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誓一九四一》 第1章 交通员(上) 正月里,关东山。 白茫茫的一片,天地之间没有色彩,仿佛只有黑白灰三色。 灰色的天空下,寒风?透骨,刮起的雪沫子打在人脸上如针扎的般疼痛。 小五子?抱着一杆三八大盖,在山坡上光滑的雪地上坐着出溜下来,一路风驰电掣地滑下。用穿着乌拉鞋的脚在控制着方向,以免撞在树桩子上,硌着老二。 枪里还剩两发子弹,?刺刀早让他卸下来插在腿绑里了。这玩意钢口好,磨出来很快,也比腿叉子长,用着贼顺手。 山下有个小屯子,只有十来户人家,?小五子上这儿来是找个人,一个女人。 不对劲儿。 屯子里冒起了好几股黑烟,做饭的炊烟绝对不是这个色,只有草房被点着了才会冒这么黑的烟。 小五子放慢了脚步,借着屯子外的树木隐蔽着身形慢慢靠近。 风中传来大人孩子的哭喊声,枪声,行凶者的狞笑声。 小五子再走几步,紧靠一棵大树,单腿跪地,端起了枪,瞄向前方。因为他已经听到了女人的哭喊声,就在离他最近的草房里传来。 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棉袄被撕得露出了棉花,下身没有一丝衣物,光着腿,赤着脚,哭喊着,发疯地冲出屋子跑向屯子外。 那女人跑出几十步后,从屋里出来两个鬼子。一个端起了枪,瞄了瞄 “砰”的一声。 女人被冻得通红的大腿上中了一枪,一头栽倒在雪地上,又奋力爬起来一瘸一拐地接着跑。 她必须跑,只有玩命地跑,才能逃离这人间地狱。 就在那个鬼子刚要开第二枪的时候。 “砰。” 一颗子弹打着旋儿地从他额头钻了进去,这个鬼子竟保持了端枪的动作呆立了足有两三秒才轰然倒地。 小五子开完一枪,迅速拉了一下枪栓,任子弹壳从弹仓里跳出来。在另一个鬼子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又是“砰”的一声,打出了最后一颗子弹。 小五子对自己的枪法很有信心,一百米以内基本不用考虑风向,风速等因素,中了枪的鬼子必死无疑。 扔下没子弹的枪,小五子奋力前冲,猫着腰,顺手从腿绑里拔出了刺刀。他必须抢时间,必须在屋里的鬼子出来之前抢到鬼子的弹药。 就在大概还有十米左右时,屋里的鬼子出来了,一手捂着脖子,衣服上全是血迹。踉踉跄跄地走出门来。 小五子紧跑两步,一挥手,将手中的刺刀掷了出去。一道白光闪过,锋利的刺刀正中鬼子胸口,从胸骨间钻了进去。那个本已受了伤的鬼子惨叫一声,仰面栽倒。 小五子终于冲到了地方,发现这屋里只有这三个鬼子,并没有其他人出来。 用最快的速度迅速解下了一个鬼子的腰带,那上面有子弹盒和手雷,又抓起一杆枪,转身撒腿就跑,比来时跑得还快。 屯子里的其他鬼子肯定已经听到这边的枪声了。所以小五子边跑边回头,直到跑出屯子跑向前边的一片树林时,回头看见了几个穿着黄色军装的身影已经在端起枪了。 小五子一个鱼跃,纵身跳进路边的榛柴棵子里,杂乱的灌木枝条刮伤了他的脸,但也顾不得了,端起枪向来的方向瞄准。 还好小五子反应够快,就在他卧倒的同时,后边的枪响了,听声音至少有四个人同时开枪。子弹掠过他刚才奔跑的位置打在远处的树干上发出“啾啾”的声音。 小五子把枪从灌木丛杂乱的枝条中探出,瞄准打头的鬼子,一枪打在他脸上,打得那鬼子重重地仰面摔倒。 这一枪震慑住了其他鬼子,使他们再不敢贸然追出屯子。 小五子起身,继续猫着腰快速冲进树林,他知道那个受了凌辱的女人一定是跑到这里来了。 进了树林左拐右拐地跑不远就看见了在树根下的干草丛里抱着双腿蹲在地上的女人。 小五子认识她,来到这个屯子就是找她的。 小五子迅速脱下羊皮大衣扔给她,转身靠在一棵树上向林子外瞄准。 张采芹和小五子一样,都是抗联第一路军的交通员。 今天这队鬼子其实主要就是来抓她的。她本来想一死了之,但是她还有任务,她还有情报没传出去。 刚才在屋里,她被三个鬼子兵按在炕上撕碎了衣服。正要侮辱她的时候,她奋起反抗,抓起身边的烛台刺中了压在她身上的鬼子兵的脖子。 趁另两个鬼子没反应过来时冲出了屋子。 本来她已经绝望了,没想到峰回路转,马上就看到了她最想见的人。 采芹站起身来,露出被冻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的双腿。 把棉袄上露出的棉花薅下一团按在大腿的伤口上止住血。 一面对向后瞄准的小五子说:“小五子,你仔细听我说,我说的话你每一个字都要记住,千万不能忘了,它比我们的命都重要。” “小二道河子密营的后山上,有一棵大白桦树,树下有三块大石头,树上从下往上数第五个树杈的根部,有块活动的树皮,里面有情报。” 采芹说完,让小五子重复一遍,小五子记性好,听一遍就记住了。一边向林外瞄着一边说:“密营后山,树下有三块大石头的白桦,第五个树杈,活动的树皮。” 采芹这才点点头放下心来,把小五子的大衣铺在雪地里,屈腿跪坐在上面,再把衣角拢起来盖在被冻得通红的腿上。 采芹让小五子把枪和子弹留下,?还要了一颗手雷,然后对他说:“你手脚利索,快走,我给你挡一下追兵,一定要找到情报,不管付出多大代价也要找到情报。” 小五子实在不忍心就这么把她丢在这儿,想要背起她逃走。 采芹瞪起眼睛,异常严肃地说:“别磨叽,这是命令。快!” 小五子只好把枪和一皮盒子弹和一个手雷交给她,卸下枪上的刺刀别在了腰间,又把狗皮帽子摘下来给她包在光着的脚上。 咬了咬牙,向密林深处狂奔而去。 采芹靠在一棵大柞树后面,大树很粗壮,足以挡住一个人的身体。 远远地来了七八个鬼子,小心翼翼地弯着腰端着枪一步一步地交替前行。 到了能在寂静的树林中听见反毛皮鞋踩在雪地上的声音的时候。采芹迅速端起了枪,紧紧地贴在树干上。 “砰”的?一声,鬼子倒下了一个。其他鬼子听到枪声都及时趴在了雪地上向这里开枪。 采芹转过来,看着子弹擦过身边的树皮,树皮被打得粉碎。 一阵杂乱而密集的枪声过后,鬼子没有动,采芹也没动。 按一般?战术行动,鬼子肯定会派人迂回过来,不过到目前还没看见人,也没听见声音。 采芹刚把枪身从树后伸出来,只听一声枪响,一颗子弹打在枪管上,巨大的冲力把她手中的枪打得飞了出去。 就在他再次伸手去够那杆枪的时候,另一个方向飞来一颗子弹钻进了她肩背之间,把她打倒在雪地上。 张采芹俯卧着,下身裹着的皮大衣被风吹得翻开来,露出没有一丝衣物的双腿。在雪地上分外醒目。 两个鬼子兵小心翼翼地探过来,一个持枪警戒,一个弯下腰伸手来扒拉采芹,想看她到底死没死。 手一推,采芹微微动了一下,露出身下压着的冒着黄烟的手雷。 鬼子兵大吃一惊,想要躲开已经来不及了。 “轰”的一声,手雷爆开了。 两个人的身体被巨大的破坏力瞬间撕成了碎片。 爆炸的声音在山谷里传出很远,又撞到山壁上返了回来,隆隆的响。 小五子这时已经在五里以外了。 听到爆炸声后他停了一下,深深地吸了一口这数九寒天的冷空气,加快了前进的步伐。 这年代关东人的穿衣习惯是,里面穿件细布衬衣,外面穿件小棉袄,再外面穿上一件皮大衣。 头上是一顶狗皮帽子,脚?下是皮制的乌拉鞋。 小五子是没娘的孩子,没人给他做衬衣,所以就光着膀子穿件棉袄?。就这件棉袄还是刚刚牺牲的采芹婶子给他做的。 第2章 交通员(下) 张采芹是抗联交通员,一般负责一些情报的传递工作,偶尔也给抗联的战士们做一些针线活儿。 采芹的男人是抗联的连长,前些年被鬼子抓了,然后竟然不知所踪,看样子是凶多吉少了。 小五子从小就在队伍里,抗联的队员都拿他当自家孩子照顾。采芹更是吃的穿的用的,常常想着这个没娘的孩子。 小五子很冷,帽子和大衣都给采芹了。这天气不戴帽子能把人耳朵冻掉,小五子的手不时地搓一搓然后捂在耳朵上。不过好在他在不停地走,身上没那么冷。 爬上一座山,向后看了看,四五里外有几个鬼子兵的身影,在白茫茫的雪原上一目了然。 这些畜生一定是屠杀了整个屯子的百姓,不想放跑一个活口,才追踪而来的。 小五子对山里十分熟悉,并不是甩不掉他们,而是对这些畜生恨得咬牙切齿,打算找个地方宰了他们。 小五子找到了一棵比较大的桦树,用手里的刺刀在树上深深地横着划了两圈,又竖着划了一刀。 然后先用刺刀撬开一头,双手抓住,用力往外撕。不一会,一整张树皮就剥了下来。 又在旁边砍了两根硬木树枝,两头削尖,把树皮上开四个口,用树枝一撑。打卷的树皮就被支撑成一个船形的爬犁。 小五子扛着这个爬犁又翻了一个山岗才找到了他的目的地。 这是一个断崖,一面缓坡一面是立陡的山崖,上下高差有三四十米。 这面断崖正朝着西方,而且是风口,所以一到冬天,从远处吹来的雪就会在这儿窝住,形成个雪窝子。 这是个天然猎场,小五子往年都能在这儿捡到冻死的狍子野猪等较大的猎物。 今年的雪比往年更大,断崖被雪堆平了,形成了另一个缓坡。不知底细的人绝对看不出这是个要人命的危险地带。 小五子扛着爬犁慢慢地爬上了坡顶,停住了脚步,看了看前方昏暗迷蒙的太阳,又回头看了看远处跟来的几个身影,深深地吸了口气,助跑几步,飞身而起。 宽大的桦树皮爬犁先接触雪面,迅速向坡下滑去,小五子整个身体俯卧在爬犁上,疾冲而下。 耳边风声呼呼地响,两旁的树木快速向后退去。小五子两手紧握着两根粗壮的树枝,上面的树皮扎得手上都是毛刺。 这一滑,就从厚厚的雪上滑出二里多地去。前方是一片落叶树林,小五子感觉应该到了实底了,就用脚在后面蹚着雪减速,慢下来以后,才跳下爬犁钻入林中。 小五子在林中绕了半个圈往回走,借着树木的遮蔽向断崖的侧方跑回去。到了一个能看见全貌的距离上,小五子躲在一棵大树后一面拔着手上的毛刺一面观察着断崖上的情况,算算时间应该差不多到了。 果然,六个鬼子兵爬上了断崖,他们是一直沿着小五子的足迹追踪而来的。 到了这儿,没了足迹,却有一条长长的滑痕从这延伸向远处的树林。 一个鬼子兵直接就准备坐在雪上滑下去,可是他只是向前一窜,就陷入松软的积雪里,眨眼间就没了人影,其他鬼子还能听见他的惊呼声。 另一个鬼子兵大概是想要拉住他,伸着手也窜了出去。 然后,头下脚上的也扎入到了厚厚的积雪中。只有鬼子的一个军曹还算冷静,拉住了其他人,才保住了剩下几个人的性命。 两个掉下去的鬼子兵已经没了动静,这些人都麻了爪,都不知道怎么办了。救也不是,不救也不是。 一伙人等了足足有一个小时,鬼子军曹看天要黑了,一咬牙,挥手领剩下的三人向来路而去,再也顾不得这两个生死不知的手下了。 小五子没想到这鬼子军曹还有断尾求生的决断,没有达到他预想的效果,很是有些愤愤不平。 但也没办法,鬼子没上当,他不可能用一把刺刀解决这么多人。 等了一会,感觉那些鬼子兵不能回来了,小五子抽出刺刀,一头扎进积雪里。 断崖依然是静悄悄的,只有风吹雪沫子打在树上的沙沙声。 太阳已经落下去了,不过这皑皑白雪映照得四周并不太暗,还能看清人影。 小五子从积雪里钻出来,头上戴着鬼子兵的棉帽,身上穿着鬼子的棉大衣,腰上扎着两条皮带,腋下夹着两杆枪,右手的刺刀上血迹未干。 一滴鲜血从刀尖上滴落,在洁白的雪地上溅成了一朵鲜艳的花。 …… 天儿亮着,但不知是早是晚,山路上都是浓浓的雾气。 一支队伍在行进,看不见头也看不见尾。 队伍中的战士穿着各种样式的棉衣,有对襟的小棉袄,有斜襟的棉长袍,但大都破旧不堪。 每个人的脸上都是很木然的表情,没人说话,只是机械地迈动双腿。 这里面好像都是小五子熟悉的面孔,可他却叫不出任何人的名字。 一个高大的男人牵马走过,狗皮帽子下面有一双洞察一切的眼睛,羊皮大衣里面是灰色的军装,牛皮腰带上左右各插着一把盒子炮。 这是小五子绝对忘不了的人,走过小五子身边时,也没说话,只是温和地笑了笑,笑容里满是宠溺,满是欣慰。 小五子张了张嘴,想问司令员这是要上哪儿去,可是须臾间,司令员已经走入迷雾。 一个瘦弱的年轻人走过来,没戴帽子,两寸长的头发桀骜地竖立着。 厚厚的眼镜片后面闪烁着睿智如海的光芒。 他也没说话,而是摸了摸小五子的头发,拍了拍小五子肩头,然后又走向前方。 小五子感觉到了那双手的温度,也想和政委说两句话,可是他也走入了迷雾中。 用袄袖子擦了一把脸上不知什么时候流出的泪水,小五子感觉有什么东西堵住了胸口,有些发闷。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流泪,为什么会这么伤感。 队伍依然在浓雾中行进着,看不见头,也看不见尾。 一个人骑在马上缓缓而来,络腮胡子上有些冻出的鼻涕挂在鼻子下,晶莹透明。 双手都没有挽着缰绳,而是一手拿着烟口袋,另一手拿着烟袋锅在里面挖着烟。 小五子终于说出了话:“爹,你们这是干啥去呀?怎么不带上我呢?” 他爹很严肃地瞪了他一眼,骂了他一句:“滚犊子,大人有正事儿呢,小孩伢子跟着掺呼什么?” 小五子抓住马缰只是不撒手,哀哀地哭着 “爹,你不要我了? 爹,我保证听话,不惹你生气。” 他爹气哼哼地打开他的手,却再没骂他,而是温和地说:“回去等着,爹回来给你买好吃的。爹跟司令员去办大事儿。” 小五子忽然想到,司令员不是死了吗?政委也死了。 然后又想起来,爹也死了。是自己亲手埋葬在山坡上的。 突然一阵心悸,一恍而醒。 醒来时仍然满脸泪水,才想起这只是个梦。 虽然醒了,可是小五子还是沉浸在悲痛之中无法自拔,泪水依然在脸上肆意地流淌着。 他才意识到,亲人已经没有活着的了,自己依然是那个没爹没娘的孤儿。 曾经的密营,已经被烧成了一片灰烬。只有几根没烧尽的马架子上的黑色木头,还在相互支撑着,向人们述说着凄惨的故事。 小五子到这里站了好一会,点燃了几根从鬼子兵身上翻出来的香烟,把它们并排插在木头缝隙里。嘴里低声地叨咕了很多话,没人知道他说的什么。 缅怀了一下失去的战友们,?小五子背起枪,紧了紧腰带,爬上后山。 小五子对这片区域很是熟悉,因为他在这密营里生活了好几年,?在这儿他学会了识字,学会了算数,学会了开枪,学会了打鬼子。 这里有他欢乐而又悲伤的童年,记录着他成长的点点滴滴。 进入密林,转了好几个大圈,才终于看见了一棵很高的白桦树,树下有三块好像在土中长出来的石头。 左右观察了一下,确定没人,小五子脱下大衣,卸下枪上的刺刀插在后腰里,往手上吐了一口吐沫,手脚并用像只猴子一般爬上树去?。 爬到有树枝的地方开始数,一,二,三,四,五,就是这儿了。 果然有一块方形的树皮的颜色与周围有些区别,小五子用刺刀一撬,树皮撬开了,里面露出个小洞,斜斜地放着一张叠得板板正正的纸。小五子掏出纸张揣进怀里,又手脚并用,从高高的大树上出溜下来,坐在石头上打开了信件。 信上内容不多,一看就是事情紧急时匆匆写就的。?小五子只看了一遍就记住了所有内容,但他并没有把情报毁掉,而是拆开了棉袄里子,将情报贴着棉花塞了进去,又系上了纽扣,穿上了大衣,转身走向山外。 远处峰峦叠嶂,残阳如血,如一幅悲壮凄凉的画卷正在徐徐展开。 第3章 老康婆子 刚过二月二,关东山里没有一丝春意。天擦黑的时候起风了,寒风仿佛能吹透棉衣,冻得人浑身打颤。 老康婆子吃罢晚饭,打算抱点柴火柈子把炕再烧一烧,出门就看见院外来了个人,打着灯笼,人还没到声音先到了。 “康婶在家呢?我家来了个客(qie),却病这儿了,烧得直说胡话。您有空给砸咕砸咕?” 老康婆子听说话声就知道是屯东头的马二,这小犊子不是什么好饼,早些年随了绺子,打仗时把胳膊打废了一条,山上的土匪不带养闲人的,于是拔了香头子洗手不干了。幸亏还有个侍弄牲口的手艺,回屯里养了一挂马车,来回拉个脚,日子也过得去。 最气人的是老康婆子看他三十好几了,还是个半残废,怪可怜的,打算把后屯的哑巴姑娘说给他,谁知他竟然百般推脱,不想要。 这十里八村还没有人敢不给我老太婆面子呢,我看你到时候能说个什么样的媳妇儿?打那以后老康婆子就再没给过马二好脸儿。 老康婆子可是这方圆几十里的名人,无论是保媒拉纤,红白喜事,还是跳大神砸咕病,全由老婆子一手包办。这十里八村还就只有她一个人会这些东西,真就是蝎子粑粑~独一份。 马二也是实在没有法子了才硬着头皮来的,一边进院一边讪着笑说:“我远房侄子,早上来时还好好的呢这不到晚上就起不来炕了,这可咋整?” 老康婆子虽然不愿意搭理他,但还是有一定专业素养的。一听这话就点头说:“你等我一会,我回屋拿点家伙事儿。”说罢进屋戴了个貂毛的帽子,拿了自己的百宝箱。风风火火地出来说“走吧。” 马二用他仅有的一只左手打着灯笼在前面带路,老康婆子在后面亦步亦趋地跟上,乌拉鞋踩在雪地上嘎吱嘎吱地响。 到了马二家一进屋差点摔个跟斗,原来屋里地面比外面低了一大截,感觉像掉进了坑里。 马二家是两间土坯房,外屋是灶台里屋是大炕。这年头东北的民居大概都这个样子。 屋里没点灯,黑灯瞎火的,马二把灯笼里的蜡烛拿出来插在烛台上,又点了一盏煤油灯,屋里才亮了起来。 只见炕上躺着个半大孩子,呼吸急促,满脸通红。盖着马二的跑腿子被获。看唇上的绒毛这孩子应该不大,不到十五岁的样子。 伸手一摸,“嚯,这么热!”赶紧把被掀开,“发着烧不能捂,能把人捂死……你这有白酒吗?先用酒搓一搓。” 马二从柜子里拿出个玻璃瓶,咬开木瓶塞,往小碗里倒了些酒。老康婆子见他一只手干活不利索,就拿起火柴把酒点燃。用手沾起冒着蓝火的酒,给那孩子搓了起来。 头脸,脖子,腋下,前后心,手心,脚心都得搓到。解开棉袄纽扣时才发现这孩子为什么发烧了。只见肚皮上缠了一条破布条,左侧有血液渗出来,都嘎巴住了。再解开布条,伤口上胡乱塞了一团棉花,都凝结成了暗红色的硬块。 老康婆子用酒湿润了一下,轻轻揭开,发现伤口是两个圆洞。一前一后,是个贯通伤。也不知道肠子有没有破。 老康婆子心下了然,原本她听说孩子说胡话了,肯定挺严重,就打算辛苦一下,请个大神,好多要点钱。一看这种情况,没那个必要了。毕竟装一回神上身也挺累的。 老康婆子走南闯北这些年可不是白混的,一打眼就看出这是枪伤。这年头兵荒马乱的中枪也不奇怪,可是这么点的孩子中枪却不多见。想到马二以前的身份,这孩子八成也是个小土匪。只是年纪太小了,哎!真是可怜啊! 抬头看了一眼。见马二也忧心忡忡地看着孩子的伤口,丝毫没有遮遮掩掩的意思。老康婆子就知道该咋办了。从箱里拿出一个小瓷瓶,又用白酒擦了擦前后伤口,一面对马二说:“我这还有点好红伤药,给他用上。一会如果退了烧,这条小命就算捡回来了。关键这药不好淘登,这是俺家你叔从奉天整来的,挺贵的。”马二一听马上说:“婶子,您放心,只要人能救过来,钱不是问题。” 老康婆子打开瓶塞从里面轻轻倒出一些红褐色粉末敷在伤口上,又让马二找了块干净布拿过来撕成条给孩子包扎上。又兑了碗温水,把孩子扶起来,灌下了一颗丹药。又接着用酒搓身子。 过了一会发现这孩子呼吸平稳了许多,摸摸头好像也不那么热了,也不知是伤药好还是搓酒起作用了。总之没白忙活,于是松了口气。 马二把旱烟口袋递过来说:“婶子,歇会儿,抽袋烟。”老康婆子腰里始终别着个烟袋。也没客气,装了一锅烟点上吸了起来。马二问:“婶子,您看给多少钱合适?”老康婆子把瓷瓶递给马二说:“还有半瓶,都给你了,隔两天再换一次药。这药叫沈阳红药,是咱满洲国最好的红伤药,你给五块钱吧。” 马二连忙答应,伸手从兜里掏出一把满洲国绵羊票子数了数三块多,不够。回头在柜子里翻了翻拿出一匹宝蓝色缎子说:“这是我头年给通化的洋行拉货,洋行当工钱给我的,比五块钱只多不少。您老两口做两身衣裳吧。” 老康婆子看到眼睛一亮。说:“这,这怎么好意思呢?那我就收下了。我这还有两颗丹药,别多吃,一天一颗。”说罢从怀里掏出个小口袋倒出两粒绿豆大小的灰褐色小药丸。 这是老康婆子的独家秘方,号称仙丹,不论感冒发烧还是跑肚拉稀,都能一粒见效。实际就是大烟膏子掺香灰搓成的小药丸,满洲国不禁鸦片,老百姓都不懂,只有老康婆子这种见多识广的人才知道那是毒药,不能多用。 马二伸手接了过去。老康婆子在鞋底上磕了磕烟袋起身要走,马二说:“我送送您?”被老康婆子拦下“你照顾好孩子就行,有事随时来找我。” 老康婆子见马二这么大方,再看马二也觉得顺眼多了,琢磨着哪天再给他说个好的。一手拿着药箱,一边腋下夹着缎子。乐颠颠地走了。 小五子醒来睁开眼就看见了马二。马二已经做好饭了,小炕桌上两碗小米粥,又馏了一盆黏豆包。旮瘩咸菜切成细丝,还拌了点辣椒油。难为马二叔一只手做了这么多事。 小五子叫了一声二叔眼泪就下来了。马二说:“孩子别哭,先吃饭,有啥事吃完再说。”小五子哭着说:“二叔,咱们得马上撤离,前几天又有人叛变投敌了,政委和手下都被围住了,三十几个人竟一个没出来,全部牺牲了。 还有,金豆子也投敌了,估计用不了多久就能找到这儿来。” 马二沉吟了一下说:“别着急,先把饭吃了。吃完咱爷俩再研究下一步怎么办。” 马二心情很沉重,一年前杨司令就是这种情况。如今魏政委又是这种情况。这叛徒怎么就杀不绝呢? 小五子是翻山来的,跑到四道沟来就是通知马二撤离的,谁想到还没进院就晕倒了,从下午昏迷到晚上。要不是老康婆子还有两把刷子,这条小命就交代这儿了。 小五子真饿了,已经一天一宿没吃东西了,还受了伤。很幸运,应该没伤到内脏,伤不算太重。连喝两大碗粥,就着咸菜吃了多半盆黏豆包,总算恢了体力。 马二本来也打算和他一起撤离,听到金豆子叛变后又改主意了,问他:“身体能行不?”小五子说:“没事,还能走动。”马二说:“你连夜走,翻山往北去,翻过大顶子山有个地方叫漂河川。你去找大车店老板叫王喜的,和他对暗号告诉他也马上撤离。” 小五子问:“那二叔你咋办?”马二说:“金豆子也是交通员,认识的人很多,对我们危害太大了,必须除掉他。我留这儿等他,还能给你争取更多的时间。” 小五子本来还要说点啥,一看马二坚定的眼神,就知道他压根没想活着离开,也根本劝不动他。 这一分开可能就是真正的生离死别了。虽然这年月也都是司空见惯的事,可心底怎么也抑制不住的伤感。 马二把狐皮帽子,羊皮大衣都给了他,还从炕席下摸出个布包给他,里面有五块大洋。日本人禁止满洲国流通银圆,但银圆在老百姓手里还是硬通货。马二还想把马给他骑,小五子说:“不用了,骑马翻不了山,反倒耽误时间。我在这后山上一棵楸子树底下藏了一杆枪,是日本人的三八大盖。树上我做了记号,你要用就去取。”然后紧了紧腰带,戴上帽子,伸手握了握马二的左手说:“二叔,我走了。”马二对他说:“五子,到啥时候别忘了咱是抗联的人。”小五子重重地一点头,忍住泪水,头也不回地走入风雪中。 第4章 金豆子 老康婆子吃罢早饭哼着小曲在当院喂鸡,昨晚小赚了一笔心情非常好。 老犊子吃完饭就上前院耍钱去了,这年头山村里也没啥娱乐活动,就只剩下耍钱了。老婆子偶尔也玩两把,但不上瘾,她知道那不是正事儿。 她家在屯子紧西头第一户,门前就是进屯的主路。山外来人她家肯定第一个看见。 有一伙人从远处走来,走近了一些,才看清楚是六个人,后面五个穿着土黄色军装,戴着土黄色棉帽,脚穿高腰翻毛皮鞋。都背着大枪。枪上的刺刀闪着耀眼的寒光,发着比这冬天还要冷的寒气。 前面一人,狗皮帽子,羊皮袄,打着腿绑,皮乌拉鞋,典型的山里人打扮。这伙人走到门口时老康婆子仔细一看,这前面的小伙不是金豆子吗? 金豆子是卖杂货的小货郎,长得眉清目秀的很好看,加上嘴甜,不笑不说话,这十里八村没有不稀罕他的。 金豆子笑嘻嘻地一抱拳说:“康大娘,过年好啊?你家我大爷挺好的吧?”老康婆子笑笑说:“金豆子啊,快来进屋喝口水。这都二月了还拜什么年,进屋。” 老康婆子知道后面几个人是日本兵,以前在桦甸城里见过这种打扮的兵。康德皇帝登基七八年了全靠日本人支持着呢。这帮人得罪不起,得小心应付。 问金豆子:“你这是干啥来了,不卖货了?”金豆子说:“特地来找康大娘帮帮忙,这几位是从濛江过来的,专门抓抗匪的。前两天有个小抗匪杀了日本人,逃到了这一片儿。我知道这十里八村有事都找康大娘,那小抗匪受伤了,有没有人来找你治过伤?” 老康婆子听到小抗匪时心里咯噔一下,脸色一变又瞬间平复。笑着说:“这几天都挺冷的,我也没敢出门还没听说有人受伤的事。你这是给日本人干活了?” 金豆子笑容不变,可是老康婆子的脸色的每一丝变化他都尽收眼底。说道:“康大娘,您这么大岁数了可别犯糊涂啊。知情不报,后果您可担待不起。”老康婆子皮笑肉不笑地说:“那不能,那不能。” 那几个日本人有些不耐烦了,对金豆子叽里咕噜地说了几句话,金豆子也回了两句日本话,那个又矮又壮的日本兵突然凶相毕露,上前一脚踹在老婆子肚子上,把老婆子踹了个腚蹲儿。老康婆子“哎哟”一声又疼又害怕直嚷嚷:“干啥呀你们?连老太太都打,还是人揍的吗?” 金豆子从柴禾垛下面拿了一把小斧子过来,一脚踩在老康婆子的手背上。还笑嘻嘻地说:“您老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呀!”抡起斧子狠狠一剁,咔嚓一声,血花四溅,两根手指被并不锋利的斧子剁了下来。 老康婆子‘嗷’的一声疼得像杀猪一样嚎叫,满地打滚。金豆子并没有把脚放开,还踩在老婆子手上,笑容里满是狰狞,恶狠狠地问道:“说,那小崽子在哪儿?要不然下一斧子就不一定砍哪儿了!” 老康婆鼻涕眼泪糊得满脸都是,求饶道:“我说,我说,在屯东头马二家,昨晚还在。”金豆子又问:“赶大车的马二,马长林?他也在这个屯住吗?” 不等老康婆子回答就站起身来扔掉斧子,仿佛悟到了什么,脸上露出古怪的笑容。 回头对那个日本军曹说了几句日本话。从后腰抽出一把盒子炮,对老康婆子说:“你早说出来至于这样吗?把手包一下,领我们去认一下门就没你事了。”老康婆子看他拿出枪来都不敢大声哭了,哼哼唧唧地说:“就在紧东头道南第二家,有牲口棚子的就是。”金豆子不再理她,任由她进屋去包扎。领着几个日本兵,端着枪出院向东走去, 这屯子叫四道沟,这名字在东北比比皆是。东西走向,大概三四十户,再往东就是大山,只有一条主道。几个日本兵也不背着枪了,都平端着向前走。天冷,路上一个人都没有,只有几个人踩在雪地上的脚步声。 马二家院门很大,因为要来回走马车。院门敞开着,一眼就能看清院里情况。 马二在房子左侧的牲口棚子前面铡草呢。用脚一挑扎成捆的干草,左手向下一压铡刀,铡碎的草段就散落在铺在地上的麻袋里。本来这活得俩人干,可他一只手也能干得挺利索。 金豆子进院先往四周扫了一眼,然后用枪指着马二开口说道:“二哥,好久不见了?你啥时候搬到这儿来的?我一年来好几趟竟然不知道你住这儿。” 马二回头一愣,“豆子?你这是干啥呀?跟日本人混了?这咋还跟你二哥动家伙呢?” 五个日本人很默契,两个在金豆子一左一右端着枪指向马二,三个人向屋里走去,走到门口小心翼翼地打开门,猛然冲了进去。 金豆子问:“二哥,咱明人不说暗话,小五子是不跑你这儿来了?这小子在濛江杀了日本重要人物,日本人满天下抓他呢,事儿挺大,谁也扛不住,我这也是上级压着没办法。二哥你可别犯傻,把家伙都扔地上我保你没事。” 马二笑笑从绑腿里抽出一把腿叉子扔在金豆子脚下,见金豆子还盯着他没动就说:“你二哥五六年没摸枪了,枪早就换酒喝了,现在就剩一条胳膊了还能干啥?” 金豆子点点头,把枪倒插回后腰,这是胡子的标准插枪方法,因为拔枪会更快。 看那三个日本人从屋里出来,灰头土脸的。显然是一无所获。就对马二说:“小五子跑哪去了?我听说他昨晚还在你家。”马二说:“昨天半夜就走了,肚子中了一枪,得去红石找郎中看,我给了他几块钱,让他骑马他没骑,应该是翻山走的。” 金豆子深深看了马二一眼,说道:“二哥,咱哥俩这些年没红过脸吧?我知道你这人仗义。兄弟我也跟你说句到家话,司令死了,政委也死了,抗联打散了,已经没人了,跟着他们没有前途的。你的事不大,跟我回去把事说开了,凭我金豆子这张脸能保你一条命。” 马二听他提到政委,欲言又止,然后微微叹了口气。想了想说:“行吧,我归拢一下东西就跟你走。”说罢弯腰去拎装着碎草的麻袋,打算倒进马槽子。金豆子看他一只手不方便,走过去说:“我来吧”接过麻袋走向马棚。 马二回手握住铡刀柄,右脚一踢,把铡刀前面的销子踢掉,拧步旋身,“呜”的一声就把这二三十斤的铡刀抡了起来。金豆子听见声音想回头看,已经来不及了,大铡刀带着风声,带着仇恨,“咔嚓”一声,从金豆子肩颈之间斜斜地劈了进去,一直劈到胸骨。血光迸发,鲜血沿着刀锋龇出一尺多高。 金豆子俯身倒地,尸体一抽一抽的。马二也顺势扑了过去,伸手从金豆子后腰抽出了反插着的盒子炮抬手“砰砰”两枪。 然后就看到鬼子也开枪了,听到了至少三声枪响。身体仿佛被锤子重重地砸了几下,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马二望着蓝天白云,终于了却了一桩心愿,嘴角露出一丝笑容。意识渐渐模糊。 鬼子军曹气急败坏地上前瞄准马二脑袋又“砰砰”补了两枪。马二是胡子出身,枪法极好,这短短的一瞬间竟然一枪一个,那两个日本兵都是头部中枪,眼见的活不了了。 来时六个人,一转眼死了仨。日本军曹很愤怒又很无奈。他指挥仅剩的两个手下把马二的马车套上,把金豆子,马二,和两个日本兵的尸体抬上马车,赶车出院。回头往房子里丢了颗手雷,“轰”的一声房子塌了下去。 鬼子军曹赶车,两个士兵跟车走路。走出屯子时,看见老康婆子的院子也生气。又往屋子里扔了两颗手雷。“轰轰”两声三间房子全塌了。三个日本兵,一挂马车上拉着四具尸体向西而去。 老康婆子根本没在家,她包扎好手指就偷偷溜出来悄悄地跟着去了马二家,在马二家后身的老赵家豆腐坊的墙角偷偷地看。把一切都看在眼里。直到日本人炸了马二家,然后看见他们又炸了自己家。恨得咬牙切齿,却不敢大声骂出来。以前听说日本鬼子无恶不作还不相信,这回可是亲眼目睹,她要把这事告诉所有人。让人们都能看清楚这一伙可恶畜生的嘴脸。 第5章 小五子 天蒙蒙亮时,小五子从雪洞里爬出来,捡了把干柴生火。在红松树下的雪地里用脚趟了几遍,踢出十多个松塔,扔到火堆里。这时间是每天中最冷的时候,号称小鬼龇牙,不生火能冻死人。这一带山区他十分熟悉,要不然也不敢走夜路,平常人白天走路都会麻达山,更何况是走夜路?他从小就是在这山区长大的,这里的山山水水,沟沟岔岔他都无比熟悉。 小五子姓刘,他爹是胡子,老早就战死了。他妈趁还年轻就走道了(改嫁),嫁到关里去了,没法带着他,他爹的把兄弟就把他接过去当儿子养。 他干爹也就是绺子里的大柜,叫殿臣,这可不是烟筒山的老殿臣,人家老殿臣可是有好几千人马的大绺子。殿臣姓齐,有人说他本来姓韩的,是韩边外家的远亲,因为落草为寇了,怕给祖宗丢人所以就对外称姓齐。 齐殿臣个子不高,满脸络腮胡子,说话还有点磕巴,头些年耍钱输得吊蛋精光,幸亏他平时为人挺仗义,人缘还算不错,于是东拼西凑拉来三十多人,起了个局。所以这个三十多人枪的小绺子就叫殿臣队。 马二叔和金豆子原来都是殿臣队的。五年前杨司令会盟关东各大绺子,主张共同抗日,殿臣二话不说就领着众人追随了杨司令。小五子年纪小,就只能在外面跑跑腿,传个信。 前年讨伐队进山,抗联队伍分散突围,殿臣等十多个人不知怎么就被围在了红石林区的山上,殿臣是头倔驴,八匹马都拉不回来那种人。即使缺衣少食,没钱没枪也要坚持奋战,绝不投降。直至弹尽粮绝,全部阵亡在深山里。 从那以后小五子发下毒誓,与鬼子不共戴天。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和鬼子战斗到底。 去年小五子本来应该跟杨司令去濛江抚松一带去打游击,中途小五子接到任务跑了一趟敦化,等回到濛江时,就听说杨司令在三道崴子牺牲了。小五子在濛江转了好几个月,打算找机会干掉程斌,或者杨司令的警卫排长,他们都是叛徒,但始终也没找到。 这时濛江来了个日本人,看样子是从新京来的重要人物。 机缘巧合,有一天这大人物喝完酒出来找乐子,就落了单,正好小五子手里还有枪,小五子从小就玩枪,各种枪支都门儿清,枪法练得出神入化。这么好的机会怎么能放过?于是食指轻轻一勾,就送那日本鬼子回了老家。 谁知这下可捅了马蜂窝,日本鬼子发疯了似的四处抓他。小五子只好又跑回桦甸,在红石砬子附近藏身。 他知道这儿有密营,但他没敢去,他怕鬼子讨伐队跟进来。于是他就在这大山里和鬼子玩起了捉迷藏,这大山是他的家。没人比他更熟悉。 直到前天,在一个屯子里远远地看见了金豆子和几个鬼子在一起,他才知道为什么总是甩不开尾巴了。金豆子比小五子大五六岁,小五子小时候经常都是金豆子哄他玩。 金豆子投敌叛变让小五子心里非常难过,很难接受。等他想起来跑时,金豆子已经发现他了,还没跑上山呢就挨了一枪,三八大盖打的,一枪俩眼儿。 忍着疼痛钻进山里,他知道金豆子和他一样熟悉这大山,所以脑子里的第一个想法就是马上甩开他,尽早去通知马二叔撤离。 小五子吃了几把松子,这东西根本吃不饱。不过松子油大,抗饿,暖和过来后继续上路。翻山越岭,大概到中午时发现有野兔踪迹,小五子是山里人,码踪还是很熟练的。跟到向阳坡一处草多雪少的地方,踪迹没了,弯下腰仔细找找,在一处密集的干草下发现一个小洞。 小五子在附近又踅摸了一圈,又找到一个洞口,把另一个洞口用石头堵住,收集点干柴点燃,又找了点湿柴放上面,不一会滚滚浓烟就冒了出来,直接塞进洞口,用帽子往里面扇风。 抬头看见坡上还有一处冒出烟来,难怪听说狡兔三窟,还真的不止一处洞口。于是捡了个木棒在上坡洞口等了一会,见一只灰色兔子嗖的一声窜了出来。 小五子手疾眼快,上前一棒子将兔子放倒。这时从洞口又窜出一只来,小五子回手将棒子“嗖”的一声掷了出去,木棒打到树干上弹了一下,却没有打到兔子,小五子不禁苦笑了一下。 自己的伤还没好,影响了动作。如果没有伤,以小五子的身手,徒手都能逮住它。见好就收吧,一只也够吃了。 拢了一堆火,拔出腿叉子,扒皮烤肉。可惜没有盐,只能对付吃没咸淡的,不一会儿工夫,兔肉就吱吱冒油了。 翻了翻个又烤了一会儿,撕下只兔腿开吃,即使没咸淡啃起来也挺香。 吃了半只兔子,把另半只烤熟包起来揣在怀里,休息了一会儿又继续上山。 等小五子从山里钻出来时,已经是第二天早晨了。昨晚又在雪洞里睡了半宿,不过能烤火,穿得也挺厚,所以没太冻着。 小五子过年十六了,身量挺高,都赶上成年人了,但一看脸就知道是小孩,长得面嫩。这些年在山里跑来跑去更是练出了一双铁脚板,去哪都不犯愁。 刚下山坡,就看见雪原上有只狍子,傻头傻脑地啃着干草,这东西在东北山区有的是,很傻。小五子捡起个大树枝就冲了下去,挥舞着树枝边跑边大声嚷嚷。狍子抬头一看山上有人冲向他,就向相反方向跑去。 这就是小五子的目的。因为前面就是一条上冻的河流,河里的雪被风吹走了,露出光滑的冰面。于是狍子跑上冰面就滑倒了,因为狍子蹄子在冰上根本就站不住。小五子打了一个出溜滑过去就将它生擒活捉了。解开绑腿把狍子腿捆上扛在肩上走向集镇。 漂河川是个小镇,镇上只有一个大车店,王喜就是这大车店掌柜的,店里只雇了一个小伙计,叫福顺,有点傻,是王喜的远房亲戚,管王喜叫表哥。 早晨开了门,福顺忙着饮牲口去了,王喜打算出院子溜达溜达。还没到院门就看见一个小伙把一头活狍子扛在脖子上双手抓着前后腿,走了进来。那狍子也不害怕,回头把小伙皮帽上的长毛当草嚼着。 小五子进院就问:“掌柜的,收狍子不?活的。”王喜笑了,“你这小嘎挺尿性啊,空手就逮住了?” “它跑到冰上去了,让我捡了个便宜。” 王喜说:“收下了,先进屋暖和暖和。” 小五子进屋放下狍子。使劲跺了跺脚,问:“掌柜的,有啥吃的没?饿屁了。” “锅里有热乎的大碴子。还有新蒸的二合面窝头。还有猪肉酸菜粉条是昨天做的,给你热热?” 小五子就要了一大碗碴子,俩窝头,一大碗酸菜。饭端上来狼吞虎咽地开吃。一会工夫风卷残云般吃了个精光。 回头问王喜多少钱?王喜说:“你的狍子个挺大,还是活的,我给你三块钱,这顿饭钱免了。小伙打哪来呀?以前没见过呀?” 小五子说:“掌柜的真讲究。我从桦甸来的,找亲戚,今晚不走了,住这儿。钱不着急,压你这儿,走时候一块算。” 王喜看福顺没在,就自己领小五子往后院走,小五子走在后面左右看看没人就问:“您是王掌柜吧?我这有根四两的山参你要吗?”王喜猛然回头瞪大眼睛看着小五子。谨慎地说:“我这不是药铺,只收六两以上的。”小五子点点头又说“还有一根六两的在家里。”王喜再没说话,转过去继续领路,后院两厢都是大通铺,正房有几个小单间,找了一间走进去。等小五子进来后把门插上,问:“你是小五子吧?我知道你。” 小五子说:“是马二叔让我来的,又出叛徒了,政委他们都牺牲了,我们这条线可能都暴露了。我来通知你马上撤离,马二叔没来,他打算去除掉叛徒”。 王喜心里也是非常难过,抽了袋烟平缓了一下情绪问:“孩子,你枪法怎么样?”小五子自信地说“很好。”王喜说:“正好这两天有个行动,还缺个人。一会咱们研究研究行动完就撤。” 第6章 王喜 王喜出去跟福顺打了个招呼,让他看着点前面。回到后院,跟小五子说出了行动目的。 这漂河川从前清的时候就盛产关东烟,这儿产的烟都是给宫里进贡的。日本人来了后就把持了这地区的烟草市场,由他们统购统销,运到新京,据说是给康德皇帝御用。 深田浩一原本就是中国通,来中国十多年了,现在的穿着打扮,言谈举止,无一不在中国化。 他自己也把自己当成满洲人,在镇里靠河边买了个两进的大院,穿长袍,抽烟袋,满嘴东北话,外人根本看不出他是日本人。他把日本的老婆从老家接来,因为没孩子,他又纳了一房小妾,是个朝鲜娘儿们儿。日本正在全面西方化,实行一夫一妻制。而满洲国却是可以纳妾的。 深田不是军方的,他是新京兴农部派来监督关东烟草收购的,必须得保证新京能得到顶级的好烟。所以他很闲,于是他就在这小镇周边买了很多地,租出去当起了地主。就连王喜的大车店都是租的深田的房子。 他还养了几个炮手给他看家护院,没事的时候经常出来和邻居抽烟,唠嗑,周围邻居都以为他是中国人。 但这只是表象,实际上深田是日本情报机关的。是在这山区里专门收集抗联情报的谍报人员。 这时候还没开春,他手下的日本兵都在吉林呢,现在深田手下只有三个中国炮手,加上他和他的两个老婆,一共六个人,是防御最弱的时候,王喜本来还有个帮手,前些天出任务就没回来。只剩王喜和福顺,福顺还不太机灵。本来王喜都打算放弃了,正好小五子来了,王喜决定走之前一定要把深田解决掉。 王喜让小五子先好好休息,他先去踩个盘子。在院里拉出个爬犁,上前院把狍子绑爬犁上,拉着出门往西去。 老百姓都把深田称作田先生,他的院子就叫田家大院。王喜来到院门口上前敲门,出来开门的是炮手王小子。 “哟,王掌柜,这是?” “一家子,东家在家没?我给他送点新鲜货。” “东家早说过,你来就直接进来就行,东家在后院呢,我把狗拴上,你把爬犁拉进来。” 王喜进前院等着,王小子去后院通禀。王喜脚步没动眼睛却四下打量。另两个炮手也出来了,都跟王喜打了招呼,都认识。 这时深田出来了,王喜说:“东家,我今天收了个狍子,活的,赶紧给您送来了。听说这东西鲜血大补”说完朝深田挤挤眼。 深田大喜,“行行行,太好了,喜子,中午在这儿吃吧,我让你小嫂子再整几个菜,大伙喝点。”王喜说“这…合适吗?”深田说:“难得你这么闲,我这儿也没啥事,家里人也不多,一块热闹热闹,回头让你嫂子把钱给你。” 深田老鬼子就这点好,给钱痛快,从来不差钱。 吩咐炮头李柱子去宰狍子,领王喜进了后院。 走进里院,正房三间,中间厨房,两边卧房。深田大小老婆各占一间,深田虽然娶了小老婆,但隔三差五的也睡大老婆这屋,很公平。 王喜跟进来,深田吩咐小妾李贞去炒菜,王喜说:“我去帮帮忙吧?”深田摆摆手说:“你坐着,陪我唠唠嗑。” 两人脱鞋上炕,深田拿过烟笸箩,两人装上烟袋点火抽烟。李贞先用暖瓶倒了两碗热水端上来。 李贞是朝鲜族人,不过从小在汉族屯子里长大的,朝鲜话不太利索,汉话说得却嘎嘣脆。长得贼带劲,一双眼睛水汪汪的勾人心魄。头年嫁过来的,王喜见过,却没说过话。李贞说:“王掌柜,先喝口水,我去炒菜。”王喜连忙说:"麻烦嫂子了!” 深田问王喜生意怎么样,王喜说:“这年头,越来越不好混了,这一年下来就秋天能上来点人,整个一冬天都在干靠。要不是东家心善,就要那么两个钱的租子,我都不想干了。”深田说:“别上火,一会咱哥俩好好唠唠,有好事。”然后就转了话题。深田是看上了王喜的大车店,做这买卖最大的优点就是消息灵通,太适合搞情报了,王喜这种八面玲珑的人才也是他急需的,应该拉过来。 过了一会,菜端了上来。炒鸡蛋,油炸花生米,麻辣豆腐,汆白肉,还挺丰盛。前院狍子肉正炖着呢。李贞又把鲜狍子血兑了白酒端上来,深田让了让王喜,王喜笑着说:“我一个跑腿子喝这个没用。”深田也笑,李贞红着脸瞪了王喜一眼。 深田大老婆送过来五块钱,王喜说:“用不了这么多,我三块钱收的,东家您要可怜我就再给我添一块。”深田说:“这仨瓜俩枣的不用推让,一会还有大事商量呢”王喜问“啥事?”深田说:“先喝酒,一会说。”又让李贞去把前院的三个炮手叫进来。不一会炮头李柱子端了一大盆炖好的狍子肉进来,两个小兄弟也一个端个炕桌一个端着烫好的酒过来。 东北人都是豪放不羁的性格,都好喝。几杯酒下肚就打开了话匣子,天南海北的一通胡侃。王喜是开大车店的,江湖上三教九流都接触,白话起来更是风趣幽默,妙语连珠,使人如沐春风。 酒过三巡,深田正色对王喜说:“喜子,咱们也认识好几年了,我看你这人挺实在,办事也靠谱,你那买卖也不太挣钱,不如来给我干,在满洲国兴农部挂个职位。我这人从来不亏待兄弟,不信你问问柱子他们?”李柱子已经喝高了,舌头都大了,对王喜说:“王兄弟,你哥我这些年也跟过好几个老板,早些年给张大帅都扛过枪。要说对手底下兄弟好的,咱们东家是这个。”说着一挑大拇哥。王喜一脸的受宠若惊地说:“东家这么看得起我,我这都不知道说啥好了。我这人没啥优点,就是实打实的处事。既然东家赏脸,那我就应下了,明天就回去把买卖关了。” 深田笑了,说:“买卖你还开着,每个月我还给你五块钱工钱。不过你得听话,我有命令你必须服从。”王喜说:“没问题,这可太好了,我这也算是吃官饭了吧?我这都不知道怎么感谢东家了,要不我给您磕个头吧!”说罢离席就给深田“当当当”磕了三个响头。深田很享受这种感觉,大笑着接受了。 这顿酒席一直喝到天黑掌灯时分。老深田喝多了,王喜和李贞把他扶回东屋,深田大老婆侍候他睡下,李贞去收拾桌子。王喜告辞出门,三个炮手也回前院,都喝大了,走路直晃荡,就王小子喝得少,因为他得守夜。 王喜出门,拉着爬犁走出很远,才在路边抠了抠嗓子哇哇大吐,把下午吃的东西全都吐了出去。 小五子好久没有睡过这么香的觉了。一觉醒来,天都黑了,足足睡了一天。起来解开绷带,看了看伤口,已经完全结痂了,不用再换药了。把绷带再次缠上,又检查了一下带的东西,腿上的匕首,棉袄里子上缝着的情报都在。他这次逃亡,通知马二叔,通知王喜撤离,都是次要任务,他怀里的情报才是重中之重。 听说政委牺牲后,小五子又冒险去了一趟小二道河子密营。密营已经被烧毁了,但后山上还有个秘密联络点,这联络点是备用的,只有三个人知道,那两个都已不在了。 在有三块石头标记的大白桦树的高处,小五子用刀撬开一块树皮,取出了里面政委等人的遗命,命令找到这份情报的抗联战士。有条件的情况下,去长春寻找失踪了的交通员,要不惜一切代价找到,因为他身上有至关重要的情报。然后是姓名,长相,接头暗号,如果此人已死,也要想尽办法找到情报并继续完成任务。小五子本来看自己受伤,打算把情报传出去。可现在,他决定完成今晚行动再说,因为那个人他认识,而且很熟悉,就像金豆子一样熟悉 第7章 刺杀行动 王喜回来的时候福顺已经把大门关上了,还没做饭呢。王喜叫上他进入后院上房,这时候除了小五子外一个客人也没有。三个人就在小五子屋里做行动准备,王喜眼睛通红却很兴奋,虽然喝的酒都吐出去了,但毕竟没少喝,有点头疼。他在桌子上简单画了个草图,告诉小五子几个人的位置,虽然后院有俩女人但她们没喝酒。一旦叫起来会很麻烦。三人必须同时行动。今天这顿酒喝得太值了,要不然前院三个人就不好对付,他们都是老炮手,以前不是胡子就是东北军出身,枪法都没得说。趁现在都醉得昏天黑地正好方便解决。 王喜拿出两把驳壳枪说:“尽量别开枪,先用刀。万不得已时再用枪。”又问小五子能行不?小五子点点头一脸坚毅。王喜早就知道小五子,听说这小子胆大心细,身手敏捷,所以很放心。给福顺一把斧子,他不会打枪,只能让他在外面把风。又去厨房拿了一块熟肉,夹了些自制的毒药,这是给狗准备的。 今天不是初八就是初九,有点月亮地儿,三人走到田家大院东墙根停了下来。天气还是很冷,外面没有人行走。王喜往墙边一猫腰,小五子助跑两步一踩王喜肩膀,“嗖”的一声就上了墙头,伏在墙头辨别了一下方向,掏出毒肉向狗窝扔去。然后就都没有动,静静地等着。 仿佛整个世界都静止了,过了很长时间,终于听见看家狗倒地抽搐的声音。小五子翻身跳下去,悄悄去开大门,却发现大门根本没有插上。王喜闪身进院直奔后院,小五子则摸进门房。 门房里面点着灯笼,守夜的人坐在椅子上打着盹。小五子一进屋带进来一股凉气,守夜的王小子一激灵,刚站起身来小五子就已扑到,锋利的匕首从颈上划过,带出一蓬鲜血。腔子里只发出“嗬嗬”的声音。小五子伸手扶住,没让他砸倒在地面上。轻轻放倒,任他在地上抽搐。拿起灯笼开门出去。 厢房里,两人正在蒙头大睡,鼾声如雷。小五子打着灯笼进屋都没醒。上炕掀开被一刀一个,竟出奇的顺利。小五子最恨汉奸,所以出手没有一丝犹豫。然后把被子盖好掩住鲜血。见枕头边有一把驳壳枪,拿起来插在后腰里。 前院和后院间有一道门,到晚上应该是插上的,王喜白天来时看过,已经准备好用刀挑开了。谁知这道门也没插,推门就进去了。 王喜熟门熟路蹑手蹑脚地进了上房,他知道深田在东屋,轻轻拉开门,就听到了深田的鼾声。屋里漆黑一片,深田老婆醒了,问了一句:“都那塔?”大概是问“是谁”的意思。王喜一个箭步蹿上炕,左手捂嘴,右手的刀子就扎了下去,眨眼间连捅数刀。 深田听到声音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王喜根本不给他反应的时间用膝盖一下顶在深田胸口,刀子在他脖颈间又是连捅几刀。怕他挣扎,左手死死按住深田头部。过了好一会,发现深田不动了,这才放开手。 浓浓的血腥味直冲鼻子,眼睛这时也适应了黑暗,见深田枕边有一支手电筒,拿起来,四下照了照,确定这两个人已死,这才下炕出屋。 王喜到西屋扑了个空,不禁大吃一惊。刚才从东屋拿了深田的手电筒,在西屋照了一圈,竟然没人,这人哪去了?反身出屋,感觉后脊梁骨发凉。 手上的刀满是鲜血,黏腻腻的。在门口的棉门帘上擦了擦手,还刀入鞘,从后腰拔出枪来。听听外面没有声音,小五子也应该得手了,不到万不得已他真不想动枪,那样就会提前暴露。 端枪出门,蹑手蹑脚地走到院子中央,突然左侧厢房有火光一闪,有人点亮了油灯。王喜没有犹豫,轻轻摸了过去。走到门口,听见小五子也轻手轻脚地从前院进来了,心放下了一半。 屋里肯定是李贞,这厢房王喜白天来时瞄了一眼,大概当临时仓库用了,李贞怎么会在这里? 只听屋里李贞清脆的声音问:“外面是王掌柜吧?进来吧,难道还怕我一个娘们儿?”这时小五子也到了门口,两人对视一眼,小五子一点头,也掏出枪来,站住不动,王喜开门进屋。 屋里桌上有一盏油灯,李贞就坐在桌旁,桌上放着一把花口撸子。王喜前脚进屋,李贞就问:“你是谁?”这话问得很奇怪。可王喜回答得也奇怪,“我是我。” “压着腕。” “闭着火。” 这是江湖切口,王喜有点发蒙,直愣愣地看着李贞。 李贞说:“把家伙收起来吧!白天你来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你今晚肯定得来。我怕被你宰了,死得冤枉,就猫这屋来了。” 王喜还是没明白,不过枪口却放下了。人家都把枪搁桌子上了,自己再拿枪指着人有点说不过去了。 李贞又说:“我和你的目的一样,都是来杀这个老鬼子的。我是双胜的人,大柜去年折了。我是来报仇的,一直在找机会。这几天你不来我也可能会动手。只不过我一个女流之辈,没太大把握。”王喜说:“原来是里码人,我说这门怎么没有一个是插着的。”李贞又说:“你们是抗联吧?绺子里的人跟你不一样。” 王喜说:“双胜也归了抗联了,咱们是一伙的。”叹了口气又问:“事办完了,你怎么打算的?”李贞说:“我知道老鬼子钱藏在哪里,咱们去起出来,我跟你一块去找队伍。” 王喜相信她说的话,今晚行动太顺了,顺利得有些不可思议,仔细想想,只可能是有人暗中帮忙。不过这小娘儿们长得清清秀秀的却是个狠人儿,为了报仇居然能不惜牺牲一切,王喜打心底对她有些敬佩。 王喜领李贞出门,小五子也一愣。心说这怎么还留了个娘儿们?是王喜看上了?舍不得下手?王喜没解释,跟李贞又去了东厢房,小五子也跟了上去。 屋地上有个石磨盘,李贞让王喜和小五子抬到一边,拿了把锹挖了几下,挖出个铁箱。三人抬出来打开,见里面全是钱,上面有几沓绵羊票子,下面全是银圆。翻了翻下面有一包金条,有二十多根,还有个油布包,打开看是两把撸子。几匣子弹。小五子从小就当土匪也没见过这么多钱。 把东西打包后,王喜说最好把尸体藏起来,李贞说前院有菜窖,三个人一起动手,用棉被包裹着五具尸体塞进菜窖。又把一缸水倒了进去。天气很冷,估计明天就能冻上。小五子见李贞面色如常,也是暗暗称奇。 深田家有马有车,李贞回屋拿了个衣服包裹出来,王喜出门把福顺叫进来,四个人套车装东西,把车悄悄赶出来。王喜说把门锁上吧。能多拖几天。李贞点头,又回去找了把大锁头出来,锁上门赶上车返回大车店。 大家折腾半宿也都饿了。王喜和李贞一起做饭,下了一锅荞麦面条。又炒了俩菜。四个人上桌吃饭。王喜问小五子下一步怎么打算?小五子说:“咱们队伍可能是过铁路往北去了。王大哥你们去找队伍吧,我另外还有任务得去新京。”王喜一看他没细说就知道是不该问的。就说:“咱们还能睡半宿觉,明天起早走,向东进山去敦化境内。我还知道几个密营。如果找不到就向北去额穆一带进张广才岭。”说完看了看李贞,李贞说:“我没意见,跟你走。”福顺没说话,他一直都听表哥的。 早晨天没亮小五子就醒了,伤口没啥大问题,他又找了条布,仔细缠了缠。王喜知道他有伤,就对他说:“任务要不紧急就找个地方把伤养好,你去新京得换身打扮,那地方是鬼子老窝,穿这身会被一眼认出来。把那几捆绵羊票子带上,到外面到处都得花钱,万事小心。”说完把钱包了个布包,大概有七八百块。又给了小五子一把马牌撸子。小五子点头答应,把钱揣怀里,枪却揣进皮袄兜里。 不一会李贞也收拾利索了,天刚蒙蒙亮,王喜,李贞,和福顺,都骑着马出门。小五子没骑马,他得往北去,到蛟河才能找到铁路。几人互道珍重,分头离开。 第8章 雪中行 小五子本来应该顺河向西,经喇叭口进入松花江后再向北。冬天江河封冻,却成为最好走的路。关东人冬天都喜欢赶马爬犁在冰上走,又稳又快。 但是走冰路的人多,关卡也多,胡子,伪军,鬼子,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截住你,各种巧立名目要东西要钱。你还只能吃哑巴亏。 日本人正在通缉小五子,他不敢走大路,只能又一次翻山越岭。不过这种生活他都习惯了,离开漂河川向北又钻进大山里。走到下午在一个背风的山沟里停了下来。拣点柴火点火取暖。 临走时王喜给了他一个褡裢,里面有苞米面大饼子,青鳞子咸鱼,还有些不知什么肉的肉干。都是能长期存放的东西。 小五子拿树枝穿着大饼子咸鱼在火上烤着,整理了一下思路,首要的问题,得弄一个身份。没有良民证上不了火车。因为他得去新京。伤口再养几天也就差不多好了。 他把棉袄里子撕开将怀里的情报拿出来再看两遍,然后投入火中烧掉,他不用记这个人。只需要记住暗号就可以了。这事急不得,但必须得完成,哪怕是只找到人,也算是完成一半任务。 现在他身上有两把枪一把刀,马牌撸子有两个弹夹,是王喜从深田家缴获的,盒子炮和匕首都是炮头李柱子的,枪很新,子弹也够多,他原来的腿叉子杀人的时候卷刃了。李柱子不愧是老炮手,武器都是最好的,连匕首都锋利无比。 小五子打算去找他大爷,这个大爷不是他亲爹的哥哥,是他干爹的哥哥,亲表哥。他大爷也姓刘,大名叫刘有德,外号叫刘小店儿,在东北,小店儿的意思是小气,办事抠门。刘小店儿是能不花钱办的事,坚决不花钱。走路能到的地方,坚决不坐车。衣服都补丁摞补丁了,那也继续穿。不过抠归抠,办大事从来不糊涂。 几年前,刘小店儿举家从桦甸迁到蛟河境内,在松花江边的一个小屯子安了家,这屯子叫杜家崴子。 这里的大地主是老杜家,家主叫杜大憨。名字憨,人却精明无比,这屯子周边的地都是他家的,刘小店儿租了他家几亩地种着。农闲时打猎捕鱼,日子也很艰难。 小五子吃完踩灭了火,继续赶路,下山时发现自己被跟踪了,跟踪他的不是人,是一头孤狼。大概是被烤鱼味吸引过来的。小五子原来没打算理它,可是傍黑天时那头狼还远远的缀着,小五子有点怒了,你这是自己找死,可怨不得我手黑。 小五子停下来,拿出火柴点火,又拿出鱼来烤,不一会就香气四溢。那头狼大概是饿急了,虽然小心翼翼的,却是越走越近。小五子把匣子枪上了膛等它过来,等了很久,那头狼才慢慢腾腾地蹭过来,等距离很近了,都能看清那头瘦狼流出的口水时,抬手几乎不用瞄准,砰的一枪。那头狼头部中枪一声没吭,翻身栽倒。 小五子上前把狼尸拖过来看了看,太瘦,皮包骨头,也就能出二十来斤肉。抽出刀来动手扒皮,把肉分解开又用狼皮包上,一会儿就冻成坨了。看着没法拿,小五子就砍了几根树枝,用绳子绑了个爬犁。怕绑得不结实,又化了点雪水浇在绳子上,一冻就结实了。把狼皮捆上,和褡裢一起放爬犁上,拉着前行,很省力。 这次小五子没钻雪洞,因为他在山上找到个打猎的窝棚,关东山上经常能看到这种窝棚。里面有柴有火,有的还备点吃的,过路的人来了就能住。走的时候有条件的把柴,水,粮食等物品能备就备上一些。没条件就加固一下,或备点柴火。小五子把漏风的地方都用松枝堵上加固,这一宿睡得格外香甜。 第二天上午,走到了一个有百十户的大屯子。天气有些阴,却并不冷,好像要下雪。这天正好是赶集日,屯子很热闹,卖啥的都有。小五子有钱,先是买了个木爬犁。他自己扎的那架太简陋了。然后买了捆黄烟,一坛酒。一袋黏豆包。还有火柴蜡烛,油盐酱醋之类的,都绑到爬犁上。拉着向西走,他要去的地方在松花江畔,他得先到江边再向北。 到江边时都下午了,开始落雪了。他得赶紧走,天黑要到不了的话又得在外面露宿。雪花越来越大,江上一片迷蒙的白色,看不见行人。小五子把帽耳朵放下来,顶着风雪前行。 正闷头走着,听到一声喊:“站住,干什么的?”小五子老远就看见这三个人了,以为下这么大的雪,他们不会来找麻烦,没想到还是来了。看穿着打扮,他们是满洲国的伪军,两个背着大枪,一个背着一捆电线。应该是出来架电话线的,看小五子一个人,还拉着爬犁,临时起意,打算敲诈勒索一番,实在不行就明抢。反正这江边也没什么人。小五子停下来,说:“赶路的,雪下大了,得快点走了。”那家伙又问:“爬犁上拉的什么?是不是给抗匪送的物资?”一张嘴就把罪名给定下了。小五子打算给他们点钱打发走算了,就说:“这大雪天的,几位大哥辛苦。兄弟这有几块钱,几位大哥买包烟抽。”说罢从怀里掏出五张一元的钞票,递了过去。其中一个背枪的接了过去却没说话。那个背电线的却说:“你是哪儿的,有良民证吗?把爬犁留下检查。”一面打着官腔一面贪婪地看着爬犁。看来他们还不满足。小五子又说:“都是些油盐酱醋啥的不信你们看。”拉过爬犁,往前蹬了一脚,爬犁滑过去。那人却说:“过来,我们要搜身。”小五子右手探进后腰,把盒子炮保险打开说:“爬犁给你们了,各位大哥行个方便吧?”三个家伙看他是个肥羊,非得要把他洗劫一空不可。就说:“站那别动,把钱全掏出来。”小五子一看这架势,今天是不能善了了,不动手不行了。那三个人根本没想到,被他们蒙对了,这真的是抗匪,而且是杀人不眨眼的杀神。趁他们动手解绳子的功夫。小五子突然抽出盒子炮砰砰两枪。虽然雪很大,影响了视线,但这么近的距离根本不用瞄,两个拿枪的人全都面部中弹,仰头栽倒在雪地里。事发突然,剩下那个家伙都懵了,都忘了跑了,小五子也没惯着他,抬手也赏了他一枪。小五子本来枪法极好,管直。这又距离这么近,打不中都怪了,这帮人太他妈可恨了。 翻了翻他们身上,这伙人兜比脸都干净,一毛钱也没有。只是从那个扛电线的人兜里发现半包烟一盒火柴。还有一个证件,这东西好像有用,没细看,先揣起来。然后把这三具尸体拖到爬犁上往江面上走,他得找地方毁尸灭迹。 走了很远才看见他要找的地方,江上经常有凿冰窟窿捕鱼的。原来很平的冰面上有一堆凿出的碎冰。这地方准是冰窟窿。小五子用大枪的枪托砸了几下刚冻不久的薄冰,只几下就冒出水来。将三具尸体顺进去,两杆枪和一捆电线却留了下来。在以前这些缴获就能记一功,可现在找谁去记啊? 天黑之前,小五子终于凭记忆找到了目的地,漫天大雪中依稀见到一个静静的小渔村。杜家崴子不大,有五六十户人家,依山傍水,村里都是农民渔民。 小五子先绕到后山将枪和电线藏起来,刚要进村,看见一个小姑娘,吃力地拉着一爬犁树枝秸秆之类的毛柴,也往村里走去。小五子看她拉着很费劲就上前帮她推着走。 边走边说:“妹子,跟你打听个人,这屯子有个叫刘有德的在哪住?”小姑娘大概有十二三岁,黑瘦黑瘦的,一双大眼睛却透着机灵。听小五子问话,停下来看着他,警惕地问:“你是干啥的,找他家干啥?”小五子说:“那是我大爷,我是从桦甸来的,来串个门。”小姑娘疑惑地仔细看了看他说:“我怎么不认识你呢?”小五子突然灵光一闪,把帽子摘下露出脸来说道:“你是小兰吧?我是你小五哥呀!”小兰愣了半晌,上前抓起小五子左手撸起袖子看见了那道疤,大眼睛里忽然溢出泪水来。 “真是小五哥,他们都说你死了,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小五子忙说:“妹子别哭,我这不好好地活着吗?”看小兰冻得小脸通红,顺手把皮帽子扣在她头上说:“快领我回家吧,我都快饿死了。”两人将爬犁绑在一起说说笑笑地往家走去。 第9章 杜家崴子 俩人一进院,小五子解开绳子,把柴火抱进柴垛码好。小兰急不可耐地就在院子喊了起来:“爹,妈,咱家来客了。爹,你看这是谁?”屋里出来个中年人,穿着满是补丁的棉袄,疑惑地看着小五子。 小五子弄完柴火走过来叫了一声:“大爷,我是小五子啊,殿臣的儿子,小时候来过。”刘小店一拍脑门,“哎呀~哎呀~这都长这么大了?我以为你和你爹一块没了呢,这几年都跑哪去了?也不说给我来个信儿。”说着眼睛红了,用手拭了拭眼角。说:“快进屋,你说你这孩子,自己亲大爷家,来就来呗,还拿啥东西呀?”小五子说:“也没啥值钱的,都是过日子用的。知道您好喝酒,这买了一坛子小烧。” 边说边把爬犁上的东西一样样拿下来。这时小兰妈也出来了,小五子说:“大娘,还记得我吗?”大娘笑着说“上次你爹领你来,要不是你哭天抹泪地要跟你爹走,你现在就是我儿子了,我还能不记得你?” 小五子上次来时大概六七岁,他干爹是觉得孩子太小,在山里学不出好来,而且应该有个女人照顾。原打算让表哥两口子养着,自己经常来照看一下,生活也能安定一些。 可小五子小时候亲爹就没了,又被亲妈抛弃,心理上早就有一定的阴影,非常害怕再次被抛弃。他干爹要走时,孩子抓着殿臣的衣角放声大哭,都哭得背过气去了。最后殿臣实在有些心疼,把他往腋下一夹就走了。从那以后小五子都是一口一个爹,再没称呼过干爹。 一家人进屋,大爷家也是两间房,一进门南北两个灶坑,因为里屋有南北两铺大炕。小五子说:“把那狼肉炖上吧,狼皮不错,能做个好帽子。”大家一起动手,小五子和小兰烧火,大爷两口子做饭,两个灶一起烧。不一会,炖肉的香味就飘了出来。小兰都好久没有吃肉了,哈喇子都流出来了。 等狼肉炖好了,那边豆包也熟了,一家人上炕吃饭。大娘把烫热的酒端上来,大爷说:“五子,陪大爷喝两口?” 小五子说:“不瞒大爷说,我头几天受了点伤,不能喝,等过几天伤好了我好好陪大爷喝一顿。”大娘接口说:“喝什么喝?他还是个孩子呢!” 看来大爷家日子过得很拮据。要不是小五子带来这么多东西,大爷家都没什么招待他的。 一顿肉给大伙都吃撑着了。小丫头躺炕上不会动了,被大娘打了两巴掌,赶出去消化食儿。 大爷还拿着酒盅抿着,开口对小五子说:“这次回来就别再走了,你爹当初不听我劝,好好的日子不过,太能折腾。你还小,就留在我这吧,别跟你爹学,别折腾了,等我老了还指着你给我送终呢。” 小五子知道大爷说的都是肺腑之言,大爷对他真是当亲儿子看的。小五子内心很受感动,就说:“我还有些事没办完,等我办完事,如果还活着,就回这儿来给大爷养老。”大爷听这话就想起殿臣来,不禁老泪纵横。 小五子说:“有什么办法给我整个良民证,我过一阵要去趟新京,没有证件上不了火车。”大爷说:“一会跟我去一趟老杜家,让屯里人认认你,就说你是过继给我当儿子的。杜家老爷是屯长,他家大少爷是蛟河警署的,求求他们备不住能办,把那张狼皮拿着吧?” 小五子说:“明天去买点好东西再去吧,我有钱。”大爷说:“有钱也省着点花,这年头挣点钱多不容易呀!”小五子掏出一百块钱,递给大爷说:“这是我孝敬您的,您收好了。”他没敢多拿,怕吓着他们。大娘瞪大了眼睛,小心翼翼地问:“五子,哪来的这么多钱?可千万别让人看见啊!” 大爷两口子也知道小五子爷俩以前是干什么的,但还是有点心慌。大娘说:“不如明天我领他去蛟河,直接去大少爷家去求大少奶奶,惠芳那人好说话。”大爷点点头,说:“我明天去江里收网就不去了,你领他去吧,回来咱们吃鱼。” 看事情有了眉目,小五子放下心来,把盒子炮拿出来让大娘收好。马牌撸子小巧方便,他得随身带着。大娘收拾好桌子给他在北炕铺了被窝,被子上全是补丁,都露棉花了。小五子暗自决定明天得多买点东西回来。 不一会小丫头也回来了,大伙也都累了,吹灯睡觉。小五子这些天心里都绷着根弦。终于能放松了,头粘上枕头就睡着了。 睡梦中见到了他心中念念不忘的人,他干爹,那个一身匪气却是全世界最爱他的人,面对他永远都是欣赏的笑容。 杨司令,那个天神一般的男人,那是所有抗联孩子的偶像,是他告诉孩子们,坚决不能做亡国奴。 魏政委,那个温文尔雅又智慧如海的男人,他的每一句话都是至理名言。 采芹婶子,他心底深处当母亲看的人。 金豆子,他一直当做哥哥,却背叛了大家的男孩。 云姐,他一直当做姐姐,人生导师,还有他少年懵懂爱恋的女人。 这些人和事在脑海里走马灯一般骤来骤去,十六岁的小五子仿佛一夜之间成熟了。 天刚亮,大娘就起来做饭,煮了点粥,蒸了一锅窝头。把昨天剩的狼肉再回回锅。一家人又饱餐了一顿。 大爷拿了家伙事儿,去江边起网。小五子收拾了一下,准备和大娘坐拉脚的马爬犁去蛟河办事,小兰也要跟着。大娘让她看家,小丫头嘴撅得都能挂油瓶子了,小五子说:“带上她吧,我打算给她买身衣服,她去了能试试合不合身。”于是小兰漂亮的大眼睛里满是笑意,高高兴兴地跟了上来。 这里离蛟河街二十多里地,早起去蛟河的人还挺多,两匹马拉的大爬犁上挤挤插插坐了十来个人。 大娘年轻漂亮,是屯子里的名人,大家见了都和她打招呼,问她这小伙子是谁,是不是相好的。 大娘笑骂了他们几句,一脸骄傲地说:“这是我儿子,从我小叔子家过继来的,以后就指望他了。” 大娘三十出头,比大爷小十多岁,是大爷刘小店儿在赌场上赢回来的。刘小店儿这一辈子都抠抠搜搜的,就是好赌,耍钱从来不抠搜。以至于家里所有东西都输光了,不过却赢了个老婆。 大娘娘家姓孙,大号叫孙桂芝。家里穷,十五岁嫁给本村的张木匠了,张木匠给她爹一头大牤子做聘礼。漂漂亮亮的黄花大闺女,就值一头牛。 婚后没生孩子,张木匠喝大酒耍大钱,喝多了有时会打老婆。干木匠活挣点钱基本都输了,有一次和刘小店儿对赌,输红眼了,把老婆顶二十块大洋压上了,一把就输了。 这个年代的东北人,很少赖赌账,当时就找人写了文书,让刘小店把人领走。刘小店当时手头还很宽裕。人又长得浓眉大眼,虎背熊腰的。大娘乐癫癫地就跟大爷走了,对张木匠没有一丝留恋。 马爬犁在冰上走得很快,一路沿河而上。人和马在寒冷的清晨里呼出的白气在阳光下格外明显,都像在抽烟。 到蛟河街时大多数人腿都坐麻了,有的提前下车,跟着车小跑,有的在车上哎呦哎呦地下不来车。 蛟河在前清的时候称额穆县,县城在东面的额穆索罗。前些年王德林领兵攻占过额穆县城,满洲国的县长领着手下跑到了蛟河街,因这里有日本领事馆,有日本兵保护。于是向新京方面请示,县城就迁到了蛟河街,前年更名叫作蛟河县。 小五子跟大娘说,先去买点礼物送去,回来再买家用的东西。 大娘点头同意。眼看着原来还尿炕的孩子,一晃就长大了,都能替自己拿主意了。越看越喜欢,脸上流露出欣慰的笑容。 第10章 身份 三个人先去吉祥街,这是蛟河街最繁华的地方。小五子买了两条万寿牌香烟,这是新京制烟厂出品的,现下很多有钱人都抽这烟。然后又买了匹绸缎。这礼就很重了,大娘有点嫌贵。小五子笑着说:“礼物重办事才痛快,钱花了还能挣。” 买完东西,大娘领着两个孩子向警署后面的胡同走去,大少爷杜奎就住在这里。 杜奎是杜大憨大儿子。从小在蛟河街念书,满洲国建国后混进蛟河警署当了个小官,为人贪财好色,不过挺孝顺,经常回屯里看他爹。平时也挺照顾乡亲的,人缘不错。 找到大门上去敲敲门,出来一个漂亮少妇,一看大娘,眼睛一亮,高兴地说:“桂芝,你啥时候来的,快进屋,哎哟,我干闺女也来了?”抱住小兰在她脸蛋上亲了一口。大娘给小五子介绍:“这是大少奶奶,你叫芳姨吧。” 小五子拎着东西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叫了一声芳姨。 大娘说:“这是小兰表叔家孩子,爹妈都没了,来投靠我们了。这不还没个户口呢,想找奎子给想想办法。”芳姨仔细打量了小五子一番,说:“多好的孩子啊,哎!这什么世道啊!”边说边领大伙进屋,小五子放下礼物,芳姨说:“桂芝,不是我说你,你们一年才挣几个钱?咱们又不是外人,花这钱干啥?” 小五子忙说:“我原来在红石伐木头挣了点钱,这不头一回上门吗,哪能空手来呢,以后肯定还有麻烦芳姨的地方呢。”芳姨笑了,说:“哎哟,还挺会说,真让人羡慕,要是我有个这样的孩子多好。” 杜奎两口子成婚十多年了,一直也没个孩子,芳姨很喜欢孩子。 杜奎去上班了,得下午才能回来,小五子让大娘在这陪芳姨唠嗑,他要领小兰去买身衣服,芳姨说:“去吧,回来能找到门吧?”小兰说:“我能找到。”蹦蹦跳跳地领着小五子走了。 出了门就发现有卖糖葫芦的,小五子买了两串,兄妹俩一人一串。小兰长这么大也没吃过几回,尝了一口,幸福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走不远又回到吉祥街,看见有成衣铺,就开门进去,给小兰选了一套棉袄棉裤,又选了一件花衣裳。后来干脆给大爷大娘和自己都买了套衣服。成衣铺老板没想到这小伙这么有钱,都乐屁了。连忙给他算账,打包,一直送出门口。 陈大狗皮是天又春饭馆的二掌柜,他还有一个身份是伪满警署的包打听,平时在蛟河街欺压良善,你若得罪他,他就会给警察或日本人打小报告,栽赃陷害,敲诈勒索,无所不用其极。 这天出门,碰见一个小姑娘,手拿一串糖葫芦四下张望,没留神一下撞在他身上,沾了他一身的糖。陈大狗皮当时就怒了,上去一巴掌把小姑娘打哭,还恶狠狠地骂,“小逼崽子,你谁家的?今天你不赔我衣服我他妈打死你。” 小五子刚从成衣铺出来手里提着个大包袱,里面是给全家人买的衣服。看见小丫头倒在地上哇哇大哭当时就急眼了,大吼一声:“干哈呢!”把陈大狗皮吓了一跳,转身看小五子个子挺高但也是个小孩,就牛逼哄哄地说:“咋地?这小崽子把我新衣裳整埋汰了。赔吧,至少两块钱。知道我谁不?今天你不赔,立马送你蹲笆篱子。” 小五子把妹妹扶起来哄了哄,回头说:“你这么大个人了,欺负这么小的孩子要不要脸?”陈大狗皮一听这话就上来抓小五子,嘴里骂道:“小逼崽子,你找死。” 小五子没等他抓到伸手一把抓住他手指向后一撅,陈大狗皮当时就尖叫得像个女高音。小五子往下一压陈大狗皮立马跪在地上。小五子问:“你想咋的?”陈大狗皮哎呦哎呦叫着认了怂。说:“有话好说,有话好说。”让他把手放开,小五子本来也没想把他咋样,就放开了手。 谁知道这家伙以前没吃过这亏,回头在旁边拿了个板凳向小五子砸过来。小五子手快,抬手就抓住了板凳,一脚踹过去,正中心窝,陈大狗皮把早饭都吐出来了。 小五子真怒了,拎着板凳过去一下又一下砸在陈大狗皮身上,一边砸一边骂,“我让你装,让你欺负人,让你打小孩。”砸了十来下陈大狗皮没动静了,大概是晕过去了。 小五子领着小丫头就往回走,走过陈大狗皮身边时,脚下用力在他小腿上踩了一脚。晕过去的家伙又嗷的一声。他知道自己用了多大劲儿,这条腿肯定是废了。 很多人都看见这里打架了,可一看到挨揍的是陈大狗皮都装作没看见,悄悄地转身走开。看得出这家伙人缘多臭了。 兄妹两人回到杜奎家,谁也没提刚才的事。惠芳张罗着要做饭,大娘说:“不在这儿吃了,俺家你大哥去砸冰窟窿了,晚上吃鱼。一会得趁亮回去。” 不一会杜奎回来了,又是一通寒暄。小五子发现杜奎见到大娘很高兴。大娘把事一说,杜奎说:“我和五子单独唠唠。”两人去了西屋。小五子赶紧掏出烟来给杜奎点上,杜奎笑着点点头。说:“我认识你爹,还和他喝过酒呢。哪年没的?” 小五子答:“前年” 杜奎又问:“你有大名吗?”小五子说:“前些年有长辈给起了个大名叫振武。”杜奎:“姓齐?”小五子:“姓刘。”其实他的大名是政委给起的。 杜奎说:“你还小,以前的事就不提了。咱们都是乡里乡亲的这忙我肯定帮。我只有一个要求,你别在这儿折腾,算是给你奎叔个面子。” 小五子听出了这话的意思,杜奎是知道他的,也知道他以前干什么的,不过没打算追究。也隐晦地告诉他别给他惹事。 小五子说:“奎叔您放心,我知道轻重。保证不给您惹麻烦。”杜奎说:“刚才天又春的陈大狗皮被人揍了,腿都打折了,听说是外乡小伙子干的,不是你吧?” 小五子说:“那家伙打我妹妹,您说该不该揍?”杜奎笑了,说:“这事我压下来了,户口得三天后下来,你来找我拿。往后跟你奎叔常来常往,当亲戚处。” 杜奎对小五子极好,小五子能看出来。他说的都是真心话,但小五子有点不明白他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好。 在小五子心中始终有一道线。简单地把人分成自己人和敌人。杜奎是伪警察,是小五子天生的敌人。小五子听过一句话,最好的敌人是死敌人。 所以小五子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心中却很冷静。 小五子又出去了一趟,买了些棉花布匹,做被用的。又买了苞米面,小米子等粮食。这还是有杜奎的条子才能买到。大米白面想都不要想,这是甲等粮食,只供给日本人,满洲国人吃甲等粮食等于经济犯罪。 东西太多,小五子只能再雇一挂马车,与大娘小兰告别杜奎夫妇,坐上马车往回走,回到杜家崴子天已经黑了。 大爷今天收获颇丰,从冰里弄上来大大小小有六七十斤鱼,大多是鲤子,白鲢,胖头等。大爷的嘴就没合拢过。他发现小五子一来给他带来了财运。原来打算打上来鱼卖点钱能买些粮食,等小五子他们回来一看,拉了两麻袋粮,这下心里有底了。大手一挥,这些鱼不卖了,全都自己吃。 从里面挑出一条大的,大概有十来斤的大胖头,准备一会领小五子去老杜家送个礼。小五子说:“白天见到奎叔了,他答应了给办户口。” 大爷说:“两码事,一会去老杜家主要是让屯里的人都认认你,得混个脸熟。”还有一个原因大爷没说,老杜家几乎天天有赌局,大爷手又痒了,很想去玩两把。 一家人吃完饭,刘小店想朝老婆要点钱,孙桂芝两个字就把他打发了,“不给”就这么霸道。 不过不要紧,刘小店自有妙计,领着小五子拎了一条大鱼出门向后院老杜家大院走去。 半路上小五子悄悄塞给大爷十块钱。大爷也没推让,手一转钱就收起来了,两人相视嘿嘿地笑。 杜家大院很大,三进的大院套,四角都有炮楼。杜家老爷常年养着十来个炮手,这松江保大小绺子都知道这儿。小绺子根本不敢靠前,大绺子跟他家都熟,不好意思下手。 二人在角门上敲了敲,里面出来人一看是刘小店,就说:“刘大哥,有日子没来了。听说上回输青皮了?”刘小店说:“那可不咋的,上回差点没把裤子输了。” 那人又问:“这领的谁呀?面生。”刘小店说:“这是我侄儿,过继给我养老送终的。”又回头对小五子说:“这是你张叔。”小五子拱手一礼叫了声张叔。那人将两人让了进去。 前院是炮手和下人住的地方,杜老爷在中院,赌局也在中院。进了中院先去上房,杜老爷在炕上抽烟袋呢。刘小店给小五子介绍:“这是杜老爷,给杜老爷磕头。” 小五子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说:“给杜老爷请安了。” 老头挺高兴,问这谁家孩子?刘小店说:“我表弟殿臣的孩子。殿臣您见过,前两年没了,这孩子无依无靠的,这不投奔我来了吗。” 杜老爷说:“想起来了,我们爷俩还挺对撇子的,你表弟可比你实在,一见面就叔长叔短地叫着,孩子往后叫杜爷爷,别那么外道。”说着掏出两块大洋给小五子。小五子没敢收,看了看大爷,大爷说:“你杜爷爷赏的,你不收他不乐意。”小五子这才收下。 第11章 蘑菇 杜老爷是老江湖,是正经买卖人,年轻时候赶大车,倒腾一些粮食,布匹之类的货物。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发迹起来。来江边依山傍水的好地方打下宅基,盖起了三进的大院套。这方圆几十里全是杜老爷家的地。 这杜家崴子除了他家剩下的几乎全是他家佃户。杜老爷大老婆头些年没了,还有两个小妾每天争风吃醋地都想当大奶奶。杜老爷也不管,每天就是两头哄,和稀泥。这冬天每天在家里放赌,却不抽红。因为杜老爷不差那点钱,就图个热闹。 杜奎是大老婆生的,很有出息。一有时间就回来看他。两个小老婆不怕老爷却有点怕大少爷。他一回来两人立马老实。 两个小妾也给他生了一儿一女,小姐二十岁,前年嫁出去了,小少爷十八岁也不上学了,每天在家里闲逛。 刘小店把鱼拎起来给杜老爷看,说:“白天打上来的,趁新鲜,冻时间长了就不好吃了。”杜老爷说:“你别说,好几天没吃鱼了,正想鱼吃呢?三全儿,拎厨房炖上。”三全儿是他家长工。小五子在杜老爷身上嗅出一丝熟悉的味道--土匪味。 杜老爷下地,领两人去东厢房,那里是赌场。 一进门差点被烟熏出来,一屋子人全抽烟,屋里上半部都是烟,不知道的以为这屋着火了呢。 