下山了啊!” 采衣看见了她,急忙往下跑来。 马车车夫同样穿着蓑衣坐在车前,见状劝道:“小姐,公子,你们进马车里等吧。你们淋了雨,小心着凉。” 琴兮道:“阿紫姑娘,你先上车吧。” “你不跟我一起上车吗?”聂霜紫看着还在淅淅沥沥下着的雨,道:“雨还没停呢,你还是跟我一起坐马车回去吧。” “在下此次出来要采的草药还缺几味。既然将阿紫姑娘送下山了,在下也该跟姑娘道别了。” 琴兮拒绝了聂霜紫的好意,见她担心的看着自己被淋湿的样子,笑道:“阿紫姑娘放心,在下是习武之人,这点雨不算什么的。” 他这么说了,聂霜紫没有一意孤行的挽留,只是认真道:“琴兮,谢谢你。” 琴兮有些错愕:“谢在下什么?” “谢你什么都不问,谢你什么都没说。” 聂霜苦笑了一下。老实说,就算他真的问了,她也什么都不想说。 “阿紫姑娘。”琴兮不会安慰人,沉默了一下放下药篓,从满满的一筐药材里找出一株青翠欲滴的草药,递给聂霜紫道:“此株名为听星草。” 聂霜紫不明所以的接过了:“听星草?” “是,听星草生在高处,最喜临风而长,到了夜间,星辰出来的时候便会开出星星点点的小花,星辰越多,花开越多,若有月无星,它便闭叶而眠,故此得名听星。” “这般神奇?” 聂霜紫打量着自己手里这株平平无奇的小草药,难以想象。 琴兮颔首,继续道:“在民间,因为听星花望星而放,似想摘星,人们还称它为痴心草,痴心妄想的痴心。可在下看来,这世间许多东西都是得不到的,但得不到未必不能去喜欢。喜欢和拥有本不冲突,唯心而已。” “得之是幸,失之是命,在下觉得听星草痴于望星便是如此。而听星草的药效,清心明目,不也在述说着这一点么?” 琴兮的话音落下之后好一会儿,聂霜紫才道:“琴兮……”她吸吸鼻子,感激道:“你真的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我现在好庆幸,如今出现在我身边的人是你。” 这个人,善良又干净,甚至不用做什么,只一出现,就好像能够轻易救赎他人。方才在山道上,她有一瞬觉得自己就这么淋着淋着,要被风雨打进地狱里去。是他出现了,递给她一顶斗笠,无声的站在她身前遮风挡雨,犹如一只从人间伸来的手,将她从万丈深渊拉到了人世里。 现在这听星草,更是帮她拨开了重重迷雾。清心明目,多么难能可贵的四个字。 “小姐,小姐!” 采衣气喘吁吁的跑了下来站定在两人身前,她撑着把伞,怀里还抱着一把,一边喘一边道:“小姐,你怎么自己下山了啊?还淋成这样!奴婢看天黑了觉得要下雨,怕你急着下山没雨伞就去找庙里的师父借伞了。” “唉,奴婢就走开这么一会儿,你怎么就弄成这样了呢?快,快上车,奴婢给你换衣服!” 采衣跟琴兮打了声招呼,就想拖着聂霜紫上马车了。 聂霜紫抱着听星草被采衣拖到马车前,上车前回头看了琴兮一眼道:“这株听心草我很喜欢,我会把它好好养着的。” 琴兮冲她一笑,笑容如清风明月,清透绝伦。 待到两位姑娘进了马车,他重新戴上了斗笠,转身走进了雨幕中的山林里。 车夫扬鞭,马车缓缓动了起来,往来时路走去。 “小姐,你怎么跟抱着个宝贝似的抱着一株草啊?” 马车里,给聂霜紫换完衣服正替她擦着头发的采衣疑惑的问道。 聂霜紫正捧着听星草左看右看,打量个不停呢,闻言道:“从今以后它就是我的宝贝了。” “为何啊?” “说了你也不懂。” “好吧。”采衣不能理解,只好略过,问道:“那主持跟小姐你说了什么啊?” 聂霜紫神情一顿,缓缓垂下了眸:“没什么。” “就是跟我说了很多,我从前都不知道的事。” 灵泉寺的禅房暗室里,施仇面对着房间里的无数灯盏,沉默的站着。 暗室的通道里传来叮叮当当的铃铛声响,一道人影走了进来,停在他身后。 “我说过了,她太懦弱了,我们的未来为什么要寄托在一个毫无雄心壮志的人身上?” 施仇回身看向站在自己身后的女孩,说话的语气不再是对着聂霜紫的恭敬,而是带着长者的威严:“流光,不许对少主不敬。” “她算什么少主?你没看到她的态度吗?”流光柳眉倒竖,满是嫌弃:“她什么都不知道,就算知道了也只想逃避,这样的人怎么能让我们报仇雪恨?” “住口。少主不是懦弱,只是暂时无法接受罢了。” 流光冷道:“她就是懦弱!你看她连对自己母亲的死都这么无动于衷,只想我们不要打扰她,她不但懦弱,她还自私!” “就算如此,她也是我们的少主。你是我的义女,就该死心塌地的追随她。” “义父。”流光跺了下脚,身上的铃铛叮当作响:“我的蛊术天赋一点也不会输给她,为什么我们非要靠她?” “哼。”施仇哼了一声,打击她道:“你蛊术天赋再高,也不是天生蛊女。” “只这一点,你就永远也及不上少主。”(未完待续) 第两百二十三章:送别(一) …雨渐渐停了,厚积的云层散去,一点阳光洒落下来。 马车回到了别庄,庄子里还在咿咿呀呀的做着法事。聂霜紫撩开车帘,看到苏垣就站在庄子大门前,背着双手面向她们这个方向。 她放下帘子,使劲的揉了把脸,调整好情绪的时候,马车已经停了下来。 下了马车,聂霜紫三两步扑进苏垣怀里,把他抱得紧紧的。 这让本来要询问她去了哪里的苏垣有些意外,低头看着她的脑袋道:“怎么了?” 采衣识趣的不去打扰,下了车默默的进庄子里了。 “没什么,就是有点想你了。”聂霜紫埋在他怀里,声音闷闷的:“你不是说快去快回么?怎么现在才回?” “抱歉,出了点事。” 苏垣拍拍她的头,安抚道:“以后不会了。” 聂霜紫抬起脸问道:“出了什么事啊?” “边境有紧急军情,慕容将军要回边境驻守了。” “慕容伯伯?”聂霜紫站直了,抓着他袖子问道:“情况很严重吗?慕容伯伯要什么时候走?” 苏垣淡道:“后日。” “这么快?那扶桑……” “她会理解的。”苏垣拉着她进庄子了,刚下完雨空气还是挺冷,他敏锐的察觉到她的手脚冰凉。 聂霜紫乖巧的任他将自己拉到火盆旁坐下,扫了一眼已经进行的差不多的法事,叹息道:“既如此,我要快点赶回去送送慕容伯伯才行。” “慕容伯伯回来没多久,没想到这么快又要跟他告别了。” “阿紫。” 苏垣在她面前蹲下,拉了她的手解释道:“本王这次会耽搁,是因为锦戈来北启了。” “锦戈?” 聂霜紫听见这个陌生的名字先是一愣,随即才从记忆里翻出了这个人来。 是她,那个挂在王爷大侠书房里的画像上的女孩。 聂霜紫如临大敌,不安的看着面前的人,忐忑道:“她……” “她为了帮本王找一件东西受了伤,所以本王才没及时回来。”苏垣很平静的叙述道:“阿紫,本王跟你说过,在西启,她救过本王的命,很多次。她对本王而言,是个特别的人,本王没办法不管她。”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聂霜紫有点想哭鼻子了:“你下一刻不会是要告诉我,你要对她负责,所以要让我接纳她吧?” “……”苏垣默了一会,才道:“本王想娶的人只有你一个。” “也只会有你一个。” 聂霜紫松了口气,疑惑道:“那你为何要跟我说她?” “本王觉得有必要跟你坦白。” “怎么会?