小五子掏出香烟给屋里每人发了一支,多亏他揣了两包烟,要不然都不够发的,一屋子居然有二十多人。东北有句话叫“宁落一旬,不落一人”意思是要么一根也不给,给了就得全给。你一旦没给谁发到,你就得罪人了。即便不抽烟的人也会收下夹耳朵上表示给你面子。 寒暄了几句,大家的注意力又回到赌桌上。一张小炕桌,围满了人,后面的人都站在炕上看,把光线都挡住了。幸亏杜老爷在这屋房梁上挂了不止一支煤油灯。 他们玩的是方子。也就是天九牌,也有叫牌九的。方子是江湖黑话,三十二张黑色的骨牌,码成一条,玩家打骰子,看到点数庄家按骰子点数发牌。每家四张牌。两两一对配成头尾,翻开牌面后按点数定输赢。 杜老爷没去玩,上北炕叫人沏茶端上来,小五子也没去玩,坐在北炕边陪杜老爷唠嗑,刘小店挤了过去打算看两把再下注。 这时已经有好几个人输冒汗了,看样子庄家赢了不少了,面前堆了一堆钱。小五子和杜老爷说说笑笑感觉没一会,大爷就一脸沮丧地从人群中挤出来。杜老爷大笑,问小五子:“你大爷又败了,你想不想给他捞本?算我一股,赢了平分,输了算我的。”说着掏出一把钱来。 小五子从中抽出两块,和自己的两块放在一起说:“我去试试”也挤了进去,看了三把牌后把四块钱压到了天门上,骰子打出来五点自守,庄家一一分牌。小五子没看牌,自有押大注的看牌。牌面一翻赢了,四块变八块。 小五子也没动钱。第二把又赢了,十六块。 小五子把注换到过门,第三把,庄家通赔,变成三十二块。等小五子的钱变成六十四块的时候,庄家才注意到他。他竟一把没输。六十四块已经是大注了。发出牌后,这门小五子注最大,大伙把看牌权让给了他,小五子一看一天一地,一张七点一张十点,怎么配都是头二尾九,以为是和牌,谁知庄家竟是敝十带个八。上下两家一门六七一门三五都和了,只有天门独赢,注钱已经是一百二十八了。庄家有点心虚了,再次发牌,这次小五子一看就知道保赢了,竟然是地九王爷。庄家是九对子不过是长九,又输了。不过把那两家赢了,还不够赔对门的。庄家急了说:这次两两发牌,问小五子换注不? 小五子把钱抓起来,一共是二百五十六块,分出一半给了杜老爷,另一半给了大爷。大爷脸都笑开花了。杜老爷微笑点头说:“知道收手,你小子不错。将来有大出息。杜爷爷看你顺眼,以后没事就来杜爷爷家玩。” 小五子点头答应,大爷又玩了一会没输没赢。大爷是老赌鬼了,赢了钱谁还会下大注? 看看太晚了就和杜老爷告辞领小五子回去了。 小五子安心地住了下来,偶尔和大爷打打鱼,等待身份的落实。 三天后小五子跟大爷大娘说再去趟蛟河,去取良民证,顺便看看火车票好不好买。大娘问:“用不用我领你去?”小五子说:“您就放心吧,我现在是大人了。”大娘点点头说:“去吧,路上小心点。” 小五子到蛟河后先是买了点糕点又去了杜奎家,这次杜奎在家等他呢。看到小五子自己来的眼中有一丝失落。又叮嘱了小五子几句,把证件给了他。小五子说去街上再买些东西回去,就与杜奎辞别了。 小五子没有急着买票,而是去火车站转了一圈,熟悉一下环境,做交通员的习惯一直在。 小五子一到市场就看见了一个人,一个绝对没想到会出现在这里的人。心里的惊讶程度不亚于看见了亲爹。 一个典型的老农,戴着狗皮帽子,叼着烟袋,胡子拉碴,满面风尘。蹲在路边在卖半小筐干蘑菇。可小五子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老海山感觉到有人在盯着他,一抬头就看见了小五子,老海山和小五子都张大了嘴,然后会心地一笑,谁也没说话。老海山开始收拾东西,小五子转身慢慢向市场外走去,老海山跟上。 小五子去年上敦化就是给老海山送情报的,回濛江时杨司令已经牺牲。听人说杨司令尸体被鬼子解剖了,发现胃里都是棉花和树皮,已经断粮几天了。小五子听说后放声大哭,暗恨自己怎么就不早点回来。 其实他就是赶回来也只不过会多牺牲一人而已。杨司令让他去送情报未必没有保护他的用意。 老海山收到情报后带兵转移,但还是与鬼子大部队遭遇了,一场血战。突围出来人人带伤,老海山伤很重,就让副手带队向东,自己在黄松甸养伤,等养好伤后已经和队伍失去了联系。这次来蛟河街,是听说矿山有抗日的人,打算来看看,没想到却碰上了小五子。 两人走出闹市区,在街边找了个小酒馆。小五子要了两个菜一壶酒,又要了两碗高粱米饭。两人边吃边唠,但没敢唠他们抗联的事,这些话得找没人地方说。 老海山是小五子目前能完全信任的少数几人之一,因为他跟殿臣同时被杨司令收编的,老海山手下人多,有两三百人枪呢,杨司令当时就给了个团长。 抗联的团长,打到就剩自己一个人也绝不投降。这种人不值得信任吗? 小五子跟他说了要去新京,老海山也是没问,他知道小五子能说就说了,没说就是不该说。 小五子看老海山的打扮就知道他在经济上也很困难,也给了他一百块钱。 这年月,一个壮劳力一个月的工资也就一块二块,一年下来能有十块钱就很富裕了。 据说满洲国一百元绵羊票子上画了一百只绵羊,是真的能买一百只羊的。 老海山也没和他客气就收下了,自己人客气什么? 小五子听他要去矿山,有些不放心,决定跟他一起去。老海山也乐意让他跟着,毕竟是自己人,能互相照顾。 两人雇了个拉脚的马车,向东而去。赶车的老板子是个话痨,问这问那。看两人都有一句没一句的回答。就开始白话起矿山的传说,啰啰嗦嗦讲了好多故事。 车走到小荒地,突然远处传来枪声,是三八大盖的声音。两人对视一眼,小五子对车老板说:“大哥你赶快跑,这是出了大事了,别把你连累了。”车老板看他俩跳下车,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心里很害怕,却也不好意思跑。小五子拍了拍他肩膀,说:“快走吧,一会儿就跑不了了,把命搭里犯不上。” 马车走远后两人都掏出枪来,分开很远躲了起来。 远方跑来一个人,个子很高,衣衫褴褛,光着脚在雪地里飞奔,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头翻进路边深沟里,大口喘气,胸口一起一伏,好像马上就不行了。 日本兵有五个人,呈扇形围了过来,都没开枪,看样子想活捉他。 等离得近了,近到了小五子的射程内,小五子突然开枪,接连两枪,一枪一个。 鬼子都是职业军人,反应极快,不等第三枪响起就都迅速趴到地上,开枪还击,一时间枪声大作。虽然事出突然,但大概方向不差。 小五子已躲进树后。身边的两棵树被打得树皮横飞。 一阵枪声过后又安静下来,小五子没动,鬼子也瞄着这边不动。 就在这时,鬼子侧后方突然又响起了两声盒子炮的枪声,又有两名鬼子中枪。 只剩一个小鬼子了,他从来没这么害怕过,本来五条枪抓一个遍体鳞伤手无寸铁的人,感觉有点大炮轰蚊子的意味。万万没想到片刻间,还没看到对方是谁就只剩自己一个活人了。小鬼子怂了,起身向后跑去,老海山甩手一枪,正中后脑,鬼子俯身栽倒。 大个子知道有几个人在追他,他数着枪声,除了三八大盖的声音外,只有五枪,两枪是小型手枪的声音,后三枪是驳壳枪。这枪声他太熟了,他原来一直在用这种枪,五声枪响后就没了动静。大个子有些急了,大喊了一声:“三老四少,拉兄弟一把,兄弟这给大伙磕头了。” 小五子没理他,先是走近死掉的日本兵,用脚把他们都翻翻个,看看死没死透,他对自己枪法有信心,对老海山就更有信心,毕竟老海山在江湖上也是响当当的人物。 第12章 特殊工人 确定了五个鬼子都死了。小五子和老海山开始动手收集鬼子的装备,武器弹药,手雷,钢盔,棉大衣,等等,把几个小鬼子扒了个溜光。 大个子伸头一看两人没工夫理他,也过来帮忙。看了老海山半天,突然双手往怀中一抱,拇指向上,问了一句:“敢问是海山大哥不?我是双胜手下的炮手荣平啊?早前儿咱们见过面啊。”老海山想了想,记起来了。他这么大个子想忘都难。 大个子大概有一米九,在这个年月绝对是鹤立鸡群,比一般人都高出一大截。 三人把五具尸体埋在雪坑里。大个子出了个主意,用刺刀割下了小鬼子的人头。因为小五子和老海山都是枪枪爆头。他们把人头割下来带走,给小鬼子破案增加了难度。没想到这大个子心思还挺细。小五子看大个子还光着脚呢,那五双反毛皮鞋都小,穿不上。于是就把自己的皮大衣,皮乌拉鞋都给了他,皮乌拉鞋要塞乌拉草,所以都大。可在大个子这儿正好。大个子龇牙一笑,说:“兄弟,咱啥也不说了。以后你就是我亲弟弟。”其实他就是不说这话小五子也比较信任他,能从火车上跳下来赤足在雪地里飞奔到这儿的,真不是一般人。如果今天不救他,就又损失了一个抗日的铁骨英雄。 小五子自己穿了一双鬼子的皮鞋,还挺合适,又穿了一件鬼子的棉大衣。后来干脆连帽子也戴得鬼子的,一打眼整个一个日本鬼子。 大个子姓荣,大名荣平。是双胜手下四梁八柱之一。去年也是受了伤在张连驿养伤,所以躲过了双胜全军覆没的灾难。前几天袭击了日本人的蓄木场,还抢了枪。 然后又大咧咧地在张连集市上乱逛。被人认出来告了密。日本鬼子出动了一个小队才把他抓住。 张连就是后来的白石山镇,一直是吉敦铁路的重要站点,日本人管车站都叫驿,所以叫张连驿。 大个子被抓后,日本人要把人押送蛟河领事馆,火车过了苇塘时,他在火车上从厕所跳窗逃了出来。跑到小荒地已经是极限了。他都打算放弃了,心想不行就死在这儿算了。没想到绝处逢生,被人救了,大个子开心得不得了。 蛟河煤矿原来是张大帅,和张作相等一干军阀入股的买卖,九一八以后这里被日本人霸占,分成前窑后窑两个矿区。日本人为了大量地掠夺资源专门修了铁路,从蛟河到矿区有南北两条铁路。 三人先是走到离前窑不远的一个小屯躲了起来。等待天黑,要不然他们背的五杆枪就会引起别人的怀疑。这个屯子叫口钦屯,屯子不大,有个杂货店。三人进来,老板看小五子一身鬼子军装也没敢瞎打听,问老海山要买点啥?老海山问有啥吃的,老板说只有家里人吃的苞米面大饼子,老海山说行,再来点咸菜,做个汤。我们给钱。给了老板一块钱,老板说要不了这么多,老海山说你看着整吧,能吃饱就行。老板乐颠颠地去忙了。 不一会热饭热菜端上来,小五子和老海山中午吃过了都不饿,主要就是给大个子吃的。 大个子真能吃,六个大饼子,一盆冻豆腐汤被他三下五除二造了。感觉还像意犹未尽。老海山有经验,劝止住了他,饿时间长了这么猛吃,能把人撑死。 老海山让他俩在这等着,他去联系人,小五子不太放心,老海山说:“你穿这身太显眼了,我就是去探探道儿,一会儿就回来。” 两个人在等老海山的时候小五子问:“荣平大哥,有个叫李贞的朝鲜族女人你认识吗?”大个子笑嘻嘻地说:“我太认识了,这娘们儿原来是金光哲的老婆,金光哲后来折了。山上的爷们儿没有不惦记她的,这娘儿们谁也没跟,认了大柜作干爹,听说她早就下山了。去年大柜被围的时候她应该不在山上。你咋认识的,那娘儿们贼漂亮,怎么的,兄弟动心了?” 小五子没理会他的调侃,说:“头些天在漂河川见过,如果不出意外,他们应该在敦化额穆附近在找我们第一路军余部。” 天黑下来的时候,老海山回来了,身后跟来两个年轻人,进屋后老海山给两边介绍,这两个人一个叫王家孝,一个叫侯占山,都是热血青年。原来都随过绺子,都听说过老海山,在矿山干活,受尽了鬼子欺压。这次是有人牵线搭桥,他们欲投奔老海山。老海山正愁手下没人呢,这就亲自过来看看,双方一拍即合,就跟着来了。 王家孝二人带来了一个重要情报,过完年的时候,鬼子从关里押送了一批特殊工人过来。为什么叫特殊工人,因为他们都是战俘。 煤矿工作又脏又累,而且有生命危险,工人很不好招。这批战俘正好弥补了用工缺口,而且不用发工钱。鬼子的算盘打得很精。 这些战俘白天干活,晚上下班吃饭睡觉都受管制,和监狱没什么区别。这些天特殊工人们也在蠢蠢欲动。 王家孝侯占山二人打算联系联系他们,干一票大的。恰好这时,老海山来了,二人顿时觉得有了主心骨。 几人离开口钦去前窑侯占山家。临走时候占山对店老板小声说:“这些人是胡子,知道该怎么办了吧?”店老板知道,如果出卖了他们,胡子报仇可是要杀全家的。开店的哪能没有个眉眼高低,点头说明白。 五个人趁着夜色到了侯占山家,侯占山原来是怀德那边的农民,听说矿山挣钱多就奔这儿来了,没想到钱挣得不多却累得死去活来的,都后老悔了。在这租了个房子住,还好房租不高。 老海山让大家集思广益,研究一下该怎么干这一票大买卖。 原来矿上的日本人很少,只有矿长,和一些技术人员是日本人。 治安方面有各大把头招的一些护矿队。都是中国人。可自从押来一百多战俘后,鬼子派来一个小队的关东军在这里常驻。 王家孝明天的任务是联系这些特殊工人的头领。最好同时行动,搞一个里应外合,侯占山负责摸清鬼子火力,人员配置。其他人明天熟悉一下周围地形。还有护矿队的位置。几个人领到任务后先去转了一圈,然后回来睡觉,等待消息。 第二天侯占山给小五子找了身他的破衣服,至少白天能穿出去,要不然就得冒充鬼子。 几个人分开走,护矿队在铁道南的一个大院中,有十五六个人,离日本鬼子有一段距离。 日本人在离井口不远的地方盖了几栋日式房子,当地老百姓都管这地方叫大房子。 井口北侧有一个小山岗,上面也有人家。小五子和老海山爬了上去站在高处把各种地势深深地印在脑海里。这小山岗名字就叫山上。 小五子眼尖发现这儿还有一个碉堡。里面应该有一挺歪把子。 老海山皱着眉头,有些担心不好打,鬼子有一个小队五六十人。而自己这边只有五个人,等于一打十。虽然是有心算无心,可日本鬼子可不是吃素的。只能等晚上看看王家孝那边的情况再说吧。 王家孝回来时已经是下午了,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和特殊工人联系上了,他们有一百多人,也是准备就在这几天发动,正好有人接应,求之不得。 于是老海山下定决心,布置任务,行动必须得快,就在今晚行动,以免夜长梦多。因为他以前吃过很多犹豫不决的亏。让王家孝再回去一趟通知他们,拂晓前行动。 现在是后半夜三四点钟,正是人们劳累一天睡得最熟的时候。几个人都穿上了鬼子军服,除了大个子,因为他穿不上。 人手一杆三八大盖,悄悄摸向护矿队,柿子先挑软的捏。先解决掉他们,能缴获一些武器,给特殊工人们武力上增加一些制胜把握。 护矿队也有岗哨,不过他们远没鬼子那般警醒,都在背风处打着盹。大个子,小五子摸了过去用刺刀无声无息地干掉了他们。 然后就是进屋在黑暗里杀人,五个人全用的刺刀,屋里一共十二三个人,没有一个醒的,一片扑哧扑哧刺刀入肉的声音,和中刀的人的闷哼声。后来有几个人醒了,还没等他们叫出声就被刺刀堵在了嗓子里。 片刻后解决战斗。几个人都大口喘着粗气。暗中庆幸,很顺利地完成了一半任务。王家孝和侯占山二人虽然不是第一次杀人,可是一次用刀杀这么多人还是有些后怕,持刀的手都在抖个没完,看小五子云淡风轻的样子二人暗暗吃惊。 这些人也不一定都是铁杆汉奸,那也没办法,这就是战争的残酷。既然成了敌人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一旦这些人发出警报,行动就会功败垂成。 侯占山又领大个子向大把头的屋子摸过去。侯占山对矿山的把头恨之入骨,一定不能让他活着。 剩下三人悄无声息地收拾武器装备。一共十五杆辽十三,也就是张大帅兵工厂造的枪,子弹不少,护矿队每人配发了三十发子弹。又在炕上找到了一把左轮手枪,这应该是队长用的。 不一会大个子和侯占山回来,依然满手是血。大个子腰上多了一把盒子炮,而侯占山脸色有些不好,因为他杀了个女人。老海山拍了拍他肩膀,没说话,现在不是心慈手软的时候,前面有更大的危险等着他们呢。 第13章 血战 几人找了个爬犁,把武器装上,连一些干活的工具,斧子,镰刀,锹镐等都一股脑装上。拉着往井口方向前进。五人散开走,间距很大。都在控制着脚步,尽量不发出声响。 按预定计划,老海山去解决碉堡,小五子去解决高台上的探照灯,大个子上房监视敌营,王家孝和侯占山去摸岗哨开战俘营大门。 小五子手脚并用地向上爬,没发出一点声音。就在快要上到平台时,一声清脆的枪声划破了夜空。小五子听到了上面鬼子拉枪栓的声音和唔哩哇啦惊慌地喊叫声,趁鬼子注意力被吸引时加快动作,最后猛地一蹿,已经上了平台。一个鬼子刚打开探照灯正要往枪响的方向转,肋下突然一痛,一把冰冷的刺刀从他后肋直插心脏。 小五子刺刀还在前面鬼子体内没拔出来,一只胳膊就从后面勒住了他的脖子,拿刺刀的手腕也被人死死攥住,不让他拔出刀来。后面的鬼子力气很大,小五子被压住动弹不得,三个人叠罗汉般伏在探照灯上。 小五子急中生智,左手从腰里掏出枪来在腿上一蹭反转枪口在鬼子左肋连开两枪。鬼子中枪却没撒手,小五子右脚往后一插一绊。全身向后一仰,咣当一声两个人摔倒在地上,小鬼子这才松开了手,小五子左手的枪顶在了鬼子脸上又开了一枪,鲜血溅了自己一脸。 这时已经枪声大作,然后听山上轰隆一声。老海山终于没让碉堡里的机关枪响起来。 小五子把探照灯转向了鬼子兵营方向,小鬼子真不愧是这个年代最精锐的部队,反应之快令人咋舌。 已经有鬼子架好了机枪,大门里正涌出大量拿枪的鬼子,虽然有的衣服都没穿,但枪却被拿了出来。有了灯光一照,歪把子机枪只响了一个长点射就哑火了。毕竟大个子枪法也不是盖的,一枪一个地收割着鬼子生命。 小五子也把鬼子机枪转过去,扣住扳机就是一梭子。就在他准备再换一链子弹时,先是听到咻的一声,然后就轰的一声。 他被爆炸的气浪掀到了平台的另一头,木制的棚顶整个塌了下来压在他身上。 大个子压制住了鬼子机枪手,每换个人都会被他干掉,就在这时一颗子弹带着哨音滑过他的头顶,他才感到一阵被通红的炉钩子燎着了一般的火烫,头皮被子弹划开了一个大口子,伴着剧痛,血立刻流将下来,糊住了一只眼睛。大个子忍痛擦了一把脸上的血。看见小五子的探照灯被掷弹筒炸了,怒吼一声,连发两枪将鬼子两个掷弹兵射杀。 在热兵器战场上能活下来的大个子都是有大气运之人,因为你如果有一杆枪,在战场上人很多的情况下你会先瞄准谁?答案是最好打的,谁个子大谁就是第一目标。所以一场仗下来个子大的都所剩无几。 他们努力支撑的结果终于没白费,王家孝和侯占山杀掉了哨兵,打开了战俘营大门,战俘们怒吼着冲了出来,有的顺手捡起给他们准备的枪和鬼子对射,有的手无寸铁也大吼着冲向敌阵。不少人刚跑两步就被打倒,但他们仍然义无反顾地冲了过去。 两方的人几乎同时都冲出了屋子,这片狭窄的院子里,双方约一百人开始了最残酷的肉搏。各种兵器上下挥舞着,肉搏的双方都奋力用兵器扎进对方的身体,或挖着对方的眼睛,或咬着对方的脖子。同归于尽的场景随处可见。双方的枪都暂时停止了互射,天地之间,只听得这些亡命的战士发出一阵阵残忍狰狞的呼号声,在被鲜血染红的晨曦里回荡着。 老海山也赶了过来,肉搏的时候盒子炮的威力被发挥到最大,枪枪爆头。 王家孝已经冲到鬼子门口,他的右臂中了一枪,骨头可能被打断了,疼得差点晕过去。一个小鬼子向他扑过来,他用左手抓着鬼子肩膀,一口咬碎了他的喉咙。鬼子的脖子少了一大块肉,鲜血喷出老高。 侯占山的刺刀上全是血,有点抓不住了。这时他的腹部一阵剧痛告诉他中刀了,而且刀子正在横向搅动。侯占山松开了刺刀,双手一把抱住捅他的鬼子,拉响了他腰上的手雷,轰的一声,周围的几个人都被爆炸掀翻。 张国瑞是八路军冀中军区的连长,在战场上受伤被俘,他们在保定训练所关押了半年,过了年被押送到了蛟河煤矿。 他一到这儿,就知道必须想办法逃出去,要不然这些人的结局就是个死。绝对没有任何缓和的余地。 这一百二十多人有一半是八路军战士,还有一部分国民党,和一部分地方武装。日本鬼子知道他们的身份,故意打散了安排的。 他去找杨宝青商量,杨宝青是中央军的战俘头。二人计划某一天上班时间,集体暴动。豁出命去搏一线可能,能跑多少是多少,总比在这等死强。 巧的是昨天在井下,有人找到了他,也就是王家孝。王家孝把计划和他一说,张国瑞当时就决定干了。这还有人帮忙,大大增加了逃生的可能。 晚上吃完饭就有人给他传来口信,明天早上五六点钟天不亮时行动。 战俘们口口相传,养精蓄锐,等待着决定命运的一战。 天还没亮时,张国瑞听到了有人倒地的声音,然后大门被拉开,冷空气一下灌了进来。所有人都精神一振。张国瑞带头冲了出去,看见了地上放着的枪支,抓起一杆瞄向鬼子营房。后面的战士有的捡枪有的捡刺刀。还有些镰刀斧子之类的,也不知道王家孝他们在哪儿弄来的。 突然鬼子那边有人发现了,打响了第一枪。张国瑞,杨宝青都是第一时间开枪打算封住小鬼子的门。 可鬼子还是冲了出来,双方对射了起来。房上有个大个子,枪法出奇的准,鬼子机枪就只响了一次放倒了这边三四个人。剩下鬼子机枪再没响过。 院子角上有个木制的高台,是放探照灯的,那里还有一挺机枪。机枪响了,打的却是鬼子。然后就被掷弹筒轰了。 张国瑞平端着枪往前冲,他的战友们都冲了出来向敌人冲去。必须近身肉搏才能发挥己方人多的优点,掩盖武器不足的缺点。 鬼子也号叫着冲了过来,一照面鬼子挺枪就刺,张国瑞是拼刺高手,用枪一拨一刺,他的枪上没有刺刀,可还是用枪管捅进了鬼子胸膛。 小五子醒了过来,从破碎的棚顶下钻了出来,虽然棉衣被炸得残破不堪,可身上好像并没受伤,只是被震晕了过去。 往下一看,眼前看到的景象让他终生难忘:一片血肉的战场,一片鲜红的土地,惨白的雪,鲜红的血,横七竖八倒卧着的肢体冒着青烟。 已经分不清谁是战俘谁是鬼子了,几个活着的人正在挣扎着往起爬。 活着的战俘们开始寻找地上还有气儿的鬼子,只要看见动弹的,就狠狠地补上一刀或一枪。 一场仗下来,敌我的伤亡竟然是1比1,鬼子一个小队大概六十人左右,全军覆没。而战俘这边由于忍饥受冻又缺少武器,根本没什么力气,全凭着一腔热血。也阵亡了六七十人。活着的五十多人也是伤员居多。这还是老海山小五子等人先期解决了高处的探照灯和机枪的结果。不然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王家孝活了下来,虽然浑身是血,断了一臂,却不敢休息,他看老海山和大个子过来了向后面一栋房一指,哑着嗓子告诉他们还有日本人没出来。 老海山和张国瑞杨宝青碰了头。 战场上谁也别客气。听说老海山是抗联团长。两人当即决定都听老海山指挥,众人开始打扫战场。小五子下来和大个子走向矿长办公室。大个子抬手朝窗户放了一枪,大吼一声:“出来,再不出来扔手雷了。” 这时里面打着白旗走出三个日本人,老的是矿长,两个年轻的应该是矿上的技术人员。 小五子见状回头看了老海山一眼,老海山却有意把脸转过去不看这里。 小五子和大个子举枪就射,“砰砰砰”三声枪响,三个人哼都没哼栽倒在雪地里。 俘虏对这些人来说是无用的累赘,有不如无。 第14章 新京 小五子看到一个战俘小伙子抱着一具尸体失声痛哭,那应该是他的生死兄弟。小五子深深知道,在战场上,生死,只是一瞬间的事。今日眼前还生龙活虎的战友,明天就会成为横尸沙场的野鬼。越是亲密的友情,越会带来更大的悲伤。 战果异常理想,伤亡大,收获更大。老海山令张国瑞杨宝青找几个没受伤的穿上鬼子军装放出岗哨。其他人进鬼子兵营开一次全体大会。会议就一个议题,下一步该咋办。张国瑞说:“我们都是外地来的,人生地不熟,海山大哥你就别客气了,我们都听你安排。”回头看看杨宝青,杨宝青点点头没说话。 于是老海山决定把这次的战利品全部打包装车。领这些人向东进山。这一带山区他们都无比熟悉,也不怕小鬼子讨伐。 在大家忙活的时候,小五子单独和张国瑞谈了一个小时,听说他们也是党的队伍,应该互相了解一下情况。 小五子终于知道他烧掉的秘密情报上所说的中央在哪儿了。他决定无论如何也要完成魏政委的遗愿。 张国瑞很意外,他原来以为抗联都是一些爱国的地方武装,听小五子一说才知道这伙人是真正的自己人,这简直是天大的惊喜。 大家就在鬼子兵营吃了顿饱饭,然后装车出发。 小五子来和老海山,张国瑞,荣平大哥等人告别。老海山知道他另有任务。给他收集了一下子弹,他的马牌撸子子弹不好找,不过在矿长办公室找到了相同尺寸的子弹,这次还缴获了不少钱。老海山又给了他一沓大票。对他说:“城里到处都用钱,多带点。如果行动有困难,就马上回来,咱们再商量着办。” 大个子拍拍小五子肩膀没说话,小五子向他用力一点头,一切尽在不言中。小五子也不客气了,换了身衣服,带上钱,跟大家告别,向西面走去。 小五子回到蛟河,已经中午了,他决定马上就走,蛟河领事馆还不知道矿山那边出了这么大的事,趁鬼子还没严密辑察的时候,走得能更顺利一些,一旦风声紧了就不好走了。 去车站买了票,是下午四点半的火车。小五子去买了身衣服,崭新的棉袍,千层底的高帮棉鞋。小五子很少穿这种衣服,有点别扭。不过能掩饰他土匪的身份。去剃头棚剃了个光头。买了顶貂皮帽子戴上,一点也看不出土匪的样子了。 老海山给他的钱都是十元的大票,他没细数,至少有一千多块,还是很方便携带的。 来不及去和大爷一家告别了,看看任务完成得怎么样,如果真能活着回来,他也真想去给大爷养老,享受一下他缺失的天伦之乐。 到点了,检票上车,小五子长这么大第一次坐火车。这个年代的火车里面乌烟瘴气,乱七八糟的,满车弥漫着一股臭脚丫子和各种食物混合的奇怪味道。 小五子虽然没坐过却听人说过,有人仔仔细细地给他讲过各种流程,以备后来遇到这种情况的时候少些麻烦。 给他讲这些的人就是云姐,他念念不忘的云姐。也就是这次去新京主要寻找的人。 小五子不知道,发车不久,蛟河车站就来了不少日本兵,戒严了。每个出行的旅客都要受到反复的盘查,他再晚走一会都可能走不了。 发车以后,小五子就去车厢连接处找车长,车长是个不到三十岁的年轻人。小五子先递上一根香烟点上。把刚拆封的烟揣进对方兜里,开口说:“大哥,我第一次出门,要去新京,什么时候能到?” 这时代火车出奇的慢,一站一停,蛟河到长春两百公里左右,火车得跑一宿。 车长一看小伙挺会来事儿,对他说:“小兄弟蛟河的?这是干啥去呀?到新京得明天早晨。有啥事跟哥说,哥保你安全。” 小五子说:“我爹病了,想我哥了,让我去新京叫他回来一趟。我哥在新京给皇上当差的,这过年都没回家。大哥,是不是能补卧铺票啊?你帮我补一张吧?”说罢掏出五块钱给他。 车长一看五块钱,接过来直接揣兜里,说:“补什么票,跟我来,有人查票就提我,我姓沈。” 小五子赶忙道谢跟上。 小五子躺在卧铺车厢里,一个包厢只有他一个人。忙活半宿又一白天,真有些累了,迷迷糊糊睡着了。即使睡着了,还是有一只手伸在怀里握着枪。 云姐大名叫刘云,是长春宽城子义和盛药铺老板家老闺女。有三个哥哥,有当官的有做买卖的。 云姐上中学时就接触了进步思想,毕业后从家里逃出来,跟学校同学一伙人一起投了抗联。 云姐来时被安排在密营当文化教员。小五子在密营年纪最小,又都姓刘,所以云姐特别照顾小五子。 在小二道河子,云姐一有时间就教他识字,小五子也聪明好学。到队伍分散的时候小五子已学完整个小学课程,在这个年代已经算文化人了。 云姐长得漂亮,性格活泼开朗。是密营所有小伙子们心目中的女神。 像金豆子之类的小伙子们整天找机会接近云姐,哪怕是跟她说上一句话,或被她多看一眼,也觉得是天大的幸福。 可云姐却对谁都和和气气的,也对谁都规矩守礼,不假以辞色。 去年队伍分散,小五子去了濛江,而云姐随政委留在红石,就再没见过面。 情报中说,刘云同志带了政委去年的总结报告准备去哈尔滨去找共产国际的同志转呈中央,并请中央对抗联下一步工作作出指示。在长春会有代号牧童的同志接应。如联系不上共产国际就找门路进关直接去找中央。 可是到年底时,两个人杳无音信,政委判断可能是出事了,于是打算再派出一组人去寻找情报和联络员。 却没想到还没等派出人员就被鬼子包围在了密营,只好把这份秘密情报藏到了备用联络点,希望小五子等人能继续完成任务。 政委没想到的是,几乎所有人都牺牲了,就连小五子都差点没命,如果小五子也没了,这份情报将会永远石沉大海。 …… 初春,乍暖还寒,白天融化的雪在夜里又冻成了冰。清晨时候好像比冬季还冷。 火车终于在爬行了一整夜后,到站了。 这里是长春,满洲国的都城,新京。 日本人为什么选中长春作为他们侵略中国的大本营呢? 因为在地理上,相对于东北其他的大城市来说,新京到日本可以开辟最短的航线,而且这里的铁路运输网络四通八达。 并且长春位于整个东北地区的中心地带,有利于对整个东北进行辐射和控制。 小五子下车,因为并没有行李,轻手轻脚地溜达出来。 这时候早点摊儿已经摆出来了,小五子过去买了一碗豆腐脑,又要了两张煎饼。坐在街边趁热吃了起来。热食儿下肚,才感觉被冻僵了手脚暖和过来。 站前有一个巨大的牌子,上面写着五族共荣等口号,下面是一幅手绘的新京地图。 小五子记性相当好,在牌子前站了很长时间,就是为了把地图记在心里。 他不打算住旅店,这里是日本人的老巢,关东军司令部就在儿玉公园南边不远。旅店随时都有可能被查,很麻烦。 长春原来叫宽城子,老城区不是很大,日本人来了后把长春扩建成了亚洲一流城市,城区扩大了几十倍。 街上车水马龙,无比热闹。小五子在山里一直都是靠一双铁脚板走路的,多远都不犯愁。 他知道云姐家里是开药铺的,肯定是在老城区。于是按照刚刚记住的地图向老城区走去。 几天后,丰乐路满西中央饭店门前停了许多的车,汽车,马车,人力车。 这应该是个富贵人家的宴会。来的都是达官贵人,满洲国的官员,商界头面人物,甚至有日本人也来了。 小五子靠在洋车上,一身拉洋车的短打扮,看似漫不经心地在等客人,可实际上,来的每一辆车上的每一个客人都被他的眼睛扫过。 小五子在头道街那边租了间房子,那边都是来城里找活干的或者做小买卖的。房租不高,邻居也是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很适合打听事儿。小五子买了一辆洋车,用以掩饰身份。这破玩意还挺贵,一辆二手的还花了小五子一百多块。 云姐家是药商,而且生意做得很大,比较有名。小五子没费多大劲就打听到了地址,可是在她家大院前等了好几天也没看到人,小五子有些心慌,他担心云姐不在了,那他的一切行为就都做了无用功。后来问了她家一个下人,他说大小姐不在这儿,住自己的房子,她在学校旁有房子。 这下小五子悬着的心放下了,今天是听说有达官贵人在中央饭店办喜事,听人说这家和云姐家是亲属,这些富贵人家都是这个样子的,总是亲戚套着亲戚。云姐应该能来的,小五子提前来到这儿等待云姐出现。 这些天小五子拉着洋车在长春大街小巷几乎转了个遍,这是他的习惯,无论到任何地方都要先熟悉地形。 第15章 过期的任务 就在小五子将要失望的时候,一辆黑色轿车从大同大街方向开过来,停在中央饭店门前,司机是个西装笔挺的年轻人,下车后殷勤地跑到后面开车门,下来两个女人,一个是打扮的妖娆贵气的胖妇人,另一个人不用看脸小五子就一眼认出她来。 云姐穿着素格子旗袍外面套着白色貂皮大衣。阳光斜照在那张清秀的脸上,依然是美丽得不可方物。小五子心里有什么湧出来直冲眼底,眼睛瞬间湿润了。 几个人说说笑笑往饭店里面走,小五子还是看出了云姐笑容后面的凄苦。 满西中央饭店是中国人开的,听说有张景惠作后台。是长春顶级的大饭店。 张景惠这人是目前除了康德皇帝外最大的汉奸,小五子听说过这人,抗联队伍里有不少原来东北军的老兵,有的就是张景惠的部下。 东北军人都很讲义气,即使老长官投了敌,成了满洲国的首相。他们说话提到张景惠时也不会直呼其名,对他相当尊重。 饭店里传出来炒菜的香味使得小五子更饿了,他为了能找到云姐,一大早没吃饭就来了,现在已经过中午了。他还不敢离开,他怕离开这一小会云姐如果走了就又错过去了,下一次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面。 下午,参加喜宴的人陆陆续续开始往外走了,小五子打起精神,死死地盯着大门,等待那个身影出现。终于,还是那个温文尔雅的西装青年送云姐和那个胖太太出来,上了那辆黑色轿车。 小五子提前拉车在十字路口等待,等汽车过来后快步跟上。汽车跑得并不快,而且大同大街是一条笔直的马路,小五子远远地跟着,看汽车在兴仁大路拐了进去。小五子跑了起来,等他跑过路口时正好看见汽车进了一条胡同,幸亏小五子跑得快,要不然就会跟丢。 这里有一所学校,学校旁边有很多民房,都是平房,只有不远处有一个独立的小院,里面是个两层的小楼,在这一片平房里显得鹤立鸡群。 小五子看汽车并没开走,没敢贸然进院,于是就停在院外的空地上等了一会。 过了一会西装青年开车拉着胖太太走了,小五子终于确定这小院就是云姐的家。 小五子上前叩门,出来开门的是一位大妈,一看打扮就是保姆之类的人物。看小五子是个拉洋车的就说:“没人叫车呀?” 小五子说:“这是刘大小姐的家吧?麻烦您把这个给她看,就说小五子找她。”说完递过去一支钢笔。 小五子并没有用暗号,他和云姐之间根本用不着暗号。不一会就看见一道身影尖叫着飞奔过来,跑到跟前愣了一秒钟然后就扑到小五子怀里嚎啕大哭,双手死死抓住小五子胳膊,掐得小五子肉疼。 小五子知道她为什么会愣一下,因为小五子长个了,前年分别时小五子还没有云姐高,云姐总是喜欢揉乱他的头发,可他现在整整高出云姐一头,云姐的头顶只到他的下巴。 小五子也是满脸泪水,嗓子仿佛被堵住了说不出话来。 云姐抬起头,泪眼蒙眬却嘴角含笑,抚摸着小五子的脸庞,呢喃着说:“我的五子弟弟长大了,姐以为这辈子再也看不见你了呢!”说完又哭,把小五子前胸哭湿了一大片。 闻着云姐头发上的幽香,小五子的心都融化了,觉得这一年多来,吃的苦受的罪都值了。 云姐的小楼里,一桌丰盛的菜肴被仆人们端了上来,云姐自己不太饿,坐在桌旁笑吟吟地看着小五子狼吞虎咽。又亲自给他倒茶水,又告诉他慢点吃,别噎着了。 吃完饭,云姐把下人都打发出去,屋里只剩他们两个人,云姐才把接受任务的前前后后娓娓道来。 去年七月份,魏政委派她带着情报回长春?,与她接头的是抗联潜伏在长春的同志代号“牧童”。 情报是抗联近两年的总结报告,和对东北局势的判断,以及希望中央给予一定的支持和指导下一步的方向。 云姐和牧童扮作夫妻,乘火车去了哈尔滨,打算与共产国际的同志秘密接头,让他们转呈中央。 小五子注意到云姐说到与牧童假扮夫妻时脸色红红的眼神里有一些奇异的光芒流动。 到了哈尔滨等了几天却发现没有人与他们接头?。后来辗转打听到共产国际的情报站被鬼子端了,抓了好多人,但没抓到重要人物,他们可能是提前听到风声及时撤离了。 于是二人又等了几天,看看始终没有消息,二人决定返回长春,一有机会就直接去关里。哪知道回到长春后云姐就被家里人软禁了,她二哥是伪满政府官员,怕她再去找抗联,不让她与任何人接触。 等过几个月后家里看得不太紧了,云姐就去找牧童。却发现牧童不见了,连他工作的同事都不知道他去了哪儿。 牧童走时带走了情报,没给云姐留下任何线索。云姐初步判断他应该是担心云姐的安全,没带她走,自己一个人去关里送情报去了,可是一直到现在都杳无音讯?。也不知道他送没送出去这份情报。 上个月,云姐在报纸上看到了政委牺牲的消息,这下彻底和组织失去了联系,云姐以为小五子也在那场战斗中牺牲了,没想到今天能看到他活生生地站在面前,云姐心花怒放无比激动?。 两人对现在的情况都没什么好办法,一种办法是等,等待牧童那边的消息,第二种办法是找,找到牧童或找到情报,虽然这情报已经过期了,没什么用了,可小五子有个执念,这是政委的遗命,自己就是想完成它,以告慰牺牲的英雄们。 云姐问小五子怎么打算的,小五子说:“我再等几天,我们发动各种渠道再找一找,如果找不到我就得回去了。”分散的抗联队伍还在山里呢,那里才是他的家。 小五子也把分开后的前前后后给云姐讲了一遍,有些事他没说,比如漂河川和矿山的事情,不是小五子不信任云姐,而是这是情报人员的规矩。 小五子把枪和弹夹掏出来让云姐保管,他租住的地方人很杂,他怕人多眼杂暴露了身份。云姐要留小五子住在这儿,小五子婉拒了,一来不方便,二来对云姐名声有影响。其实更主要的原因是他们都是情报人员,没有必要不能常在一起,以免被人一锅端了。 于是小五子就在这陌生的城市住了下来,每天仍然拉着洋车大街小巷地转,在城市里消息要比山里来得更快更方便。小五子每天都看各种报纸,好多他认为有用的消息他不敢写在纸面上,只能凭脑子记。 云姐在一所小学里教书,这是她与家里人经过半年的讨价还价妥协的结果。小五子经常等云姐下班后来她的小院混一顿好吃的。 日本人在满洲国实行经济封锁,粮食分等级,甲等粮食只有日本人能吃,东北老百姓不准吃,吃了就是犯罪。据说有人晕车,在街边吐了,吐的食物里有大米,被日本鬼子发现后立刻抓了起来,一顿毒打后押走了,因为这叫经济犯罪。 不过这在云姐家这种富贵人家却是小事,云姐的父亲和几个哥哥都是场面上的人物,家里并不缺大米白面。小五子来吃顿饺子竟吃得泪流满面的,云姐问他咋的了,小五子说他想杨司令了,杨司令牺牲的时候已经断粮好几天了,胃里都是棉花树皮。云姐的情绪瞬间被他感染,也沉默了下来。小五子不知道,他最崇拜的杨司令的头颅,就在他经常路过的般若寺里。 有时那个西装笔挺的英俊青年也开车来,他叫金良,是正牌子的清朝贝勒爷。在日本人开的银行里当个小经理。 金良是云姐家里给他定下的未婚夫,云姐却不爱搭理他,经常不给他好脸儿,对他冷若冰霜的?。 金良得知小五?子是云姐在山里认的干弟弟后,对小五子格外的好,经常给小五子弄好吃的。 有一次问小五子:“想不想学开车?”小五子立马说:“想?,金良哥你教我吧?”于是金良每天下班都有了来接近云姐的借口。小五子很聪明,几天就学会了,能把车开得飞快。金良也没事就让小五子开车,他金少爷可不差这点油钱。 第16章 冒失行动 十多天后,小五子拉着洋车依然在盲目地收集有用的情报。却被个日本人羞辱了。这天,他在北安路拉了个日本人,在大同大街上向北到吉野町。吉野町也就是后世的长江路,这个时代的吉野町非常繁华,以日本人开的买卖居多。 小五子把客人拉到一家戒烟馆门口,那个日本人跺了跺脚,小五子停车,客人下车后从裤兜里掏出一毛钱扔到地上,都没看小五子一眼,转身进屋了。 小五子低着头去捡钱,脸上却露出一丝残忍的冷笑。 这半个月来他每天都在等待牧童的消息,在这群敌环伺的地界小五子谨小慎微地行事,不敢做出丝毫出格的行为,心中却有一团火在暗暗地燃烧,已经临界到爆炸的边缘了。 今天这日本鬼子彻底点燃了小五子的怒火,小五子心说:“就是你了,手里的刀也该见见血了,要不然就锈住了。” 日本人在东北大肆贩卖鸦片,头几年迫于国际?舆论的压力,把原来的烟馆都改成戒烟馆。戒来戒去还是大烟馆,换汤不换药。 小五子等了那个鬼子一整天,下午五点多那个日本人下班了,小五子远远地缀在后面,他发现这个小鬼子出奇地抠门,上班来时坐洋车就给一毛钱,下班竟不坐车了,步行回家。可看穿着打扮根本不是穷人,而且他是开烟馆的怎么会穷? 到北安路经过东本愿寺,小五子把车藏在旮旯里,快步跟上,这一片区域是日本人盖的别墅区?,都是一个个的独立小院,日式的大房子。四周都是高大的树木。小五子一直看着他进了一个小院,刚要转身往回走,谁知却被几个日本小孩截住了。看穿着他们都是学生,都穿着日式学生服,全都拿着木刀,年龄比小五子小个一两岁。 他们问小五子干什么的?小五子说过路的,他们说这里不准支那人进入,张牙舞爪地驱赶着小五子,让他马上离开。小五子抬头看天还亮着,就没再吭声转身走开了。他有在一瞬间干掉这三个小崽子的冲动,可是天还亮着,在日本人的居住区不好跑。小五子围着这片区域转了一大圈,熟悉了一下地形后天也黑了下来。 小五子找了一棵很高的大树爬了上去,爬树这种活计在小五子这里就是张飞吃豆芽~小菜一碟。树很高,小五子一直爬到树枝将能承受他体重的高度,伏在树杈上仔细观察,他发现他没看错,这个小日本抠门到连条狗都不养,这个年代无论中国人日本人,只要有个大院一般都会养条狗看家。 正当小五子想下来时,一声汽车喇叭响,从远处开来一辆卡车,两只大灯明晃晃地照得这小院门口亮如白昼。 小五子没敢动,汽车大灯也照不到树梢上。从车上下来几个人,已经开春了,可他们还穿着大皮袄。这些人很是警惕,下车后有两个人就分别走向院子的两个边角,然后站在那里警戒。另几个人抬了个箱子过来,这时院里的日本人也打开了门把他们让进去。 小五子一看这些人的一举一动就断定这些人是胡子,因为他对这些人太熟悉了,他本来就是其中的一员。不怪王喜临走时告诉他一定要换身衣服,要不然会被人一眼认出来。他现在才相信,真的是能一眼认出来。 关东的胡子们在日本鬼子的高压下,要么被满洲国招安,要么投抗联,只有少数大绺子还保持着自己的独立性。还有些表面上独立,却暗中跟日本人跟抗联都有来往。 也不知道这是哪一伙,不过来这里肯定是做大烟买卖的。 小五子一直等到汽车走远后才从树上溜了下来。找了个背风的旮旯坐下来闭上眼睛,养精蓄锐。 午夜,无星无月,不过这是城市,虽然没有闹市区那样五彩缤纷的灯火。也有星星点点的灯光从不远处照来。 小五子又爬上那棵树,几近树梢时,利用树枝的韧性轻轻落到房顶,然后又从墙角手足并用溜下来。 主屋亮着灯,小五子无声无息地摸向房门。 等小五子弄明白这道门不是往里推也不是往外拉,而是横拉门的时候,里面的人已经听到了声音。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传来:“嗨,哦该依哪赛。”那女人走到门口被突然闯进的小五子一把扼住了咽喉,小五子一面紧张地左右观察,一面手上力道渐渐加重,那女人的面色从红到紫,一直到眼睛突出,整张脸涨大了一圈,再没发出一点声音。 小五子刚把这女人轻轻放?倒,旁边有一道门拉开,出来一个睡眼惺忪的男人,看见小五子吓了一跳,立即低吼着冲了过来。小五子如弹簧般跳了起来,在空中抓住对方的头发,一个飞膝撞在这人的咽喉上。 那个人双手抱着咽喉发出?痛苦的呻吟声跪在了地板上。小五子这时已经到了他身后,一脚踹在他背上,把他踹趴在地上,然后用膝盖顶住他后背,双手抱头用力一拧,再然后就听到了颈骨断裂的咔嚓声。 小五子站起身来,小心地上前拉开一道又一道门,都没人。直到去拉最后一道门时,小五子听到了里面人粗重的喘息声,门刚拉开,里面寒光一闪,一把肋叉直刺过来,小五子已有了准备,侧身一闪,才看清,这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小五子记性极好,一眼就认出这是白天驱赶他的三个学生之一。 小五子伸手“啪”的一声抓住他持刀的手腕,顺势一拧,那把刀就易手了,小五子左手掐住那少年的后颈,右手刀在他前颈上一勒,那把刀竟异常的锋利,?小五子感觉到了刀锋割到骨头上的迟滞。鲜血喷泉一般嗞出老远。 慢慢地把人放倒,小五子半蹲半跪着,右手持刀,眼睛却如雷达一般扫过整个屋子,整个人像林中欲扑击猎物的豹子。 小五子第一次杀人是在十三岁那年,用一杆老毛子的水连珠揭了一个日本兵的天灵盖,过后手抖了两个钟头。他爹告诉他,不要怕,不要怜悯,他们不是人,是畜生。他们是一群翻山过海来咱家吃人的狼,杀他们就是积阴德,功德无量。 从那以后,小五子有意地锻炼自己,养成一颗强大的心,下手从不留情,?因为这种乱世,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更何况是杀仇人,更加不能留手。 这屋所有的门都拉开了,却少了个人,杀了三个人却都不是那个老鬼子,他没在这里,却没出院子,去哪儿了呢? 小五子从主屋退出来,找了个黑暗的角落停了一会,眼睛才适应了黑暗。这才看清院子里还有一排稍矮的仓房,只有把头的一间没上锁,其他几间门上都有锁头。小五子过去轻轻开门,只见斜下方有灯光,大概明白了,这是个地下室,就跟他们在山里挖的地窨子差不多。轻轻从木制的梯子走下去,还有一道门,门上有玻璃,从里面透出灯光。小五子到门口停了下来,双手持刀,潜伏在门口边,因为他听见了脚步声,里面有人出来了。那人走到门口啪的一声把灯关了,又打开了手电筒推门出来。他做梦也想不到在这堡垒森严的城市里,在他自己家的院子里会有人埋伏他。 当他打着手电刚踩上木梯时,一把锋利的短刀就从他右肋直插心脏,一刀致命。这是他的刀,他一整套武士刀中最短的那把,本来这把刀就是用来剖腹自杀的,没想到真的是这把刀杀了自己。 小五子捡起了手电筒照了照,发现这日本人就是烟馆的老鬼子,穿着和服,没带武器,已经死透了。这才又上到地面在整个院子转了一圈,每个角落都看了看,确定了这院内只有这四个人才放下心来。从房间里拽出两条被子盖住血腥味。才又下到地下室,他看到车上的土匪抬了个大箱子进来,这小鬼子半夜不睡觉还在地下室里鼓捣着什么,那这地下室就一定有秘密。 进入地下室,电灯开关就在门口,小五子是前两年才认识电灯泡,才知道一拉灯绳就能开关电灯。 地下室应该是个仓库,被土匪们抬来的大箱子就在地中央。旁边有一排架子上面有乱七八糟的工具,角落里还有一张办公桌,抽匣,柜子都上着锁。 小五子将门外的尸体弄进来,关上门,打算先看看那大箱子里面是啥? 小五子上前揭开箱子盖,吓了一大跳,只见里面卷曲着一个血迹斑斑,衣衫褴褛的人,不知道是死是活。小五子走近了先是闻到了这人一身的烟袋油子味,这一身的血迹也没盖住这股味儿。伸手试了试,鼻子下还有微弱的气息,证明还没死。小五子打算扶他出来,但当捞起这个人时才发现他的双手双腿都不正常地扭曲着,看样子都是折断的。 这一动,疼痛使这人醒了过来,这人还能抬起头,双眼已经肿得睁不开了。顺着小五子扶着的双手,呻吟着在箱子里坐了起来。 从封喉的眼睛缝隙中先是扫了一眼门口日本鬼子的尸体,然后又看了一眼小五子,肿胀的嘴唇里呼噜出一句话,虽然说得不太清楚,可小五子还是听懂了,因为那是他熟得不能再熟的话语。他说的是:“蘑菇溜哪路,什么价?” 小五子答了一句:“娘亲舅大” 那人又说:“甩个万。”小五子说:“淌水万。” 那个人艰难地转了转头,看着小五子又说:“我也姓刘,叫刘二斗,这临了还能遇着本家兄弟,真是苍天有眼。”胸口一起一伏地喘了几口气又说:“哥哥我不行了,过不去这坎了,送给兄弟你一注财?,你有工夫去趟双阳,从双阳往南走,进山,五十里外有座姑子庙,顺前门南墙往东数第十二棵树,树上有喜鹊窝,树下埋着东西。 刘二斗说话上气不接下气,小五子打算让他歇歇,可刘二斗却说,兄弟,你听我说,我不行了,这些事必须要告诉你,我是殿臣队的粮台。”小五子听到殿臣队心里一动,但他也知道二斗说的殿臣是磐石的老殿臣。二斗又说:“前几年我们大柜本来要被招安了,哪知道那是个局,大柜当天就被仇家害死了。队伍就散了,我领几个弟兄就到了双阳,我手里有一笔财货,原来殿臣队里的人都知道。 头些天有一伙人找到我,说是靠窑,我一看都是原来的老兄弟就没防备,没想到这帮人当天夜里就反水了,把我兄弟全杀了,就为了那笔钱,把我折磨得死去活来,他们看我死也不招,这就要把我送给日本人。” 喘了口气又说:“这伙人领头的是原来殿臣队的炮手叫四虎子,他们现在都死心塌地投靠了日本人,兄弟你以后遇上要小心这个人。” “他们把我打成这样我也没说出东西藏哪了,明天他们就会把我送给日本宪兵队。还得再遭一遍大罪,兄弟你是自家人,给哥哥个痛快的吧,哥哥也就解脱了。 小五子考虑好半天,也知道他活不了了,也没什么更好的办法。叹了口气,蹲了下来,平视着他,问:“哥哥还想吃点啥不??”刘二斗往下努了努嘴说:“这里面都烂了,啥也吃不了了。有草卷吗?给哥来一袋。”小五子说等着,转身就跑了出去,不一会找来了半包烟,给刘二斗点燃一支插在他嘴唇上,刘二斗深深地吸了一大口,这一口竟然抽着了半根烟,隔了老半天才长长地吐出来,说了句:“死也值了。”然后又说:“来吧,别磨磨叽叽的,哥实在挺不住了。” 小五子也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抱住二斗的头用力一拧。二斗的脸上还残留着笑意,满足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这是小五子第一次动手杀自己人,他原来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对自己人动手,可是形势所迫,不得不做。小五子心里五味杂陈,不知是个什么滋味。 第17章 故人 小五子先是撬开了办公桌上的抽匣,里面是日本人上班时拎着的黑皮包,打开看看,里面有一沓日本钱,下面是一些票据,有几张小五子认识,是房契地契。也不管是啥了一股脑掏出来揣进怀里,下面小柜里塞着一只藤条箱子打开一看里面都是整块的包装完整的大烟膏子,这一箱得有二三十斤。 小五子又上去两趟,将几个日本人的尸体拖进地下室,连人带被子都堆到装刘二斗的木箱旁。 仓库角落里有一桶废机油,浇到这些尸体上,点燃一根火柴扔过去,瞬间燃烧起来,冒出浓重的黑烟。小五子上到地面,关上了地下室外门,转身从院子大门出去。边走边叨咕着:“二斗哥,兄弟给你弄了几个日本鬼子陪葬,一路走好,如果有机会兄弟一定替你报仇。” 虽然只见了一面,匆匆说了几句话,可小五子还是打心里认这个朋友,这个被他亲手杀死的朋友。 在离东本愿寺不?远的旮旯里找到了他的洋车,将藤条箱子扔进车座,拉起车,脚步轻快地消失在夜色中。 几天后,小五子在云姐家又看到金良,小五子问他:“金良哥,你是吃银行?饭的吧?”金良笑着点头。小五子说能换钱吧?我在老家带来些日本钱,能换成中国钱吗?”金良说:“兄弟你的事,就是哥的事,肯定能,你哪来的日元?”小五子说大人给的。”金良也知道他是山里来的,原来干什么的不用问,金良也就没再多嘴。说:“明天你去银行找我,就在东广场很好找。”小五子点头答应。 云姐在一旁瞪了金良一眼说:“别把我兄弟带坏了?。”金良嬉皮笑脸地连说:“哪能呢,我可是正经人,你还信不过我吗?” 小五子先是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将那箱大烟和房契地契埋了起来。这几天每天都在看报纸,打听消息,想看看那天的事儿小鬼子怎么处理。可是没打听到一丝一毫消息,报纸上也没有,就好像从来没发生过这事一样。这反倒让小五子心里忐忑不安。小鬼子可不是吃素的,一定是在憋着什么坏招。 他不知道的是,那天他突然的冒?失行为,帮日本鬼子破了一件走私大案。 那天他杀掉的日本商人叫今井,是戒烟馆的经理,戒烟馆后台有好几股,都是军方和满洲国的上层人物,今井忙前忙后,累死累活地干了好几年,看老板们日进斗金,而自己就赚点死工资,心里很不平衡。于是借工作之便,联系点私货,从中赚了不少黑钱。这也就是他不在烟馆交易,而是在他自己私宅交易的原因。 等日本人发现今井全家都死在他的仓库里时,在他家搜出了他走私的?账目。把他上层老板气得七窍生烟,差点把桌子拍碎,连说死得好。把杀人放火的事直接栽到和他交易的四虎子等人头上,没有大肆声张而是秘密通缉这伙土匪。 这些土匪估计还不知道已经成了别人的替罪羊呢。 金良是皇族,以前家里吃皇粮的,请过日本老师,所以金少爷会说一口流利的日语。满洲国建国后本来凭他的家门势力和这一口日语肯定能在政府混个一官半职的,无奈金少爷胸无大志,还有那么一点点爱国情怀,看不惯日本人飞扬跋扈,横行霸道的丑恶嘴脸,在家人安排下在一家银行谋了个职位,但银行也是日本人开的,所以金少爷整天稀里糊涂地瞎混,得过且过。 金良人不错,小五子对他感观很好,虽然云姐对金良不冷不热的,小五子却拿他当朋友。 快晌午时小五子来了,没穿他拉车的那身行?头,而是穿了件长袍,头上也戴了顶呢子礼帽,他怕给金良丢面子。 当小五子掏出一把日元给金良时,金良笑了,告诉他其实日元在满洲国也通用的,又说:“小伙子挺趁钱呀,这差不多有六七百块?了。” 小五子说在老家这钱不好花还是换成满洲国钱吧。 金良给他换完钱说:“走吧,到哥哥这一亩三分地儿了,怎么也得吃顿好的,要不你云姐该说我不够意思了。” 小五子说:“来新京这么长时间了,金良哥没少照顾我,这顿该我请。” 金良却摆摆手说:“你刚来,这城里处处都得花钱,你的钱还是省着点花。等有机会我帮你找个挣钱的活儿,那时候你再请我。” 东广场老集很出名,主要是经销杂货、粮食、豆油、干菜和旧物,每三天一次大集。 东广场四通八达,往南是老商埠街区,往西是日本桥,再往西是中国和日本商埠的结合处,许多市区民间的买卖也参加到日本人的什么新京会馆、新京乐园一块。 一到集日,周围的小馆子就满了,于是二人顺着老集市场往东北角溜达,就来到了积德泉的三六九酒馆。要了几个硬菜,两壶酒,二人边吃边唠。 小五子以前和金良接触不多,没发现这人口才极好,眼界也宽,分析目前世界格局,说得头头是道的。他甚至知道红军长征,和国共合作,这些小五子都不知道,只觉得和金良唠嗑真是长见识。 酒足饭饱,金良回银行去了,小五子沿着街边溜达,打算醒醒酒,没走多远就看见了皇宫大门,大门口站着几个五大三粗的哨兵,里面好像有什么庆典活动刚刚结束,出来一队队的满洲国军人,小五子眼尖,一眼就认出了个熟人,以前很熟的人。 小五子远远地看着,整齐的队伍走出大院后渐渐散开,仨一帮俩一伙地在街上闲逛。小五子远远地跟了上去,一直到那个人落单了走向棚户区,小五子很纳闷,给皇宫当兵怎么会住这儿? 李文斌给他爹抓了些药,又给弟弟妹妹买了点好吃的,进屋看只有他爹在炕上躺着就问:“爹,好点没。小二小三呢?”他爹狠狠地咳了一阵。缓口气才说:“他们去捡煤核去了,你这是放假了?”李文斌说“嗯呢,放假了。”一边把炉子捅着把药熬上。看看家里没有菜他打算出门买点菜。 刚出胡同口,后面就被一把刀顶住了,耳边传来很熟悉的声音。“慢慢走,离开这儿,我不想在你爹面前杀你。”李文斌停下,愣了两秒钟以后不顾后面的刀了,激动地转过来,眼泪汪汪地看着小五子:“五子,我以为你也没了呢,伤心老长时间了,没想到还能活着看见你。”说罢也不管小五子的刀了,一把就抓住了小五子胳膊痛哭起来。小五子很尴尬。本来自己打算干掉他的。他却一点不怕,还是拿他当小时的玩伴。 小五子没杀李文斌,李文斌是程斌的手下,程斌带一整个师投敌后也担心过手下人会不会反复。于是把部分手下的家人都送长春来了,一来是为了取得日本人信任,二来这就是人质,手下人不敢反叛。李文斌对小五子赌咒发誓,没出卖过一个抗联战友,没朝战友开过一枪。小五子也知道他那小胆根本不是当兵的料,就是有个好模样才被选来当皇宫侍卫。 不过李文斌给了他一个重要线索,长春原来有个潜伏的抗联交通员,好像是个重要人物,被程斌手下认了出来。后来好像也投降了,供出了重要文件,还被日本人嘉奖了。 小五子说:“你认识这人吗?”李文斌说没见过面,但我知道他住哪儿,他在同治街那边的一个中学教书,别人都叫他关先生。 小五子看他家的日子也过得紧紧巴巴的,掏出一百块钱给他说:“找家好医院给你爹好好看看病,千万别说见过我,以后见面也当不认识。”李文斌点头答应,小五子又仔细问了问那个关先生的情况后才转身离开。 第18章 关先生 第二天晚上,小五子去云姐的小院,发现云姐没在,仆人们都认识他,把他让了进去。 等到天快黑了,云姐回来了,告诉仆人们预备饭。饭菜早就做好了,只是热一热就端上来了。 其实云姐吃过了,他一看就知道小五子没吃,主要是想让他吃。 富贵人家饭食很精致,菜品花式漂亮,却有些清淡,?不合小五子口味。 云姐只动了动筷子意思一下,剩下时间就看着小五子狼吞虎咽。 小五子边吃边说:“云姐,给我把枪找出来,我今天碰见一个人,是原来我们第一军的,后来投敌了。我本来想干掉他,后来发现?他也是被逼无奈,我没杀他。但他却给我提供了一条重要线索,抗联原来在长春的一个潜伏人员,被他们的人认了出来,被捕了,后来受不住严刑拷打,就叛变了,交出了重要情报。我怀疑他有可能是牧童,交出的就是我们的情报。” 云姐的样子很是惊讶,就对小五子说:“你能确定就是他吗?你没有把握可别去冒险,姐可就剩你这么一个亲人了,你告诉我这个人姓名长相,我去想办法,我不能让你再去拼命了。” 小五子拗不过她,就告诉了他那个人的姓名,工作和大概住址。小五子说我也没见过这个人,即使他不是牧童也不能留,这个人危害太大了。 云姐一脸的忧心忡忡,说你别管了,交给我。说罢起身往外走,回头告诉小五子别出去了,就在这儿住吧?。 小五子在这儿根本待不住,他是穷人家孩子,这种富贵人家和他格格不入,吃完饭看仆人们收拾碗筷,他很是坐立不安。干脆告辞离开,回他租的房子去。 隔天小五子再去云姐的小院,云姐还没回来,他就没再等,而是独自上街溜达。 这里是老城区,街道都比较窄,人也比较多?,显得混乱不堪。天气暖和了,人们都脱去了棉衣,开始穿单衣了,小五子也买了一身粗布衣裤,换下了一身棉袍,感觉清爽多了。 拎着包袱往回走,突然一阵心悸,小五子的感觉很灵敏,这种灵敏救了他好几次。 小五子感觉被跟踪了,跟踪的人很机警,他几次巧妙地回头都没看到?。 小五子专门找了个窄胡同钻了进去,一拐弯就紧贴墙角站住,从后腰拔出刀来。 没一会儿就有个人急匆匆地走来,手上赫然平端着一把左轮手枪。 二人几乎同时发现了对方,小五子早有准备,挥手将刀子掷了出去,刀锋划过持枪的手,鲜血飞溅的同时枪也响了。 小五子感到左颊一热,子弹带着火光从脸上擦过。幸亏他提前出手,刀子干扰了枪手的准度,要不然他就被爆头了。 那个人的手枪掉到了地上,丝毫没有犹豫,转身就跑,顺手放倒了一把椅子一扇门板。 小五子上前拾起枪,发现那人已经拐弯跑出了巷子。小五子知道,枪一响一定会招来警察,他只好掉头向胡同另一头跑去。 他有种直觉,这个人很可能就是关先生,这回可知道他长啥样了,这个人很好认,因为他长得非常漂亮,是的,一个漂亮的男人。?虽然只是匆匆一瞥,小五子还是记住了他。 小五子跑回了家,一白天没出门,晚上出去转了转,也没听说出了啥事,警察也只是听到了枪声,又没有看到人,这年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要日本人不管,他们乐得清闲,所以没太管这事。 小五子又去了云姐的小院,这次云姐在家,金良也来了,正在对云姐大献殷勤。金良对小五子不错,见他来了说啥要请他喝酒,小五子因为心里有事就没答应他,要不然小五子真挺喜欢和他唠嗑的。 小五子本来想把白天的事告诉云姐,问问她今天那个人是不是牧童。可金良一直赖在这儿不走,云姐也没有赶他走的意思,小五子只好找个借口告辞了,他打算明天找没人时再告诉云姐。 小五子去了一趟同治街附近,听李庆斌说,那个关先生就在这儿住,但具体哪所房子不知道。小五子不厌其烦地慢慢打听,终于摸出点情况了, 关先生是新来的中学国文老师,长得很帅,这就对了,基本能确定昨天袭击他的人就是关先生。?可是这个人也太神通广大了,小五子刚知道他,他立马就知道小五子要杀他,竟然先下手为强,想提前杀掉小五子,一旦行动不利,却立即逃跑,当机立断,毫不拖泥带水。估计这两天肯定也不会来上班。 他不是投敌了吗?为什么不报告日本人抓自己,而是用比较危险的刺杀手段?小五子百思不得其解?。 小五子回到家,打算去门口的饭铺吃口饭,进屋一看人还不少,找了个角落坐下来,要了一碗苞米碴子粥,一碟咸菜就稀里呼噜地吃了起来,刚吃几口,突然感觉不对劲儿,手刚要摸枪,就看见有好几个黑洞洞的枪口已经对准了他,一个身材高大满脸横肉的家伙对他说:“小子,你的事儿犯了,手别动,我敢保证我的枪不比你慢,动一动你就没命了。乖乖跟我回去,你的事儿不大,犯不上拼命。” 这家伙并没有拿枪,他的枪也没插在枪套里,而是插在左前侧的腰带里,机头是张开的。小五子是内行,一看这个人绝对是高手,所言不虚。 于是小五子没动,任他们过来摸走了刀枪,那个家伙又说:“这就对了,我是警察署特务科的,专门来抓你的,我知道你有两下子,但千万别拿性命开玩笑,跟我走吧!” 这要是在一年前,小五子绝对会拼个鱼死网破,可这一年多遭遇了这么多的事,使他迅速成长了。他还有任务没完成,不能死,得想办法找机会脱困,去完成任务,这才是真正的战士。 警察局审讯室,小五子双手被反绑,站在刑具前,主审他的有两个人,一个是抓他的满脸横肉的便衣警察,另一个穿着警服,戴眼镜,文质彬彬的。小五子都做好了受刑的准备了,谁知那个戴眼镜的,打开一份卷宗读了起来。 “刘振武,小名小五子,十六岁,原系东北抗匪第一军交通员,大概小学文化,康德三年随义父齐殿臣投靠杨靖宇,康德八年被打散,下落不明。怎么样,我们对你还是很了解的,不要做无谓的抵抗了,把事儿说清了,你只要签个悔过书,我们可以从轻发落。” 小五子淡淡地说:“大哥,你是知道我出身的,这个悔过书我是不可能签的,要不然还怎么在江湖上混?既然被你们抓了,我也没什么好说的,要杀要剐你看着办吧。” 那个满脸横肉的人笑了,对小五子说:“还真是条好汉。不过你一个小土匪,就一点点名声还穷讲究什么劲儿?这满洲国比你名头大的胡子多了去了,不也乖乖地被招安?” 又问了几句,两人见没问出什么来,也没给他上刑,把他押到拘留室锁上门转身走了。 这场审讯根本不是在审讯,好像只是走个过场,处处都透着诡异。 小五子静下心来仔细想,到底是谁出卖了自己呢?一开始觉得应该是关先生,可是后来又否决了,因为关先生根本不认识他,不可能知道这么详细。又觉得是李文斌,后来也否决了,李文斌投降是因为家人被送到了新京。他胆子很小,小到不敢去举报自己。 出卖自己的这个人不知道他在濛江杀了鬼子大官,也不知道他在蛟河参加了矿工暴动。那就一定是队伍分散前认识自己的人,可那些人都已经死得差不多了,没几个活着的了。 符合这些条件的只有云姐。但云姐是教他识字的,给他讲革命道理的人,把他一个小土匪培养成革命战士的人,怎么可能出卖他呢?没道理呀? 第19章 敌我难辨 这里不是监狱,只是警察署的拘留室,晚上来了个小警察给他松了绑,却戴上了铐子,又给了他一个窝头和一碗水。 小五子也没客气,几口就吃了下去,水也一饮而尽。他想好了,吃饱了受刑也能多扛一会。 而他没想到,第二天没人理他,第三天也没人理他。一连过了五六天,除了吃喝拉撒他好像被人遗忘在这里了。 又过了几天,那个高大威猛一脸横肉的家伙终于又出现了,他这次穿着黑色警服。先是命令手下的小警察将小五子铐子打开,又用绳子绑在一个木头架子上。 刑具很多,在小五子面前码了一大排,那家伙在刑具前溜了两圈,看看刑具再看看小五子。 小五子知道,这是在吓唬他,在上刑前的一种心理威慑,胆子小的都不用上刑就问啥说啥了。 这几天每天俩杂粮窝头,?在小五子这儿已经是不错的伙食了,最起码没饿着,还有力气扛揍。 那个人终于挑选出一条不太长的皮鞭,鞭?子用牛皮条编成,很细。别看它小,打在身上一鞭就是一条血凛子。 本来上刑是为了逼迫犯人招供,可今天好像也没啥可问的,那家伙纯粹就是为了打小五子一顿出气。 他没用手下人,而是亲自动手,先是劈头盖脸地抽了小五子十多下,小五子左右两颊各挨了两鞭,马上就血肉模糊了。 小五子紧咬牙关,一声都没吭,身上的肌肉随着皮鞭抽打的啪啪声不规律地跳动着。 停了一下,那家伙一脸坏笑,挑起大拇哥赞了一声:“好汉子。”然后又是一顿暴风骤雨般的抽打,皮鞭化作万千条黑影,向小五子身上倾泻而去。空气中满是鞭子破空的呜呜声和打在人身上的啪啪声。却听不到小五子呼痛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应该是没一会儿,小五子却感觉漫长得像过了一个世纪。那家伙终于打累了,小五子身上已经布满了一条条的血凛子,鲜血渗透了衣服,牙龈也咬出了血。 那家伙扔下皮鞭,拿了条毛巾,一面擦汗一面转身往外走。 小五子暗暗记住了这个人,打算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宰了他。 那人并没走远,就在门口,有人小声问了一句:“队长,不是说上面有人发话了,要从轻发落吗?”小五子记性好,听出了说话的就是那天戴眼镜的警察。然后就听打他的队长说:“不上刑又怎么和日本人交代?所以他这顿打是跑不了的,我们又两边都不得罪,这不是两全其美吗?” 然后两人一边说话一边走远了,小五子听到了,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大概猜到了是有人给他打通关节要从轻发落,而这些黑狗子又不敢让日本人看出来,所以才会有这顿莫名其妙的鞭刑,想到这儿,却又不怎么恨那个家伙了。 傍黑天的时候,警署下班了,那个队长又回来了,指挥手下将小五子放下来,戴上铐子,押着他来到警署院子里。 外面下雨了,雨不太大,是那种细细的春雨。都说春雨贵如油,那是对农民说的。在小五子这儿,这蒙蒙细雨却能要了他的命。 身上的单衣已经被抽打成一条条的了,小五子跟赤身裸体已经没什么区别了。冰冷的雨水浇在遍体鳞伤的身上,带走了所有热量。小五子冷得浑身打颤。 院子里的人都走了,除了远处的门卫就剩下小五子和警察队长两个人。队长打了把油纸伞,看了看远处,又向四周看了看,确定再没人了才走到小五子跟前。 小五子浑身颤抖着,却警惕地看向这个给他上了刑的家伙。看他从怀里掏出了一支烟袋,烟袋很普通,就是汉白玉烟嘴铜烟锅。可是烟袋上挂着的烟荷包却令小五子瞪大了眼睛。 那上面绣了一匹栩栩如生的黑马。小五子太熟悉这个烟口袋了,就连紧口的线绳上磨起的白毛都那样熟悉。 三年前,队伍没分散的时候。 小五子执行任务回来,给司令员带了一把漂河烟,司令员很高兴,拿出两张烟叶放在炉子上烤得香气四溢,用手在烟笸箩里搓碎。 装上烟袋,小五子划着一根火柴帮他点燃,却看到烟袋上光秃秃的,烟口袋不见了。小五子就问:“司令员,烟口袋哪去了?”那个口袋上用黑线绣了一匹马,手艺很好,那匹黑马绣得活灵活现。 司令员笑了,笑得很神秘,对小五子说:“烟口袋我送人了,你记住,将来有一天你要是再见到那个烟口袋,那个拿烟口袋的人一定是咱们自己人。” 警察队长压低了声音道:“你二舅老爷咳嗽病又犯了,让你给他抓两钱当归。” 小五子沉默了半天,他有点发懵,但还是对出了暗号:“当归不对症,我这有四钱贝母。” 他怎么都没想到,这个他恨不得掐死的,满脸横肉的伪满警察狗子竟会是自己人。 警察队长低声说:我姓纪,代号农夫,受共产国际派遣,在这长期潜伏。时间有限咱们长话短说,我代表共产国际和你接上头了。虽然你没有找到情报,而且情报也过期了,但我却通过别的渠道看到过那份情报。在这里正式通知你,振武同志,你的任务完成了。” 小五子本来冷得直打颤,被这惊人的消息震惊得忘了身体上的寒冷了。刚想张嘴说话,却听农夫又说:“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我尽量节省时间回答你,第一,关先生就是牧童,?他也确实叛变了。第二,举报你的人是刘云,因为刘云是牧童的秘密情人。她发现你一心要除掉牧童才向我们告发了你,然后又帮你找人说情要求从轻发落。 第三,虽然有人给你打通关节,但还是要服刑的,我现在不能救你出去,因为还有任务给你。第四,关于除奸的事,交给我们吧。” 小五子又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他本来想问云姐叛变了吗?可是以牧童和她的关系,她叛不叛变已经不重要了。 农夫又说牧童叛变时并没有供出刘云,日本人还以他和情报为饵,打算钓出再来接头的人,我发现情况后及时通知了来人,他们已经撤离了。 本来我不知道有刘云这个人,直到你被举报,我才把所有的线索对上。你要保持目前受刑的状态,尽量别露出破绽,先回拘留室,等我通知。” 小五?子一面往回走一面脑子里翻江倒海地不断琢磨,一时半会消化不了这么多颠覆他认知的消息。 他做梦也?想不到他的任务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就算完成了?他还没找到那份政委签字的情报,他还没除掉叛徒,他还没当面问问他敬爱的云姐为什么会出卖他。 纪华走出警署后没回家,而是顺着大马路往南走,到四马路拐了进去,先是去鼎丰真买了二斤槽子糕,然后又向南走,在一家酒馆前看了一眼门口木板上用粉笔写的招牌菜,挑帘进屋。 酒馆小伙计看到纪华高声喊了一嗓子:“纪长官来了?您里边请。”酒馆人还不少,大概有三四桌客人,小伙计领纪华往里走,里面有雅间。 进入雅间,脱鞋上炕,纪华把警服脱下来说:“帮我晾晾,有点湿。”小伙计伸手接过衣服转身出去了。 掌柜的开门进来,笑着问:“纪长官,今天吃点啥?” 纪华说:“整碗羊汤,再炒个鸡蛋,烫壶积德泉的小烧,去去寒气。”掌柜的说:“好了,您稍等,先抽口烟,马上就好。”一边说一边递上一支香烟。 纪华接过烟却没点着而是夹在了耳朵上,在炕上躺了下去,闭目养神。 不一会,菜做好了,掌柜的端了个托盘闪身进来。菜品一样样端上炕桌,一大碗开水,小酒壶坐进开水里慢慢烫热。 纪华坐了起来,耳朵上的烟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 掌柜的压低了声音说:“跟山里才联系上,鬼子封锁得厉害。他们只能在松花江上游接应,其他事务就得靠他们自己了,接应地点在图上。” 纪华也低声说:“我找了个非常适合执行任务的人,我会尽快安排他过去。” 掌柜的一点头转身出去了,纪华则开始自斟自饮。 第20章 小风门 自从小五子受刑后,又恢复到了没人理的状态,不过生活条件有了一点变化。 睡觉多了一条毯子,窝头里多了一块咸菜。身上的伤是典型的皮外伤,看着血赤乎拉的,其实根本没伤筋动骨。 这几天小五子情绪异常低落,他怎么也别不过这个弯来。虽然他对纪华的印象不怎么好,可却对他的话没有一丝怀疑,因为凭小五子的直觉,和种种迹象表明,纪华说得都是真的。 可小五子就是接受不了云姐会出卖自己。小五子从小就在队伍里长大,不管是绺子里还是抗联队伍,他都把身边的人当亲人看待,而这些亲人正一个一个地从他身边消失。没想到他心里最最亲近的人却为了另一个人而出卖了他,小五子有一种又一次被亲人抛弃的心痛,就如同小时候被亲妈抛弃时一样的痛彻心扉。 又过了几天,还是傍晚,等别人都下班的时候纪华来了,又是将小五子带到院子里,不过这次是晴天,而且小五子也没挨打。 纪华说:“你的新任务是去吉林,吉林松花江上正在修建一座大坝,修建大坝的工人里有我们的人,你的任务是联系上这个人,告诉他们接应的地点和时间,如果有机会就协助他们逃出去。”然后又问小五子对吉林南部山区熟悉吗?小五子想了想说:“没去过,但一些地名和大概方向都知道。”纪华塞给小五子一张纸条说:“尽快记住,然后毁掉。”小五子展开纸条只看了一遍就放嘴里嚼碎咽了下去,然后说:这地方我知道,暗号记住了。” 纪华有些吃惊,又问小五子还有什么需要,小五子说我租的房子里有些衣服和钱可能到时候能用得到。纪华说明天给你带来,但不能带武器,到时候你得自己想办法。小五子点头答应。 小五子往回走时又停下了,回头问了一句:“云姐怎么办?”纪华沉默了半晌回了两个字“除掉。”然后两人都默默地转身走开。 队伍迎着晨曦在向东走,所有人都被反绑着双手,由一根长绳串在一起,大约有几百人,都是壮劳力,因为太老和太小的都被裁汰掉了。小五子就是这里最小的,但他在这半年里又长个了,已经超过一般人的身高了,成了个细高的小伙子了,虽然还是一张娃娃脸。再没人把他当孩子看了。 穿着黑色警服的警察都骑着马,背着枪,看队伍中有走得慢的上去就是一鞭子。被打的人也不敢说话,只能忍痛跟上。 路上有什么地方路况不好的时候,押送的警察就会解开一些人,让他们搬石头挖土维修路面。前面有一挂马车,车上装着锹镐等工具,修路时就会停下来,把工具发下来,等干完活又会收回去并且会清点数量,防止这些人私藏。 每天按?规定必须走四十里,因为在四十里的地方有专门的宿营地。日本人做事一板一眼,不允许有任何差错。本来四十华里也就二十公里并不算远,可是这些人是囚犯,怕他们反抗或逃跑,所以都得绑着走,还得经常修路,这就慢下来了。 所谓的宿营地就是一个屯子,原来的住户被日本人合并集团部落给迁走了。 小五子发现一件事,这些押送的人全都是中国人,连朝鲜二鬼子也没有。这说明日本关东军没多少人了,都没在这儿,那关东军都去哪儿了呢? 这些押送的警察连打人?都不敢下死手,这是怕他们死了,看样子日本鬼子的大工程需要大批的劳工,要不然也不会把他们这些囚犯都用上。 前面有个小警察,岁数不大,也就比小五子大个两三岁。虽然为了保持威严这一路都板着脸,但一举一动中无不透露着稚嫩。 临走时纪华没有把小五子的钱直接给他,因为他们这一路都被绑着,怕钱被人翻去。悄悄告诉小五子钱在那个新来的小警察那儿,到地方会给他。 到第三天的时候看见了连绵的青山,小五子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到了山区对他来说就是回家了,所有的烦恼压力在进山的时候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进山后小五子有很多次机会能逃出去,但小五子始终在犹豫不决,是先跑掉再悄悄潜回来完成任务,还是再忍两天,但到地方日本人防护得就更严了,再逃可就难了。 最后小五子决定再忍几天,看看情况再说。 这里离大坝有五六里地,从这到大坝工地的路边全是茅草棚子,简易房,密密麻麻,千奇百怪。 酒馆,窑子,赌场,大烟馆,这年代所有的买卖这里都能看见。 小五子他们的工棚子是用木头板皮钉的,?上面用油毡纸笘的房顶,还压了很多碎砖头。 大通铺的木板都是湿的,地面上全是浮土,这要到下雨天保准?变成泥塘。 他们这地方没人住,周边一个草棚子也没有,因为爬上东山就是扔死人的烂尸岗子。听说这些年扔到这儿的尸体有好几万。 只有他们这些人住在这儿,因为他们是囚犯。 小五子来三天了,他们的工作是把从远处拉来的大小毛石砸成小块,再拉到上面大坝工地上掺上河沙,洋灰,做混凝?土浇筑大坝。那时候还没有混凝土这个词,一般都统称洋灰。 每天天不亮就得起床,每人一碗糠粥,晚上一个糠窝头,真就是苞米皮子做的,里面几乎一点真粮食都没有,喝粥都拉嗓子。砸一天石头的重体力活,使他们每时每刻都在忍受饥饿。 第一天晚上,小五子刚接过还热着的窝头,就被旁边伸过来的一只手掰去了一多半,这还是小五子反应快抓住了没撒手的结果。 抢他窝头的是一个又瘦又小的斜愣眼的男人,身边还跟着两个膀大腰圆的家伙。 小五子回头看了看那边椅子上叼着烟斗的大把头和他手下的马棒队,他们眼睛都不往这边瞟一下。小五子没吭声,只是将那半个窝头几口吞下。 然后看着他们三人,又抢了几个人的窝头还给了其中一人一巴掌,大把头还是没管,小五子心里就有数了。 今天小五子故意在等那几个人,恰好等小五子接过窝头时,他们正好赶到。 于是那只鸟爪子一般的手又伸了过来,小五子这回可没惯着他,左手将窝头叼在嘴里,右手一把抓住了那只手向上一撅,那瘦子的尖叫声吓了所有人一大跳。小五子一脚踢在他下巴上把他踢得翻了个跟头。 等那两个膀大腰圆的家伙扑过来时,小五子向后跳了一步拉开距离,等一只大手抓向他时,小五子攒足了劲儿向前一冲一个正蹬,正踹在对方胯下,对方马上佝偻成一团,叫得像杀猪。这时另一个家伙却从后面抱住了小五子,小五子上身用力向下一弯然后又用力向后一甩,后脑头骨正正撞在那人鼻梁骨上,听到“喀嚓”一声脆响,那人松开了手捂着鼻子倒了下去。 这时所有人都停止了吃饭的动作,所有的目光都看向这里,包括大把头和他的手下。 小五子左手还拿着窝头咬了一口,一边嚼一边走过去对准刚爬起来的捂着鼻子的家伙心口窝就是一脚,把他刚吃的饭都踢了出来。然后又在那个捂裆派的家伙咽喉上踢了一脚让他那杀猪般的叫声瞬间截止,而那个瘦子还在昏迷着呢。 等那个迷迷糊糊的瘦子爬起来时,小五子已经把窝头吃完了,走过去一个鞭腿踢在他脸上又把他踢了个跟斗,但这次没昏过去。小五子再一次站到他眼前时,那家伙立马跪在地上大喊:“大哥,别打了,别打了,我们服了,再也不敢了。再有下次,你一脚踹死我。”一边说一边拉他的两个兄弟一起跪下。 小五子把脸贴近瘦子说:“让我再看见你们抢人吃的,我把你们嘎了哈拆下来,我说话算话,不信你就试试,赶紧滚!”三人相互搀扶着站起来,连滚带爬狼狈而去。 这时,大把头懒洋洋地走过来,一脸神秘莫测的笑容。 “小伙儿,真他妈尿性,是这个。”说罢一挑大拇哥,又问:“小伙叫啥名呀?家是哪的?” 小五子答:“我叫小五子,桦甸来的。” 大把头点点头,扬起嗓子喊了一声:“都听着,打今个起,小五子就是你们工头,大伙干活都听他摆愣。都听见没?” 大家都七嘴八舌地答:“听见了。”只有小五子还有点蒙圈,怎么打一架还能打出个官儿当? 其实当不当官对他来说没有任何意义,打这一架就是想出名,让接头的人注意自己。因为到现在还没有见到和他接头的人 第21章 老尹 大坝工地上干活的工人按不同的工种分成了好几个区域,每个区域都有大把头二把头和一些监工队,这些监工队都拿着二尺长的马棒,所以工人们都称他们马棒队。 富二爷是工地上沙石股的大把头,主管河沙,石子的加工,老富家是旗人,据说富二爷是熙洽的亲戚,九一八后,熙洽是最早投日的大汉奸,把吉林城拱手给了日本人。在满洲国,有日本人作靠山,到哪儿都能横膀子晃。 富二爷别看是大把头,但和其他把头不太一样,对下边的工人不算苛刻,只要不犯大毛病,一些小事大不见小不见都能糊弄过去。 所以富二爷人缘非常好。每天在工地上就是抽烟喝茶,要么就晒太阳,具体事务都?交给二把头干。 二把头问:“二爷,就这么给他了?这工头的位置可是有不少人惦记?呢。” 富二爷笑笑:“德子,你仔细看,这小子走道右胳膊?甩不起来,这是经常玩枪玩刀的人。你信不,这小子准是山上下来的。我这眼睛毒,看人准没跑。” “再说了,一个人空手干倒仨,你看看这帮人哪个有这两下子??” 好几万人的大工地,场面真是壮观。好多地方都是用的小型轨道,和矿山用的铁皮车在来回拉料。高处用绞车,平地就用人推。 各科的科长和各股的股长以及工程技术人员都是日本人,工地上监工的马棒队都是满洲人,?远处山上有一个个的岗哨都是日本兵,还有日本兵巡逻队。但日本兵没事一般不往工地上来。 小五子他们的工棚子在江东岸,水电站的办公室,日本兵营也都在这边,只不过他们都在大坝根上,而囚犯的工棚在下面的孟家屯,还有好几里呢。普通工人的生活区都在西岸的小风门屯,这座水电站就以小风门命名。 小五子发现整个工地处于一种外紧内松的状态,一旦发现有人逃跑,日本兵就会全体出动全力抓捕,他们会带上大狼狗沿着味道追踪,抓回来后,先押到大坝上示众,然后会用各种残忍的手段处死。 如果不逃的话,只要干活不出错,工地上还是很自由的,甚至晚上他们这些囚犯都可以去上面的赌场窑子等处去玩。只不过他们都没工钱,没钱去玩。 而那些真正的工人,工资也低得可怜,一年下来累死累活地工作,结算时会被把头们七扣八扣得所剩无几,然后还会被赌场窑子再坑一次。 小五子亲眼看到有几个人把洋灰袋子掏三个窟窿套在身上当衣服穿,问了旁边人才知道他们是耍钱?把衣服都输了。 小五子是过了半拉月后才看见老尹的。 晚上将要收工时,富二爷躺在一张躺椅上在抽烟,一个三十多岁的老爷们,手里拎着个兔子走了过来。 一张大饼子脸,两只小眯缝眼,一脸?胡茬子,这是个典型的朝鲜族人。个头不高但身体却很壮,就是人们常说的车轴汉子。 这人一边走一边笑嘻嘻地说:“二爷,您看这是什么?我刚在上边山上套的,还新鲜着呢,血还没干呢。” 富二爷抬头看了一眼,说道:“?老尹呀,来,坐会,这时候的兔子没油,炖着吃不香。” 老尹忙说:“二爷您看我去整点木炭,咱们给它抹点大酱烤着吃怎么样?” 富二爷想了想说:“也行。”回头吩咐手下人去扒兔子皮和准备炭火,老尹却找了块木头墩坐在了富二爷脚边。 富二爷在躺椅上闭着眼睛,嘴里却在问:“说吧,又输了多少?这次借多少??” 老尹一脸谄媚?地笑着说:“还得说是二爷,一眼就看出来了。我昨晚一开头点子贼幸,赢了六七十块。就出去撒了泡尿,回来就完犊子了,一把没赢,把前头赢的都吐噜回去了还反搭进去三十多。里外里一百多块没了。你说我尿的什么尿呢?” 又说:“二爷您先给我拿三十,拿多了我怕一半会还不上,不是耽误您用钱吗? 这时,小五子收好了工具,点完了数。走过来和富二爷汇报,看见老尹时小五子就知道,找到人了,就是他。但他没和老尹说话,和富二爷交代完就走了,再没看老尹一眼。 老尹也是只看了小五子一眼,然后又接着和富二爷继续穷白呼。 老尹大名叫尹东俊,是一年前来到工地的。奇怪的是他来的时候也是犯人。不过老尹这人嘴好,会来事,有文化,会说三种语言,分别是汉语,朝鲜语,日语,他竟用了不到一年的时间?和工地上各大把头及日本人都混熟了。 从出大力的工人混成经常跑外的后勤采购?,这你上哪说理去? 日本人对工人的态度是:你只要不跑,肯干活就是好人。?所以老尹在工地上很吃得开。 老尹有三大爱好,喝酒,耍钱,吹牛逼。挣两个钱都不够他输的,?不过老尹有外落,所以富二爷不怕他还不上钱。而且老尹信用极好,说几天还就几天还。从不吐噜扣。 富二爷晚上喝高兴了,去工棚叫了小五子跟他出去。 富二爷发现自己捡着宝了,他上个月无意的一次任命,?过后才发现,小五子竟然识字,而且还能写会算,他这股里包括他富二爷在内全都是文盲。这回可有个认字的了,再有来往账目可有个明白人了。 小五子刚吃完饭,当工头的好处是能吃饱,虽然还是那糠窝窝,不过一顿给仨,而且不够还能再要。 富二爷站门口扬声喊了一嘴:“小五子,出来,二爷领你去见见世面。” 小五子也不问去哪儿,就低着头跟在富二爷屁股后面,亦步亦趋。 这就是富二爷最满意的地方,?文武双全,还从来不多嘴,人才呀!富二爷心里已经在打算怎么能留住小五子了。 围堰下边有一座吊桥,是用钢丝绳拉起来的,上面稀稀拉拉地铺着木板?,人走上去晃晃悠悠地很吓人。 二人走到桥边,看见有两个人在等着他们,都认识,一个是下午刚见过面的老尹,一个是会唱戏的二椅子。 二椅子大名叫啥不知道,是和小五子一道从长春来的犯人,叫二椅子是因为他是个娘娘腔,三十来岁的大老爷们,一举一动都像个娘儿们。 小五子这些天也跟工人们都混熟了,他们这些人因为犯什么事进来的也都了解个大概,二椅子的罪名和他一样~有通匪嫌疑。 小五子是真的抗匪,而二椅子却是被冤枉的,他原来是滚地包唱蹦蹦戏的角儿,在新京南边四平梨树一带小有名气。 哪成想走到德惠米沙子,给当地的大财主家唱堂会,他和他师妹就让这家财主看上了。这土财主还有个奇怪的爱好,就是男女通吃,说啥就要强行霸占他师妹,还要二椅子也一块侍候。 二椅子当晚用剪刀捅了那个财主老爷的屁股,和师妹连夜逃了出来,可是没跑多远就被警察抓住了,回去就挨了一顿毒打,二椅子这小身板差点没被打死。 于是,二椅子就被押送到这儿来了,而他师妹却下落不明,估么着是又被那个财主弄回去了,这世道就没有穷人讲理的地方。 吊桥走不了车,只能走人,老尹在前面领路,富二爷懒懒散散地跟着,二椅子则像个娘儿们一样害怕,拉着小五子的衣角,在晃悠悠的吊桥上一惊一乍,大呼小叫的,烦得小五子想把他踢河里去。 一行人过了桥转过弯,进入镇子的时候,正看见开酒馆的老板娘小金宝,正和对面的窑?子娘儿们大白梨在隔街对骂。 东北的老娘们一个比一个虎,更何况这俩人都是风尘中人,那三七疙瘩话是张嘴就来,骂人话更?是变着花样地往外冒,千奇百怪,层出不穷,骂一天都不带重样的。 小金宝嘴快,大白梨嗓门大,二人骂了个旗鼓相当。 小金宝看见了富二爷,马上从泼妇模式变成怨妇模式,不单住了嘴,眼睛立马变得柔情似水,幽怨地看着富二爷,都不用说话,满脸都是受了委屈的样子。 小五子看到这变脸?的速度差点笑出声来。 大白梨看到这一行人,也不骂了,她不敢对富二爷龇牙,却拿那双金鱼眼瞪着老尹,就像是发现了背着她偷腥的自家男人。 老尹朝她尴尬地笑笑,却把富二爷让进了小金宝的酒馆。 大白梨嗷地一嗓子:“老尹,你个王八犊子,往后你别想进老娘这个门儿。 第22章 接头 小金宝表面上是开酒馆的老板娘,实际上是个半掩门子。不过她可不像大白梨那一家,来个臭工人给个三毛五毛就能上炕的烂婊子,小金宝是有身份的,接的客人都是工地上有头有脸儿的,各大把头,工头,日本人,翻译官等等。那些臭工人可入不了小金宝的眼。 进了院,小金宝叫他的王八头男人老扁去烧水沏茶,把富二爷等人领进了屋。 小金宝要张罗炒菜烫酒,富二爷却拦住了她,说道:“你先别忙,我们刚喝完酒来的,你坐下,我跟你说点正经事儿。你上个月不是说想找个唱戏的吗?正好,这是原来梨树那边的名角儿,筱丹桂。流落到咱这儿了,我琢磨着,在工地上干活白瞎这人才了。这不就送你这儿来了吗!”说罢一指二椅子。 老扁提着茶壶给富二爷和老尹沏上茶?,在旁边插嘴道:“早就听说过筱老板大名,怎么上这儿来了?” 二椅子腼腆地苦笑说了一句:“唉!一言难尽呐。” 富二?爷接着说:“你们给他找个住的地方,吃穿都算我的,就在这儿唱吧。咱们一码是一码,挣了钱咱们三一三十一均分。 二椅子连忙说:“二爷,您给口饭吃我这就感激不尽了,哪还能要钱呢?” 小金宝也说:“要不二爷拿一半,我们和筱老板平分那一半吧?” 小金宝的生意全指着富二爷罩着呢,怎么敢和他抢饭碗? 富二爷一挥手道:“都别磨叽,就这么的了,都挺不容易的。那什么,一会给我烧点洗澡水,我松快松快。” 日本人在上面建有公共大浴池,但富二爷上那去纯是为了洗澡,在小金宝这儿却是享受。 小金宝笑着答应下来,让老扁领二椅子去安排住处,她也跟着出去忙着烧水去了。 老尹多有眼力见呀?马上说:“二爷,要不我领这小兄弟玩会去?” 富二爷掏出五块钱给小五子,让他跟老尹去玩,说自己累了,得躺一会。 小五子明白,接过钱谢过富二爷就跟老尹出去了。 二人出门就看见了大白梨在门口抱着膀等着老尹呢,老尹忙让小五子先走,他自己小跑几步嬉皮笑脸地来到大白梨跟前。 大白梨是个又高又壮?的大胖娘儿们,而老尹的个子不高,俩人面对面站着很有喜感。 小五子远远地看着,老尹一直在悄声细语地在说小话,大白梨先是很气愤,然后又很委屈,最后狠狠地剜了一眼老尹才露出一丝妩媚的笑容?。看来老尹的嘴皮子很厉害。 老尹解决了麻烦,又追上小五子领他往上面的宝局走。在跟小五子并排时,老尹说了一句:“别着急走,多玩一会。” 小五子转头看他时才发现,这时的老尹一改平时所见的一脸猥琐,眼睛里透着难得一见的清明。 小五子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老尹则又变回那个嬉皮笑脸的样子给小五子讲起了赌场上的笑话。 宝局里面乌烟瘴气的,屋里充斥着输钱的怒骂声,和赢钱的欢呼声,还有看热闹的起哄声,吵得人脑瓜仁子疼。 小五子从小在土匪窝子长大,对这种事已经见怪不怪了。富二爷都没问他会不会玩直接就给他钱让他来,肯定是看出点啥了。富二爷认为,山上下来的还有不会耍钱的?真是笑话。 小五子进来后仔细看了一下,大屋里围了两桌人,一桌押宝的,一桌推牌九的,里面还有个雅间坐了几个人在打麻将。宝局里至少有十个看场子的,一个个都膀大腰圆,横眉立目的。 这种赌场小五子没进过却听说过,在这儿赢了大钱是拿不走的,输了钱是有人给你抬钱的。只不过利息高得吓人。 小五子明白老尹的意图,他们在赌场多玩一会,玩到半夜,富二爷就可能懒得起来就会住在小金宝这里,而小五子就不用回东岸了,也就有时间和老尹接头了。虽然他们没说,但彼此的身份都已昭然若揭了。 于是小五子去了牌九桌,而老尹去了骰子桌。小五子也不多下,每次押五毛一块的,这就会来回拉锯,赢几把又输几把,玩半天也没啥输赢。 小五子是在有意地磨时间,没想在赌场上用心玩,而老尹那边却玩上火了,刚借的三十块钱已经输一半了,气得把剩下的钱一把全押了下去,他玩的是骰子,赌大小。 围在桌边的所有赌徒都在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盯着骰盅,很怕一眨眼就被人动了手脚, 骰盅一开,二三三,八点小,有人欢呼有人怒骂,这骂人的里面就有老尹,因为他押的是大。 看老尹蔫头耷脑地从人群中挤出来,小五子忍不住笑,这一出让他想起了大爷刘小店。 小五子看才玩了没一会,就把手里的五块钱都给了老尹,他刚才没输没赢。实际小五子兜里有钱,他没敢拿出来,这个时候越低调越好。 小五子就在旁边看,赌徒都很迷信,都说借钱就是借手气,老尹这回可信了,用小五子的五块钱做本,不一会就赢得满面红光的。 等差不多半夜的时候,老尹又从人群中挤出来,不但把那三十捞了回来而且又赢了二十多。老尹搂着小五子肩膀就往外走,边走边说:“走,哥哥请你吃点好的。” 老尹先是往小金宝的房子看了一眼,看已经熄了灯才放下心来。 二人往江边走,老尹一脸严肃地开口道:“你老家的屯东头是不是有三棵大杨树?”小五子也认真地回答:“你记错了,是两棵大榆树。”然后两个人很正式地握了握手,会心一笑。这笑容给小五子孤独的心里带来了一丝温暖。 江边燃起了一堆篝火,初夏,江边已经有些蚊子了,点上火还能起到熏蚊子的作用。 老尹脱了衣服下到水里,拉起了一片掛子,拉到岸上小伍子接过一头,俩人一起把网拽上岸来,网上挂了几十条青鳞子鱼,都不大,差不多有一拃来长。 俩人都是会吃的,在岸边撅了一些蒿子棍,顺鱼嘴穿进去然后放在火上烤。老尹从兜里掏出一把大盐粒子来,用石头研细,撒在鱼上,不一会香味就出来了。 两个人一边吃鱼一边唠着,老尹还弄出一个小瓷瓶,里面是酒,喝了一口又递给小五子。 小五子也掫了一口,酒很冲,喝完从嗓子一直热到心里。 老尹是舒兰人,头些年也是活不?下去了就投了绺子,他的大柜可是赫赫有名的人物,是五常的双龙。 舒兰是吉林省的,而五常是滨江省?,听着像是很远,其实两个县挨着,在老尹家翻个山就到五常境内了,直接跨了两个省。 前年一次战斗中老尹负伤了,?伤得挺重,于是就脱离了部队在舒兰养伤。伤快好的时候,不知被谁给告发了,被警察抓住审了好几天,也没问出什么来,不过枪伤是做不得假的,最后给了他一个抗匪嫌疑的罪名就押到了吉林。 老尹会来事儿,在这大坝工地上混得风生水起的,要跑的话有的是机会能逃掉。 可是联系不上组织,又能逃向哪儿去呢?就在上个月,老尹在采购时终于在吉林遇到了原来的老兄弟,和组织建立了联系。组织给了一个任务,大坝上有很多原抗联的战士,如果有机会组织一次逃跑行动,具体事务等待接头人来联系。 老尹又喝了口酒,解开衣服给小五子看他腹部的伤疤,在左腹部有个前后的贯通伤。小五子看了一愣,也解开自己的衣服露出了肚子上的伤疤。 两人受伤的位置竟然一模一样。老尹笑着说:“咱哥俩真有缘,这就是缘分呐!你没伤着肠子吧?” 小五子说:“我命大,肠子啥事都没有。”老尹又道:“那你比我强,我到现在有时候还拉黑屎呢。” 小五子犹豫了半天,还是说出了他在长春听到的消息,估计老尹不知道。 抗联第十军军长,双龙汪雅臣,在今年大年初四那天,被鬼子围在五常的山里,突围时壮烈牺牲,这是在满洲国报纸上得到的消息。 老尹在听到这消息后看着燃烧的火焰久久不发一语,从他那悲伤的眼神和鼓起的腮帮子看,内心是无比伤感和愤怒的。 过了很久,老尹才长长地叹了口气,哑着嗓子对小五子说:“俺大柜,今年才满三十岁呀!” 在这漆黑的夜色中,暗红的火光映照下,有两条泪痕在老尹脸上清晰可见。 小五子没见过双龙,却能深深地感受到老尹的悲伤,他小五子的老大,不同样是为了将侵略者赶出中国,前赴后继地牺牲在战斗的路上吗? 从他干爹,到杨司令,再到魏政委,而且这些人无论条件多么艰苦,敌人多么强大,都始终有一种坚定的信念,相信自己终会取得最后的胜利。 第23章 血色端阳 小五子在纪华那里得到的消息是,基于目前抗联队伍被打散了的状态,共产国际会派遣一些在苏联学习的干部回来收拢原抗联战士,派的具体是谁还不清楚,只能见面再说了。南满地区小五子想不出会派谁回来,因为最有可能回来的第三方面军的陈翰章,也在没过年的时候牺牲在镜泊湖畔了。陈翰章小五子比较熟悉,因为老海山就是他的部下。 接应的地点则在松花江上游旺起镇南部山区,那里是永吉境内,再往南就是桦甸了。也就是说他们逃跑的这些人得翻山走七八十里的山路才能遇到接应。不过有个好条件就是时间由小五子和老尹来定,那边只是会在每月的固定时间派人在接头地点蹲守。 东方的天空已经泛起一丝亮白了,两个人在江边唠了半宿,小五子给老尹画了个大概的地图,老尹在吉林这一年也不是白混的,这松花江两岸也都?摸过地形,早听说过那接应的地点,因为那座山的名字很好记,叫做~阎王鼻子。 老尹领他去了自己的住处,也是个茅草房,里面一看就是跑腿子住的,东西放得很乱,老尹从外屋地拎了半袋苞米面,跟小五子边走边说:“我这边大概能联系三十来个人,没敢找太多人,怕人多嘴杂跑了风。咱们都回去做些准备,哪天找机会再碰头。” 小五子点头答应。不一会就到了小金宝家门口,老尹却去了大白梨家敲了敲门,过了好半天,大白梨才蓬头垢面地趿拉着鞋出来,老尹把半袋粮食给他,大白梨木然的脸上有一丝感动。 小五子很是感慨,这鬼地方,连这风尘女子都吃不上饭。 富二爷出来了,问小五子:“玩得怎么样?”小五子说我和尹大哥一家赢了十多块,”掏出自己的本钱和老尹分给他的十块钱,如现宝一般捧到富二爷面前。富二爷一笑:“你都揣着吧,就当二爷赏你的。”小五子乐癫癫地收好钱,跟在富二爷后面向东岸走去。 …… 五月初五,中国传统的端午节。 东北的老百姓一般都会早早地起来,趁太阳还没出来,去山脚下踩一把艾蒿拿回来插在房檐上。然后去河里打一盆水洗脸,再打些水,煮粽子或煮鸡蛋。 东北的夏天,天亮得早,三点多钟天就亮了。工地上一般是五点起床六点上工。 小五子年轻,觉大,不到点不带起床的。可今天,天刚亮就被人叫了起来,日本人下令所有人都去大坝工地上集合?。 小五子点了点他们组的人,三十个人,一个不缺。走上工地后就看见了一小队日本兵,大概五六十人,全副武装,杀气腾腾,牵着几条大狼狗,已经在高处列好队形了。 日本兵前面,有大概十二三个人,都被双手反绑着,所有衣物都已被撕成条状,所有人身上都遍布着血淋淋的伤,这些伤一看都是刚刚才受的。有枪伤有刀伤还有被狗咬的咬伤。 一个日本兵的尉官,拿了一张纸,叽哩咕噜地读了一篇什么稿子,像是判决书一类的东西,然后一名翻译大概译了一遍。简单地说,这些人集体偷了工具逃跑,又打死了一个日军岗哨。都犯了死罪,马上执行死刑。 逃犯中有个膀大腰圆的汉子,身上至少有两个刺刀扎的伤口,还在不停地流着血。只有他没有用绳子绑着,因看他的样子已经用不上了。他步履蹒跚地向前走了两步,一手捂着伤口,另一只手在地上抓了一把沙子,又张开手任沙子从指间流过撒在地上。 用嘶哑的嗓音说:“小鬼子,别得意,你们就像这风中的沙子一样,早晚有一天会被吹散的。” 日本军官气冲冲地上前,掏出腰间的王八盒子,顶着他脑门就扣下了扳机,只听“咔哒”一声,枪并没有响,卡壳了。日本军官左手拉了一下枪栓又朝对方头部扣动了扳机,还是没响。 看着那汉子轻蔑的眼神,日本军官勃然大怒,把枪一把摔在地上,抽出腰间的军刀“唰”的一刀劈下了那汉子的半拉膀子。 一片血雾中,那失去了臂膀的汉子还在踉跄地站着。鬼子军官还不解恨,把战刀舞成了一片寒光,左一刀右一刀,横七竖八劈了十多刀,直到把个大活人砍成一块块的碎肉才算完。 大坝工地上,几万工人在看着,很多人都把脸转到一边或者干脆闭上眼睛,不敢看这血腥残忍的一幕,有些人却是瞪大了眼睛,眼里仿佛有火焰在燃烧,这些人里面就有小五子。而绝大多数人的眼里是绝望,是麻木,仿佛这世界本来就应该这个样子。 小五子一直是个热血冲动的小伙子,他不怕死,却很怕这种无力感,他有一种想要打破这无力感的冲动,可他有任务。政委说过一句话:“你这条命不要轻易地浪费牺牲,要留着做更重要的事。我们的最终目的是把日本鬼子彻底地赶出中国。所以,任务大于一切。” 日本兵并没有用枪,而是把那些人赶到江边,然后拿了马棒队的马棒,上来二十多个鬼子,两个日本兵负责打一个工人,然后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用马棒活活将这些人打死在江边上。 一声声凄厉的惨叫夹杂着狰狞的咆哮,一片血肉横飞,仿佛到了无间地狱。 小五子低下头,不敢让人看见他通红的眼睛。如果手上有枪,他很有可能控制不住自己。 鬼子扔下一地尸体扬长而去,各把头工头都在招呼自己的人开始干活。 富二爷叫德子领人去推来几架木头推车,又叫上脸色苍白的小五子去江边给这些人收尸。 工地上有的是硬纸做的洋灰袋子,小五子拎了个空袋子,把被日本军官砍死的青年的遗体一块一块地收起来放进袋子里,也不顾脚下被鲜血沁透的泥泞,也不管这中人欲呕的血腥味,装得很仔细,没落下一小块碎肉。 抬起头,富二爷正一脸凝重地看着他,走过来拍了拍他肩膀,长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皇上都低头了,咱们小老百姓又有什么法子呢?” 小五子却突然开口说:“二爷,要是我有这么一天,您不用可怜我,哪死哪埋。”富二爷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点点头再没说话。 他们把尸首都推到他们住的工棚子东面的坡上,那有一个烂死岗子,也没有坟墓,都是找个地方一扔完事儿。所以这地方野狼野狗老娃子特别多。只有小五子挖了个坑把那袋子埋了起来。 这些人的逃亡打乱了老尹和小五子的计划,因为他们逃的路线正是老尹踩好了的准备逃亡的路线。 现在日本人给西岸的山上多加了?好几个岗哨,又派出两个步兵分队常驻在西岸山脚下。 小五子和老尹研究了一下,准备换一条线路,不行就从东岸跑,直接进山向东再向南,在上游过江。这样虽然路程更远了,但走山路会更加安全。 现在他们最大的优势就是时间充裕,于是二人分工,小五子在工作之余尽快摸清东岸的鬼子换岗时间和东岸的岗哨位置,而老尹则去收集地图,武器,食物衣物等必需品。 十多天后,大坝工地上却来了个人,一个女人。 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背了个四五岁的孩子,女人身上的衣衫已经是补丁摞补丁就快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了,娘俩都瘦得皮包骨头。孩子是个女孩,瘦成一条的小脸把眼睛显得更大了,长长的睫毛小巧的鼻子,是个很可爱的孩子。 女人来了以后四处打听从山东来的工人,姓张的,三十多岁,长得又高又壮的。 大坝上的多数人都知道那是谁,却都不忍心把这悲惨的一幕告诉她,因为她不知道结果就还有一丝希望,就能使她和孩子活下去。一旦知道结果,这孤儿寡母也就没有活下去的希望了。 几天以后终于有人透露了实情,她才知道他男人前一阵子因活太累,工钱还太少,早就不想干了,就领了几个人逃跑了,哪承想没跑多远就被日本人抓回来了,当着很多工人的面用棍棒活活打死在大坝上了。大把头找了几个人,把这些被打死的人用木板车推到孟家屯东山的烂死岗子扔了。 那女人听说后背着孩子就奔烂死岗子去了。 小五子的工棚子离那儿不太远,不一会就在这血色的黄昏里听到了一声声凄厉的不像人声的长嚎。?哭得人心里发毛。 小五子打算去看看,大家都劝他,说这事谁也没法子,你去能干什么?小五子虽然停了下来?,可内心却极度焦灼不安,在工棚子里走来走去,转得人直迷糊,最后实在坐不住了,起身向外走去,他说啥也得去看看。 等小五子爬上一个小坡看向那片?遍地骸骨的大坑时,他看到了令他终生难忘的景象。 惨白的月光下有一棵歪脖树,那个女人用一根布带将自己吊死在了树上?。而脚下那小小的女孩抓着妈妈在空中悠荡着的脚,一声声哭喊着妈妈,哭得嗓子都嘶哑了。 小五子再走近一些,见那女人歪着头,吐着舌头,显然颈骨已经勒断,救不过来了。 这女人应该是想用绳子勒死孩子再上吊,她不想让孩子还在这世上受苦, 可是天下的母亲哪一个能对自己的亲生骨肉下得去手啊? 最后一咬牙不管了,看这孩子的命了,把孩子亲了又亲,撒手而去。 看着那失去母亲,却不太懂事的小小的孩子,小五子的心仿佛被?揪住了一般疼痛。 第24章 大雨 小五子抱起那可怜的孩子,头也不回地走下山去。他不能让这刚刚失去父母的孩子再失去生命。 小丫蛋大概是哭累了,在小五子怀里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但还是偶尔抽抽噎噎地哭两声。 小五子去厨房要了碗粥,等小丫蛋醒了以后用勺子一口一口地喂她。小丫蛋很招人稀罕,也不闹,安安静静地瞪着大眼睛四处看,想起来就会问一句“妈妈呢?”小五子只好告诉她,妈妈去找爸爸了,过几天就回来。 隔天晚上,小五子抱着孩子去了西岸,找老尹帮着想想办法。 本来小五子和老尹已经做好了行动的准备,没想到小五子的善良给自己添了个累赘。 夜深了,听到敲门声,大白梨穿衣起床,刚接了个客人,没给钱,却给了她一个午餐肉罐头。这东西很金贵,价值够这客人来三四回的了。 开门看是老尹,就问:“咋的,今晚是要老娘伺候你吗?”老尹尴尬地笑笑,侧身露出了身后的小五子,只见小五子抱了个小孩儿,小孩在他怀里睡得小脸红扑扑的。 老尹从兜里掏出个纸包,是一包白糖,对大白梨说:“这是我小兄弟小五子,捡了个孩子,白天干活,没工夫照顾,也寻思得有个女人伺候孩子更方便,你没事帮着照顾照顾吧,一会给孩子煮碗粥喝吧。” 大白梨很稀罕孩子,一看那小丫蛋长得那么带劲,更是稀罕到了骨子里。 伸手接过孩子,孩子并没有醒,小五子掏出一把钱来,大概有几十块,对大白梨说:“大姐,不能让你白忙活,这些钱就算是孩子的生活费。白天放你这儿,晚上我再来接走。” 大白梨根本不是假估人,笑吟吟地一手抱孩子一手接过钱去。 说:“小老弟,放心。姐保证给你伺候明明白白的。” 这时大白梨的两个干姑娘,春兰和秋菊也出来了,看到小五子一掏就是好几十块,又年轻俊朗,两双眼睛直愣愣地看着小五子,眼里似有火焰燃烧。要不是旁边有人,就直接扑上来了。 小五子被她们看得满脸通红,和老尹打了个招呼就灰溜溜地逃走了,跑得像被狗撵了一样。 两个大姑娘,看小五子的狼狈样笑得嘎嘎的。 两天后,二椅子到工地上找到小五子,开口就问?你是不是把那小丫蛋给大白梨了?小五子说:“我在工地上没法照顾她,大白梨管咋的是个女人,白天让她帮忙照看一下。 二椅子说:“那你交给我吧,反正唱戏都是晚上,你也下班了,咱俩轮流着看吧?” 见小五子没说话,他又加重了语气大声喊了一句:“她那里是窑子啊!不能把孩子放那地方,放那地方就完了,学不出好来。” 小五子想了想,二椅子说得也对,也就答应他了,从怀里掏出一把钱来,说:“二哥,我有时照顾不上,你多担待点,别太亏着孩子。” 二椅子也没跟他客气,就把钱收起来。 小五子和二椅子一起去大白梨家把孩子接出来,一开始大白梨有些不乐意。 小五子也看出来了,就告诉她,给她的钱就算是辛苦费了,而且小五子又多给了她十块钱。大白梨的脸色这才多云转晴。但还是有点舍不得,央求小五子,让她经常去看看孩子。 小五子也能理解大白梨的心情,就很痛快地应下了。 二椅子是个极细心的人,照顾孩子比大白梨强多了。从穿衣到吃饭照顾得无微不至。 小丫蛋这几天和这几个人也都混熟了,不管是对二椅子或大白梨她都很亲近,但这孩子心底始终最亲近的,还是小五子,不知道为什么,总之是看见小五子就心安。 白天就乖乖地也不哭不闹,很是省心,可一看见小五子就变样了。 “哥,我饿。” “哥,我要喝水。” “哥,拉粑。” 小五子一回来,她抓着衣服就不撒手,总是怕小五子抛弃她。小五子对这种情绪感同身受,所以很是宠着她。小五子每次听她叫声哥,扑到怀里来,整个心都融化了?。 就在小五子紧锣密鼓地做行动准备的时候,有人看出了他们的不正常。 下班去二椅子处接孩子时,二椅子叫住了他,把他拉进自己的小屋关上了门,然后小声地对他说:“你和老尹是不是要逃走?” 小五子很是意外,说道:“你可别瞎说,传出去会要人命的。” 二椅子说:“我不会说出去的,你们啥时候走,带我一个,我还能帮你照看孩子。这鬼地方我是一天也待不下去了。” 小五子想了想,大概耽误不了事,就和他说,你准备点吃的,就这两天的事,你等我通知。” 说完抱起孩子走了,二椅子却紧张起来,一会找几件衣服包上,一会又把包裹拆开,一会又去找吃的。直到有人喊他上场他才缓过来,打扮打扮粉墨登场。 这几天天气像小孩子的脸,说变就变,白天开始热起来了,热得要命,晚上却阴天了,刮点风还挺凉快。 富二爷晚上喝了点酒,早早地睡下了,半夜醒来发现自己动不了了。缓了一会才适应了黑暗,看自己是裹着棉被让人绑了起来。绑得很紧,根本动不了。 不一会进来个人,一说话就听出来了,是小五子。 小五子压低了声音说:“二爷,这些日子对小五子的恩情,小五子记着呢。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爷们还有会面的时候。今天小五子得罪了。”说完一掌砍在富二爷后颈上,砍晕了他。 富二爷也知道小五子不是池中之物,早晚有这么一天,小五子绑他是为了保住他的命,换个人早就杀人灭口了。 半夜,开始下雨了,雨下得很大,小五子和老尹按预定好的方案分头行动。 大雨使他们的逃亡行动变得困难重重,但另一方面,这大雨也使行动更加隐蔽。让这些人出逃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小五子从一堆工具里找出一把敲石头的尖锤,别在后腰上。出门向山上的岗亭摸过去。 大雨下得正急。大颗的雨滴打得脸疼。小五子的布鞋在泥地上粘了厚厚的一层黄泥,走一步一掉鞋,干脆,甩掉了两只鞋,光着脚更轻便。 到了岗亭下,小五子手脚并用往上爬,借着这大雨的哗哗声,一步一停没发出一点声音。 岗亭里的小鬼子正在用他的钢盔当容器在接顶棚上漏下的雨水,根本没想到这么大的雨会有人爬上来, 小五子从后腰抽出尖锤,还剩两步停了一下,仔细检查了一下手脚的位置,确保下一秒自己发力时不会打滑。 做好准备后,手脚齐动“噌噌”两步窜了上来,小鬼子是面对着他的,看到小五子只来得及张了张嘴,下一秒,尖锤就从他的天灵盖刨了进去。 这个小鬼子没发出一点声音就软了下去。 小五子并没有拔出尖锤,因为一旦拔出来,鲜血就会像呲花一样喷射出来,弄得到处是血,很麻烦。 趁尸体还软时,马上扒下了小鬼子的军装雨衣换上,有点小,不过小五子长得瘦,勉强能穿上。 小鬼子穿的鞋很奇怪,是那种分瓣的牛蹄子鞋。小五子也没工夫嫌弃,脱下来给自己换上,还是小,顶脚。小五子从枪上卸下刺刀,把牛蹄子鞋的脚尖割掉,再穿上就舒服多了。 背起枪,把刺刀别在后腰,冒着大雨摸下岗亭,摸向鬼子的临时营房。 老尹为了杀鬼子,头天晚上把他的菜刀磨了半宿,磨得飞快,都能刮胡子了。 行动前他把菜刀别在后腰上,但他忘了系裤子的只是一条窄窄的布条, 当他迅速从后腰抽出武器扑向鬼子哨兵时,锋利的刀刃割断了他的裤腰带。 朝鲜族人都喜欢穿宽大的缅裆裤,腰带一断裤子可就掉下来了。 但他哪里还有时间考虑掉不掉裤子,手里的菜刀化成一道白光,重重地从侧面砍在哨兵的大脖颈子上,这一刀,几乎将鬼子兵的脑袋砍下来,只是被颈骨滞住了。 鬼子哨兵一声没吭,一头栽倒在地上,鲜血如泉水般向外喷涌。 老尹连忙将鬼子兵的腰带解了下来,提起肥大的裤子扎了起来。 幸运的是他没有提前把刀抽出来,如果他再早一点抽刀都可能被掉下来的裤子绊倒。 幸亏没人看见,要不然这光着屁股砍人的场面真是太那啥了…… 第25章 出笼鸟 鬼子两个岗亭之间有个临时营房,算上站岗的有六个鬼子。他们每两小时换一次岗,小五子和老尹计算好了时间,解决掉岗哨后,就趁着黑夜向营房摸过去,因为一会儿就会有两个鬼子出来换岗。 而大龙二龙哥俩正在营房门口埋伏着。 哥俩在小五子后面在工具堆里拿了一把手锤一把尖锹。 小五子和老尹摸向岗亭时,这哥俩提前埋伏在营房门口,冒着倾盆大雨,死死盯着营房门。 当小五子和老尹得手后正赶向这里时,鬼子出来了。两个鬼子,穿着雨衣打着手电筒,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向岗亭走去。 哥俩都早就把鞋甩了,光着脚,悄悄地在鬼子身后摸了上去。 就在鬼子像是听到了什么声音,停下来的时候,二人在黑暗中扑了上来。 鬼子一点防备都没有,一个鬼子后脑中锤,头骨都被敲得陷了下去。直接扑倒在泥地里,没发出一点声音。 另一个鬼子回了一下头,一把尖锹带着风声横砍在他脖子上,尖锹上面都是铁锈不太锋利,但好在二龙把浑身的力气都用在这一挥上,巨大的力量使尖锹斩入颈骨中,把鬼子的呼叫声直接堵在了嗓子里。 小五子和老尹赶到时,大龙正在摘鬼子的枪弹,二龙却在挥动满是铁锈的尖锹再一次砍了下去,因为那个鬼子没死。 大雨的哗哗声,盖住了尖锹砍人的咔嚓声。小五子捡起鬼子掉落的手电筒时,二龙已经将那个鬼子脖颈之间砍得血肉模糊了。 小五子抽出刺刀在门口等了一会,老尹让大龙二龙收拾鬼子装备。完毕后,四个人人手一把刺刀摸进营房。 营房里只剩两个鬼子,还在被窝里睡觉,听见有人进屋还以为是换下来的岗哨,眼睛都没睁。就在睡梦中被刺刀捅死在被窝里。 四个人迅速打扫营房,把能用上的东西都打包带走,后面还有三十来个人在等他们打开通路呢。 三十几个人,趁着黑夜,冒着瓢泼大雨,在泥泞的山路上快速地走着,不时就有人滑倒摔得一身的泥。 小五子把雨衣给了二椅子,因为他还抱着丫蛋呢。小丫蛋早就醒了,瞪着大眼睛看着这些人在黑暗中摸索前行,也不哭不闹,她好像知道大家正在干一件大事。所以,尽管有雨水浇在脸上很难受,也忍着不说。被二椅子抱着,一哧一滑地跟着大伙前行。 关东的夏天,天亮得很早,尽管是雨天,也在四点左右时,天已经大亮了。 翠绿的树叶在被雨水洗刷了一遍后,更加青翠夺目。 一行人在山脊上走着,谁都没说话,除了偶尔的咳嗽声,和脚步躺在草上的沙沙声。 雨下得小了一些,山脊上的泥比较少,山石多些,所以不那么泥泞。 几个拿枪的人都充当了侦察兵,小五子,和大龙二龙在前面探路,跟大部队拉开了一定的距离,而老尹和草上飞则在队伍的最后面,也与大部队拉开些距离,这样安排,一旦遭遇敌人,能让大部队以最短时间脱离危险。 平时看不出这安排的优点,真正与敌人遭遇时,巧妙地安排一下就突显出来。 小五子耳朵尖,老早就听到了前面有人走路的沙沙声。小五子停了下来,噌噌几步就爬上身旁的一块大石头,迅速架好枪。 大龙二龙哥俩也分散开来,快速地找到了两棵大树作掩体,大枪指向前方。 当五六个鬼子的身影在雨雾中出现时,小五子毫不犹豫,第一时间开了枪。 打头的,牵着一条大狼狗的鬼子军曹额头中枪,仰面摔倒。 小五子是有心算无心,所以第一枪第二枪都打倒了敌人。开到第三枪时,已经看不到一个鬼子了。 剩下的几个鬼子,都在第一时间,找到了掩体,并开枪盲射。 这时,从侧面传来了一阵枪声,枪声很密,并伴随着中枪的惨呼声。 原来有五六个鬼子,从山侧面摸了上来,正好与后面的没有武器的大部队遇上了。 鬼子第一时间开枪,来不及躲避的队伍遭受了惨烈的伤亡, 大龙二龙哥俩听到枪声后,马上开枪阻止了鬼子,并一边开枪一边往两侧游移,以寻找更理想的角度。 小五子却没动,因为他的地势最好,基本上能确定正面剩下鬼子的大概位置。 尽管身边的石头被打得碎石横飞,发出“啾啾”的声响,小五子只是伏下去,用胳膊护住了头面。 然后就是小五子大显神威的时间。一个鬼子兵掏出了手雷正准备掷过来,被小五子提前发现,抬手一枪打在胸口上,倒了下去。手里的手雷却轱辘到身边的土坑里,而那个土坑里正伏着两个鬼子。 “轰”的一声,两个伏在地上开枪的鬼子被爆炸的气浪掀得飞了起来。 而小五子迅速拉动枪栓,瞄向最后剩下那个鬼子,鬼子在一棵大树后,只露出半边身子,还在开枪向小五子方向射击。 小五子屏住呼吸,瞄准了鬼子露出的半边脸,扣下扳机,子弹飞过雨幕,飞过重重树叶,准确地从鬼子眼睛钻了进去,从后脑钻了出来,带出一篷血雾。 大龙二龙从侧面迂回过来,而老尹和草上飞也从后面赶来,形成了半个包围圈,围住了侧面过来的鬼子,在一阵激烈的互射后,枪声停了下来,队员们因有利地形,无一伤亡,而鬼子至少倒下三个。 三个鬼子慌了,向外面扔了几个手雷,阻止了大龙他们进攻,然后向山下跑去。 小五子在大石头上,正好能看见他们,只是距离有些远,小五子迅速开枪,在距离还能够到的范围里,一枪打掉了跑得最远的,而另两个也被草上飞和老尹从后面赶上开枪射杀。 一场战斗打下来,鬼子一个步兵分队被全歼,没跑出去一个。而这边也有些伤亡,离鬼子最近的,和鬼子最先遭遇的几个人都中了枪,死了三个,两个重伤。 老尹下令全体,快速打扫战场,用最短时间把鬼子的武器装备全部收集起来,分发下去,没有武器的人也分到一颗手雷。 由于战斗突然,鬼子都没空出时间投掷手雷?,这可便宜了他们这些人,连鬼子的军装和鞋子也没放过,把他们扒了个溜光,然后赤条条地扔下山崖去。 这次战斗虽然损失了五六个人,但这些人的战斗力却提了上来,如果再遇到鬼子巡逻队,已经可以勉强一战了。 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小五子在岗梁上又等了一会,确定后面再没人跟上来,才把枪背上肩往回走,走几步回头看一看。 没走多远就看见了二椅子抱着丫蛋坐在路边的倒木上。 丫蛋看见小五子叫了一声“哥”就扑了过来,小五子蹲下抱起了她。却面向二椅子皱着眉问他:“怎么还不走,?敌人追上来怎么办?” 二椅子向他笑了笑,笑容里满是苦涩。柔声说:“五子兄弟,把孩子养大,别把她送人。?等她长大了告诉她想着给她二叔上坟,跟她说她二叔是个抗日的纯爷们儿。” 小五子大吃一惊,这才看见二椅子腹部全是血,鲜血顺着倒木淌下去在地上形成了一个水洼。 刚才战斗的时候,二椅子为了保护孩子将孩子藏在身下,他的身体却露了出来,成了鬼子的射杀目标。 二椅子脸色苍白,身体却坐得笔直,还带着他那戏剧名伶的范儿。最后告诉小五子快走,别让孩子看着他死时的样子。 小五子默默地点了点头,抱着孩子转身走入丛林。 老尹和小五子早研究好了,沿着山脉向东走,到额赫穆附近再向南,找个安全的地方过江。 一行人走到下午时,天已经放晴了,火热的阳光晒得林中的雨水蒸发起来,人们像是走在笼屉中,满身满脸全是汗,走了半宿又半白天,所有人都累了,老尹决定找地方休息。 大家找了个林中的空地,比较干爽的地方,纷纷坐了下来找出准备好的食物,开始吃饭。 小五子拿出二椅子准备好的口袋,里面大都是给丫蛋预备地吃的,拿出一张烙饼撕成小块,一口一口地喂给丫蛋吃。 老尹让小五子,大龙二龙和草上飞等主力队员抓紧时间休息,又找了几个人放出岗哨,然后才坐下吃饭,拿出个大饼子没滋没味地啃着。 走了这一天,大路不敢走,因为鬼子有马有车肯定比你快。水路更不敢走,因为鬼子有巡江快艇。所以最安全的就是钻林子走山路。 虽然是在大雨泥泞中行走,但鬼子的追兵也在同样恶劣的环境里行进。走的都是山路,又占了半宿的时间差。所以基本上已经是冲出了牢笼了。再加把劲儿,就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了。 第26章 活牙子 草上飞也是囚犯,但他不是和小五子一起来的,他早在半年前就来了。和老尹混得很熟。 草上飞是江湖报号,大名已经没人知道了,叫草上飞是因为他是个小偷,江湖上叫柳活。 这次逃亡,草上飞立了大功,因为他在几天前从水电站办公室偷出来一份详细的松花江地图。 没这份地图,这三十多号人就得像无头的苍蝇,东一头西一头地乱撞,最后就会被鬼子巡逻队抓住,就会像端午那天的逃亡队伍一样,是个必死的结局。 可小五子和老尹是什么人,那是真正的抗日联军战士。事先都做了周密的计划,行军路线都是反复推敲过的最佳路线。一旦有变,是有预备计划的。 一行人专找山高林密的地方往里钻,也不怕鬼子跟着,他们走不快,鬼子也快不了。 队伍在山里走了两天,再没遭遇鬼子。大家走时都各自备了些食物,两天下来也吃得差不多了。 不过现在是夏天,山里野菜蘑菇满山都是,大家撒出去,半天时间已经收获满满了,食物并不是大问题。 老尹在第三天早上给大伙开了个会,告诉大家下一步的打算。 按预定计划,应该再走一天,就离江边不远了,这些天队伍在一直沿山脉向东走,这时大概已经进入额赫穆境内了,这儿归蛟河县管。 大家在这找船过江,小五子自告奋勇留在江东阻击敌人给大部队争取更多的时间。 大龙二龙哥俩也要求留下来。最后老尹拍板,留下小五子和大龙二龙三人,其他人找船过江。 老尹收集了一下弹药,给他们仨每人二百发子弹,每人五个手雷。够他们打一场阻击战了。但具体打法还得看他们临场发挥。老尹对小五子格外有信心。 第四天傍晚,队伍从山里出来,直接就看见了江面。江边有个屯子,活牙子自告奋勇去探路了,因为他家原来就是这个屯的。 活牙子有个青梅竹马的邻居,叫金凤,从小就跟活牙子在一起玩,过家门都是扮两口子。 长大后,活牙子家很穷,父母早早地故去了,大哥在江里打鱼淹死了,二哥头些年被抓了丁,也不知道是生是死。活牙子给人家当长工,根本没钱娶媳妇儿。 金凤大了,家里给张罗婚事。金凤死活都不干,就是等着活牙子呢。 终于有一天,活牙子忍着心里刀割般的疼痛和金凤说:“有合适的就嫁了吧,别等我了,我娶不起你,咱们下辈子再做夫妻吧!” 金凤哭得都背过气去了,活牙子忍着泪水,咬紧牙关。艰难地离开了金凤家,再没敢回头。 后来,金凤嫁给了渔把头杨老大家的傻儿子,乡亲们都说杨老大做损,干了伤天害理的事,才让他家生个傻子,只是可惜了金凤这漂漂亮亮的大姑娘,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了。 再后来,活牙子听说大坝招工人,挣得多,吃得好,就去了吉林。 万万没想到,那水电站是日本人建的,大坝工地简直就是人间地狱。根本没有活路啊! 跟着队伍从山里一出来,活牙子立马感觉这山山水水是如此熟悉,这是到家了啊! 离老远就看见了他生活了二十多年的江边小屯,屯里青烟袅袅,村民们开始烧火做晚饭、家禽牲口也都往回赶了,鸡鸭鹅“哏儿嘎”的叫声听起来如此亲切。活牙子泪眼蒙眬地走在进屯的小路上,心神激荡,脚步踉跄。 进屯后先去看了看自家的破房子,因没人住,房顶都塌了。又去旁边的金凤家,开门的却是前院的四婶,四婶认出了他,一把将他拖进屋里,小声问:“三儿,这是搁哪回来的?怎么也不来个信儿啊?” 四婶是活牙子叔伯婶子,四叔头些年没了,四婶带着两个半大小子,日子过得苦巴苦业的,不过四婶对活牙子不错,当自家孩子看。 活牙子问:“四婶你怎么在这儿?金凤家人呢?” 四婶小声告诉他:“金凤现在可不是原来的金凤了,去年给老杨家生了个大胖小子,现在她在老杨家一手遮天,把她爹妈和弟妹都接老杨家大院去了。她家这房子没人住了,我寻思收拾收拾给你弟弟将来娶媳妇用。” 犹豫了一下又说:“听人说那孩子不是傻子的,是她老公公杨老大的,所以金凤才这么扬巴。” 活牙子听完沉默了半天,心里五味杂陈,不知是个什么滋味。 最后跟四婶打听谁家有大点的船,四婶说:“这屯子除了老杨家谁家能有大船?他家每天都能打好几千斤鱼。” 活牙子没答应四婶留他吃饭,而是转头直接出屯,上山去回复任务了。 活牙子回来,给大伙带来一个好消息,这屯子里有个大户,是这附近的渔把头。姓杨,他家就有四条大船,足够将这三十多人一次送过江。 但是,这杨把头是这十里八村的一霸,不太好说话。 老尹笑了笑,说:“这好办,我们手里的枪很好说话。” 天完全黑下来的时候,老尹他们围了杨家大院。这三十多人几乎全是以前随过绺子的,对砸窑抄家都门清,都不用老尹分配,自己就知道该干什么,翻墙的翻墙,堵门的堵门,眨眼的工夫,大门开了,拿枪的人鱼贯而入。 老杨家的人不少,至少有十来个长短工,都在外院吃饭呢,正好都被堵屋里了,有个炮手打算摸枪,被活牙子一刺刀捅在大腿上,哀嚎着坐了下去。 不一会杨老爷就被老尹请了出来,告诉大伙:“都消停的,该干啥干啥,我这啥事都没有。” 然后杨老爷又找人抬了两麻袋粮食送到江边船上。 老尹对杨把头说:“杨老爷是里码人,我也不磨叽了,你找个人跟我们一起走,到了地头好把船都收回来,你最好晚两天再去收船。要不?坏了交情,大家脸面上都过不去。” 杨老爷忙说:“掌柜的放心,规矩我懂,?保准给您办得妥妥的。” 临上船时,活牙子跟老尹说:“老尹大哥,我不跟你们走了,我就是这个屯子的人,我留下还能帮大伙看着后路。” 老尹能理解他,回到家乡不想再折腾了。也就把他留下了,吩咐他看着点老杨?家人,万一有什么不对,最好能跑就跑。 队伍都上了船,四条大船?,在漆黑的夜色中划入江心向南而去。 金凤其实刚才已经看见活牙子了,只是人多没法说话。 这会人都走了,活牙子却没走,而是又回到杨家大院,看着金凤心里有一肚子话却说不出来。 还是金凤先说:“三哥,你牙咋整的?”活牙子咧嘴一笑,露出缺了两颗的牙齿,说前两年和人抢吃地打掉了。虽然笑着却满是苦涩。 金凤留住了他,去厨房炒了两个菜,烫了一壶酒,陪他吃了几口。一会说去看看孩子就出去了。 去了很长时间,活牙子喝了半壶酒就有些醉了,他这次回来,能活着见到金凤他已经心满意足了,根本没敢再有什么想法。人家小日子过得不错,自己就别给人添乱了,虽然内心?依然放不下金凤。 金凤回来又端了一壶酒来。活牙子说喝不下去了,但金凤却又给他倒了一杯,活牙子没法拒绝,端起杯一饮而尽。 又喝了两杯,活牙子感觉不对劲儿了,胃里如刀割般疼痛,额头大颗大颗的汗珠往外冒。 金凤却跪了下去,哭着说:“三哥,我对不起你,老爷说只有除掉你才能去日本人那报信儿。如果不告诉日本人,等日本人来了,我们全家都活不了。” 活牙子听了这话才知道是金凤往酒里下毒了,不过能死在金凤手里,也算是值了。 活牙子还能动,还有能力杀掉这个自己深爱的女人,但他不想那样,如果用自己的死换来她的安全也算是帮她做了件有用的事了。活牙子已经说不出话了,只是深情地看着她,直至意识渐渐模糊。 小五子和大龙二龙哥俩没进屯,找了个方便观察的高坡埋伏了起来。丫蛋儿交给老尹了,看他们都上了船,才放下心来。小五子和那哥俩准备弄点东西吃,二龙下到江边,把不知是谁下的地笼溜了一遍,弄了十多斤小鱼,回山上用鬼子的钢盔炖了一锅鱼汤。三人用鱼汤泡着干饼子饱饱地吃了一顿 半夜时候,发现有人打着火把出屯,往上游杨木林子去?。小五子就知道要坏事,他们没走就是为了看住老杨家人,防止他们去给鬼子报信儿。 金凤打着火把,没走多远就被人拦住了,一看是三个人,一个中国人,两个日本兵。 金凤赶忙上前跟那个中国人说:“我们屯里来胡子了,有好几十人呢,他们抢了我家的船,我这就是要找?皇军报信抓他们呢。” 没想到刚说完就被那两个日本兵给按住了,找根绳子把她捆了个结实,她这才反应过来,这些人不是日本人,还是土匪。 回到老杨家,小五子直接去里院用枪逼住了杨把头,也找根绳子绑了他。二龙在厢房里发现了个死人,等把人翻过来才看出是活牙子,七窍流血,被人下毒药死了。 小五子怒发冲冠,和大龙二龙哥俩把杨把头和金凤两人捆在柴房里,放了一把火点燃了柴房,眼看着烈火吞没了他们。 在熊熊烈火中哥仨扛着枪站在院子中央眼神犹如刀锋。 大龙在院里喊了一嗓子:“我们是胡子,谁出卖我们,就杀他全家。有不信的吗?可以试试。” 吓得院里的人噤若寒蝉。没人再敢出声。 第27章 阻击 哥仨离开了屯子,向他们来路赶去,如果有追兵的话,一定是沿着山路追踪而来的,他们准备打一场阻击战,至少能给逃亡的队伍争取一天的时间。 他们逃亡时,一直都在山脊上走,只有将要下山时才走过一段山谷,而且在谷里休息了一会。 等三个小哥们再次回到这里时,发现这里是个打埋伏的理想战场。 于是他们把手雷的销子拔下来,用石头压住。在这里埋下七八颗拌发雷, 然后又往两侧的坡上爬过去,在二百米外找了很多有掩体的枪位。 没有掩体的就在坡上挖坑,预先准备战场的机动空间。 最后,是逃跑路线和分散后的集合地点集合时间都做了充足的规划。 然后哥仨简单吃了点野菜,就抓紧时间睡觉。就在这夏季的山坡上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山里蚊子特别多,不过他们哥仨都是从小在山里长大的,这几天,每天都用艾蒿搓成汁浑身上下抹个遍。蚊子很怕这个味儿。所以他们都睡得很安稳。 三人足足等了半宿又一白天,就在他们以为鬼子不会来了的时候,鬼子出现了。 两个分队的鬼子,大概三十多个。真是从他们逃亡的路线一路跟过来的。到山谷时天儿就要黑了,于是鬼子们就打算在这休息一下。 这可是天赐良机,再没有比这更理想的战斗条件了。就在鬼子们聚成了堆,准备吃饭时,小五子,大龙二龙,纷纷掏出手雷,第一时间将剩下的所有手雷都抛了出去。 三秒后,只听“轰,轰,轰。”爆炸正好在鬼子聚堆的地方炸开。 这一波爆炸把鬼子炸懵了。没受伤的纷纷向外跑,又趟到了拌发雷上,又是一波爆炸。 鬼子在这两波爆炸中至少伤亡了一半人。剩下的鬼子只能原地找掩体举枪盲目射击。一时间枪声大作。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开枪。 大龙二龙哥俩和小五子一样,都是从小在绺子里混的,枪法都没的说。 三个人就在居高临下的地势里,打一枪换个地方。一枪一个地收割着鬼子的性命。 虽然也有鬼子还击,但是他们预先找好的位置,刚好是只能我打你而你打不到我的绝妙地势。 所以,在他们哥仨每人至少杀掉三个鬼子时,剩下的五六个鬼子崩溃了,反身向来路逃去。 战场上最忌讳将后背露给敌人,因为你一旦那么做了,结局就是个死。 结果逃跑的鬼子就在几声枪响后永远地伏在了山坡上。 打扫战场是最危险的工作,很多老兵都是在炮火纷飞的战场上幸存下来,却在打扫战场时阴沟里翻船,死在装死或将死的敌人手里。 小五子喊住了想要下去的二龙,三人也不着急,从外围一点一点地往里靠,一个一个地检查每一个倒下的敌人,发现还有气儿的上去就是一刺刀。 还真有没死的在那儿装死不动,等他们过来时再发动突然袭击。可在小五子他们这儿不管用。他们就是慢慢找,没把握的就远远地补一枪。所以那个装死的鬼子在又挨了一枪后就真死了。 于是,天完全黑下来之前,小哥仨终于清点了一遍所有的敌人。确定了这三十二个鬼子一个也没跑了,全部被歼灭。 哥仨很自豪,还没听说过谁有这个战绩。以一敌十呀。己方无一伤亡。这说出去都没人信。 战利品更是让这小哥仨张大了嘴半天合不上,没炸坏的歪把子机关枪一挺。子弹两箱都没拆封呢。没炸坏的三八大盖二十多杆。子弹鬼子兵都是标准的一百二十发。这三十多人至少有三四千发。掷弹筒一门,另一门被炸坏了。榴弹三十多枚。田瓜手雷一百多枚。这些武器都能装备抗联的一个加强连了。 哥仨也不睡觉了,砍了几根大树枝,绑了一架大爬犁,别以为爬犁只能在冬天用,夏天在青草上一样滑得飞快。 将武器和鬼子的罐头饼干等吃的装了满满一大爬犁,哥仨前拉后推着向下坡走去。 三个人出山后找了个隐蔽的地方将大部分武器埋了起来,又在树上做了记号,这才每人背一杆枪,腰胯五六个手雷。而二龙却对那挺歪把子稀罕得要命,小五子和大龙都背的三八大盖,只有二龙啥也不要,就抱着歪把子不撒手。没办法,小五子只好给他做了个小爬犁,上面拉了两个子弹链。 三人并没有去江边,而是向东再向北去找大路,因为他们有了充足的武器弹药,是打算再搞出点动静,给鬼子一种大部队还在江这边的错觉。 哥仨走了一天,晚上就在山里住在了打猎的窝棚里。 大龙二龙哥俩对小五子很是服气,别看他比二龙还小两岁,江湖经验比他哥俩都老道。脑子好使,能写会算。这些都是他们哥俩欠缺的。 所以小五子年龄最小,却成了这三人队伍的队长。那哥俩一切行动都听他指挥。 第二天中午时,他们看见了大路,这是从吉林往东去的大路,上面能跑汽车马车的。路很平,上面铺的河沙,这应该是经常有人养护的公路。 就在三人走近一条河流时,看见了河边公路上有一辆日本兵的卡车,车上没人,只有一个日本兵在汽车阴影里乘凉。 而下面河里正有四个脱得赤条条的小鬼子在洗澡,衣服和枪支堆在岸边。 三人迅速交换了一下眼神,决定干他一下子,这些鬼子这么大意,就是给他们送人头,不干一下子都对不起这些鬼子。 小五子悄悄绕了半个圈摸向汽车阴影里躺着的鬼子,将要接近时,小五子拔出了刺刀,准备突然发动,一刀解决问题。 眼看就到地方了,那个小鬼子很机警,突然坐了起来,小五子一个箭步窜过去,刺刀直刺对方心脏。 哪知道小五子一向有把握的偷袭却第一次失误,刺刀被反应奇快的鬼子一把抓住了刀刃,而鬼子的右手一把掐住了小五子脖子。小五子的左手立马擒住了对方手腕,二人的四只手就僵住了。 小鬼子一个头锤撞了过来,小五子下面的撩阴腿也踢了出去。 二人都反应迅速,小五子偏头躲开头锤的同时,对面小鬼子也抬腿挡住了这阴毒的一脚。 小鬼子应该是练过柔道,身体微侧,抓在小五子衣领的手向后一引,脚下一绊使了个过肩摔,将小五子抡了起来。 小五子没有对方力气大,但胜在身手灵活,被人甩出去后在空中就翻了个身,而且将后背的枪顺了过来,在自己落地的时候,身体呈俯卧状,而枪已经在待击发状态了。 这就是小五子从小在胡子窝里练出的功夫,胡子们每时每刻都在训练在各种极端的情况下能迅速出枪,这能让他们在关键时刻保住命。 而对方的鬼子虽然武艺高强,却显然没受过这方面训练,所以当他甩出敌人后回手打开枪套拔出手枪后,小五子的枪响了。 第一枪正中胸口,这一枪,小鬼子就已经失去力气了,手枪都抬不起来了。第二枪正打在额头上,巨大的冲力使鬼子的脑袋呈一个诡异的弯度仰了过去。 这时,二龙的歪把子也响了,一个长点射就撂倒了两个鬼子,而另外两个也一头扎进水里不出来了。 大龙二龙端着枪边走边开枪,两个水里的鬼子憋不住了,刚露头换气时,被大龙的三八大盖干掉一个,另一个中了二龙一梭子子弹,全打在身上了,将这个赤条条的鬼子打得稀烂。 二龙端着机枪就跑向鬼子的武器堆,那里不光有武器,鬼子脱下的衣物也都堆在那里。 就在二龙张大了嘴巴想要大喊发财了的时候,近处有一声枪响,一声手枪的枪声。 二龙低头发现自己中弹了,胸口有个枪眼渗出血来了,他扔下了机枪,踉跄地坐在了地上。 大龙见弟弟中枪,第一时间瞄向那开枪的位置,那有一棵大树,树下有很高的蒿草。 大龙和小五子都向那里开了一枪,草很高,看不清敌人中没中枪。 小五子紧跑两步,接连甩出两颗手雷,轰轰两声,真把那个隐藏的鬼子炸出来了。 那个鬼子没受伤,起身向远处跑去。大龙怒火中烧,稳住身形,端起枪,瞄准了一枪打在他后脑上,那鬼子一头栽下去,再没动一下。 二人跑过来扶起二龙,见二龙嘴唇都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看着大龙,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话来,头一歪溘然而逝。 第28章 喜相逢 大龙抱着二龙的尸体仰天长嚎。小五子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只能持枪警戒。 好在大龙也是抗联战士,知道事情轻重,哭了一会,就忍着悲伤将二龙抱到附近的山坡上,小五子和大龙一起用刺刀挖了个浅坑,草草地将二龙掩埋了。 二人收拾战利品,发现有两个鬼子很特殊,一个是小五子干掉的柔道高手,一个是杀害二龙的鬼子,他们都是尉官,两个人的手枪也不是日军制式的王八盒子,而是勃朗宁花口撸子。而且这两个家伙都戴手表,这个年代,就是日本鬼子戴手表的也是少数人。不知道这两个日本军官是什么身份,从他们身上翻出的证件只有几个中国字,大日本,关东军,其他都是日本字看不懂了。不过这两个人都很有钱。 小五子接连打了好几仗,从鬼子身上缴获了不少钱,但这些钱加一块都没这两个家伙身上的钱多。因为那些都是大头兵,而这两人每个人身上都有好几百日元。 回到卡车边,发现卡车上有一个大箱子,打开一看是一部大功率电台,小五子认识这东西。这可是宝贝,在抗联时没少听人说过这东西的重要性。 二人把鬼子尸体都顺到山沟里,割了些蒿草掩盖上。然后小五子找出摇把子将卡车摇着火,把东西都扔上车,他俩换上了鬼子军官的衣服,小五子让大龙上车,开车就走。 大龙虽然还沉浸在悲伤里,但还是对小五子会开车感到很惊讶。 如果沿公路向东开就是去蛟河,往北去是舒兰。小五子没敢沿公路走,而是看见一条往南的岔路开了进去,他看过地图,这里往南去的都是向江边走的,他想开到江边再找地方过江,去和大部队会合。 山路弯弯曲曲,还好是夏天,路虽然窄却也能开车进去。等二人把车开到江边才发现离活牙子家那个小屯并不远,就隔着一个江湾。 于是他俩干脆开车从江边又绕了回去,因为山谷里还埋着大量的武器弹药呢。 路况不太好,不过还是能直接开进山谷,等找到埋藏地点,天已经黑了。 好在有汽车灯,两个人就着灯光挖出了所有东西,装上卡车又从山里钻了出来,趁着夜色沿着松花江边向南行去。 哥俩困了就在车里一委,饿了有日本肉罐头。第二天下午,终于停车了,因为没油了。 也不知道这是哪里,小五子闭着眼睛想了一会,这应该还在蛟河境内,过江是永吉县境,应该离他们预定的会合地点不算太远。 他去附近的屯子买了一条渔船,小五子给了那渔民五十块钱,那渔民一开始没敢要,因为他俩都穿着鬼子军装呢。 后来听他俩说话是中国人,这才欢天喜地地揣了钱走了。这么大的渔船新的连工带料也不超过三十块,多给这么多,那渔民赚大便宜了,还不跑? 他俩把东西卸车,装上船。小五子将卡车挂到空挡上,二人齐用力,把车推入江里,一开始还沉不下去在水上浮了一会,又过了一会才一点点沉了下去,直至从水里冒出水花,一辆卡车才消失在江里。 哥俩就在船上对付了一宿,第二天天一亮,两个人就操桨划船,向江对岸划去。 …… 长春满洲国警察总署 秋田是特高课的痕迹学专家,少佐军衔,这次来新京是受他在日本教过的学生邀请,来帮忙解决一个棘手的案子。 警察署刑事科的秦宝是秋田的学生,前些天发生了一起灭门惨案。在北安路日本别墅区,今井一家四口被人杀死在家中,而且在地下室焚尸灭迹。警察赶到现场时在地下室找到了五具已经烧成灰的骸骨。?有四具基本已经确认是今井和他妻子儿子,还有他妻兄小林。可还有一具骸骨却不知道是谁,只知道是个男人,25~30岁左右,其他的没有一丝线索。 秋田是专家,刚到现场就发现了大门外的卡车停过的车辙印,然后又走访了今井的老板,知道有一伙土匪被招安了,打着满洲国治安军的名头,却还干着土匪的勾当。和今井有大烟的生意来往。 基本能确定,当天晚上这伙人来过,那么杀人的嫌疑最大的就是他们。警察本部已经在秘密?通缉这些人了。 不过这些人的头目佟四虎子却很是机警,从那天来过后,竟失踪了,再没出现过。 又过了半个月,警察在?新京西面的怀德抓住了这伙土匪中的两个人,在日本宪兵的审讯下,这两个人把知道的一遍又一遍地招了出来。 可以断定,他俩没说?谎。不过却让案件更加扑朔迷离了。因为他们坚称,当天就是送货和送人过来,然后就开车走了,六个人当天夜里在范家屯住的,并没有人再回来。 那杀人的是谁呢?这伙人不但杀了人,还抢走了三十斤烟土,然后又放火?毁尸灭迹。 也就是说,有人知道他们会在当天交易,在他们走后黑吃黑杀人越货。 秋田是个很随性的人,既然没有头绪,也就没再着急,而是从其他方向找线索。终于,有一天问了今井的邻居小孩,他们说出了当天有个拉洋车的小伙来过,岁数不大,?又高又瘦。 秋田撒下人去找和这个嫌疑人相符的拉洋车的,大的洋车队都有公司的,查了一遍,没有。却有个人说他头两个月卖了一辆旧车,买车的人就是个瘦高的小伙,看面相也就十七八岁。大概在头道街附近住。 终于在大量的排查下,在头道街一片出租房里,有个房东说出了有人在他这租过房,样子就是又高又瘦的小伙,房租交了一年的。登记的是蛟河县的良民证。洋车还在,听说前些天被警察抓走了,什么原因不清楚。 秋田找到纪华时,正赶上纪华领人行动回来,抓了一批人,吩咐手下人先分别关起来,等候审讯。 纪华看过秋田证件后,打了个立正?,举手敬礼。秋田摆摆手说:“不用客气,我这次来是调查一个人来的。你们上个月是不是抓了一个拉洋车的小伙,十七八岁,瘦高的个子,大名叫刘振武的?” 纪华心里一惊,不过没表现出一丝慌张,而是从容地给秋田倒了杯水?,笑着说:“应该是有,不过这人来人往的,记不太清楚,我给您查一下。” 记华回去找案件材料,让手下人好好侍候秋田。提起小五子,记华总觉得有点对不起小五子。因为小五子走的时候自己满口答应替小五子解决叛徒,没想到当时人手不够,等找好了人手后才发现,牧童和刘云失踪了。 官方也没消息,私下里也没打听到消息,估计这两个人是私自逃跑了,瞒下了所有人,包括日本人。 等材料拿来,秋田只是简单地翻了翻,并没有秋田想要的东西,就放下了。 对纪华说,跟我说说这个刘振武。纪华就从接到举报,说这个人是抗匪,于是出动了行动队在小饭馆抓住了他。到上面有人保他,草草审讯后被司法部的人带走。一五一十地说给秋田听。 他是有意地说出刘云举报又找人说情的事,没准儿能让日本人找到这两个人呢。 果然,秋田对这个刘云很感兴趣,问纪华,材料上怎么没写这些?纪华说:“这个刘云家里是新京有名的大商人,他哥哥在满洲国经济部任局长,有些势力,所以这没法写在官面材料上。” 秋田又问:“知道这个刘振武最终去哪儿服刑了吗?” 纪华说不清楚,这得问司法部的人。秋田笑着说:“谢谢纪队长的帮助,往后可能有事还得麻烦纪队长。”纪华又打了个立正,说:“秋田长官有事随时吩咐。” 三天后秋田带了个助手乘火车去了吉林。因为他在司法部的档案里查到了小五子是被送去了吉林上游正在修建的水电站去服刑了。 秋田实际上去查了刘云一家,发现刘云失踪了,跟她一起失踪的还有一个投诚过来的抗联重要人物。 刘云的哥哥是经济部的实权人物,查到这儿是真的查不下去了。而且他们和自己的案子也没太大关系,只能回头继续查刘振武。 等秋田下了火车,早有吉林警察署方面的人派车接上他,把他们送到了水电站工地。 秋田到地方才发现自己又来晚了,大坝上负责治安的山本告诉他,上个礼拜,工人武装暴动,杀了六个日本兵,逃走了三十多人,到现在还没抓到这些人。而秋田要找的刘振武很有可能就是这起暴动的发起人之一。 又说他们往东去了,派出去很多个巡逻队,到现在还没有消息呢。 往东去就是蛟河敦化。于是秋田决定去趟蛟河,因为刘振武的良民证就是从蛟河县发出来的。 小五子绝对想不到有人盯上他了,而且离他越来越近。 江上风大,小五子打了个喷嚏,嘴里叨咕了一句:“谁骂我呢。” 大龙一边划船一边说:“是有人想你了。” 两个人划到江西岸一打听,说这地方叫石头河子,再沿江往南二十里就是常山。 于是哥俩顺着西岸往南划,打算去常山。因为小五子去过那里,常山已经是桦甸县境内了,小五子已经是回到家乡了。 结果一问大龙,才知道大龙是磐石县的,家乡也离这儿不远。 进常山之前,二人把船划到一处无人的江湾里,在江岸的山上挖了个大坑,将船上盖武器的大苫布铺到坑里。这苫布原是鬼子卡车上的,用来隔离潮气正好。 费了好大劲才一趟一趟地将武器电台倒腾到山上用苫布裹上埋进坑里。 二人故意埋成个坟包,还砍了段木头立了个碑,让外人看怎么看都是座坟墓。 小哥俩的武器只留了花口撸子,每人五个手雷,一把刺刀。大枪太显眼没法在人多的村屯里背出去。 只是衣服不太好弄,他俩都没有换的衣服,还都穿着鬼子军服呢,军官的皮鞋穿着很舒适,但天热了有些捂脚。 天过了晌午,小五子让大龙看着东西,自己脱了外衣只穿了件白衬衫就进了常山屯,他准备先弄两套老百姓的衣服。 常山屯虽然叫屯,却是有好几百户的大屯子,已经形成个集镇了。 小五子在镇子里找了一家成衣铺,买了两套土布衣裤,又上街买了两双黑布鞋这才回船上和大龙换上。 日本军官的皮鞋不错,又结实又舒服,他俩都没舍得扔,就包起来塞进船舱里。然后将船划到个隐蔽的地方藏了起来,这才上岸。 两个人进入常山时已经傍黑天儿了,因为他们藏船的地方挺远,这一来一回耽误了很长时间,忙活一天都没咋吃东西,都饿了。 看大路边有个大车店,哥俩直奔大车店而去。 两个人进院,这大车店还挺热闹,马棚里好几挂马车。小五子看这大车店的布置有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但这地方以前绝对没来过。 进入堂屋,一个小伙计迎了出来,问:“两位吃饭还是住店?”小五子问:“有啥现成的,快点上,不差钱,越快越好。”说完掏出十块钱拍在桌子上。小伙计收了钱就去后厨了。 吃饭的除了小五子他们还有两桌,都吃的大盘的蘸酱菜,猪肉炖豆角等时令菜。 不一会一个女人端着托盘,上面码着炒的鸡蛋,油炸花生豆,还有一盘蘸酱的黄瓜大葱之类的。 走近看见了小五子一愣。 小五子却笑了,这女人他认识,还在一起战斗过,分过脏。她是李贞,和王喜一起去找队伍的李贞。 李贞放下托盘,没说话,给小五子使了个眼色,小五子不着痕迹地点点头,坐下和大龙甩开腮帮子大吃大喝。 二人吃饱喝足,小五子领大龙进了后院,一进院就看见了端着烟袋的王喜,二人眼里都有泪光闪烁,却都没说话。上前抱了抱,用力地拍了拍对方后背。感慨万千,不知从哪说起才好。 第29章 高洪坡 院子里有口井,王喜和李贞忙完让伙计看着点前面,回到后院,王喜从井里弄出个西瓜,切成一片一片地分给大伙吃。 小五子一边吃一边从他们分开时说起,讲得嘴都干了,又吃了块西瓜才算解了渴。 这半年过得真是惊心动魄,曲折离奇的。不过还好,这条小命还在。小五子曾经发过毒誓,生命不息,战斗不止。 王喜也从他们分开说起,三个人在敦化山里转了两个月,他们所知道的密营全都毁了,没留下一个。 三人只好向北,过铁路后进入牡丹江境内。 在山里还把福顺弄丢了。 这孩子不是迷路了就是让山林队给带走了。他俩又找了几天,实在找不着了,就继续往东,就在快到苏联边境时,遇到了从苏联回来收拢队伍的干部老郭,郭宝山。 老郭是原来抗联第一军的联络副官,正是王喜和小五子的顶头上司。 于是一伙人又返了回来,到了桦甸,老郭命他俩在常山设个联络站。然后就和大队分开了,老郭带队去了磐石煤河口一带。 王喜又重操旧业,开了个大车店,没想到干得还挺红火。 小五子说:“我们前些天在江边打了场大胜仗,缴获了不少好东西,其中有一台大功率电台,我想咱们肯定能用得着。我们把东西埋在离这儿不远的江叉里了。明天咱们套挂马车去起出来。我还正愁怎么带走呢,这就碰上了你们,这可太赶点了。” 王喜拍了拍小五子肩膀,说:“那可太好了,电台可是宝贝,等老郭回来肯定给你记一大功。 你们从水电站跑出来的人,肯定是去和老郭会合的。” 小五子抬头看了看王喜又看了看李贞,问了一句:“你们?” 王喜嘿嘿一笑,李贞却大大方方地说:“我们结婚了,在山里拜的天地。你算是我们的证婚人。” 小五子也笑,由衷地想祝福这一对同命鸳鸯。小五子提了一嘴大个子,李贞说:“当年在山上,大个子能吃能喝能打架,很讲义气,是个不错的哥们,就是有点虎。”说完自己先笑了起来。 小五子又说:“你们要是在这儿长时间设点,我还真有个事求你俩。” 王喜问啥事?小五子说:“我在吉林大坝上捡了个小孩,四岁了,是个女孩。我这天天居无定所的,没法照顾孩子,你们要是有工夫替我照看一下吧,怎么也得给孩子个全和的家呀。” 李贞说:“我当什么事儿呢?咱们这关系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孩子在哪儿呢?” 小五子说:“在西边山里呢,老尹带着呢,我这就打算去跟他们汇合呢。” 于是大家商量决定,明天去挖武器装备,后天让小五子和大龙往西走去汇合地点。 晚上,王喜领小五子大龙收拾了一下菜窖。在东北每家都有一个冬储的菜窖,都很大,能装不少东西。一般到夏天都会渗水,不过王喜的菜窖却很干燥,简单收拾一下就是个好仓库。 小五子问:“王大哥,在这开店有什么困难没?如果有你不好出面解决的,兄弟可以替你解决。” 王喜犹豫了一下,说:“还真有,这常山屯原来有个大车店,不过在西头,离我这儿挺远呢。自从我来了后他们的生意就不好了。那家是本地人,有个靠山,是这儿的保安团长,叫高洪坡。 最近几个月,这高洪坡一直在找我的麻烦,我这人生地不熟的,只能花钱免灾。不过这钱一次比一次多,我也快要挺不住了。咱们研究研究想个方法治治他。” 大龙在旁边突然插了一句:“宰了他。”小五子发现最近几天大龙戾气特别重,动不动就要和人拼命。可能是因为刚刚失去从小形影不离的亲兄弟的原因。 小五子语重心长地对大龙说:“大龙哥,魏政委活着时候曾经对我说过一句话,你的这条命自从参加了抗联就不只是你自己的了,不要随便牺牲掉,留着做更重要的事,任务大于一切。这句话让我在好几次冲动时都及时地刹住了车。我发现你这两天情绪有点不对劲儿,你睡不着觉的时候琢磨琢磨政委的话。” 王喜看着小五子欣慰地笑了,一个十六岁的小孩能说出这番道理来,只能说这孩子在这艰苦恶劣的环境里,迅速成长了。 小五子又对王喜说:“不过,我也觉得干掉这个高洪坡是最简单的办法。” 大龙在旁边露出很不服气的表情,怎么我说杀人你就给我摆大道理,你出的主意还不是和我一样? 王喜点点头说:“明天先去起装备,这个事我再琢磨琢磨。 小五子和大龙一直睡到日上三竿,两个大小伙子,这些天真是累着了,而且还提心吊胆地躲着追兵。一旦放松下来,还不得好好补补觉。 中午简单地吃了口饭,哥俩就出发了,得先找船再找东西。白天不能明目张胆地用马车拉,虽然有苫布但这么多武器还是能一眼看出来。 所以只有等到天黑。才能把马车赶到岸边来接货。 船还在,连船舱里的皮鞋都没丢,小哥俩划着船沿江而下,没用多长时间就找到了他们埋的假坟。 他俩将东西挖出来,又一趟一趟地搬回船里,盖好苫布后,就在江边捞鱼玩,等待天黑。 大龙也是水边长大的孩子,水性比小五子还好,在水中如蛟龙入海般游弋自如。不一会就徒手摸了好几条大鱼,都在二斤以上的,今晚的下酒菜都有了。 天将要黑的时候王喜赶了挂马车在岸边等他们,三人趁亮将二十八杆三八大盖,一百多个皮子弹盒,一挺歪把子机枪,一门掷弹筒,三十发榴弹。田瓜手雷,日军的皮带水壶,压缩饼干,午餐肉罐头。还有一大箱子电台全都装上了车。三人护卫着马车赶回大车店。 一战全歼三十多小鬼子,这是抗联队伍上百人都做不到的事,却让这三个小伙子做到了,这简直就是奇迹。虽然他们是占了提前布置战场的便宜,那也不是谁都能整明白的。 王喜对这两个小子再次刮目相看。这也让王喜定下心来决定干掉他的绊脚石~高洪坡。 武器装备全都入了库,王喜和李贞使出看家本领,做了一大桌子硬菜,上烧锅弄了两坛好酒,好好地犒劳犒劳两个小英雄。小五子和大龙都不太会喝酒,当晚喝了个酩酊大醉。第二天很晚才起来炕。 等两个小伙酒醒之后,王喜给他俩讲了一些他所知道的高团长的情况,和前一阵子高洪坡家里发生的一件事,王喜觉得这件事可能对他们有帮助。 高洪坡是常山的坐地炮,原来在张少帅的东北军里任营长,九一八后部队就散了,他带了一伙人枪回到家乡成立了一个保安队。满洲国建国后给了他一个团的编制,这就算有皇命在身了。摇身一变,成了满洲国保安团长。 高洪坡这几天红光满面,手下人都说这是喜上眉梢。 常山保的乡绅地主都和他关系不错,这不看他中年丧偶,大家都争着帮他续弦,给他介绍好几个了,都没太相中? 他的副官跟他说:“大哥,要不先纳两个小妾?得了,这明媒正娶的一来麻烦,二来还得和侄子侄女争家业。” 他斜眼瞪了一眼副官,?怒道:“你懂个屁,这是人情世故,都是有头有脸的。联系上谁家,将来都是咱们一大助力。” 高洪坡有个亲戚叫大娟子,这阵子在家里帮着管着家。 高洪坡屋里还真没个人侍候着,大娟子来了后,高洪坡也不知道怎么安排她,也就默认了让她没事进屋里忙活。 这天,高洪坡在外边喝酒喝到半夜,平时高洪坡很能喝,属于千杯不倒的,今天没喝几杯怎么就喝不下去了呢? 回到家,带着一身的酒气。进了院,大娟子还没睡,就迎了出来,看他像喝醉了,上前扶住了他。一边搀扶着他往里走一边叨叨:“这又是上哪喝的,怎么也不叫个人陪着?以后可别这么喝了,自己难受不说,我们还跟着心疼。” 何寿恒是高洪坡家的马倌,三十来岁,会伺候牲口,还会点兽医。又愣又倔,看哪不顺眼,张嘴就骂人,高洪坡家里的下人都很怕他。 老何给高洪坡养马得有十多年了,始终兢兢业业,任劳任怨的。干活让你挑不出一点毛病。 半夜了,得给马添料了。有句话叫做“人无外财不富,马不吃夜草不肥。”前一句老何不懂,后一句话老何却知道,说的是至理名言。 老何提了个马灯,刚到马棚就听见草垛里哼哼唧唧的动静。上跟前提灯一照,才看清是自家老爷。 老何错愕地愣了一下,才低头转身往回走去。 这边大娟子抱着高洪坡急切地说:“完了,这可毁了,这下子明天传出去,我可没脸活着了。” 高洪坡这一下酒醒了一大半,提起裤子,从枪套里掏出手枪,瞄准刚走了不远的老何后背就开了枪。 “砰”的一声,老何后背中枪,俯身倒在地上,手里的马灯,摔到地上轱辘出老远。 