我又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爱胡思乱想的女人。” 聂霜紫偷翻了个白眼,不满他竟然这样想她。 没想到苏垣还认真道:“不,你是。” “我不是!” “你是。”苏垣又加重了语气,淡声道:“皇兄说过,女人心里若装了一个人眼里便揉不得沙子。如今我身边出现了沙子,你不可能不在意。” “除非你……” “我在意我在意!”聂霜紫连忙改口,抓紧苏垣的手道:“王爷你说得对,幸好你说清楚了,不然我肯定要吃飞醋的。” “但是即便王爷说清楚了,平时也要洁身自爱,不能跟她太亲近了,否则我还是会吃醋的。” 苏垣淡淡颔首,对她的态度满意了。 这一日,苏垣没有回王府,留在别庄里陪着聂霜紫。 聂霜紫让人找了个漂亮的花盆,把听星草细心的栽种好了。听星草草叶修长,叶脉淡红,草叶中间簇拥着星星点点如米粒大小的淡黄花骨朵儿。 聂霜紫十分想看看它开花的样子,是否真像琴兮说的那样神奇。到了夜间,她打开窗户一看,发现没有月亮,星辰稀稀疏疏的缀于夜幕。 于是她兴致大起,让苏垣把她抱到了屋顶上,决定一观听星花开花的样子。 可惜,也许是因为被挖出来过又移栽,听星草没有开花,反而奄奄的垂着叶子很是无精打采,她没能如愿以偿。 聂霜紫叹了口气,有些失望的把花盆塞给了苏垣,自己托腮数星星。 苏垣看着这被塞到自己怀中的东西,英眉微皱:“你这是从哪里弄来的草?” “琴兮送我的啊。” 聂霜紫头也不回的回答道,视线望向下方的一片素白,心里想着明天五姨娘就下葬了。等明天这边事了,她就立刻回去看慕容伯伯,正好扶桑的嫁衣也在前几日完成了,可以一起带过去,也让慕容伯伯看看自己女儿出嫁时的样子…… 她丝毫没有注意到苏垣微黑的脸色,也猜不到他此刻有多想把手里的花盆丢出去。 第二日,送五姨娘出殡以后,聂霜紫回了相府。苏垣因为要上朝,一早就离开了,她回到相府时已经是下午。 回了房间打包好扶桑的嫁衣,聂霜紫带着采衣陇云等人又马不停蹄的去了慕容府。回来时经过定春阁,里头戚戚哀哀的哭声仍然绕梁不去,二夫人的法事还在继续。 二夫人举办的是大型法事,要在府中停灵七日。此时聂王两家的亲戚好友已经差不多全部到场了,相府里里外外都是奔丧的客人。 聂霜紫回来的低调,离开的也低调。王家的人都跟二夫人一个鼻孔出气,并不喜欢她这个压聂映雪一头的嫡三小姐,她没必要此时去找不痛快。 慕容府,慕容辅书房。 慕容辅低头看着这两日加急送来的公文,战云枫默不吭声的坐在一边。 公文上写着南宁大军压境后就没有动静了,并不曾主动挑起战事,偶有矛盾也只是在边境小镇上弄点风波,大多很快就被平息。 这两日上朝,派遣往南宁的使者人选还没有定下来,争议不断,令人很是头疼。唯今之计,是他要先快马加鞭赶往边境稳定局势,以防南宁突然发难。 看完公文,慕容辅捋了捋胡子,抬头看向老实坐着的战云枫道:“女婿啊。” 战云枫拱了拱手:“岳父大人有何吩咐?” “老夫明日就要离开了,你和扶桑的喜酒是喝不上了。”慕容辅长叹了一声,凝眉道:“我也不说那些矫情的话了,我就这么一个女儿,你当知道怎么做。” 战云枫早已猜到他想说什么了,保证道:“岳父放心,小婿对扶桑是真心的,决不会有负于她。虽婚期不可改,但我和扶桑的喜酒您一定可以喝上的。等您回来,我和扶桑一定给您补上。” “嗯,算你小子有心。”慕容辅爽朗的笑了一声,站了起来拍了拍他的肩,放心道:“你们二人的婚事能够促成虽然是意外,但这些日子以来,你小子的表现深得我心,我也相信,你必会好好对我女儿。” “所以,别的我也没什么好嘱咐的了。男子汉大丈夫,做的永远比说的重要。” 战云枫点点头,不再做口头保证。他今后有大把时间去向所有人证明,慕容扶桑嫁给他绝对值得。 “去吧,去看看丫头和小子在干什么,等会大家一起吃个晚饭。”慕容辅说着打开房门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嘟囔:“阿紫这丫头也不知道在干什么,都不来送送她慕容伯伯我……” 候在书房外面的战宣进房将战云枫推了出来,跟上了慕容辅的脚步。 扶桑正在后院练武场指点云牙和扶澈过招。 慕容家的儿女,不管刮风下雨还是上战场死了人,每天的习武都必不可少,如有偷懒,就要受罚。在这样严格的家规下,云牙的身手都肉眼可见的好了起来。当然,和扶澈比试,他还是只有被虐的份。 交手不过几回合,他就已经被打的节节败退,只有抵挡没有还手的份了,胜负依旧没有任何悬念。 扶桑看的兴致缺缺,面上表情有点闷闷不乐。她正因为自己老爹明天就要离开去战场而低沉,生在兵戎世家,她能理解却不代表不会难受。 她难受的不是她爹不能送她出嫁,这场婚事本也就是阴差阳错。她难受的是从此以后,大概再没有陪她爹一起上战场的机会了,再也不会有和士兵们并肩作战的机会了。 从前任性尚还可以,嫁了人以后可就由不得她了。身为**,只能在家中相夫教子,她没有这个权利了。 扶桑正兀自发呆叹息,慕容辅就带着战云枫过来了。 看见战云枫,扶桑柳眉一扬,他怎么又来了?好歹也是战家家主,这么闲的吗? 慕容辅走过来一看见两个小子比试的招式,骂骂咧咧的上去教训了,显然早已不当战云枫是外人。 扶桑道:“你怎么又上我家了?” 战云枫笑了笑:“岳父让我过来吃饭。” “你最近腿怎么样了?如星的师兄上次给你开的药效果好吗?”扶桑嘴上问着,人已经蹲了下来去捏他的腿。 战云枫抓住了她的手,握在手心笑道:“挺好的,感觉骨头硬朗了不少。” “我有在跟如星学促进恢复的按摩手法,有空了我给你试试?”扶桑娇俏的瞪了他一眼,也许是因为被摸惯了,倒没有像以前那么不自在了。 “这个不急。” 战云枫压低了声音,凑近她耳边道:“等我们成亲了以后,你可以天天给我试,我都不介意。但是现在,我们还是低调点,毕竟有其他人在场。” 扶桑愣了下,忽然脸颊一热,甩开他的手站了起来,羞窘道:“胡说什么呢!” 战宣默默的退到了角落,无声的别过了脸看风景。 几人在练武场笑闹了一会儿,门房来报,聂三小姐和墨王爷来访了。(未完待续) 第两百二十四章:送别(二) 聂霜紫和苏垣是在慕容府门口碰到的。聂霜紫微有意外,苏垣却在意料之中。 他本就是估摸着她要过来了,才出门往慕容府而来的。 慕容辅见到聂霜紫自然是喜不自胜,要知道走了之后就吃不到她做的酱猪蹄了,能吃上一回是一回。 战云枫倒是很是好奇的看着聂霜紫抱着的包裹,询问道:“阿紫姑娘,你手里抱着的是什么?” “难道是给伯伯我的礼物?”慕容辅开怀道:“你看看你这丫头,人来了就好了啊,怎么还带礼物过来呢?” “慕容伯伯,这的确是我给你带来的礼物呢。” 聂霜紫笑了笑,把包裹打开,一袭鲜红的嫁衣整整齐齐的放在包袱中。 “这,这是什么礼物?”慕容辅吹了吹胡子,瞪眼道:“丫头你怎么还拿慕容伯伯开玩笑?这明明是你们姑娘家穿的衣服,给伯伯干嘛?” 扶桑和战云枫一愣,这不是…… “慕容伯伯,这是扶桑的嫁衣啊。”聂霜紫把包袱放在石桌上,回头笑道:“你不能跟我们一起看扶桑出嫁,阿紫把衣服拿过来,让你提前看一下扶桑穿嫁衣的样子不好么?” 聂霜紫还指了指自己的黑眼圈道:“为了提前把这衣服做好,我熬了好几个晚上呢,怎么就不算礼物了。” 慕容辅一想也是,不能喝喜酒看看自己女儿穿嫁衣的样子也好啊。 扶澈也拉了拉他的袖子道:“是啊,爹,这衣服好漂亮,你让姐姐穿着给你看看嘛。” 慕容辅哈哈笑:“好,好。还是阿紫丫头体贴。” 聂霜紫见慕容辅高兴,拉了拉扶桑道:“扶桑,你穿来给慕容伯伯看下吧。” “这……”慕容扶桑迟疑了一下,看到自己老爹那高兴又期待的样子,点头道:“好吧。” 扶桑抱起衣服和聂霜紫往自己房间走,走了几步回头看身后一大群人都跟了过来,扫了一眼,指着战云枫。 “你,不许跟过来。” 战云枫一怔:“为何?” 聂霜紫道:“这还能为何?战大哥你要是事先看过了,成亲那日就没有惊喜了。” “对啊对啊。” 扶澈连连点头,拉着云牙挡在了战云枫面前道:“姐夫,你不可以提前看新娘子的。” “……” 战云枫无可反驳。 聂霜紫看向众人后面一直不吭声的苏垣,问道:“王爷想过来看扶桑穿嫁衣的样子吗?” 聂霜紫这么一问,战云枫脸色就变了,回头目光戒备的看着苏垣。 如果说他没得看,那苏垣肯定也不能看。他可不愿意他媳妇穿嫁衣的样子被别的男人看了。 苏垣读懂了战云枫目光里的意味,淡道:“没兴趣。” 要不是嫌有损形象,他估计会翻个白眼丢给他。 聂霜紫猜到他会这么说,笑了笑:“那好吧,那你在这里陪着战大哥喝茶,要看着他哦。” 聂霜紫拉着扶桑去她房间了。 换上嫁衣,清霜和采衣一番简单打扮,等扶桑从梳妆台站起来的时候,聂霜紫眼前一亮。 扶桑真不愧是数一数二的大美人,穿上嫁衣竟然这么好看。这件嫁衣也如她所料,真的很适合扶桑。 扶桑有点惊喜的看着自己身上的衣服,抬袖左动右动道:“我原本觉得嫁衣穿起来都会很累赘,我肯定会别扭的,没想到这衣服穿起来这么轻便。” “阿紫,你的手艺未免也太好了吧?” “是啊是,真好看!真特别!” 采衣和清霜也拍手附和。 这件嫁衣设计贴身,广袖柔软,行走之间似有彩云在衣裙上流转,真不亏是有名的云华锦。 “是你人长得好看,才显得这衣服好。” 聂霜紫高兴极了,迫不及待的打开房门让扶桑出去。 慕容辅和扶澈云牙就站在院子里等着,房门一开,他们就齐齐转过了头,立时又整齐的惊叹不已。 扶桑穿着嫁衣,从房里慢慢踱出,一步一莲华,一瞬之间仿佛天上的光彩都聚到了她一人身上般,令人几近移不开目光。 这还只是简单妆扮了下,若是成亲当天,细心打扮之后,真不知道又是何种风姿。 扶澈立刻就跑了过来围着自己姐姐打转了,嘴上连说好看好看,慕容辅更是直接哈哈大笑,笑里尽是满意和自豪。 扶桑翻了个白眼:“行了吧你们,有没有这么夸张?” “怎么就夸张了?”慕容辅心情甚好,得意道:“我的女儿,什么样的赞美都不夸张。” 他嘴上这样笑着说,眼里却浮上了一层雾气。 “爹,你这是干嘛……” 扶桑连忙走近几步,抓住了他的手。 “没什么,我这是高兴的。”慕容辅眨了眨眼,把雾气眨走,拍了拍她的手道:“扶桑,你不要怪爹。” “你娘走了,爹也不能送你出嫁……” “爹!你说这些做什么!”扶桑打断了他的话,不悦道:“我不许你这么说,不许你觉得对不起我。” 慕容辅叹道:“爹不是觉得对不起你,爹是怕你有遗憾。” “爹,只要你好好保重自己,女儿就不会有遗憾的。”扶桑微微一笑,心里却很酸涩:“从小到大,你都护着宠着我和扶澈,哪怕全天下的人都骂你护短护到不分是非,你还是护着我们。我是你的女儿,可我从来没做过让你省心的事,还总是率性而为,你从来都没有怪过我。” “我说想进宫当太子妃你就厚着脸皮去求皇上,我任性想跟着你去战场,你就带着我去。皇上赐婚我不愿意嫁,你也义无反顾的为我去抗旨……”扶桑说着哭了出来,哽咽道:“是我,爹,从来都是我对不起你。” “哎,你这丫头,怎么劝我劝着劝着自己哭了起来呢?” 慕容辅哭笑不得,抬起布满老茧的手替她擦了擦眼泪,看着自己梨花带雨的宝贝女儿,拍了拍她的脑袋道:“从今以后啊,有另外一个人代替爹护着你了。” “爹……”扶桑泪眼朦胧。 “别哭了,你看看爹给你准备的礼物。”慕容辅从怀里掏出来了一个小盒子,打开来看,里面是一个黄金打造的吊坠,形状是一把小刀,看起来很是精致。 慕容辅把它递给扶桑,说道:“我把你娘留下的金镯子融了,做成了这个。你向来不喜欢穿金戴银,所以我想镯子给了你,你肯定也不带。” “当时工匠问你爹我,打成什么样子的。我想我们慕容家是将军府,你又向来喜欢习武,当然是打成武器了。我把这个当成你新婚的礼物,算是我和你娘共同的心意了,就算你以后嫁了人,也永远是慕容家的人。” “原本是想等你出嫁那日再给的,现在只能提前给你了。丫头你看看,喜欢不?” 慕容辅说着把盒子往前递了递,催促扶桑看看。 扶桑接过盒子,把里面的吊坠拿出来一看,难受的咬着嘴唇,最终还是没忍住嚎啕出来:“爹!” 她扑到慕容辅怀里,埋头大哭:“我不想嫁我不想嫁!我不想跟你分开,我想陪着你去边境,我不想嫁人啊呜呜……” 她好难过,真的好难过。她不想嫁人离开慕容家,不想从此以后回来都是客人不是家人,更不想不能承欢她爹膝下,只能冠上别人的姓从此了却一生。 “姐姐……”扶澈拉了拉哭成花猫的扶桑,劝道:“别哭了,爹会难过的。” 聂霜紫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带着云牙采衣离开了,院子里就剩下他们三个一家人抱成一团,难分难舍。 “姐姐。”云牙抬头看向拉着自己的聂霜紫,轻轻喊了一声。 聂霜紫转头看他:“怎么了?” “我想我娘了。” 云牙黯然的垂下了头,复又抬起来恳切道:“你不要生气,我就想一会儿,不会跟你啰嗦的。” 聂霜紫停了脚步,蹲下来摸摸他的头:“云牙,想自己的亲人是没有罪的,你想怎么想都可以。我不会生气,任何人也没资格生气。” “你如果想你娘了不想憋着,想跟人倾诉你就跟我说,我们不是说好了吗?我做你的姐姐,我也是你的亲人。” “嗯,谢谢你姐姐。”云牙想了想,又道:“那姐姐难过吗?” “嗯?” “我看到扶桑姐姐和扶澈他们一家,想起我娘就很难过。以前我也是有人疼的,我娘死了以后就没有人疼了。姐姐你有很多家人,可是他们好像对你都不好。” 云牙想起在相府待的那段时间,担忧的看着聂霜紫:“看到扶桑姐姐,姐姐你会不会很难过?” “不会啊。”聂霜紫摇头,笑道:“相反我很开心。我开心扶桑有这么疼她的爹,也开心我能认识慕容伯伯他们这么好的人。” “虽然我的家人对我不算很好,可是慕容伯伯一直像父亲一样宠着我和扶桑。在他们这里,我得到了很多的。”聂霜紫说着,想起了施仇,不禁失落。 “就是因为他们太好了,所以我也才这么舍不得。” 