老何到死也没明白,自己对高老爷忠心耿耿,高老爷怎么会开枪杀自己呢? 隔了半天,家里下人们听到枪声,都出来查看,见老何趴在地上,地上的血已经淌成一片了。 大娟子早已悄悄回屋了,高洪坡装作一脸懊悔地说:“我就擦了下枪,怎么就走火了呢。你们快看看是不是伤着人了,伤得怎么样了?” 下人们回禀:“是马倌老何,已经死了。” 高洪坡一脸痛惜的表情,“你看这是怎么个事啊,太可惜了,管家,明天多花点钱,好好发送一下老何。” 第二天,高家管家牛犊子找了几个人买了口薄棺材,只是找人告诉了何寿恒的老爹何显宗一声?,都没等他来就草草地将何寿恒抬到山上埋了。 这真是欺负老何家就一个没什么能耐的老头,但凡换一家人家他们都不敢这么干。 何显宗是听关系不错的邻居?给他说了个大概,才知道自己儿子是冤死的。老头暗暗地把牙都咬碎了,可又能怎么样呢? 老何家一家光棍,老何头老伴死得早,何寿恒的媳妇儿也在给他生下两个孩子后撒手而去。一家子没一个女人。 何寿恒死后,家里老的老小的小,连生活都是问题,哪还有精力去和当着官的高家去打官司。 何显宗左手牵着七岁的大孙子何山,右手抱着五岁的小孙子何林,冷冷地看着桌上老高家人送来的一百块钱,一句话也没说。 无论是感激的客套话,还是哀伤的苦情话,统统没有,只有一个失去儿子的父亲对仇人的冷漠。 高家人走后,老何头对大孙子说:“你记住了,这是买你爹命的钱,这辈子都不要忘了。 咱们现在没有报仇的能耐,但总有那么一天。不能让你爹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冤死。” 第30章 进山 下午,阳光晒得所有生物都打了蔫,看家狗都没心思叫了,趴在被晒得无精打采的老柳树下吐着舌头。 一个老头从西边走过来,戴个破草帽,满脸褶子,一部花白的山羊胡子。扛了个做木匠活的长凳子,斜挎了个工具兜子。 王喜远远地指给小五子:“这就是老何头,这老头是头倔驴,一般人都和他说不一块去。” 小五子说:“不怕,只要他记着儿子的仇,就一定会帮咱们。” 何显宗走在路上,看一个瘦高个小伙跟了上来,笑着问:“爷们,您是何大爷吧??您有个儿子叫何寿恒是吧?” 老何头虽然是个本本分分的老木匠,可是以前也走过南闯过北。一眼就看出这小子不是一般人,尤其是他提起了死去的儿子。 老何头没说话,看着小五子点点头。?小五子左右看了看说:“我是山里来的,想跟您打听一下高洪坡家。” 老何头眼睛一亮,问:?“你打听他家干啥,人家可是保安团长,手底下有上千人马呢。” 小五子龇牙一笑:“您有工夫给我说说他家大门朝哪开,有几间房,里面有几口人?” 何显宗盯着小五子的眼睛看了足足有十几秒,小五子也不说干啥,也不说啥事,而是很坦然地让老何头盯着看。 老何头把木匠凳子放在了路边,坐了下来,从工具兜子里掏出一块块小木头块?,这本来是他准备拿家去哄两个孙子的。 天儿很热,路上除了他俩没别人。老何头一边摆一边说:“前院过了门房,左边是牲口棚子,右边是下人们住的地方,正房三间,他家管家牛犊子住一间,西边有个中门,后院正房也是三间,高洪坡住东边,西边正房用来会客。 东厢房是他家少爷小姐和表小姐住的,西厢房里住着几个卫兵。?” 小五子再笨也看明白了,人家老何头用木头块都把布局摆了出来,而且家里多少人,住在哪儿都一目了然。 小五子拿出十块钱给老何头:“何大爷,给您两个孙子买双鞋穿吧?” 老何头瞅都不瞅那钱,扛起板凳就走,走了几步回头说:“小掌柜留个万吧,我老头子好记得恩人姓啥?” 小五子一抱拳,“我姓刘,叫小五子,咱爷们往后兴许还能见着面呢。” 何显宗再没回头,大步向家里走去,边走边说:“我老头子记下了,往后叫孙子天天给恩人磕头。” 小五子和王喜商量过,后半夜动手,明天一早就和大龙进山,这样能把王喜摘出去。 不能让日本人怀疑到王喜李贞两口子,所以没用他们干任何事。 和大龙研究了一下?行动方案,小五子本来就够冲动的了,这大龙比他还冲动,小五子内心有些不放心,因为前些天失去二龙后,不只大龙在伤心,小五子也好久没缓过来。 只不过小五子没太表现出来而已,已经像折断了手臂一样的痛心了,他不想再失去大龙这个好哥们。 所以小五子仔仔细细地推敲每一个细节,一旦有变?都得有后备方案。 到了半夜,小五子和大龙都带着花口撸子,刺刀,手雷。这次最大的收获就是手雷,而且是管够用,以前从没这么奢侈过。 大娟子自从那天晚上后,就直接住进了正房西屋,对外的名义是方便照顾老舅起居,可一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就会钻进东屋,跟她老舅睡在一起。 后半夜,两人折腾累了,没一会儿就鼾声如雷了。 天儿热,没关后窗户,因为窗外是三米高的后院墙,所以开着窗户还能凉快些。 小五子和大龙都是身手最灵敏的年龄,又都练过,三米高的墙在他们面前如履平地。 二人无声无息地翻进来,直接从后窗户跳进屋, 屋里的俩人根本没一丝察觉。 外面有点月亮地儿,月光从窗户照进来,屋里的情况一目了然。 后窗进来就是大炕,穿着布鞋踩在棉被上,无声无息。大龙伸手摘下了挂在墙上的皮制枪套,那里面是一把大号左轮手枪。 炕上睡着个膘肥体壮的男人,没盖被,四仰八叉地躺在炕上,张着大嘴发出震耳欲聋的呼噜声。 小五子抽出刺刀架在他脖子上,刺刀上的寒气刺激得高洪坡汗毛直立。睁开眼睛就发现屋里多了两个人,月光从窗口照进来,逆着光看不清人脸。 高洪坡是老江湖,立马认熊了。没敢大声说话,压着嗓子说:“各位老大,有话好说,兄弟有什么得罪过的地方,您大人有大量,抬抬手。兄弟有红货奉上。” 小五子哑着嗓子说:“高团长,我们兄弟手头有点紧,借两个过路钱。千万别动,我怕我手哆嗦。” 这时,大娟子也醒了,刚要叫出声,大龙抓起枕头就捂在她嘴上。又把她摁躺下了。 小五子问:“是我们自己翻呢还是高团长告诉我们呢?” 高洪坡赶紧说:“炕琴柜里有个皮包里面有四根小黄鱼。是我这两年攒的家底。” 小五子说:“好,既然高团长这么上道,咱也不能不讲究,你翻翻身,我把你绑上。” 高洪坡很顺从地翻了过去,小五子用膝盖压住了他后背,刺刀突然从左后心直插进去,直没至柄。 刺刀刺中了心脏,高洪坡只觉后心一痛,然后就失去了知觉。 那边大龙也动手了,他用刚摘下的皮枪套上的皮带在大娟子脖子上绕了一圈,双手一拉,几秒后,大娟子就再也不动了。 小五子打开炕琴柜,取出了皮包,里面不止有金条,还有不少票子。也没时间看多少,直接打包带走。 二人用被将两具尸体包裹住,把两个手雷拔了销子,塞进被里,外面用撕成条的被单捆住。 然后又在门框上绑了个手雷,销子拴在门把手上,如果有人在外面开门,保证会给他个惊喜。 二人悄悄地退出正屋,直奔西厢房,因为那里面住着高洪坡的四个卫兵,都有枪,都是高手。 夏天,天热,西厢房门窗都大敞四开。里面传出高低起伏的鼾声。 小五子对夜袭是轻车熟路,第一时间窜了进去,对准那个鼾声最响的,噗噗两刀,虽然是在黑暗中小五子却绝对能在暗中找准要害,顷刻间,第一个敌人被消灭。 大龙也找到了一个卫兵,也摸到了大概位置,所以出刀后对方嘴里也只是闷哼了几声。不过这声音却使睡觉不那么沉的人听到了,有个人坐了起来,大龙背对着他还在一刀刀地捅着敌人。 小五子的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已经能看清个大概了,发现有人起身扑向大龙时,小五子毫不犹豫挥手将刺刀掷了出去。 只见一道白光闪过,那个扑向大龙的黑影后背中刀,直接扑倒在炕上。也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呻吟。 这时小五子身边的最后一个人也醒了,大喊了一嗓子扑向小五子。他在炕上,小五子在炕下,当他抓向小五子时,小五子一矮身,顺着他向下扑的劲儿,抓住他胸前的衣服用力向下一惯。 那个人的脑袋直接杵在了地面上,脆弱的脖子受不住这么大的惯力,喀嚓一声,颈骨显然是断了。 墙上挂着一水的大镜面盒子炮,小哥俩摘下来,每人左右各挎一把,然后退出西厢房。 二人没去东厢,因为那里住着老妈子和两个孩子。 从中门出去,前院静悄悄的,刚才的声音好像并没有惊动前院的人。 门房里有个更夫,早睡着了,其实,晚上打更的人是不允许睡觉的,不过没人会想到保安团长的家会有人敢闯进来。所以时间长了,该睡就睡没人管。 小哥俩进门房三下五除二,将打更的铁锁捆了个结结实实,把嘴也给堵上了,大龙压低了声音说:“我们是南楼山的绺子,这次下山是专门来收拾高洪坡的。我们是替天行道,专治作恶多端的汉奸,与他人无干,所以你别动,我们保证不害你性命。听明白没?明白就点个头。” 那边被绑在椅子上的铁锁早已成了磕头虫了,不住地点头。 哥俩悄悄地打开大门,到马棚牵了两匹马出来。出大门后各自上马,乘着天空一抹黎明的亮光,打马往西边群山而去。 …… 老何头一大早就起来了,熬了一锅苞米面糊涂粥。从坛子里捞出两根黄瓜咸菜切了切,叫两个孙子起来一块吃早饭。 刚喝两口粥就听见外面轰轰轰地响了三四声,听着像是上坎老高家那个方向。 老何头一想到昨天和他说话的小伙,心里就抑制不住地激动起来。也不顾自己多年的风湿老寒腿,大步流星闯出门去。 他要看看,是不是老天真开了眼,让他有生之年能亲眼看见大仇得报。 直到走上坡来到离高家大院不远的土坎上,一眼就看见了高洪坡睡觉的正房被爆炸掀开了整个房盖,浓烟滚滚,四周被熏得漆黑。 一颗焦灼的心犹如喝下了一口冰凉甘甜的仙泉般舒畅,感觉整个人都有种展翅欲飞的轻盈。 老头就这么脚步虚浮着,如在云端般去了李家烧锅,从怀里摸出一块钱,?拍在桌子上,“给我全打酒,妈了个巴子的,不过了。” 烧锅的李家生也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高兴,给了他一个挺大的压压葫芦,还给他抓了一把自家煮的毛豆。让老爷子好生痛快一回。 邻居们也都被爆炸声惊了出来,看是老高家,都没敢靠前。 过了一会,有人去门房才看见被绑得像粽子的更倌铁锁。 然后就传开了,南楼山上的胡子,报号东江好的,下山来洗劫了老高家。 人家胡子说了,就是看高洪坡作恶多端,专门下山来替天行道的,与旁人无关。 邻居们不得不信,因为那炸弹哪里是一般人能拥有的?老何头有那个心也没那个钱。 然后,邻居们就看见喝得满面红光的何显宗领着两个孙子朝西面的青山磕头,磕得砰砰作响。 小五子和大龙骑着马,一人挎了两把盒子炮,脸上抹的锅底灰都没时间洗。两个人都满脸确黑,天已经亮了,两个少年看着对方的脸都忍不住哈哈大笑。 进山后可就没有路了,正值盛夏,草木繁茂,两个人牵着马曲曲折折地绕着弯前行。 幸亏小五子仔细研究过这片山区的地图,要不然他俩就得麻达山。 一路上饿了就吃,困了就睡,到达汇合地点时已经过去三天了。 汇合地点并没有人,但小五子看到了这里的几棵树都被人在同一高度剥掉了一小块树皮。 小五子沿着这个记号在一棵树丫上夹了一块石头的大树上找到了一张纸条。 纸条上是暗语,写着,上北河买东西,五块大洋分两份,下海捞鱼。 大龙不识字,听小五子念了一遍却说:“我知道,老尹临走时叮嘱过,我来领路,你跟紧了。”说完一马当先向南行去。 其实小五子知道怎么走,不过大龙好不容易有一次表现的机会,怎能不让他过过瘾。 小五子十六,大龙十九,而心态上大龙幼稚得像孩子,小五子却成熟得像个老头。 向南走了大约十里,前面是一座高山,二人牵着马往山上爬,坡度不算太陡,勉强能牵马上去,就是得时常用刺刀砍断拌腿的藤条。 当二人牵马上了坡,密林中有人喊了一嗓子:“蘑菇溜那路,什么价?” 大龙开口答:“想啥来啥,想妈家人了,二舅来了。”那边又喊压着腕,大龙喊闭着火。 从密林中出来两个端着枪的,大龙小五子一看,认识,这两个人都是他们这次逃亡的人员,一个叫家贵,一个叫小栋。都是二十多岁的小伙子。 小栋对他们说:“我们都等你们好几天了,你们再不来,我们就走了。”小五子笑笑说有事耽误了。 家贵和小栋带路,四人又往树林深处走了很远,才看见他们万分熟悉的,以前经常住的,用原木搭的马架子,左一个右一个,这密林里竟散布着十多个马架子。 第31章 困局 小五子和大龙正感慨时,回头就看见老尹和另一个人迎了出来。 这人身材中等,很瘦,瘦得都皮包骨头了,刚剃的光头,胡子却没刮,在那里笑吟吟地看着小五子。 小五子激动地紧跑几步,啪地打了个立正,很正式地敬了个军礼,几乎是喊出来的,“东北抗日联军第一军交通员刘振武向首长报到。” 郭宝山也很激动,上前一把抱住小五子,哽咽着说:“我的淘气包子长成大小伙子了!” 老郭是第一军联络副官,是小五子的顶头上司,是小五子熟得不能再熟的人了。 小五子原来的战友除了面前的老郭竟然绝大多数都牺牲了,活着的寥寥无几。小五子看见老郭也是万分激动,倍感亲切。 老尹看缺了个人就问大龙:“你弟弟呢?”大龙听到老尹问二龙,就哑着嗓子对老尹讲了二龙牺牲的经过,边说边掉眼泪。 老郭过来拍了拍大龙肩膀说:我们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要有流血牺牲的准备,不管是亲人还是我们自己。节哀吧,我的小伙子们,化悲痛为力量,我们的目标是,不惜一切代价消灭敌人!” 老尹过来和小五子紧紧地握了握手,也是万分感动地说:“小伙子,好样的。没有你们顶在后面,我们说不定都到不了这儿。”说起牺牲的同志都是唏嘘不已,感慨万千。 小五子和大龙把身上的所有武器,马上驮着的财物,和兜里的钱全掏了出来交给老郭。 东西不少,四根小黄鱼,一大把钱,连日元带满洲国票子加一块一千多块,能购买不少粮食了。 老郭和老尹正为粮食犯愁呢。 四把大镜面匣子,一把大左轮子,两把花口撸子,田瓜手雷还剩六颗,还有两匹好马。 老郭看看老尹,俩人很是欣慰,老郭这几个月在原来的游击区转了好几个县,收拢了五六十号人,进山后不敢有大动作,所以都缺衣少食的,武器更是没有几支,只有十多杆枪。 老尹带出来三十来个人,逃到这儿只剩了二十出头,有的是死在半路了,有的是自己悄悄地离开了。 不过还好,在江东岸弄了两麻袋粮食,还能吃上饭,可汇合后粮食就不够了。武器也不够,这七八十人只有不到三十杆枪。 小五子看到这种情况就对老郭讲了,他们哥仨缴获了大量武器弹药,全都藏在了王喜的大车店了。 老郭决定过两天派出一支小队去取来武器弹药,但不能大张旗鼓地去,尽量不要暴露王喜两口子。 小五子也说,正好,我要把丫蛋送到他们那儿去,还是我去吧?老郭点头同意。 老郭把那两把花口撸子又给了他俩。大龙却没要,而是要了一把盒子炮。 实际上小型手枪实用性真不如驳壳枪,只是在化装侦查时更方便隐藏而已。 …… 小丫蛋刚睁开眼睛就看见了伏在她床头迷糊着了的小五子,小丫蛋有点懵,还以为是在做梦,又揉揉眼睛,才确定真是自己日思夜想的哥哥。 “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一头扑到小五子怀里,把没一丝准备的小五子撞了个趔趄。 小五子睁开眼,紧紧地抱住了伏在她肩上大哭的孩子,竟也眼含泪水。 丫蛋一面哭一面用小手捶打着小五子:“哥…呜呜…你干啥去了…呜呜呜…你不要我啦?呜呜呜…” 小五子一面轻拍着丫蛋的后背一面柔声地哄着她 “哥没走远,一直在你们后边,给你们挡住坏人。” “哥怎么能不要你呢?好妹子,不哭了,看哥哥给你带什么了?” 小五子从怀里掏出两根彩?色的绸带,这是李贞给他的,要不然他还真没想到给小丫蛋带点啥? 小丫蛋虽然看到绸带止住了哭声,可还是梨花带雨地抽噎着说:“妹妹天天?想你,你也不回来。” 小五子赔着笑说:“你看,哥这不是回来了吗?不哭了,哥背你出去玩去。” 小丫蛋这才高高兴兴地伏上小五子后背,双手紧紧地搂着小五子脖子,再也不想放开。 幸福时光总是很短暂,小五子在山里好好地陪着小丫蛋玩了两天,上山抓鸟,下河捞鱼,到哪儿都背着小丫蛋。 小五子太能感受到这没爹没娘的孩子对他的依赖之情了,就像他小时候对干爹的依赖一样。 老郭给大伙开会,让老尹领几个人去买粮,因为粮食快见底儿了。又命小五子领人去取武器弹药,等两伙人回来后,全体拔营,向东转移。 虽然这密营在大山里,但在一个地方驻扎时间长了,难免会有风声透出去,被日本鬼子知道了,就又是一场灾难。 本来老郭在苏联得到的命令就是收拢队伍,向苏联靠拢,一旦有事能进入苏联境内以保存力量。 小五子当官了,老郭派了几个年轻人跟小五子走,明令小五子任这侦查小队的队长,虽然他在这五人小队里年龄最小。 这是小五子第一次被组织正式任命。虽然是个临时的侦查队长,但也是组织任命,不是自封的。 小五子还没从升官的兴奋劲出来呢,就被老郭当头一盆冷水给浇醒了。 是因为小五子仔细地跟老郭汇报了行动时的所有细节,老郭也没客气,直接指出了他们最后犯下的一个错误。 杀掉高洪坡后,既然能够无声无息地完成任务,为什么要绑手雷? 这年月什么人能用手雷?除了军队就是抗联。 一般胡子就是有手雷也很少用,因为那东西动静太大,一旦使用都会暴露位置,土匪一般都不会干这傻事,除非万不得已。 小五子当时是考虑一是别让日本人怀疑和高洪坡有仇的老何头,老头给提供了信息再把他牵扯进来就不好了,二是纯粹为了解恨,释放一下暴戾的情绪。 被老郭一顿批评,才意识到自己还是年轻,考虑事情不周全。 然后老郭又冲大龙说:“他小,你还小吗?怎么一点不长心呢?将来再有任务我怎么能放心交给你们?” 大龙一脸委屈,小声嘀咕:“我们一直都是听他的来着。” 小五子也忙说:“这事怨我,是我考虑不周,下次一定改正。” 等小五子小队回到常山才知道老郭说的话绝对是至理名言。因为常山屯来了大批鬼子和满洲国军,就是因为他们作案时使用了鬼子的甜瓜手雷。 …… 黎明时分,空气中夹杂着浓浓的水汽,静悄悄的营地被一群“唧唧咋咋”的麻雀唤醒。枝头在轻轻荡漾,一片树叶上的青虫被黑色的鸟喙衔来衔去,成为它们相互争夺的焦点。 东北的夏天亮天早,三点半左右就亮了。 小五子收拾好东西,背起还睡得迷迷糊糊的小丫蛋,小栋把马车赶过来,大龙,锁住和孬子上车,一行人迎着晨曦向山外走去。 都是年轻人,这里面最大的小栋也不过二十二岁,最小的小五子,十六岁。不对,最小的是小丫蛋,四岁。 小五子给小丫蛋剃了个光头,主要是怕她生虱子,另外天儿热,怕头发长给捂出痱子。 光着膀子,下身穿了个短裤,有点看不出男孩女孩,可一双毛茸茸的大眼睛还是太招人稀罕了。这阵子营养跟上了,把这孩子养胖了点,胳膊腿儿上都有点肉了。 李贞看见丫蛋第一眼就稀罕得不得了,恨不得时时刻刻都搂在怀里。在她脸上亲了又亲,小丫蛋有点嫌弃地抹了一把脸上的口水,逗得大家哄堂大笑。 小五子告诉她:“以后这就是你的家了,他们就是你的爹妈了。” 小丫蛋倒是没有不愿意的样子,只是问:“那哥哥呢?” 小五子说:“哥哥还是哥哥,哥会时常来看你的。” 小丫蛋懂事得让人心疼,只要小五子没说不要她,她就很开心,也就听从了小五子的安排。 小五子怕王喜李贞在呼称呼问题,就说:“要不,我管你们叫叔婶吧,这样就不差辈儿了。” 小五子原来叫哥叫嫂子的。 李贞说:“嗨,就咱们这关系,叫啥都一样。叫啥都不影响咱们这过命的交情。” 王喜也点头说:“不要紧,这是小事,你常回来看看孩子才是正事儿。” …… 小五子一伙人吃了晚饭,正打算趁天黑将武器装车,却见王喜阴着脸回来了。众人正疑惑间,王喜小声对众人说:“坏菜了,日本人来了。可能是来调查高团长死因的,来了一队日本兵,大概六七十人,还有好几百满洲国军,把各个路口都堵了,设下路障挨个检查路人呢。” 小五子心说这日本鬼子怎么反应这么慢,这都十来天了怎么才想起调查来? 武器一半天拿不走,小五子只好让小栋趁天黑绕小路回山报信,而他们四个只能在这儿等,等这阵风过去了再说。 他们的身份也是个事儿,都经不起查的。王喜只好连夜又出去一趟,回来时带来个精壮的汉子。 老赵是这一片的鱼把头,他这个鱼把头跟别人不一样,别人是干几年把头都能挣几间房几亩地的,而老赵当了三年把头却是地无一垅房无一间。 只因为一个原因,耍钱。挣点钱都押在赌场上了。 好在他只身一人,无牵无挂的,就在江边搭了个窝棚,每天吃住都在他的窝棚里。 老赵有个外号,叫赵光腚,因为前些年耍钱把裤子都输了,光着腚回的家。 他会看鱼汛,江上打鱼的都对他很信服,他只要上船在江上一转,然后一指,你保准能打着鱼。 王喜和老赵处得不错,找他来帮大伙打个掩护。正好,马上到了鱼咬汛的时候了,老赵正愁上哪找人打鱼呢,这不就凑巧了吗? 老赵一看他们四个都是二十左右岁的壮小伙子,也没问都干什么的,不用问,问了也听不着实话。反正都能干活,就大手一挥,明天起早,江边集合,然后跟王喜打个招呼就走了。 江岸的土地里打了两个桩子,渔船绕了个大圈,一边划一边下网,正好绕回来,大拉网全部下到水里。 小五子他们,两人一伙,像驴拉磨一般围着木桩子转圈,把网更一圈一圈地缠绕在桩子上,大拉网在江里一点一点地收紧。 要是找到好窝子,这一网能打好几百斤鱼,就是平平常常也能打百十来斤。 一般打上鱼来,五五分成,渔把头分一半,干活的大伙平分另一半。老赵连船带网都是租来的,还得交税。所以也就所剩无几,只比干活的多出那么一点点。 夏天,天儿热,打鱼的一般都是干早晚,早上三点多起来干到八九点钟就回来休息,晚上四五点钟再去,干到九点左右天黑再回来。 这样干活不遭罪,还出活。小伙子们都干得挺来劲儿。 上午干完活收工的时候,大车店里来了一队当兵的,一看他们那痞子样就知道是保安团,两个当官的弄了个本子在挨个给店里来的人登记。 店里外来人挺多,因为正是打鱼的季节,打鱼的收鱼的大多数都住在大车店里。小五子在人群里还看见了老何头,小五子朝他龇牙一笑,老何头却瞪大了眼睛一脸的不可思议。 保安团的人看小五子他们回来叫住了他们。问谁是把头? 老赵赶紧跑上来说:“我是把头,这几个都是我的人。” “姓名?” “刘小五。” “家哪的?” “红石砬子的。” “干啥来了?” “打鱼。” “下一个,你叫啥?” “李大龙。” “家哪的?” “磐石的。” “干啥来了?” “也是打鱼。” 下一个,姓名…… 问完他们几个,又问老赵,你这些人都有保人吗? 老赵忙答:“有有有,大车店的王掌柜作保。” 那人又说,一个保人可不行,至少还得有个人作保。 就在大伙都没辙的时候,老何头站了出来说: “我给他们作保,几个小伙子都早就认识,哪年都来打鱼,都是好孩子。” 保安团登完记,也没再细问,就陆陆续续地散了,一看就是来应付事儿的。日本人不来,他们乐得清闲。 大伙都舒了口气,总算过了一关,老何头也跟几个人走了,没上这边来。 第32章 脱困 就这样,几个人就安心地在这儿打上鱼了,收入还不错,几天下来,每个人都挣好几十块了。 五六天后的一个晚上,小栋悄悄潜了回来,带来老郭的新命令,队伍已经拔营了,等这边风声不紧时,他们小队拉着武器往东南的二道甸子去和队伍汇合。 给王喜和李贞的任务是,安心地潜伏下来,不准私自有任何行动而影响潜伏,直到组织来人联络。 小伍子小队只好听命,在这一面打鱼一面等待时机。 十多天后,日本军队撤了,保安团也撤了路障。而有两个日本人却留了下来,就住在高家大院。 高洪坡死后,他弟弟从桦甸过来接走了侄子侄女,本打算把高洪坡的房产卖掉,可日本人不干,这不就派了两个人以查案为名,来占了高洪坡的大院。 这俩人不走,一直在找着什么东西,这些天让高家的更倌陈铁锁领路,这一趟那一趟地不知道究竟在找什么。 …… 刚拉上来一网鱼,收获不错,这一网得三百来斤。收鱼的船就在旁边等着呢,现场直接上秤,称完就给现钱,一把一扒拉,绝不拖欠。 两毛钱一斤,?老赵这一网就挣了六十来块,笑得见牙不见眼。小五子等人正在往船上收网,老赵叫住了他们,因为西边天际已经有一线乌云盖过来,并伴有隆隆的雷声。 老赵用两条鱼去江边的苞米地里换来十多棒苞米,招呼大伙回来吃饭?。 他们在江边一个土岗上搭了一个临时避雨的棚子,里面有干柴,大伙点燃了柴火,架上锅,把一些柳根子,串丁子等小杂鱼扔锅里熬汤,一人拿了一棒苞米在火上烤。 收鱼的船一看要来雨,而老赵他们也不打了,就趁没下雨回?家了。 一阵风吹过,江面上泛起了不小的波浪,小五子看柴火不多,就趁雨还没下来之前领锁住去江边捡一些晒干的柴火,江边有的是水冲上来的各种奇形怪状的木柴。 三个人从远处走来,抬头看看要来雨就走向棚子。老赵也离老远就招呼了一声:“要来雨了!快来避避雨!” 走近了,前面是个穿着土布凉?褂的人,敞着怀,露出两排肋骨,一脸的谄媚在前面带路。 中间是个戴眼镜的中年人,穿着板板正正的西服,派头极大,一看就不是中国人。 后面的穿着白衬衫,黄军裤,斜挎着王八盒子,典型的日本鬼子。 大龙看见日本人,眼睛一眯,又低下头去继续烤他的苞米。老赵却像是没看出来这几个人的身份一样,热情地招呼来人坐下喝鱼汤。 那个戴眼镜的笑着谢绝了,说我们避会雨就行。 突然一个闪电,把本来阴暗的江面照得通亮,然后又暗下去,“轰”的一声炸雷,仿佛就在人耳边响起,震得人心惊肉跳。 小五子和锁住一人抱了捆柴火跑进来,大雨像是追着他们的脚步,“哗……”地落下来,砸得地面尘土飞扬。 本来棚子挺大的,但中间点了堆火,进来八个人就有点挤了。老赵还热情地招呼那三个人往火堆旁挤一挤,站棚子边会浇着雨。 小五子一眼就认出了高洪坡家的更倌陈铁锁。心里“咯噔”一下,但还是很从容地把柴火放下,没看那几个人。 大龙扔过来一棒烤好的苞米说:“给你烤熟了,我都没舍得吃,够意思吧?” 小五子用余光注意到陈铁锁听到大龙说话后突然转过脸来看着大龙,脸上满是惊愕。 小五子拿了个碗,上锅里盛鱼汤,正挡住了那三个人的视线,抬头给大龙和孬子使了个眼色。大龙这才意识到他被人盯上了。 陈铁锁显然是认出了大龙,虽然那天两个人脸上都抹着锅底灰,但刚才大龙一张嘴说话,陈铁锁就听出了大龙的声音,他没吭声,而是悄悄往外挪了挪脚步,几乎躲到了挎枪的佐藤身后了,在那里战战兢兢地不敢说话。 老赵给他们三个一人一棒苞米,戴眼镜的山本笑着接过来分给手下,并连声道谢。 东北人讲究食物共享,所谓的见面分一半儿。尤其在山上,在江边,没有吃独食的。 外面大雨下得正急,雷声隆隆,老赵和山本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这天气。其他人都吃着东西不说话,气氛有些诡异。 小五子从火里扒拉出一段木头橛子,就是那种很硬的用斧子都砍不断的木头楔子。有一头烧得有些碳化了,小五子就在沙地上磨着,另一只手还在啃苞米,啃得嘴巴子确黑。 大龙屁股底下有一块长条石头,大龙挪了挪屁股蹲在了地上,以保证能第一时间拿起那块石头。 锁住和孬子都隐蔽地往外挪了挪,原来都是蹲着的,现在都变成了半蹲半跪。 大雨来得急,走得也快,大约只过了二十多分钟。大雨过去了,天上的滚滚黑云带着大雨向东去了,西边已经露出湛蓝的天空了。 小五子对老赵说:“赵哥,是不是应该去看看船上积水了没有?” 老赵很纳闷,心说,这话不应该是我跟你说的吗?你怎么还指使上把头了?不过他知道,小五子是这几个人的主心骨,机灵多变,这么说一定有他的道理,就应了一声出去走向渔船。 两个日本人和陈铁锁也看外面不下了,打算往外走。就在这时,陈铁锁一把抓紧佐藤的胳膊,一面指着大龙喊了一嗓子:“太君,就是他。就是他杀的高团长。” 他这一嗓子把两个日本人吓一跳,等他们反应过来他所说的内容时,已经来不及了,四条身影已经扑了出来。 几个小伙早已形成默契了,锁住和孬子看见小五子磨木头楔子时就知道这是要动手,他俩看大龙也预备了武器就知道自己需要干啥了。 陈铁锁的一嗓子仿佛是个信号,两人第一时间就分别扑向两个日本人的大腿。他们的目的就是~抱大腿。 于是两个没防备的日本人都被抱住了腿扑倒在沙地上,而扑上来的另两个人才是他们索命的无常。 小五子飞膝顶在山本后背上,手里的木楔子画了个弧线刺入山本的太阳穴。虽然被眼镜腿挡了一下但没挡住这巨大的力量,还是深深地凿了进去。 山本都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就见了他们的天照大神去了。 大龙挥起石头第一下砸在佐藤欲掏枪的右手上,把他的指骨砸得稀烂。第二下砸在他后脑上,发出沉闷的声响。然后,第三下,第四下,第五下…… 直到飞溅的鲜血变成白色的脑浆,才喘着粗气停下来,一转脸,大伙看他满脸都是血。 小五子这时已经从山本的身上摸出了一把巴掌大的小手枪,这是支狗牌撸子。 小五子起身要去追跑远的陈铁锁,出了棚子就看见了老赵用一根绳子套住了铁锁,像背口袋一样把他背在了身后,走过来时,陈铁锁已经断了气,手脚都无力地耷拉着。 老赵刚出去没走几步就听到了喊声,回头就看见他们四个小伙在杀人,老赵一看陈铁锁要跑,疾冲几步就追上了他,然后就把他背了回来,放下尸首也喘着粗气和小五子他们大眼瞪小眼。 小五子坐在地上对老赵说:“赵哥,跟我们走吧?你也看出来了,我们是抗联。” 老赵喘匀乎气儿后,指着地上的尸体说:“趁现在江边没人先把他们处理了再说。等来人看见就完了!” 第33章 近乡 老赵会绑各种绳扣,他绑的绳扣只会越活动越紧,而不会因江水冲刷松开。 将三具尸?体脚脖上都绑了块人头大的石头,将船划到江心最深处,一个一个顺下去,无声无息没溅起一丝水花。 …… 山本做梦也没想到他会栽在这默默无闻的小渔村里,而距此地不过五六十里的江下游,他的同行秋田此时正坐在杜奎面前笑嘻嘻地敲诈杜奎。 一叠材料放在杜奎面前,杜奎简单翻了翻发现都是小五子的事,还有小五子的亲属关系,这是秋田到了蛟河县才查到的资料。 秋田笑着说:“这个刘有德是抗匪家属啊,他老婆孩子也是。他虽然没在家,但收留抗匪家属罪名也不小啊!杜科长不会不知道吧?” 看着对面和他谈笑风生的秋田,杜奎的心沉了下去。 对方明知道刘小店儿的老婆孩子现在就在自己家中,还拿这些话来敲打他,显而易见是打算要钱了,不过这些人都是填不满的无底洞,只要给了一回就会无休止地前来勒索。 杜奎已经起了杀心。不过他还是笑容可掬地给秋田斟上酒, 然后说:“秋田长官,我这人是个直筒子脾气,有啥说啥,刘小店通没通匪我是真不知道,我是看桂芝娘俩怪可怜的,这才收留下来。您高抬贵手,放过这孤儿寡母的,卑职这肯定有些心意奉上”。 秋田还是一脸笑容,一看目的达到了,也就转了话题,和杜奎说起这当地的土特产来,好像两人是多年的好友一样。 从这里沿江而下,到吉林半天就到,这可比陆路省时又省力。秋田高高兴兴地和助手登上木船,打算顺流而下到江口就能搭上日军巡江的汽艇。 秋田助手挎了个皮包,里面有三根金条,和五十块大洋,是杜奎孝敬的。秋田没打算就这么放过他,已经在考虑下次什么时候来了。 划船的是个四十多岁的老家伙,听杜奎说他是这片有名的船老大,手把很好,不用担心安全问题。 船到江心时,有风吹来,一直都很平稳的船有点打晃,秋田有些心慌,那船老大却一脸平静,对他摆摆手,意思不用担心。 船转过江弯到了个广阔的水域,那船老大笑眯眯地上船舱底下费了好大的劲儿拔出来一个东西,秋田一脸蒙地看了看那东西,是个很粗的木头橛子。 然后就眼睁睁地看着那老家伙就从船尾一头扎入了水中。 水在船舱里如喷泉一般涌了出来。这时候两个人才反应过来,秋田伸手掏枪,打算朝天放枪,希望能有人听到枪声来救自己,可枪刚掏出来船就翻了,秋田全身都落进水里才扣下了扳机。 响是响了,不过是在水里响的。秋田还算冷静,及时扔了枪,双手在水里划拉开了,他学过游泳,知道这时不能慌。 直到头部露出水面,才看到助手早已没了踪影。他只能大声呼喊:“米那桑,塔斯给忒!” 不一会,又换了语言大呼:“救密,救密!”发音不太标准,好在如果有中国人在的话,基本能听得懂。 呼叫声传到两岸的山上又返回来,声音叠在一起显得更加凄厉瘆人。 这方圆几十里都不像有人的样子。 然后,秋田就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水里抓住了他的脚踝,在往水下拉他。他更加害怕了,双手一劲儿地扑腾,大声地呼救。 可是,没用。 当秋田用尽了力气时,身体渐渐地沉了下去,没有泛起一点水波。 晚上吃完饭,杜老爷在炕上抽着烟袋,似乎在等什么人。 不一会,三全回来了,身后跟着水耗子张连锁。 等三全出去了,就剩杜老爷他俩了,水耗子从怀里掏出个湿淋淋的布包,往桌上一放,咚的一声,很重。 杜老爷斜眼看了一眼,皱了皱眉头,说道:“你都拿着吧,还拎回来干啥?” 水耗子嘟囔了一句:“金子不会花。” 杜老爷笑着骂了一句:“小犊子,你把那些大洋揣着,上蛟河躲躲吧,等消停了再回来,我把家里的小娴说给你吧!她小,你让着她点。” 小娴是家里的丫头,针扎火燎的,厉害得很。 水耗子木讷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容,眼睛却在向外张望。 杜老爷却告诉他先别急,先去避一避风头再说。水耗子乐癫癫地拿上钱走了。杜老爷却长长地叹了口气,呆呆地嘬着烟袋嘴,火灭了都不知道。 …… 老赵和小五子他们并没有当天就走,而是又待了几天,看已经过了鱼汛期,才从从容容地还了船和网。 小丫蛋好像知道小五子要走,天天粘着他,直到有一天早上,小丫蛋睁开眼发现哥哥走了,也不哭,只是呆呆地看着窗外。 李贞使尽了浑身解数哄了好几天,小丫蛋才终于露出点笑模样。李贞抱着孩子也望向窗外感慨万千。 两匹马拉的大车上装了一车打成捆的柴火,老赵在前面赶车,大龙和锁住腰上都插着盒子炮在车旁边护卫着。 锁住这把枪是用那把袖珍小手枪和李贞换的,盒子炮才是爷们用的枪。小伙子们都对枪械有着偏执的喜好。 孬子在前面三百米开外给大伙探路,而小五子,则在车后面二三百米押后。 一行人早上天没亮就出发了,没走大路,而是从山路曲曲折折地向东南而行。 小队晓行夜宿,走了三天才在二道甸子东边的大山下赶上了大部队。 掀开苫布,引起队伍的一片欢呼。 老郭吩咐大伙把武器发下去,这不到八十人的队伍,还是没达到每人一把武器。不过也差不多了,没枪的也能分到几颗手雷,一把刺刀,这时才有底气真正和鬼子干一仗。 老郭看到电台时,由打心底乐开了花,就是当年杨司令在时都没用过这么大的电台。 队伍重新整顿,细化了分工,有机枪组,炮组,报务组等等。 小五子还是侦查组组长。 老郭收到消息,二路军还有一部分人马在间岛省的安图县附近活动。 从这儿往东过了敦化就是安图县了,老郭决定队伍继续拔营向东,向二路军靠拢。 小五子又和大部队分开了,谁让他是侦查组长呢?他的新任务是去蛟河额穆附近去找老海山的队伍来和大队会合,大部队会在威虎岭,哈尔巴岭一带留下联络点和联络人。 这次,只有大龙一个人跟着他。小哥俩这么长时间在一起,早就培养出了默契,都不用说话,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要干啥。 二道甸子,小哥俩在大车店住了一宿,这个季节大车店里开始上人了,伐木的,放排的,收山货的,什么人都有。 大通铺上弥漫着烟袋油子味和臭脚丫子味。 小哥俩去饭堂吃了顿饭,没想到,不大一会,大龙的肚子就拧劲儿地疼,疼得满头大汗满炕打滚。 大概是吃的新鲜蘑菇吃得不对劲儿了,可小五子和他吃的一样的东西,却一点事儿都没有。 小五子背起他就去了药铺,这年头,药铺都是有坐堂郎中的。大夫给号了号脉,说没啥大事,就是吃了有毒的蘑菇,开了一张药单,抓了几副药,在药铺熬了一锅就给大龙灌了一碗。 小五子又把大龙背了回去,半路上,大龙找了个茅坑就蹲里面了。 小五子等了半天才看大龙呲牙咧嘴,捂着肚子弯着腰走出来。 回到大车店,小五子给店老板一些钱,让他帮着熬药,又给大龙灌了一碗,大龙却又去了一趟茅房,这才迷迷糊糊睡着了。 本来,小五子打算再回江边,找条船沿江而下,可是大龙这样子,一时半会也走不了。小五子临时决定再待两天,他也正好回红石看看,一是看看还能不能找到落单的战友,二是回去给他爹上坟,他亲爹和干爹都埋在一个地方了。 第二天,小五子看大龙好一些了,就跟他说:“大龙哥,你在这儿养几天病,我去趟红石,大概两三天就回来。” 大龙不像昨天似的一天上八次茅房了,起来喝了碗粥,又喝了一碗药。还有些虚,对小五子说:“你去吧,我在这等你。” …… 虽然已近黄昏,但七月骄阳的余威仍在,热得叫人难耐。 一丝风声也没有,穹苍就像是一块宝石,湛蓝的没有丝毫杂色,阳光从西边射下来,照在路上,照在树梢,却照不进树林子。小五子独自一人,在临近家乡的山路上走着,心神激荡,脚步沉重。 第34章 大龙的爱情 大龙刚好点,打算上街买点吃的,这几天几乎啥都没吃,光喝药去了。 买了两个杂粮饼子,一边走一边啃着。身后传来一个虚弱的声音。 “大兄弟,帮帮我吧?我们娘俩两天没吃东西了。” 大龙回头一看,路边坐着个女人,蓬头垢面,脸上都是黑灰,看不出年龄,抱着个襁褓里的孩子,女人浑身衣裳补丁摞补丁也看不出本色了,就连包孩子的小被上也全是补丁。 那女人向他伸出了一只枯瘦的手,眼里满含着希冀之光。 那孩子太小了,只有几个月大,却瘦得皮包骨,几根胎毛也是枯黄色,大龙看到这儿,心里像刀扎的般疼痛。 把手里的饼子递给了那女人,看着她大口大口地吃,噎得直翻白眼,就把那女人旁边的破水碗端过去让她喝口水顺一顺。 大龙问:“你家老爷们儿呢?” 那女人听了这句话却哭了起来,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半天才抽抽噎噎地说她男人半个月前被日本人抓去了?,有人告诉她,说是她男人偷了日本人的粮食,被鬼子抓去枪毙了。 他们娘俩没了生活来源,就四处要饭吃,这已经两天没要着了,不光大人没吃的,孩子也已经没有奶水吃了,孩子醒了就饿得哇哇哭,哭累了再睡。她已经绝望了,今天再要不着,她就打算抱着孩子投河了。 大龙是个心地善良的小伙子,也是从小就失去父母,和二龙相依为命地四处讨生活。根本见不得这人间惨剧。 他翻了翻浑身上下,大概有三十多块钱,一股脑全掏了出来,捧给那女人。 “大姐,这些钱你拿着,不管怎么地也得先把孩子养活了,先买点粮食去吧!” 说完,快速转身走了,他怕他眼底的泪水流出来,让人笑话。 这三十多块钱,实际上够这女人生活一年的了,大龙在土匪窝里长大的,对钱没什么概念。 傍晚的时候,大龙又有些饿了,一掏兜,才想起来自己当时一冲动把所有的钱都给人了,自己连晚饭钱都没留,不禁有些傻眼。 顺着街道,漫无目的地溜达着,才想起不光没饭吃,晚上连住的地方也没有了,因为他早上刚退了大车店的房。 然后,他就又听到了那个柔弱的声音:“大兄弟,你是不也没吃饭呢?” 大龙回头,就又看到了那个女人,那女人过来拉着大龙的袖子说:“我上午看你把身上所有的钱都给我了,我就猜你也没钱吃饭了吧?走吧,去我家,我给你做顿饭吃。你是好人,是个百年难遇的好人。”一边说一边流泪,泪水在她满是灰尘的脸上流出两条白色的印迹。 这女人住的是镇子边缘靠山的一个地窨子,里面还挺大,一铺炕,里面锅灶齐全。 女人端出一盖簾刚蒸的窝头,又从锅里盛碗苞米面粥,一碟咸菜丝,端给大龙,一面看着大龙吃,一面给孩子喂晾凉了的粥。 “这些粮食都是刚买来的,?孩子饿坏了,就先熬了一锅粥。大兄弟你不嫌弃,往后就在这儿吃吧,反正是一锅做出来,只要你不嫌我做得不好吃就行。” 大龙嘴里嚼着东西,呜噜着说:“不嫌弃,不嫌弃。” 大龙吃完,看缸里的水就一个底儿,灶上烧的是苞米杆子。就说,“我去挑点水砍点柴火吧??有家伙事儿吗?” 女人找出个木桶,说:“只剩一个桶了,那个坏挺长时间了。” 大龙有的是力气,不一会,水缸也满了,柴火也弄了很高一垛,这可都是木头柴火,扛烧。 然后大龙要走,被女人拉住了。女人说:“你是不连住店的钱都没有了?你能上哪儿去?就在这儿住吧!给我那么多钱,我还不能给个住的地方?” 大龙讪讪地挠挠头,说:“这,不太方便吧?”那女人说:“我一个女的都不怕,你怕啥?”?大龙拗不过她,一想自己也真是没地方住了,也就答应了。 女人叫梅子,和大龙同岁,也是十九,比大龙还小两个月呢。家是抚松那边的,刚成亲一年,他男人来给粮库干活就把她带这儿来了,十多天前,死在日本兵枪下了。 晚上,大龙抱了一些干草来打算打个地铺,梅子上前把干草划拉划拉扔了出去,说地下潮,上炕睡吧。 大龙躺在炕头,瞪着眼睛看着一片黑暗,根本睡不着。 然后就感觉到有个温热的身体靠过来抱住了他,大龙吓了一跳,打算坐起来,却被梅子按住了。 在黑暗中,梅子呢喃着说:“你救了我们娘俩的命,我没什么报答的,就只有这个身子了,你别嫌弃我。” 大龙是个生瓜蛋子,哪里经过这个?才想说话,嘴就被一个柔软的嘴唇堵住了,大龙脑子“嗡”的一下,一片空白。 清晨,外面有公鸡叫,大龙醒了,看见梅子早起来了,坐在炕沿给孩子喂奶,从门缝照进来的阳光落在梅子头上脸上,给她身上描了个金色的亮边儿。 梅子洗干净了的清秀的脸上,一脸温柔。抬头看大龙醒了,朝他一笑,竟说不出的好看。 大龙每天都去一趟大车店,看看小五子回来没?和大车店掌柜的也认识了,让他也帮忙盯着点,他怕小五子回来找不到他。 这天,大龙的枪不见了,大龙在家里翻了个遍,哪儿都没有。 大龙就问:“梅子,看见我的枪没有?这可是要命的东西,可不能丢了。”一边说一边找,却发现梅子并没有回答他,而是在灶旁低着头抹眼泪。 大龙慌了,蹲在梅子面前,小心翼翼地问:“梅子,咋的了?有啥委屈你告诉我,是我哪里做得不对吗?咱俩是一家人了,有事就说出来,咱们一起想办法。” 梅子听到他说一家人,“哇…”的一声扑到大龙怀里哭出声来,把大龙撞得坐在了地上。 梅子抱着大龙的脖子,把脸贴在他胸口,一边哭一边委委屈屈地说:“你留着那东西,是还要去跟人拼命去吗?你不想想,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怎么活呀?” 大龙这段时间其实一直在纠结,原打算是等小五子回来,他就跟着走的,可现在,他有家了,有了牵挂的人。 一想到要和这个依恋着自己的女人分开,大龙心里有种被刀割的疼痛。 大龙抬手给梅子擦了擦眼泪,轻声而又笃定地说:“不走了,等我兄弟回来我就告诉他,我有家了,有了老婆孩子,不跟他去了。我得挣钱养家了。” 梅子听到这话,梨花带雨地露出一丝甜甜的笑,把大龙抱得更紧了。 一会儿,又抬头对大龙说:“我把你的枪藏起来了,埋在门前的小树下了。你要不走,就挖出来等你兄弟回来给他吧?” 大龙不禁有些好笑,这傻女人以为,把枪藏起来,大龙就不会走了。 不过一想她这么做就是因为舍不得自己走,又是万分感动。也紧紧地抱着她,轻声细语地哄到她破涕为笑。 就这样,大龙在这小镇子住了下来,每天还是会去一趟大车店去等小五子,本来说好的两三天就回来,这都五六天了,怎么还没回来?大龙有些担心,小五子不会出啥事儿了吧? …… 一条小河弯延而来,在满是绿色的小山脚下缓缓流过。风景秀美的山坡上并排埋着两座坟,上面原来半人高的野草刚刚被清理完,又添上了一些新土。 小五子烧了一些草纸,给两个爹各点上一柱香,各磕了三个响头。然后就坐在坟前对着他爹就唠开了,从他爹走后一直唠到他这次回来。 主要是跟他干爹殿臣在说话,因为他还不太记事儿的时候,亲爹就没了,对亲爹没啥印象。 殿臣活着的时候,小五子问过他:“爹,我亲爹是个啥样?人?” 殿臣摸着他的头发笑着说:“?大个,长得带劲,我们哥们里数他模样好,你再长几年就有点他的模样了。他哪都好,就是有点楞,要不咋叫刘二楞子呢?” 这是小五子第一次知道亲爹的外号,然后又问了一句:“爹,那你外号叫啥?” 殿臣笑骂了一句:“我他么叫齐小个子。”?小五子听了哈哈大笑,这两个爹外号都不咋地。 小五子从山上下来,就在红石砬子找了个大车店住了一宿。 红石砬子,日本鬼子九一八以后接管了林场。从这里大量掠夺资源。这里形成了一个大集镇。 小五子以前来过这里,那时都是有任务,匆匆来去,没时间好好转一转。这回可有时间了,小五子足足在镇里转了一天,也没有见到一个熟悉的人。 本来他还抱有一丝希望,能找到落单的抗联战友,可是看这情况,基本没有这个可能了。 第35章 收获 红石镇上有个日本人开的什么株式会社,大概是管理林场的。 林场工人很多,所以,镇子里也是各种生意齐全。 株式会社里的日本人开了个宝局,生意异常红火,日进斗金的。 小五子踩好了点,打算干他一票,一来是弄点响动,给转移的大部队打个掩护。二来是他又没钱了,在江边打鱼分的几十块钱快要花没了。 傍黑天时,小五子穿着破衣服破裤子,像个要饭花子,别人都躲得老远,可是却有人叫住了他。 小五子抬头一看,见是个满脸褶子的老太太,不认识,老太太招手让他过去。 小五子抄着手蹭了过去,老太太从挎着的筐里拿出一棒烀熟的苞米给他,小五子连声道谢。 没想到老太太还拉着他,把他拉到一个没人的地方,问他:“你是马二的侄子吧?我认识你,你可能不认识我,我还给你治过伤呢。”说着一指小五子腹部。 小五子恍然大悟,忙说?:“您就是康奶奶吧,您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得给您磕个头。”说罢真的跪下给老太太磕了个头。 老康婆子抹着眼泪唏嘘不已。?没等小五子问,她就将那天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给小五子讲了起来。还给他看自己少了两根手指的右手。 原来从那天鬼子走了以后,老康婆子就和老头子收拾了一下东西搬走了,她怕日本人再回来报复。 老两口搬到红石砬子,在镇子边缘租了两间土坯房住了下来。日本鬼子估计自顾不暇,也没再找她?。 小五子听说马二叔和金豆子都死了后,心里五味杂陈,?那天马二叔送他走时,他就知道马二叔已经做好了和金豆子同归于尽的准备。 小五子跟老康婆子回到她家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小五子本来不想来,他怕再离开这里,老康婆子再一次受到牵连。?上次已经连累到救命恩人,小五子心里很是过意不去。 这次是老太太硬拉他来的,老康婆子是个异常精明的人物,人虽老,可是一点都不糊涂。她一看小五子在街上转,就知道他要干什么,虽然小五子穿得像要饭的。 老康婆子给他找了一把磨得异常锋利的小斧子,告诉他替我剁了那些小鬼子,就算我老太太也抗日了。 宝局经常是通宵达旦地开着,所以,宝局的钱不是每天都上交,而是隔两天才由几个全副武装的鬼子兵护送,由宝局的掌柜的提着个大箱子,上面有好几把锁锁住。押送到株式会社的日本大房子里。 小五子踩好了路线却没等到人,于是就耽搁了下来,他拒绝了老康婆子想留他在家住的好意,而是在镇子外野地里看瓜的窝棚住了两宿,反正是夏末,晚上也不冷。 到了第四天凌晨,天刚蒙蒙亮,宝局里面还有人在玩,宝局大掌柜拎了个大皮箱出来了。 四个日本兵打着哈欠揉着眼睛跟了出来。这是株式会社的日本老板安排的。因为这个时间大多数人都在睡觉,又有拿枪的军人护送,相对的比较安全。而且路程也不算远。宝局在镇子里,株式会社在镇外山上的木场子里。 出了镇子有一小段路两边都是碗口粗的落叶松树林。小五子浑身绑了很多树枝树叶,头上也用蒿草编了个草帽,俯身趴在草丛里,从外面根本看不出来有人在这儿埋伏着。 小五子来时仔细检查了枪弹,擦了又擦,以确保开枪时不会卡壳。 勃朗宁花口撸子就这点好,就是故障少,发射频率也比较快。唯一的缺点是射程不远。所以,只能把敌人放近了打。 小五子除了手枪,还在后腰上别了一把锋利的小斧子,这是替救命恩人报仇用的。 起雾了,从大山深处贴着地面飘来一股浓浓的雾气。薄薄的一层,只有一人来高。高个子的整个脑袋都能露出在雾气之上。而雾气里面却连一两米都看不出去。 小五子听到了脚步声,从他身边的浓雾里走过去。小五子站起身来,看见了百年难遇的景象。 这五个人个子都不高,小五子却能看见他们的头顶显露在没有雾气的高处,一目了然。 这可是天赐良机,小五子紧跟几步。在他们没反应过来前,几乎将枪口都要顶在他们后脑勺上开的枪。 “砰砰。”“砰砰。”接连四枪,一枪一个,四个鬼子兵都是脑袋开花,俯身跌倒。 走在中间的宝局大掌柜反应还是挺快的,听见枪声后,把箱子一扔,撒腿就跑。 小五子哪能放过他,抬枪略微瞄了瞄,“砰。”的一枪把他也送走。 然后迅速跑到他扔箱子的地方,低头找了半天才在草丛里找到上了三把锁的皮箱。 虽然时间紧急,但小五子还是将四个日本兵的枪支弹药都摘了下来,收集武器已经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了。 背上枪,拎起皮箱转身就跑,跑向他早已踩好的路线。东西有点多,一路跑得磕磕绊绊的。这是去往江边的路,小五子前几天用身上所有的钱买了一条桦皮筏子,被他藏在江边的柳毛子里。 找到小船,把武器和箱子拎上去,操起船桨,顺风顺水向江下游划去。 从早上划到晌午,小五子有些饿了,找了个没人的江叉子,划了进去。 这是一条小河汇入松花江的河口,小五子先把船?拴在岸边一块大石头上,把皮箱拎下来,打算看看收获。 老康太太给的小斧子杀鬼子时没用上,这砸锁头却正好用上了。砸开三把锁,打开皮箱,发现里面又是个黑布口袋,解开紧口的线绳,才看见里面的钱。钱很杂,大票小票都有,不过都是绑成捆的,下面还有一些零散的大洋,和几枚金戒指,耳环。 小五子点了点那些成捆的票子,还真不少,大票小票加一块大概有七千多块钱,?这就能看出赌场多么的赚钱了,这还只是三天的收入。 小五子把那个皮箱挖个坑埋了,把钱还装进口袋,又把外衣脱了,包裹在外面横缠在自己腰上。 本来,小五子想给老康婆子留些钱的,可是转念一想,这钱很有可能会成为索命的无常,对于平头老百姓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只能以后再说了? 桦皮筏子上有几根渔线和渔钩,小五子刚才埋箱子时顺手挖了两条曲蛇。?挂在钩上,顺水抛了下去,没有渔竿,只能把渔线的另一头拴在船桨上。 先是拾柴生火?,然后又找了个很平的石板在江水里刷一刷,拿回来架在火上。进江边的树林里捡了点松蘑,又采了一把小根蒜,这东西野地里有的是,就是有点辣。 把蘑菇和小根蒜都放石板上烤熟,又去船上用手拽了拽鱼线,没上鱼,只好先吃蘑菇垫吧垫吧。 他没想去打猎,他怕枪声会暴露自己。?吃完蘑菇,刚要收拾收拾继续走,却发现上鱼了,只有一根鱼线上钓上来一条一斤多的鲤子,还行,能吃个半饱。 下午,小五子上船继续顺江而下,他得到辉发河口附近上岸,再向东,他得去把那生病的好哥们儿接回来。 这里是小五子的家乡,他对这里的山川河流走向无比熟悉,闭着眼都能走出去。 …… 大龙没去挖他的枪,他知道,这东西成了梅子的心魔了,他不去挖,梅子就能安下心来。他很爱这个捡来的女人,不想让她有一点点的不安。 大龙这几天,把地窨子原来的外墙扒了,又向外扩了扩,用这些天拣来的石头打底,上面用泥坯垒起来,?梅子把孩子哄睡了就在旁边给他打下手,和泥,上料,虽然累得大汗淋漓的,但嘴边还是挂着幸福的笑容。 房顶都是用扎成捆的茅草一层一层地盖上去,这茅草不比房瓦防水性差多少。 梅子看着这个比原来更宽敞,比原来更明亮的家,脸上时时刻刻都洋溢着幸福快乐,晚上对大龙索取无度。 这天傍晚,大龙又去大车店打个转,一出门就看见了浑身破衣烂衫,风尘仆仆的小五子,一脸的阳光灿烂。 大龙怪叫一声,上前一把将比他还高的小五子抱了起来。 哥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发现都没啥事儿,都完好无损的,也就都放下心来。 小五子刚要进大车店,大龙拦住了他,领着他一边走一边踌躇着,不知道怎么跟小五子说。 小五子伸手摸了摸他脑门儿,笑嘻嘻地说:“不发烧啊,这是咋的了?我大龙哥还有说话张不开嘴的时候?” 大龙一听这话,马上就定下心来,很正式地面对小五子说:“五子,我有家了,我有媳妇儿孩子了。” 小五子:“哦,啊?……”嘴张得老大,一脸的不可思议。 大龙脸红脖子粗的,磕磕巴巴的把这几天的事儿给小五子讲了一遍。 小五子连去带回一共走了七天,没想到就这么几天发生这么大的变化。小五子看着大龙窘迫的样子忍不住哈哈大笑。边笑边说:“这是好事儿呀,这有什么张不开嘴的。更何况我是你兄弟呀!” 第36章 放排 小五子转身往回走,大龙问他干啥去?小五子说:“买点好吃的,头一回上你家哪能空着手去呢?咱哥俩得喝点庆祝庆祝,就当我喝你的喜酒了。 镇上的二荤铺还没关门,小五子买了些酒肉,和一些酱菜。哥俩往回走,半路上小五子问:“你是不是也没钱花了?” 大龙点点头,说:“你再不回来,我就打算去干点零活挣个吃饭钱了。” 小五子从兜里掏出一捆票子,大概得有一千多块。 “我这次砸了个日本赌场的窑。抢了七千多块,不能给你太多,到蛟河还得给那些哥们买粮食。这些钱省点花够你们生活好几年的,你再去找个轻省的活干,掩饰一下身份,就在这儿扎下根儿吧!”又掏出个金戒指递给大龙,“正好,这个拿去哄嫂子吧!” 大龙正犯愁怎么跟他说自己不走的事儿呢?一听这话,才知道小五子就没想带他走,呆呆地看着小五子,眼底有热泪涌出。 大龙说:“五子,我大龙这辈子最幸运的事,就是认识你这个兄弟,咱啥也不说了,回家喝酒。” 到了家,见着了梅子,小五子发现这个嫂子又温柔又漂亮,大龙哥这是捡着宝了,收获比他还大。 梅子一边给他们烫酒切肉一边说:“你大龙哥这些天,天天都在叨咕你,你耳根子不热吗?我也很想见见他天天挂嘴边的兄弟呢!” 酒端上桌,哥俩边喝边唠,梅子在旁边抱着孩子陪着。小五子说:“大龙哥,你把钱还是给嫂子吧,嫂子一看就是正经过日子的人。钱搁你手里不把握,你花钱没数。” 梅子接过钱吓了一跳,想张嘴问怎么这么多?看大龙安定的眼神,和小五子坦诚的笑容也就没问。 笑着说道:“你可真是他兄弟,真知道他啥样。”就把大龙将身上所有的钱,一分没留地送给她的事对小五子讲了一遍。小五子听了哈哈大笑,大龙也尴尬地陪笑。 小哥俩喝着,唠着,不知不觉就后半夜了,梅子哄孩子先睡了。热酒热菜,又是夏末秋初,天儿还是很热,哥俩都喝得满头大汗。小五子和大龙酒量都不咋好,平时一个人喝上半斤酒就醉得找不着北了的,今天也不知是怎么了?一共打了二斤酒,喝到后半夜,酒不够了。而这哥俩却都清醒着,没有一丝醉意。 大龙还要去打酒,被小五子拦下了,说不喝了,再喝走不了了。 大龙想留小五子住两天,小五子说:“这已经耽误好几天了,虽然任务没限定时间,但早一天找到山里的海山叔他们,还是能让他们少受些苦。” 小五子太知道在山里忍饥挨饿、爬冰卧雪,和强敌周旋的滋味了。 大龙去树下挖出了他的大镜面盒子炮,里面十发子弹一颗不少。 “我现在用不着,你拿着就多一分安全。” 小五子也没跟他客气,收下枪后又把他的花口撸子递给大龙。 “这枪小,好藏。还有两发子弹,你留着防个万一。” 大龙却又用油布包上了那支小手枪,又埋在了树下那个坑里。 “我基本用不上,一旦用上了,我也基本活不了了。你嫂子也不想看见这东西,先埋这儿吧!” 东边的天空已经泛白,有公鸡在打鸣报晓。小五子洗了把脸,收拾一下身上的东西,准备上路。 大龙送出老远,小五子看大龙欲言又止的表情笑了。 “大龙哥,不用觉得对不起我,对不起队伍。这是好事,咱们抗联的人都快打没了,你就当给咱们抗联留个根儿。” 大龙听后,重重地点点头,记下了这话。兄弟俩抱了抱互道珍重。 小五子已经走没影了,大龙还呆呆地望着远方,脸上有泪水划过。 大龙回到家,刚进屋,梅子就冲过来扑入他怀中紧紧抱住他不撒手。 原来她一直也没睡踏实,大龙和小五子一出门她就醒了,然后就呆呆地坐在炕沿上提心吊胆患得患失地等待着,等待着命运的裁决。 当大龙的脚步声到了门口时,梅子的心仿佛炸开般激动,跑过去一把抱住大龙的脖子,整个身体都吊在他身上,脸贴在大龙脖颈间无声地流泪。 大龙知道她想的什么,她是怕自己不声不响地跟小五子走了。 大龙没说话,只是珍爱地抚摸着她的后背,轻吻着她的秀发,用心在感受着这份乱世中难得的真爱。 …… 小五子背上系了个包袱,是用破衣服裹着的,没人想到这打着补丁的破包袱里面竟全是钱。 他把枪插在后腰,又放下衣摆盖住,在前面基本看不出来他有杀人的凶器。 从二道甸子到江口有十五六里地,小五子走了俩钟头。 等小五子到江边时,发现藏在柳毛子里的小船丢了。 幸亏没把枪放在船里,而是埋在了山上。要不然,枪支也会被偷,那可就坏了,可能抢鬼子赌场的事就会暴露。 没办法,只好沿江边向下游走,希望能搭上往下走的船。?那几支枪就没法拿了,等有机会回来再说吧。 这个季节江上经常有放排的和收山货的船只,只要沿着江边走,总是能搭上顺风船的。 还真不错,没走多远呢,就看见了上游漂下来一排排的木排,几个赤条条的精壮汉子在撑着长长的木篙。?在东北这些放排的人有个雅号,叫‘江驴子’。 小五子一抱拳,高声喊道:“三老四少,孩子往下游去,能不能行个方便,稍个脚。孩子给各位爷们磕头了。” 木排上坐了个戴个草帽的,花白胡子,一身晒得古铜色的老头。一边磕烟袋一边说:“小嘎豆子,哪来那么多江湖嗑?赶紧上来吧!” 木排在江水中起伏不定,老头却坐了个马扎在木排上稳如泰山。 木排稍稍向岸边靠了靠,就在离岸边有个七八米的时候,小五子助跑了十多步,一脚踏上一块大石头,飞身而起。 在空中划过一条弧线,稳稳地落在排上,没让木排有一丝晃动。 几个放排的汉子齐齐地喝了一声彩?,有人喊了一句好功夫。小五子呲牙一笑,抱拳做了个罗圈揖,说了句:“献丑了。” 在他落在木排上时,飞起的衣服下摆露出了后腰里的枪穗。老把头看见了,笑眯眯地没说话。 小五子眼睛一扫就知道谁是主事的,上前给老把头作了个揖。 老把头问:“小伙,上哪呀?” 小五子答:“松江保。” 老把头说:“那你可得想着提醒我,到鹰嘴砬子把你放下,你往东北去,我们往西北去。” 小五子说:“谢谢爷们提点,晚上我请大伙喝酒。” 江驴子们一听晚上有酒喝,都是兴奋不已。 放排是个又危险又枯燥的活儿,江驴子们大多都是跑腿子。 夏季天儿热,他们都不穿衣服,脱得一丝不挂地撑着木篙。 江边有洗衣服的大姑娘小媳妇看见他们都红着脸转过头去,一边害臊一边唾骂着他们。引起这些光棍子的一片哄笑声。 木排上都绑了顺水的漂钩,经常能钓到大鱼。小五子看见还有长柄的鱼叉在排上横放着,反正也是闲着没事儿,就上前操起鱼叉,在各个木排上巡视起来。 木排到了一个广阔的水域时,此时正是午后,一天中最热的时候。经常有大鱼的脊背在顶水而行,泛起一条条水波。 小五子在烈日骄阳下被晒成了人干儿,却一动不动,眼睛紧紧盯着水面,仿佛变成了木排上的一尊雕像。 当有一条水波从旁划过时,小五子突然挥手,将鱼叉掷了出去,鱼叉一闪而没,在水面上露出少半截微微颤动。木柄上的绳索渐渐收紧绷直。 另一头早被拴在了木排上,小五子上前捞起绳索用手一拽就知道这条鱼不小,起码有三四十斤。 鱼在水里的力气非常大,二十斤的鱼就能把岸上钓鱼的人轻松拽进水里。 幸亏绳索提前绑在了木排上,要不然就凭这力量,小五子保准被拉下水去。 后面两个江驴子看小五子叉到大鱼了,忙跑过来帮他拉绳子,渔叉上有倒钩,又叉得很深,这条鱼是跑不了了,被拉上来只是个时间问题。 三个人足足溜了一个钟头,才把一条三十多斤的大胖头鱼弄了上来。 大伙都乐坏了,都说小五子真有命,这大鱼都老贼了,一点也不好弄。 木排傍黑天的时候到了一个江边小屯子,只有二十来户人家。 木排靠了岸,江驴子们打下木桩,拴上绳子,留了个人看着,其他人都进了屯。 小五子知道这肯定是他们经常停靠的码头,不然不会如此熟门熟路。 屯子靠江边第一家,三间土坯房,主人是一对三十来岁的夫妻俩。早就把饭预备好了,保证能让这些人一上岸就能吃上饭。 第37章 无家 大伙兴高采烈地把鱼抬过来,老把头说:“等会吃吧,把这条鱼炖上。” 小五子问有酒吗?那女人一看就是很爽快的性格,说后院有个小烧锅,他家卖酒,不过挺贵的。 小五子说不怕,给这些大哥每人来碗小烧。 这时候的二大碗,一碗装满了能装一斤酒。这八个人可就是八斤酒。 小五子有钱,不在乎这仨瓜俩枣的,掏出五块钱递给了那个圆脸圆眼的女人。 掏钱痛快的男人总是会引起女人的另眼相看。 女人接过钱给小五子抛了个媚眼,拧着水桶腰走了,小五子一阵恶寒,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老把头姓于,大号于得水,不知道是不是真名。不过这老家伙一看就是老江湖,说话办事滴水不漏。 酒是这店里男主人抱回来的,一个酒坛子,里面肯定不止八碗酒。这八个人是算了小五子自己在内的。小五子没喝,而是端给了老把头,老把头眼睛放光,笑咪咪地接过去,一看就是个老酒鬼。 小五子两天一宿没睡觉了,想早点睡一会,没吃几口就跟老把头打个招呼去大炕上躺下了,趁人们不注意时把枪藏进了包袱里,枕在了脑袋下面。 江驴子们喝点酒就开始了吹牛逼,有的就跟老板娘开起了荤玩笑。不过老板娘是场面人,跟这帮江驴子打情骂俏的来者不拒。 排帮往下走时大家手里都没钱,只能过过嘴瘾。要是回来时可就不这样了,为了抢着和老板娘睡觉,这帮人都能打起来。 正喝得热闹时,外面有人来了,是这个屯子的屯长领了几个当兵的,听说有排帮在这儿落脚,说啥要进来检查。那个娘娘腔掌柜的刚想上去拦一下,就被一巴掌搧了回来。 小五子还没睡着呢,一听外边乱哄哄的,一轱辘爬起来左右看了看,一伸手把包袱塞在店家供的佛龛后面,有个江驴子看见了,眼睛一眯却没吭声。 那些满州国保安军进来了,一看这又是酒又是鱼的更不想走了,开始盘问起老把头,几个干活的?都是哪的人?有没有犯过事儿的?排上有没有私藏违禁的东西?等等…… 老把头是老江湖,也知道他们纯粹是因为江驴子们挣得多,来敲竹杠来了。 老头把那个像是班长的家伙轻轻扯了一下,笑着说·“长官,您也知道,木头没送下去呢,我们手头都没啥钱。我这有点稀罕物,能给长官们换壶酒喝。这条线我们常来常往的,往后还有见面的机会,那时候再孝敬长官吧。”说完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口袋塞过去。 那个当官的接过去打开一看,是金沙,掂了掂,足有二两,于是点点头,说:“你老头还挺上道,我们也不是那不讲理的人,不过上指下派,上面有日本人压着,我们也不得不来支应着,既然是常来常往的,那就算了吧,咱们走吧,回去也喝酒去。”老板娘两口子也上前把那不要钱的好话说了一箩筐,才算把他们糊弄走了。 刚才老把头送金沙的时候,那个看见小五子藏东西的江驴子想张嘴说话,被老把头横了一眼没再敢吱声。 小五子早看见了,心里对老把头肃然起敬。不过他没说话,而是等那些人走后拿回包袱继续睡觉。 第二天天刚放亮,老把头就起来了,上岁数的人觉都少。 店老板两口子也起来了,给大伙熬了一锅粥,大伙就着咸菜都喝了个满头大汗。 起身上排,江驴子们临走还不忘对老板娘动手动脚的,这个摸一把脸那个拍一下屁股的。 那个店老板也不管她老娘们被人吃豆腐,在一旁翘着兰花指捂嘴吃吃地笑。 看他一脸疙瘩,还把水蛇腰扭得风情万种的,小五子有些犯隔应,却又想起了另一个二椅子。人家筱丹桂虽然有点女里女气的,可是大事上却从不含糊。把小丫蛋也照顾得无微不至的。小五子真有点想他了,总觉得自己欠了他个好大的人情。 还想着如果有机会帮他找一找他的师妹,把他师妹救出火坑,让他在地下也能瞑目。 木排在中午时到了鹰嘴砬子,这地方真有个像鹰嘴一样的石砬子耸立在江边。江水在这里拐了个弯向西流去,而东北方向又有一条江水汇聚而来。 小五子下排时给老把头塞了二百块钱,对老把头说:“爷们,这点钱您拿着,就算补偿您的金沙了,多少就这些,您也别嫌少。您老的仗义,小子记着呢,山不转水转,咱爷们后会有期。”说罢抱拳一揖,背起包裹下排而去。 老把头也笑眯眯地摆摆手,招呼手下撑篙起锚。 江驴子们等小五子走了,才敢问老把头,这小子不像好人啊?您怎么为了他把金沙都给出去了? 老把头笑骂道:“你们懂个六?这小子一看就身手不凡,你们知道他包里有什么吗?那是一把这个。”说着用手比了一个枪的手势。“你们笨寻思他是啥人?” 大伙这才恍然大悟,连说还得是老把头,这江湖经验够我们学一辈子的。 小五子沿着江水向上走不远就搭上了一条渔船,终于在黑天之前到了杜家崴子。 和上次来时一样的时间,都是傍黑天。只不过上次是冬天,而这次是刚入秋。望着这江边小屯,小五子万分感慨。 上次因为事情紧急,也没和大爷一家打个招呼就无声无息地走了,小五子很有些不好意思,觉得对不起他大爷对他的好。 小五子从小就没有过正经的家。到了大爷家后,感觉非常喜欢那种家的温暖。那里有慈祥的大爷,性格爽朗的大娘,还有个乖巧的妹妹。 所以别看小五子没在这待几天,却无比想念这个家,无比贪恋这个家的温馨祥和。 小五子这些天造得很狼狈,头发很长,衣衫褴褛,鞋也露脚趾头了,有点不好意思见人。 进院后发现大爷家竟空无一人,院里的杂草长得老高,屋里炕上地上都落了一层灰,这是很久没人住了,这人都上哪去了?小五子也没想太多就打算先住下来再说。 小五子先是下菜窖里找到了他藏在这儿的枪,这有一把盒子炮,是和王喜打田家大院得来的,还有两杆水连珠,是在江边得的,他没动长枪,只把盒子炮拿了出来。然后又在柜子找了半天,翻出大爷以前穿的破衣裳换上,虽然打着补丁也比他身上的破烂强。 出门看见了领居张婶就问:“张婶,我大爷家人呢?” 张婶看见小五子吃了一惊,忙把他拉到院里悄悄告诉他:“你大爷开春时候被抓了壮丁,听说叫什么奉侍。去新京不知道干什么活去了,估计是回不来了。你大娘给杜大少爷做了小妾。” 小五子听懵了,有些接受不了。又问小兰呢?张婶又说小兰让大少爷接蛟河送学校念书去了。 小五子完全呆住了,愣在那老半天没缓过来。这是怎么了?自己走了大半年,这个家就没了? 另外杜奎是怎么回事?这不是乘人之危吗? 小五子感觉胸口有一口气堵在那里,上不来,下不去。也不知道应该悲伤还是愤怒。 谢过张婶后,小五子决定明天去蛟河找大娘问问怎么回事,本来他对杜家老爷印象很好,还打算一会去看看他呢。一听说这种情况,就先不去了,休息一天再说。 蛟河街,虽然是个山区的小县城,不过,因为这里有煤矿,所以比一般的县城人要多一些,也更热闹一些。 小五子先去剃头棚,理了个平头,又让剃头师傅给他刮了刮脸,剃去了唇上已经变硬变黑的小胡子。出来后,小伙显得干净利落,倍儿精神。 又去买了身新衣裳换上,又买了些点心,这才向杜奎家走去,虽然过去七八个月了,可还是能记得道儿。 小五子见到大娘时她正挺着大肚子在院子里溜哒呢,怀孕六个月了已经显怀了。 大娘看见小五子直接扑过来抱住他痛哭失声。小五子扶着大娘一面劝她别哭一面自己也泪流满面。 二人哭了一会,大娘才哭哭涕涕地把他走后发生的事情娓娓道来。 日本鬼子又有新政策了,叫什么勤劳奉侍。大量地在满洲国各地抓青壮劳力。他家本来只有一个男劳力,不用出人,可是户口上多了小五子。 来抓丁的说了,两人必须得去一个,小五子没在家,只能让大爷去。听说被派去新京那边干什么活去了。 大爷走了,娘俩生活就没了着落,这年月没有偿还的能力谁会借给你钱?没办法,来找杜奎,杜奎惦记她不是一天两天了,就说了,想纳她为妾,要个孩子,如果有一天刘有德回来,她只要愿意随时都可以回去。大家都知道,刘有德这一去就是九死一生,回来的可能不大了。 话说到这种程度,大娘也没别的办法了,就答应他了,不过杜奎一直对小兰很好,还将小兰送学校上学去了。 小五子很生气,大娘也看出来了,抱住他说,你可别去找你奎叔的麻烦,他若没了,我和小兰还有我肚子里的孩子咋办? 小五子一腔怒火真不知道应该冲谁发,杜奎虽然有点乘人之危,但对大娘和小兰真不错,小五子说:“您放心,我不找他麻烦。我得想办法把我大爷找回来,我过些天再去趟新京。” 第38章 消息 小五子辞别大娘,就去街上转了转,在街上看到几个小要饭花子,讨着几个铜板,就高高兴兴地跑向西边的清真寺。 小五子悄悄地跟了上去。 清真寺附近是回民聚集地,狭窄逼仄的小胡同两边,全是破烂的草房竹棚子。这些天根本没下雨,胡同的地面上却满是乌黑腥臭的积水,行人都得踩着几步一个的碎砖头跳着走。 两个只有四五岁的小要饭的,手?里捧着刚才好心人给的一把零钱,跑到个半大小子跟前交给他,然后又兴高采烈地跑开了,脸上洋溢着雀跃。 那个半大小子大概和小五子差不多大,却没有小五子高,也瘦的皮包骨头。接过钱后低头钻进一间草棚子里。 小五子跟着他也钻了进去。 那少年很是机警,听到后面有人跟进来?,一转身从后腰掏出一把小刀来,一脸戒备。 “嘎哈的?” 小五子微微一笑说:“叫你们掌包的来。” 小年又道:“这儿,我说了算,你是干啥的?” 小五子左右看了看,八仙桌旁有把椅子,就大大方方地坐下了,从后腰掏出枪来“咣”的一声放到桌子上?。 “我再说一遍,叫你们掌包的来,再跟我废话,别说我消你嗷?” 少年看到枪,吓了一跳,有点怕了,却还是一脸不忿地走向后院。 不一会,听到咔嗒,咔嗒的声音由远及近。门帘一挑,进来个腋下拄着双拐的中年人,有些秃顶,眉毛却很浓,一脸胡茬子。进来上下打量了小五子一遍,双手抱拳 “西北连天一块云,何方神仙来登门?” 小五子也一抱拳:“四海共奉一枝花,天下绿林是一家。” 那个中年瘸子把双拐往墙边一靠,抬腿坐到炕上,一指大炕:“来,台上拐着,啃啃草?” 小五子又一抱拳:“当家的甩个万儿。” 瘸子用烟袋锅在口袋里挖着烟沫,一边回答:“虎头万儿。” 小五子笑说:“王大哥,都是里码子,我也不跟你外道了,我叫小五子,是额穆海山营的,和兄弟们失散了,来找王大哥就是想麻烦王大哥帮忙打听打听海山营在哪个山头落脚呢?” 一边说,一边从兜里掏出几张票子,大概有一百来块,放在炕上往前一推。 “一点小心意,给孩子们买双鞋穿。” 这年代的一百多块,可是老大一笔钱了,王瘸子看着那叠钱小眼睛直冒金光。 王瘸子点燃烟袋,抽了一口,沉默了半天,才缓缓地说: “你要问别人,我还真不一定知道,问老海山,你算问着了。” 老海山在与小五子分开后,就带着队伍拔营向东,钻进了山里,虽然已经开春了,但山里的雪一点没化,还和冬天一样冷。 领事馆的日本人是下午傍黑天时才得着信儿。说矿山的工人暴动了,把前窑矿区的护矿队和日本兵的一个小队一百来人儿全给宰了。 日本军官大怒,差点没宰了报信儿的,晚上就全城戒严了,派出一个中队的人马,全副武装,枪炮齐全,向东边山里追去。 追到山区,已经没有路了,眼睁睁的看着这些人留下的足迹,就是不能再走了。 日本军官只好在退抟留下一小队人在这监视,领着其他人打道回府。 老海山在矿山缴获了四十多匹马,这年代,在关东,马是最重要的交通工具,队伍进入山区后,大家就舍了马车,把货物大多数都捆在马上,剩下的肩挑手提,这样才能进入没有路的深山里。而日本人,只能望洋兴叹,因为他们不敢舍了用车拉着的重武器,冒然钻进这大山里。 而老海山的队伍,却在退抟附近的深山里分开了。 杨宝清是国军的连副,他听说牡丹江有他们国军的人,就和老海山张国瑞说要去找他们的人。 其实这时的东北,马占山,冯占海等打国军旗号的早被日本人打散了,哪里还有国军了?他们也不知从哪儿听了这么个不靠谱的消息。 张国瑞是老党员,原来跟这帮遭殃军有仇,虽然现在国共和作了,共同抗日了,但张国瑞还是和他们尿不到一壶去。分开更好,省得互相看着闹心。 老海山对杨宝清说:“兄弟一场,往后有见面的时候还须要互相照应着。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谁要是投了敌,那可就是死仇了,没交情可讲了。" 杨宝清傲然一笑:“海山大哥,小弟别的能耐没有,就有一颗保家为国的忠心,这辈子宁死都不会投敌。咱哥们后会有期。”说罢一抱拳,领着他的十来个人向东边的大山走去。 这一分,队伍就剩下三十多人了。不过老海山是坐地虎,这些年一直在额穆、敦化、牡丹江一带混,对这里熟的很。 于是,老海山广发绿林帖,招兵买马,恢复他的海山营。也就两三个月的时间,他以前失散的兄弟就陆续来投,以八路军战俘为骨干,他的队伍又扩张到两百多人的规模。 六月,在大荒地,有人出卖了他们,被日本兵堵在屯子里了。 海山营奋起突围,杀出一条血路,冲了出去。 这一仗,损失惨重,又打的剩五六十人了,而且人人带伤。海山营无奈向北,进入了舒兰,五常境内。 再后来,海山营就没了消息,这些人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王瘸子讲到这儿,就停了下来,这功夫他已经抽了三袋烟了。他说也就知道这些了,他知道这么详细是因为他弟弟王老二就在五月间投了海山营。那一场仗,王老二也不知是生是死。 王瘸子是蛟河街的花子头儿,消息比较灵通。他都不知道的消息,估计也不会有人知道。 小五子很是感谢王瘸子,虽然目前没找到队伍,但还是知道了大概方向。 松江保,杜家崴子。小五子在大爷家住了下来,好好收拾了一番,房上的草都换了,炕也掏了,院里也平整了,又上山砍了很多柴火回来。这几天累得沾枕头就着,日子过得很充实。 杜奎回到办公室,手下告诉他有封信。他顺手撕开从里面掉出一颗子弹,杜奎吓了一跳。打开信件,只有几句话,一是感谢他照顾孙桂芝娘俩,二是求他帮忙把刘有德找回来,看落款是小五子。 杜奎额上冒出了冷汗。他太知道小五子了,那天刚从他家离开,第二天矿山就暴动了,据说日本兵和护矿队死了一百多人。日本兵营当天血流成河,然后小五子就失踪了,这事说和他没关系谁都不信。 前两天,杜奎的顶头上司,警署分管勤劳奉侍的副局长就被人吊死在家里。 警察去了一大帮却一点线索没有,明明是他杀,却找不到行凶的人,最后定了个自杀了事。 杜奎是真害怕了,回家对孙桂芝嘘寒问暖,拉着桂芝的手说:“小五子是不回来了?你再见到他就告诉他,我要找他唠唠。这孩子可能对我有些误会,这得解释清楚,往后还得处呢。” 孙桂芝说:“这孩子回咱们屯子了,你要找他咱们就得回去一趟,正好也回去看看老爷子。” 第39章 绑票 小炕桌上摆了一桌子菜,有杜奎在街里买的用油纸包着的猪头肉,香肠。有在邻居老张家园子里摘的青辣椒,大葱,新蒜,这是蘸酱吃的。 惠芳在外屋地炖鱼,大娘孙桂芝挺着大肚子坐在炕沿上,杜奎和小五子都盘腿坐在炕上喝酒。 小五子心里对杜奎还是有气,本来不想搭理他,无奈杜奎又是买酒又是买肉,来看他一个小辈。