要是她能一直以聂霜紫的身份留在他们身边就好了。因为太温暖,所以眷恋不去,难以舍下。 她又牵起了云牙的手,认真道:“云牙,你一定要好好珍惜你现在的生活。能跟他们做一家人,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事了。” 云牙点点头,抓紧了她的手。(未完待续) 第两百二十五章:爱生千般样,多是求不得。 如星背着自己的小药箱,蹦蹦跳跳的在山中小道上走着,嘴上还哼着小曲儿,心情愉悦。 再往前不远,就是流云山庄。 闻天夏前段时间不知为何受了重伤,萧钰宸特地请她来照顾,如星很是高兴。 一是萧钰宸认可她的医术,二是她不用再整天绞尽脑汁想着借口往流云山庄跑。所以她这段时间每过几天就会上流云山庄来,察看闻天夏的伤势。 蹦蹦跳跳的到了流云山庄,如星拍了拍衣服,驾轻就熟的往萧钰宸的房间走去。 她来了太多次,山庄里的人几乎都认识她,再加上萧钰宸说过她可以自由出入,所以山庄里的人见到她都见怪不怪,很多人都亲切的打着招呼。 如星来到萧钰宸的房间门口,正准备敲门,却听到房间里头传来两个女孩子的说话声。 如星顿了顿,她认得这两个声音,这是平时负责收拾萧钰宸房间的两个丫鬟。一般她们在收拾房间,萧钰宸是不会在房里的,如星转身打算离开,房间里突然又传出来了一声哐当声响。 像是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 随即,如星就听到了一个女孩训斥另一个女孩的声音。 “你小心点!怎么把这管铃打落下来了?” “我不小心的,我想擦窗沿上面,谁知道没踩稳,一不小心就刮到这管铃了。” “你也太不当心了,还不赶紧捡起来看有没有摔坏!” “这管铃可是庄主很宝贝的东西,要是弄坏了你几个脑袋都赔不起呢。” “啊?我,我不是故意的啊。我赶紧看看。” 一串铃铛声清脆的响起,仿佛有人拿着摇了起来。 “还好还好,没摔坏。我重新挂上去就好了。” “嗯,还不赶紧的。” “这管铃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啊?为什么庄主很宝贝它?” “这我就不知道了,听说是有人送给庄主的,庄主拿回来就很宝贝。看这东西这么精致,许是姑娘家做的。” “姑娘家?莫不是是庄主的心上人?所以庄主才这么宝贝?” “搞不好就真是这么一回事呢?咱们庄主也到了成婚的年纪了,迟迟不提婚事,多半是心里有了人的。” “若真是如此,我可差点就犯了大错了,真是万幸。” 如星本是无意听见,听了两句后就愣住了。她起初是听到管铃二字,想起来自己曾代阿紫送给过萧大哥一串青竹管铃,谁知听到后面,她就再也迈不动脚步了。 一种沉重的,异样的感觉缓缓攀上她的心头,让她犹如被钉在了原地,半天回不过神来。 直到房门被打开,两个丫鬟齐齐走出来一同看见了站在房门前的她。 “啊,如星姑娘,你来啦?” 粉衣丫鬟看到她惊讶的喊了一声,随即和绿衣丫鬟一起行了个礼,笑道:“如星姑娘,你是来找庄主的吧?庄主现如今不在庄中呢。” “啊,哦。”如星猛地回神,微笑道:“没关系,我就是顺便来看看萧大哥。我这次来是来检查闻大哥的伤势恢复情况的。” “既然萧大哥不在,那我看了闻大哥就回去了。” 如星向两人告别,转身往闻天夏住的地方而去。 两个丫鬟目送她的背影,窃窃私语的交谈了起来。绿衣丫鬟扯了扯粉衣姑娘的袖子,说道:“我看如星姑娘跟我们庄主感情很好,会不会她就是我们庄主的心上人啊?我见除了她,也没别的姑娘这般受庄主的厚待了。” “当然不是。”粉衣丫鬟立即反驳了,望着如星消失的方向摇了摇头:“你可千万不要误会,她可不是庄主的心上人。她喜欢我们庄主,倒是昭然若揭,我们庄主喜欢她可不见得。” “你如何知道的?”绿衣丫鬟明显不信,道:“庄主喜欢谁又不会跟你说,你为何说的如此笃定。”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粉衣丫鬟一听她这么问,立时得意起来:“庄主当然不会跟我们这种下人说,我啊,是恰好听见的。” “前段时日闻公子行动不便,有一日我去给闻公子送饭正好碰到庄主也在,我就听到了闻公子问庄主,是不是对如星姑娘有意思。我当时听的明明白白的,庄主立刻就否认了,说他最多只把如星姑娘当成妹妹看,决无男女之情。” “唉,我看如星姑娘整日往我们山庄跑,想来是喜欢我们庄主喜欢的紧,只怕最后仍旧是要落得个痴心错付的下场。我们庄主是少有的人中之杰,喜欢他的女子何其多,像如星姑娘这样的,我早就不知道见了多少了。” 粉衣丫鬟说着叹了一口气:“喜欢又能怎么样呢?再喜欢,庄主若不喜欢,还不是只能自己黯然神伤。” 绿衣丫鬟点了点头:“你说的是啊。” 两个丫鬟你一句我一句,抱着擦洗的用具离开了。 不远处的花丛后,如星站立不动,豆大的泪珠一颗接一颗的从她漂亮的眼睛里掉落。 两个丫鬟的对话犹如魔音般回荡在她的脑袋里,令她心脏紧缩,疼痛不已。 萧大哥不喜欢她,他宝贝的那串青竹管铃是阿紫送的,所以萧大哥喜欢的人,是阿紫吗? 从未体会过这种心酸不已的滋味,如星难受的眼泪怎么止都止不住。 好半天后,她才失魂落魄的走到了闻天夏的住处。 闻天夏正在院子里晒太阳,活动身体。他在江湖上受了点伤,休养了差不多一个月才见好。 如星一走近,闻天夏一瞥见她就发觉了不对了:“如星小妹,你怎么了?垂头丧气的?” “没什么。”如星声音闷闷的:“闻大哥你坐下来,我给你检查一下身体。” “真的没什么吗?” 闻天夏在院子里的石桌上坐下了,双目仍是在打量着她:“怎么眼睛红红的?哭了?谁欺负你了?” 如星摇摇头,拉过他的手就把起了脉来。可她心绪不宁,把了半天也没把出个什么,搭着脉半天不动。 闻天夏这下是真确定有事了,抽回了自己的手,在如星眼前晃了晃:“你这还叫没事呢?快说怎么了。” “闻大哥。”如星神情低落,抬眸看着他:“有件事我想问你,你能不能如实回答我?” 闻天夏点了头:“能,什么事?” “萧大哥他是不是不喜欢我?” “……” 闻天夏很意外,他没想到如星会石破天惊的来这么一句。面对她殷切的目光,他道:“喜欢啊,怎么会不喜欢呢?” 如星现在可没那么好糊弄了,她轻而易举的打破闻天夏莫棱两可的回答:“是男女之间的那种喜欢吗?是我对萧大哥的那种喜欢吗?” “这……”闻天夏迟疑了一下。 “闻大哥,你不要骗我,这种事不能骗人的。”如星可怜兮兮的扁嘴巴,道:“这对我很重要,你别骗我。” “……” 闻天夏抓了抓脸,半晌叹了口气:“如星啊……” “如果这件事对你很重要,你为什么要来问我呢?直接去问你的萧大哥不是更好吗?” 如星黯然的低下了头,道:“我想问的,阿紫说喜欢一个人就要勇敢,要勇于坦诚自己的心意。我原本是打算告诉萧大哥的……” “可是,我忽然害怕了。如果萧大哥不喜欢我……” 如星说着眼睛又红了起来,一股脑都倒了出来哭道:“我都知道了,他就是不喜欢我的!萧大哥不喜欢我,他喜欢的不是我。” “如星……你,你别哭啊~” 闻天夏顿时手足无措起来了,他对女孩子毫无办法,可是他又不能昧着良心说谎。 看到闻天夏没有为了哄她开心撒谎安慰她,如星哭的更厉害了。 “别哭了,他不喜欢你就不喜欢你呗,天下又不是只有他一个男人。”闻天夏无奈的拍着如星的肩,聊胜于无的安慰道:“你别在一颗树上吊死啊。” “你根本就不懂。”如星嚎道:“你不知道喜欢一个人的感觉,你当然说起来轻松。” “我怎么就不知道喜欢一个人的感觉了?我也有喜欢的人的好嘛。” 闻天夏皱了皱眉,长叹道:“如星,我给你说说我的故事吧。” 如星吸了吸鼻子,挂着眼泪盯着他。 揉了揉脑袋,闻天夏深吸一口气,抬眸望着头顶迷离的日光,微微眯起了眼睛。 “我有一个很喜欢的人,喜欢了很多年。我们一起长大,一起习武,但我跟他,是不一样的人。” “我无父无母,无亲无故,自小被我师父养在山中长大,没有忧愁,他身上却背负着我没有的血海深仇。从上山那一日起,他就拼命习武,一心只想下山报仇。我,我不希望他走,所以我总是不认真教他武功,哪怕他气急了打我,我还是不肯教。” “可是即便是这样,他的武功还是日渐精进,越来越好了。” “他跟师父请求下山,师父没有拦他,但我拦了。我跟他说,除非他打败了我,否则我是不会放他下山的。就这样,我拦了他一次又一次,一年又一年。” “终于有一天,我败了。” “他用我教他的剑法穿透了我的胸膛,头也不回的下山了。” “自那以后,时光荏苒,我再也不曾见过他。” “但我一直在寻找他。千山万水,江湖庙堂,一直一直在找。我想找到他,告诉他我下山了,血海深仇也好,江湖情义也好,他想了结,我都陪他。”(未完待续) 第两百二十六章:爱生千般样,多是求不得 如星听的入神,怔怔的问:“你为什么不跟她一起下山?” 闻天夏摇头:“我下不了。我小时曾有一个算命高人给我算过命,说我若是下山就会死于非命,所以我师父从来不许我下山。” “啊,那你?” “嗯,你猜对了,我趁师父不在的时候偷跑出来了。”闻天夏笑了笑,嘘了一声道:“我都告诉你了,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你不要告诉别人哦。” 如星点点头,犹豫着道:“可是,你下山真的没关系吗?要是那个算命的话是真的……” “没关系的,就算是真的,我也会下山。”闻天夏的目光有些伤感,他道:“他下山之后,我用了很长时间才明白。比起死亡,我更怕的是永远都无法再见他。” “我知道,如果我不下山,我是不会再见到他的。无论他报不报得了仇,他都不会再回山上。” “闻大哥,我没想到……原来你比我还可怜。” 如星又想哭了,可是这一次却不是为自己。 闻天夏又重新拍了拍她的肩膀,叹道:“是啊。所以你不要太难过,你比很多人都幸运了。这世上有很多人都爱而不得,你还能够坦诚的去告诉他自己的心意,可有很多人,他甚至都不能够开口说出来。” “怎么会呢?闻大哥,你虽然很可怜,可如果你喜欢的那个人也喜欢你,你就会觉得很幸福,付出的一切也都值得了。但是我,也许不论我怎么做,萧大哥都不会喜欢我了。” 如星虽然很心疼闻天夏,但她并没有因为闻天夏的遭遇而宽慰。闻天夏起码还有不断前进的盼头,可她还没开始就已经没了盼头了。 “他永远都不会喜欢我的。”不料,闻天夏道:“我永远都不会告诉他我喜欢他。” “为什么?”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啊?我不是说了吗?这世上,有的人甚至都没有资格开口说喜欢。” 闻天夏微微一笑,云淡风轻的语气好像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 “我只是想,找到他然后陪着他罢了。” 如星沉默了,好半天她才道:“闻大哥,我忽然觉得,我好像根本没资格在你面前哭惨。” “不知道为什么,你们每个人好像都有很多的秘密。你也好,萧大哥也是,虽然你们总是在我面前表现的好像很简单,可是我还是时常会觉得,一点都不懂你们。” “跟你们相比,我的心情就像是小孩子一样。我一点也不喜欢这样。”如星失落的擦了擦眼睛,终于决定不哭了,她道:“我感觉我是离你们最远的一个人。” “怎么会呢。如星,你不要这样想。”闻天夏摸了摸她的头:“有什么话都能说出来,这是好事。如果你也像我们这样,我们才心疼呢。” “长不大是这世间最幸福的事了,如星,我跟你萧大哥都希望,你能一直如此。” “感情的事不能勉强,你萧大哥不能喜欢你,他很抱歉。你可以怪他,一定不要恨他,不然的话,他会很伤心的。” “嗯,谢谢你,闻大哥。我虽然很难过,但我不怪萧大哥,阿紫说过的,喜欢有时候就是一个人的事。你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如星站了起来,道:“萧大哥现在在什么地方?” 闻天夏道:“他今天去祁王府了,你要不等等他?” “不。”如星摇了摇头,坚定道:“我想去找他。” “闻大哥再见,我改天再来看你。” 如星挥了挥手,正要离开,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又回头道:“闻大哥。” “嗯?怎么了?” 闻天夏挑眉笑问。 “你身上的伤是在找她的时候受的吗?” 闻天夏愣了下,笑道:“是啊。” 如星有些雀跃:“你找到她了?” “没有呢,不过快了。我得到了他的消息,前去查探的时候受了点伤,不过也因此,让我确信了他就在那个地方。” 闻天夏如释重负的道,虽然受了伤,可他再没有哪一刻比如今的心情好了。 如星也笑了:“那你还会去找她吗?” 闻天夏点头:“当然,等我伤好了我就会去。” “太好了。闻大哥,希望你能得偿所愿。” 如星真心的祝福了一句,转头跑出了流云山庄。 “得偿所愿啊?希望吧。” 闻天夏喃喃自语了两句,抬头望着不知名的远方。 日渐西斜,炊烟袅袅,将军府里的晚膳热气腾腾的摆上了桌。 扶桑换回了常服,和聂霜紫一起张罗了一大桌子的菜。 在厨房准备晚膳的时候,采衣来告诉她,苏垣回去了,聂霜紫只淡然的点了点头。 她知道,他是放心不下王府里的锦戈,她没有拦他也没有出去送送他,她也许今后再也没有这样的资格了。 “小姐,你这两天好奇怪。” 采衣一边帮她打下手一边发出疑惑:“奴婢感觉你好像没有之前黏着王爷了。你们是发生什么事了吗?奴婢看也不像啊,挺正常的。” 聂霜紫耸了耸肩:“没什么呀,我没有不黏着他,只是觉得也没必要黏得太厉害。” “男人不能太黏的,这叫距离产生美知道不?” “哦。”采衣似懂非懂。 聂霜紫微微垂了眸,她在做什么,她自己最清楚。也许连老天爷都在叫她离开,所以才会在这节骨眼上让锦戈来到了苏垣身边。 其实也不是不好,至少,没有她,他身边还有另外一个人。 