关键是领着孙桂芝来的,小?五子不能不见。 小五子很好奇杜奎怎么哄得两个老婆竟然能和睦相处的,惠芳竟能容得下孙桂芝,而且还能和以前一样亲亲密密的。 三杯酒下肚,小五子这没啥酒量的一点事儿没有,杜奎这酒精沙场的人物却上脸了。 “大侄儿呀,你不知道哇,你大爷的事儿真不赖我,日本人新出的政策,不去不行啊。有几个不想去,偷偷跑了的,抓回来都给毙了。 我寻思去干活管咋的能保条老命,这年头,能活着就不易了。” 小五子也知道这事不能全怪杜奎,最多也就是他没出力拦着吧? 小五子点点头,伸手又给杜奎斟了一杯酒。二人碰了杯,仰头喝下。 杜奎又说:“你大爷走了,桂芝和小兰吃饭都没了着落,我不能眼看着她们饿死啊? 我承认,我有私心,不过你也知道,你奎叔这些年始终都没个孩子,这不是能留个后吗?这也是两便的事儿。 你奎叔不是那没良心的混蛋,不信你去打听打听,你奎叔干没干过一件对不起父老乡亲的事儿?今天来就是和你好好说道说道,别有啥别扭,以后咱还得处呢。” 小五子知道他说的是实话,杜奎人性不错,对乡里乡亲的真没啥说的。小五子又端起杯说:“行,喝了这杯酒,过去的事儿咱不提了,还得麻烦奎叔帮着打听打听我大爷被送哪疙瘩去了,我有时间去找一找。 惠芳把炖好的鱼用个盆端上来,小五子招呼她和大娘一起上桌吃饭,杜奎却拦住了,给惠芳使了个眼色,让她领桂芝回杜家大院,说要和小五子唠点私密事儿。 俩人走后,杜奎从身边的皮包里掏出一叠材料来,伸手递给小五子,他知道小五子识字。 杜奎边喝边说:“大侄子,你还不知道吧,你被日本人盯上了,这是上回从新京来的两个日本人收集的材料。都跟到家里来了,你最好小心点,这蛟河县你尽量别常呆,他们一次能找到这儿,下次就还能找来。 不过听说上次来的两个日本人回吉林的时候掉江里淹死了。” 杜奎说完眼睛眨了眨,小五子惊愕地抬头看他,眼里满是疑问,杜奎却笑着点了点头。两人在无声间已经把事说明白了。 小五子心里知道,人家杜奎这是救了自己一命啊! 话说开了,小五子也放下了心中的戒备。杜奎猜到了他这次回来大概是找海山营的,因为杜奎知道上次矿山暴动就是海山营干的,小五子也参与了。要不然解释不通小五子当天就失踪的事儿。 两人都喝多了,说了一些肝胆相照的话,要不是小五子还有一丝清醒,俩人差点拜?了把子。 杜奎第二天就走了,带走了两个老婆。小五子打算去趟舒兰再去打听打听海山营的下落,如果找不着,自己就得往东去了,去找大部队。 三天后,小五子又回到杜家崴子。他这三天去了趟舒兰,找了几个江湖人打听海山营的下落,都说在这山区有人见过,不过日本人四下张网以待,他们下山就是自投罗网。有人上山给他们报了信儿,从那以后海山营再没出现过。 小五子只好回来,他打算再等几天,如果还没信儿就得走了,估计这段时间老郭的?大部队已经到了苏联边境了吧? 小五子在舒兰买了匹三岁口的儿马骑了回来,?花了小五子二百多块,本来马不值这些钱,这些年日本人经济管制,连火柴都是供给制,何况是马匹? 小五子是在黑市找江湖人买的,有个交通工具来回方便些。 刚回来半天,杜家老爷就打发三全来找他了。 原来,就在小五子想尽办法找老海山的部队时,老杜家却出了个大事。二少爷出去玩,两天没回来。他以前也经常好几天不回家,所以家人也没太在意。 可这次不一样了,?有人往老杜家大门塞了一封信,信里还夹着二少爷的信物,家人一看信都慌了,原来二少爷让老爷岭上的胡子绑了,限了时间地点,让他家拿钱赎人,不然就撕票。 杜老爷是老江湖,知道这事儿不能让杜奎出面,因为他是警察。他一出面就算经官了,往后就不好谈了。 杜老爷自己不能去,去了怕让绑匪直接扣下。本来这事家里有个最合适出面的人,就是管家老朱。老朱是杜老爷从小到大一直跟在身边的仆人,杜老爷都拿他当家人,大事小情都是他张罗。可就在这关键时候,老朱却病了,很严重,恐怕挺不过这一两天了。 杜家炮手很多,却都不是办事儿的人,三全也是个棒槌,杜老爷竟无人可用。 正好,听说小五子回来了,杜老爷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马上让三全来请他过去。 小五子对杜家老爷还是很尊敬的,见面就要磕头,杜老爷赶紧下炕拦住了。生拉硬拽把他按在炕沿上坐下。 “五子,杜爷爷遇着坎儿了,你得拉爷爷一把,俺家你老叔让人绑了票了,这帮人肯定是外来的过江龙,这老爷岭的大小绺子和咱家都认识。不会这么不给我面子。 我寻思着你在外面闯荡过,你去和他们唠唠,咱家不差钱,只要把你老叔赎回来,一切都不是事儿。孩子你把这事儿办好了,爷爷也不说用啥东西谢你,你就记着杜家欠你个大人情就行。” 小五子听三全说小少爷被绑的时候,心中就是一动,会不会这绑杜家少爷的就是海山营的人呢?因为他们太符合这些条件了。 小五子很仗义的对杜老爷说:“杜爷,您放心,我去找他们唠唠,一定不能让我老叔出事儿。” 杜老爷给小五子一摞袁大头,“这钱你先拿着,去探探风,看他们想要多少,只要不太过份咱都给。” 小五子也没客气,收下了钱,问了问地点,就告辞回去了。 秋天的关东山是五彩的,红的是枫叶,柞叶,黄的是银杏,白杨。在这色彩斑斓的世界中行走,如同走入梦境一般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进了山,找到了指定地点,小五子下马,高举双手朝林子里喊了一嗓子:“我是来赎人的。”然后找了根倒木坐下等待来人?。 过了好半天,林子里哗哗响,走出个人来。是个中年人,这人大概是确定小五子后边再没人跟着才敢出来的。 小五子看见这个人,提着的心则彻底放下来。因为这人他认识,印证了他的想法。 皮匠?显然没认出小五子,因为小五子这两年变化太大了,皮匠小心翼翼地走过来,端着枪,问道:“没揣着家伙吧?” 小五子笑了,抱拳在左肩。 “西北悬天一片云,乌鸦落在凤凰群……” 皮匠一听这不是外码人,赶紧应对:“黑云过后是白云?,白云黑云都是云……” 小五子对完切口,笑嘻嘻地问:“老皮叔,真不认识我了??” 皮匠一听这话,仔细打亮小五子,一边说:“看着面善?……” “卧槽,你是小五子。” “你这熊孩子,怎么和你叔开这种玩笑,我踢死你个兔崽子。”?抬脚就踢小五子屁股。 小五子一边跑一边说?:“老皮叔,没开玩笑,我真是主家找来赎人的,你赶紧领我去见海山叔吧,我老担心你们了,还以为见不着面儿了呢。” 皮匠姓陆,大名没人记得,因为他是皮匠,都管他叫老皮。 老皮很早就是海山营的水香,早到海山营还没投抗联的时候就是。 去年被打散了,老皮跟海山营的二柜?去了牡丹江。后来,二柜被招安了,当了满洲国的保安军。老皮就离了队,辗转回到额穆,听说老海山还活着,在招兵买马,立马就带着几个老兄弟来投。都是老部下,老海山把对外打交道的事务都交给他。 皮匠俨然成了海山营的三把手,二把手是关里来的张国瑞。老皮很不理解老海山怎么这么信任这山东人,居然让自己这老兄弟的地位在他之下。 老皮在前面走,絮絮叨叨地给小五子讲这大半年海山营的琐事。 小五子在后面蹦蹦跳跳地跟着,他自己都没发现,只有这时候他才露出十六岁孩子该有的样子。 这两年的遭遇活活把一个天真烂漫的孩子给逼成了事事考虑周全的小老头儿。 小五子见到老海山时,都不敢认识他了,瘦得都皮包骨头了。两人见面都热泪盈眶,大个子从后面一把抱起了小五子,也是泪流满面,说:“好兄弟,哥以为这辈子都见不着面了。跟哥说说这一年都去哪儿了?” 第40章 疑云 小五子又看到了好些熟悉的面孔。张国瑞也过来了,和小五子紧紧握了握手。 他是正牌的八路军,虽然他知道抗联也是党的队伍,可是老海山他们身上都有匪气,跟他这纯粹的军人还是有些格格不入。跟小五子一共才见过一面,谈了一个小时。可他对小五子有种天生的亲切感。 可能是因为小五子总在杨司令身边,作风更接近纯粹的战士。 小五子冲只剩一条胳膊的王家孝咧嘴一笑,王家孝也点头微笑。还有原来海山营的大舌头,丁三儿等人都来和小五子相认。 饭好了,一口大锅熬了一锅粥,里面有一半野菜,粮食少得可怜。 大家一人乘上一碗,都各自找地方喝着,有的坐倒木上,有的席地而坐,还有的蹲在那里喝。 大个子给小五子盛了一碗,小五子摇了摇头没要。看着喝粥的老海山,有些菜叶沾在嘴边的胡子上,小五子一阵心酸,?眼泪差点掉下来。他就猜到了这些人很有可能吃不上饭了,结果比他想象的还要惨。 小五子把自己知道的一些情况给老海山讲了讲,告诉他,北满那边的赵尚志周保中等人都退进苏联境内了,而南满这边,二路军的金成柱在间岛省的边境附近也退进了苏联。而其他队伍竟都被一扫而空。老海山的队伍是少数仅存的抗联?了。 又把老郭的命令向老海山传达了,让他问问大伙的意见。小五子知道,队伍里有很多本地人,都不愿意离开家乡。 又说到绑票的事,老杜家在这一片很有些势力,杜奎还是警署的科长,所以不宜弄僵,要些粮食布匹就行,他家也付得起,得见好就收。 老海山很是欣慰,这孩子果然成长了,长成了自己希望的样子。他们都是拿小五子当自家儿子看的?。 小五子去看了一眼被关着的小少爷,没挨揍,精神状态不错。有些人天生的乐天命,到哪儿都能适应环境。 杜家小少爷叫杜晨,家里有两个钱儿不够他嘚瑟的了,蛟河县城都装不下他,没事儿跑吉林城去看电影去了。这不回来在两家子打尖,一身行头都闪着金光,连马蹬都是银子做的。花钱也没个节制,谁哄他高兴都是一个大洋甩过去。吃个饭挑这挑那,又嫌菜不好吃,又嫌跑堂的伙计长得磕碜。 这条线上的绺子都和他家认识,知道他哥是警察,没人敢动他。可外来的土匪哪知道这些,看他这么能嘚瑟,一点没惯着他,半道就给按住了。 这外来的土匪就是海山营的几个小子,一个是老皮带来的,叫?老球子,一个是山东来的二牛。 这俩小子是出来找粮食的,老球子是胡子出身,一看这就是个肥羊。二牛对地主老财也有天生的恨意,于是小少爷就被请上山了。 小五子辞别了众兄弟,老海山告诉他下次来就不在这个地方了,得换窝子了。不是不信任小五子,而是这是规矩。山上的人都被出卖怕了,对任何人都保持着一定的戒心。 当天回了杜家崴子。到了老杜家,杜老爷领着两个小妾在院门口等着呢。终于见到小五子回来了,马上让进里屋,急得不行了。 小五子还没进屋就说:“杜爷,您别着急,我老叔好着呢,皮儿都没蹭破一块。没挨打,能吃能喝的。”说完掏出一张纸递了过去,那上面写的胡子要的东西。 杜老爷不识字,三姨太,也就是杜晨亲妈接过去给杜老爷念了一遍,大洋五百块,粮食一马车,活猪一口,土布二十匹,等等。 杜老爷笑骂了一句:“妈了个巴子的,跑我这儿来进货来了。给,都给,马上叫人准备。” 小五子说:“那当家的是山东人,不知道名号,但胡子里面有以前?双胜的人,才算对上线。” 杜老爷说:“我就说这老爷岭上的大小绺子不能这么不开面儿呀,果然是外地来的。行,东西不算多,咱家给得起,就是得辛苦你了。” 小五子忙说:“咱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您放心,我保证把老叔全须全尾的给您领回来。” 第二天,东西都准备好了,套上车,装车出发。胡子指定了交易地点,是在老爷岭山里的一处谷地。 小五子领着车队往山里走,来到一个地势险要之处,三面陡坡,一片平地。 大概有几亩地的一大片草坪,进山的路到这里没了,小五子知道到地方了,不一会出来几个人都端着枪,让赶车的人都下车在这儿等着。 小五子跟着胡子进山了,没多长时间,又回来了,赶着马车,车上坐着小少爷。 小少爷杜晨是个话痨,一见小五子就问:“你就是刘小店的侄儿?我爹总在我面前夸你,因为你,我挨过不少揍。我是你老叔,叫声叔听听,叔看你小子救我的份上既往不咎了。” 小五子有些好笑,这小子比自己大两岁却一身孩子气。就说:“老叔你慢点,小心脚下。咱们得赶紧回家,以免夜长梦多。杜爷爷都急出病来了。” 杜晨说:“这帮土匪还挺讲究,没打没骂,就是吃的不好,这两天可把我饿坏了。他们吃的那是啥呀?根本就不是人吃的。” 刚到家,杜二少爷就受到了亲爹的热烈欢迎。 杜老爷还没等杜晨下车呢,上去“叭,叭”就是两个大耳雷子。又加上一个窝心脚,把杜晨踹得满地打滚。 小五子赶紧跳下车,上前拉住了杜老爷。 “杜爷,杜爷,您消消气儿,我老叔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您年岁大了,可千万别生气了。” 杜晨也爬起来跪在了地上,也劝着他爹。 杜老爷别看不识字,家教却很好,他这两个儿子都是极孝顺的。 杜晨在外面驴性八道的,但在他爹面前却不敢炸翅儿。 杜老爷回头对三姨太说:“都是你惯的,明天让他去找他哥,给他找个活儿干,这特么一天天的,都是闲的。” 大家七嘴八舌的,总算把老头哄回去了。晚上杜老爷在家里请小五子喝了顿酒,杜晨也破例允许作陪,喝到半夜才散。 杜老爷打算给小五子一些钱,小五子却没要。 “杜爷,我不缺钱花,您要实在觉得过意不去,不如给我整点子弹呢。” 杜老爷家的炮手都用的盒子炮,这种子弹真不少。于是,杜老爷给小五子弄了个木头匣子,里面装了好几百发子弹。 小五子临走又去了一趟杜奎家,杜奎没在家,小兰却是礼拜天不上学,见到小五子什么也不说,只是拉着他的袖子哭,哭得小五子没着没落的。 听说小五子又要走,大娘也哭,大娘怀着孩子,小五子可不敢让她哭太久。得赶紧哄。小五子拿出一付金耳环和一只金戒指给了大娘,让他留着应个急。又哄了哄小兰,说如果有时间他就会去新京找一找大爷,无论是生是死都要有个准信儿。最后吸了吸鼻子,告别二人,再一次踏上行程。 老爷岭,密营。 临时搭建的马架子,木头都没干,缝隙里还有些墨绿色的松针。 老海山让大个子领人放出十米的警戒,里面只有四个人,老海山,小五子,张国瑞,老皮。 上次在大荒地,被鬼子给端了老窝。明知道是有人告密。但一场仗打下来,跑出来的就这五十几个人,也没法查谁是叛徒。 这次开这个小会目的就是查一查还有没有奸细,以免部队转移时再受损失。 这支队伍很自然地分成两派,以老皮为首的本地派和以张国瑞为首的山东派。两伙人都怀疑对方有人叛变。 老海山也很疑惑,老皮领来的人,好多都是原来的老兄弟,但也说不准就有软骨头呢? 按说张国瑞这些人应该更可靠一些。同样,谁知道他们被俘期间有没有变节的呢? 小五子提出一个计划,让老海山,张国瑞,老皮,各说出几个有嫌疑的人,沾点嫌疑就算。然后这些人由自己领着以探路为名,向北到舒兰与蛟河交界的山区,再向东。 老海山领大部两天后出发向南,?过关门砬子再向东。两边都没发生意外的话,就在敦化的黄泥河会合。 这样即保证了大部安全,又可能揪出潜藏着的叛徒。 老海山看了看老皮张国瑞两人,两人都点头同意,于是当场拍板,就这么办了。 老皮和张国瑞临出去时都拍了拍小五子肩膀,表示认可。 小五子将他从红石赌场抢来的钱都给了老海山,这笔钱可不少,有五六千块。大大缓解了部队的窘迫局面。 老海山下令,让老皮去采购一些生活用品,然后按小五子提出的秘密计划,部队分头转移。 第41章 又见背叛 小五子又当官儿了,这次手下管着六个人,都是年轻的小伙子。 这几个人都是有嫌疑的人。小五子在领大家往前走的时候,也在悄悄地观察他们。 二牛他见过,而且印象很深。他就是在矿山暴动后,伏在尸体上大哭的小伙子。在小五子心底,二牛基本可以排除,因为对鬼子有刻骨铭心仇恨的人是不可能投降鬼子的。 二牛姓牛,大家管他叫二牛是因为他们是哥儿俩一起来的。二牛哭的那个人是他一个村的叔伯哥哥,大家都叫他大牛。 还有个人,也算是认识,因为这个人和街里的王瘸子长得非常像,只是年龄小一些。 小五子一问,果然,他就是王老二。小五子把他哥在千方百计地打听他下落的消息告诉了他。 这小子却说:“我哥那人,这辈子就那么大出息了,他没惹什么祸吧?”言语中满是对自己哥哥的不屑,但又流露出对哥哥的关心。 小五子又悄悄地问过他,在大荒地被鬼子突袭那天,都谁没在现场?王老二告诉他,除了他和二牛,剩下的都没在。 所以,王老二基本也可以排除了。 王老二受怀疑是因为他入队比较晚,没人介绍,只凭一腔热血自己就来投抗联了。 老球子入队时间也不长,不过他是老皮介绍来的,算是有个保人。不过在遇伏的当天,他没在,是接受了老海山命令出去采购粮食去了。 小孟是山东来的,也是参加了矿山暴动的,不过是受了伤,遇伏当天在退抟养伤,也没在。 剩下两个人,一个叫张德禄一个叫张德欣,听名字像哥儿俩,但他们却是一个本地的一个山东的。张德禄也是伤员,和小孟一样都在退抟养伤,而张德欣就是他们养伤的房东。 因为他俩的名字很相像,他俩干脆就连了宗,认作一家子。于是张德欣就跟着加入了队伍。 这六个人正好是本地三人,山东三人,当初老海山可能是为了平衡,每次行动都有意地从两边选人,让他们互相磨合。这就是老球子和二牛一起绑架了杜晨的原因。 小队七个人,竟然有五个识字的。这让小五子很意外,山东来的原来在八路军都上过识字班。都能认几百个字,小五子是自学的,王老二却是真正上过学的。只有老球子和张德欣不识字,这让小五子对他们的怀疑又减了几分。 大家在休息的时候,二牛说:“五子队长,给我们露两手瞧瞧呗,要不队员们都不服气呀!” 小五子笑了,他知道,最不服气的就是二牛,这小子一直觉得小五子才十六岁,一个小屁孩凭什么指挥我这老革命。 但这也恰恰证明二牛心里没鬼。连称呼都是五子队长,流露出对小五子的不尊重。跟老球子截然不同,老球子每次都是叫小五子当家的,对小五子是相当尊重的。王老二却直接叫五子,透着一股亲切,其他几人都是规规矩矩的叫队长,因为这是海山团长的正式任命。 小五子从后腰抽出他的两把盒子炮,笑嘻嘻地对大伙说:“大伙都听着,我给大伙打个样,谁要感觉比我厉害,就来试试。不管是谁,你枪法要比我高,这队长就请你来当。 我说话算数,大伙也都来作个见证。” 大伙都看着他,小五子站在山道中间,闭着眼睛,感受了一下风向,突然有两只家巧儿飞过,小五子瞬间抬手,左右开弓。 “啪啪!”两枪,只见半空中飞翔的鸟被打得跳了一下,才双双掉了下来。 老球子跑过去捡起那两只鸟,一边往回跑一边说:“可惜了,都打烂了,吃不了几口肉。?” 二牛当场被震住了,想了想,自己的枪法一直?都自认为不错,可这种瞬间出枪打移动靶子,还真不行。 二牛还是很光棍的,一挑大姆哥。 “你牛逼,比我厉害,我服气,从今往后认你这个队长。” 其他队员也都被小五子这一手震住了,这枪法绝对不是三天两早晨练出来的。要不然海山团长怎么会任命他这最小的当队长呢? 大家也就都对小五子这个队长唯命是从了。 王老二问:“五子,你在这地方开枪,不怕把鬼子招来吗?” 小五子神秘一笑:“我是故意开的枪,这也算是投石问路了。 他们这伙人,除了小五子,没人知道大部队会走另一条路,他们小队算是个诱饵,看鬼子吃不吃了。 夜间宿营,小五子命令每个人放两小时的哨,从自己开始。 他们走了一整天,都是山路,所以,还在老爷岭山脉中。 小五子把马给老海山了,因为大部队有辎重,更需要马匹。 这七个人都是背着干粮袋,除了弹药,基本没带更多的东西,都是为了行动更快捷。 快天亮的时候,突然传来两声枪响,把大家都吓醒了。 小五子迅速问:“谁在放哨?”张德禄说:“是老球子,他刚接我的班儿。” 小五子检查了一下队员们都没事,就让大家原地戒备,然后招呼二牛向岗哨摸去。 到了放哨的高岗上,发现没人,老球子不知上哪儿去了。 小五子和二牛四下寻找,终于在半里远的一条深沟里发现了一个受了伤的奄奄一息的人。 但这个人却不是老球子,而是他们做梦都想不到的人。这人竟然是应该和大部队走了的皮匠。 小五子忙跳下沟里扶起他,喊了两声老皮叔。 老皮睁开眼,看见小五子笑了笑,伸手拉住他,没让小五子抱起他。 “五子,你一定还没找到叛徒呢吧?别找了。叛徒就是我,你老皮叔。” 老皮咳了两声,缓了缓又说:“大荒地的事儿是我告的密,我在回海山营之前就被策反了。因为他们抓了我两个孩子送新京去了。 我对不起大柜,再没脸去见他了。 老球子是他们派来监视我的。 我赶来是想让他去报信儿的,谁想却遭了他的毒手。 五子,叔求你个事儿,去新京去找找你两个弟弟。”说到这儿,老皮声音几乎是哭出来的。 小五子很震惊,他把小队里的所有人都怀疑了一遍,但绝对没想到叛徒竟然会是海山营的三把手老皮叔,看他中了枪的还在冒着鲜血的胸口一起一伏的,恐怕是没救了。 一想到牺牲的战友们,还是恨不得再给他补上两枪。 也没用他补枪,老皮睁着眼睛,却没了声息。 小五子放开老皮,用手给他合上了眼帘,对老皮的尸体说:“答应你了,一有时间去找找那两个弟弟。” 老皮的两个孩子是双胞胎,就比小五子小一岁,当年在海山营,小五子还真见过,并和他们一齐学习过。 二牛拿走了老皮的驳壳枪和弹药,二人快速回到了营地,小五子通知大伙,急速行军,往回赶。他们是在和老球子抢时间,看谁先找到队伍。 老球子是找日本鬼子,而小五子他们得在日本鬼子来之前通知部队转方向。 至于抓到老球子报仇,只能是找到队伍以后的事了。 时间紧急,小队全速原路返回。比来时要快一些,天还没黑就回到了出发地点,但这里已是人去楼空,大部队已经提前转移了。 小五子知道,不能休息,于是又连夜按队伍行踪追了下去。 小队经过一天一宿的追赶,终于在第二天凌晨赶上了大部队,不过还是晚了一步,部队已经被鬼子团团围在了一个江边小屯子里。 离老远就听到了隆隆的炮声,?小五子越发心急,招乎小队快速靠上去,看能不能给部队撕开一个口子。 小队在树林的掩映下接近了战场。日本人正在向包围圈里放炮,这不是平常步兵的掷弹筒,而是七十毫米步兵炮。 两门大炮轮番向包围圈里倾泻着炮弹,里面的屯子,建筑物被炸得残缺不全,浓烟滚滚,乱石横飞。 鬼子一个炮兵小队十个人,两门炮也就是二十人左右。 小五子迅速制定计划,由二牛和小孟两个枪法好的,在东面开枪吸引敌人注意力,自己和其他三名队员每人三枚手雷,绕向北面,等二牛他们枪声一响时,这十二枚手雷一定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扔出去。 这个突然打击,绝对够小鬼子炮兵喝一壶的。 兵贵神速,自己这边耽误一分钟,老海山他们都会遭受极大的损失。 小五子四个人绕到了地方,能清清楚楚地听见小鬼子的哇啦声,和炮弹出膛的咚咚声。 片刻后, “叭,叭,叭” 二牛的盒子炮响了,然后就是鬼子还击的“叭勾,叭勾。”的三八大盖声。 大家都左手拉弦,右手握着手雷,紧张地看着小五子。 小五子一点头,右手的手雷率先飞了出去,然后迅速抓起第二枚,拉弦,投掷。 然后再投。所有的人都在重复着这个动作 他们藏身的地方是一道天然的沟壑。手雷都甩出去后,大家都伏下身体等待那五秒后的爆炸。 第42章 突围 “轰,轰,轰。”手雷爆开了。 就在小五子他们等待手雷全部炸响以后要起身时,一声更大的爆炸声响起。“轰!”这次爆炸的声音震得小五子他们耳膜生疼,一瞬间啥也听不见了。 原来,有一颗手雷正好扔到了炮弹箱子上,一箱炮弹全部殉爆。 小五子他们再早一秒起身,都会命丧当场。 小五子忍着耳鸣声冲了出去,炮弹那边已经没有活人了,但大炮附近却有几个人还站着。 炮兵都是有操典的,炮弹和大炮摆放的位置不可以过近。 正是这个距离,使操炮的小鬼子躲过一劫。 小队集火射击,小五子左右开弓,叭叭叭叭,本来就被震成了脑震荡的小鬼子们应声倒地。 队员们都赶过来后,小五子下令挨个给鬼子补枪,不能留一个祸害。 这是个高坡,除了能看清被围的屯子外,还能看见鬼子的包围圈,最重要的是还能看见鬼子的临时指挥所。 大炮并没有损坏,小五子叫来二牛,让他看看能用不? 二牛在山东学过操炮,这种步兵炮还是能调能放的。 二牛仔细检查了一遍,发现没有任何问题,就告诉小五子,需要两个人供弹,小五子忙命其他队员找炮弹。 王老二和张德欣在被夷为平地的炮弹箱子附近的土里,又抠出一箱炮弹。 这是个绝好的机会,稍纵即逝。小五子让张德禄,王老二在前面警戒,自己和小孟张德欣全力配合二牛,看能不能用这两门大炮端掉鬼子的指挥所。 二牛迅速回忆了一遍所学的内容,上手很快就把炮摇到了合适的角度,指挥小五子打开炮门,小孟装弹。 然后让所有人都背过身去,张开嘴,捂上耳朵,自己则奋力一拉炮绳。 “轰…!”炮弹远远地飞了出去。 在远处听放炮的声音没那么大呀。这次离的近,所有人都感到浑身一震,多亏了二牛的提示,要不然耳朵都会被震坏。 第一炮没打准,炮弹的落点有些远了,不过方向正确。 二牛又一次摇动摇把,调整炮口。再次装弹,“轰…!”这次又打近了。 指挥部的鬼子们已经感觉不对劲儿了。已经有人向外跑了。 小五子却告诉二牛,别急,沉住气。 二牛已经是满头大汗了,下唇都咬出血了。 这次再仔细调了调炮口,装上弹,再一次拉动炮绳。 “轰…!” 这次没有令人失望,日军的临时指挥所被炸得土崩瓦解,房子一被这一炮瞬间夷为平地。 日本鬼子一下失去了指挥,使正在激战的鬼子们乱作一团。 小五子并没被这小小的胜利冲昏头脑,而是让二牛再接再厉,把那几坨集中的鬼子兵打掉。 这时,已经有日本兵反应过来了,离得较近的小队已经向炮兵阵地冲过来了。 小五子等人都伏在掩体上,架起了鬼子的三八大盖,只留二牛和小孟在打炮。 三八大盖射程远,精准度高,这就是小鬼子普遍枪法都好的原因。 小五子的枪法在这开阔的战场上被发挥得淋漓尽致。 每扣动一次扳机,必有一条鬼子性命被带走。 王老二干脆也不开枪了,全力给小五子压子弹,小五子开完五枪,两个人就换个地方,王老二就递过一把压满子弹的枪。 二牛也没辜负小五子对他的期望,接连三炮,每次都准确地打到鬼子最集中的地方。 但鬼子人太多了,就光是回来抢炮兵阵地的就足有一个中队。 小五子听到了咻咻声,知道这是掷弹筒,自己被这玩意炸过。 所以大喊了一声:“二牛,把炮炸了,我们撤。” 轰,轰,几枚榴弹在身边炸响,他们有炮兵挖的掩体,所以都没受伤, 小五子还是一枪一个地杀着鬼子,这次他重点照顾了鬼子的掷弹兵,把前面几组掷弹兵全给敲掉了。 就在这时,“咻”的一声,还是有一枚榴弹打进了掩体,王老二正在给小五子装弹,“轰”!榴弹在他身后炸开,把他炸得飞了起来,整个人都砸到小五子身上。 小五子扶起他,人已经不行了,整个后背被弹片破坏得血肉模糊。嘴里冒着血沫子,吐出了最后一句话:“别告诉我哥。” 小五子没时间悲痛,只是把他放平,又端起了枪,用子弹发泻自己的怒火。 二牛用手雷炸坏了两门大炮的撞针,和小孟赶了过来加入了阻敌的行列。又来两个好枪手,战场马上发生了新变化。 鬼子也听到了炸炮的声音,这炮兵阵地夺不夺已经没有意义了。所以,在损失了一部分人后,鬼子撤了。 关键时刻,屯子里的人终于冲出来了。小五子在让二牛放炮时就想到了,如果老海山没死的话,以他和小五子的默契一定会在适当的时间冲出包围圈。 首先跑出来的是五匹连在一起,身上缠着沾水棉被的马,后面的车上应该是放了很多硫磺火药之类的易燃物,浓烟滚滚,烈焰冲天。 后面的人,手榴弹开道,然后是一挺歪把子,再后面全是连发的大镜面盒子炮。 在手榴弹轰隆声中,机枪的嗒嗒声和驳壳枪的叭叭声响成一片。 后撤的鬼子被这突然的反击打了个错手不及,立刻组织还击,双方不断有人倒下,枪炮声叫喊声和爆炸声刺激得人热血沸腾。 小五子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领着他的小队由上而下,先是把手里的所有手雷全都扔了出去, 他们在高岗上,手雷掷出去时间正合适,全都在鬼子群里炸开。而鬼子这边除了掷弹筒,手榴弹根本扔不上来。 然后小五子小队冲了下去,手上的驳壳枪不断的收割着人命。鬼子们被这前后夹击,给打崩溃了。一个中队的鬼子,竟被打掉了一多半,剩下的向两侧溃?败而去。 屯里的队伍终于靠过来了,小五子一眼就看到了大个子背着的老海山,心里咯噔一下。嘴里念念有词的,向来不信鬼神的他正在祈求?满天的神佛保佑,老海山可不能再有个三长两短了。 那样的话,这支队伍失去了主心骨,就离溃散不远了。 另外,小五子自己都没意识到,至从见到老海山后,自己心底是拿他当爹看的,他不想再失去一个爹了。 队伍全都上了高岗,张国瑞清点了一下人数,不算小五子这五个人,冲出来的连受伤的都算一共二十七个,这一场突围竟损失了一半人。不过好消息是,骨干成员没怎么损失,这就能给将来扩大队伍带来很大的方便。 小五子帮大个子放下老海山,发现他还活着,只是后背上中了几片弹片,一片血肉模糊。 这儿不能停,张国瑞迅速组织人全体向大山深处转移,小五子则把他们手里的手雷全都留下来,并留下了歪把子机枪和一些弹药。 他小队一共剩五个人,他打算利用有利地型,再阻击一下敌人,给大伙争取一个逃出去的时间。 张国瑞留下了王家孝和另一个山东来的,协助小五子他们打阻击。大个子再次背起仍然在昏迷中的老海山,众人撤向山里。 王家孝是小五子老熟人,另一个人和二牛小孟也都熟悉,小五子也没客气,直接下命令,七个人分别占据有利地形,把鬼子炮兵原来的掩体又加固了一下。小孟在左边架起歪把子机枪,张德禄给他供弹。小五子领其他队员在右边,两边形成一个交叉火力。 这个高岗是最适合防守的,这个距离手雷扔出去,加上滚落的时间,刚刚好五秒。山下的鬼子没有炮只能干瞪眼,等着挨炸。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这种心弦紧崩的感觉是最折磨人的,所有人都感觉时间像停止了一样,每一秒钟都那样漫长。 二牛那种莽撞的性格,恨不得马上冲下山去,和敌人杀个痛快。 山下的鬼子兵却并没有攻上来,可能是指挥部被打掉的原因,也可能是觉得没有了大炮再进攻,而且是仰攻,损失会很大,得不偿失。 总之,小五子已经做好准备的一场血战并没有发生,小鬼子撤了,有秩序地交替掩护着撤退了。 小队所有人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小五子他们一天一宿没吃没睡?,又打了一场大仗,已经是精疲力尽了,这一放松下来,所有人都躺在了地上,一动都不想动了。 小五子他们几个人就在这硝烟弥漫的战场上睡着了,王家孝和山东来的?元福看他们都很疲惫,也就没叫醒他们,而是持枪爬上高岗给他们放哨。 小五子醒来时已经是下午三四点钟了,他们都是被饿醒的。在他们睡着的时候,王家孝和元福两人做了很多事,先是收集了鬼子炮兵阵地上鬼子的武器装备,就连小鬼子的急救包都收集了两个,对他们来说,这可都是宝贝。 然后,把小鬼子的午餐肉罐头打开一个,和他们身上的干粮放一起,用鬼子的钢盔熬了些粥,等着小五子他们醒来。 第43章 寻医 大伙都醒了,一起喝粥,没有筷子勺子,一人捧过钢盔喝上一大口再传给下一个人。没人考虑卫生不卫生,战场上没有那么多的说道,生死都不顾了,谁还会在意这些小事? 天色将晚,小队收拾行装,起身去追赶大部队。 等追进深山后,到达新营地时,夜已经深了。 日本鬼子是不敢贸然追进山里的,这些年仗打得多,双方都已总结了一些宝贵经验,强大的日本关东军也知道什么时候该上什么时候不该上。 再见到老海山时,他已经醒了,身上的伤已经草草包扎上了,只是止住了血,背上好几片弹片都没有拔出。 因为没人敢动,都怕一但拔出弹片,可能会血流不止,那样反到把团长害死。 老海山很是虚弱,嘴唇都发白了,胸口一起一伏的像拉风箱。见小五子回来了,吃力地抬起手招呼小五子过去。 小五子蹲在床头,皱眉看着这个曾经铁打一般的汉子,如今弱得来阵风都能吹倒。不由的心里一阵阵隐隐作痛。 老海山用那布满老茧的大手摸了摸小五子的头发。 “咋了,咳,咳,怕我死了? 没事,咳咳咳,你海山叔没那么容易死。” 这时小五子已是热泪满脸,抓住他的手说:“都伤成这样了,就别说话了,先好好休息,咱们再想办法制敌。不着急,咱有的是时间和他们耗。” 老海山吃力地摇了摇头,对张国瑞说:“国瑞,队伍交给你了,一定要把大伙带出去,给抗联留个火种。” 张国瑞也说:“团长,你放心,队伍一定给你带到安全地带,等你养好伤,我还你个生龙活虎的抗联队伍。 我打算趁鬼子没反应过来跟在他们后面向他们撤离的方向走,然后向东,去找一找那支队伍。” 小五子和老海山都在心里合计了一下,都认为这计划虽然冒险,但却是一条置死地而后生的办法。 小五子对张国瑞说:“张大哥,我不跟你们走了,海山叔这儿怎么都需要个人照顾,我留下吧,联络地点,联络暗号我一会写给你。地头不熟可以问荣平大哥,他也算是那一片的熟客了。” 大个子端了碗汤药进来,扶起老海山,给他喂了几口。 他听见了小五子的话,也说:“本来,我打算留下的,既然你这么说了,咱哥俩谁走谁留都一样,二当家,我跟你走。” 最后,张国瑞又留下了二牛,然后带队连夜出发了,向鬼子撤离的方向而去。 清晨,山雾弥漫,小五子出去了一趟,不一会,回来时手里提拉个兔子,已经被他敲死了。二牛很惊讶,这小子年龄比自己还小两岁,竟然啥都会,干啥都有一手。不禁收起了开始的傲气,和小五子诚心诚意交往起来,这也算是惺惺相惜了吧? 二牛十八岁,个头跟小五子差不多,身子却比小五子粗了一圈,典型的山东大汉。小时候在山东老家练过几天武把操,在家乡摔跤打架从来没遇见过对手,所以初见小五子时才对他很是不服。这几天接触才发现,小五子和他一样身手灵活,但最关键的是,这小子脑子也特别灵活,这点就比自己强。人都有惰性,身边有脑子好使的人,一般都会习惯性的听他的,只因为自己懒得去琢磨。 小五子和二牛的性格有点相似,又都是年轻人,很快就打成一片了。 二牛背起老海山,三个人也从另一条小路下了山,在一个无人江湾的打渔窝棚里住了下来。张国瑞走时给他们留了些粮食和钱。主要是老海山治伤可能会用很多钱,张国瑞塞给了小五子一千多块。 三人安定下来后,小五子让二牛照看点老海山,而他自己决定下山去找一找大夫。 小五子悄悄潜回了杜家崴子,去找了杜老爷,问他有没有能治红伤的大夫。 杜老爷想了想说:“还真有,你顺江下去,炮手沟有个叫穆保的老大夫,专治跌打损伤,这几年老了,把家业都传给儿子了,自己在江边养老。你去找找看,兴许还活着呢。” 小五子是个行动派,当天就去了炮手沟,万幸,老大夫还活着,而且身体倍儿棒,眼光锐利。 都说人老奸,马老滑,兔子老了镶金牙。老大夫穆保八十岁了,已经成精了。人家一打眼就看出了小五子身份,都没用小五子多说,收拾了一下,背起药箱就说:“走吧,病人在哪儿呢?离这远不远?”把小五子准备了一路的话都堵在了肚子里。 小五子怕路远老大夫走不动,就给他顾了辆驴车,?走了一上午,才到了他们的临时住所-打渔的窝棚。 下车二话没说,先解开了老海山身上缠着的绷带,看了看伤势,?然后也愁眉不展地在那琢磨。 小五子慌了,看这架势是治不了啊,连他都没办法了那不是死定了吗??老大夫也看出来他的紧张,告诉他:“死不了,在我手里还从来没治死过人呢。” 语气异常笃定,这让小五子一颗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老大夫让他们扶着老海山出来,在外面光线好的地方搭了个临时床铺,老海山俯卧在上面,浑身脱得赤条条的。 秋老虎还是很热的,也不用担心着凉。老大夫给他身上扎了很多银针,是止疼止血的。 小五子和二牛还头一回见到这神乎其技的医术,张开的嘴半天没合上。 然后老大夫用镊子在老海山背上拔出了三片大小不一的弹片,用火烤热了他带来的膏药,给那几个伤口敷上。 回头对小五子说:“还有一片太深了,伤到了脏腑,我这儿没有能取出来的家伙事儿,你们最好把病人送到吉林或新京去,那里的大医院才有条件做手术。如果不拿出来到也死不了,不过可能会短寿十年,命能保住,只是这辈子得咳嗽个没完。让他抽点大烟吧,那能止疼。” 也没什么好办法了,小五子对老大夫千恩万谢,拿出五十块钱给他。谁成想老头一晃脑袋,收拾东西就走了,临走说:“伤没治利索,老头子没脸拿你们的钱。快去找医院吧,越早治疗将来好得越快,而且不会留病根儿。” 吉林城不能去,因为离这里太近了,很容易被人从伤势上猜到身份,而且也没有可靠的人接应。 新京到是可以考虑,小五子脑中闪过纪华的影子,也不知道这个农夫能不能靠得住。 老大夫的扎针技术真不是盖的,整个过程老海山竟没感觉到疼痛。老大夫说的话他也全听见了。 大夫走后,二牛和小五子扶起了他,帮他穿上衣服。小五子就把想法对他说了,新京离?这儿可不近乎,得有四五百里。另外,不光是距离的问题,交通工具都没法解决,火车没有身份证明上不去,水路鬼子在吉林上游有巡江快艇,也没法走,只能翻山走山路,连大路都没法走。 老海山说:“咱们去奉天吧,那边我有熟人,反正是走远道,还不如找个可靠的地方,新京那边也不保险。” 老海山又休养了两天,感觉能走了。小五子去下边的屯子买了一条船,三个人一条船划向松花江上游,这是小五子今年第三次走这条水路了。 他们打算走水路到桦甸,然后走陆路去朝阳镇。那儿有老海山的熟人,大概能给他们弄些证件。然后就能上火车了,从煤河口有一条铁路是往奉天去的。过江口时,小五子向西望了望,那边是常山,有王喜李贞两口子照顾着小丫蛋。小五子决定这次就不去打扰他们了,让他们安安稳稳的潜伏下去吧。 水路又稳又快,虽然是逆流而上,因为江水很大,划船还是不太费力的。 老海山还是总在咳嗽,有时痰中都有血,二牛说:“团长,你喝口水吧?”小五子才发现二牛一直没改称呼。 山东来的原来都是正牌八路军,军队里的习惯一时半会改不过来,对长官的称呼都是阶级分明的。海山营队员对老海山的称呼就比较乱,老队员都称呼大柜,大哥,也有叫大当家的,小五子直接叫叔,只有山东来的都称呼团长。 小五子说:“我们马上要扮成老百姓,称呼一定要改一改,最好形成习惯,以免关键时候暴露,要不你和我一样叫叔吧??” 老海山也点头认可,二牛说:“要不我?也跟老队员一样叫大哥吧?”一边笑嘻嘻地看小五子。小五子这才反应过来,这小子在占自己便宜,抬腿踢了他一脚,二牛伸手挡开。二人在船上闹成一团,弄得小船直晃,老海山却笑意满脸。 第44章 道门儿 正行船时,远处传来几声枪响,由远及近。几个人都是打老了仗的,都听出了是手枪,而且还是小型手枪的声音。三个人马上伏低身体,划船靠向岸边。 如果是平常老百姓,一定是划向远离枪声的对岸,可这三个人却不是怕事儿的人。最起码也要看看是怎么回事儿。 小船在江边一片柳毛子丛里靠了岸,小五子对二牛说,你照看着海山叔,我去侦查一下。跳下船趟着浅水向岸边的土岗悄悄潜过去。 等他走远,老海山对二牛说你从另一边绕过去,照应他一下,不用管我,我虽然伤着,枪法却没扔下。说罢掏出枪来打开保险,朝二牛点点头。 二牛应下,也下船轻轻地绕了过去。 一个人踉踉跄跄地跑过来,显然是受了枪伤,过一个土沟时直接一头栽了下去,滚出老远。 小五子伏在一片蒿子丛里,离那人不出五十米,这才看清那竟是个女人,女人大概三十多岁,长得并不好看,颧骨很高,?皮肤黝黑。 她接下来的操作却把小五子看傻了,他先是从怀里掏出个什么东西塞进嘴里,然后直着脖子很费力地吞了下去,再然后,她把自己的上衣撕开,露出雪白的胸脯,躺在地上装死。 她装得很像,小五子如果不是亲眼看着,都以为那是个已经死了的人呢。 不过她为什么要撕衣服呢,把小五子看得面红耳赤。 追过来的人有三个,呈扇形围过来,手里都端着枪,全是小手枪。 三个人还是比较警惕的,靠近以后,两个人持枪警戒,一个人走了过去,手先伸出去抓了一把女人的胸,一边还说着:“师姐,你不是装的吧?” 那女人没动,那小子在女人胸上使劲拧了一把,女人还没动,直到那小子放下了戒心打算摸摸女人颈上的脉搏时,女人突然暴起,手里不知怎么变出一把刀来,刀尖直接顶在那小子咽喉上,手上用力,锋利的尖刃已经刺破了外皮渗出血来。 女人的左手紧紧抓住那小子的右手腕,因为那只手里拿着枪呢。 女人厉声喊:“把枪放下,要不然我捅死他,看你们教主能饶了你们不?” 另两个人并没放下枪,一个人把枪抬起来枪口向上,对女人说:“师姐,都到这份上了,咱也别兜圈子了,直说吧,你把东西给我,我们放你走,往后大路朝天,各走半边,谁也不认识谁,怎么样?” 师姐轻蔑地一笑,“小犊子,你少跟我扯,你们都投靠日本人了,东西给你,你知道会出多大事儿吗?你们今天不放我走,我就和他一起死,你们教主死了亲弟弟,你俩也落不着好。” 小犊子忙说:“师姐,你误会了,我们没投靠日本人,师父说你手里的东西很重要,这才打发我们追回来。” 师姐却说:“没投靠日本人你们哪来的钱买枪?你不知道教里的账目一直都是我管着的吗?” 事情好像僵住了,双方都不吐口,这时,被刀顶住的小子却突然发起狠来,也像变戏法一样,左手一转,变出一把刀来,一刀捅进女人的小腹。 女人中刀后却激发了凶性,并没有疼得倒下,而是忍着致命的疼痛,手中的刀迅速向前一刺,再一刺。从对方脖子里喷出的鲜血喷了她一头一脸。 两个人都没有倒下,而是同时拔刀再捅。这次双方的刀都刺进了对方胸膛。然后,就这么互相支撑着不动了。 这是在短短的两秒钟内发生的事,其他两人都愣住了,包括偷偷观察的小五子和二牛。 那个叫小犊子的这时刚想要去动这两个人,“砰”。小五子的枪响了,正打在小犊子拿枪的手背上,手上的指骨至少断了两根,手枪掉到地上。?小五子正打算开枪打另一个人时,“砰”。又一声枪响,另一个人被二牛一枪揭了天灵盖,仰头栽倒。 小犊子立马跪在地上,不顾手上的疼痛大声求饶:“三老四少,三老四少,孩子不懂事,冒犯了各位神仙,求您大人有大量,饶孩子一条狗命吧?” 小五子拎枪走过去,却见小犊子闭着眼,嘴里不停的求饶。 二牛也端枪走过来,先是捡起了他杀掉那人的手枪,那是一把?俄国的左轮手枪。 小五子在小犊子面前站住,低声说:“有几句话问问你,你要是回答的让我满意,你这条命就算保住了。” 小犊子立马回答:“您问,孩子一定竹筒倒豆子,知无不言。” “你们是哪个道门儿的?”第一句话就问得小犊子一愣,不过他还是如实回答了:“我们道门称清风道,教主姓黄。” “你们师姐拿了什么东西,为什么追杀她?” 小犊子略犹豫了一下,又答:“前天,师姐的老相好从奉天来,被日本人追杀,挨了两枪,到我们这儿时候都不行了,给我师姐一个东西,说很重要,日本人在追这东西,说实话我到现在都没见过这是什么东西。后来师姐的相好就死在这儿了。 这几天,我师父正在和政府的官员在谈招安的事,把我们都归化到保安军里。正好听日本人说了他们在通辑一个人,这个人大概是重庆政府的蓝衣社的,偷走了日本人的重要情报,而他们要抓的人就是师姐的相好,?我师姐大概也是蓝衣社的。师父当天打算扣下师姐,把情报交上去就是大功一件,将来我们也能在新队伍里抬起头来。可是当天就有人给师姐通风报信,师姐连夜就跑了,我们这才追过来。” 来龙去脉基本已经清楚了,小五子又问了一句,“你师姐为什么要脱衣服??” “因为师姐知道,老三最好色,他一定会猴急地去查看,老三是我师父的亲弟弟,他死了,师父一定不会饶了我们。” 小五子蹲了下来,把拎着的枪关上保险平放到地上。 “最后问一句,你的刀藏在哪儿了?我给你个机会,你要是从我这儿过去,就算是逃出生天了。” 小犊子跪在地上一个劲儿地磕头,鼻涕一把泪一把地连说不敢,小眼睛却悄悄地用余光观察小五子。 于是,小五子就给了他一个机会,把头转向二牛,二牛正在捡起老三掉到地上的手枪,那是一把崭新的枪牌撸子,在手枪界可是大大有名的神枪。 小犊子双脚一蹬地,整个身体在空中平着就窜了过来,这没几年功夫练不出来。接近小五子时,左手也是一转,多出一把刀来,只要往小五子颈上一划,他就有信心逃走。 可是,当他的刀递出去后,却划在了枪管上发出“叮”的一响。小五子左手的枪已经对准了他,但并没有开枪。一直到小犊子落在地上也没有开枪,只是一直指着他脑袋。 小犊子也是个狠人,爬起来,说了一句:“我技不如人,我认栽。”说罢,左手的刀在自己的颈动脉上一划,鲜血飙飞,像呲水枪一样呲出了丝丝的风声,然后才轰然倒地。 小五子很是感慨,这道门儿的人怎么都这么硬气?实际上,小五子并没想杀他。 这些年,关东大地上出现了很多会道门儿,千奇百怪,层出不穷。大多数会道门都是借这个乱世敛财。但有一些却是抗日的,如红枪会,大刀会。 各道门的人员也是良莠不齐,什么人都有,但他们都各有绝活儿,一般都密不外传。 像今天这几个人出刀的手法就很绝,没防备的人一定会被打个措手不及,关键时候这就是保命的绝招。 小五子就是想试试自己的身手能不能敌挡江湖好手的绝招。 小五子去将已经死去了的,还在互相支撑着站着的两个人分开。他们都是用刀的高手,最后一刀都正中对方心脏,所以他们都是有意和对方同归于尽的。 道门的人脑子都有问题,都很轴,把生死都不当回事儿,小五子是打心底对他们有些恐惧,并不想和这些人打交道。 后面传来老海山的脚步声,问了一句:“咋个情况?”把二牛他俩吓了一跳。 小五子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讲了一遍,老海山让他俩马上把那女人肚子剖开,拿出情报马上走,以免夜长梦多。 老海山是个合格的领导者,办事干脆利索,从不拖泥带水。这一点很合小五子胃口,所以很愿意在他手下干活。 不过脏活谁也不爱干,没办法,老海山的话就是命令,小五子忍着恶心,在那女人的胃里掏出了她吞下去的蜡丸,看得二牛直咧嘴。 三人打扫战场,收拢武器,把四具尸体都抛进江里,?然后继续划船向南。 小五子在划船,二牛却在旁边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把小五子看毛了,就问他:“你瞅啥?” 二牛神秘地一笑,然后说:“你小五子也有犯错的时候啊?我以为永远都看不到你出错呢。” 小五子瞪了他一眼,“我犯什么错了?”二牛说:“你最后为什么引诱?那个人用刀捅你?明明可以一枪解决的,你在冒险,在逞能,用你的话就是嘚瑟。连长说这叫个人英雄主义,要不得。”他口中的连长是张国瑞。 第45章 老球子 小五子偷偷瞄了一眼老海山,又转过来狠狠瞪了一眼二牛,却并没有分辨。因为他知道,二牛说的都是事实,他怕老海山批评他。 老海山最终还是说了一句“下不为例。”?算是放过了小五子。 老海山捏开蜡丸,发现里面是一卷非常小的,已经冲洗出来的胶卷,太小了,根本看不清上面有什么,只能等有放大镜才能看清。不过那女人玩了命保护的情报,肯定是非常重要的。 得了三把枪,二牛有些兴奋,那两把俄制的左轮是旧枪,可有可无,可是老三的枪却是全新的勃朗宁m1900,这可是手枪里数一数二的名枪。而且还在老三兜里找到一个八发的弹夹。可见这个教主亲弟弟是多么受宠了。小五子却留下了那女人的匕首,发现她们手腕上都有个护腕,是专门隐藏匕首的。 小五子和二牛奋力划船,三人渐渐远离了这是非之地。 …… 到辉发河口时,小五子又向东望了望,那里还有个惦记的人呢,也不知道大龙一家三口怎么样了,小五子是真心希望他们能好好活着。 如果他能平静地生活下去,这也算给抗联留下了火种,小五子坚信,总有将侵略者赶出家乡的那么一天。 三人到了桦甸,小五子先是给他们仨人都换了套叶子,他可太知道换身衣服的重要性了。 老海山一身长衫,外面又套了个皮制的马褂。?戴了顶礼帽,看上去不再像老农了,当然也不像土匪。马上八月十五了,天气有点凉了,小五子和二牛都换了身夹袄。二牛是过惯了苦日子的,冷不丁穿了身新衣裳美得走路都顺拐。老海山肺子受了伤,经常咳血,所以这一阵子都没抽烟,不过烟袋却被二牛别在了腰间,没事就嘬两口。 二牛从山东来时并不会抽烟,前一阵子天天和老球子在一起,老球子没事就给他烟抽。还说,大老爷们哪有不抽烟的??夏天抽烟还能熏蚊子。 就这么一来二去就学会了,没烟的时候也会找些干树叶子塞烟袋锅里过过瘾。 小五子给他也买了一把烟叶,又去药?铺抓了一些药,药方是老大夫穆保开的。最后花一百块买了一两高价烟土。这是给老海山吃的,因为鸦片能止咳。 最后,买了一支放大镜,这是准备看情报用的。这一通花了二百多块,小五子手里的钱不太多了,真到了奉天,光是给老海山治病就得用不少钱,小五子在心里暗暗想着办法,表面却并没露出来。 大车店,这个季节正是收山货的时节,走南闯北的老客们都会落脚在大车店里,这里就不单单是旅馆了,而是集旅店,饭店,茶馆于一身的生意场了。所以人来人往的很是热闹。 小五子三人已经好几天没睡个安稳觉了,一直都是吃住在船上,这回可得踏踏实实地睡一觉了。 安顿好老海山后,小五子坐在大通铺上,把那一小块大烟膏子用手搓成绿豆大小的小颗粒。这是个细活儿,不能着急,一旦量大了,可是要出人命的。 二牛突然跑进来,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然后在小五子面前扶着膝盖大口喘气。 小五子抬头刚要告诉他别急,可听到他下一句话却惊呆了。 二牛指着外面说:“老,老,老球子。”小五子放下东西站起来问:“你没看错吧?” 二牛说:“我前一阵子天天和他在一起,听脚步声我都能认出他来,不可能看错,扒了皮我能认出他骨头。” 小五子跟二牛出来,远远地看见了穿着警服的老球子,小五子让二牛回去,因为二牛是个大块头,很是显眼。小五子自己则找了个破草帽戴脑袋上,远远地跟着,一直跟到傍晚,老球子回了家,小五子记住了他住的地方,这才悄悄溜回大车店。 三人晚上商量了一下,决定明早就走,先把老海山送走,送到安全的地方,小五子和二牛再潜回来,一定要解决掉这个给大家带来偌大伤害的仇人。 老海山也没拦着他们,自己的队伍从二百多号人打到二十多号人,都是因为老球子和皮匠,他要是伤不重,一定会亲自做计划除掉这个祸害。 实际上,三人里枪法最好的不是小五子,而是老海山。老海山也知道,以自己目前的情况,最好别给他俩行动上带来拖累。所以就听从了小五子的计划,三人走山路离开了桦甸县城。 老球子姓仇,这个字发球的音,所以都叫他老球子。 老球子完成了一次卧底任务立功了,上面给他放了假,允许他回家一趟,其实大家都明白,这是出去避一避风头。他去抗匪里卧底半年,最后跑出来报告了抗匪的具体位置,但这一仗并没有完美收官。 日本人出动了三个中队,五六百号人,两门九二步兵炮,都没有拿下五六十人的抗匪。而且被人打了个突袭战,突围而去。 而日本人这边损失惨重,指挥官战死,大炮被炸。一场仗下来竟伤亡二百来个人。 所以,没人提他立下的功劳,他自己也知道,让逃出包围圈的抗匪找到他,后果是不堪设想的。 他回到老家桦甸后,很是低调地做人,没事从不上街,老老实实地待在家里。 这天,他老婆让他去买点细粮,他是警察,有权利买些细粮。在街上,他看到了个很意外的人,那是小五子,他们探路小队十六岁的队长。他知道,这小子身手不凡,原来在杨靖宇身边混哩。 老球子迅速低头转身,心脏跳得飞快,仿佛要跳出腔子了。他不敢让小五子看见他,他一个警察却被抗匪吓得不敢抬头。用余光见小五子没注意他,转身悄悄地溜了。 老球子回家愁眉不展地纠结了一天,最后决定,去他妈的,不管了,就当没看着。 自己刚刚立了这么大的功劳,却没得着一点实惠。哪怕是赏点钱也行啊!可是就这么不声不响地撂这儿了。 如果再去举报,万一抓不到小五子,自己可就危险了,这儿可是自己的家呀。为这帮鳖犊子玩命,犯不上。 可是到晚上,警署的同事来找他了,说是发现了抗匪,出动一个行动队,六个人去抓捕。希望他也去,因为他对抗匪比较熟悉。 没办法,老球子把身上捆扎利索,盒子炮里压满了子弹,他并没穿警服,而是穿着普通老百姓的衣服,跟着队伍出发了。 到了地方,他才发现,这已经远离了城里,马上就进山了,这里有个茅草房,后面是一片柞树林子。一伙人围了上去, 都端起了枪,小心翼翼地探着路。 老球子突然有一种奇怪的想法,这会不会是个陷阱? 于是他越走越慢,最终,别人都到了房子外了,而他却离房子至少三十步开外。 屋里的灯突然灭了。然后就是乒乒乓乓的枪声大作,这屋里绝对不止一个人。因为几乎同时这边有两个人中枪。其他人都在对着屋子的门窗开枪。中了枪的人倒在地上高声惨叫。 而老球子,在屋里灯刚刚熄灭时就卧到了地上,盒子炮放平指向前方,却并没有开枪。 他想看看这屋里到底是什么人?是不是白天看到的小五子。 领队和另一个队员实际上已经站在靠墙的位置上了,他们掏出两枚手榴弹,拉着引线,等了两秒,顺窗口扔了进去。 窗户上糊的窗纸早被两方的枪打得千疮百孔,手榴弹没遇到任何阻力,直接就飞了进去。 “轰,轰。”手榴弹响了,从窗口门口冒出一股股黑烟。 队长把门“咣”的一脚踹开,却并没有进去,而是又等了一会,确定里面的人没了动静,这才端枪进屋。 老球子这才跟了上来,进屋后,发现屋里已经被爆炸破坏得一塌糊涂。 屋里有两个人,身上脸上全是土,一个显然已经死了,因为肚子都被炸开了,花花绿绿的肠子淌了一地。 另一个半边脸的脸皮被揭开了,队长上去摸了摸还有脉搏,于是命手下找绳子捆上,抬出去。 老球子仔细地辨认了一下,这两个人都不认识,不是他想像的小五子,他却松了一口气,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替敌人担心。 这边两个队员却是一死一伤,队长命人将受伤的简单包扎了一下,在这茅草屋里也没搜到什重要东西,只有两个人用的水连珠步枪,而且还是破旧不堪的。 但这已经足够向上级报功的了,队长心情很好,大手一挥,收队。老球子去一里外的屯子里征用了一挂马车,拉上抗匪尸体,和这边阵亡了和受伤的队员,大家兴高采烈地打道回府。 第46章 打猎 当晚,队长就找了个有名的大馆子安排了他们这些人一顿。 酒桌上,许诺了很多升官发财的空头支票。 老球子却没喝酒,他也不信这队长的胡说八道。酒席散后,他也没去送那些喝多了的人,而是自己悄悄地走回家。 他家在县城边缘,眼看着就进山了,就在走到一段偏僻的小路上时,老球子看见了前方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平端着盒子炮指着他,而他的枪还没有拔出枪套呢。 老球子已经预料到了,小五子可能随时出现。他在家仔细琢磨了一天,就猜到了,小五子并不是没看见他,而是故意在他眼前露面,故意让他看见,这样,自己就会自乱阵脚,就可能会出昏招。 他已经很小心了,可这次是出任务没办法,而且他以为抓捕的人有可能就是小五子一伙人。 老球子双手举起,慢慢停下。 “当家的,怎么到这儿来了?不是专门找我的吧?” 小五子伸手从老球子枪套里拿出了他的盒子炮,然后说:“你的家,我可不敢当,你的当家是日本人。我这次就是专门来找你的,别想着反抗,你知道我小五子的枪法。” 老球子点点头说:“当家的,你我各为其主,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有啥话问吧?我知道的都不瞒着你。看在兄弟一场的份上,给哥哥一个痛快的。” 然后又说:“我烟瘾大,临走抽口烟,可以吧?”看小五子点了点头就从上衣兜里掏出烟卷,划着火柴点燃。吸了一大口,然后趁小五子不注意,突然把香烟弹向小五子面门,小五子早就防备着他这一着呢,一偏头躲了过去,可老球子身体已经窜了出去。小五子抬起枪,却没扣下扳机。 老球子刚跑出几步,就被一只大脚当胸给踹了回来。二牛就在他后面等他半天了,二牛看着趴在地上呕吐的老球子,心里有一丝不舒服,这毕竟是曾经形影不离的好兄弟呀! 小五子蹲了下来问:“为什么要杀老皮叔?”老球子翻了个身?干脆躺在了地上,回答:“不是我想杀他,是他想杀我。他可能良心发现了,也可能是豁出去了,后悔投降我们了。 他知道在队伍里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他的底细,于是就悄悄潜回来,以让我去报信的名义,诓我出去,是想解决掉我。我死了,再没人知道他曾经投降过,他依然还是海山营的三当家。 只不过我发现了他的企图,下手比他快而已。” 小五子这时在心里已经把事情的每一个细节都对照了一遍,发现他没说谎,这就能对得上了。 小五子又问:“还有什么遗憾没有?兄弟一场,我们能帮你解决。”老球子笑了,回头看着二牛说:“二牛兄弟,咱们下辈子作真正兄弟吧,求兄弟赏哥个全尸吧?” 小五子和二牛真的没有动刀枪,而是用腿绑把老球子绞死在一棵碗口粗的小杨树上。 当老球子断了气儿后,小哥俩把他的尸体顺在了路边的土沟里,在沟边踹下一些浮土草草盖住了事。 二人连夜出发,向老海山藏身之所而去。等到的地方时,已经是后半夜四点多了,天都快亮了。 二牛在路上问小五子:“怎么报了仇,心里却没感觉痛快,反而还有点不舒服呢?”小五子想了想回道:“可能这些日子你天天跟他混在一起,早已经把他当兄弟了。老球子这人虽然是敌人,但为人处事还是挑不出毛病的。” 多彩的秋天,早晚已经很凉了,得穿棉衣了,可是一到中午,阳光充足的时候又热起来了,热得恨不得像夏天一样光着膀子。 三人爬上山,累得满身满脸都是汗水,靠近山脊的阳坡有一棵硕大的梨树,就是东北常见的丘子梨,东北人冬天都把这种梨冻上,然后用凉水缓着吃。 这种梨很酸,熟透了却非常甜,但从成熟到掉落到地上只有短短的十来天。所以人们对它的印象永远都停留在酸得掉牙?的情景里,哪怕只要想起它,都会两个腮帮子直冒酸水。 小五子和二牛就在地上捡熟了还没烂掉的果子吃,小五子给靠在树根下不断咳嗽的老海山递过去几个梨子,这东西能压咳嗽。 二牛发现了一堆梨,大概有十来个,好像有人刻意码在一起的,个个都是熟透了却还没烂的。 他像捡着宝了一样大呼小叫的喊小五子过去,小五子一脸坏笑地摇了摇头,却掏出枪来,看向四周。 老海山喘匀了气儿,说了句:“没事儿,一看那就是凉的,估计是前两天留下的。?” 二牛一边吃着梨一边莫名其妙地看着这两个人,他俩说的话怎么听不懂呢? 二牛吃的梨很甜,比刚才在地上捡的都甜。他给小五子小五子却不吃,还笑嘻嘻地看着他。 老海山这才对二牛说:“你捡的那堆梨是黑瞎子拉出来的屎,黑瞎子吃梨经常是整个吞下肚的,所以拉出来也是整个的,不过那?梨是真甜,我也吃过。” 二牛瞪大了眼睛,手拿着梨还停留在嘴边,嘴张着,嘴里的梨不知是该咽下去还是吐出来。转头看小五子,小五子笑着说:“吃吧,没事,我也吃过,就是听着犯膈应,其实吃了啥事都没有,还挺好吃。” 二牛最终还是吐出了嘴里的东西,扔掉了手里珍宝一样捧着的梨。 三人是沿着辉发河向西走的,在这地方翻山是因为河水到了这儿拐了两个回弯,所以翻山会少走一些弯路,这个地方的名字就叫王八脖子。 已经离开桦甸三天了,估计已经到了辉南县境内了,他们这次的目的就是朝阳镇。因为那里有老海山要找的人。 他们这些天用放大镜仔仔细细地看了那个小胶卷,可是没用,因为那上面拍的是一些日语的文件。这仨人虽然都识字却没有一个懂日文的。只能是找到懂日文的人再说了。 小五子脑海里不禁跳出几个人来,云姐,还有她的未婚夫金良可都是懂日文的。哎,云姐叛变了,可能被除掉了,金良是个好朋友,不过没了云姐他还会不会搭理自己? 下山的时候,二牛说你们先走,我得去拉泡屎,一边说一边钻进树丛里。 小五子在后面笑话他:“都是大老爷们,你怕啥?你那点东西谁没有哇?” 俩人却并没着急走,而是在这山坡上坐着等他,因为在这深山野地里经常有黑瞎子野猪等大野兽出没,有的地方还有老虎呢。 过了一会,他们的担心成了现实, 二牛从树丛里提着裤子跑出来,虽然提着裤子但跑得很快。 小五子往后一看才发现后面跟来一头野猪,很大的一头泡卵子,得有三百来斤,跟在二牛后面飞奔,跑得比二牛还快。 眼看就要追上了,小五子一指旁边的大石头,二牛心领神会,拐了个急弯,上前第一脚踏在石头上一蹬,借着反作用力下一脚蹬在旁边的树干上,向上一窜,下一步就登上了一人多高的大石头。 后边的野猪也冲了过来,它冲不上大石头,但还是不算完,回头一嘴巴子几乎把那棵小树抽倒。 二牛伏在大石头上大口喘气,这边小五子已经瞄准了,“砰。”一声枪响,那头野猪怪叫一声,掉头就跑,和来时一样飞奔而去,好像并没有受伤。 小五子愣住了,连大石头上的二牛也愣住了,以小五子的枪法,这么近的距离怎么可能打不中? 老海山咳嗽着走过来,让小五子跟着野猪的方向追下去,小五子拎着枪就追了出去。二牛还惊魂未定,就问:“叔,打中了吗?怎么好像没打上呢?” 老海山却让他下来去和小五子一块找。只有老海山知道,野猪是多么难打。不过以小五子的枪法,应该是打中了,但野猪就是这样,打中了脑袋它还能跑出二里地去。 二牛下来系上了裤子,掏出枪来跟了上去,脸色有些红,拉屎的时候差一点让野猪拱了,这说出去会很丢人的,二牛从来没感觉这么害臊过。 二人真的追出七八百米,才看到倒在草丛里还在喘着粗气的野猪。这东西太抗造了,小五子知道它身上有一层松树油子和地上的土挂的甲,身上不能打,刚才开枪的时候瞄的就是它眼睛,谁想到子弹都打脑子里去了,它还能跑这么远才死。 这头野猪很大,他俩抬着很吃力,小五子只好砍了几条长树枝,绑成爬犁拖着走。 不过这是下坡,还拖得动。老海山说:“我看山下有几户人家,我们去找个宿,你们去借挂马车来拉一下吧?” 二牛说:“让小五子去吧,他嘴甜长得好看,到哪儿都有人得意他。”老海山一点头,小五子二话没说就下山去了。 第47章 韩老六 小五子下了山,就看见了山脚下的那户人家。 这是个独门独院的人家,三间草房,一个小院,帐子夹得整整齐齐,一看这家主人就是个勤快人。 小五子在院外就看见一个精壮汉子在打场,精赤着上身,露出一身腱子肉,把连枷挥得呜呜作响,每一次落下都发出沉闷的吭吭声。 旁边有两个六七岁孩子,一个男孩一个女孩正在用扫帚扫回打得飞出去的豆荚。一个女人领着两个四五岁的小孩在往麻袋里装粮,一副全家收获的喜人景象。 小五子嘴甜,叫了声:“大叔,我在山上打了一头野猪,个头不小,弄不回来了,你家有马车吗,帮我拉回来,咱们炖猪肉吃。” 那汉子一听说打着野猪了,脸上露出了憨厚的笑容,说:“没有马车,有牛,有爬犁,远不远?多大个呀?” 关东的山里人都是这种爽快性格,只要你吱声,能帮忙一定会帮忙的,都不问给什么好处。当然,求人的也不能白用人,多少得意思意思。尤其是打猎的,都不用说,必须得给人留点东西。 孩子们听说有肉吃都欢欣鼓舞,去牵牛套爬犁,活儿干得飞快,看样子也是好久没见着荤腥了。 那个男人赶着牛爬犁跟着小五子进了山沟,小五子边走边说:“我们是过路的,没想打猎,这不正好赶点,撞上了,一头大公猪,得有三百来斤,我爹我哥在山上看着呢。” 他们仨人早都说好了,对外就说是一家人,老海山是爹,二牛和小五子是他的两个儿子,二牛一直在关里家养着,今年才过来投奔他爹。 到了山下,春生一看这野猪,个头真不小,估计得有三百斤开外,能杀出二百五六十斤肉来。 春生帮他哥俩将猪装上爬犁,小五子让老海山坐在死猪身上,老海山摇摇头,意思自己能走动。 他在尽量少说话,不然一张嘴就咳嗽个没完,就得来一粒大烟膏子,这东西吃多了也上瘾,得尽量少吃。 小五子和二牛背上都背了个背筐,这是小五子在桦甸街上买的,里面装着枪,子弹,干粮等用品,上面用蒿草一盖,谁也不知道里面是啥。 光是二牛筐里就有七把枪,分别是,老海山两把,二牛一把,缴获的老球子一把,道门的人三把,都是铁家伙,有点重。不过,二牛膀大腰圆,有的是力气,背在背上一点都不吃力。 一路上,小五子和春生说了打算找个宿的事,春生爽快地答应了。到了春生家,春生和他女人说了一声,那女人也是爽快的性格,对老海山爷仨说:“我去收拾一下西屋,挺长时间没人住了,都当成仓库了,你们先坐会,喝口水,我一会就收拾出来。”然后领着两个大一点的孩子去了西屋。 春生给老海山搬了个马扎,让他坐着看他们杀猪切肉。这野猪可不像家猪那样烧开水秃噜毛,?这得将猪皮扒下来,因为野猪皮咬不动,只能熟出来做鞋用。 春生是好把式,小五子也干过这活儿,两人配合得很是默契,?没用上一个钟头,一头大猪就给分成了一块块的猪肉,在院里架上大锅,将一些有膘的肉改刀下锅。 两个小孩子都急得直淌哈喇子,二牛从筐里掏出一把山里红来哄这些孩子。 小五子发现这几个孩子都不管春生叫爹,而是叫叔,看他们亲热的样子明明是一家人啊! 等院子里充满炖肉的香味时,那个女人也出来了,让老海山进屋歇着,她一眼就看出了老海山是病人。然后又点着了屋里的灶,淘出一盆高粱米,开始做饭。 当猪肉炖熟了的时候,孩子们都兴高采烈的?在院门口向外张望,不一会,远处走来一个人,戴了个破毡帽,背了个背筐,看身量并不高,有些瘦弱,孩子们都喊着爹冲了出去。 小五子和二牛有些惊讶,这个回来的才是这家的男主人。 韩老六有三儿一女,大儿子和闺女是他的,两个小儿子是拉帮套春生的。都不用滴血认亲,这四个孩子都有一个特点,长得像爹。 韩老六又瘦又小,小眼睛,大嘴,大儿子和闺女都随了他,长得并不好看。两个小儿子却和春生一样浓眉大眼的漂亮极了。?老婆彩霞也好看,可这四个孩子都没有像妈的地方。 韩老六回来,刚放下背筐,两个小儿子就扑了上来,齐齐地喊着爹,韩老六弯腰抱起了两个小儿子一人亲了一口,笑得合不拢嘴。 放下小儿子又摸了摸大儿子和闺女的头发,孩子们簇拥着韩老六进院,一面七嘴八舌地告诉他,咱家来且了,还打了一头大野猪,今天有肉吃了。 一进院,春生招呼了一声“哥,你回来了?”韩老六点头答应,却看向两个小伙子,春生忙解释说,他们爷仨是过路的,在咱家找个宿,这不,他们打了一头大野猪,正炖着呢。” 小五子几步上前,看了看韩老六的手,张嘴叫道:“六大爷,您怎么在这儿呢?” 韩老六看着这个面熟的小伙子没敢认,问道:“你是谁家孩子?看着眼熟,想不起来是谁了。” 小五子说:“我是小五子,殿臣家的。”韩老六手里的背筐“咣当”一声掉到了地上,嘴张着,哆哆嗦嗦地说不出话来了,眼睛里的泪水已经流了满脸,伸出他那少了三根手指的手,颤抖着摸着小五子的脸。哑着嗓子说:“像,太像了,越长越像你爹了。我以为这辈子没缘再见了呢,还说下辈子再托生,还和那哥几个做哥们。”边说边泪流不止。 小五子知道他说的爹,是自己的亲爹刘二楞子。 韩老六并不是排行老六,而是玩炸药把两只手的食指中指无名指都炸掉了,两只手加一块只有四根手指,伸出手来只有拇指和小指,就像在用手比个六的数字,所以他就叫了老六。 你还别小看这个眨巴着小眼睛的猥琐汉子,这家伙是个爆炸专家,玩了一辈子各种火药炸药,对目前市面上的各种手榴弹、地雷、炸弹也都门儿清。 搭一眼,就知道这手雷是哪国的,多大威力,怎么用。原来在胡子里也是鼎鼎大名的。 韩老六也是殿臣队的,他是殿臣队最早入伙的成员,他们熟识的几个义气相投的朋友拜了把子,一共哥七个,老大是金豆子他爹,老二是韩老六,老三是殿臣,老四小五子不知道是谁,他们也从来不提,老五是小五子亲爹,这就是小五子名字的由来。爹是老五,儿子就得叫小五?。这帮人都是土匪,没一个有文化的。老六是马二,老七小五子也不知道是谁。 韩老六和马二一样,都是有身上有残疾,殿臣队投抗联的时候,殿臣就给他们一些财物,让他们下山了,因为剩下的都是准备随时和鬼子拼命的。放他们下山,一是照顾他们有残疾,二是给老兄弟们留个种。 马二没走,而是转入地下,给抗联当起了交通员,而韩老六却真走了,在这依山傍水的地方盖起了三间房,娶妻生子,过起了平常人的日子。 关东大地上这年月男多女少,于是就产生了一种奇怪的婚姻方式-拉帮套。 就是两个男人一个老婆,而且是有公证人的,当时得写下文书,将来家产怎么分,孩子怎么分,死后入了土谁和谁合葬,这都要写得一清二楚的。 韩老六的家就是这么一个奇怪的组合,这是因为他手上有残疾,好多重活都干不了,而在山里,没个壮劳力还真不行。于是春生这壮汉子就来到了这个家。不过还好,一家人过得很和睦。 小五子的手被韩老六残缺不全的手拉着进了屋,看到在烧火做饭的彩霞就说:“这是你大娘,这些孩子都是你弟弟妹妹。”小五子连忙叫了声大娘。 孩子们很奇怪,这不就是来找车的大哥哥吗?怎么就变成亲哥了呢?也不管那么多了,都过来叫哥哥。 春生二牛也进了屋,韩老六对小五子说:“这是你春生叔,也是咱家人。”春生笑着说:“你看,这就是缘分,随便找个宿都能找着一家人。” 小五子又介绍了二牛和老海山,对韩老六就不能说瞎话了,只是说二牛是自己的把兄弟,又压低了声音告诉韩老六,屋里的是海山营的大柜。 韩老六没见过老海山,但老海山的大名可是如雷贯耳。到西屋,看见老海山,双手往左肩一抱拳,把他双手的大姆指都向上翘着。“见过海山大当家的,兄弟韩老六,原来殿臣队的老伙计。” 老海山也听说过韩老六,也抱了抱拳,简单地说:“有伤在身,失礼了。” 肉熟了,韩老六去院里小树根下挖出了埋了很多年的老酒,这本来是打算闺女出嫁时用的。 第48章 离家 炕上并排放了两张炕桌,要不然坐不开。猪肉都炖得稀烂。彩霞又在园子里拔了些大葱萝卜之类的蘸酱菜。人多就热闹,尤其是孩子们,对这三个新来的都很好奇,还有一个亲戚家的哥哥,更是拉着小五子问这问那。 韩老六喝了不少酒,话也多了起来,给小五子讲了好多以前的事儿,有的小五子知道,有的小五子不知道。又问小五子他们这是打算上哪去,小五子也没瞒他,就说要上奉天给老海山治病。韩老六点点头却没说什么。 孩子们都很久没见着荤腥了,都吃了个沟满壕平。一开始春生没好意思多放肉,小五子看见了直接将四分之一的肉都扔进锅里,仗着锅大,要不然都煮不开。 吃完饭,彩霞领孩子们收拾碗筷,韩老六把小五子拉出门,问他手里有钱吗?给我点。小五子大概猜到了这个家生活不太宽裕,于是掏出一百块钱给他。韩老六接过钱揣在怀里又进屋了。 韩老六对小五子和二牛说,多住一天吧,明天帮我干点儿活。小五子他们也不是那么赶时间,就答应了下来。 韩老六把一家人集中到了屋里,很正式地对孩子们说:“从今天起,你叔就是你们亲爹了,来,孩子们,磕头叫爹。” 孩子们都乖乖地跪在地上给春生磕头,七嘴八舌地喊爹,春生却是泪流满面,下地将孩子们都抱上炕,这被亲生儿子叫叔的日子太难熬了! 彩霞和春生都是一脸迷茫地看着韩老六,韩老六对春生说:“这个家,往后就全靠你了,好好养大孩子们,甭管你的我的,都一样的疼,能做到不? 春生下地也跪在地上抬头说:“大哥,你这是要干啥呀?我照顾孩子们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再分你的我的,我还是人了吗?” 韩老六扶起他,对家里人说:“今天来的那个小五子,是我把兄弟的孩子,他们是抗联,在和日本人玩命,今天在这遇上了,就是老天的安排,我得跟他们走了,因为我欠人家一条命啊!往后这个家就托付给你们了,我去还账,过些年我如果还活着,就回家,千万别把这个家弄散了。” 彩霞听了这些话后都震惊得失去了语言能力,只是抓着韩老六的衣服,大颗大颗的泪珠从脸上滑落,一面拼命地摇着头。 孩子们也听明白了,爹这是要走,都扑过来抱着不撒手,哭成一片。 韩老六挨着个给孩子们抹眼泪,自己却已老泪纵横。?他从怀里掏出那些钱递给春生,又说:“这些钱省着点花够用几年的了,你收着,替我撑好这个家吧。”春生也是满脸泪水,对他说:“大哥,放心吧,我保证把这个家看好,早点回来,孩子们都离不开你。” 晚上,孩子们都睡在北炕和春生睡在一起,彩霞和韩老六睡的南炕。 韩老六懂一点药理,所以每年秋季他都会上山去刨药材。天亮了,今天他却没再去上山,而是在家里,指挥小五子和二牛帮他上山拉回一些倒木,然后用锯拉成一段一段的码起来,小五子和二牛春生一起动手,不一会就码起了一面木头段砌成的墙。然后又让孩子们把他这些天晾晒的草药收集起来,交给春生,让他送到集上卖了。 又让小五子帮他做个东西,韩老六一边比划着一边说着这东西的形状,小五子总算是听明白了,这是用木头给韩老六做的假手。 小五子心灵?手巧,锯子斧子齐用,不一会,就做出了韩老六满意的形状,其实有点像一个长柄的勺子,柄上钉上了几道布条,用布条绑在小臂上,勺子头正好贴合了韩老六的手掌心,用这个木勺子代替他失去了的三根手指。 韩老六试了一下,大小正合适,小五子又给他摘下来用木锉好好打磨一下,毕竟是代替手的东西不能太粗糙了。 韩老六难得一天都不出门儿,几个孩子也知道爹要走了,都粘在他身边,韩老六也是一会抱抱这个一会亲亲那个,心中也万分不舍。 春生回来在院里点了个火堆,把那些剩下的肉熏个半干,准备明天让他们带走,小五子和二牛说啥都没要,把肉都留了下来。韩老六也说,留下吧,孩子们都在长身体的时候太缺肉了。 第二天清晨,小五子他们已经收拾利索了,韩老六也悄悄起来,不敢吵醒孩子。彩霞和春生送出老远,韩老六对他俩笑着说:“回去吧,一会孩子该醒了,彩霞紧跑几步,抱住韩老六放声大哭。 哭了一会,韩老六挣开她,轻声细语地哄她回去,然后摆了摆手,毅然决然的转身离去。 小五子从韩老六朝他要钱就猜出了他是要跟自己走,不过他一直没说。这回一起走了,小五子就问:“六大爷,为什么要跟我们走?家里的孩子们舍得吗?”韩老六笑着说:“你不知道,我欠你爹一条命,这账只能还在他儿子身上,所以我得保护你,这比什么都重要。” 一行人到朝阳镇时正是傍晚时分,大车店是这些人的常用落脚处。他们对外就说是收山货的,韩老六就叫老海山掌柜的,老海山管他叫六哥。小五子和二牛都管老海山叫爹,还是管韩老六叫六大爷。 这一年老海山三十九岁,韩老六四十三岁,二牛十八岁,小五子十六?岁。 这一路上,小五子和二牛又学到了很多以前没学过的知识,韩老六是积年老匪,江湖经验太多了,没事的时候就给两个小伙子讲故事,并把他的本事倾囊相授。 晚上睡觉,老海山不能躺着睡,一躺下就咳个不停,所以他就围着个被子坐着睡觉。小五子很心疼,却也没啥好办法。 第二天,四个人上街由小五子和韩老六出面打听这儿有没有一个算命测字的先生,姓吴的。 还真没费劲就找着了,原来这吴先生在这一带很有名,方圆几十里的人都知道有这么个人。 因为他几年前给人测字让人家找到了丢失的孩子,那家很穷,吴先生就没要钱。于是那一家人逢人就夸吴先生算得准,人品又好。给他免费打了好几年广告。 到了吴先生家,他家在一个很狭窄的小胡同里,两间破瓦房,窗户纸都漏风。 小五子和二牛站在门口警戒,韩老六和老海山进了屋。?实际上韩老六一听吴先生就知道是谁了,这个人他也认识而且很熟。 吴先生最早在宫傻子绺子里当字匠的,宫傻子后来跟冯占海走了,吴先生却留了下来,在舒兰,额穆,敦化辗转入了好几个绺子都没呆长。 他是有文化的读书人,所有绺子都对他比较尊重,怎么跑这儿来了?回头想想自己,不是跟吴先生一样的情况吗? 二人进屋,吴先生伏在桌上写着什么,眼睛离纸很近,一看就知道这眼神肯定不太好。 吴先生听见进来人了,没抬头,而是继续写字,嘴里说了一句:“先等我一下,我马上就好,那边有凳子,坐一会。” 