尽心尽力的张罗好了一顿丰盛的晚膳,但也许是因为心底有事,聂霜紫并没有什么胃口,还没有开席就向慕容辅和扶桑告辞了。 她以家里还在办丧事为由,匆匆忙忙的带着采衣走了。 回到相府,像是又一头扎进了那种阴森肃穆的气氛里,虽然灯火明亮,但处处惨白。 灵堂前,法师还在叮叮当当的摇着铃铛唱着悼词,拥挤的宾客已经开始准备入席用膳了。 聂霜紫来到定春阁前,望着聂映雪和聂映梅面向灵堂而跪的身影,久久迈不动脚步。 正欲离开,背后两个匆匆而来的身影撞到了她。聂霜紫站稳后抬头一瞧,微微一愣。 “是你!” 撞到她的两个女孩也是惊讶不已。 这两个人,竟是当日在市集上与聂霜紫争糖人起了争执的两人。 聂霜紫点了下头,转身就要离开。 谁知,那两个人却拦住了她的去路。 当日的黄衣女孩面目不善的盯着她:“你怎么会在这里?” 聂霜紫奇了:“我为什么不能在此?” 这两人一看就是官家小姐,此次应该是跟着父母过来参加葬礼的。聂霜紫并不想生是非,所以才不欲多说,但看来这两人不这样想。 “难道你爹也是朝中之人?” 另外一个粉衣女孩今天穿了淡青衣裳,打量着聂霜紫虽然同样朴素但明显贵重了许多的穿着,她们那日还以为这丫头就是个寻常百姓呢。 “这好像与两位小姐无关吧?请问你们还有事么?” 聂霜紫扫了一眼周围渐渐看过来的宾客,微微皱起了眉。 “你还好意思问我们有没有事?”黄衣女孩冷笑了一声:“你难道忘了上次在市集的事了?” “什么市集的事?”采衣瞪着两人,不悦道:“两位小姐,你们来者是客,可拦着我家小姐是想做什么?” 粉衣女孩拉了拉黄衣女孩,劝道:“蓉儿,要不先算了,这里毕竟是相府……” “怕什么,我们解决我们的私事,碍着别人什么事了?”黄衣女孩甩开她,脸上的倨傲一如上次,恨恨的盯着聂霜紫道:“上次你害我们俩在人前丢了那么大一个脸,可算让我们找到你了。这一回,没有什么燕倾姑娘给你撑腰了吧?我看你还怎么逃。” “大胆,不得无礼!”采衣呵斥出声:“你们可知道你们现在站的是谁家的地?进的是谁家的门?竟敢对我家小姐这般无礼。” “你这个下贱的丫头怎么那么多废话?”黄衣女孩瞪了采衣一眼,骄横道:“主子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信不信本小姐缝了你的嘴巴?” 听到这样狠毒的话,聂霜紫微怒的沉下了眸:“这位小姐,请你慎言。” “要我慎言,可以啊。”黄衣女孩得意至极,仿佛认定了聂霜紫是个胆小怕事的人一样,道:“只要你跪下来向我道歉,这次的和上次的我便都不计较了。” 聂霜紫彻底沉下了脸,已经打定了主意让陇云过来把这人揍一顿了。 “李小姐方才说,是要谁向你下跪?” 不料,聂霜紫还没开口反击,一道清冷的声音就在众人背后响了起来。 聂霜紫回头望去,素衣簪白的聂映雪带着聂映梅缓缓从定春阁内走了出来。 见是她,黄衣女孩立即收起了脸上的倨傲之色,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连声音都软和成了温柔:“王妃娘娘,我和这位小姐有点私人恩怨,方才说话大声了些,不知惊扰王妃,请王妃恕罪。” 粉衣女孩也跟着行了个礼,符合道:“是啊,王妃,我和蓉儿无心吵闹的。” “吵闹倒也无妨,只是不知我家三妹和李小姐有何恩怨,竟需要当众下跪才能解决?” 聂映雪扫了聂霜紫一眼,冷霜熠熠的目光就转向了黄衣女孩。 “什,什么?”粉衣女孩惊呼一声,看着聂霜紫不敢置信道:“她,她是王妃娘娘的妹妹?”(未完待续) 第两百二十七章:爱生千般样,多是求不得 这黄衣女孩名叫李蓉,粉衣女孩名叫陈咏荷,两人的父亲都在朝中为官,只是官位不高,和聂丞相一样同是站在祁王一边的。 此次随父母来参加葬礼,本是得了长辈的嘱咐要和祁王妃打好关系的,没想到却捅了马蜂窝。 当下两人都是齐齐白了脸色。李蓉更是不能相信的频频摇头:“不可能,她怎么会是王妃的妹妹,她怎么也会是聂家的小姐。” 可是再怎么不相信,也改变不了她们撞了铁板的事实了。 当下,陈咏荷定了定神,对聂映雪哭诉道:“王妃娘娘,请你恕罪,我们此前并不知眼前这位是你的妹妹。我和蓉儿也并非故意找她麻烦,实在是之前聂小姐当众之下给我和蓉儿难堪。蓉儿气不过,这才……” “是嘛?”聂映雪冷笑了一声,美目锁着战战兢兢的两人,然后看向聂霜紫:“你说。” “我没什么好说的。” 聂霜紫耸了下肩,懒得浪费口水。女人有得是把黑变成白的本事,她现如今真没有心情打嘴仗。再者,就是辩驳了又如何?又有谁会站在她这一边? “那看来真是如此了。”聂映雪面如死水没有波澜,静静的转目对李蓉和陈咏荷道:“让你二人难堪真是抱歉了,可谁让她是我妹妹呢,还请两位多多担待。” 见聂霜紫没有否认,原本打算再添油加醋控诉一番的陈咏荷话语被噎在了喉咙里。李蓉的脸色也变了又变,好不容易才挤出一句:“这大庭广众之下,王妃想偏袒不成?” 站在聂映雪身后的聂映梅这两日哭的红肿的眼睛瞪着她们,冷哼一声道:“笑话,不偏袒自己家的人难道还偏袒你们这两个外人?” “这……”李蓉的脸都气白了,道:“你们,好歹也是权贵之家,一位更是堂堂王妃,这样不分青红皂白……” “李小姐。”聂映雪冷淡打断她的话,射过去的视线如冰似箭:“你以为,你在指责谁?” “我……”李蓉看着她和她身后的聂家众人说不出话来了。 “你以为,你如今处在的,是什么场面?”聂映雪问一句语气便冷上一分,她身上的素白和周围的丧白随风招展,让面临她的人直如降临到了冰天雪地中。 “这里,是我娘亲的葬礼之上。我不许任何人任何事对她不敬……劝你们分清利害关系,是否真要在我家欺我家人?你们要知道,我聂映雪是什么人……” 聂映雪说着微微低首,凑近了两人轻声道:“皇亲贵胄我尚不惧,何况尔等?” 李蓉和陈咏荷抖如筛糠。 聂映雪站直了身子,睨着彻底被打压下去的两人,对身后的付叔道:“去请李夫人和陈夫人过来,让她们把自己女儿领回去吧。转告她们,若是客人,我相府自然以礼相待,若是到我相府来嚣张跋扈,那就慢走不送了。” 聂映雪说完挥袖转身走回了灵堂。 李蓉和陈咏荷被吓出了一身冷汗,再不敢多造次。要是把祁王妃得罪透了,她们的父亲丢官都有可能。因实在被吓得紧,她们甚至不敢多瞪聂霜紫几眼,连忙跟着付管家走了。 围观看戏的宾客也作鸟兽散。 聂映梅走上前拉着聂霜紫,不悦道:“你这丫头怎么回事,老是招惹人。你回来了怎么也不过来拜拜我娘?” “二姐。”聂霜紫看着她又红又肿的眼睛,叹气道:“你这几天是不是都没有好好休息?” 听此言,聂映梅悲痛的垂下了眼睛,眼里雾气氤氲,一副又要哭的节奏。 聂霜紫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世事无常,二姐节哀。” 聂映梅抬袖抹了抹眼睛,强颜欢笑道:“我没事。” “二姐夫呢?” 聂霜紫记得,叶虽钧也有一同回来的,这会儿却没看到人。 “他去厨房叫人弄些清淡的吃食了。这几日,大姐都没吃什么东西,我们不放心。” 聂映梅边说边把聂霜紫拉进了定春阁,问道:“你吃饭了没?没吃就在这里跟我们一起吃吧。” 聂霜紫见聂映雪没有反应,猜她是因为聂映梅在,不想跟自己起争执,便点了点头。 入了灵堂照旧上了柱香,聂霜紫在二人身旁跪了下来,一同烧起纸钱。采衣默默的退到灵堂外,和其他丫鬟婆子们候在一起。 聂映梅跪下又站起道:“我去看看青芙那丫头在做什么,她肯定也忙得没时间吃东西。我去把她叫过来,顺便让她把那两个讨厌的丫头请出去,咱们家不招待这种人!” 她说完就跑了出去,灵堂里又剩下聂霜紫和聂映雪。 “谢谢。”烧了几把纸钱,聂霜紫于沉默之中开了口:“我没想到你会为我说话。” “有什么好谢的?我自己讨厌你是一回事,别人在我面前欺辱你又是一回事。我再讨厌你,你也是姓聂的,既是我的家人,就由不得外人欺辱。更何况,她们是在我娘的葬礼之上生事。” 燃烧的纸钱灰丝丝缕缕飘洒,聂映雪的声音冷冷的。好像从二夫人死了之后,她就一直是这样一个冷冷的模样,不复之前的温婉。 聂霜紫盯着面前的火盆,提醒道:“没关系吗?你在那么多人面前说那么护短的话,不怕惹人非议?” “怕什么?”聂映雪扬眉不屑,冷道:“这个时候,无论我说什么做什么,我的夫君都会以我伤心过度为由替我遮掩。” “可以肆无忌惮的时候,为什么不肆无忌惮?” 聂霜紫顿了一下,转头凝视着她:“你比我想象的要清醒的多。” 聂映雪的眼皮动了动,睫毛轻扬。火光里,她也转过了头,和聂霜紫对视:“我们这样的人,是没有资格过分悲伤的。我再不清醒又如何?我娘也不会活过来了。” “比起没有意义的悲痛,以后的谋划更重要不是吗?” 火盆里的火小了,聂映雪低头添了纸钱,缓缓道:“这件事还没完。我娘的死一定有蹊跷……,不,应该说从那个女人的孩子没了开始,这件事就有问题。”纸钱扑进火里,燃烧,扭曲,化灰,聂映雪的神情在火影里很平静:“越是看似没有漏洞的事情越有可能掺杂了险恶的用心。” “你说是不是?” 面对聂映雪意有所指的目光,聂霜紫不置可否。如果说聂映雪会有怀疑的对象,头一个就会是她。 她没什么好说的,时间会证明她的清白。 不多时,叶虽钧和聂映梅聂青芙都回来了。 看着和叶虽钧一起在桌子上布菜置碗的聂映梅,聂霜紫欣慰一笑:“成家之后,二姐倒是懂事了很多。二姐夫是个好脾气的,教会了她不少。” 聂映雪淡道:“我倒宁愿她还是那个张扬活泼的性子。” “人总要长大的。”聂霜紫站了起来,拍了拍裙子,往饭桌上走去。 …… 如星回到城里的时候,夕阳已经完全沉入西山,凤城里阑珊的灯火伴随着夜幕升了上来。 她入了城径自往祁王府的方向而去,提着药箱穿街走巷,淡黄色的衣裙随着走动收展,像开在街角的一朵小花。 她虽然与祁王不熟,但也跟萧钰宸入过祁王府几次,因此轻车熟路,抄了几条小道很快就到了祁王府门前。 看着王府门前的石狮子,如星深深吸了一口气,在门外寻了个角落坐了下来,托腮等候。 纤长的睫毛微垂,如星盯着自己的脚尖发呆。今晚上,她想,她一定要问清楚,萧大哥心里有没有人,如果有,那个人是不是阿紫。 她知道,喜欢不能强求。萧大哥不喜欢她没关系,可是如果萧大哥喜欢的人是阿紫,那萧大哥就跟她一样可怜了。阿紫,她是有自己喜欢的人的,而且他们是两情相悦。 如星想着,神色黯然了下来,萧大哥为什么不能喜欢她呢?她不好吗?比阿紫差很多吗? 这样想着,心里忽然有了丝丝缕缕的不甘心。 一道阴影遮住了光线,站在了她面前。 如星呆呆的抬起头,清澈的眸子里映出了一个眉目妖丽的女人。 那个女人穿着暗紫色的长裙,修身又紧致,恰好的将自身的好身材展现的淋漓尽致。一双眉眼,妩媚又妖娆,正上挑着看着她。 “你是谁?” 那个女人视线锁着她:“你是如星吗?我是越柯。” 如星左右看了看,四下无人,不禁有些防备:“我不认识你。” “你不需要认识我。”越柯勾唇而笑,瞥了一眼祁王府:“你来找萧公子的吧?王爷请你进去坐坐呢。” “你是祁王的人?”如星疑惑的打量着她,摇了摇头道:“我不进去,我在这里等等就好。” “不想进入?恐怕不行呢。” 越柯笑的妖异又危险,如星站了起来,警觉的看着她道:“你……” 你字方才出口,如星瞪大眼睛,缓缓栽到在地。 在她身后,一个黑衣人收起了自己的手。 “把她带走。” 越柯收起了虚伪的笑,转头望向夜色中的一个方向,语气轻幽,目光如刀:“苏垣,你和她的太平日子,到头了呢。” 黑衣人扛起昏迷的如星,几个起落,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祁王府里,萧钰宸饮完杯中最后一滴酒,缓缓放下了筷子。 “时辰不早了,我该走了。” 苏煌瞥了一眼外头黑沉的夜色,笑了笑:“没想到今日一聊,不知不觉竟到了这么晚。” 他看向萧钰宸,点头道:“我也不留你了,今日与你探讨剑谱,受益颇多。” “是我受益才对。”萧钰宸抬眼看向对面的人,犹豫再三,还是缓缓道:“其实王爷,不必总是费心寻些萧某感兴趣的东西来邀。王爷若觉长日无聊,一杯水酒,萧某也会来。” “呵呵,你终于忍不住拆穿本王了。”苏煌转了转手中的酒杯,轻抿一口,似笑非笑:“本王长日无聊的时候多了去了,若不费些心找些难以拒绝的理由,你怕是要被本王请的不胜其烦了。” “怎会?”萧钰宸皱眉:“君子相交,自然随心,若总是费心,难免带了目的。”(未完待续) 第两百二十八章:爱生千般样,多是求不得 “本王的目的无他,只是不愿与你生疏了罢。”苏煌搁下酒杯,对着满桌佳肴叹息道:“自从我七弟回朝,你似乎不似从前那般与我亲近了。” “王爷不知为何吗?”面前的杯子又添上了酒,萧钰宸面目平静的淡声说道。 “你是不愿卷入朝廷的皇位之争吧?”苏煌添完酒,执杯而笑:“钰宸啊,你扪心自问,本王又何时有意将你卷入这些阴谋诡计之中来了?” “你是谦谦君子,又是江湖中人,本王了解你,所以你不喜欢的事本王绝不会强求。” 萧钰宸不语,是无意还是没有机会,他再清楚不过。 看他的神色,苏煌竟苦笑了下,眼中有一丝难以察觉的黯然:“你终究还是对本王存了防备之心的。” “本王承认,近些年的手段是不堪了些。本王知你心中不屑,但你何不想想,历来争权夺利之事,又哪里有光明磊落的?” 苏煌站了起来,缓缓踱步到窗前。月色清冷,他的身影单薄的有些寂寥,本该年轻意气风发的双眸里承载着不符合年纪的沧桑:“本王出生丧母,无权无势,一路汲汲营营至今,才有了和太子分庭抗礼的实力。这其中艰辛如何,不必本王多言,你自能猜到。可本王诸多付出,还比不上太子和墨王有一个好母亲。本王想要的,必得不遗余力去争取。可本王再如何不择手段,一直与你坦诚相待,不想你竟看低了本王。” “我从未将王爷看低,若抛却身份之别,我与王爷也当算是知己。”萧钰宸目光微动,望着苏煌的背影微叹:“我只是想知道你……可否不争?” 苏煌听言怔了会儿,低头溢出一声笑,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萧钰宸皱起了眉头。 “你啊,真真是不懂的。”苏煌笑容渐敛,道:“本王若不争,能活吗?” “本王也想淡泊名利,与你快意江湖,可走到如今地步,岂还能由得本王?” 萧钰宸放了酒杯:“是我失言了。” “唉,说这些做什么?扫兴的很。”苏煌摇了摇头,展袖重新坐下,执起酒壶的时候歪头看他笑道:“本王倒有一事,早就想问问你了。” 萧钰宸望了一眼外面天色,似乎觉得再回答一个问题也耽误不了多少时间,便道:“王爷请说。” 清酒徐徐入杯,苏煌状似漫不经心的道:“钰宸到了成婚之龄,此前一直见你未有心仪之人,本王便没有多问。可从前宫宴之上,你似乎对本王王妃的三妹另眼相看?” 苏煌抬眼扫过萧钰宸神色如常的脸,淡笑道:“本王心中存疑许久,今日倒正好趁这个机会问问你。莫非你看上了王妃的三妹……” “王爷。”萧钰宸打断他接下来的臆测,严肃道:“朝野皆知,聂三小姐已是墨王殿下钦定的王妃,还望慎言。” 苏煌笑道:“你这么紧张做什么?本王又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做为友人关心一问罢了。无论她是否有婚约在身,钰宸堂堂七尺男儿,总不至于连承认自己心意的勇气都没有吧?” 萧钰宸感觉自己松了口气,不管如何,苏煌此时提起聂霜紫也太突兀了。他想了想,才道:“我对聂三小姐的另眼相看皆因欣赏,和儿女私情没什么关系。” “哦,是嘛?” “是。” 萧钰宸答完起身告辞了,苏煌再没有多拦他,一路相送到了王府门口。 面带微笑的目送萧钰宸走远,身后越柯就走近了来。 苏煌回首与她对视,笑的虚伪:“公主办完事回来了?那小姑娘呢?” 越柯冷冷勾唇:“如你所愿,种完蛊就放回去了。” “这可是一把好刀。看似最无害,伤人却致命呢。”苏煌的笑容逐渐危险,低首整了整衣袖道:“相府新丧,本王也不能回来太久,该回去尽尽女婿的孝心了。” 越柯把玩着自己的指甲,甲上幽紫的颜色在夜里泛出冷光:“你别忘了你答应过我的事。” “当然,不就是破坏一下本王的七弟和他未来王妃的感情嘛。公主放心,如此简单的事,本王不会让你失望的。” 他不但会破坏,还会破坏的很彻底。 夜色渐深。 散了晚宴,相府里的宾客大多自去消遣,也有小部分人早早进了客房休息。 聂霜紫和聂映雪几人用完晚膳,回到自己的院子,发现里头有个人早已等候多时。 聂霜紫十分讶异,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向院子里坐着的人行礼:“参见太子妃娘娘。” “三小姐不必多礼。”苏静祁微微一笑,抬手虚扶了扶她。 “谢过太子妃。不知太子妃驾临到此,有失远迎了。” 聂霜紫谢过恩,走到苏静祁面前,面露不解,不知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苏静祁贴心的为她解答了疑惑:“丞相大人身居高位乃国之栋梁,夫人遭逢不测,本宫今日是特意代表皇室来看望的,过会便要回宫了。” 聂霜紫了然,疑惑却只解了一半,浅笑道:“那太子妃特意来民女居处,想必是有吩咐?” “本宫与三小姐也有几面之缘,但一直未曾有机会和你聊聊天。”苏静祁站了起来,温声道:“不知道三小姐今日可有空闲,欢不欢迎本宫这个不请自来的人与你谈谈心?” 聂霜紫心想,她跟太子妃没什么交集,这要谈也只能是谈苏垣了。不知道如今,这位太子妃又是怎么看待自己的。 当下颔首道:“娘娘肯来,民女自是欢迎。院里风凉,娘娘请移步屋里坐吧。” 请人进屋,聂霜紫回头吩咐采衣准备茶水糕点,对上陇云担忧的目光,宽慰的摇了摇头。 虽然太子妃以前心属苏垣,但这好歹是在自己的地盘,聂霜紫并不惧她会做什么。 苏静祁进屋之后环顾一圈,打量了一下这布置简单的闺房,而后才在桌边坐下。 聂霜紫也随之坐下,轻声道:“不知太子妃想跟民女聊什么?” 苏静祁静静地看着她,美眸中闪烁着思索的光芒:“聂三小姐,似乎是个有话直说的人呢。” 以前在墨王府时也是,一进厨房便指出她准备的膳食不妥,一点也不怕得罪她。 “并非民女不喜欢虚于委蛇,只是如今时辰不早了,娘娘还要回宫,民女不想耽误娘娘太多时间。” 聂霜紫笑了笑,自己接过采衣端进来的茶盏,示意她出去守着,不要让别人打扰。 给各自的茶杯里添了茶,聂霜紫放下茶盏道:“娘娘等候许久,想来也不是想听民女客套奉承的。” “无怪乎见过你的人都对你赞不绝口,连父皇都很喜欢你。你虽有话直说,却不失礼数,像他们那样整日里听惯了阿谀奉承的人,你对他们来说是很特别的。” 苏静祁温柔一笑,像国色花开,倾城不已。 聂霜紫欣赏着眼前的美人,托腮道:“有些人喜欢听实话,有些人喜欢被奉承,我如何说话,全看与我说话的人想听什么。” “我方才见娘娘站在那里,身姿若仙,眉间却有淡愁,这般风采,想着娘娘应该不是想听那些俗话的人。故此一上来就开门见山,也表现了自己的真性情,望娘娘不要见怪才是。” “怎会……你如此,甚好。若你只是一般姿色,一般性情,本宫会觉得你配不上他……” 苏静祁摇了摇头,低眸望着雾气氤氲的茶水,红唇微抿,似乎在想说些什么,如何开口。 聂霜紫也不急,只浅浅抿着茶水,有一口没一口的轻呷着。 “我知以我如今的身份问这些已是不该,但从前人人都知我的心意――纵然如今已经成了一个笑话,我也没什么好遮掩的。”苏静祁抬起头来,眉目染上忧色,像问着这世间最贵重的东西般,慎重又郑重的轻道:“他还好吗?” 聂霜紫怔住,不需多想,她都知道她问的是谁。一记无声的轻叹溢出心中,苏静祁,这是一个用了最好的年华来爱王爷大侠的女子。 这般郑重的问,甚至不再自称本宫,把自己放的如此低。 也许是出于某种不忍,也许是出于对这份感情的尊重,聂霜紫很是认真的回答了:“他很好。上次在祁王府发生的意外并未发生什么坏结果,他也有在好好吃饭,虽然不多,但胃疾正在一点点改善着。” “他如今很好,且会越来越好的。” “那就好了。”苏静祁又展颜而笑,松了一口气道:“我每每只能远远望着,看不清他好或不好。旁人虽说他好,但到底不是他亲近之人,信不得真。唯有你,唯有亲耳听到你说一声,我才能放心。” “聂三小姐,对于你,我始终不懂如何面对,可如今却觉得很是感谢。以前,他好不好我都不知,可今后,至少有个你能告诉我,他好或不好。” 苏静祁顿了顿,目光直视着聂霜紫,半晌才道:“你知道吗?在我接到赐婚圣旨的那一日,我曾和垣哥哥说过,若有朝一日他有了喜欢的姑娘,一定要藏好,千万不要让我知道。” 聂霜紫秀眉微挑:“这是为何?” 苏静祁没有立即回答,托起茶杯喝了坐下来之后的第一口茶后,她才缓缓轻声道:“我对垣哥哥说,我会恨他。” 聂霜紫捏糕点的手僵住。(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