凳子上有一层灰,看样子至少有好几天没打扫了,韩老六吹了一下,灰尘飞起,呛得老海山又咳嗽上了。 他这一咳嗽,吴先生愣住了,停下了手里的笔,抬起头来眯着眼仔细看了看,扔下笔跌跌撞撞地从桌后出来,问道:“是海山兄弟吗?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旁边韩老六张嘴说话了:“还不错,还能听出老兄弟的咳嗽声。” 本来吴先生的注意力都在老海山身上,韩老六这一说话,吴先生转头看见他吓了一跳。 “韩老六?你是人是鬼?你们殿臣队不是都死光了吗?” 韩老六笑骂道:“你这老棺材瓤子都没死,我为什么要死,快来见过海山大柜。 吴先生伸手握住了老海山的右手,问他:“这是怎么了?怎么瘦成这样了呢?”又回头对韩老六说:“你不知道,我和海山兄弟可是过命的交情。你俩怎么走到一块了?” 老海山总咳嗽,说几句话就得咳半天。韩老六就把海山营突围老海山受伤的事给吴先生讲了一遍。他虽然没在现场,但他口才好,说了个八九不离十。又说:“他们前些天路过我家,小五子是刘二楞子的儿子,那是我的结义兄弟,就剩这么个独苗了,我不能干瞅着,就跟来了。找你主要就是给我们几个都弄个证件,好能上去火车,海山大柜这伤得去奉天的医院里才能手术。” 吴先生又问了一下:“几个人,都多大岁数?长啥样?” 韩老六说:“都在外面呢,我叫进来你自己看。”说罢,出去叫来了两个小伙子。 两个小伙都来给吴先生见了礼,他们对前辈都很尊敬。吴先生对此非常满意。 第49章 煤河口 吴先生仔细看了看二牛和小五子,因为老百姓的证件上都没有照片,只有大概长相描写,比如,身长,圆脸,面白,等等。 老海山和韩老六他不用看就能准确地描述出长啥样。 然后,让他们在屋里等着,自己拎了个皮制的包就出去了。 小五子和二牛互相一使眼色,也出门去了,韩老六和老海山却笑了。 两个小伙子很是机警,并没有盲目信任陌生人,出去警戒了。老海山他们是很欣慰,都不用告诉了,这两个小家伙长成了真正的战士。 小五子让二牛守在胡同口,而他则嗖嗖嗖手脚并用,几步就上房了,找了个最高的房子的屋脊,坐到了上面把枪掏出来,一颗一颗地擦子弹。 过了大概一个钟头,吴先生回来了,良民证都办好了,不过是伪造的。也不知道他在哪弄的一些真证件,姓名住址都没改,只是改动了一下年龄和长相。这种证件到哪都好使,因为这是真证件。 只需要他们几个把自己顶替的人名记住,住址记住就行了。 老海山压住咳嗽说:“自家兄弟,我就不跟你客气了,你花了多少钱办事,一会让五子给你。” 谁知吴先生却摆了摆手,从他的皮包里掏出一根小黄鱼,交给老海山。 “海山兄弟,当年要不是你收留我,哥哥早就是个孤魂野鬼了,你去看病,哥哥也去不上,照顾不了你,你们一定得有用钱的地方,哥哥这些年一个人过日子,攒了点钱,这钱你拿着,应个急。”老海山点头收下,韩老六说:“我们这就走了,得赶路,等海山大柜治好了伤,我们再回来看你。” 拍了拍吴先生肩膀,和老海山告辞离去。 二人到胡同口会合了二牛,三人向大车店而去,小五子在房上却没动地方,而是又坐了一个小时,看看真没啥动静了,这才下来向大车店追去。 四人收拾东西准备马上就走,老海山将金条交给了小五子,这四个人一个重伤,一个残疾,一个懒得算帐,管钱的只能是小五子这个头脑灵活的。小五子最近正琢磨怎么弄些钱呢,因为张国瑞临走给了他一千块,他自己手里还有杜老爷给他的五十块大洋,这些天花了四百多,还剩六百块加五十大洋。有点不够用了。 还没出门呢,就见吴先生满头大汗地跑来,一边喘着气,一边拿出一封信交给老海山,喘匀了气说:“要是找不到可靠的人,就去找这个人,他是奉天的财主,当年欠我个大人情,你只需说是我兄弟就行。”韩老六说:“回去吧,你这个朋友没白交,我韩老六认你这兄弟了。”说完送吴先生出门。 老海山虽然没说啥,但心里也是十分感动的。 四人雇了辆马车,又上路继续向西。 过了两天,一伙人终于到了煤河口。原来,煤河口只是一个小屯,后来满洲国在这建铁路,煤河口成了个中转站。来这里讨生活的人越来越多,渐渐形成了一个大集镇,现在有要超越辉南县的架式了。 这地方有铁路,是从吉林过来通向奉天的。四个人并没有急着买火车票,而是又找了个大车店住了下来。 他们在大车店开了个单间,打算先做做准备,因为奉天那地方跟长春一样,也是鬼子窝,他们得格外小心。 他们伪装成收山货的,所以韩老六就真的收购了一些草药把他们的背筐装满。 背筐里的枪有点多了,上火车都是事儿。大家都在想办法,是找个地方藏起来,还是冒险带着。 韩老六却说:“留下几把防身的,其余的可以卖掉,我在煤河口有路子,还能换点钱,掌柜的你看怎么样?老海山点头同意,两个小伙也没啥好主意,只好按韩老六说的办了。 收拢了一下,一共九把枪,他们三个每人挑了一把顺手的,然后小五子把那把枪牌撸子也留下了,因为小枪好藏,将来又要在群敌环伺的环境中战斗,这种小型武器才是主力。 其实要卖的话,这把枪是最值钱的,盒子炮大概能卖七八十块大洋一把,而枪牌撸子能卖上一百大洋。 于是,留下老海山,小五子和二牛,跟在韩老六身后,去找人卖枪了。虽然韩老六说是熟悉的人,但这年月在江湖上闯荡,怎么小心都不过分。 河边有个小土地庙,很小,也就半人高,里面香火却不少。前面的贡果却都不见了,贡桌上摆着几块小石头。 韩老六从河边捡了块河卵石,放在了那几块石头上,有心的人一眼就能看出区别来。 然后三个人就走远一些,在河边坐着休息。 没一会,来了个人,走过来看了看他们,一句话没说转身就走,韩老六拎起背筐示意小五子他俩跟上。 那个人把三个人领到一个小院里,他却离开了,小五子和二牛散开,在院子不远处放出警戒。 韩老六却稳坐钓鱼台,一动没动。不一会,来了一伙人,五个人,打头的人腰里别着个张口登,进院看见韩老六就笑了:“你还活着?这得有五六年没见着了吧?这是干啥来了?”韩老六把他那残缺不全的手一抱拳,对来人说:“庆爷,久违了,先看看货,能不能收下?”说着指了指地上的背筐。 庆爷打开背筐上盖着的布,一看,是三把盒子炮,两把俄制大左轮子。拿出来,手法很熟练的挨着个解下弹夹,迎着光看了看膛线。然后说:虽然都用过,不过还算完整,说个价吧?” 韩老六说:“我们有病人,急需用钱,我也老长时间不接触这东西了,上哪知道价去?庆爷也不是外人,您看着赏。” 庆爷点点头说:“五把枪,我给你二百四十块,三把盒子炮按七十一把,那两把左轮太旧了算三十,怎么样?” 韩老六一点头“成交,和庆爷打交道就是痛快。” 庆爷从旁边人那里拿来一些钞票,点了点递给韩老六,韩老六瞅都不瞅直接揣进怀里。 庆爷一抱拳“后会有期。”领着手下转身就走了,头也不回,走得干脆利落。 小五子和二牛过来与韩老六汇合,小五子问:“六大爷,您不怕他们黑吃黑吗?”韩老六却说:“这庆爷在江湖上就是吃这碗饭的,名声很大。他是不会因为点小钱砸了自己的金字招牌的。” …… 招娣在沿着铁路奔跑,披头散发,衣衫褴褛,大襟的纽袢全被那疯婆子拽开了,招娣几乎是敞着怀的。 今天是她大喜的日子,所以穿了一身红色夹袄,鞋已经跑丢了。赤着脚踩在路基的碎石上,脚底已经全是血口子了。 越接近自己那个四处漏风的草棚子的家,招娣反而慢了下来。 回来干什么呢?正是自己的酒鬼父亲把自己推进这个火坑的。 父亲是铁路上的临时工,平时赚的钱不够养活他们三口人的,而且还天天喝大酒。所以招娣大一点了就每天上火车道边捡煤核煤渣来贴补家用,娘早就没了,弟弟也没上学,每天和棚户区的野小子们胡混。 前天,她爹又喝得酩酊大醉的回到家,对她说:“闺女呀,别去捡煤核了,后天打扮打扮,宫站长来接你,这是人家给的新衣裳。我把你许给他了,跟着站长去不比在咱家强多了?吃香的喝辣的。站长都答应我了,马上给我转正,还答应给咱家一间铁路上的公房。这么好的事上哪找去?” 招娣愣住了,她万万没想到,她的亲爹能把她卖给宫驴子。宫驴子是这满铁煤河站的站长,长了一张大长脸,所以都管他叫宫驴子,都四十多岁了,而且家里有老婆,他老婆是个母夜叉,无比厉害。 这就是个火坑啊?她赌气说:“我不嫁,要嫁你嫁吧,我去了就是个死,你是为了个转正,不顾闺女死活了是吧?” 她爹急眼了,“咋的?还反了你了?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这个家我说了算,你不去试试?腿给你打折。” 招娣能怎么办呢,只能暗自垂泪,埋怨亲娘为什么那么早就撇下她? 两天后,宫驴子真来了,雇了辆马车,披红挂彩的。 招娣认命了,哭哭啼啼的上了马车,本以为这就够委屈的了,没想到还有更大的委屈等着她呢。 上午接过去,还没拜堂呢,宫驴子的老婆就来了,帶着一帮老娘们,都长得五大三粗的。上来二话没说,把酒席也掀了,把宫驴子新布置的洞房给砸个稀烂。然后宫驴子倒先跑了,把招娣这个准新娘一个人扔这不管了。这都是什么人呢? 然后那个虎老娘们就冲招娣来了,过来披头盖脸地给了招娣一顿大嘴巴子,又把她的新衣服全都撕开了,一边撕一边骂:“哪来的小骚货?让我看看你靠什么勾引我男人。让大家都开开眼。”说话间已经将招娣的兜肚一把拽开,招娣的胸脯就这么明晃晃地显露在大家眼前。 招娣的两只手又得抵挡她们抓向脸的手,又得抓住自己的前大襟,都护不过来了。 就在她们七手八脚地把招娣按倒打算扒她裤子时,招娣用尽浑身力气双脚一蹬,把伏在她身上的宫驴子老婆蹬出老远,后脑勺磕在桌子角上晕了过去。 招娣爬起来,抓着衣襟冲出了院子,向家里跑去。 第50章 招娣 她边跑边哭,鞋子早已跑丢了都不知道。可是快到家门口时,他又停下了,这个家还回来干什么呢?这个家根本保护不了她。正是自己的亲爹把她送出去的。 招娣赤着脚,衣衫褴褛,满脸泪水地站在离家几步远的地方怔怔地看着那个破房子,不知道应该上哪儿去。 …… 小五子三人往回走的路上听见前面有人声嘶力竭地喊着什么,过去一瞅,看见两个男人在绑一个女人,那女人身上的红色衣服已经被撕得一条一条的了,还在拼命挣扎,躺在地上滚来滚去,两个大男人都按不住她。那女人大声的叫喊着什么,嗓子都喊哑了,可棚户里的人都是畏畏缩缩地探头看看,又慌慌张张地缩回去。 小五子二牛都是热血青年,哪能看得下去这场面,小五子大喝一声“住手!” 那两个男人吓了一跳,放开了那个还在翻滚的女人,向三人看过来。 一看比他们人多。而且还有两个大个子,他们有些打憷。于是有个人说话了:“宫站长家的家事,无关的人不要多管闲事,我们站长有日本人罩着,和我们过不去,就是和日本人过不去。小子,你们长了几个脑袋,敢管我们的事?” 小五子一听这话就知道不能善了了,刚要上前,却被二牛一把拉到后面,回头说:“动手的事,我来。”这小子一听打架,后脑勺都乐开了花。 小五子只说了一句速战速决?,然后就走向那女人。 那两个人一看没吓唬住对方,只好亮出武器来,一个拿着一根一尺半长的铁棍,一个亮出一把匕首来。二牛笑嘻嘻地走过去,他身高体壮,靠近了会给人一种压迫感。 棍子比匕首长,所以先动手的一定是长家伙,那个人用尽力气挥来的铁棍却被二牛抬手迎面一把抓住,然后用力后夺,顺势向对方心口窝踹了一脚,那个人感觉被火车撞了一般倒飞出去,?两腿坐到地上,而上身却叠过来伏在腿上。 二牛将左手夺来的铁棍向后一抡,正打在在他身后打算偷袭的持刀人脖子上,然后,那人的脖子就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弯了过去,一声没吭地软倒在地上。 小五子这时已经将那女人解开绳索,扶了起来?。 问了一句:“怎么回事?他们为什么绑你?” 那姑娘早已喊得哑了嗓子,这时都说不出话来了,只是一个劲儿地淌眼泪。 二牛在嘲笑那两个绑人的:“你们不提日本人还好,我可能就放过你们了,既然你们给日本人当狗,就得有遭报应的觉悟。就这两下子,还出来绑人?不禁打呀,一下就趴下了?来来来起来再过两招,都没过瘾呢。”?说罢又上前左右各一棍打断了那个被他踹倒那个人的双腿。那人马上就在地上翻滚,惨叫。 小五子说:“别磨叽了,赶紧走。”他决定帮人帮到底,先把这姑娘带走再说。 转身工夫,二牛也跟上来,却发现韩老六没走,回头一看,老家伙正在像杀鸡一样在给两个倒下的人放血。 先是割开了被棍子抽晕了的那个人的颈动脉,然后把他翻过去,让呲出的鲜血直接流到地上。 那个惨叫的吓得直往后爬,韩老六却并没心软,直接上去往他颈上一划,转身就走。 出来前,韩老六让小五子在他右手的勺子上绑了一把小刀,用来防备万一,这时倒是用上了。 二牛背起了那个脚底全是血的姑娘,三人快速地离开了这个地方。 小五子和二牛都没想到,他们今天如果放那两个人活着离开,会给自己带来多大的麻烦。而?韩老六是老江湖,一边走一边给他俩讲做事不要留尾巴的好处。 “有些时候,该狠就得狠,你一旦心软,死的就可能是你。?” 小五子和二牛都有被教训了的脸色,有些泛红。 大车店 招娣终于缓过来了,穿了一件男人的衣服,这是韩老六的,因为只有他的衣服招娣穿着不大,韩老六干脆把自己准备的新鞋都给了她,。 招娣是那种不是特别漂亮的姑娘,皮肤风吹日晒的略有些黑,可是浓眉大眼的,越看越受端详。 再说了,十八岁的姑娘哪有丑的? 招娣正在一面流泪一面给他们讲述自己是如何被亲爹卖给人做小妾,然后又如何在结婚的当天被宫驴子的老婆欺负,把自己差点扒光了的事一一道来。 那两个来绑人的就是宫驴子派来的,他老婆走后,听说招娣跑了,就感觉亏了,钱都花了,人却没弄到手,这怎么行?于是叫了两个兄弟,告诉他们:“就是绑,也得给我绑回来。” 现在这种情况,招娣是无家可归了。招娣是个聪明姑娘,其实,宫驴子老婆知道他今天纳妾的事儿,就是招娣找人透露出去的。 招娣早就看出了小五子他们不是一般人,从韩老六杀人如宰鸡的时候就猜出了他们可能是抗日的。 招娣对老海山说:“叔,要不我跟你们走吧,我看您也需要个人照顾,我很勤快的,啥活都能干。” 小五子没想到,又一次心软,又招来个累赘。于是小五子就对招娣说:“你知道我们是干什么的吗? 我们是抗联,专门和日本人作对的,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人。随时随地都可能没命,你一个姑娘家的,别把你连累了。你最好想想有没有亲人可以投靠,我送你去,我们马上就得走了。” 招娣却说:“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抗联有很多女兵的,我小时候的邻居金顺子就投了抗联了,我没有亲戚可投了,叔,您就留下我吧?”最后这句话是对老海山说的,这姑娘能看出谁是当家的。 小五子看了看韩老六,韩老六虽然没吱声,脸上却是一副你爱咋办就咋办的表情,又转头看了看二牛,发现二牛看他的眼神里满是期待,小五子立马明白了,二牛是想留下她,虽然二牛都没敢跟招娣说一句话,自从背了招娣一路,到地方放下后,他再没敢看招娣一眼。 小五子又看看老海山,老海山点了点头,于是,这个小队就增加了一个女队员。 小五子又和招娣说:“我们马上要坐火车走,你有良民证吗?没有证件上不了火车。” 招娣把身子转过去,在裤子里不知什么地方摸出一个证件,正是满洲国发的良民证。 小五子真拿这机灵的姑娘没办法。 还别说,有个女人真就不一样,有她照顾老海山比小五子他们这一帮糙老爷们强多了。 韩老六去车站买了五张到抚顺的火车票,是明天上午的车,他们打算先到抚顺,打探下奉天的情况再决定去不去,怎么去。于是大家都收拾东西做好了上车的准备。 二牛悄悄拉了小五子一下,小五子小声问他干啥? 二牛对小五子耳语道:“那个站长最好除掉,不然他会到处找招娣。明天弄不好我们都上不了车。”小五子点头深以为然。于是和老海山韩老六打了个招呼,两个小伙就出门了,没带着招娣。之前小五子问过招娣宫驴子的长相和住址,他不想让一个姑娘家的总看到血腥的场面。 他们住的大车店离铁路并不远,夜里经常能听见火车“嗷嗷”的鸣叫声,还能感觉到火车隆隆驶过的震天动地。 招娣干活很撒楞,把他们带的东西好好归拢了一下,弄得有条有理的。 韩老六是老江湖,一眼能看到人心里去,他问招娣:“安安分分的过日子不好吗?为什么一定要跟着我们这些?不知生死的人?这可不是玩,是真得死人的?” 招娣有点怕韩老六,可能是看到他像杀鸡一样杀人,心里有些阴影。虽然杀的是她的仇人,可她还是对这老家伙有些怕。 低着头小声?地说:“没家可回了,俺爹把俺卖了,俺要是回家,爹和弟弟就得倒大霉。 俺看你们都是好人,能从宫驴子手下救俺出来,一定是心底善良的人。俺不是赖着你们,真的是无家可归了,等离开这里,俺就不赖着了。” 半夜,两个小伙回来了,看表面好像啥事没有,可招娣还是闻出了他们身上的血腥味。 招娣眼尖,发现二牛前襟的衣服有一个口子,招娣没吭声,而是记在了心里。 他们的房间只有一铺大炕,他们从来都是随便一躺就睡的,可招娣是个姑娘,这让小伙们有些尴尬,老海山发话了,招呼招娣睡在他旁边。招娣对这个病秧秧的人却格外信任,就和衣睡在了他旁边。 第51章 抚顺 今天是八月十五,是中国人传统的团圆节日,有家的人都会在中秋佳节团圆,赏月,吃月饼。 而这些离乡的游子却没有停下匆匆的脚步,只因为家已经没了,家被强盗占了,他们要抗争,要把强盗赶出去,性命已经不放在心上了。 清晨,招娣起得很早,去店主那里借来了针线。 二牛和小五子也醒了,正打算出去给大伙买点吃的,二牛却被招娣叫住了:“小山东,你过来,俺给你缝一下衣服。” 二牛乖乖地走过来,僵硬地站着,眼睛却不敢看一眼招娣。 韩老六突然说了一句:“叫什么小山东?往后叫哥,那个叫弟弟。”语气并不重,却吓得招娣赶紧点头答应。 二牛抬着头,大气都不敢喘,身体像根木头一样站得笔直。任由招娣在他胸前给他缝着衣服,他脸色却越来越红,也不知是害臊还是憋的。 小五子没走,而是抱着膀靠在门边,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一幕。 缝完了,招娣把头伏在二牛胸口咬断了线头,然后抬头一笑说:“缝好了,哥。” 二牛终于憋不住了,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憨笑着答应:“哎,哎。” 小五子站在门外回头说:“走吧,哥。”然后又对招娣说:“走了,姐。”一脸的揶揄。 招娣瞪了小五子一眼,二牛却慌忙跟上小五子。 二牛本来是个聪明小伙子,可到了招娣面前就变成了傻子。 小五子也没办法,可能自己将来也会有这样的时候,只是目前还没有遇到这个人而已。 吃完早饭,他们收一下东西就上路了,到了火车站还算顺利,可能是因为过节,所以乘火车的人就不多。另外他们到了火车站才听说,这火车站站长,昨天办喜事,喝多了,倒在铁路上被火车给压两截了。好多人都去看了,说宫驴子的尸体被整整齐齐地从腰上切开,跟猪肉柈子一模一样。然后大伙就私下议论,这宫驴子是坏事干得太多,遭报应了。 招娣也听到了,除了暗自庆幸,心里是无比感激二牛和小五子的,虽然他们啥都没说,但以招娣的聪明怎么会猜不出来是他们干的。 火车上还是那个样子,乌烟瘴气,水果味,烟味,食品味混杂着人身上的汗味,臭脚丫子味,让人都不敢大口喘气。 他们并没有坐在一起,招娣扶着老海山坐在一张一椅子上,二牛坐在对面,而小五子和韩老六坐在与他们隔了两排的位置上。 小五子备了不少吃的和水,够他们五个人吃到下车的了。 火车沉闷地晃荡着,大家也都昏昏欲睡。老海山还是总咳嗽,车上的人都离他远远的,大概是怕把病过给他们。 这五个人里第一次坐火车的反而是天天住在火车站附近的招娣,和土匪出身的老海山。 就连二牛都坐过从关里来的战俘营火车。韩老六也走过南闯过北,而且这五个人里就他去过奉天城。 火车缓慢地爬行了一整天零半宿,大概晚上八点多钟终于到了抚顺火车站。 出了站台,抚顺也是城市,路边都有灯火。而且火车站附近做买卖的往往都是通宵达旦地开着,这年月能多挣一分就多挣一分。 韩老六领着他们闷头往前走,也不知道他要把大伙带到哪儿去。 八月十五的月亮又大又圆,这时候已经高高挂在天空了,照得这小城一片静谧。 韩老六在前面轻车熟路地拐进一个胡同,在一个高门大院停下了,上去叩了叩门环。 不一会出来个人一个中年人,问:“谁呀?这大过节的,睡个觉都不消停。”韩老六说:“您是大管家吧?我是周二老爷的朋友,我姓韩,麻烦您给通禀一声。” 说罢还伸出手来了让对方看看自己残缺不全手指。 那管家是打着灯笼出来的,在灯笼的照射下看见了他的手,一脸的惊愕。然后客气地说了一句:“您稍等。”转身又进去了。 不一会门开了,一步窜出一个人来,看见韩老六在那儿呲牙笑着,上前一把将韩老六抱了起来。一边嘴里嚷嚷着:“我的哥哥,你可想死我了。”韩老六被他勒得上不来气儿, “你轻点,你勒死我了,放下来,有事儿求你,要不然也不能大过节的上门讨人嫌。” 韩老六把那个人拉下台阶,然后两个在那儿小声嘀咕半天,然后领着他过来,给他介绍:“这是我们海掌柜的,这三个都是他的孩子,这次病得很厉害,有大夫看了后说只能上奉天的大医院来看病,这不,暂时没个地方落脚,就投奔你来了吗?” 然后又对老海山众人说:“这是周仲云,周二爷,和我是过命的交情,大家就先在他这儿落脚吧。”也没问人家同不同意,直接就给安排了。 周二爷是个豪气的人,家里都是做药材买卖的,看样子就是个土豪。大伙进了他的家,周二爷先是让管家给众人安排住处,他家有的是地方,这个三进大院都是周二爷的。然后又吩咐厨房起火做菜。 他家下人很多,本来他们家好像刚吃完晚饭,这来朋友了,必须再来一顿,周二爷就这么豪气。 酒宴摆上来,周二爷的两房小妾和少爷小姐也都来了,周二爷指着韩老六让孩子们叫大爷,韩老六很稀罕孩子,这两个十来岁的孩子又长得好看。把韩老六叫得手足无措的,因为他没有见面礼,小五子上前给两个孩子一人两块大洋,说是韩大爷的见面礼,两个孩子欢欢喜喜地收了。周二爷也对小五子另眼相看了起来。 酒席很丰盛,金秋时节,周二爷买了很多螃蟹,又用姜丝热了黄酒,这才对路子。招娣长这么大第一回吃螃蟹,不知道怎么下手,二牛是山东威海卫的人,家乡靠海,对吃螃蟹熟得很,于是就给招娣剥壳剔螃蟹肉吃。 老海山勉强吃了几口饭,酒是一口都不能喝,因为喝了酒就咳嗽得更厉害,这一宿就别想睡觉了。所以他吃了几口就不吃了,示意韩老六和周二爷打声招呼,先去休息了,招娣也不吃了,忙着去照顾老海山去了,二牛想去,却被韩老六叫住了。 酒席上只剩下周二爷,韩老六,和二牛小五子哥俩了。 韩老六才正式对周二爷介绍,“海大掌柜就是原来吉林额穆县海山营大柜,后来都归了抗联了,还在和日本人干。这次实际上是受了伤,你看有没有路子住进大医院手术?我知道大医院基本都是日本人开的,有没有可靠点的人也行,说白了就是别让日本人发现是战场上受的伤就行。” 周二爷一直笑嘻嘻的脸上开始凝重起来。在那儿沉默了半天,说:“先别着急走,在我这儿住几天,我去找找路子。” 韩老六这才拉过五子,对周二爷说:“这是我兄弟的孩子,我这次就是因为他才出来的,来五子,叫周二叔,往后就得让仲云多照应着了?” 这就有点托孤的意思了。周二爷也明白,这小子肯定是韩老六十分重视的孩子,要不然不会跟他这么郑重其事的。 然后又对周二爷说:“这两个小家伙手上都有两下子,你要是有解决不了的事儿,正好能帮上你的忙。 周二爷嘻嘻一笑:“我能有什么事儿?无非就是家里那点烂事儿,不跟他们计较,只是不想一家人撕破脸而已。正好,我最近身边也没个保护的,你们要没别的事就给我当一阵保镖吧?我给你们工钱,很高的那种。”韩老六问:“能有多高?别来虚的,说个准数,他们都正缺钱花呢。” 周二爷一脸的嘚瑟“我周二的保镖一个月怎么也得五十块,要不然都不配我身份。要是有功劳还另有奖赏。” 这可真不少了,这年月一个壮劳力一月下来多说能挣个五块六块的,赶上好时候也超不过十块。有些地方也就一块两块的。 所以,能给保镖五十块的工资,真得是有钱人。 晚上,大家一人一个房间,都好像没怎么好好休息了,反正韩老六是睡了个昏天黑地,只有老海山和小五子没睡得那么踏实,老海山是咳嗽,而小五子是心里还绷着弦,他又有在长春的那种四面皆敌的危机感了。 不是针对周二爷,而是这陌生的环境造成的。 周二爷第二天吃完早饭,第一件事就是吩咐下人去给客人量体裁衣,给每个人都做两套衣服,因为他看见招娣穿的是男人的衣服。 第二件事是叫上二牛小五子,跟他一起去办事。 第52章 家事 周二爷问他俩有家伙没有?小五子说有驳壳枪,周二爷就先领他俩进入后院,进了他的书房,又打开一道门,小五子和二牛往墙上一看,嚯,好家伙,一面墙上全是枪,长枪短枪一应俱全。 在城市里,盒子炮这种较大的枪支不太方便,藏不住,即使你藏得很隐蔽,有心人还是能一眼看出你带着家伙呢。 所以,小五子一眼就看中了有两把一模一样的花口撸子,这种枪小五子用过,轻便而稳定,很好用?。有句行话叫一枪二马三花口,四蛇五狗张口登。花口就是勃朗宁fn1910手枪,和枪牌是一个公司出的,就是体积更小,更方便隐藏。 周二爷往墙上一指,告诉他俩随便挑,在保护他的这段时间里子弹管够?。小五子没客气,拿起了那对花口,并向周二爷多要了两个弹夹。他总有一种子弹不够用的危机感。 二牛对小手枪不太感兴趣,不过听小五子一分析,觉得用用也行,更何况是不花钱的免费用。于是就挑了一把马牌,马牌叫柯尔特,不过据说也是勃朗宁设计的。 然后,两个得到新玩具的大孩子就跟着周二爷走亲访友去了。 周二爷是做药材生意的,所以交往的也都是医药行业的人士,一上午去这家喝杯茶,去那家抽根烟,说说笑笑就把生意做了。看人家这钱,挣得俏。 不过这一上午没白忙活,周二爷的一个朋友,给介绍了奉天城里的圣心医院,听说是法国人开的,那里的大夫是外国来的,水平很高,唯一的缺点是,他们医院的医疗费用贵得吓人,一般小老百姓根本看不起,所以,去他们医院的都是富贵人家。 小五子听到这消息时,心里的一块大石头顿时落了地。心情大好,走路都感觉轻松不少。 下午往回走时,周二爷对小五子他俩说:“知道我为什么要找你俩当保镖吗?因为最近确实有人要对我不利,而且我还知道是谁,但还没办法,因为那是我侄儿,亲侄儿,我大哥的孩子。 我大哥前年故去了,家里的生意我就顶起来了,那孩子也不听谁嘀咕的,认为我抢了他的家产,所以这段时间在找人拾掇我。也不知道哪天,也不知道啥人,总之这段时间还是小心点为好。” 小五子说:“二叔,您放心,有我们在,保证没人敢动您?。 周二爷对他们说这番话就是怕他俩漫不经心,到关键时候借不上力。 这一天过去了,三人回到家,发现家里的三人也都换了衣裳,由其是招娣,换了身女孩的衣裳,脸也洗净了,竟把二牛看得目不转睛。 招娣也发现了二牛的失态,剜了他一眼,二牛这才讪讪地傻笑着走开。 晚上,周二爷把今天的事情说了,大伙都跟着轻松起来,韩老六说钱可能不太够。周二爷说,钱不是问题,我给你出。 小五子说:“二叔,我知道您仗义,可我们在这又吃又住的,已经是给您添了很多麻烦了,不能再用您掏看病钱了,我有钱,过两天我去取回来。” 周二爷笑着说:“怎么是白吃白住呢?你们不是正在给我干活吗?哪有干活还不供吃住的保镖呀?” 小五子又说:“二叔,如果真有人对付您,杀个人没事吧?” 周二爷说:“如果能不出人命是最好的,因为麻烦。但真要是万不得已,杀了也就杀了。杀个把人我周二还是能护撸平的。”小五子点头说明白了。 其实小五子想知道的就是下手的分寸,他怕万一周二爷担不住,就把正事耽搁了。 周二爷去睡了,老海山让韩老六明天去一趟奉天城里。一是打听一下老海山的熟人还在不在,二是看看那家医院的环境,安不安全。 最后问小五子,去哪取钱? 小五子说:“我回一趟新京,我在新京藏了一箱烟土,能值不少钱呢,足够给您治病的了,等您消停的住上院我就去。坐火车也快,来回也就三四天。另外,那个胶卷肯定是重要情报,我在新京还有个渠道,能联系上共产国际,我想那胶卷对他们一定有大用。” 老海山于是就同意了小五子的计划,告诉他不急,等明天韩老六回来再说。 小五子把身上的钱都交给招娣管着,她虽然不识字,却识数,简单的加减法还是难不倒她的。 这姑娘很精明,一般人唬不住她,二牛在她面前就是个傻子。 昨天小五子还问周二爷如果真遇着麻烦该怎么处理呢,今天就真出现了,幸亏问了,也幸亏小五子他们来了,要不然周二爷恐怕真的会性命不保。 周二爷在茶馆里刚喝了口茶,他等的生意伙伴还没来,小五子坐在?周二爷身后的无人桌边,二牛在楼梯口靠着木板墙。 一会,进来个人,看打扮像是伙计,双手端了一盆开水走向周二爷。二牛很疑惑,茶馆里开水用盆端是干什么用的?就在那个伙计喊了一句周老板,周二爷看向他时,伙计动了,他是打算把这一盆开水全泼到周二爷脸上。 可是有人比他快,一把装着开?水的茶壶飞了过来,正砸在伙计脸上,“啪”的一声。瓷片飞溅,热水蒸腾。把他泼水的动作给截止了,热水烫得他扔掉了水盆,捂住了脸,盆子当啷一声摔到地上,开水洒了一地,雾汽弥漫。 小五子扔出茶壶就跟了上来,一把扯住周二爷就往身后带,二牛也反应过来了,一脚把那还在捂脸惨叫的伙计踹飞了出去。 这时,从窗口嗖嗖嗖嗖地飞进来一团团白色物体,砸在墙上砸在地上,白雾四起,小五子脱下衣服给周二爷披在头上,护着他蹲在了一个相对的死角。这飞进来的是石灰,外面的人肯定还有后续动作。 小五子喊二牛,让他从后门出去,二牛立马明?白,把后门一脚踹开,端着枪就出去了。出门的一瞬间听到小五子喊了两个字“打腿。” 然后就听到外面有人在喊:“打后门出来了。”再然后就是啪啪啪的枪声和中枪的惨叫声。小五子没管二牛,护着周二爷从前门冲了出去,前面还真有两个人拿着砍刀冲了过来,小五子啪啪两枪都打在他们膝盖上,这两个人立马扑倒在地上。 前面再没人了,小五子护着周二爷小跑着离开。 二牛从后门出去后就有四个人持刀冲向他,二牛前一阵子被小五子刺激着了,每天都悄悄地练习快速瞄准射击,今天终于派上用场了。 啪啪啪啪四枪,枪枪打在他们每一个人的右大腿上,中枪的位置相差无几。 然后二牛没搭理这些人,而是快步追向转身逃跑的两个人。二牛并没快跑而是一边走一边卸下弹夹往里装子弹,远远地跟着那两个人,直到跟到一个大院。 两个人慌慌张张地跑进院,并插上了大门,可这两个人连一句话都没说完呢。就听震天动地的一声响,手腕粗的木制门闩被咣当一声踹断了,大门的门轴都被这一脚踹坏了。 二牛大咧咧地走进来,一看,除了两个跑进来的,还有四个人,其中有两个是坐在椅子上的,好像是首领,他们看有人闯进来了,就站了起来,打算跟来人盘盘道儿。 万万没想到二牛是个愣头青。一句话没说,“啪啪啪啪,啪啪。”一连六枪,枪枪打腿。然后在一片满地打滚的惨叫声中,从从容容地转身离去,走得无比潇洒。 下午,周二爷还惊魂未定,就有人来给他报信儿。说有十多个腿上受伤的流氓无赖堵在周家老宅的大门口,都躺在地上索要医药费,外面围了很多人。 周二爷吩咐:“多叫几个人,咱们去看看。”他有小五子俩个高手,心里顿时有了底气。 看样子那边是窝里反了,正好,也该把盖子掀开了,让大家都明白明白,是不是他周二抢了大哥的家产。 周二爷除了二牛小五子外,又叫来了十多个棒小伙,并没让他们拿家伙,就只是每人给了一支木棒。 二牛上午就吃了枪少的亏了,于是又在周二爷书房里拿了一把手枪,两个弹夹,也像小五子一样左右腰带里各插一把。 一行人到了周家老宅,发现看热闹的人更多了,而门口正有一个年轻人和地下躺着的人争论着什么。他身后还有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妇人。 周二爷走过来时,他们看到来人了都同时住了嘴。 地上躺着的一帮人,看到周二爷身后高大的二牛和小五子,都是满脸恨意,却不敢炸翅儿。 周二爷对侄子周鹏说:“怎么这么大阵仗?被人堵着门叫骂也不通知你叔一声?好歹我也是周家人啊。” “你们怎么回事,敢上我周家堵大门,是欺负我周家没人了吗?” 第53章 奉天 地上躺着的是本地出了名的驴马烂子,这一伙人啥事都干,就是不干好事。今天是周家少爷托人找到他们,说要收拾周二爷,事成后给他们五百块钱。 本来这是小事一桩,手拿把掐的事儿,可谁想到周二爷不知道什么时候雇了保镖,而且还这么厉害,这下子一伙人十多个,全成了瘸子了,这可不是五百块钱能摆平的事了。 于是这伙人就耍起了无赖,反正周少爷也不敢把事说出来。 周二爷一脸狞笑地对着躺地上的混混们说:“各位是自己走呢,还是我们周家人送你走,或者各位爷们是不想走了,打算把另一条腿也留下?” 混混头子爬起来,一抱拳,“周二爷,小子们有眼不识泰山,今天认栽了,求周二爷抬抬手,我们自己走,再不敢来了。” 混混们互相扶持着爬起来,灰头土脸地走了,惹得周围的人一阵哄笑。 周二爷看向侄子,只是深深地看他一眼,周鹏就羞愧地低下头去,不敢再看他二叔。 “周鹏,好好跟二叔说说,为什么这么干?二叔是哪块做得不对吗?值得你花钱雇人来杀你亲叔??” 周鹏不敢说话,后面的女人却说话了:“老爷的产业不是都被你霸占了吗?你还来欺负我们孤儿寡母的,还有没有地方说理了?” 周二爷怒了:“你是什么东西?也敢自称寡母?孩子就是被你这婊子教坏的。来人。把她捆起来,送到红袖招去。跟老鸨子说,我要是看见再把她放出来,我砸了他们的店。” 几个小伙七手八脚地上去捆上了那个女人,那个女人还在朝周鹏哭喊着说:“鹏儿,你就看着他们这么糟贱你姨娘?他们没安好心,早晚得弄死你。” 周鹏却还是低着头,不发一语。周二爷厉声吼:“给我拖走,把她嘴给我缝上!” 女人被拖走后,周二爷对侄子说:“跟二叔回家,二叔让你好好看看,你二叔有没有霸占你的家产。” 周二爷看周鹏还在那失魂落魄地站在那儿,就吩咐人把周鹏带走。 一场闹剧,就这么雷声大雨点小的收场了。周二爷却气得胸闷,回家时沉默了一路没说一句话。 晚上,韩老六回来了,带来了好消息。老海山的熟人找到了,而且还带回一个人来,就是那个人派来接人的,第二个好消息是,圣心医院条件很好,医生有一半都是金发碧眼的外国人,所以应该比日本人的医院安全多了,而且老海山的熟人推荐的也是这个医院。 老海山决定,明天就走,让小五子和二牛留在这儿再保护周二爷一段时间。 小五子却说:“让二牛留在这儿吧,周二叔也确实?需要个人来保护,我得跟你们一起去奉天,到了那儿我再坐火车去新京,这样不会耽误事儿。” 虽然二牛有些不情愿,但他是战士,是最听命令的人。 老海山来投奔的人身份有点特殊,他竟然是满洲国里当官的,而且官儿还不小。这让大家都暗暗吃惊,都怕这一去不是羊入虎口了吗? 白九爷大号白耀祖,满族,原来是额穆县的大商人,人家跟皇上连着亲呢。所以,满洲国建国,他们这些人也跟着水涨船高。在奉天兴农部下属的局里当局长,手里还是有点权力的。 白九跟老海山打交道是因为多年前的一次绑票。 那时,海山营还没投抗联呢,白九家是财主,就被人盯上了,海山营的二柜魏连河就下山绑了他,在关押的期间,老海山出门回来,看这个肉票文质彬彬的就和他唠了几句,没想到这个肉票一点没有当肉票的觉悟,和老海山侃侃而谈,从国际形势到百姓民生,竟然说得头头是道。老海山和他唠得很投机,第二天竟然把他放了,没要一分钱。 白九回家以后,弄了不少粮食,武器,衣物。拉了一大车给老海山送到山里,说是支持老海山抗击日寇。就这样一来二去两人成了朋友,老海山能被杨司令收编,就是白九给牵的线儿。 再后来,白家举家搬到奉天去了,可白九隔段时间还是会派人和老海山联络。 去年这一年本来联络已经断了,白九都以为老海山没了呢,昨天韩老六找过来,说是老海山的兄弟,把白九激动坏了,他是官员,官责在身,忙得不可开交,没法随便走,只能派家人过来接老海山回奉天。 第二天,四个人收拾东西,来跟周二爷告别,周二爷给了韩老六两根小黄鱼,说也没帮上啥忙,这钱能帮老海山交上住院费。韩老六没和他客气,因为两人真是过命的交情。 周二爷把那两把花口撸子送给了小五子,还另外给了他一百大洋,说是奖赏,小五子收下了枪却没要钱。他知道周二爷是很感激他昨天的救命之恩的,但周二爷是六大爷的朋友,也就是小五子的亲人了,小五子很认亲。 二牛依依不舍地送他们上车,小五子笑着问:“哥,你是舍不得我呢?还是舍不得招娣姐呢?” 二牛又涨红了脸,瞪了小五子一眼,却用余光看向招娣。 招娣大大方方地走到二牛面前,给他整了整衣领,对他说:“哥,我们都不在,你自己多注意点,自己得学会照顾自己。我们先走了,你早点干完活早点来和我们会合。” 二牛“哎,哎。”忙不迭地答应下来。 四人和来送的周二爷等人挥手告别,登上了开向奉天城的火车。 奉天城,小南街,白府。 白九爷看到瘦得脱了相的老海山,眼晴瞬间湿润了,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握住老海山的手说:“这两年没看着了,怎么就瘦成这样了呢?万幸老天开眼咱们老兄弟有生之年还能再见着面。伤得很重是吧?我马上安排,明天就住院,医院那边我都打好招呼了,请他们院长皮尔斯给你手术,那个洋人是个外科专家,技术绝对是这个。”说罢一挑大姆哥。 小五子看老海山很坦然地和白九爷唠嗑,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老海山哪儿都好,就是有点太轻信老兄弟,要不然也不会有老皮的事。不过听老海山说白九和杨司令认识而且关系还不错,小五子才认可了这个满洲国当官的算是自己人。 因为小五子长这么大,有一个人在他心里是天神一样的位置,那就是他最崇拜的杨司令。 要说无论什么年代,当官的办事就是痛快,老海山第二天就住进了法国人开的圣心医院。 招娣时时在床边看护着,其实,人家医院里是有护士的。 钱暂时够用,不过这外国医院,条件好,价格也好,用的东西都贵得离谱。 白九真是个好朋友,给他们专门在医院附近租了两间房,安排韩老六小五子住了进去,这样既方便去医院照顾老海山,又没有寄人篱下的尴尬。 那个洋人大夫来了,给老海山检查了一下,说观察两天,然后就手术,老海山的咳嗽只是弹片伤到了肺子引起的,术后治疗一个阶段基本就能康复。 小五子听到这消息,心里终于松了口气。于是,他跟老海山说了明天就走,坐火车去新京。 因为他有好几个事儿都需要去新京解决。一是把那箱烟土拿回来,二是把胶卷给农夫送过去,三是打听打听大爷刘小店的下落,四是打听老皮的两个儿子的下落。 韩老六问:“用不用大爷去?”小五子笑着说:“不用,我快去快回,用不了几天,您帮我问问周二叔,烟土的价格和销路就行。” 第二天一早小五子收拾一下就去赶火车了,招娣给了他二十块钱,小五子笑着收下,他发现找对人了,招娣绝对是管钱的好手,将来谁要是娶了她都得偷着乐,做梦都得笑醒,也不知道二牛有没有这个福气。 实际上小五子身上还有几块大洋,银元比满洲国的绵羊票子值钱。日本人为了封锁经济,把市场上流通的银元都收回了,但老百姓心里对纸票子从来就没信任过,只有沉甸甸的银子在他们眼里才是钱。 上车前,小五子看站前有卖熟栗子的,就去买了一包。 还有卖葫芦的,那里面装的是清水,这生意居然很好,几乎常出门的人都会买一葫芦水,因为非常便宜。 车上人不多,小五子对面坐了个金发碧眼的洋人,穿了一身老旧的西装,坐在那里闭目养神。 中午,火车过了铁岭的时候,小五子有点饿了,就拿出那包栗子一边剥壳一边吃。 谁知对面那洋人看他吃东西,也伸手拿过自己的皮包,从里面像变魔术一般一样一样掏出东西来。 先是几张干豆腐,然后是两根大葱,再然后是一个罐头盒,里面居然是大酱,还有根香肠。 当小五子看着这个老外,把大葱,香肠抹上大酱卷到干豆腐里的时候,自己手里的栗子顿时不香了。 然后那老外双手捧起干豆腐卷咬了一大口,吃得无比惬意。 第54章 二毛子 整个过程把小五子看傻了,没想到还有更让他吃惊的事儿呢。 那老外看小五子看着他,一边嘴里嚼着东西一边问他“你瞅啥?是不想吃?来,给你掰一半。”说完真的掰了一半递给小五子。 小五子吃惊的是,这金发碧眼的洋人竟然会说一口流利的东北话,你闭着眼睛听,绝对听不出他是外国人。 那洋人看小五子没接,又说:“拿着呀,我还得喂你呀?” 这句话把小五子逗笑了,小五子伸手接了过来也咬了一口,是香。 洋人叫焦恩,但中国人根本就记不住,因为他是混血儿所以都叫他二毛子。 二毛子说:“我爹是意大利人,我妈是中国人,实际上我跟老毛子根本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管我叫二毛子。”他说的老毛子是俄国人。 小五子笑着说:“在中国人眼里,不管是俄国人还是意大利人,统统都是老毛子,所以,叫你二毛子也没毛病。?” 二毛子看着一脸胡子,小五子以为他得有三十多岁了呢,一问才知道,他只有十九岁,这长得也太着急了吧? 二毛子打开话匣子可就搂不住了,跟小五子这通白话,说得嘴角直冒沫子。小五子赶紧将水葫芦递给他。 二毛子他爹并没娶他妈,而是买了个小院让她当外室,反正他在中国也待不长?,没想到这中国小妾却给他生了个儿子。 二毛子这次就是上新京找他爹的朋友的,他爹现在去美国了,委托朋友给他母子俩送来点钱,以及告诉他们美国的住址,以便将来可能会接他们出去。 二毛子觉得他和小五子很投缘,唠嗑也能唠一块去。其实主要都是他在白话,小五子只是偶尔插上那么一两句。他却觉得小五子说他心里去了。 小五子把栗子递过去,俩人边吃边唠。不知不觉,天黑了,他们也快到站了。 小五子以为下车后就会分道扬镳,没想到这二毛子是个赖皮糖,粘上他了。 二毛子问小五子你有地方住吗?小五子说:我去住旅店。二毛子拉住他说:住旅店多浪费呀,你跟我走吧,我有地方,不花钱,住得还舒服。 五马路有个天主教堂,小五子拉着洋车曾经路过这里,当时看这经常有洋神父洋修女出入,小五子对洋人没啥好奇的,也就没靠跟前来。紧挨着教堂东边就是这些洋修女开的医院,好像专门给女人看病的,而且还接生孩子,看来洋人也有心地善良的。 二毛子领小五子就进了教堂院子,尖顶的教堂在这片区域十分醒目。二毛子好像很熟悉的样子,去后面一排平房里找了一个外国老太太,穿着有黑有白的衣服,脑袋上也蒙着黑布。 二人边走边叽哩咕噜地说着外国话,小五子没想到二毛子中国话说的那么好,外国话好像也很流利,虽然他听不懂。 那个老嬷嬷领他们去了一所空房间,里面很简单地放着两张床一个桌子,简单到除了这三样啥也没有了。 二毛子对小五子说我们今晚就住这儿,先去吃饭。 小五子跟着他进了一间大房子,里面没点灯,却点了很多蜡烛,也挺亮。二毛子领他找了个位置坐下,小五子发现这里有很多人,不都是神父修女,也有穿老百姓衣服的,而且不少。然后每人拿一个盘子盛粥,小五子很奇怪为什么不用碗? 他们吃的也很简单,把苞米粒子,土豆,和一些青菜放到一起熬粥,里面放点盐拉倒。 小五子也吃过比这更难入口的饭,但还是吃不惯这外国做法。 吃饭前要祷告,大伙都闭着眼睛在那念念有词,小五子偷偷的掐自己大腿才没笑出来。 二人吃完去休息,二毛子问小五子明天去哪办事?小五子说离这儿不远,在西广场。小五子在火车上跟二毛子说是来取药,给他爹治病。 二人刚要睡下,外面远远传来汽车声,然后有人跑来跑去,乱哄哄的。 二毛子好奇心很重,说啥要出去看看,小五子说:“你去吧,我先睡了。”他这次就打算悄悄来悄悄走,尽量不要节外生枝,所以二毛子出去后,小五子老老实实地躺下了,强迫自己睡觉。 好像过了很长时间,长得小五子感觉自己是睡了一觉了,二毛子回来了,进门后用脚把门踢上,然后靠在门上,脸上全是惊恐。 小五子打开灯一看,二毛子手里抱着个什么东西,对小五子说:“小五子,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小五子靠近一看,他手里抱的是一个孩子,一个刚出生的孩子,用薄棉被包着,身上还有血迹。 原来二毛子出去后,发现是一辆卡车,下来几个警察,然后架着一个大肚子女人送到医院去了,他好奇心重,就问别人咋回事?有人就告诉他了:这女人是个土匪,听说很有名,原来是唱戏的,叫小凤仙。 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不唱戏了,落草为寇了,在新京周边很是干了几票大买卖,听说擅使双枪,左右开弓,厉害得很。 这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警察抓了,这女人大着肚子呢,这是马上要生了,警察就给送这儿来了。 然后,过了很长时间,大概后半夜了,二毛子去上厕所,竟看到那个女人偷偷从产房跑出来了,看到院里没人,只有二毛子在那儿,一把将孩子递过来,说:“求求神父,帮我把孩子养大,我给您磕头了。”说罢跪下给二毛子磕了几个头,然后又溜回了产房。 她大概看二毛子是外国人,把他当成神父了。 小五子有些好笑,又有些感叹。那女人肯定是怕警察等孩子生下后,用孩子威胁她,那她可就得乖乖听话了,把孩子送给别人,她也就没了牵挂,就能和警察周旋了。 小五子问:“教堂是不是有养活小孩的地方?” 二毛子一拍脑门,暗骂自己蠢,抱着孩子又出去了。 小五子被他这一搅和根本也睡不着了,等了一会,不见他回来就靠在床边的墙上,迷迷糊糊的就睡了过去,在半梦半醒之间,他看到了二椅子,二椅子悲悲切切地对他们说:“我师妹肯定是又被那该死的畜牲抓回去了。”边说边流泪。然后又说:“我师妹叫小凤仙,在我们家乡那嗓子是一绝。” 小五子一激灵,突然惊醒。小凤仙,小凤仙,我说刚才听到这个名字怎么有种熟悉感,是自己遗忘了的事,而且是很重要的事。 小五子穿鞋下地,检查了一下枪支,然后悄悄地出门,悄悄地溜向医院,他得做点什么,他不能眼看着二椅子的师妹就这么被警察带走。 医院大门外有一辆卡车,驾驶室里应该是两个人,因为他们都在抽烟,有两个亮点在那里忽明忽暗。小五子从侧门闪身进入医院。 医院走廊上有几把长条的木椅子。是供病人家属休息的,这时候,却躺着两个警察,在那里?呼呼大睡。 小五子终于知道了小凤仙为什么能偷偷溜出去了。 天快亮了,也不知道警察会不会有人来换班,必须得速战速决。小五子悄然摸过去,没发出一点声音,靠近后拔出了袖口里的尖刀,这是小五子在去往奉天的路上捡的道门大师姐的刀,很锋利也很好隐藏。 那两个还在呼呼大睡的警察在睡梦中就被割了喉,倒是没啥痛苦。小五子没进病房,而是又从侧门出来悄悄靠近汽车。 汽车里的两个人也困得不行了,在那一根接一根的抽烟,忽然听到有人敲了敲车门子,副驾驶上的人骂骂咧咧地开门下车,借着医院的灯光,发现有个人背对着他在后轮附近在看什么。 天黑,也看不清是谁,?他走过去问:“干啥呢?” 然后就被一只有力的手扼住了喉咙,胸膛上被连捅几刀。 小五子把他面朝里靠在轮胎上,好像个活人在干着什么。司机等了一会,不见人回来,他也下来了,从车前转了过来。也问了一句:“干啥呢,怎么这么半天?” 然后走过去伸手一推,发现后轮旁的人慢慢地滑倒。司机大吃一惊,刚要起身,一把锋利的匕首已经从他后心刺了进去。司机也软软地滑倒。 小五子先把这两个人扔到卡车上,又回到医院走廊去把那两具尸体一趟一趟背了出来扔到车上,并找了个苫布盖上了尸体,这才进入医院病房。 床上有个虚弱的女人,看见进来人了,却不是医生护士,也不是警察,就是一愣。 小五子压低了声音说:“你是小凤仙是吧?你有没有个师兄叫小丹桂?” 小凤仙一听这话忙说:“有,你认识我师哥?” 小五子说:“跟我走,我帮你逃出去。 第55章 孩子 小凤仙虽然身体佷虚弱,但还是爬起来,任小五子搀扶着她,快速离开医院。 小五子把她扶上驾驶室,让她坐在副驾驶的位置,然后从车上找到摇把子,插到车下的发动孔里,用力摇了几下,汽车就发出了轰鸣声。 小五子上车,开车就走,一边开车一边问小凤仙:“你有没有可靠的落脚点?我马上送你去,再等一会天就亮了。” 小凤仙刚生完孩子,能走出来已经是她体力的极限了,这时软趴趴地靠在车门子上,一脸苍白。 “我在孟家屯还有个亲戚,你送我去那儿吧,我这身体现在跟本没法走远路。” 她本来以为这次就算栽了,就得死在这儿了,所以她乘警察躺在走廊里睡觉的工夫,咬着牙把孩子抱出去,她知道这是教会医院,一定有育婴堂,她是打算自己没了牵挂,就和敌人拼命了,孩子送给教堂管咋的还能活命。 其实天下的母亲哪有能舍得自己的亲骨肉的?这也是万般无奈的下策。 没想到却被人救了出来,这时想到刚才送人的孩子,自己都没来得及仔细看上一眼,禁不住放声大哭。 小五子被她这突然的哭声吓了一跳,转念一想,也就明白她哭啥了,对小凤仙说:“大姐,你先别哭,我知道你在想孩子,你放心,我能帮你找回来。” 小凤仙听到这里,顿时不哭了,伸手抓住小五子胳膊问:“你说的是真的?你可别骗我,你要能给我找回孩子,我给你当牛做马都愿意。” 二人边走边说,小凤仙先是问了小五子怎么认识她师哥的? 小五子也没瞒着她,把怎么认识二椅子,和他们逃亡过程中二椅子死在了半路上的事给她讲了一遍。小凤仙听了又哭。小五子只好劝她:“别哭了,哭坏了身子,怎么伺候孩子?”这句管用,小凤仙立马止住了哭声。 然后又抽抽噎噎地给小五子讲她离开师哥后的事。 她们俩被警察抓住后,师哥就被投进了监狱,而她也被那个土财主弄了回去,关在家里糟蹋了好几天。也是巧,正好有一队胡子听说了这事,就去这财主家踩盘子,装作磨剪子的进了大院后,就找到了她,与她约好某天某时来砸响窑,希望他给打开门。 小凤仙本来就是江湖人,一听这话,满口答应下来。 几天后,胡子来了,没费吹灰之力就攻入大院,把大院里的人全给绑了。 胡子大柜给了小凤仙一把长刀,说:“你恨谁,就砍了谁,就算你交了投名状入伙了。于是小凤仙用一把长刀一刀一刀地活剐了那个糟蹋她的地主老财。 然后小凤仙就入伙了,给那个胡子头作了押寨夫人。小崽子们都叫她大姐。 半年前,当家的被日本人剿了,战死在新京北面的农安县。然后剩下的人马就以她为主,在这一片做了几件大案。这不,昨天被日本人联合警察打了个突袭,她因为大着肚子跑不动,就被生擒了。又正赶上她马上要生了,警察就把她送五马路来了。 车开到孟家屯,没进屯子,小五子停下车,看小凤仙越来越虚弱,就下车把她背在了背上。问她亲戚住在哪儿? 天刚亮,早晨有秋雾弥漫在屯子周围,公鸡的报晓声和一道道炊烟形成了一幅生动的乡村画卷。 小五子终于把小凤仙送到了她远房姨娘家,小五子一看这家生活也不富裕,在身上划拉划拉找出二十块钱和几块银元,全都给了小凤仙。 小凤仙对小五子说:“兄弟,你往后就是我亲弟弟,姐给你做一辈子牛马也报答不了这大恩,咱也不说客套话了,看实际的,孩子的事拜托你了。说完,上前紧紧抱了抱小五子,把小五子弄得挺尴尬。 小凤仙在她姨家给小五子找了件破衣服,让小五子换下了他带血的外衣,小五子杀人的时候小心再小心,但还是弄了一身血迹。 小五子告别了小凤仙,继续开车向西南,沿着铁路又开了很远。 当快到范家屯的时候,小五子把车开进了一片树林,一直开到车走不了了才停。 下车先是搜了一下那四个警察的身,在走廊里的那两个显然是当官的,因为他们都用的盒子炮,只不过这盒子炮是张大帅兵工厂仿造的。这两个人身上揣了点钱,有大概十多块钱。小五子直接揣兜了。外面那两个都用的长枪,小五子没拿,而是把枪栓卸下来扔了。 然后,小五子钻出密林,沿着铁路向范家屯车站飞奔,因为这时,铁路边一个人也没有。 范家屯火车站,一早晨往新京去的人还挺多,小五子买了张票就又上了开往新京的火车,这两天坐两回火车了。 一共两站地,没一会就到了,下车时,已经早上八点左右了。 小五子穿的破衣喽嗖,还拎着个布包袱就出了站台。 这个点,农夫应该是上班了吧,小五子不知道他住在哪儿,只知道他在警察署上班的地方,看样子得等晚上再来等他下班了,趁着有时间,先去取自己埋藏的烟土。 小五子藏烟土的地方很隐秘,很安全,因为他把那个藤条箱子埋在了儿玉公园里,而且是靠近关东军司令部的那个方向,一般老百姓绝对不会上这边来挖东西,所以说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 小五子凭着记忆找到了地方,挖了半天才挖出那个箱子,因为他当时埋得很深。 左右看看没有人,小五子又简单地把土往回添了添,这才从从容容地走出儿玉公园。 也是巧,小五子走出公园没多远,就看见了二毛子。小五子本来想装没看见,低头走过去,谁想到二毛子眼尖,一眼就认出了他,跑过来喊:“小五子,你干啥走那么早,我回来的时候天还没亮呢,就看见你没影了,我知道了,你是在那陌生环境睡不着是吧?” 二毛子看样子应该是有什么高兴事,脸上全是兴高采烈。 小五子也不能装看不见了就说“我去办件事儿,得赶早。” 二毛子看他穿了件破衣服,朝他一伸手“当票呢,给我,我去给你赎回来,哥们有钱了,一会请你吃顿好的,昨晚教堂的那顿猪食你肯定没吃饱。”一边说一边拍了拍上衣口袋。 把小五子问懵了,“什么当票?”二毛子不屑地瞥了他一眼,“咱哥俩,就别藏着掖着的了,你肯定是没钱了,要不然不能去当衣服,算了,你原来的衣服也不咋地,走,哥们给你买件好的”说着拉着他走向成衣铺。他自动脑补了小五子没钱花了,把衣服当了的情景。 伸手不打笑脸人,小五子再不待见他也不能就这么掉头就走,何况小五子对这小子并不反感。 这个外国人除了嘴碎没啥大毛病,而且心地还是很善良的,要不然不会接过女土匪的孩子。 到成衣铺,二毛子大咧咧地给小五子挑了一件很烧包的缎面夹袄。然后让他换上,幸亏小五子在公园里把他的四把枪都塞进了藤条箱子,要不然,这一换衣服就得露出来。 二毛子看着穿着新衣服的小五子,咧着嘴笑,好像比他自己穿新衣服都高兴。 然后又生拉硬拽拉小五子找了个酒馆,点了几个硬菜,说啥要请小五子喝点。 两杯酒下肚,小五子就问他:“为什么对我这么好?还是你对谁都这么大方?” 二毛子急了:“哥们,你别没良心啊,我是觉得和你能唠一块去,才对你这么好的。一般人我还真不一定搭理他。 在奉天,那帮人嘴上不说,还是拿我当个另类,我其实就是长个外国人样子,骨子里还是中国人。这碰上你了,就你看我的眼神对劲,不是那种像看怪物的眼神,而是真拿我当朋友。我这人对真正的的朋友绝对是掏心掏肺的,咱哥俩处长了你就知道了。” 两人吃完饭就中午了,小五子问他:“你还回教堂去住吗?你把那个孩子送哪去了?如果那女人回来找孩子你还能认出是哪个孩子吗?” 二毛子说:“好认,昨天就一生小孩的,教堂的育婴堂一共就仨孩子,那两个都一两岁了,就这个小,刚出生。 你不知道,你抱着一个新生命的那种感觉很奇妙。我和这孩子有缘,我决定了,以后当这孩子的教父。等我倒出工夫来我就把他接走,我养活他。” 一边说一边脸上全是慈爱的笑意。 小五子对他说:“我下午有事要办,你要是不走,我晚上去找你,也去看看那个孩子。” 二毛子说:“行,你去忙吧,没钱就支声,别自己偷偷去当衣服。”说完硬塞给小五子十块钱。 小五子拿着钱哭笑不得,真拿这个自来熟的外国哥们没办法。 第56章 情报 晚上,有点冷了,纪华穿了件皮大衣,溜溜达达地往家走。他没结婚,单身一人在大经路上的一个小院住。 纪华突然感觉不对劲,自己好像被人盯上了。于是他在大街上找了一家卖布匹的铺子钻了进去,一边装作挑选布匹一面往外面看,他想看看是谁在盯着他。 街?道上人来人往,并没看见跟来的人,说明这个人也有反侦察的意识,等他出门继续走,又感觉有人盯着。 纪华干脆往一个偏僻的小胡同里钻进去,他知道这条路是死胡同。 等他进入胡同,拔出枪,整个身体贴在一个门楼子的角落里的时候,听到了后面有一个沉闷的声音,然后是有人倒地的声音。 这是有人在后面动手了,纪华拎着枪就出来了。然后就看到了手里拎着一块砖头的,穿着烧包的蓝缎子衣服的小五子,地上躺着个人,显然是被他拍晕了。 纪华走近了一看,这个人他认识,是田中的手下,看来是田中派来监视自己的,问题是自己就是发现了,也不能把这个人怎么样的。于是他给小五子使了个眼色,自己先走出胡同,小五子扔掉砖头,远远地跟上。 二人一前一后走进了三马路的小酒馆,二人也没任何交流,伙计看见纪华,高声打着招呼:“纪长官来了?您里边请。”引导着纪华进入了后院的雅间,小五子却找了个空桌坐了下来。 不一会,掌柜的来了,跟小五子打了个招呼,也领着小五子进了后院雅间。 纪华身材很高大,小五子这一年个头也迅速窜起来了,几乎与纪华一般高了,可还是很瘦。 纪华伸出双手和小五子很正式地握了握手,严肃刻板的脸上难得的露出一丝温暖,可能只有在真正的自己人面前他才会表现出这一面吧?这是两个人认识这么长时间的第一次握手。 “你怎么来了?我还以为你跟队伍一起在苏联呢。” 这句话信息量很大,但小五子听明白了,老郭老尹他们到底是出去了,小五子心情顿时好了起来。 小炕桌放上,简单的几样菜,纪华和小五子盘腿坐在炕上,掌柜的老许也把前边交给伙计进入雅间,陪他们坐在炕沿上。 纪华给小五子和老许作正式的介绍,对老许说:“这就是我们派去吉林大坝的人,不但完成了联络任务,而且还领着队伍冲出了包围,是我们的小英雄。” 小五子从去吉林大坝讲起,把这大半年里发生的事儿,统统给他们讲了一遍,纪华这人还是可以信任的,他目前是小五子唯一能跟上级联系的渠道了。 纪华又告诉他,已经收到消息,老郭他们已经到了苏联境内了,正在休整。 小五子又想到张国瑞他们,既然老郭他们出境了,那么,张国瑞就是没联系上他们,小五子又不禁为海山营剩余的人担心起来,也不知道他们走到哪儿了。 小五子从怀里掏出那个微型胶卷递给纪华说:“这是我们在半路上截获的一份情报,应该是重庆国民政府派来的情报人员弄来的。我们都不认识日本字,不知道上面的内容重不重要,我这次来,主要就是把它送过来,你看看,是不是重要情报。” 纪华,收下胶卷说:“我回去看看,你明天这个时候再来一趟,我给你答案。” 小五子又说:“还有个私事求你,给我查两个人,打听到地方就行,”说罢管老许要了纸笔,写了刘小店的姓名和来处,还有老皮的两个儿子的来历。 纪华招呼小五子吃菜,又说:“还有个事得跟你说,刘云和牧童潜逃了,不单我们,日本人也没找到他们,不知道去哪儿了,估计是隐姓埋名逃到关里去了。这事怪我,是我办事不够果断,当时人手不够我就等了一阵子,等人手够了却发现人已经没影了。”说罢一脸自责地叹了口气。 小五子明白他的苦衷,不知为什么心里除了遗憾还有一丝庆幸,可能内心深处还是不希望云姐死吧? 然后小五子又问:“今天跟踪你的人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不干掉他?” 原来,纪华也遇到麻烦事了,他的上司,特务科的科长,最近总是生病,于是上级就给他放了假,并派了一个人下来指导他们工作,这是个日本人,很精明的日本人。 这个日本人叫田中,来了以后,没有动任何人,而是对手下的每个人都展开秘密调查,查他们谁是间谍。 他们都知道田中在调查,谁也没什么好办法,只能忍受着。这就像一把悬在脑袋上的刀,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落下来。 小五子说:“你把那个田中的长相地址给我,我看看能不能在我回去之前帮你解决掉这个麻烦。” 纪华最近也是烦透了,总被人盯着啥事也干不了的感觉可真是浑身难受,于是他也就认可了小五子的计划。 小五子没走远,就在三马路附近找了个旅店住了下来,到了住处,打开他一直拎着的藤条箱子,整理他的收获。 还不错,他埋的地方土很干燥,大烟膏子并没受潮,连包装纸都没有受潮。里面还有一些票据,有不少房契地契,估计也能值不少钱,可这东西在新京没法出手。 两把盒子炮,是警用的,他没动还是塞在箱子边缘了,他的小花口撸子却又拿出来别在了腰间,他一会得去五马路看看怎么把那孩子弄出来。 小五子晚一点又去了五马路,到教会大院时,看见二毛子在等着他呢,小五子真有点不知道怎么处理和他的关系。 这是个可交的朋友,但小五子不敢把一些事情告诉他,还是瞒着他吧,别把这善良的外国哥们给连累了。 二毛子领小五子去了育婴堂,里面有两个中国修女在照顾着孩子,两个人一人抱了一个,还有个小的在小床上躺着睡觉呢。 二毛子凑近了伸出手指碰了碰孩子还没长开的小脸,虽然这时候的孩子都很丑,可二毛子还是很喜欢。 小五子不是来看孩子的,是来踩盘子的,他打算今晚就把孩子偷走,以免夜长梦多。 警察应该已经发现女土匪和那几个警察失踪了,一定会派人来教堂调查的,等他们发现这孩子就坏了,就弄不走了。 二毛子问小五子啥时候回奉天,小五子说再待个一两天,办完事就走,二毛子说我等你吧,咱们一块回去。小五子说看情况吧,你有事就先走。 小五子告别二毛子说回旅店,二毛子也就没留他。 后半夜,小五子又悄悄地出现在五马路教堂大院里,蹑手蹑脚地溜进育婴堂,他并没有直接去抱孩子,而是找了个角落隐藏起来。 等两个修女起来给孩子把完尿,喂了孩子牛奶后。孩子们都安静下来了,修女们也去睡了。小五子这才从角落里出来,把那个最小的孩子连着小被一起抱了起来,发现孩子并没醒,才敢往外走,走时顺了一个奶瓶,那里面好像是清水。 小五子出来后,偷了一辆洋车,他对这东西熟悉,偷这种车还是轻车熟路的。 孩子放在车上,小五子拉起车就跑了起来。 好像又回到了春天刚来新京的时候,那时候每天都是拉着车奔跑在新京的每个大街小巷中。 走了足足两个钟头才到了孟家屯,小五子记性好,而且只隔了一天,到地方就找到了小凤仙亲戚家。 当小凤仙看到风尘仆仆抱着孩子的小五子后,竟激动得浑身颤抖,话都说不出来了。 小凤仙休息了一天,脸色没那么苍白了,抱着孩子无声地流泪。看起来楚楚可怜,一点不像令人闻风丧胆的女土匪。 小五子对她说:“这地方离新京太近了,身体养好一点就离开这儿吧?还有没有落脚的地儿了?” 小凤仙说:“我打算明天就走,我回我的老家梨树,虽然也没啥亲人了,但隐藏一阵子还是没问题的。” 小五子又说:“我现在都在奉天活动,你要有困难就来找我吧。”又跟小凤仙说了他们落脚的地址。 小凤仙说:“兄弟,你有媳妇没有?”小五子说:“我才十六。”小凤仙说:“姐给你作媳妇吧?作小妾也行,要不然都不知道怎么报答你了。” 小五子脸突然红了,笑着说:“大姐,这事你不用太放在心上,就是不认识的人碰上了,我也得伸把手啊?更何况你是小丹桂的师妹,咱们是一家人呢。” 小凤仙说:“我不管,我就赖着你了,等我养好了我就去找你去。”一边说一边笑。小五子也不知道她说的是真的,还是在开玩笑。 辞别了小凤仙,小五子又把那洋车拉了回去,他知道拉洋车人的辛苦,这是他们全家的身家性命啊,他得把车子给人还回去。 小五子回到旅馆时天已经亮了。小五子真有点困了,连着两天晚上都没睡好觉,这会,了却了一桩心事,小五子躺床上就睡着了,从早晨睡到下午都没动过地方。 第57章 田中 晚上,小五子又去了小酒馆,纪华还没来,老许把他领进雅间,又给他弄了两个菜和一大碗高粱米饭。小五子光睡觉去了,这一整天才算吃第一顿饭,风卷残云般将一大碗饭干了溜干净,老许笑着又给他盛了一碗。 纪华来了,带着一脸的兴奋,进屋就用力地拍了拍小五子肩膀,把小五子拍得直咧嘴。 纪华很郑重地对小五子说:“振武同志,你立大功了,这次的情报太重要了,正是共产国际急需的情报。” 原来,这时,德国正在和苏联开战,苏联在远东有不少部队在这边防范着日本人。 而这份情报,正是最近日本人的兵力调动情况,苏联人发现他们并没有进攻苏联的意图,就能把远东的部队调去欧洲战场了。 然后,纪华又通知小五子,他已经给上级打报告了,给小五子请功。还打算申请将小五子调进情报部门,作一个编外的情报员,纪华对小五子负责,小五子有情报可以直接和纪华小组联系。 还有小五子托他查的人也有了眉目了,老皮的两个孩子目前在新京读书,好像并没有人监视,纪华给了他学校地址。 刘小店有些麻烦,因为他们一伙人被日本人的一个地质勘探队给调走了,只知道在新京附近具体位置却查不到,应该是日本人的秘密行动,不让查。 就这,小五子也十分感激纪华,总算知道大爷的大概位置了,他告诉纪华,不着急,慢慢打听,纪华点头应下。 小五子决定明天去做两件事,一是看看老皮的孩子,他们都十五六岁了,也自己能拿主意了,问问他们走还是不走。 第二件事是看看能不能帮纪华解决掉麻烦。 老皮的两个儿子是双胞胎,长得一样,小五子小时候经常把他们认错。 老大叫陆福来,老二叫陆福全。小时候曾经和小五子一起淘气过。 他们的学校在长通路上,不算太远,小五子曾经拉着洋车满新京转过,对街道都很熟悉。 中午午休的时候,小五子混进了学校,他虽然很高,但年龄在那摆着呢,还是能混进去的。 这是个中小学混在一起的学校,陆家哥俩在山里识过字,应该在比较高的年级了。 这个年代的学校里经常有六七岁的小孩和十七八的大小伙子大姑娘同上一年级的情况。 果然,小五子在高年级的班级里找到了他们,正在教室里吃着饭。 一人手捧着个窝头,窝头里面放着一条咸萝卜,在那里吃得正香。 小五子往他们面前一站,二人吃了一惊,看了半天老二福全才认出小五子,抢先说:“小五哥?你怎么长这么高了,我们都不敢认了。” 小五子笑呵呵地说:“你俩吃完跟我出来一趟,有点事跟你们说。” 在学校外面的无人处,小五子问他们过得怎么样?他们说挺好的,他们吃住都在学校,每月有人给他们定期送钱,说是他爹赚的钱。这俩小子都很聪明,都是学习的材料。 他们还不知道老皮已死。还以为他爹在山里呢。 看样子老球子并没把老皮反复的情况报告给日本人,也可能是时间有限没来得及报告。 所以日本人并没有对老皮的孩子做什么,老皮是他们的功臣,也就继续养着这两个功臣的孩子了。 估计小哥俩也不清楚他爹的事儿,只是单纯的认为他爹托人给他们送城里念书的,不好辜负了爹望子成龙的心意。 小五子也没打算跟他们说这事儿,就让他们继续这样吧。 要说这哥俩十五了也不小了,但有爹疼和没爹疼就是不一样,小五子从小就会独立思考,要不怎么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呢? 小五子问他俩想不想回山里?这两个小子异口同声地说不回去了,现在学习正紧张的时候,不能分心。 小五子就知道怎么办了,他们这是看城里的条件比山里好,不想走了,自己也没必要强迫他们离开这儿,答应老皮临死的事已经做到了,找到了他俩,看他俩生活得挺好就行。 于是,小五子鼓励了他们几句让他们好好学习,然后就告辞离开。 解决了一件事,还有一件事呢,而且这事比较麻烦。 田中住的是日本军人的公寓,那地方根本进不去,上下班有个轿车在接送,警察署更不用说,都不是动手的好地方。 只能在汽车上想想办法了,小五子有点后悔没让韩老六跟来了,如果有他在这,就能做一个能定时引爆的炸弹,小五子只需将这炸弹悄悄的放到汽车上就成。 暂时没什么好办法,小五子就没走,而是盯着田中,看他的活动轨迹。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发现了田中有时会去吉野町的一个叫八千代的酒馆喝酒,这就好办了,只要他出得来,小五子就能让他回不去。 八千代是一个二层的小楼,老板是日本人,员工是日本人。同样,也只招待日本人。 小五子以前从门口走过,他知道自己进不去,尤其是穿着蓝缎面衣服更是不可能进去了。 天阴着,好像要下雨的样子,已经是农历九月份了,阳历十月末了,弄不好就是连雨加雪一块下,关东的气候就是这个样子,说冷就冷不给你一点准备时间。 轿车开来了,司机下车给田中开了后门,田中下车进了八千代。然后,司机把车停靠在楼下的空地上,在车里闭目养神。 小五子从腰间抽出一条绳索来,这是他一直当腰带用的绳子,是用麻混着人头发拧出来的绳索,结实得很。 小五子打开后车门钻进车里,司机听到门响回头一看,进来个中国人,并不认识,于是就问他:“什么人?下去,这是田中先生的专车。”中国话居然说得不赖。 小五子一手放在他后面的椅背上,另一只手在他头上绕了一圈,然后双手用力。 司机刚说了一句话,下句就说不出来了,然后脸逐渐变大,逐渐变红,到最后舌头都被勒了出来。 小五子等他没了气息,把他的衣服扒下来穿上,这司机穿的有点像日本学生的学生服,是一件黑色立领制服,还戴了一顶黑色学生帽。 小五子比这人高,但也比这人瘦,所以衣服穿在身上还算合适。 小五子趁外面没人,把这具尸体放进了后备箱,然后坐在司机的位置上等待。他穿的衣服戴的帽子都是这个司机的,所以没人注意到换人了。 田中没喝多,他是个有节制的人,喝低度的日本清酒一般也不超过两壶,喝到微醺正好。 田中上车,司机开车就走,并没像往常一样给他开车门,跟他客套两句。田中也没在意,躺在车后座上闭上了眼睛。 不知什么时候,车子停了,田中睁开眼发现这并不是自己住的军官公寓,而是到了荒郊野外。 田中气得大骂司机,不过司机没理他,而是下车了,帮他把后车门拉开。 田中定睛一看,这才大吃一惊,那个人虽然穿着司机的衣服,却并不是他的司机。 小五子一伸手抓住田中胸前的衣服就把他扯下了车。 田中是军人,还是练过柔道剑道的,下车他借力向前一冲,一般人必然会被他这突然的一冲扑倒,而小五子是有准备的,小五子向左侧一闪身,伸脚跘了一下,田中胖大的身体就扑到了地上。 小五子紧随其后用膝盖一下顶在他后背上,把田中一下子顶岔了气。 然后,小五子又用他的绳索在田中的脖子上绕了一圈,双手拉紧。 小五子手劲很大,比一般人都大,等他松开绳索后,看绳子已经深深地勒了进去,田中的脖子差点被他勒断。 这地方是新京的黄龙公园,这阴天呼拉的也没有人,正好用来杀人。小五子搜了一下田中的身上,没有武器,有个皮制的钱夹,里面有一沓花花绿绿的钞票,是日元,小五子揣起来。又去搜了司机的身上,也没带武器,有一个证件,上面照片很模糊,根本看不出是谁,只能看出来是个男人,小五子也收了起来。 把两具尸体都扔到湖里,小五子开车回了三马路。 退了旅馆,拎着他的藤条箱子扔上汽车,发动车子,趁着夜色,往奉天开去。 既然来新京的任务大都完成了,他就不去和纪华他们告别了,情报人员,平时接触的越少越好。 这时代的公路路况并不太好,车子在路上很是颠簸。 不过小五子是一点也不心疼车,反正这车对他来说等于是一次性的,用完拉倒的。 车子跑到后半夜,到了铁岭了,小五子不再往前开了,而是把车子开向一个农村的大草垛,很高的那种。 小五子技术不错,开车钻进了草垛,等他爬出来回头一看,隐藏得严丝合缝,一点都没露出来。 第58章 往事 小五子拎着藤条箱子进入铁岭火车站时,天已经亮了,小五子在票房子眯了一会,他穿着日式制服,铁路上的人没敢来盘查他,这要是平常老百姓,他们早过来勒索了。 火车来了,小五子买票上车,他发现,这身日本学生制服还挺管用,能唬住很多人,不过日本人很少有他这么高个的,懂行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在奉天下了车,小五子叫了个洋车,直奔小南街,他想看看老海山的手术到底咋样了? 虽然那个洋大夫说没问题,可没亲眼见着,还是有些担心。 小五子到了他们租住的房子前,发现门是锁着的,韩老六招娣都没在家。 于是小五子又拎着箱子直接去圣心医院了,在医院走廊里看见了招娣。 “姐,家怎么没人呢,六大爷干啥去了?咱爹咋样了?” “老弟你回来了,咱爹没事,手术也挺顺利的。就是六大爷,你自己进来看吧。” 招娣一边说一边把他拉进病房,老海山坐在床沿上,已经不咳嗽了,但喘息还是很粗重。 旁边加了个床,上面竟然躺着韩老六。 只见他脑袋上缠了一条绷带,肩膀上缠了一条绷带,腰上也有一条。不过还能说话,看见小五子,就和老海山说:“我们的财神爷回来了,看样收获不小啊!” 小五子忙问这是怎么了,怎么走时好好的,回来就变这样了呢,再说他一个残疾人,谁会这么丧尽天良对他动手? 小五子也坐到了老海山床沿上,听韩老六给他讲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 就听韩老六说:“五子,以前你小,我们都没跟你说过这事,现在你也大了,我们这些老哥们也都没了,就剩我一个了,得好好给你叨咕叨咕了。” 十五年前,八道沟金矿,这金矿也算是夹皮沟大金矿的余脉,原来是来讨荒的人私自挖出来的窑。后来就归了韩边外家,再后来,韩统领死后,老韩家就开始败家,这金矿就由于债务问题就归了日本人了。 那时候,日本人还没把整个关东都占了呢,在东北大地上说了算的还是张大帅呢。 殿臣队哥几个惦记这地方很长时间了,日本人每月都会来一个卡车,车上有一分队的日本兵来押送金矿这个月产出的金沙。 老哥几个打算打他的押运车一下,干他一票大的。他们惦记的不光是金沙,还有那一分队鬼子兵的武器装备。 金矿在大山沟里,所以车只能走盘山道,这道可不好走,日本人派这么多人押送,不只是为了安全,也是准备随时修路或抬车的。 那时候,他们的结义大哥金老大已经折了,殿臣他们只有哥六个了。 哥几个踩好了盘子,找了一个胳膊肘子弯,韩老六把这一个月收集的炸药都埋了下去。导火索是他自己卷的,经过反复试验的。 金秋时节,空气晴朗透明。离着好几里地就听见了汽车的轰鸣声。 当汽车驶进他们标记的地点时,韩老六及时地点燃了导火索。看着那火捻呲呲的延伸去,韩老六的心仿佛提到了嗓子眼。 终于,在汽车准时到了预定地点后,他们心心念念的爆炸声“轰!”的一声响起了。 这一个月的火药不白收集,爆炸把整个汽车掀了起来,高高抛起又重重摔下,落下时卡车已经摔零碎了,上面的人这一摔基本都没有会动的了。 哥几个冲了上去,看有喘气的上去就是一枪。 从爆炸到检查完最后一个人,一共没用上两分钟。 日本人一个司机,副驾驶上一个军曹,一个步兵分队十二个人,全部消灭。十二杆枪只有三杆炸坏了,完好的竟有九杆,军曹还有一把南部王八盒子。 车上有个铁箱子,里面是金矿这一个月的矿产,竟然有三四十斤,不过这都是没经过提炼的粗矿。 哥几个乐坏了,把马牵来,把东西都用马驮着,从容地离开现场。 回到他们的马架子后,殿臣让二哥韩老六和四弟万福,七弟万禄看家,他领着老五刘二楞子,老六马长林去和另一队绺子谈靠窑的事去了。 那伙人大概有十多号人,七八条枪,早就说要和他们合股干,但一直因为家伙不够没谈拢,这回可有底气了。 殿臣走后,韩老六叫万家哥俩去弄点吃的回来,哥仨闲着没事得喝点。他在家准备酒,又把干蘑菇泡了一碗,等他哥俩打回点啥炖着吃。 韩老六这边正忙活起劲呢,就听咣的一声,后脑一震,还没来得及感到疼痛呢就晕了过去。 等韩老六醒过来时,发现自己在五兄弟刘二楞子的背上,以刘二楞子的大体格子这时也已经浑身是汗,两腿打飘了,证明走了很远了。 到了镇子里的时候,天都黑了,刘二楞子砸开了郎中家的大门,把韩老六抱了进去。 韩老六都不知道这是怎么了,等郎中给他解开脑袋上包着的衣服,又重新上药包扎后,对他们说,再晚来一会,就得买寿材了。 韩老六还是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自己怎么就伤了呢?之前的事儿他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他五兄弟告诉他,万家哥俩趁大伙都没在,用石头打在了他后脑上,拿走了金沙,跑了。 自己先回来看到二哥倒在血泊中,这才用衣服给二哥脑袋包上,背着二哥走了三十里山路才算捡了条命回来。 再后来,韩老六在镇子里养伤,殿臣回来召集弟兄们就去追万家哥俩去了,等追到了那尔轰附近时,他们被日本人埋伏了,也不知道日本人怎么知道他们会走这条路,日本人怎么知道他们就是抢金沙的人。 一场血战,回来时,老五刘二楞子战死,老六马长林断了一条胳膊。殿臣那段时间异常消沉,没事总是揪自己头发,他在自责,他认为都是他识人不明才导致兄弟们吃了这么大的亏。 一年以后,殿臣队发展到了七八十人了,终于打听到了万家哥俩的消息,殿臣立马领人过去了,到了地方才发现只有老七万禄的尸体,老四万福失踪了,从那以后再没有这个人的消息,这个人和那三四十斤金沙像凭空消失了一般,杳无音信。 再后来,殿臣就把小五子抱了回来,小五子记得很清楚,韩老六和马二都对自己特别好,该打就打该骂就骂,就像是他们自己的亲儿子一样。 前些天,韩老六从医院往回走,一眼就看见了一个人,一个他这辈子都忘不了的人。 那是他的结义四弟,是他的生死仇人。 那个人穿着长袍戴着礼帽,拄着文明棍,坐在一辆洋车上从他身边走过。 韩老六没有犹豫,直接就跟在了车后面,拉车的跑得不是很快,韩老六还能跟得上。 洋车拉到了小西门这边,在一个高门大院停下了,那个人下了车,洋车又离开了。 韩老六站在远处死死盯着那个大门没动窝,他怕他一但离开可能就会错过去,他就再找不到仇人了。 韩老六跟街上的人打听这是谁家,有人告诉他这是万财主家。万财主是做大买卖的,很有钱。 韩老六记住了这个地方,返身回家,他知道这是万福的家就好办了,以后就知道怎么找他了。 他原打算等小五子回来,让小五子给他报仇,可等了好几天也不见小五子回来,他于是决定自己干。 韩老六是老江湖,不管到哪儿都能找到江湖人。他在黑市买了一颗俄国的大手榴弹。他算过威力,特意挑了个大个的,这大概是战场上炸坦克用的吧。 然后就把这东西塞进怀里就去找万福去了。 这天,万福叫了个洋车去浑河边去谈生意,回来的路上,就在河边被一个人拦住了,万福一开始以为是要饭花子呢,掏出几个零钱就要打发走他,没想到那个人说:“万老四,你仔细看看我是谁?” 万福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下对方,忽然惊觉,这是韩老六,他们结义的二哥。他怎么还活着,而且都找到奉天来了? 韩老六这些年明显见老,已经看不出年轻时候的模样了,但他这一句万老四暴露了他是知根知底的人,万福才会联想到他,要不然,两人就是面对面也认不出他是谁。 万福在黑了哥们的金子逃走后,就到了奉天省,用他的金子做起了买卖,这些年混得风生水起的。 不过做了亏心事的人总是疑神疑鬼的,他从方方面都打听了殿臣队的消息,从他们投抗联到他们全都战死,万福全都知道。他以为终于可以安心了呢,万万没想到这怎么还剩了一个,而且是仇恨最深的人。 第59章 出货 万福磕磕巴巴地说:“二,二哥,你,你怎么在这儿,有年头没见着了。” 韩老六走过来,左手搂着万福的脖子说:“还能认出你二哥来,你不知道吧?咱们哥七个就剩咱哥俩了,我打算今天就和那哥几个去见面,你跟我一起来吧。”最后这句话是咬着牙说出来的,因为他牙上咬着一根手雷拉弦。 万福看他右手持着的底下冒着黄烟的大手雷,大吃一惊。 人要急了眼了都会爆发出异于常人的力量,万福用尽全身的力量一甩,韩老六搂着他脖子的手就松开了,因为手上缺手指根本就抓不住东西。 万福抬腿一脚将韩老六踹倒,然后转身撒丫子就跑。 韩老六一看没抓住他,没达到与他同归于尽的目的,但也不能让他跑了,手里的还有一秒就炸的手榴弹就扔了出去。 万福已经跑出十多步了,嗖的一声手榴弹飞了过来,就在他后脑勺上“轰!”的一声炸开,将万福整个脑袋炸个稀碎。 两人离得并不远,飞回来的弹片在韩老六额头侧面,肩膀上,腰上各开了一条口子,冲击波把他震晕了过去。 韩老六过了一会醒了过来,看河边还是没有人,这才捂着伤口踉踉跄跄地回到住处。正好招娣回来了,看他这浑身是血的样子吓坏了,马上将韩老六送进了医院。 小五子蹲下来,看着浑身是伤的韩老六,心疼不已,对他说:“您下回可不能这么干了,就是要动手也等我回来呀。您不想想,您手上有残疾,如果您没报了仇反而把自己搭进去了怎么办,我还不知道这事,回来都不知道找谁报仇去。 您不是说要保护我吗?您没了谁保护我?” 韩老六用残缺的手拍拍小五子的脸,笑着说:“你可比你爹强太多了,做事知道前后考虑,你爹那小子特别冲动,不服就干,从来都是干完再说。 看你长成这样,我们老哥几个都很欣慰,你不用安慰我,没有下次了,就这一个仇人,还死在我手里,我现在就是死了都值个,更何况我还没死,等于又赚了一条命,我可得好好活着。” 老海山的手术很成功,洋大夫从他后背里弄出了那最后一片弹片,这阵子每天打消炎的药就行,不过那药可不便宜,韩老六把三根小黄鱼都换成钱了,但也马上要花光了。 小五子决定,明天去趟抚顺,找周二爷把那箱烟土卖掉,那箱烟土成色较好,能卖个好价钱。 第二天,小五子又拎着箱子出门了,这次不远,去抚顺坐火车也就一个多钟头。 见到周二爷时,他正领着二牛听戏回来,最近,周二爷把侄子周鹏好顿教训,并给他看了家产的分配,周二爷打理的生意一多半都是给周鹏的。而且是找了公证人开写了文书的。 然后又把一些好管的生意交给他做,主要是锻炼锻炼他,看看他能不能把生意做好。 小五子当初也不是担心周鹏,而是担心那帮被打断腿的。他们可都是无赖,粘上就甩不掉。 不过看样子周二爷还是很有手段的,不知道他怎么抚平了这事儿。 二牛见到小五子很兴奋,问这问那,问了一圈,就是没问招娣,但眼神是藏不住的。 小五子就跟他说招娣没事,家里的大事小情全指着招娣呢,他们现在还真缺不了这么个人。 小五子打开箱子,给周二爷看了看烟土。周二爷吃了一惊,这量可真不小,三十斤包装完好的烟土,得值不老少钱呢。 小五子买的那一两烟土是花的高价,一百块一两,而且是小两。 这个时代大两小两并用,小两是十六两一斤,大两是十两一斤。 周二爷说:“我去联系联系,得找好几家才能吃下这些货,不是没有钱,而是这货量大,一时半会消化不了。 周二爷又出去了,二牛跟上。小五子却留了下来,等着消息。 周二爷回来时,带了两个人,没用小五子出面,那两个人看了看货,放下钱就拎走了一多半的货。他们给的价是七十块一两,而且是大两。 小五子也知道周二爷不会不给他抬价,这个价已经很公平了。这三十斤能卖两万多块。 那两个人并没有全拿走,而是拿了三分之二,剩下的他们说是要留给另一个买主,这个买主叫小贝勒,还没来呢,但货却给他留下了。 下午,周二爷和二牛又出去了一趟,这次是拎着货去的,回来时给小五子弄了个装钱的扁皮箱,里面是已经码好的满洲国绵羊票子,加上上午卖的钱,整整两万一千块。 小五子要给周二爷留下一千块做中介费,周二爷却把他的手压下了。 “五子,你不知道吧,我和你韩大爷是过命的交情,他的侄子就是我的侄子,所以,咱们是一家人,往后跟二叔常来常往,二叔有买卖带着你们,咱们一起赚钱。 周二爷很仗义,小五子也就没再撕巴。在这住了一宿,第二天回奉天。 周二爷对二牛说:“孩子,这边基本没什么事了,你也跟他回去吧,我看你心都长草了吧?这些钱你拿着,枪也送你了。二叔要是有事没准还得麻烦你们呢。”说罢给了二牛一百块钱。 二牛不要,周二爷说:“一码是一码,这是你保护我的工钱。必须得收下。”二牛看看小五子,小五子点了点头。二牛就收下钱高高兴兴地跟小五子上了火车。 小五子和二牛回到他们的家,二牛还是头一次来呢,看哪儿都稀奇。不过这个土包子最近跟在周二身边真是大涨见识,不再是啥也不懂了。 二牛半路上问小五子想给招娣买点东西不知道买啥好,小五子也不知道,二牛这等于是问道于盲,最后还是买了两条红头绳。 招娣回来了,看见他俩都回来了也是很高兴,说要做点好吃的庆祝庆祝。 小五子说:“姐,别麻烦了,你看,咱们有钱了,去外面买点好吃的。?”说着打开了他拎着的皮箱,把招娣吓了一跳。 实际上三个年轻人都是头一回见着这么多钱。 在街上,小五子去书店买了一张奉天地图,这是他的习惯,无论到哪儿都得先熟悉地形。 刚从书店出来,迎面就看见了二毛子,小五不禁笑了,和这小子还真是有缘,到哪儿都能碰见。 二毛子看见小五子很激动,上来就来个熊抱。 “你啥时候回来的?我等了你好几天?,见你没来我就走了,我还寻思见不着了呢,哥们找到工作了,在十一纬路的汇丰大楼上班。那里面都是各种洋行,挺适合我。” 二牛和招娣很奇怪,小五子什么时候跟这个外国人认识的,看样子关系很好的样子。 小五子忙给他们介绍:“我哥,我姐。”又对二牛招娣说:“在火车上认识的哥们,他叫二毛子。” 二毛子这个自来熟有这一句话就够了,张嘴就管二牛叫哥,管招娣叫姐,他也不看看自己过分成熟的老脸。 有他在,别人都插不上嘴,二毛子领着他们在街上一边走一边白话,把二牛招娣都侃蒙了。 小五子看既然遇上了,就请他吃顿饭吧,这洋哥们对自己可是够意思的。于是找了一家小酒馆叫了几个硬菜,四个年轻人好好吃了一顿。 二毛子吃饭的时候告诉小五子,孩子丢了,一脸的懊悔,他说:“我听说女土匪也跑了,估么着是她回来抱走了孩子,要是她就没什么遗憾的,这要是别人偷的,我得后悔死,还不如我直接抱走呢。” 小五子又想起了他抱着孩子那手足无措的样子忍不住笑了。 临走二毛子给小五子留?了他的住址,然后三个人跟二毛子道别,打包了一些饭菜返回医院。 回到医院发现白九爷来了,还领来个漂亮姑娘,正在和老海山说话。 老海山看他们回来了,就对白九爷说:“这三个都是我的义子义女,你们来,见过你白叔。” 小五子三人忙和白九爷打招呼,白九爷别看是满洲国当官的,却是知道他们底细的,这是个爱国者,虽然他没有直接抗日,但却给众多抗日志士提供了很多帮助。 他对老海山说:“你这伤怎么也得养个一年半载的,他们几个小的我看给他们找点营生吧,主要是有个合理的身份,能更安全些。” 老海山也十分认同,他们的证件都经不起查的,有个工作身份不就名正言顺了吗。 白九爷问小五子和二牛有什么特长?小五子说我会开车,二牛说我会种地,引起大伙的一片笑声。 白九爷说:“这样吧,这是小女,在奉天女子高等学校上学,二牛身材高大,给她当个保镖,小五子会开车,正好家里有车,来回开着接送一下家人。 这不就妥了吗?明天你们就来我家上班。”小五子知道,白九爷这是找个借口给他们落实身份,心里对白九爷有些感激了。 第60章 白雪 那个漂亮姑娘还在捂着嘴笑个不停,大伙都说半天话了,她却还沉浸在二牛刚才的话里一直笑,这反应也太慢了。 白小姐很漂亮,是那种出众的漂亮,小五子见过的人中也就云姐和小凤仙能跟她比一比。她往哪一站,都会吸引很多人的目光,包括女人。 白九爷有一妻一妾,儿子是嫡出,原来在北京念大学,后来日军进北京,他们大学生都跑到南方去了,到现在杳无音讯。 闺女是庶出,不过目前膝下就这么一个孩子了,全家人都视若珍宝,何况白九爷并不那么重男轻女。 一大早,外面昨晚下的雨加雪,虽然是晴天,但很冷,是该添棉衣的时候了。?小五领二牛招娣去了一趟四平街,那儿有个大百货商店,小五子给他们五个人都买了整套的棉衣棉裤棉鞋。让二牛送招娣回去,而他得去白九爷家去上班。 又见到白九爷小五子不像刚见面时那么防备着了,白九爷简单交代几句就上班去了。 他家有两辆轿车,一辆是公家给官员配的车,有专门的司机每天拉着白九爷到处跑, 另一辆是白九爷家用的车,原来有个司机,不过白九爷把他调走了。 管家来了,给了小五子一套衣服,是专门给司机穿的,小五子一看,竟是一套黑色警服。有点疑惑。管家解释说,这是为了办事减少些麻烦,白老爷故意这么安排的。 小五子相信这么做一定是有好处的,最起码会少一些盘查。 小五子穿上警服,戴上大檐帽,正准备去开车时,二牛也来了。于是管家给他也准备了一套警服,让他穿上。二牛对警服有点抵触,小五子悄悄说,这是为了咱爹的安全,二牛这才穿上。 大小姐出来了,穿着一身花棉袄棉裤,这要是穿别人身上要多土有多土,可在她身上却怎么看都好看。 大小姐上车,问小五子:“认识一下,我叫白雪,十六岁,是女校的学生。你们都叫啥名呀?往后怎么称呼你们?” 白雪很是爽朗大方,一点也不扭扭捏捏的。小五子说:“我大名叫刘振武,大家都叫我小五子,我是你的司机,”二牛说:“我叫牛奔,他们都叫我二牛。”本来很平常的一句话,这白大小姐却又捂嘴大笑,笑得前仰后合的。一边笑一边说:“牛奔,你怎么不叫牛跑,哈哈哈哈…”这回也不捂嘴了,直接笑瘫在后座上,笑得小五子和二牛也想跟着笑。 这白大小姐真是不知愁,好像永远都是开开心心的,但这种人有感染力,她的开心能影响身边的人整天都跟着心情好。 白雪的学校在浪速通,开车一会就到了,小五子下车,给她开车门,白雪却说:“我能开门,往后跟我不用那么客气,都是年轻人,别弄得跟那些老油子似的。”小五子笑着答应下来。 这时又来了几个年龄和她差不多的小姐妹,围了上来搂胳膊抱腰的,问白雪:“小雪,这是谁呀,没见过。” 白雪大大方方地说:“我新来的保镖和司机。”然后对小五子说:“你们回去吧,晚上别忘了来接我。”说完跟他俩笑着摆了摆手,跟小姐妹们前呼后拥的进去了。 晚上接回了白雪,白九爷也回来了,白九把两个小伙子叫到他的书房,递给他们五本证件,这可不是良民证,而是工作证,上面都写着他们的大名,尤其是小五子他俩的证件居然是警员证,现在他俩可以名正言顺地说自己是警察了。 白九说:“我知道你们手里都有家伙,收一收,这城里用不着。发生天大的事情有我呢,在外面忍着点,就算是为了你们义父的安全,也得忍,明白吗?” 小五子和二牛都点头答应,小五子还能分清轻重缓急,二牛可就不一定了,韩老六都说过,二牛才像是刘二楞子的儿子,性格脾气一模一样。 白九又对二牛说:“你明天叫管家给你找根警棍,那东西好用,打不死人。” 二牛却欣喜地点头答应,警棍在别人手里打不死人,在二牛手里可就不一定了。 回到医院,小五子把卖烟土的事儿给老海山韩老六说了一遍,让他们放心住院,有钱交住院费了。 医院不让抽烟,二牛刚摸出烟袋,就被招娣给没收了,他只能嘿嘿地傻笑。 回家的路上,小五子给二牛买了一包烟卷,告诉他往后别抽烟袋了,太呛。 就这样,他们的生活算是安定了,小五子二牛每天都去白府,认真地履行自己的职责 招娣每天都去医院照顾两个病人。 半个月后韩老六出院了,他身上的伤都是不伤筋动骨的轻伤,所以,韩老六就不在医院待着了,回家养着去了。 老海山的病却没那么快,还得打针,不过能出去溜达溜达了,也不怎么咳嗽了,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这天,小五子开车接上白雪,往回走的路上,正好看见二毛子下班,小五子就停下车打了个招呼,问他去哪儿? 二毛子看一个开轿车的警察跟自己说话,愣住了,仔细一看是小五子,立马兴高采烈起来,问这问那,问得小五子有点后悔跟他打招呼了。白雪在后面说:“要是顺路就捎上他吧,这个外国人中国话怎么那么好啊?挺好玩的。” 二毛子上了车,看见白雪都没用小五子介绍,当着面就是一顿夸,把白雪说得像天上下凡的仙女一样。这小子虽然有一半中国血统,但外国人那不要脸的劲却也遗传过来了。 白雪听了这不要钱的赞美,又来劲儿了,在那笑起来就没完。 小五子真拿这两个活宝没办法。他们都是好人,小五子心里十分喜欢这样的人的。如果小五子也是城里的普通老百姓,一定会和他们成为最好的朋友的。 可小五子与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小五子身上背负着国仇家恨,不可能像他们一样无忧无虑地活着。 二毛子家离小南街并不远,他在大东门那边住,小五子把白雪送到家,没让二毛下车,而是把他送回家。到了二毛子家,二毛子把他俩拉下车,说啥让他们到自己家看看。 二毛子家是一个小院,里面有三间房子,没什么人,只有一个很瘦弱的妇人,大概有四十多岁,年轻时一定是个大美人,虽然上年纪了但还是风韵犹存。 二毛子说小五子和二牛是他的好朋友今天领他们认认门儿。 小五子没打算进屋,这被他强拉硬拽进来,看见了长辈却没备什么礼物,感觉有些失礼。 二毛子的母亲是个通情达理的长辈,和他们客套了几句也就回屋了。 小五子说:“你在洋行具体都干啥?二毛子说,天天和钱打交道,无非是进货,卖货,都是外国进口的紧俏货。你有没要买的,我给你弄点?” 小五子又说:“我有一些地契房契,是新京的,不是好道来的,能不能换成钱?” 二毛说:“这还不容易,抵押贷款呀,就跟你当衣服死当是一个道理。我们洋行是英国人开的,这业务我就能办。 小五子说:“行,我明天去找你。”说完婉拒了二毛子留他们吃饭,跟二牛开车回了小南街。 第二天,小五子和二牛把白小姐送去学校就来到十一纬路的汇丰大楼,小五子停了车和二牛进到大楼内,二毛子在三楼,大楼是这个年代少有的带电梯的楼房。 见到二毛子,小五子把他的一些票据递给二毛子,二毛子捧进了里间,小五子和二牛都穿着满洲国的警服,那些外国人也不敢太怠慢了,给他们一人端上一杯咖啡。 俩人都没喝过,闻着挺香,喝到嘴里却是苦的,不过这俩小子也是练出来了,都不动声色地放下了杯子,不一会,感觉品出点味道,就又喝了一口。 二毛子出来了,拿了一捆钱和一些单据。 小五子一看,还真不少,四千多块,有整有零的。 小五子当场拿出二百块递给二毛子,二牛以为他不能要呢,谁想到人家二毛子有外国人的习惯,收提成是必须的。 不过,二毛子说了:“你这笔业务,我赚了两份提成,公司给了我一份,你又给我一份,好哥们,我就不跟你客气了,哪天请你喝酒。” 说完又从兜里掏出两个纸袋给二牛和小五子一人一个,说这是专门送女人的,二牛哥可以送给招娣,小五子可以送给白小姐。” 这小子性格直却是不傻,能一眼看出二牛和招娣不是真兄妹。 小五子和他告别开车回家,把车停在白家大院里,小五子又去医院,在走廊里看见招娣在猛捶二牛后背,二牛捂着脑袋蹲在墙角,可怜吧唧的。 第61章 遭遇 一问才知道,二毛子送给他们的竟然是女人穿的丝袜,这东西中国还真少见,招娣是害羞,一个大小伙子上哪儿买的这东西。小五子笑了,就说是二毛子在外国洋行给他们买的新鲜玩意。招娣却说我不要,根本穿不出去。 小五子说:“你不用穿出去,在家里穿,就给二牛看。” 招娣脸突然红了,转身就来追小五子:“我打死你个死孩崽子,叫你胡说八道。”小五子转身就跑,一溜烟没影了。 早晨,小五子把车发动着,开到白府大门口,白小姐来了,却把副驾驶上的二牛撵后面去了,然后上车,坐在小五子旁边,瞪着毛茸茸的大眼睛看着他。 把小五子看毛了,抬手摸了摸脸,又看了看倒车镜。回头问:“怎么了?大小姐?” 白雪说:“我听说你有东西送给我?” 小五子下意识地一捂衣服兜,说了句:“没,没有。”白雪见他否认也就没再问,任小五子挂挡开车。 在小五子专心致志地开车的时候,一只小手嗖的一声伸到他衣兜里掏出了那个硬纸包装的外国长筒丝袜,把小五子吓得差点把车开沟里去。 小五子其实真没想送给她,自己并不想和她太亲近,自己说不上哪天就没命的人,没资格去和正常人一样谈情说爱。虽然小五子很喜欢看她,也喜欢听她咯咯的笑声,但小五子打心底是不想招惹她的。 大概是二牛告诉她的,说小五子兜里有礼物给她。 白雪打开包装一看是丝袜,脸突然红了,然后气鼓鼓地瞪着小五子。 小五子百口莫辩,只能涨红着脸继续开车。却见白雪小心翼翼地将丝袜收进了她的小包里,小五子就知道这误会大了。 往常都是那几个小姐妹来了后她们叽叽喳喳地说两句然后跟小五子二牛摆手告别。可今天没跟小五子告别,而且是回头瞪了他一眼,然后又传来她咯咯咯的笑声。 二牛就在后面偷笑,小五子气得要掐死他。 开车回家,韩老六说要去洗个澡,这身上的伤好差不多了,能沾水了。小五子说都去吧,正好,开车去。 于是,小五子开车拉着二牛韩老六在八卦街附近找了个澡堂子就进去了。 小五子二牛都穿着警服,把澡堂子老板吓一跳,以为又来收治安费来了呢。 来得比较早,澡堂子没有人,小五子脱衣服稍慢点,这边还没将衣服放好呢,那边二牛已经光着腚挑帘进去了。然后就听二牛好像遇到了熟人,和对方打了个招呼,好像叫小贝勒,听着二牛好像跟对方挺熟。 然后听一个清朗的声音说:“啊,你是周二爷的保镖二牛,我记得你,还真是巧啊。” 小五子等韩老六脱完衣服和他一块进了里屋,里面有两个用水泥砌的大池子,雾气腾腾。里面就只有二牛和另一个人泡在热水里,小五子靠近了向那个人看去,那个人也看向了小五子。 当两人都看清了对方的脸时,两个人的表情突然变了。 小五子突然怒目圆睁,脖子上青筋暴起,直接冲了过去,第一步踩在池子边缘,第二步就跳进了水里扑向那人。 那个人也看清了小五子,脸色变得惊慌失措,站起来转身就跑。 就在他的脚迈出水池沿的时候,另一只脚被扑过来的小五子抓住了,然后这个人“啪!”的一声赤身裸体地摔倒在地上。 二牛和韩老六都蒙了,这怎么回事?怎么一见面就动手了呢? 小五子跳出水池子的时候,那个人也爬起来了,小五子再次扑向他,他这次转过身来抓住了小五子的两只手。 对方也是年轻力壮,四只胳膊就僵住了,小五子有经验,全力一蹬腿,一个头锤撞在对方的鼻子上,对方脑袋嗡的一声,手就撒开了。小五子又一个飞膝撞在他胸口,这个人再一次摔倒。 这时二牛已经堵在门口了,一是防止他逃出去,二是不想让别人进来。韩老六也湿淋淋地站在了旁边,不过看上去用不着他们帮忙了。 小五子上前抓起那个人的头发把他的脑袋一次又一次重重地磕在水泥地上,把他英俊的脸砸得面目全非。 然后又抓住了他右胳膊,用脚踩着他胳膊,然后双手用力一撅。 就听“喀嚓”一声,那个人一声惨叫,右胳膊已经成一个扭曲的角度,显然是断了。然后那个人就疼得昏了过去。 韩老六问:“这是谁?” 小五子回了两个字,“叛徒。” 小五子和二牛韩老六穿上衣服,朝老板要了个大毛巾给地上的人围了一下,然后就把他拖了出去。 澡堂子老板看他们都穿着警服也没敢吱声,心说这大概是抓到了逃犯吧,怎么这么倒霉,今天开门一共来了四个人,一个逃犯,三个警察。里外里一分钱没挣还搭条毛巾。 小五子三人把这人扔进车后箱里,然后开车回家。 二牛没问,因为他相信小五子,如果是自己遇到了叛徒,只会比他更狠。 小五子这才和他们说:“这人是牧童,是抗联原来的重要人物,他的叛变给抗联带来了巨大的损失。” 牧童悠悠醒来,发现自己赤身裸体躺在地上,身上只有一条大毛巾。然后看了看周围的环境,这大概是个民宅,的简单的八仙桌,太师椅。椅子上坐了两个人,一个是和自己搭话的周二爷保镖,另一个不认识是个四五十岁的老家伙,而自己身前是穿着一身黑色警服,手里拎着个小花口撸子的小五子。 牧童一共和他见过两面,两次都在动手,第一次是自己想杀他没杀了。第二次是他抓自己却成功了。 牧童很是光棍地说了句:“还等什么,给个痛快的吧。我从跑出来就想到了会有这一天。” 小五子蹲下来,看着他肿胀的眼睛说:“回答我几个问题,没有问题我就送你上路。 第一个问题,云姐在哪儿?” 牧童却突然低下了头,停了半晌才说:“刘云死了,我们一起逃出来后,就回了我的家乡,当她知道我有老婆孩子后,就趁我没在家时上吊自杀了,她怎么那么傻呀,明明知道我是最爱她的呀!”一边说一边哽咽着。 小五子即使有一定的准备,但还是被这个消息震住了。 整个身心都在颤抖,手也跟着颤抖,他在努力压制自己的怒火,他怕忍不住会抬起枪扣动扳机。 隔了一会,小五子又问:“第二个问题,那份政委署名的情报在哪儿?我知道没在日本人那里,他们打算用这份情报钓鱼呢。” 牧童这次抬起了头,看了看小五子说:“做个交易吧,我知道自己活不了了,我把情报给你,你放过我的家人,怎么样?” 小五子看了他很久,想从他脸上看出点什么,无奈牧童的脸已经被他打得肿了起来,看不出什么了。 最后小五子咬牙说出了两个字,“成交。” 牧童说出了他藏东西的地方,还真不远,他就藏在奉天城里。 小五子打算让二牛看着他,自己去取情报,却被韩老六叫住了,韩老六仔细问了藏东西的地方,拉起二牛走了。 东西藏得并不远,就在奉天的小河沿公园里。 二牛和韩老六都不会开车,但也没叫五子,而是叫了两辆洋车让他们去找地方。 到了地方,也找到了埋藏地点,挖的时候,韩老六却叫住了二牛,没用锹镐,而且是自己用他的木头勺子一点一点地扒土,非常谨慎非常小心。 当看见装东西的木头箱子后,韩老六眯起了眼睛,小心翼翼地把箱子端了起来迎着太阳光仔细观察。 终于,他发现了他要找的东西,他从腰间拔出了小刀,他的姆指小指,在损失了其它手指后变得异常灵活,抓个刀柄是没问题的。 然后他用刀挑开了箱子缝隙,割断了那明显是导火索的东西,这才打开箱子。 果然不出所料,情报是真的,但炸弹也是真的,牧童就是想让挖情报的人与他同归于尽,这个人用心之歹毒,简直匪夷所思。 小五子和牧童都坐在椅子上,只隔了一张桌子,牧童披着衣服,耷拉着胳膊,满脸青肿。二牛临走时,小五子把他口袋里的烟要了出来。 这时给了牧童一支,并划着火柴帮他点上,牧童叼着烟点点头,深深地吸了一口。 二人都没说话,因为已经没什么可说的了。小五子只是把枪平放在桌子上,抬头看着天花板。牧童也仰着头吐出了一口长长的烟柱。 当二牛和韩老六风尘仆仆地出现的时候,牧童的脸色变了,从刚才的云淡风轻变得有些狰狞。 小五子在看到二牛和韩老六的时候,就知道他们得手了,也看出了他们脸上的愤怒之情,小五子毫不犹豫,立刻拿起了桌上的枪。 “砰!砰!”两声枪响,两枪都正对着牧童的脑袋开的枪,两枪都打在牧童的脑门上,牧童顿时翻身栽倒在地上。 第62章 小凤仙 小五子他们将牧童的尸体找了个麻袋装上,放到汽车后备箱里,然后,小五子开车,开到了东边郊外,找了个地方挖坑把牧童埋了进去。 他问过二牛才知道,牧童在奉天人们都叫他小贝勒,他的老家就是奉天的,那天,小五子剩余的烟土就是卖给了牧童。 那天如果小五子也跟去,就能提前遇上。而今天,没想到会这么巧,在澡堂子都能碰上。 小五子心情并没有杀掉叛徒的痛快,而是为那可怜的云姐感到悲哀。为了这么个不值得的人,背叛了所有的革命同志,最后落得个身死异乡的下场,哎!图个什么呢? 小五子手捧着那个小木头箱子,箱子里的炸弹早被韩老六拆除了,当他知道牧童给情报装上炸弹后,后悔就这么轻易的弄死他了,他这种歹毒的人,应该千刀万剐。 箱子里,是那份小五子历经千辛万苦,重重磨难,终于找到的情报。 虽然这情报已经过期,而且共产国际已经获得了情报上的内容,但它已经成为了小五子的执念,因为那上面签发人的名字是,魏拯民。 看着情报上的第二方案,小五子的心蠢蠢欲动,因为第二方案是去关里,直接去找中央。 小五子问二牛:“知道党中央在哪儿吗?”二牛:“当然知道,延安呐。你不知道?你小五子也有不知道的事儿?” 二牛什么时候都忘不了挖苦他。 小五子却没还嘴,他在心里暗暗记下,先把眼前的事儿弄好,如果有机会,他一定要去趟延安,去看一看革命圣地是什么样子的。 第二天,接送白雪的时候,小五子没怎么说话,因为这两天他满腹心事,一是因为云姐的死。在小五子心中,虽然云姐背叛了他,但云姐对小五子这些年无微不至的关怀,还是深深地刻在小五子脑海里的。 就这么为了个不值得的人,不明不白的死了,而且是上吊自杀的,小五子感到异常的痛心。 二是,小五子自从看到了情报上的第二方案后,小五子的心就长草了,偶尔会问问二牛知道的中央的情况,二牛教了他一个游击战的十六字方针,简直说到了小五子心里去了,他想见一见那个写出这么伟大战法的人。 白小姐也不跟他说话,而跟二牛却是谈笑风生,只是偶尔会拿她那漂亮的大眼睛剜小五子一眼。 又过了一天,晚上接回白雪,小五子把车停在白家车库里,出来后看见白雪并没有走,而是在白家前院站在那里等着他呢,而天天等着他一起走的好哥们却没影了。 美丽的少女穿着素白的学生服,黑色的羊毛长裙,站在晚霞中,亭亭玉立,宛若出尘的仙子。 小五子有些愣神,片刻后讪讪地一笑,转身就要走,白雪喊了一嗓子:“小五子,你站住。” 小五子站住转身,笑着说:“大小姐,有事儿?” 白雪却生气了,撅着小嘴说:“都说了,不准叫小姐,你怎么还叫?” 小五子只好说:“好吧,小雪,有什么事儿?” 白雪靠近小五子,抬头凝视着小五子的眼睛。 这个距离让小五子的心脏不正常地跳动起来。 白雪的声音听起来沙沙的,一点也不像平时银铃一般的嗓音。 “我们都太小了,不能这么早谈情说爱。所以你不要喜欢我了,要不,你等我两年吧,等我长到十八岁你再喜欢我吧?” 小五子眨眨眼,把这话又过了一遍脑子才明白自己这是被拒绝了,不过自己也没说过喜欢她呀? 小五子有些想笑,但在心底却有一丝小小的失落,他又不忍心说大姐你误会了,我没喜欢过你,再说了,在农村十六岁都有生孩子的了,但这话根本说不出口。只能忍着笑,点点头。他怕自己会憋不住笑出来破坏了这旖旎的气氛。 白雪又说:“你可不能生气不理我,我们还是好朋友好不好?” 小五子又是默默地一点头,白雪这才又变成了她该有的样子,眉目含笑神采飞扬。 小五子也笑着说:“那我走了?”却又被白雪叫住了,小五子转头就看到了令他抓狂的一幕。 白雪双手一提她的羊毛裙子,提得很高,露出了一双雪白的大腿,那上面穿的正是她抢走的丝袜。 小五子紧张地左右看了看,压低了嗓音急切地说:“大姐,你疯了?” 白雪却骄傲地一扬头,转身蹦蹦跳跳地离开了,撒下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留下傻眼的小五子在风中凌乱。 从那天后,小五子发现,白雪更喜欢出现在他面前了,没事总有,“小五子,小五子。”银铃般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小五子看老海山也快出院了,他打算再去一趟新京,一是告诉纪华,叛徒已经除掉了,情报也找到了,云姐也死了。二是再打听一下大爷的下落,三是上次时间紧,又只有他一个人,他没去双阳挖刘二斗埋藏的财物。他琢磨过,那些东西肯定不少,一个人拿不过来,因为里面有财物有武器。 没想到还没去呢,就有个人打乱了他的计划。 这天,小五子接回白雪,二牛又先跑了,白雪又在前院等他。 小五子这阵子有点不知所措,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这古灵精怪的小丫头?。不过这次没有上次的尴尬事儿,而是白雪给他织了副毛线的手套,因为天冷了马上要下雪了,小五子开车还真需要一副手套。 小五子大大方方地收下了,说了句谢谢。白雪又撅嘴了,皱着鼻子?唬着眼睛看着他,那小模样令小五子的心又一次泛起了涟漪。 小五子回到家,发现老海山也回家了,一家人都在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 小五子自己看了看浑身上下没什么毛病啊,就问了一句:“咋的了?” 二牛围着他转了一圈,说:“没想到啊,没想到,我们五子队长竟然是这样的人啊!?”语气阴阳怪气的。 气得小五子想踢他,招娣说:“老弟,你媳妇来了,在那屋给孩子喂奶呢,你真厉害,神不知鬼不觉的,老婆孩子都有了。” 把小五子气着了:“你们说什么呢?我哪来的媳妇?” 二牛说:“还不承认?人家都说了,他男人叫小五子,而且是你告诉她这里的地址的。” 老海山和韩老六也都笑吟吟地看热闹也不说是咋回事。 这时,西屋门开了,走出来个漂亮少妇,手里抱了个没满月的孩子,居然是小凤仙。 她出来第一句话就是,“当家的,你回来了?” 小五子急了,“大姐,不带这么开玩笑的,你这传出去,我将来还怎么娶媳妇?” 小凤仙却大大方方地说:“我又不拦着你娶媳妇,你将来娶几个都行,我就是给你做小妾来的,反正我都来了,你看着办吧。” 小五气得想拿脑袋撞墙,脸红脖子粗的,“你,你,你这人怎么这样呢?” 小凤仙看他真急了,就笑着说:“好了,不逗你了,我这是无家可归了,就投奔你来了,你不会撵我走吧?” 小五子又好气又好笑,“你只要不叫我当家的,咋的都行,我们还养得起你们娘俩。” 原来,小凤仙第二天抱着孩子就走了,辗转回到了她的家乡梨树县。 刚生完孩子三天的人,本应该正是坐月子的时候,她却得拖着病弱的身体,抱着刚出生的孩子奔波在逃亡的路上。 虽然身为女子,也是铁骨铮铮的巾帼英雄。 家乡的屯子里已经没有她的直系亲属了,但也有一些拐着弯的亲戚。 小凤仙是艺名,在家乡她叫老丫。 在老家,她只好暂时借住在亲戚家里,因为他还没出月子呢,整天就忙活孩子去了。 她这亲戚是她的两姨哥哥,应该是比较亲的了。他哥是个老实安分的农民,一扁担压不出个屁来,而她这个表嫂却是个针扎火燎的厉害人。 刚来几天还好,小凤仙给了她们几块大洋,看在钱的面子上就留下了她。 可过了几天就变样了,小凤仙长得好看,她表嫂但凡看见她和表哥说一句话,必然得骂她表哥半宿。 后来干脆在小凤仙面前干啥都摔摔打打的,嘴里天天不干不净地指桑骂槐的。 这天,表嫂没在家,表哥却匆匆跑来说:“妹子,快跑吧,你嫂子去告官去了,今天我骂了她两句,她就说我收留女土匪,要去报官抓你,快跑吧,再晚就来不及了!” 小凤仙于是抱着孩子匆匆忙忙离开了屯子。一想自己举目无亲的,竟不知道去哪儿好,小五子竟是她唯一可信任的人了,于是这一路搭着好几次顺路的马车走过来的。 这一路显然吃尽了苦头,不过小凤仙这点好,她从来都会苦中作乐,从不在别人面前诉苦。 小五子尽管怕她半真半假的玩笑,但还是很心疼她的,立马出去给她备了一些生活用品,因为她就一个人抱孩子来的,啥也没有。 第63章 危机再临 安顿好了小凤仙娘俩,小五子有些犯愁,奉天城哪都好,就是太危险了,这是日本人的天下,他们得时时刻刻都戒备着,万万不能掉以轻心,因为他们这一家子都是土匪,这又来了个女土匪,这成了土匪窝了。 再等些日子,等老海山身体没问题了就得离开这危机四伏的大城市。 小五子把这些想法跟老海山,韩老六说了说,大家在一起研究了一下。目前,先等老海山养伤,将来都总是要回山里的。 小五子更偏向于先找个落脚点,然后再图发展。 理想的地点是老海山起家的地方,也就是原来的额穆县,那儿南面是敦化,西面是蛟河,北面是牡丹江,四面全是山高林密的林海雪原,很适合他们这些山里人与日本鬼子周旋, 但现在唯一的缺点是,没有后方了,老百姓都在日本人的高压下,不再敢收留他们了,到了哪儿都不是安全之地了。 老海山说:“在哪儿都是抗日,不用拘泥于地点,我看就近吧,抚顺就挺好。” 小五子也有类似的想法,抚顺就已经进山了,他们这些人都跟大山有种奇妙的感应,到了远离大山的大城市,像奉天,新京这种地方,他们都有种心里没底的感觉。 韩老六说:“要不,我去一趟抚顺,再找找仲云,让他帮着找个有山有水的地方,先买套房子,怎么样?” 小五子和老海山也没有其他办法,于是决定就这么办吧。 小五子去送白雪,却发现往常总是嘻嘻哈哈的大小姐今天变得格外沉默。小五子侧头看了看她,发现这小妞一脸的委屈,大眼睛里有些水雾,好像要哭出来了。 小五子没有开车就走,回头看了看二牛,二牛一副不干我事的表情。 小五子问:“小雪,怎么了?怎么不高兴呢? 谁惹你了?我去替你教训他。”说罢撸胳膊挽袖子一副要和人干仗的样子。 白雪却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把鼻涕都笑出来了。 小五子赶紧掏出个手绢来,递给她。 白雪却一边擦鼻涕一边看着小五子说:“听说你媳妇来了?”小五子一听这话回头就瞪了二牛一眼,二牛却是你能把我怎么着的表情。 小五子把车发动着,一边开一边给白雪讲小凤仙的事,并没有瞒着她,这小丫头聪明着呢,连她爹暗中支持抗日的事她全知道。 车开到学校,小五子也讲完了,发现白雪听了故事后并没有高兴起来,而是凝视着小五子好像有什么话说。 二牛立马下车走向了远处,然后白雪抓住小五子胳膊,把脸贴在小五子肩膀上说:“你是个好人,从今天开始,你可以喜欢我了。” 说完,下车又蹦蹦跳跳地走了。 小五子看着那个欢快的背影一脸苦笑。 回到家才想起来,这还有一个令他头大的女人呢。 小凤仙看他们都管老海山叫爹,她也张嘴就叫爹。 老海山实际年龄只有三十九岁,到现在还是孤身一人,没娶过媳妇的老跑腿子呢,这一下认了一堆儿女,嘴上不说,心里还是美滋滋的。 小凤仙脸皮也厚,回头又叫韩老六大爷,韩老六高高兴兴地摸出几块大洋给她当见面礼。 她看见小五子回来,这回倒是没叫当家的,只是笑吟吟地过来,帮小五子掸衣服上的灰尘,一举一动都像是迎接丈夫回家的小媳妇。 要说女人之间就很奇妙,小凤仙和招娣只见面几分钟就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姐妹。 这会,招娣正给她抱着孩子呢。 晚上,小五子接完白雪,去和白九爷告了假,说打算和二牛再去一趟新京,有些事要办。 白家其实有没有他俩都一样,白九爷让他们来完全是想给他们弄个安全的身份。 白九爷说:“我也不问你们干啥去了,记住一句话,先把命留下才能活着干大事,明白吗?” 小五子和二牛都郑重地点头答应,两人都对白九爷有了新的认识。 第二天,白雪去上学,发现司机是原来的老林,就问:“林叔,小五子呢?” 老林说:“小五子去办事儿了,老爷让我回来替他一阵子。” 白雪突然感觉自己的心空落落的,仿佛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一样。 不过小丫头是个乐天派,下车后又是个嘻嘻哈哈的天真少女,只是在无人时才偷偷的叹口气。 小五子太知道衣服的重要性了,所以,这次去新京,他和二牛干脆没换衣服,而是就穿着警服上的火车,连票都没买,给检票的看看证件就过去了。 到新京又是晚上了,他们没着急去找纪华,而是找了个旅店住了下来。 第二天一早,小五子领着二牛就去了纪华班的警察署,在离警署不远的街上有个卖烤地瓜的摊子,小哥俩买了两个烤地瓜,一人捧了一个热地瓜,嘶嘶哈哈地吃着,等着纪华上班来。 小五子没去三马路的小酒馆,虽然纪华领他去过,也介绍了老许,可是纪华没说可以直接联系老许,而是说他直接对小五子负责,这也是对双方的保护措施。 当上班的人都来了后,却没有纪华的身影,小五子心里有些发慌,暗说,这个农夫可别出什么事啊,因为他目前是自己这一帮人唯一能跟上级联络的渠道了。 小五子又和二牛回了旅店,到晚上,下班时间,他俩又去了一趟警署。 一直等到所有人都走了,同样没有看到纪华。 小五子猜很有可能是出事了,于是小哥俩趁天还亮着就去了三马路。 三马路的小酒馆,还是比较冷清,没什么顾客。 小五子和二牛远远地看着,并没有进去,因为他们看见这冷清的小酒馆外面却多了好几个摆摊做小买卖的,比里面热闹。 小哥俩对视了一眼,都悄悄地掏出枪打开保险,手都插在口袋里,准备随时拔枪射击。 马路上人来人往的,人还不少,这时已经是深秋了,马上就入冬了,天气一早一晚都得穿棉衣了,就是还没落雪而已。 小五子和二牛又走远了些,走到一个拐角处,站下回头悄悄观察。 那几个摊贩显然是假扮的,因为他们都太不专业了,不照顾自己的买卖反而把注意力都用在行人身上,稍有点脑子的都能看出来。 看来是真出事了,不单纪华,这小酒馆的老许也出事了。 小五子暂时还真没有什么好办法,这些人显然是在张网以待,在准备抓什么人。小五子也知道他们想抓的肯定不是自己,不管抓的是谁,有机会一定要帮一帮,因为那很有可能就是自己人。 就在小哥俩等得没耐心了的时候,就听酒馆里轰的一声,传来了爆炸声,然后就是爆豆般的枪声。 这时,天已经黑了下来,马路上的路灯并不太亮,也就将能看见灯下的情况。 爆炸不止一声,一般在城市里的警察都不配手榴弹的。因为会伤及无辜。可今天这些人都不管不顾了,爆炸声断断续续地响起,有几个人冲了出来。 小五子一眼就认出了在后面不断回头开枪的老许和伙计,可惜小五子刚认出他们来,从侧面传来一阵机关枪的嗒嗒声,连着两串点射,老许和伙计还有一个人就已经中弹倒地,只剩下冲在最前面的人跑的最快。 小五子和二牛分头绕了过去, 小五子看有三四个人正在给一挺歪把子弹斗里装子弹,正是动手的好时机,掏出他的两把花口撸子左右开弓,啪啪啪啪四枪,枪枪暴头。 干掉了机关枪后,小五子冲过去,端起了歪把子。 正好,他们刚刚装上子弹。 那边二牛也从身后开枪干掉了三个人,来与小五子汇合。 当小五子站到老许身边时,他已经不行了,看到小五子只说了两个字“救他。”然后就没了声息。 小五子看见了前面那个人,在昏暗的灯光下,隐隐约约好像是个女人,个子很高的女人。 小哥俩又分开,分别在马路的一左一右向那个人跑的方向追去,还真没跑出多远,就追上了,因为那个人也中弹了。 前面有一辆轿车横在路上,前面站了几个端着长枪的人。 那个跑过来的女人显然是被埋伏了,跑到这儿,腿上就挨了一枪,此时正卷曲了身体在地上打滚呢。 小五子几乎和二牛同时端起了枪,嗒嗒嗒…机关枪响起,夹杂着二牛枪的啪啪声,车前的五个人全部倒地不起。 实际上两个人都是边跑边开枪的,能打出这个效果得有一半蒙的成分。 冲到地方,小五子抛下机枪,掏出手枪,和二牛给这几个人挨个补枪。 小五子去发动汽车,二牛去把那个高个女人扛在了肩上,几步跑过来把她往车上一扔,小五子一踩油门,汽车就窜了出去。 第64章 救人 这里是长春,小五子曾经在这里拉过洋车的,所以对这里的街道都非常熟悉,所以,拐了几个弯以后,小五子把车开上了向西去的兴安大路。 小五让二牛盯着点后面,二牛说:“有汽车追过来了。”其实不用他说,小五子也从倒车镜里看见了汽车的灯光,只好猛踩油门,汽车突然加速。 二牛幸亏手抓着车门子,要不然这一甩他肯定得趴那个女人身上。 过火车道口的时候,离老远就听到了当当当的警示声,拦路的横杆也放了下来。 小五子瞟了一眼嗷嗷鸣叫着开来的火车,加油冲了出去。 拦车的横杆被咔嚓一声撞断,小汽车几乎是贴着火车头窜过了铁道。 二牛看着从车后呼啸而过的长长的列车,也不禁出了一身冷汗。 小五子却丝毫没有减速,开到马场东街,猛打方向盘,向北开去。 后面的车是辆卡车,本来轿车就比卡车速度快,这又被火车拦截了这么长时间,等火车过去后,卡车上的追兵也只能望洋兴叹了。 轿车里面有个小灯,二牛借着这微弱的灯光这才看清,这个受伤的女人是个外国大洋马, 都快入冬了也不说穿条裤子,还穿着裙子,这时,雪白的大腿上正有个贯通伤在冒着血。 二牛是多次上过战场的人,有经验,一眼看出这伤口应该没伤着骨头,只是肌肉被打穿了。 二牛用刀子撬开了一颗子弹,把火药撒在伤口上,然后用火柴点燃。 嗤的一声,伤口的皮肉被火药给烧焦了,但也止住了血。 那女人嗷的一声,疼得直哆嗦。 二牛没管那些,从那女人裙子上撕下一条布来,给她草草包扎上。 车开到半夜,到了一个只有几户人家的小屯子,小五子把车停了下来,他知道这么小的屯子肯定没人,因为日本人的集团部落政策,把小屯子里的散户都给迁到大屯子里去了。 下车一看,果然,那几所房子的房顶都塌了下去,只有两个房子还算完整。 二牛又把那女人扛了进去,小五子把油箱打开,找了个柴火拌子伸进去粘了一下,拿出来点燃,就是一支火把。 进到屋里,屋子四面漏风,炕也塌了,他们只好在外屋点了一堆火才算驱走了寒气。 也不知道这是哪里,这个年代的公路都是挨着铁路的,小五子算了一下,应该还没到德惠县呢。如果沿着这条路走下去,那么终点就是哈尔滨。 这时才有工夫看了看那个女人,这是个身材高大的洋女人,年纪应该不大,二十多岁三十来岁的样子,有了二毛子的前车之鉴,小五子再不敢猜洋人的年纪了。 那女人从昏迷中醒了过来,看着他俩一脸警惕,不过她还记得他们是怎么逃出来的,就问了一句:“你们是谁?”会说中国话,但不太标准。 小五子说:“你家的斧子在我这里。”这是个肯定句,这是上次纪华给他的暗语。 那洋女人接了一句:“把你家的镰刀借给我好吗?”这是个疑问句。但小五子知道,找对人了。 那女人又问了一句“你是谁?”同样一句话,这次和上次问的意思大不一样。 小五子说:“我是农夫的下线,农夫在哪儿?你又是谁?” 洋女人道:“我叫彼得洛娃,是和农夫接头的人,农夫被抓了,今天你们不救我,我也跑不了,也会被抓。 是不是农夫出卖了我们?” 小五子对纪华印象并不好,可是他有种对纪华无条件信任的直觉。他认为,纪华和他是一种人,是宁可死也不会出卖同志的人。 这个洋婆子是资深情报人员,怎么还不如自己这个外行对同志信任呢? 洋女人又问:“你是不是叫刘振武?我这次的任务之一就是来考查你。” 小五子说:“你考不考查我不重要,先说说你怎么知道农夫被抓了,又怎么知道日本人在埋伏你们?” 洋女人说:“我是今天来的,老许说农夫已经失踪好几天了,然后我们发现了门口的埋伏就冲了出来,就这么简单。” 小五子说:“你能走吗?能自己回去吗?我们有别的任务,以后怎么跟你联系?” 洋女人很有刚,说,我休息一下就走,我去哈尔滨,长春的联络站已经被毁了,如果你是农夫的下线,你就想办法在长春另建一个联络点吧,我们会派人去找你。” 小五子和二牛对这突然来的意外情况都有些不知所措,不过小五子听出了这洋女人对自己的不信任,他也不太信任这个女人。于是,小哥俩决定连夜回新京,去找找纪华的消息。 这个洋婆子,就让她自己走吧,反正已经把她救出来了,也不能送她去哈尔滨。 其实,那女人也是这么想的,于是一拍即合。哥俩没开车,而是沿着铁路往回走,打算找个地方休息。 二人走了两个钟头,都后半夜了,到了个小镇,镇上有火车站,小五子和二牛就进去了,把他们的证件给车站里的人亮了一下,问最近的一列去新京的车什么时候开过来? 站里值班的人说,客车没有,二位长官着急的话倒是有一列货车。二牛给那人点了根烟,那人就安排他们上了刚刚停下的一列货车。 到了新京,小哥俩先是回了旅店,他们住的旅店在南广场附近,离三马路出事的地方还是有段距离的,离车站倒是不远。 得好好睡一觉,这又折腾一宿困坏了。 睡醒时已经过了中午了,小五子在想,洋女人说纪华失踪好几天了,既然是老许说的,证明纪华跟老许断了联系已经好几天了,日本人没道理昨天行动啊,应该早就把小酒馆端了? 小五子又和二牛去了一趟警署附近,这儿来来往往的都是警察,没人注意多出两个警察。 小五子终于发现了一个人,一个他能套近乎的人。就是那个押送他们去吉林时给他保管钱物的小警察。 小五子看他是下班往回走,过去拍了拍他肩膀,那个人回头一看小五子也穿着警服又有些面熟,就在那眯着眼说:“你先别说,让我想想你是谁来着,怎么就想不起来你叫啥了呢?” 小五子说:“别想了,你这是下班了吧?我请你喝酒,两杯酒下肚,我保证你能想起来。”说罢拉着他拐进一家饭铺,那边在远处警戒的二牛也跟了上来。 小五子相信,纪华能让他给小五子带钱,就一定是比较信任的人,就能问问纪华到底怎么了? 热酒热菜上来,那小子还在想,小五子说:“别想了,重新认识一下,我叫小五子,是纪华长官的亲戚。”伸出手和他握了一下?,那小子忙说:“我叫王新民,一直是纪长官的手下,我说怎么这么面熟呢?一定是在他家见过。” 三杯酒下肚,王新民的话匣子也打开了,小五子也终于知道纪华是怎么回事了。 原来,纪华的确是被扣押了,却和昨天的事一点关系都没有,倒是跟小五子有一定关系。 因为小五子干掉了新来的科长田中,日本人又派了一个科长来,把特务科的几个重要人物都怀疑了个遍,把他们都关了起来,然后再收集证据, 听王新民的意思,用不了几天,纪华就能出来,因为日本人没有任何证据证明纪华谋杀了田中。 小五又问了一嘴昨天三马路的事,王新民压低了声音说:“那不是咱们警察干的,那是日本的特高课,在抓俄国的间谍,从那人一入境就让特高课的盯上了,一直跟到新京来的。听说人家俄国间谍也不含糊,直接满街扔炸弹硬生生地把人抢出去了,特高课死了好几十号人呢!” 小五这才把事情弄个明白,又给王新民倒酒让他多喝几杯,跟他说等纪华回来好好喝一顿庆祝庆祝。 这顿酒喝得太值了,不单知道纪华没事,还知道了纪华的住处。最后,小五子一直把喝得里倒歪斜的王新民送回了家。 小五子决定趁这段时间去趟双阳,去把刘二斗埋的财物取出来。 第二天,小五子和二牛买了两套普通衣服换下了警服,僱了辆马车往双阳而去。 新京到双阳并不算远,可是马车却走了一天,到了县城里时天已经完全黑了,秋风刮过,寒意来袭。小哥俩裹紧了身上的棉袄。 这里有大车店,店里人还不少,听说是有个蹦蹦戏班子正在正房唱戏呢,小哥俩没那个闲心去凑热闹,就简单地吃了口饭,睡下了,他们手里有钱,就没睡外面的大通铺,而是要了个单间,因为哥俩身上都有枪,怕人多眼杂,露了行藏。 小五子问二牛会骑马吗?二牛说没骑过,只骑过牛。小五子考虑是不是买掛马车,因为目前没有太好的交通工具,尤其是马上要进山,啥车也比不上马车。 第65章 挖宝 半夜,突然人喊马嘶的,又来了不少人,外面乱哄哄的,小哥俩也没起来,继续睡觉。 被外面这一通吵闹,小五子睡不着了,他刚才听外面人说话的口气,就知道这伙人是胡子,但这些人胆子也太大了,双阳从前清时候就是县城了啊。虽然日本人今年把县治所搬到了西面的一统县去了,可是这仍然是有警察部队的。这伙人怎么就明目张胆地住进大车店,还这样耀武扬威的,不怕日本人把他们剿了? 总之不是什么好事,小五子心里又有那种危机感了,他于是叫醒了二牛,哥俩穿好衣服收拾利索,趁天还没亮就摸出了大车店。 后半夜下霜了,?街上的房瓦上都结了一层霜花,就连亮着灯的豆腐坊的磨盘上都有霜,小五子和二牛没走远,就在豆腐坊坐了下来,要了两碗热气腾腾的豆腐脑,稀溜稀溜地喝着,去去这初冬的寒气。 当东边的天空泛白时,小五子和二牛已经喝完了一碗豆腐脑暖和过来了,正要起身时,听见不远处的大车店响起了噼噼啪啪的枪声,枪声很杂,什么枪都有,这更加证实了小五子的猜测。 哥俩小心翼翼地靠近战场,却见一队满洲国保安军,都穿着土黄色的军服,大檐帽,在外面把大车店围了,正在和里面的胡子互射。都找了房子或土墙做掩体,打一枪就躲起来,绝不露头。 小五子一看他们的战法,这保准原来也是胡子,都一样的打法,里面的人也不出来,只是偶尔从门缝墙头开出一枪来。 两边见都没什么效果,干脆不打了,外面的保安军有个人扯着脖子喊了起来:“佟四虎子,我是老疤拉,你们被围住了,只要你投降,小野长官说了,要既往不咎,还给你官儿当,怎么样?别反抗了,杀多少都是咱们的老弟兄。” 里面也有人喊:“疤拉大哥,我不是信不着你,我是信不着日本人,我投降过一回了,里外里弄个家破人亡的,你问问小野,他怎么保证不杀我?” 然后就听真有个日本人操着不太利索的中国话喊了一句:“佟的,我的保证,不杀你的。” 可里面的人却没了动静,也不知道在研究什么,过了一会日本人不耐烦了,给老疤拉下了个死命令,进攻,不惜一切地进攻。 于是,保安军们都掏出了手榴弹,这些手榴弹还都是东北兵工厂生产的木柄手榴弹呢。 老疤拉一声令下,手榴弹嗖嗖的飞进了大车店院子,里面传来了轰隆隆的爆炸声和被炸的人们的惨叫声。 二牛刚想冲出去,却被小五子拉住了,在他耳边小声说:“里面那伙不是好人,投降过鬼子,杀了我们的人。” 小五子刚才一听老疤拉喊,就明白了里面是佟四虎子,因为就是他把刘二斗折磨致死的。 刘二斗临死时告诉过小五子一定要小心这个人,小五子当时就记住了这个人的名字。 这时,外面的进攻已初见成效,保安军已经开始往大门口冲了,却被一波子弹给放倒了六七个,退了回来。 里面的也都是老土匪,枪法非常好,几乎是枪枪命中,一枪一个。 小野急眼了,拔出了指挥刀,让老疤拉领人再攻,攻不下就砍了他。老疤拉无奈,把兄弟们的手榴弹集中了一下,然后又是一波嗖嗖的声音,和轰隆隆的爆炸声。里面又有人伤亡了,老疤拉手下一共五六十人,上一波损失了十来个,这一次真急眼了,告诉他们不能退,谁退回来枪毙谁。 当他们再一次冲到大门口时,又是一大波子弹泼洒过来,这次损失更大,只剩二十来个站着的了。老疤拉也急了,把手里所有的手榴弹都甩了出去,然后亲自举枪冲向大门。 爆炸声和密集的枪声响成一片。 在外面只有十来个站着的时候,里面的人终于喊出了投降的声音。然后,从里面走出七八个高举双手的人。 打头的是个高个子削瘦汉子,一脸的凶相。 等他们全都走出大门后,被呈扇型围了起来。小野在后面喊了一句中文:“开枪。” 保安军们真是恨透了这伙人,听到命令后毫不犹豫立即开火。砰砰砰砰,本来已经投降的人像被掏空了的面口袋一样瘫倒在地上。 就在这时,从不远处飞来两颗手雷,就在人群上空炸开,老疤拉反应最快,爆炸一响,他转身撒腿就跑,还有三四个没被炸到的也跟着他跑向远方,竟把小野一个人留在原地。 原来,小五子和二牛早就摸了过来,在倒地的保安军身上摸出了两个手榴弹,原打算等里面的人突围时,与他们打一个配合,就能消灭这伙保安军,没想到他们竟然降了,然后又被小日本子给阴了。这才扔出手雷,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小野当时就蒙了,他没想到老疤拉他们竟然敢扔下他跑了。 当他伸手要拔出王八盒子时,“砰砰。”两枪,一枪打在他脑门上,一枪打在他心脏上。 小野一声没吭,翻身倒地。 小五子和二牛在死人堆里挑了几把好枪,还收集了很多子弹,然后进到大车店里,牵了两匹马,把东西都搭在马背上骑马离开了这小县城。 东西太多他们也知道拿不过来,只能是挑好的拿一些了,二牛最后顺走了小野的军刀。大车店里还有很多无辜的人呢,也死伤了不少,把烂摊子丢给他们吧!谁叫他们赶上了呢? 哥俩一路南行,这一路小五子都在教二牛骑马,二牛是那种有内秀的人,脑子实际上很够用,他就是懒得用。 还不错,当二人快走到大砬子山的时候,二牛基本已经能打马快跑了。 当他们四处打听,终于找到那座姑子庙的时候,天已经落雪了,还得尽快呢,要不然,土一上冻,就不好挖了。 东北的土到了三九天,用尖镐一刨一个眼儿。?根本挖不动。 小哥俩在一个屯子里买了两把锹镐,装在麻袋里驮在马背上,。 姑子庙在山脚下,周围没有人家,孤零零的一个小院。二人上去叫门,敲了半天,才出来一个老尼姑。 老尼姑40多岁满脸皱纹还抹了粉,一笑直往下掉渣,穿着灰色大袖棉袄,大冬天还假么假事儿地拿个苍蝇甩子。 出来看小五子穿得破衣喽嗖的,没瞧起他,张嘴问:“嘎哈地?” 小五子没想跟她废话,掏出十块钱给她,问:“有啥吃的没有,饿一道了,快点。” 老尼姑接过钱,俩手抻着反复看了看,才笑嘻嘻地说:“进来吧,有豆腐,还有点冻白菜,熬一锅,还有点高粱米做干饭行吧?” 二人进院,小院不大,正房大殿三间,里面供着观世音菩萨。两厢各三间,院中央一个挺大的石香炉。 姑子庙这年月香火少,两个尼姑把庙当成集饭馆,旅店,窑子,于一体的买卖做了。 两个大小伙子真能吃,一盆高粱米一盆豆腐汤,没搂收。 晚上,烧上炕,二人刚要睡,外面有人敲窗户,那个年轻点的尼姑在外面问:“客人用不用加个褥子?” 二牛刚要张嘴,小五子一把捂住他的嘴转头对外面说:“不用了,我们有事儿,明个起早走。” 外面没声了,听脚步声是回去了,小五子放开手,二牛就问:“你不是有钱吗?加个褥子不暖和吗?” 小五子气哼哼地说:“你闭嘴,睡觉。” 这个二楞子,还没法解释。 二牛一脸莫名其妙地瞪着小五子,然后小声嘀咕:“还不让人说话了,简直是军阀作风,也不知道谁是哥?” 第二天,哥俩起来,看那个年轻点的尼姑在用一把小斧子劈柴火,笨手笨脚的,二牛过去要过了小斧子帮她把柴火三下两下劈了出来。 小五子就问那个灶上的老尼姑,你这庙产值多少钱?不如卖了找点营生去做。 老尼姑说:“不是钱的事,谁会买一座庙?我倒希望卖出去,这世道,出家人都活不下去了!” 小五子点了点头,没再说下去。吃完早饭,小五子又给了老尼姑十块钱,说:“我们进山去一趟,晚上可能回来,我们可能会打猎,你们能吃荤的不?” 老尼姑收下钱千恩万谢,合掌说:“按说吃荤是罪过,可饿死也是罪过,能有口吃的就能活下去。所以我们已经没有戒律可持了!” 老尼姑虽然市侩,但这番话里却透着智慧。 小五子领二牛出去了,先是走出很远在山里转了一圈才回来,回来时哥俩一人弄了只兔子。 按刘二斗给的方向找到了那个有喜鹊窝的大树,趁雪天树林里没人,哥俩拿起锹镐挖了起来, 还不错,因为是第一场雪,土还没冻呢,所以挖起来跟夏天一样轻松。 哥俩在树下挖了好大个坑,露出了一个白茬的木头棺材,二牛有些吃惊,小五子却是等闲视之,因为这是关东胡子的基本障眼法。 撬开棺材,小五子才明白佟四虎子为什么会将老兄弟刘二斗折磨致死了。 第66章 王新民 棺材里有六杆包着油纸的水连珠步枪,剩下的空间里竟然全是一摞一摞的银元,小五子大概数了数,有六千多块。这可不是纸票子,而是敲起来叮当响的银子啊!虽然日本人强制银元和纸票子一比一的兑换,可在暗地里早就不是这个换法了。 哥俩有些傻眼,不是没见过钱,而是太沉了,不算那六杆枪,光是银元,6千枚就是三四百斤。 他俩准备了麻袋,将银元分装在两个麻袋里。那几杆水连珠干脆不拿了,把棺材又盖上,将土又添了回去。 把马牵过来,将麻袋让马驮着,两匹马有点吃力,因为驮人和驮银子不一样。 回到姑子庙,小五子先将兔子送过去,让两个尼姑去炖兔子,哥俩将麻袋抬进屋里往地上一放,咚的一声。 小五子骑马出去了一趟,回来时后面拉了个大爬犁,这是他跑到附近的集上买的。 爬犁上有一口很古旧的木头箱子,箱子上着黑漆,边角都用铜片包着的。这是小五子在集上看有人在卖家具,一眼就相中了的,这东西原来应该很值钱的,应该是大户人家装嫁妆用的,可这世道没人认它,小五子花了一块钱就买了下来,用来装钱正好。 哥俩又在姑子庙住了一宿,第二天没去双阳,而是直接赶着马爬犁拐去了烟筒山,因为这里比回新京更近并且这里也有火车站,可以直接去奉天,他们就不用再回新京了。 小五子想先找个地方,把钱藏起来,他有点后悔把这些钱挖出来了,因为不好带。 到了烟筒山附近,他们没去住大车店,而是又把警察衣服换上,找了个村公所就进去了,甲长看他们都穿着警服慌忙迎了出来。 甲长姓李,小五子两块大洋就买通了他,让他给踅摸一套小院,说是给爹买了养老的,价格不是问题,地势好就行。 还真不错,当天就找到了,就是价格有些贵。 五间房的一个独立小院,要五百块,这个价在新京奉天周边都能买到一样的了。 不过小五子不差钱,他是想在这靠山的屯子里弄个落脚点,以便将来好有个地方落脚。 有钱就好办事,第二天,李甲长就把手续给他拿了回来,小五子也不能太没眼色,马上就请老李喝了顿酒,又给了他十块钱,这房子算是自己的了。 小哥俩进院,看哪都满意,这也算是有了个家了。 小五子说:“哥,这房子给你娶媳妇儿怎么样?” 二牛咧嘴笑了半天,才叹了口气说:“我有点想山东老家了,也不知道这辈子还能有命回去吗?” 小五子拍拍他肩膀,郑重地对他说:“等我们忙完眼前的事,我陪你去关里,我要去看看你说的八路军是什么样的。” 二牛笑着说:“你看看我就行,我就是八路军。” 哥俩先是在院里挖坑把那箱子银元埋了起来,然后劈柴,挑水,做饭,忙了个不亦乐乎。 二牛居然会炒菜,小五子认识他这么长时间了,竟第一次知道,炒了好几个菜,哥俩好好吃了顿饱饭。 躺在新买的被褥上,竟舒服得不想动弹了,小五子问二牛:“我再去一趟新京,一是看看农夫有没有事,二是再打听一下我亲戚的去向,你是在这儿看家还是跟我一起去?” 实际上小五子是希望他留下看家的,谁知二牛根本待不住,一听要走,当然是一起走了。 二牛说:“我跟你出来本来就是要照应你的,有事好有个商量的人,万一你出点啥事不是还有个接应的人吗?你小子哪都好,就是少些团队意识,这你得加强学习了。” 小五子没想到,还有被二牛教育的时候。 第二天,他们把里外门都锁了,并和老李打了个招呼,说是回去搬家,让老李给照应着点。 老李乐不得地交下两个警察朋友呢,这官面上也能说上话了,于是满口答应了下来。 小哥俩又骑着马直奔新京而去。 回到新京,他俩又换了身衣服,去看看纪华咋样了,看他家的门还是锁着的,小五不禁有些担心了。 再去找了一趟王新民,不过这次是等他下班了,在他家门口截住了他。 王新民告诉了小五子一个惊人的消息,纪华不但没被放回来,而且被动了刑,已经打得不成样子了。 因为日本人虽然没有证据证明纪华谋杀了田中,可是三马路老许出事还是牵连到了他,纪华经常去老许的酒馆喝酒,日本人不需要证据,只要你有嫌疑,对你用刑就是必然的。 纪华什么也没招,人却被打废了,日本人为了能下来台,就硬给他栽了个通匪的罪名。 王新民听说,过几天就要把纪华送走,送到哈尔滨平房去,他们内部都知道,那地方是个吃人的魔窟?,进去的人,没有能出得来的,一个也没有。 小五子又拜托王新民好好打听打听纪华什么时被送走,怎么走,走哪条路? 王新民有些吃惊,他问小五子:“哥们,你打算怎么办,你不是要把纪长官劫出来吧?你胆子也太大了,那些日本人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 不过他看小五子没说话,只是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王新民一咬牙:“算我一个,我也不能这么瞅着纪大哥就这么没了,我也豁出去了,大不了就是一起死,死了也有脸说老子是抗日英雄。” 小五子没想到,王新民也是个热血青年,可能纪华就是发现了这一点才和他交往的,可能想要发展他。 小五子和二牛就住在了纪华的房子里,因为王新民有这里的钥匙。第二天中午,王新民就来了,真没白忙活,这一上午就打听出来了,纪华被关在日本宪兵队了,明天早起出发,并没用火车押送,而是用两辆卡车,一队日本宪兵押送,因为押送的不止纪华一个人。 小五子迅速在琢磨计划,该在哪里动手,怎么动手,后续怎么办。这是他的优点,是他有别于二牛他们的最大不同,小五子从小就表现出了精于计算的才能。 晚上,王新民来了,穿了一身便服,腰里别着盒子炮。 小五子问:“王哥,家里面还有啥人没有,咱这一去,可能就回不来了?” 王新民说:“爹娘都没了,我现在是老哥一个,所以我不怕,干吧,不用担心我拖后腿。” 小五子让王新民连夜去弄几颗手雷,明天可能用得上。王新民叫上二牛跟他一起去了,留下五子在屋子里静静思考,看看还有什么自己没想到的。 小五子在看地图,这是他在书店买的满洲国地图册,他在寻找最理想的地点,这新京周围都是大平原,地理十分不理想,最后,他看到了德惠县再往北的松花江。 就是这里了,松花江上有铁路桥有公路桥,不在一个地方,而且周边有山,这就是个理想的战场了。 可惜他们人太少,要是人数够的话,小五子有把握打一场完美的伏击。 一会,二牛他俩回来了,王新民领他去警署偷出了十来颗手榴弹,还是张大帅兵工厂的木柄手榴弹。 这竟然是放在证物室里的东西,所以没费力气就撬开锁拿了出来。 小五子在纪华家里找出一个装衣服的手提箱,把手榴弹,和他们在双阳缴获的四把盒子炮和子弹都装在箱子里,又用一些衣物食物塞紧,拎了拎,还能拎动,然后又把他们口袋里的小手枪检查了一下。 三人连夜出发,并没骑马,因为时间来不及,他们是去了火车站。 天已经黑了,客车好像不多,他们也没去车站买票,而是沿着铁路走,打算扒上一列开往哈而滨方向的货车。 三人走了很远,铁路两边都没有人家了,才听见火车的轰鸣声远远传来,二牛把箱子用一条布带绑在了自己后背上,以便腾出双手,能迅速蹬上飞驰的列车。 三人都伏在路基下,当火车呼啸着开过时,三人等车头过去后,跟着火车跑了起来,小五子有些担心王新民,怕他跟不上,没想到,这小子也是个练家子,身手一点也不比他和二牛差。紧跑几步轻轻一纵身,就抓住了货车上的铁梯,然后轻轻松松就上去了。 小五子二牛也不含糊,不能让这新来的把他们比下去了,纷纷纵身,抓住并爬上飞驰的列车。 本来就已经入冬了,前两天下的那场小雪虽然已经化没了,可是气温却是很冷的,这又是在夜晚飞驰的列车上,把他们的脸都冻得通红,鼻涕淌了老长。 这车上是煤,三人干脆,扒开三个坑躺了进去,又把身边的煤面子扒回来把自己埋上,这回就暖和多了,没了寒风的呼啸,三人差点睡过去。 第67章 农夫纪华 小五子计算着时间,半夜的时候,他爬了起来,抬头看着前方火车头的大灯照射的方向,夜空一片漆黑,火车头又冒着白烟,根本什么也看不到,不过小五子估计快到松花江了,于是他叫起了那哥俩,三人又一次展现了飞檐走壁的功夫。 从火车上跳下来的时候,必须得顺着火车前进的方向飞奔一段距离,要不然巨大的惯性能把人摔出老远,不过还好,三个小伙子都是有点功夫的,都平稳落地,没伤着。 小五子的感觉没有错,他们果然沿着铁路没走多远,就听到了滔滔的江水声。 这是松花江,是小五子的母亲河,在小五子家乡,这条江水是向北流的,可到了吉林就拐了几道弯流向西方,然后不知在哪里又拐了回来流向东方,最后在同江汇进了黑龙江。 夜色中,天上的星光好像比以往更亮些,一条大江静静地流向西方。?三人都没出声,怕破坏了这静谧的图画。 公路桥在上游,三人离开铁路,又沿江向上游走去,借着王新民手电筒的微光静静地走着。 找到了公路桥,三人先是找了个背风处拢了一堆火,烤一烤被冻僵了的手脚,又烤了些他们带来的苞米面大饼子,吃起来真香。 先抓紧时间休息,三人把火堆移到江堤的背风处,在四周搂了些干草,就在草上睡了一会。 天亮了,也不知道是几点,哥几个用冰冷的江水洗了把脸,火堆还没灭,又添了几块柴火,还有两块大饼子,用木棍穿上烤着,小五子就上了公路。 大桥南岸的公路有个大弯,而且是下坡,小五子立马决定,就是这儿了。 这个年代公路上的车真不多,这种远途连马车都少,三人简单吃了一口烤干粮,就上到公路上,没有锹镐,就用刀砍了几根木棍削尖了用来挖土。 这个时期的公路都是土路,上面铺上河沙,还是很好挖的,不一会就挖出一条横沟来,约一米宽半米深的土沟。 小五子算过,刚好能让卡车轮胎陷下去。公路不算宽,他们把挖出的土都堆到了公路的两边,然后又找了些松枝盖到了沟上,撒了些浮土在上面,伪装得很好,这些活二牛更熟练,人家在关里专门学过怎么挖陷阱,弄好了坦克都能陷进去。 然后在路两边各放了几枚手榴弹,上面找了些碎石盖在上面。 幸亏带了一些衣物,要不然拉弦都不够长,他们将衣服用刀子裁成条连接到一起,以便在隐蔽的地点能拉响手榴弹。 王新民只有一把枪,小五子又从箱子里拿出一把给他,自己也拿了一把,二牛拿了两把。 这次从土匪和保安军身上摸出的弹夹都是挑选过的,都是长弹夹,能装二十发子弹。 另外小五子和二牛腰里都有两把小手枪。火力应该够用,就看现场的反应速度了。 上午还真有个人赶着牛车走过来,小五子忙上去帮他赶车从路边留的空隙绕过去。 那人一脸的莫名其妙,心说这是干什么玩意,不过看是三个大小伙子他没敢吱声。 中午,阳光充足,已经不那么冷了,就在三人昏昏欲睡时,远处传来汽车的轰鸣声,三人立马精神起来,都活动活动手动脚,以便行动起来不会由于麻痹而耽误了大事。 汽车来了,“轰隆”一声,第一辆车一头栽进沟里误住了,第二辆车也跟了过来停下了。 车上的日本宪兵都背着大枪跳下车警戒,前面车的司机叫后面的人来推车,乱哄哄的吵成一片。 小五子朝路那头的二牛一挥手,二人同时拉响了路边的手榴弹。 “轰…轰…轰…”一串爆炸响起,他们盖在手雷上的碎石起了重要作用,小石块像雹子一样横飞出去,在车外的人无论是警戒的还是去推车的,无一幸免,全部放倒,地上打着滚的惨叫声响成一片。 两辆卡车上的日本宪兵真就不多,一共就十多个人,平均一辆车上五六个人。这时已经倒下七八个了。小五子二牛王新民三人立刻冲了出去,这个时候丝毫不能犹豫,哪怕只犹豫一秒,都可能左右战局的胜负。 车上肯定还有人没下来,顾不上了,三人左右开弓,凡是在视野之内的活动的人必中一枪。 啪啪啪啪,盒子炮声爆豆般响起。 当小五子转到第二辆车后时,已经有两个鬼子瞄向了他, 小五子啪啪两枪,鬼子的枪和他同时响起,小五子肩上一震,他知道自己又中枪了,不过他已经干掉了开枪的两个人。左手有些使不上力了,有一颗子弹在肩窝穿了出去。鲜血在向外冒,小五子忍着疼痛,跳上车后箱。 日本人的卡车后箱有个帆布篷子,挡住了光线有些暗,小五子并没有放松警惕,定睛一看,果然,还有个鬼子兵用刺刀架在一个人的脖子上,和他呜哩哇啦激动地说着什么。 而他架着那个人,小五子并不认识。 但小五子知道他大概说的是啥,无非就是你过来我就杀了他这类话。 小五子突然抬手一枪“砰。”正中那个日本宪兵的脑门,这是小五子和老海山学来的,叫做甩枪法,小五子还不太熟练,但够用了。 日本鬼子虽然死了,但他的刀也割破了那个人的脖子,也冒出了血。 车上还躺着一个,小五子一看也不是纪华,他没管这两个人,转身跳下车向前车跑去,肩窝更疼了,小五子顺手把棉袄破洞上的棉花薅出一把来,用力按在伤口上,又是一阵钻心的疼痛。 前面,二牛王新民已经把所有敌人都解决了,不过,二牛也挂彩了,不过伤在腿上,没伤着骨头,一瘸一拐地能走。 王新民从车上背下了浑身瘫软的纪华,纪华身上动不了却能说话,他让王新民放下他,王新民只好照做。 纪华躺在卡车旁的公路上,手脚都动不了了。但还能说话,他先是对王新民说:“新民,我没想到你能来,本来你有个警察工作能安安稳稳的过日子,但我知道你不甘心,不想给日本人当狗,所以我一直想发展你来着,你也知道了,我是抗联人,既然你来了,看来我不用费口舌了。跟他们走吧,做个堂堂正正的中国人。” 小五想问他这是怎么了,纪华对小五子说:“别为我操心了,我的脊梁骨被他们打折了,我全身都瘫了,拉屎撒尿都不知道了。 振武同志,有几件事要跟你说,第一件,苏联会派人来联络,并考查你,因为我向上级推荐了你,暗号就是上次我教你那个。” 小五说:“我见到那人了,已经联系上了,她受伤去哈尔滨了,三马路老许他们也被端了。” 纪华微微点头,又说:“第二件,?告诉联络人,我家的星星飞了。就这一句话。 第三件是你托我找的人在新京东面的山里,并不远,他们在给日本人挖着什么矿藏。 第四件是私事,我老家在辽宁?朝阳,你有时间去看看我弟弟还活着吗?他在那当铁匠,他叫巴音,我们都是蒙古族。” 小五子知道,纪华不姓纪,就和杨靖宇,魏拯民,都不是真名字一样。 然后纪华郑重地对小五子说,来吧,帮哥哥解脱了吧,我相信你能做得到,可惜你的那顿鞭子还不回来了。” 小五子咬着牙,泪眼朦胧地看了看两个小伙伴,王新民早就满脸泪水了,这时和二牛转身去收拾残局了。 小五把手枪抵在纪华心脏处,深深看了纪华一眼,纪华微笑点点头,“砰。”小五子又亲手送走了一个自己人。 小五子又回到后车上,那个被日本人差点抹了脖子的人也下车了,脖子上还有血迹,不过他好像受伤不重,他问二牛:“你们是什么人?”二牛回答的很直接:“抗日的。”一面说一面扯下了鬼子兵的急救包,他却没有顾自己,而是过来让小五子脱了棉袄,给他包扎起来。 小五子问那人:“能说说你是什么人吗?”那个人也过来帮王新民把鬼子尸体抬到两边,一边说,既然都是中国人,我也不瞒你们了,我是中华民国政府的人,来长春打算建个点儿,没想到有人出卖了我,被日本人端了。今天这条小命算是各位英雄给救回来的,?大恩不言谢,各位留个名号,将来总有一报。” 小五子笑笑说:“算了,你还能跑动不??”那人说:“那我留个名号吧,我叫刘孝臣,将来没准还有会面的时候呢。我会开车,能帮你们干点啥?” 小五子在后车上找了根大绳子,这本来就是用来拉车的,和刘孝臣绑上绳子,二人分别上了驾驶室,发动汽车将前车拽出了陷阱。王新民出主意,把日本人的尸体都扔到那条沟里?,然后再添上土,路居然就通了。 第68章 勘探队 刘孝臣开走了一辆车,往哈尔滨方向去了?,这边三人将纪华的尸体抬到车上,车上还有一个跟纪华情况差不多的人呢,不过他比纪华还惨,他都说不出话了,二牛见状单手掐住他咽喉也送了他一程,不管是谁了,反正都是抗日的英雄。 小五子挂到空档,三人将车推进江里,江水滚滚而下,不一会,汽车就没了踪影。 三人又沿着江水向铁路桥走去,这回有两个受伤的,扒车好像得费点劲。 王新民把那个衣箱又拎上了,里面还是他们的枪,和他和二牛在鬼子兵身上搜出的零碎。 这些都是大头兵,没什么油水,划拉划拉一共就不到一百日元的钱。打头的车上有个官儿,身上有望远镜,手表,南部手枪。那些长枪他们都没拿,都被刘孝臣拉走了。 二牛的腿包扎上了,有日本兵的急救包,那里面有止血药粉,所以没用他的火药疗法。 二牛是个硬汉子,虽然走路有些瘸,却不影响速度。 当三人在快到新京跳下车的时候,天儿已经完全黑下来了。 三人先是回到纪华的房子,把跟纪华有关的东西都找了找,打算找个地方烧掉。 小五子却在纪华的衣箱里找到个东西收了起来,那是一个旧的旱烟口袋,那是杨司令的烟口袋,小五子必须得收起来。 小五子问王新民:“王哥,有两个方案,一是你还回去上班,我们在这儿也算有个联络人,和联络点儿。因为今天的行动很顺利,并没有跑了风。 第二就是你和我们一起走,不过我还是建议你选第一个方案。我们可能随时都会派人和你联系的。 王新民想了想说:“行,我听你的,我回去正常上班,你们有事一定找我,我这也算是入了抗联了吧?” 小五子和他正式地握了握手说:“欢迎加入抗日联军,王新民同志。” 小五子把那些日元都给了王新民,然后又给了他二百块绵阳票子和一把盒子炮。 两个伤员辞别了王新民,骑上马连夜离开了新京,向东南的双阳方向而去。 他俩的伤都不太重,但也得缓一缓,他们决定去烟筒山休息两天,把伤养一养再回来一趟,因为纪华告诉他,大爷刘有德就在日本人修的水库附近在挖什么呢,他得想办法把大爷弄出来,不然的话,说不上哪天,人就没了,日本鬼子可没拿中国百姓当过人。 小五子和二牛在烟筒山附近的小屯子里休养了六七天,其间,小五子给白九爷写了一封信报了报平安。当他俩都感觉伤口有些刺挠的时候,小哥俩就都待不住了。 他们本来就是好动的年纪,你让他们在一个地方,吃了睡,睡了吃,他们不可能受得了。于是,小哥俩又带上武器骑上马又往新京方向摸去。 他们自从过了双阳就开始一路打听,这儿有没有勘探队,在山里挖着什么? 终于,在还没到新京的一片连绵的青山里,发现了他们要找的勘探队。 这一带山都不算高,可林子却很密,阔叶林的叶子都掉得差不多了,只剩零星的几片黄叶红叶还倔强的吊在那里。 两人把马寄放在山下的屯子里了,林子里有一条显然是新开出来的路,树木都被伐掉了,连一些矮小的灌木也被人用刀砍了,修出一条勉强能走车的小路,曲曲弯弯的延伸向远方。 二人小心翼翼的向前,耳边传来了叮叮当当的铁家伙碰撞的声音,小五子心说这是快到地方了。于是两人离开了小路,而是分开从两侧向有声响的地方绕过去。 转过弯,发现一个山坳里是一片被平整过的土地,平地外面竟然用带着铁刺的铁丝网围着,有十几个穿着棉军衣的日本兵手持三八大盖在对外警戒着。 山体被挖出了一个大洞,有一人多高,不断有人推着小车在往外倾倒从里面挖出的土石。 靠近洞口不远有几个用帆布搭建的大帐篷,明显是给工人和日本兵住的,从里面飘出饭菜的味道,居然挺香。 不一会,里面有人出来用锤子敲打一个悬挂在树上的一小段小铁道,发出当当的声音竟传出老远。 现在是中午,应该是到了吃饭的时间,当工人们从洞里出来后都是一身的灰,根本看不清谁是谁。 工人并不多,有大概三四十人的样子,看身形都是身强力壮的人,难怪用日本兵看着他们。看大伙在一个大水槽子里简单地洗洗脸进去吃饭了,看情况好像对工人还不错的样子。 两个小伙汇合后,又悄悄地退了回去。白天好像不太好下手,那些日本兵警惕得很。 小五子准备天黑再来看看,如果有机会就干他一下,没有机会就再等等。 小五子边走边想,这日本人在挖什么?不像是正经挖矿的样子,挖矿怎么会用这么多鬼子兵警戒,而且还拉了铁丝网。 这神神秘秘的好像在偷东西, 突然灵光一闪,对了,就像是在偷东西,他们怕人知道才捂得这么严实,外面的人都不知道他们在哪儿?在干啥? 关东大地现在已经是日本人的天下了,他们还不敢明目张胆地干,就说明一定是在偷什么,明抢可能会引起国际舆论。 要是这样的话就坏了,大爷他们干完活的时候也就是他们的死期,日本人绝对不会让这些工人活着出去的。 当哥俩顺着这条路走出七八里时,忽然听到从身后传来了汽车的轰鸣声,听声音好像不止一辆,小哥俩立马一找了个棵大树躲避起来。 不一会,有三辆卡车驶来,日本人好像经常使用这种小卡车,小五子却不知道,这种车原来都是东北军造的,九一八以后整个生产线都被日本人霸占了,所以车管够用。 三辆车间隔挺远,第一辆车上竟全是日本兵,大概有十多个,在铁丝网里警戒的大约都在这儿呢。 小五子心里咯噔一下,坏了,他们怎么撤了,他们撤了也就意味着用不着他们了,里边一定是出事了。 小五子一使眼色,二牛立即领会,当第三辆车掠过他们身边时,哥俩紧跑几步翻上了车后箱,里面竟有一个看堆的,看见上来人吃了一惊,被小五子一刀捅死。 小五子一看车上,都是打好的木头箱子,里面隔着稻草,都是一些青铜器。 小五子恍然大悟,这帮王八犊子这是在盗墓,这一看就是古墓里的东西。 二人一左一右直奔驾驶室,这是有帆布篷子的后箱,帆布篷在前端都有很大的空隙,二人钻了出去,驾驶室里是两个人,二牛左手抓着车箱板,右手一拳打碎了副驾驶上的玻璃,把副驾驶上坐着的人一把扯了出来,狠狠向下一摔,然后就感觉到了汽车压到了什么东西的颠簸。 驾驶员都蒙了,正在往右看,小五子从左边打开了车门,一刀刺在他脖子上,然后把他推向右边,二牛在那儿接应着呢伸手把那个脖子上还在喷血的人直接拽了出去,只听到飞出的人撞到树上的闷响。 小五子顺势坐在了驾驶员的座位上,左胳膊刚才用劲时疼了一下,估计是有地方又挣开了,二牛恐怕也得是这样。 小五子没犹豫,猛打方向盘,在林间的路上掉了个头,又猛踩油门,卡车如箭一般窜了出去。 小五子心急如焚,他终于明白,日本人怎么会做好吃的了,他们在庆祝,马上就完工了,他当时要是意识到这一点就不会走了。 人走七八里大概需要一个小时,可开车就只有几分钟,这还是崎岖不平的山路。 当车开到那个平整的小广场时,正好看到有两个人正在点火,点燃了一条呲呲冒着火花的导火索正在延伸向山洞里, 小五子一脚油门,汽车飞一般地冲了过去,“咣。”的一声将两个人撞飞,车继续向前开到洞口。 小五子飞身跳下车,一头扎进洞口,去追那还在呲呲响的火线。 这幸亏是腿脚好的小五子,换成二牛就追不上了。 小五子早己抽刀在手,在追上导火索后,抓起来一刀割断,并踩灭了剩下的那一段。 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大口喘着粗气,心脏好像要跳出了腔子。 洞外响起了枪声,小五子一激灵,马上爬起来掏枪往外跑,等他跑出来时,外面的战斗已经结束了。 那边的帐篷已经拆了,还有两个人在做收尾工作,都是日本人,二牛当然不会惯着他们,啪啪两枪结束战斗,又给那被汽车撞飞的人补了两枪。 小五子喘了口气,让二牛在洞外看着点,又回头走向山洞。 里面越走越黑,小五子又跑了出来,他知道日本人肯定有手电筒之类的东西,他不敢点火,因为洞里面肯定到处是炸药。 日本人就是想炸塌山洞,将证据全都掩埋。 第69章 大爷刘小店 小五子在汽车里找到了个手电筒,打开后又向洞内走去,这一会竟然来回走好几趟了。 进洞越走越深,越走越窄,好在是冬天,里面还是很干燥的。终于在走了很远后,看见了一处被乱石封住了的地方。 这显然是用手雷炸塌的,不过乱马七糟的石头是有空隙的,而且有空气流动。 这儿放了好几个箱子,小五子用手电筒一照,发现是一卷卷的长条形炸药,导火索就是延伸向这里的,小五子伸手将雷管拽了出来,这种炸药,没有雷管引爆不会炸,只能燃烧。 小五子爬上石头堆,左手有些使不上劲就只能拿手电,右手一块一块地往下扒石头,没扒几下,就露出个洞口来,听见了里面好像有人呻吟的声音, 小五子对里面喊了一嗓子:“里面还有活着的吗?” 声音在洞里能传出很远,因为山洞能拢住音。 还真有人答应,听声音不止一个。 小五子又说:“出来吧,你们得救了,我是中国人,你们不用怕,把这儿扒开。” 不一会,听到有人过来了,小五子用手电照了照,好像还有不少活人呢,小五子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 里面的人也在扒开石头,小五子在外面扒,不一会,就扒出了一个能容人通过的洞口。 小五子喊:“都出来吧,别点火,这儿有炸药。” 小五子退出了一定距离,好用手电筒给他们照亮。 里面的人一个一个鱼贯而出,还不错,好像有二十几个活着的。 小五子又喊了一句:“刘有德在不在?”他都没意识到自己喊这句话时带着哭腔。 然后就见出来的人里走过来一个人,小心翼翼地问:“你怎么知道我的大名?” 小五子用手电筒一照,虽然隔了快一年的时间了,但还是认出了这就是自己找了很长时间的大爷。 小五子一把抓住他的手,小声说:“大爷,我是小五子,先别说话,跟我走。” 然后又招呼后面的人跟上,排成一列纵队,互相扯着衣角往外走。 当众人走出洞口重见天日时,一帮大老爷们竟然都嚎啕大哭。 自从刘小店知道拉着自己的人是小五子时,他用两只手紧紧握住了小五子右手,一直到出来了也不曾放开,好像一撒手就会跑了似的。 大家哭了一会,小五子找块大石头站了上去,大爷也抓着他的手站在旁边。 小五子说:“大家都听着,你们自由了,赶紧跑吧,要不然日本人回来就跑不了了,赶快走!” 众人听了他的话只犹豫了几秒,然后就向四面八方疾奔而去,不一会,就只剩四个人了。 这四个是算了大爷刘小店在内的,因为那三个和刘小店关系都不错,都怕他出啥事儿,就没走,这关键时候就看出人品了。 刘小店来长春很久了,久得他想起在家的时候好像是上辈子的事了。每当想起自己如花似玉的老婆和乖巧可爱的闺女,刘小店不由得一阵阵的悲从中来。 刚到长春的时候,?好几千人,都分到了长春的各个建筑工地上干活,刘小店本来就是庄稼把式,身强力壮的,所以干啥活儿都不犯愁。 在工地上干了几个月,吃的也不好,睡的也不好,还没有工钱,但是还算安稳,至少没有性命之忧。可是在六七月间,正是酷热难耐的时候,来了一些日本人,在工地上选人,挑的都是一些身体好的干活麻溜的,看刘小店身大力不亏的,就把他也选中了。 然后,他就被人带到一个地方,?连他在内一共四十多个人,被集中到一个大院子里。 一群日本人都没穿军装,但说的都是日本话,就是看个头也能猜出他们是小鬼子? 有一个中国翻译,安慰了大伙几句,说:“你们祖上积德,这好事都让你们赶上了,大日本勘探部门在帮助满洲国找矿,需要年轻力壮的来干些力气活,吃的好住的好,工程结束还会发赏钱。 大家多卖卖力气,如果工程早结束,就直接免了你们的劳役,可以早些回家。 所以,要听话,要用心,上边让你干啥就干啥,别多嘴多舌的,要是不听话,可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刘小店是个本分人,从来只会干活不会多说话,这也是用工的人都满意的地方。 他这几个月跟着这帮日本人这一头那一头的换了不少地方。都是用一个大铁架子,架起一台大钻,是那种烧柴油的筒形的钻,据说钻头上都是金刚石,价值连城,能把花岗岩这种硬石头都能钻出眼儿来。 钻一定时间,他们就会把钻管里的岩心敲出来,一段一段的码好,给日本人装车拉走,说是有人专门研究能看出地下有什么矿产。 吃的住的确实比在新京的时候好多了,至少能吃饱,睡的虽然是帐篷,不过给他们都发了军用的棉被,所以并不冷。 在上个月,他们在这座山的上面打钻,有一天钻着钻着就突然变声了,以前也有这种情况,他们都知道这是钻到了空腔了,刘小店没捋护,可是将岩心一敲出来,那些日本专家却乐坏了,当天奖励他们吃了一顿猪肉,把这些人撑得直拉稀。 当天就拆了钻井,把家伙事都挪到了山下,这回不用钻了,而是让他们伐树,挖土。 遇到石头就用炸药炸,他们也很疑惑,这难道是直接就开矿了? 第二天就来了一队拿着大枪的日本兵,在周围拉了铁丝网,并告知他们不准私自出去,抓住就枪毙。 就在昨天,经过一个月的挖掘,终于挖通了,里面是一个很大的空间,四周都是用石头砌的石墙,日本人让他们清理一下外围,然后找了几个人,打着火把就进去了,日本人都穿着整套的防护服装,头上戴着很吓人的防毒面具,拿着枪跟在后面。 刘小店他们没让进去,就在外面继续清理通道,然后就听见轰隆隆的声音,里面应该是有石头塌下来了。几个日本人跑出来了,那几个先进去探路的都被埋里头了。 再然后就是进洞清理,当他们看到洞里的壁画时,再傻的人也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了。 不过刘小店也知道,外面的那些日本兵就是来防止他们逃跑的,也知道这活干完了他们这些人也就到了死期了。 能和古代的王侯葬在一起也算不错了,这就是他们这些无辜百姓的最后想法。 当日本人拉来木头箱子,让他们把墓里的宝物打包装箱的时候,刘小店想过逃跑,但他还没等付之行动呢,就有几个哥们,趁往外抬箱子时撒丫子就跑,但根本没跑多远,就被日本鬼子兵一一射杀。 活儿干得差不多的时候,日本人给他们吃了一顿好饭,然后又把他们赶进墓室,有些人想要往外冲,都被日本人开枪打死了,然后就用几颗手雷炸塌了通道。 被关进墓室里的还有一个特殊的人,就是一直高高在上,对待他们像是奴隶主一样的中国翻译。他以为日本主子怎么也不至于把他也扔在这儿吧?没想到,他的日本主子翻脸不认人,对他一点没客气,用枪逼着他进了墓室。 然后他就被一群绝望的大老爷们,在黑暗的墓室里生生咬死了,还真有人把他的肉吃进了肚子里,美其名曰,临死也能吃一口汉奸的肉,值了。 乱哄哄的吵闹了一阵儿,大家又哭了起来,一直哭得都没了力气,然后就听见有人扒开了已经塌方的洞口,大伙七手八脚地上前往下搬石头。 刘小店刚听到那个声音就感到十分熟悉,但他绝对没敢往小五子身上想,直到他跟着众人爬出去,小五子叫出了他的名字,刘小店激动得差一点昏过去,双手紧紧抓住侄子的手,再也不想放开了。 小五子对那汽车上的东西很犯愁,他知道,拿走了也没地方放。 还不如把箱子搬回山洞,然后把炸药移到外面来,再炸塌洞口,也算是给中国保住了一些国宝。 说干就干,他招呼大爷和那三个大爷的朋友去山洞里把炸药箱子搬出来,然后小五子二牛再和大伙把车上的箱子抬下来抬进山洞。 等干完活时,天已经要黑了,小五子这次亲手将雷管插入炸药里,出洞后又亲手点燃了炸药,随着巨大的轰隆声,山洞终于全都塌了下去,一切再次归于平静。 二牛从那几个日本人身上还真找到不少好东西,这几个人竟都戴着手表,身上也都有不少日本钱,听说这钱和满洲国的钱是通用的。 大伙的心里都慌慌的,都怕日本人再回来,唯独小五子和二牛倒是希望他们回来,哥俩就能趁天黑再打他们一个漂亮的伏击,但日本人却并没有如他俩的愿,并没有回来。 第70章 再回奉天 几个人趁着夜色下了山,小五子和二牛找到了他们的马,然后问那三个人他们家都是哪儿的,这三个人竟然是哪儿的都有,一个舒兰的,一个黑龙江依兰的,还有一个离这儿不远的双阳县的。 在双阳的这个姓很奇怪,姓宝塔的塔,叫塔成,那两个都姓张,刘小店就叫他们大张小张。 一行人在快到半夜的时候到了双阳县附近的一个屯子里,这个屯还挺大的,有百十户人家。 塔成父母都没了,只有一个弟弟,塔成没娶媳妇,却给他弟弟娶了一房媳妇。 父母故去后,一直是哥俩住着父母留给他们的三间房,弟弟成家后哥俩也没分家,一直是塔成住一间,弟弟一家住一间。 小五子半路上就给大爷塞了一些钱,因为这几个人都是他朋友,而且是在关键时刻能惦记他的朋友,怎么也得想法子招待招待。 所以刚进屯子,大爷就找了一家杂货店,进去买了一些酒肉,大爷抠门只是对自己抠门,关键时候还不糊涂。 到了塔成家,他弟弟高兴坏了,一个劲儿地问这问那。他弟媳妇也出来打了个招呼,就转身回屋了,表情不冷不热的,他弟弟还向大伙解释,她就是这么个人儿。 小炕桌摆上,围了一圈大老爷们儿,几杯酒下肚,大爷他们几个把这一年的委屈都发泄了出来,抱头痛哭,都在感慨这劫后余生。 酒喝到后半夜才算完,屋子有点小,小五子和二牛就去外面抱了两捆稻草,在屋地上打了个地铺,他们老哥四个都睡在了炕上。 天还没亮时,小五子听那屋有人出去了,老半天都没回来,小五子突然感觉到不对劲儿,他就起来了,用脚踢了一下二牛,二牛也马上坐了起来。 小五子和二牛都是穿着棉袄睡的,所以省去了穿衣的步骤,这是这些年的战争生涯养成的习惯。 二人悄悄地开门出去,外面还是很黑,但东边的天空已经有了一线光明。 走出院子,听听外面也没什么动静,小五心里还纳闷呢,自己的这种预感向来是百试百灵的,怎么今天就不灵了? 就在二人琢磨是不是回屋时,就听见有人走过来了,不止一人,但也不多。两个小伙子正是耳聪目明的时候,还是能辨别出人数的大概数量的。 二人分开,一人找了个墙角隐蔽起来,顺手掏出枪来,并给枪上膛。 来了三个人,两个穿着便装的人斜背着大枪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前面有个穿着棉长袍戴着耳包的人,三人来的路线明显是直奔塔成家来的。 三人到了院门前并没有直接闯进去,那门本来就是开着的,三人拿脚踢了踢门,发出哐哐的声音。那个穿长袍的喊:“塔成,出来,听说你回来了?怎么不到村公所去报备呢?” 小五子和二牛一看这不是要动手的架势,这很显然是来动嘴的,无非就是各种威胁恐吓,以达到他们的目的,这种人见多了,没多大能水,小哥俩又把枪揣了起来。 这时候天已经有些亮了,塔成他们几个也睡眼惺忪地出来了。 塔成认识这人,是村里的甲长叫史大埋汰,塔成去勤劳奉侍就是这个瘪犊子给抓去的。 塔成把院门又开了开,说:“史屯长呀,进屋吧,外边冷。” 史大埋汰说:“就几句话,说完就走,你回来应该有干活的地方给开的回执吧?一会交到村公所去。” 塔成傻眼了,这条命都是捡回来的,上哪整那玩意去? 史大埋汰阴阳怪气地笑着说:“你可别说没有啊?你要是没有就是私逃回来的,我就得把你送回去。” 正在塔成急得脑门子冒汗的时候,小五子过来了,伸手搂住史大埋汰的脖子。“你是这个屯的甲长?来,借一步说话。”两人往外走了几步。 史大埋汰刚想问你是谁的时候,一本警员证递了过来,他虽然不认字,但这东西他常能见着,所以认识。 “哎呦,小长官,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您见谅。” 小五子说:“这么早就起来,甲长可够辛苦的?说说吧,给了你多大的好处,让你这么上心?” 史大埋汰苦笑说:“哪有什么好处啊?不过是乡里乡亲的不好不给面子就是了。” 小五子掏出十块钱来,跟他握了握手,钱就到了史大埋汰手里,小五子说:“塔大哥是我带回来的,我给他作保了,一会我去跟你办个手续,但甲长一大早就来了,也不好叫你白跑一趟,一点小意思,史甲长买瓶酒喝,这下面子里子不就都有了吗?” 史大埋汰说:“行,既然有官面上的人作保,哪还用那么麻烦,小长官如果不走的话,来村公所喝点?” 小五子说:“不喝了,我们还有上边的命令在身,得早走,等下回来再和甲长好好唠唠。” 然后史大埋汰乐颠颠地领走了两个部下。 塔成也是个老实人,要不然也不会被抓丁,过来讪笑着,想说些感激话,小五子却对他说:“你去东屋看看谁没在?” 塔成听得疑惑,进屋走到弟弟门口敲了敲门轻轻叫了一声:“老二,起来没?” 没一会,他弟弟打着哈欠出来了,问:“哥,咋的了?” 塔成说:“没事儿,史大埋汰刚才来了,让我去村公所,没啥大事,你媳妇呢?这一大早的也不说起来给你做饭。” 他弟弟迷迷糊糊地说:“我也不知道她这一大早就干啥去了,没在屋里。” 塔成长长地叹了口气,他虽然老实,却是不傻,也猜出是咋回事儿了。 什么关系能不花钱让甲长天还没亮呢就出来抓人?他这个弟弟天天还稀里糊涂的,塔成真想给他两巴掌,却又心疼下不去手。 他猜当初他被抓去勤劳奉侍就是这弟媳妇下的蛆,当时他家的条件是可去可不去,但最后还是被逼着去了。 塔成给弟弟整了整衣服领子,对弟弟说:“老二,长点心吧,你媳妇这一大早就去找史大埋汰抓我去了。哎!这个家我是待不下去了,哥不在,你多照顾照顾自己,早点抱个孩子好给咱家留个后啊!” 他弟弟忙问:“哥,你又要走啊?这不是刚回家吗?” 塔成拍拍他肩膀,把他推回屋,却没再解释。 等众人都起来了,早饭都没吃,就跟着刘小店一帮人上路了,他弟弟送出老远,依依不舍地挥手告别。 双阳到烟筒山百十里地,他们六个人只有两匹马,小五子就在双阳县城雇了辆马车,拉上他们四个往烟筒山而去。 又走了一整天,到地方又黑天了,不过这次他们的院子大房间多,能打着滚睡觉。 小五子犹豫了很久,还是跟大爷说了大娘给杜奎作小妾的事,大爷刘小店听了这消息,蹲在炕沿下的地上捂着脸痛哭失声。 小五子安慰了他好一阵子,然后对他说:“大爷,这套房子是我买的,你别走了,就在这儿安家吧,我怕你回蛟河县万一再出什么事儿呢?毕竟咱们是跑出来的,日本人说找你麻烦就找你麻烦。 只要能活下来,在哪儿还不是家呢?” 最后,他们四个都不走了,就在这儿住了下来。 小五子第二天又去找了这屯子的甲长老李,说给几个亲戚落实一下身份,这都是给皇上勤劳奉侍回来的。 老李还是挺能办事的,只用了一天,就把几个人的身份落实了,小五子拉着那几个大爷和老李好好喝了顿大酒,一帮人都喝得找不着北了,不过老李这人是酒鬼,越喝大了,他越高兴,越拿你不当外人。 生活安定下来了,小五子就跟大爷说:“我得回奉天了,那边还有一帮人等着我们呢,您安心地住这儿,找个营生干干,最好找个买卖做,本钱我来出,你们这几个人不就都能有活干了吗?” 大爷抓着他的胳膊老泪纵横,用小五子的袖子擦了擦眼泪,说:“早点回来,你大爷真指望你给我养老送终呢!” 小五子点头说:“我知道,我知道。” 小五子和二牛把马留下了,又给大爷留了一些钱,并告诉他院子里埋着钱,如果有需要就挖出来用,但小五子也知道,以大爷的性格,是不可能去挖的。 小哥俩又换上了警服,拎了个箱子,去了烟筒山镇里去坐火车,当天晚上就回到了奉天, 这一去一回竟然过了这么多天,发生了这么多事儿,一想起来恍如隔世。 他们却不知道,奉天还有事等着他们呢。 下车回到家,发现家里人都不在,就连小凤仙和孩子都没在,哥俩又去了趟医院,医院说老海山已经出院好几天了。 这什么情况?小哥俩有点蒙。 第71章 人质 小哥俩又去了白九爷家,当仆人把他们领进堂屋后,看见了屋子里很多人,老海山在这儿坐着呢,招娣站在一边抱个孩子在一晃一晃地悠着。 白九爷和他的太太,姨太太都愁眉不展地坐在那儿。 一问才知道,是白雪被人绑架了,司机老林被人打晕了过去,不知道小姐到底被谁绑了。 小五子听到消息后,心里隐隐的一痛,这证明小五子心底深处还是很在意这个小丫头的。 小凤仙和韩老六都去打探消息了,他们都是老江湖,都有自己的消息渠道。 跟众人寒暄了一会,小五子问白九爷:“叔,您最近得罪过什么人没有?或者说跟谁有积怨,他们拿你没办法才从小雪身上下手,应该是逼你对什么事妥协吧?” 白九爷一听这话,低头琢磨了一会说:“还真有这个可能,我们局里有个副局长,我们都各有后台,我的后台是皇上,他的后台是日本人。 所以平时没啥冲突,表面上都一团和气,可暗地里,这家伙没少给我使坏,最近我们可能要大换血,他在谋我这局长的位置。对,一定是他,要不然谁会对付一个女学生?” 这小五子一回来,立刻帮大伙打开了思路,白九爷是当官的,脑子绝对不空,只是对女儿太在意了,关心则乱。 小五子说:“咱们不能等着对手出招,应该兵分两路,一路继续找小雪的下落,看看怎么能把人赎出来,救人要紧,对方什么条件都可以先应下。 白叔,你跟我说说那个副局长,姓啥叫啥,家在哪儿住,万不得已,我们就去抓了他,到时候跟他换人。” 其实老海山也是这么想的,他发现这孩子越来越有自己年轻时的样子了,遇事冷静,果断。 白九爷仔仔细细的给小五子二牛讲了那个副局长的姓名,长相,家庭住址,和作息时间。 副局长姓梁,大号叫梁宏。原来在日本留过学,所以前两年听说自己在日本的同学调来奉天了,这家伙挖门子盗洞,终于找到了他的老同学,日本同学还是很给他面子的,马上就给他调到兴农部当了个副局长。 他家在春日町那边的一个独立小院住。 小五子和二牛听完,正要出去探探路,小凤仙和韩老六回来了。 小凤仙一见小五子,立即扑了过来,连孩子都不管了。 到小五子跟前硬生生地停住了,张嘴说:“当…你回来了?你还好吧?”语气温柔,眼里满满都是关切之意。 小五子突然意识到,这娘们跟他说的好像不是开玩笑,她是真的有以身相许的想法。 可她比小五子大十来岁呢,小凤仙二十五,小五子才十六。 哎,真拿她没办法。 韩老六过来说了他们打听的消息,他们找了好多江湖上的人,多方打听,终于把目标锁定在了一伙人身上,这伙人竟然有半个官方的身份。 这是个帮派,原来在奉天就是青帮的一个分支,可这帮人却是信天主教的,主事儿的叫李约瑟,手底下有上百帮众。 日本人来了后也是各种打压各帮派,这个李约瑟三年前不知怎么就靠上了日本人,摇身一变,号称维持会了。 小五子心说青帮不都是拜达摩祖师的吗?怎么还能信洋教?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现在的情况是,大概知道了是哪帮人,但不知道他们老窝在哪儿,把人质关在哪儿了? 众人一商量,决定兵分两路,一路去打听帮派的老窝,一路去那副局长家踩盘子。 二牛刚才也仔细听了白九讲的梁家的地点,他就自告奋勇去踩盘子,韩老六怕他太冲动,就说跟着去照应一下他。 这边只剩小五子和小凤仙了,老海山病没好,招娣又照顾孩子,只能是他俩去了。 小五子打开箱子,把枪分了分,二牛兜里有小手枪,就拿了一把盒子炮,韩老六的手没法开枪,二牛就又给他绑了一把匕首。 小五子腰上也有小手枪,他就没拿,小凤仙却找了条布带扎在腰上,把箱子里那两把盒子炮压满子弹,往腰间一插,对小五子说:“走吧,去哪儿?我听你的。” 她这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惊艳了所有人,当然也包括小五子。 这英姿飒爽的样子很难使人不看她,她却没在意别人的眼光,她只看到了他的小男人眼睛亮了一下。 等两伙人分开时,小凤仙对小五子说:“姐好看不?” 小五子再不待见她也不能昧着良心说话,只能点点头说好看。 实际上小五子一直认为他见过的人当中最漂亮的是白雪,小凤仙应该和云姐不相上下,可今天才看仔细,云姐像空谷幽兰,白雪是含苞待放的花骨朵,而小凤仙是正在怒放的娇艳玫瑰。 小凤仙又撇嘴说:“姐只要一招手,后面跟来的男人都得乌泱乌泱的,这么抢手的女人给你做小妾你都不要?要不,你再考虑考虑?” 小五子看她那认真的样子,自己忍不住笑了,没理她继续往前走。 小凤仙却在后面指着他:“你笑了,笑了就是答应了,我不管,这辈子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 二人往前走,小五子沉默了半天才问她:“我这么小,你怎么会看上我了呢?” 小凤仙说:“我这辈子,就遇见过两个半真男人,那半个是我师哥,他虽然娘们唧唧的,可是却能为我去和人拼命,另一个是我们大柜,我虽然没嫁给他却给他生了个儿子。 再一个就是你了,那两个都死了,你说,我不找你找谁?” 小五子又无语了,她这歪理还真就无法辩驳。 小五子打算去找二毛子打听一下,因为二毛子就是标准的天主教徒,他们教内事他一定能知道个八九不离十的。 更何况,二毛子是个好奇心非常重的人,不管啥事他都想打听打听。 到了二毛子家,小五子敲敲门,二毛子出来,见是小五子乐得直蹦高。 “你回来了?干啥去了?走这么长时间也不说给哥们来个信儿,这怎么晚上来了呢?白天来我好安排吃饭呐,这么晚来只能出去吃了。” 他还是那个样子,说起来就没完,看到小五子后面小媳妇一样跟着的小凤仙就是一愣,然后问小五子:“你媳妇?怎么也不说介绍一下,这可不够意思了。” 小五子就忘了他和小凤仙见过面的事儿了,小凤仙向前一步看见了二毛子,她也觉得面熟,这一辈子一共也没见过几回外国人吶?转念一想,啊,他不就是在五马路教堂的神父吗?自己还给他磕过头呢,难怪小五子能找回孩子,原来是和他认识。 小凤仙听他中国话说得很好就和他打了个招呼:“神父你好,我是他媳妇,给你添麻烦了。” 二毛子听她叫了一声神父,一下想起来了,她不就是那个女土匪吗?这么漂亮想忘都难。然后二毛子就指着小凤仙,“啊,啊。”地半天说不出话来。 小五子上前打断了他,跟他说:“有事求你,你知道奉天有一伙信你们教的帮派不?听说现在当维持会了?” 二毛子说:“知道,李约瑟的十字帮吗,他们怎么了?” 小五子说:“他们绑架了白小姐,你知道他们都在哪片混吗?” 二毛子还真知道,这帮人都在八卦街附近混,因为那是个鱼龙混杂的地方,江湖人一定是在这种地方才能有事儿做。 小五子知道八卦街,那地方妓院烟馆很多,乱得很。 他又详细问了问十字帮的老窝大概在哪儿,二毛子也说不准,只能说个大概,不过这也够了,小五子谢过他,又领着小凤仙走了。 二毛子在后面嘀咕:“领着一个媳妇去救另一个媳妇,这小子怎么这么厉害?” 入夜了,正常的老百姓都已经熄灯睡觉了,但南市场八卦街这里却是热闹非凡,这地方的街道不是横平竖直的,而是按八卦方向围成个圈,外地人到这里一定会迷路。小五子回去开了车过来的,把车停在了广场附近。 小五子把他的两把花口撸子和小凤仙换了换,小凤仙长得娇小,拿着两把大镜面盒子炮有点太显眼了。小五子耐心地教他怎么开保险怎么上膛,小凤仙就拿她的大眼睛直直地看着小五子的脸,也不说会了也不说不会。 小五子无奈转身,把两把盒子炮反插在后腰上用衣服下摆盖住,摸向十字帮的窝点。 这儿是个大烟馆,一进屋这乌烟瘴气的,差点把两人熏出来。 外间有一铺大炕,上面横七竖八地躺着些人,有的正在抽,有的在角落眯着。 小五子穿的是警服,掌柜的不敢怠慢,忙上来就给了小五子一个红包,“这位长官少见呢,有什么事您吩咐,小的支应着呢。” 小五子没有收红包,说我找你们东家,在里面吗?你通禀一声?还是我直接进去?” 掌柜的忙说您稍等,转身进去了。 不一会,出来个人,穿着棉长袍皮马甲,前胸却挂了个硕大的银十字架,弄得不伦不类的。 第72章 救人行动 李约瑟出来,看小五子是警察,心里咯噔一下,不过又很快恢复了镇静,双手一抱拳,“长官是哪个警署的?怎么没见过呢?” 小五子却问他:“你是李约瑟?跟我走一趟吧,说完从后腰掏出一把张开机头的驳壳枪来,并没有用枪指着对方,不过李约瑟是明白人,知道能不能反抗。 李约瑟当然不能跟他走了,他从看到小五子就知道他是为什么来的,因为今天他干了件大事儿,他领着手下的兄弟绑了兴农部局长的千斤。 给他下命令的山崎长官说了,可能会很麻烦,可能会有官面上的人来,你一定要扛住了,扛过明天咱们就赢了,你就是大功一件,所以不要怕,后面有我们呢。 李约瑟就和小五子周旋开了,提了一堆这局长那署长的,仿佛警察局是他家开的。 小五子说:“看样子你是不想走了,那就在这儿说说吧。”抬手“砰”的一枪打在他的波罗盖上,李约瑟嗷的一声捂着腿就躺下了。 后面的人听见枪声跑出来六七个也都端枪出来的,小五子抬手啪啪两枪打到了最前面的人手上,把他们的枪打掉了。 还没等他再往后抬枪呢,就听到“啪啪啪啪”几声枪响,后面的人全都手上中枪,地上噼里啪啦掉了一地的手枪。转头就看到漂亮得不像话的小娘们双手端着还冒烟的小手枪。 小五子走近李约瑟,把枪顶在他另一个波罗盖上,对他说:“告诉我,白小姐在哪儿?这都是大人物之间的事,咱们小人物犯不上为这事丢了小命。 你告诉我地方也不算背叛了上面。” 李约瑟咬着牙说:“你敢在这么多人面前杀人?你也不要命了?” “砰”又一声枪响,他的另一个波罗盖也废了,他疼得撕心裂肺地叫喊,可两条腿却动不了了。 小五子又把枪顶在他的裤裆上,“我再问一次,你要是不说这辈子就别想做男人了,我虽然不敢杀你,废了你却还是没啥压力的。” 李约瑟看着顶在他命根子上的枪,听着小五子没有感情的话,他认怂了。 “我说,人被关在翠华楼里,有几个日本人在看着呢,我也只能说这些了,再问别的你还不如杀了我呢。” 话说得挺光棍,小五子也收起了枪。“我都说了,这是大人物之间的事,你我都是给人卖命的,所以,别太认真,别真把小命搭里了。” 小五子起身就走了,后面刚才实际上又出来了几个拿枪的,不过都被那漂亮的小娘们的枪法震住了,没敢往前来。等小五子两人走后,他们被坐在地上的李约瑟骂得狗血淋头。 翠华楼就在离这不远的一条斜街上,小五子大步流星往前走,后面的小凤仙不时举枪瞄向后面,看后面真没人跟上来才紧跑几步跟在小五子后面亦步亦趋。 到了翠华楼,小五子正在琢磨,是硬闯进去,还是先打探一下准确位置。 小凤仙却看出了他的心思,她靠近小五子说:“你在前门等着,我去探探路。”说罢将小手枪也别在后腰上,并没从大门进去,而是绕向旁边。 这个楼房与隔壁的商铺有一条很窄的缝隙,只有三尺宽,仅仅能容一个人通过,小凤仙过去轻轻一纵,第一脚蹬在这边墙上第二脚又蹬在那边墙上,几个转折就上了二楼。 小五子这才想起来她是唱戏的出身,是有功夫底子的。 翠华楼是个窑子,很正规的有官凭的那种窑子,里面的窑姐也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个个都有模有样,所以生意好得很。 小五子长这么大真没进过这种地方,你别看他是小土匪出身。 等了一会,小凤仙又从那个窄巷子里出来了,跑到小五子跟前,脸上洋溢着很骄傲的表情,仿佛在说你快夸我呀,我这么能干,你不得好好表扬我? 小五子问:“里面什么情况?” 小凤仙撅了一下嘴,还是说了:“在二楼,走廊上有四个男人在门口晃荡,里面不知道,门是关着的。” 小五子又有些担心下手的分寸了,今天,他连李约瑟这种罪魁祸首都没杀,就是因为他现在代表的是白九爷,一但杀了人,白九爷可就摘不干净了。 尤其是听李约瑟说这翠华楼里看守的人是日本人,这要是在别的地方,小五子决不会惯着他们,可这是奉天城,白九爷这种义士还得与日本人虚与委蛇的支应着呢,可千万不能给他添麻烦了。 小五子掉头就走,小凤仙问:“不进去吗?”小五子说我去取警棍,那东西打不死人,一旦有日本人死了,白九爷就在奉天待不下去了。” 小凤仙说:“不就是想打晕他们吗,早说呀,应该不难。” 小五子没理她,小五子知道她应该是有两下子的,那也不能让她一个女人去冒险。 他的车就在广场上,并不远,拿了警棍后,他问小凤仙:“如果悄悄的在背后下手,你能对付几个?” 小凤仙说:“不杀人的话,一个两个是没问题的。”小五子又说:“一会我来对付两个,你还从窗户进去,从后面打晕他们能做到不?”小凤仙用力点了点头,有点像期待家长表扬的孩子。 小五子这回等小凤仙又上去后,直接从大门闯了进去,出来招呼客人的王八头刚要拦他,被他一棍子抽在脖子上,没发出声音就软软地倒下去了。 小五子这一下就是想试试警棍好不好使。 上了二楼,果然看见一间房门外站了四个人,这时小五子已经看见了出现在对面的小凤仙了。 小五子没犹豫,直接冲了过去。 几个看守的人看见来了警察,也没动枪,而是都掏出了短刀,向小五子方向围过来。 小五子第一棍打在离他最近的人持刀手上,把他的刀当啷一声磕掉地上,回手一棍,打在另一个人的侧面脖颈子上,直接放倒了他。 然后他又退了两步,拉开了一段距离,警棍横着就捅到了没刀的人心口窝上。那人疼得弯下了腰,小五子下一棍就打在他后脑上。 这时,那边的小凤仙已经撂倒一个了,小凤仙是看他们都扑向小五子,她从他们身后靠了上去,一个高鞭腿,一脚踢在一个人的腮帮子上,那人也晕了,但第二个人也发现了,转身要用刀捅她,小凤仙真不含糊,一脚踢到那个人手腕上,刀子嗖的一声飞上了天棚,扎在了棚顶,就在她要进行下一步时,那个人被小五子一棍打在了后脑上,也倒了下去。 小五子发现,这小娘们没吹牛,是真能对付两个人的。 二人匆匆打开了那道门,本以为里面还会有人看守,可是进去一看,傻眼了,里面既没有看守也没有人质,竟然空空如也。 小五子立马意识到,上当了,中了对方的疑兵之计。 他这段时间行动都很顺利,所以就有点膨胀了,太过自信了,满以为李约瑟是害怕命根子不保一定会说实话,没想到这个人都这种情况了还敢骗他,小五子有些自责。 看来,这条路走不通了,得从另一边想办法了,于是小五子开车回了小南街白府。 二牛和韩老六到了梁副局长家附近,确定了是哪所房子后,也琢磨开了,下一步怎么办?是直接闯还是悄悄观察? 二牛让韩老六在外面把风,他决定翻墙进去看看。韩老六低声说:“别杀人,一死人麻烦就大了。” 二牛只是莽撞,却不傻。于是点头答应了,找了个墙角手脚并用爬了上去,其实他是腿伤没好利索,不太敢用劲,要不然,这墙他几步就能蹬上去。 韩老六等了好半天,二牛却是把大门打开了直接从正门出来了,原来,那个梁副局长没在家,家里就有几个女人和下人,二牛就没惊动她们,悄悄地出来了。 就在这时,听见有汽车开过来的声音,两人一闪身都进了院子,韩老六一使眼色,二牛上去又把门插上了,然后两人摸黑向这家的正房轻轻靠过去。 当敲门声响起时,二人已经都蹲在墙根黑暗的角落里了。 然后,有个妇人就迎了出去,就在她身后,已经有两个黑影无声无息地钻进了她开着门的屋子。 这虽然是奉天城,但民居还是中国人传统的格局,中间是厨房,两边一边一个房间,都亮着灯。 二人一看东屋炕上有炕桌,就知道这屋大概是吃饭的,一到西屋,果然看到炕上铺着棉被,棉被很多,很厚。 韩老六上炕就钻进了被窝,他身材矮小,钻进去后并不起眼,而二牛这种大个子要钻进去就会让人一眼看出来。 所以二牛就闪身躲在了窗帘后面。 外面的人进屋了,先是去了东屋,听说话确定就是那个梁副局长,二牛躲在窗帘后大气都不敢喘,几乎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第73章 山崎的算盘 二人等了很长时间,那个副局长才算是吃完喝完打算睡觉了,嘴里叼着烟卷,很是悠闲地走向西屋。 就在他刚进屋坐到炕沿上时,身后的被子突然被掀开,蒙头盖了过来,他还没反应来是怎么回事呢,就被两个人按住了手脚,被子严严实实地捂在他脸上,一点声音都没发出去,就被人捆得像粽子一样,是连着被子一起捆的,他至始至终都没看见对方长啥样。 不一会梁副局长的老婆也收拾完桌子过来了,一进屋就被当头蒙了个被子捆上了。 这就是有老江湖的好处,韩老六拉住了刚才扛人就要走的二牛,二人没有着急走,而是把灯关了,等了一会。 韩老六趁这工夫,在梁副局长家搜出不少钱来,一大捆,得有好几千块,老家伙还是有贼不走空的习惯。 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二人悄悄地扛起了梁副局长胖大的身体,趁着家里下人都睡了,无声无息地打开大门溜了出去。 二人没走多远,突然从马路上开过来一辆轿车,大灯一晃而过,二牛就要掏枪,又被韩老六按住,因为他认出了那是小五子开的车。 小五子下车打开车门,二人把粽子一样的梁副局长塞进了车,然后上车,二牛刚一要说话,又被韩老六捂住了嘴,不一会,就到地方了。 老海山的意思是,不让白九出面,往后还有个缓冲,他们就找了个空房间把梁副局长关了进去。 白九爷急于知道女儿的下落,就想亲自去问问,被大家劝住了。 梁副局长被人打开包裹着他脑袋的被子时,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刚才差点被憋死。 眼前有三个人,都不认识,一个老家伙,和两个大个子小伙。 不过他也知道,绑他的没别人,他就趾高气昂地说:“白九呢?让他出来见我,一个堂堂大局长还能干出这么下作的事儿来?公然绑架?” 韩老六笑了:“下作?你一个副局长绑人闺女就不下作? 说吧,把人闺女关哪儿去了,大家各退一步,都不伤筋动骨的。如果人家家人出了事,那可就是逼人家拼命了。” 这个胖子却嘴硬得很,根本没把面前的三人放在眼里。 可是当韩老六用锤子砸碎了他的小手指时,他又高声尖叫起来,那声音震得小五子和二牛都捂上了耳朵。 然后那个梁胖子就尿裤兜子了,哭喊着把他知道的事都说了出来,跟他刚才的趾高气昂样子判若两人。 白小姐的的确确是李约瑟他们绑的,只不过绑来后送到了日本人山崎的住处去了。 山崎的目的很明确,就是逼白九自己让出局长的位置,好让自己人梁胖子上位。不过这手段也真是小日本子才好意思用的下作手段,一般中国人都不会用,因为大多数中国人还是有祸不及家人的习惯想法。 当众人把事情完整地告诉白九爷的时候,白九爷气得怒骂:“平时都为了维持面子,不跟他们计较,这帮王八犊子是蹬鼻子上脸哪!孩子们,叔求你们把小雪救回来,万不得已该杀就杀,即使是日本人也不是杀不得的,我孩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就豁出去这条老命了,太他妈欺负人了。” 夜已经深了,几个人又要出去,小凤仙还想跟着,小五子说:“你在家照顾孩子吧,这么多老爷们呢,还不用你一个小女子出头露面。” 她刚出月子,身体应该是很虚的,可这女人却从来没道过一句辛苦,什么苦都能自己吃,从不想让人知道。 听了小五子的话又目光莹莹的看着小五子不说话,小五子又吓跑了,这娘们把小五子弄得没招没落的。 小五子开车拉着二牛韩老六就去了山崎的住处,这是一片日本人的居住区,房子都是日式的。梁胖子可不像李约瑟那么狡猾,死到临头都敢嘴硬。梁胖子自从手指被砸折后吓坏了,把他小时候偷人东西的事都说了出来,所以,把山崎的住处交待了个一清二楚。 小五子在黑暗的角落里停下了车,三人摸黑走向目的地。 这时已经是后半夜了,天气干冷干冷的,这入冬后就下了一场小雪,还早就化没了,这是憋着要下大雪呢。 山崎是兴农部的日本顾问,一个种了好几千年土地的国家,需要一帮海岛上的渔民来教你种地,可笑不?可这就是现实。 山崎在兴农部本来就是太上皇般的存在,?可是他还不满足,他想挤走那个讨厌的白九,换上他的老同学梁胖子,因为梁胖子听话。而白九也不是软柿子,他是满族人,跟满洲国皇室有着盘根错节的亲属关系,自己还真拿人家没办法。 这次是上面要换人,实际上要换的是他这个顾问,因为他明里暗里贪污了不少钱,他想让梁胖子上来给他把账目抹平,可白九不动窝他就放不开手脚,所以才会出此下策,绑了白九的宝贝女儿,逼着白九就范。 山崎还是很精明的,他没有用自己的人,而是找了一个帮会,把人绑来后又安排了一个疑兵之计。 就等明天,白九来乖乖认错了。所以,山崎虽然派人守夜了,对外有一定的防范意识,但他还是高兴地喝了点酒睡下了。 小五子见过这种房子的格局,他就把这类房子怎么个布局给二牛和韩老六讲了一下,怕他们因为不熟悉环境而出什么纰漏。 到了墙边,小五子几步就翻了上去,二牛也承认,就是自己伤好了也没小五子这般轻灵,因为自己体重在这儿摆着呢。 小五子在里面打开了大门,二人闪身进院,看见所有的房间都开着灯,他们只能先进屋再说了,小五子又拿了那个警棍,二牛空手,韩老六却是将手上的锤子用布厚厚的包上了。 打开横拉门,是一道走廊,屋里全是那种横拉门。 三人各拉开一道门,虽然声音很小,但还是发出了哗的一声,从小五子拉的门里冲出一个人来,高声喊了一嗓子,这可能是守夜的人。 小五子一棍子捅在他咽喉上使他的喊声突然截止。二牛拉开的屋子里,睡着好几个人,他们听到喊声都迅速起身,都是和衣而卧的,所以反应速度还是比较快的。 但二牛更快,离他最近的两个人被他一手掐一个脖子狠狠地对撞在一起,连撞两下。当二牛放开这两个被撞晕的时候,另两个也扑了上来三个人竟抱成一团。 韩老六窜了过来,瞄了瞄,一锤子砸在一个人的太阳穴上,这个人当时就松开了手,而另一个被赶过来的小五子一棍打在脖子上也松开了手。 当二牛站起身的时候,走廊尽头已经有个人在端着手枪过来了。 “别动,谁动打死谁。”中国话说得不算标准,但能听明白。 三个人都听梁胖子描述过山崎的年纪长相,所以都在第一时间认出了他。 小五子和二牛离他最近,并没有动,离远的韩老六却动了,他挥手掷出了手中的锤子。 锤子打着旋飞了出去,飞向山崎的脸,他匆忙中抬手一枪,却并没打中啥,而锤子却结结实实地打在他脸上。 小五子和二牛几乎同时扑了上去,小五子抓住他持枪的手,狠狠往地板上一磕,那支南部手枪就脱手了,而二牛则是一个肘击,打在他太阳穴上把他也打晕了过去。 三人小心地再次去拉没开的门,终于在角落里的一个房间里,看见了也被捆成粽子的白雪。 但却有个人在持刀架在她脖子上,嘴里说着他们听不懂的日本话,语速很快。 小五子掏出了枪,朝外面指了指,说:“你放开她,我们放你走。” 那人又激动地说着什么,无奈谁也听不明白。 二牛回头去把山崎拖了过来,用枪顶在他脑袋上,让他放开白雪,看那个人的表情显然是犹豫了。 小五子在用手比划着交换人的意思,那个人还在犹豫,韩老六却又出手了,他甩出了不知什么时候捡的短刀,那刀画过一道白光,正扎在那个人持刀的手背上,然后,就听见了当啷啷的刀落在地上的声音。 再然后,这个人就被小五子按在了地板上捆了起来,捆人的绳子用的就是这个人的裤子。 韩老六说:“先把他们都捆上,要不然一会醒了都是麻烦事儿。” 小五子和二牛欣然接受,去将每一个人都捆得结结实实,包括山崎。 这时,三人才喘了口气儿,小五子去把那可怜的小丫头身上的绳索解开,小丫头显然是昏了过去,还在闭着眼睛,可她的左边脸不知道被谁打了一巴掌,脸上有清晰的指痕,半边漂亮的脸都肿了起来。 小五子有些心疼,把她背在了后背上,三个人这才从从容容地从山崎家退了出来。 整个过程没杀一个人,虽然他们有几次都差点没忍住。 第74章 金良的想法 小五子把白雪放在后座上,韩老六让她枕在自己腿上,小丫头还是没醒,看样子是日本人给她吃了什么药了。小五子发动汽车,开回到小南街的白家大院,汽车一路颠簸,把昏睡的白雪颠醒了,但还是迷迷糊糊的。 当小五子再次背起她的时候,白雪却在迷迷糊糊中认出了他,当她发现背她的人是小五子后,那双搂在小五子脖子上的手搂得更紧了。 小五子感觉有热乎乎的液体流在了他的脖子上,他吓了一跳,微微侧头却发现是白雪在无声地流泪,泪水沿着她肿胀的脸流到了小五子颈窝里。 进院后,小五子先是把白雪背进了她的卧室,白九和大太太姨太太都跟了进来,对刚刚被放下的闺女,嘘寒问暖的。其实当爹娘的这时候最担心的就是孩子的清白,当看到白雪的衣装后,都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小五子悄悄退了出去,给她家人留点说私密话的空间。 当白九爷又回到堂屋时,韩老六递给他一个东西,那是个账本,是在山崎家保险柜里找出来的,里面财物不多,就几根大黄鱼,但这账本放得这么隐秘,肯定是有用的。 韩老六除了不识字竟然啥都懂,开保险柜也有一套。 白九爷翻了翻账本,兴奋地一拍韩老六肩膀,把他拍得直咧嘴。 “太好了,六哥,这东西太有用了,有了它,咱们就不怕那个山崎了,我能跟他打官司到皇上跟前去。” 韩老六的一次贼不走空的顺手牵羊,实际上是救了他们家人的命,要不然,以日本人的损德行,能找各种借口整得他家破人亡才算完。 第二天,白九放了梁胖子,并和他唠了很长时间,梁胖子回去后,就再没了动静,那个山崎也再没来找麻烦。 小五子他们真累了,白天刚坐火车回来,接着就忙活了一宿,两个棒小伙也扛不住这么折腾,在家足足睡了一天,到晚上才睡醒,是饿醒的。 白九爷在大饭馆给他们订的好酒好菜,让他们好好饱了顿口福。 再过一天,白九爷叫上小五子和二牛,让他们穿上警服,跟他去一趟新京,这回是开车去,但并没让小五子开车,而是让老林开车,小五子和二牛就起个保镖的作用。 小五子发现他和长春还真是缘分不浅,这一年来来回回净往这儿跑了,这才离开几天呀,就又回来了。 这年头汽车跑得比火车快,所以,天还没黑呢就进了新京了,白九是官员,自然有接待官员的流程,所以他们住的都是新京顶级的旅馆,小五子和二牛都是头一回住在这干净得吓人的地方,有点不适应。 睡了一宿舒适却不太踏实的觉第二天起来感觉浑身不得劲,好像干了场累活似的。 到了新京,小五子就主动接过了方向盘,因为他对这里可比老林熟悉多了,这个城市的街道他几乎都能叫出名儿来。 先是白九爷要到兴农部去述职,兴农部在至圣大路上,小五子轻车熟路地就找到了,进了院后白九爷没用他们跟着,而是自己上了办公大楼,让他们仨在车里等着。 下午又去了一趟皇宫附近的兴运路,这条路非常平整,可能是为了皇上的脸面吧? 路边有很多小院,到了一个院门口,白九爷让小五子把车停在这儿,领着他们进去了。 原来,这次是私事,这是大太太的娘家哥哥家,大太太的侄子很不听话,从小就不听家里的,让他往东他偏往西,让他打狗他偏撵鸡。 这次又出幺蛾子,竟然要剃发出家,去当和尚。 可问题是他还没结婚呢,还是光棍一条,而且他上边五个姐姐,就他这么一个男丁,这要是出家他们家就绝户了。 把他爹妈气病了,就给他姑打电话说让他姑夫这个当官的来劝劝他。 亲戚来了,当然得整个七个碟子八个碗的,尤其是满族人,老礼儿多,姑奶奶家里来人不好好招待,人家能掫桌子。 大少爷来了,规规矩矩地给白九爷打了个千儿,说了句:“给姑父请安了。”白九爷点点头说:“起来吧,一天天也不让人省个心。” 大少爷站起来往旁边一看,差点惊掉了下巴,对面的小五子也张着嘴瞪着眼睛一脸的不可思议。 “金良哥?”“小,小五子?” 这就是二人的第一句话。 白九爷说:“你们认识?” 小五子说:“我会开车就是金良哥教我的。” 金良很高兴,直接和他爹妈和姑父打了个招呼就把小五子和二牛拽走了,说我们年轻人唠唠嗑。 到了他的书房,招呼仆人把酒菜给他们另上一桌,然后操起酒壶给小五子他俩倒酒。 小五子给他介绍了二牛,说是自己义兄,又对二牛说,这是金良哥,是个好哥们。 二牛跟金良握了握手,说了一句“金良哥好。” 金良歪头问:“山东来的?老家哪儿的?” 二牛竟被他问得张口结舌,不是因为内容,而是这小子说的是字正腔圆的胶东口音,就这句话外人听了一定以为他就是山东东部的人。 二牛愣了一下才说:“威海卫的。”本来二牛来东北一年了口音已经改多了,已经能说一嘴东北话了,只是偶尔才会冒出一两句家乡口音。金良只听一句就听出他的家乡的大概方位,还真是厉害。 三人开始喝酒,小五子二牛伤都没好利索,没敢使劲喝,只是一口一口地抿着,唠着。 金良明显对二牛的兴趣比小五子大,一个劲问二牛怎么来的,二牛看了一眼小五子,小五子还没说话呢,金良就接过了话茬。 “你不用看他,他的身份我早就知道,所以你不用怕,实话实说就行。” 小五子也点点头表示认可。 二牛是在一次战斗中被炮弹震晕了,等醒来时已经身陷战俘营了,然后又被日本鬼子送到河北,再到东北,这一路也是九死一生的过来的。 其实金良更感兴趣的是他的身份,问了他好多关于八路军的事,最后金良说:“你们能带上我不?我想参加八路军。” 小五子笑说:“金良哥,你看我们这都是无处安身,朝不保夕的人,跟着我们不一定哪天就没命了,你这衣食无忧的你图个啥呢?” 金良说:“我就图个老百姓不被压迫。”这句话说出来,二牛和小五子都点头称赞。 金良又说:“你们不带我也行,不定哪天我就自己去关里,去延安看看。” 其实,这也是小五子的愿望。 于是小五子就说:“金良哥,我们看看把要紧的事办一办,如果没别的事,我们就一起去关里,我这儿先答应你了,但你别着急。” 金良说:“我能不急吗?这家里天天逼我去各种相亲,逼我结婚,我说出家就是吓唬吓唬他们,我这种人出家人家也不会要我。”说完自己先笑了。 又喝了一会,小五子就问金良,你知道云姐去哪儿了吗?云姐跟人私奔了。” 万万没想到金良竟然点头说:“我知道,我早就知道。那个人是在学校当老师的关先生。在家里给我们定亲时我就调查过他们。后来那个关先生被日本人策反了,刚好那时候你也来了,我经常会旁敲侧击地提醒刘云离开那个人,哎!劝不住。”说完眼神暗淡了下来。 这番话完全颠覆了小五子对他的认知,他竟然是这么精明的人。 小五子犹豫了一下,还是给他讲了刘云死亡的消息,还好,金良并没有太过伤感,而是说:“其实我都猜到了会是这样的结局,这是她的性格所注定的悲剧,她是那种爱情至上的人,能为爱情牺牲一切的人。这种人搞艺术一定能成为艺术家的,可是干革命…”金良说到这里摇了摇头,举杯又干了一杯才又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们喝到很晚,白九爷一看几个小年轻还唠得挺投机也就没打扰他们,也没走就在金府住下了。而金家老爷太太看儿子难得有个朋友唠得这么近乎,也就放下了心,儿子大概不会出家了。 第二天,小五子告别金良,开车拉着白九爷去了司法部,司法部离他们兴农部并不远,不过是在顺天大街上。 白九爷是来告状的,必须整倒那个山崎,要不然这帮王八犊子会千方百计地设计你陷害你,直至把你整死。 小五子和二牛老林又把车开进大院,然后在外面等着白九爷。 大院里车来人往地还挺热闹,虽然这是司法部是个极严肃的地方。 二牛和小五子都穿着警服在这院里并不显眼,因为穿警服的大有人在。 过了一会,从外面进来几辆车,下来一帮人,远远一看,多数都穿着警察的黑衣服,中间有几个穿土黄色日本军服的人。 这些人军衔警衔都很高,路过哪里,穿警服的人都会立正,敬礼。 第75章 大仇人 当这些人路过小五子和二牛这里时,他俩也歪歪扭扭地敬了个礼意思一下,可当小五子看见中间那个人后,先是飞速地扫了一眼然后低下头来,想了想又抬起了头,却垂下了眼帘。 一面小声说:“哥,记住中间那个穿军装的人,复述一遍他的长相特点。” 二牛记性也相当好,张嘴就说:“小眼睛,八字胡,小个子,罗圈腿。走路有些往前探头。” 二牛说完,回头看小五子,发现他不对劲,他眼睛红了,双手互相掐着,他在努力地压制着自己。二牛还看出了他的手的抖动。 当那伙人走进大楼时,二牛和小五子往远处走了几步,不想让老林听见。 “怎么了?那人是谁?我记住他的样子了,是日本人吗?” 小五子深深喘了几口气,平复了一下激动的情绪,然后说:“仇人,大仇人,我要你记住他的样子是担心我有一天不在了,还有人能替我去宰了这个大仇人。” 然后又说:“这个人不是日本人,是抗联的人,朝鲜人,他曾经是杨司令的参谋,他是最先投靠日本人的。 正是他的出卖,后期程师长才降了日本人的。” 二牛说:“那还不简单,干掉他不就完了吗?” 小五子苦笑:“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是抓不着他们呐,这好不容易才遇上,一会你跟他们回去,我要留在这儿盯死他,他就是跑到天涯海角,我也得去弄死他。” 二牛说:“你小子怎么又要自己单干?我不是你哥吗?行动怎么能少得了我。” 小五子说:“我不是要扔下你,我去跟踪踩盘子,两个人目标太大,要行动能少得了你吗?” 小五子伸手从二牛兜里摸出烟卷和火柴说:“我去问问?” 就走向不远处也有几个穿警装的人。 这有三个人,都穿着警装,看样子好像和小五子他们一样是在等上级。小五子过去一人递了一根烟。“几位哥哥辛苦,刚才进去的那位长官是谁?我好像在哪儿见过,又想不起来了。” 其中一位吸了一口小五子给他点的烟后说:“你说那个穿日本军装的?你问别人还真不一定知道,你说巧不巧,哥哥就是他的手下,只不过不是正管的官而已。 这位叫安倍正雄,这是日本名,其实他是朝鲜人,好像是姓安的。目前是警察总部的佐官,以日本人自居了,对下属刻薄的很。” 说完很不屑地往地上吐了一口痰。 小五子心里有数了,就转了话题和他们乱侃起来,不一会,白九爷出来了,小五子和几人招呼了一下就回到了车上。 白九爷心情很好,应该是事情很顺利,脸上笑咪咪的。小五子和他告了假,让他们先回旅店,说自己去办件私事,白九爷就痛快地应下了。说:“早去早回,没啥事咱们明天就回奉天。”小五子点头说好。 老林开车走了,小五子找了个隐蔽的地方暗中观察大楼方向,盯着那个大仇人什么时候出来。 等了很久也没出来,天儿还是很冷,有些冻手冻脚的了。 刚才他给递烟那个警察去尿尿回来看见了小五子。 “兄弟,咋耍单帮了呢?多冷啊?来上哥车上来。” 小五子过去一看,是个挎斗子摩托,小五子笑了。 “大哥,你这车跑起来更冷,还不赶在外边站着呢。一会你们去哪儿?我们车走了,我搭个便车行不?” “一会回警察总署,你上哪儿?” 小五子说:“还行,倒是顺道,我去东广场,就是你这车太冷了,你可得开慢点。” 这人姓程,小五子又给他点了根烟,把剩下半包烟都给他了。 过了一会,又是一帮警察鱼贯而出,小五子看着那个很显眼的土黄色身影上了汽车,汽车发动,老程也踹着了摩托车,在后面跟着,小五子就坐在了他的挎斗里,戴了一个老程给他找的棉帽子,一路颠簸着走了,小五子的目光就没离开过那辆车。 二牛跟白九爷回到旅馆,干等小五子也不回来,二牛有些急了,在屋里坐立不安地来回走着,不一会,老林说去吃饭,二牛就跟着下楼去餐厅,人家这大旅店都是有餐厅的,吃住一条龙,你都不用出去。 三个人正吃饭的时候,小五子回来了,绷着小脸,但二牛还是看出了他眼中的兴奋,这是得到了准确消息了。 吃完饭,小五子找个空悄悄告诉二牛,“知道他住哪儿了,也知道他在哪儿上班了,不着急了,咱们明天正常回去,回去做好充足的准备再来,一定要确保万无一失再动手。” 这时已经有个计划在小五子脑子里形成,但还需要跟老海山韩老六他们推敲一下细节。 下午,白九爷心情很好,要上街给家里的女人买点东西带回去,小五子说:“这事,金良哥熟啊,叫上他就是了。”白九爷让小五子开车就又去了金家,叫上金良打算去逛一逛繁华的吉野町。 金良这小子也不上班,这几天正和家里人闹别扭呢,一听说逛街乐颠颠地就来了。 白九爷让金良帮他选一些女人的衣服,家里大太太就是金良的亲姑妈,金良可不敢糊弄。 白九爷没忘了小五子他们那里还有两个女眷呢,人家小凤仙可是给帮了大忙的,所以买的衣物就带了她们的。 一行人走在街上,小五子看见对面过来几个警察,其中有一个是王新民,王新民很隐秘地给他使了个眼色,然后二人像是不太熟的人那样点点头过去了。 当众人往回走时,小五子就拐去王新民家门口去等着他了,因为王新民那个眼神的意思就是有事要说。 王新民回来了,还买了些吃的,进屋后,他先急切地说:“太巧了,你们怎么又回来了,我正想找你们去呢,你们上次是不是救了一个俄国女人?” 小五子点了点头说有这事。王新民又说:“她在哈尔滨被捕了,然后就投降了,把她知道的全撂了,日本人来了很多人又来调查纪大哥,把他的房子都给封了。” “操!”小五子听了消息后气得直骂,这个大洋马本来是纪华死后他们和上级联络的唯一渠道了,现在这唯一的渠道也没了,小五子他们就是断了线的风筝了。 这更加让小五子坚定了去关里的决心了。 幸亏小五子和二牛跟大洋马不熟,不然这时候自己肯定是被抓捕了。 王新民说:“那个大洋马在长春,但很隐秘,谁也不知道她在哪儿?” 小五子说:“王哥,一定要把她找出来,我们过几天还会回来,想办法除了她。”王新民点头同意。 小五子没在他这吃饭,而是悄悄地回了旅馆,这心情大起大落的,好人都能弄出心脏病来。 第二天,一伙人又返回了奉天,不过这次车上多了一个人,金良少爷。 他爹妈看他自从那天见到了小五子并和他们唠了许久后,真的不说出家为僧的事了,心里十分高兴,就跟金良说:“你这也不上班了,老在家待着也不是个事,不如跟你姑父去,让你姑父给你找个营生吧。” 谁知道,这小子立马答应了,以前从来没这么痛快过。 这小子虽然是富贵人家的少爷,但却有一颗爱国之心,而且人也极为聪明,小五子一直都很喜欢他。 自他上了车,就一直逗二牛说话,而且满口山东方言,把二牛好不容易学来的东北话又给拐了回去。 到了奉天,白九爷把两件衣服给他俩让他俩回去送给招娣和小凤仙。 二牛高高兴兴地捧着衣服就去给招娣献殷勤去了,把小五子扔在这儿看着那衣服犯愁。 小凤仙是个赖皮糖,粘上就甩不掉,不过小五子也知道,小凤仙只对他这样,在别人眼里,都是规矩守礼又英姿飒爽的好女人,其实小五子并不烦她,而且在心里十分怜悯她,知道她这人的半生是多么坎坷,遭受了多少苦难过来的。 只是她天天缠着小五子要给他做小妾让小五子有些接受不了,哪有十六七岁的小伙还没娶媳妇儿先纳个比他大九岁的小妾的,但小五子又真拿她没办法,打也不是,骂也不是,这要给她送衣服,她立刻又缠上来了。 等小五子捧着衣服走到家门口时,就看见小凤仙俏生生地抱着孩子站在门口等着他呢。 “你是不是傻?站外边干啥?你把孩子冻着呢?赶紧回去。”小五子语气很严厉,谁知道小凤仙还就吃这一套,居然没还嘴,只是朝他皱了皱鼻子,乖乖地抱着孩子进屋了。那样子活像一个犯了错误的小媳妇,小五子又是哭笑不得。 第76章 搬家 白府,金良来了,白雪得出来和表哥见面。 大家族规矩多,白雪虽是姨太太生的,但却必须管大太太叫妈,管亲妈叫姨娘,所以金良虽然和她没有血缘关系,却是她正牌的表哥。 表哥来了,不能不见面,小丫头这两天脸上也消肿了,只是还有些憔悴。 金良与她家常走动,所以与她很熟。 “哎呀,我老妹子这是咋的了?造得没孩子样了。谁欺负你了,跟表哥说,表哥弄死他。” 说完装模作样地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 白雪却一撇嘴,说道:“你把自己那点事弄明白就行了,听说你要出家?你是看多了佛经感觉大彻大悟了?还是你的心上人被人拐跑了?” 兄妹俩经常斗嘴,本来白雪纯粹就是拿话损打他,没想到这句话却戳到了表哥的心窝子上了。 不过金良不是小气的人,受伤的情绪一闪而过,却被小丫头敏锐地抓到了。 她瞪着大眼睛贴近表哥的的脸,“还真被我猜中了?哈!我们金大少爷还有这种时候,哈哈哈哈”大笑着倒在太太的怀里。 小丫头在家很受宠,虽然不是太太生的,可是太太十分稀罕她,小时候都是太太抱大的,亲妈想抱都得看太太忙时才能偷偷抱上一会。 金良笑嘻嘻地说:“你不用说我,你小心将来嫁个丑八怪,我看你还笑得出来不?” 太太打了金良胳膊一巴掌,“没个正形,你不是在银行当头头的吗?怎么好好的就不干了呢?” 金良忿忿地说:“那帮小日本子没一个好饼,我不伺候他们了。我现在自由自在的,挺好。这次是见着小五子他们了,就过来玩的。” 白雪耳朵马上就支楞起来,“表哥,你认识小五子?” “当然,这小子开车都是我教的呢,听说都给你当司机了,看你表哥厉害吧,随便指点指点就能教出个人才。” 白雪的嘴又撅了起来,小声嘀咕:“回来也不说来看看我,哼!” 金良目光一转,又笑嘻嘻地说:“我小五子兄弟挺好吧?个头长相都好,人也仗义,不如给咱家做养老女婿怎么样?” 白雪的脸突然红了,在太太怀里撒娇,:“妈,你看他,净欺负自己妹妹,哪有这样当哥的?”太太忙说:“我揍他,没个当哥的样子。” …… 小五子回到家,先是把手里的衣服给了小凤仙,说这是白九爷给买的,是表示一下感激之情,哪知道小凤仙却说:“我就当是你给我买的,没有你,我知道他白九爷是谁?” 好久没正经的团圆了,今天,家里人都在,韩老六也从抚顺刚回来,他是去托周二爷给找房子去了,看他笑眯眯的样子就知道事情有眉目了。 老海山盘腿坐在炕里,嘴里叼着空烟袋,他的病还没好利索呢,不能抽烟,只能嘬两下烟袋油子味过过干瘾。小五子把怀里珍藏着的烟口袋给了他,老海山也认出了这是杨司令的遗物,并没有挂在烟袋上,而是小心地揣在了怀里。 小五子和二牛把这些天的所有事情都一五一十地给大伙讲了一遍,这里面没外人,都是真正的自己人,招娣也和小凤仙并肩坐在炕沿上静静地听着这些惊心动魄的事儿。 小五子的意思是,让老海山找个安全的地方蛰伏一段时间,把身体彻底养好,因为拖着个病秧秧的身体,干啥都吃力。 让韩老六也回家消停地过日子,招娣不愿意走就还伺候着老海山,反正老海山已经收她做了干闺女,闺女伺候爹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 小凤仙小五子有些犯愁,她得伺候孩子,不行让她也跟老海山他们去,就怕她不乐意,还跟着自己。 现在他们与上级完全断了联系,也不知道张国瑞把那二十来人领出国境没有? 小五子打算和二牛去关里,找一找组织,也是去见识一下心心念念的八路军是什么样子的,他们抗联还自称红军呢,哪知道关里的红军都成了八路军了。 他把这些想法都大大方方地说了出来,一点没藏着掖着。 老海山这段时间也在想这些事,和小五子的想法出入不大。正好韩老六也给他们在靠山的屯子买了个大院,收拾一下就可以住进去了。省得在奉天这种地方连门都不太敢出。 所以老海山基本同意小五子的意见。 韩老六却说:“咋的?嫌乎你大爷手脚不利索了?我都说了,你们太年轻,做事难免顾头不顾尾,有我在这儿,你们办事就能稳当些。” 小五子其实是心疼他,扔下一大家子人来跟着风里来雨里去的。他们这些小年轻的,还真就少不了韩老六这种老江湖的传帮带。 小五子一看他不想回去就说:“我是想让您回去照顾弟弟妹妹们,既然您不回去,我走哪都带着您,行吧?” 韩老六点点头说:“这还差不多。” 本来小五子最担心小凤仙要跟着他,哪知道她这回却非常听话,对小五子说:“我知道,你们都是干大事的人,我不拖累你,就在家好好伺候咱爹,把孩子养大,只是你别忘了我,别忘了家里还有个一心想给你做小妾的女人呢?” 她就当着大伙的面把这话说了出来,说完还幽怨地看着小五子,那样子要多可怜就多可怜。 小五子面红耳赤地看看大伙,不知道说点啥好。 大伙都是一副看热闹的表情,这事谁也插不上嘴,只能看热闹。 老海山晚上去找白九,跟他唠了好长时间,白九也知道,留他在奉天也不是长事,就同意让他们离开了。反正离得也不远,有事能随时找到人就行。 第二天,众人收拾了一下东西,本来东西也不算多,这房子是白九爷给他们租来的,没啥麻烦事儿,白九爷把两辆车都借给了他们,让金良和小五子各开一辆把东西和人都送去抚顺山里。 金良自从教会了小五子开车,感觉很有成就感,总想着再找个人教一教,这不就有人了吗,二牛正好。于是这一路都是二牛开车,他在旁边作指导,他发现,二牛学东西并不比小五子慢,只是开头的一会有些忙不过来,不大一会就不用自己指挥了,竟然一路开到了抚顺。 到了他们的新家,本来都打算好好收拾一下的,可是到地方一看,一切都弄得井井有条的,都是周二爷派人给弄的。 要不说,江湖人在外闯荡,还得是多交朋友,他们自从到了这儿,真是全靠周二爷和白九爷这样的好朋友。 既然家里没啥事儿,小五子二牛就被老海山撵回了奉天,在人家还有差事在身上呢,不能半途而废,另外,白九爷的事情还没落停呢,他们还得保护白家一个阶段。 那边,二牛和招娣依依不舍地告别,这边,小凤仙直接就扑小五子怀里,紧紧地抱了抱他,然后转身回去了,小五子看她眼里有泪光,不知怎么,心里隐隐一痛。 三人开两辆车返回了奉天,还是二牛一路开车,金良在一旁指导,他发现他好像又教出一个人才。 这次,小五子和二牛就直接住进了白府,金良天天和他俩混在一起,三人没事互相教他们各自的长项,竟发现,金少爷的枪法也不赖,也能造一气。 可人金少爷会的可就太多了,日语,俄语都会,就连中国话都会好几种方言,这小子简直是语言天才。小五子认为,将来会跟小鬼子周旋很长时间,学点常用日语也许有用,于是金良少爷又收了两个日语学生。 小五子还是每天接送白雪上学,第一天白雪就直接问:“怎么回来也不来看我,我都白想你了?”小五子只好苦笑说:“这不是忙吗?这不就来伺候大小姐来了吗?” 白雪又生气了,不过这次不是和他生闷气,而是上来就踩了小五子脚一下,然后又骄傲地上学去了。 小五子把发现仇人的事跟老海山说了,也把大概计划说了,老海山说:“仇是一定要报的,你现在也大了,自己能拿主意了,你只记住,先保住自己的性命,才能再图大事,你们都有伤,养一养,仇人也跑不了,等做足了准备再行动,尤其是后期的撤离行动,一定要有绝对的把握。这也算我给你出的一个考题,看看你能考好不?” 所以,这几天小五子都在琢磨这件事,他在一点一滴地计算,怎么能在新京那种日本鬼子的老窝干掉仇人后,顺利逃脱。 金良看出了他有心事,就说:“哥们,你能不能不把我当外人,我都要跟你们投八路的人了,你有什么事不能跟我说吗?我还能帮你出出主意,要知道一人智短,众人计长。” 小五子一想也对,就把计划给他说了一下,谁知道,金良说:“带我一个,我这也算是交个投名状了吧,我早就看这些鬼子汉奸不顺眼了,我帮你干掉他们,我啥都会点,你肯定能用得着我。” 第77章 复仇计划 下雪了,憋了半个冬天的雪终于下来了,而且一下就是两天,奉天这种大城市的雪都有半尺厚,山里的雪肯定下得更大。 小五子有些后悔没有在下雪之前行动了,因为做贼的有句行话,叫偷雨不偷雪,说的是下雨天雨水会掩盖痕迹,而下雪天痕迹会更加明显。 这大雪给他的行动带来了一定的难度,于是他和金良二牛商量,应该什么时候去,怎么去,到新京了应该怎么踩点,怎么行动。 二牛懒,总是小五子咋说他就咋干,但从来都是能一丝不苟地完成任务。 金良却给小五子提了很多建设性的意见。这也能触发小五子的灵感,要不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呢! 金良很聪明,他让小五子和二牛先走,他过两天说要回趟家,再去新京和他们汇合,他怕他姑和姑父知道他要和小五子他们去冒险,不让他去。 这样不会引起怀疑,家里那边也不知道他回新京了。 这段时间白九爷是真的安稳了,因为他去新京可不白去,他的告状起作用了,那个山崎不等调查人员到他家呢,就在家里剖腹自尽了,梁胖子没了靠山,灰溜溜地逃走了,远远地离开了奉天,不知道去了哪儿? 白雪也恢复了每天上学放学的生活节奏,不过快放寒假了,小丫头又是每天都嘻嘻哈哈的样子了,但每次看见小五子,她的笑容都会有一些不同的东西在里面。 她知道,坏了,她已经忘不掉这个人了,不知不觉这个人怎么就住进心里了呢? 这天,小五子对她说:“明天我们又要出门了,还是让林叔送你上学吧。” 白雪虽然不知道他干啥去了,但也能猜得到一定是干些危险的事情。因为看小五脸上的那道疤痕就知道他经常玩命。 停车后,白雪说:“你背我回家。”小五子说:“为啥?”白雪说我脚麻了。小五子可不敢再招惹一个麻烦事儿了,有个小凤仙就够他头疼的了,所以他就站远点,说:“你下车溜达溜达就好了。” 白雪又说:“你那天都背了,今天怎么就不背了,你要是不回来了,我找谁来背我?” 这话怎么听怎么不对劲儿,但小五子看她那小模样还是心软了,为了哄她还是背起了她。 脖子又被紧紧搂住,走了几步,又有温热的泪水流进了颈窝,小五子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他内心深处是十分喜欢这个开朗活泼的小姑娘的,可是自己是个无根的浮萍,说不定那天就没了,真的没资格去承担一份感情。 到了门口,小五子放下白雪,小丫头说:“你不跟我说点啥就走吗?”小五子回头给了她一个阳光灿烂的笑脸说:“我过些天还回来呢,等我回来给你带好吃的。”然后潇洒地走了,白雪在门口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站了很久。 小哥俩一大早就坐火车去了抚顺,前几天已经跟白九爷打过招呼了,去抚顺一是回家看看,二是需要去矿山一趟,他们需要的东西在矿山。 到家以后,招娣和小凤仙都兴高采烈地炒菜做饭,小五子和二牛打下手,两个老的抱着孩子就在炕上看着他们傻乐,终于有个家的样子了。 吃完饭,韩老六说:“打听着了,矿山上隔半个月就有辆汽车到火药库去拉火药,火药库在山里,离矿山挺远的,那辆车上应该有三四个人,都是满洲国警察。听说原来就用两个押送,好像以前被抗联的人劫过火药,所以他们都更警惕了,不过没派日本兵押送,不知道咋回事儿。” 韩老六摸清了押送火药的时间,应该是明天,所以他们就在家里待了一天,把一些体力活都干了,这个院子里有水井,不用去远处挑水,柴火买房子时买了不少,另外这地方有煤矿,所以都烧煤,柴火用量不是很大。 小哥俩趁天亮去踩了一下盘子,看好了地点又反复试验了一下行动时间,确定无误后就回了家,等待明天的行动。 清晨,天很晴,太阳出来照射在茫茫的白雪上亮得耀眼。 关东的山里人这时候一般都会找块薄一点的黑布蒙眼睛上,既能看清东西又不会被雪晃瞎了眼睛。 小五子和二牛来这么早是要把一棵一抱粗的大树先砍出口子,以便来车时能快速放倒它。 干这活二牛就不如小五子有经验了,他虽然有力气却不懂窍门,所以他拿了把斧子,砍了几下就被小五子抢过去了,小五子怕他收不住力量,汽车还没来呢提前把树放倒了。 砍得差不多了,小五子又用刀削了一节小树枝,支撑在了口子上,他怕风会把树吹倒。 然后,他俩在旁边的土岗上掏了个雪洞,钻进雪洞等着车来。 不一会,一辆卡车开过来了,上面就是大厢板,并没有帆布篷子,驾驶室里有两个人,大厢上面也有两个,不过上面的人戴着皮帽子,穿着皮大衣,背靠驾驶室坐在那里但还是被冻得鼻涕淌老长。 车开过去了,他俩并没动,他俩是要等车上拉了火药回来再动手。 过了老半天,终于听到汽车驶来的声音了,小五子跑到树跟前,咔咔几斧子就把树放倒,横在了公路上,然后两人在公路的两边一边一个隐身在树后,把盒子炮都顶上了火。 汽车来了,司机离老远就看见了倒树,提前就踩了刹车,可这路上全是雪,下坡跟本刹不住,车轮并没有转,而是滑着过来的,一直滑到倒树前,虽然撞上了但力量不大,车没撞坏,却把司机吓了一身冷汗。 等他们招呼车上的人下来时,小五子和二牛已经从树后转了出来,二人都是带了两把盒子炮,这时左右开弓,啪啪啪啪四枪,那四个人纷纷中枪倒地。 小五子和二牛把他们的衣服扒了下来,因为有两个人是警服两个人是皮大衣,可能都用得上。 然后把他们的尸体顺进了路边的深沟里,用脚踢了一些雪将尸体盖住。 然后用绳子移开了倒树,小五子发动汽车,开车向远处飞速而去。 他们并没有看车上面拉了多少火药,矿山上半个月用的火药,不用想也足够用了。 他们就是想连车带火药一起劫,因为各有用处。 上车前,小五子检查了卡车的汽油,卡车的油箱很大,装满了能跑很多路程,幸运的是满洲国的警察们好像刚加完油,油箱几乎是满的,这就足够他们跑到新京的了。 幸亏金良没跟他们一起来,因为驾驶室不大,小五子和二牛都是大个子,往里一坐就满了,再来一个人就得上上边,开到新京能冻干巴了。 本来韩老六也要来,小五子没让他来,说人数越少越利于撤离,韩老六也就没再坚持。 这回二牛也会开车了,哥俩换着开还能适当歇一歇, 到了新京外围,小五子换上警服在孟家屯附近租了个仓库,把车开了进去,上锁后二人坐了一站的火车进了城里。 二人都穿着警服,这身皮现在很管用,至少不会受到盘查。 二人在南广场附近找个旅店住了进去,用的证件是押送火药那帮人的,另外旅店老板也不敢看他们的证件,这年月穿警服的不来勒索就是好人了,所以他俩只是掏出证件晃了一下,意思意思就行了。 第二天,哥俩又去买了些需要用的东西,然后就去了北安路,小五子对这条路很熟,从大同大街以西就都是日本人住的房子了,那个安倍不知怎么就混到了这里,真的把自己当日本人了,在反复观察了地形后二人离开这里。 约摸天要黑了的时候二人又去了王新民家,没等一会,王新民就回来了,小五子他俩买了不少好吃的,三人就在炕上边吃边唠。 王新民千方百计地打听大洋马的消息,终于知道了她就在警察总署,实际上日本人还是对她不太信任,把她软禁在了警察总署里,让她交待她知道的消息。 因为她交待出来的情报都没什么用,共产国际潜伏在新京的人都死了,而且都是为了保护这个女人死的。她的联络人纪华也没了,她知道的小五子的信息非常少,就只有一个名字和大概长相,虽然见过一回,可是当时两个人对对方的身份都有怀疑,就没留联系方式,这消息就断了。 自她投降后,日本人倒是没再打她,而是好吃好喝的供着,只是她仍然是被监视着,出入都不自由。 小五子本来以为这个大洋马比较好解决,那个大仇人不好解决。现在看来恰恰相反,警察总署那地方可是龙潭虎穴,不好办。 三人就在饭桌前挠着脑袋想办法,不过,这脑袋也不白挠,小五子迅速制定了一个大胆的计划,不过需要多方配合。 第78章 爆炸 小五子原来打算先找机会干掉那个大洋马,然后才有时间从容布局,干掉那个大叛徒。 现在看这种情况,就得干他票大的,他要把炸弹装在安倍的车上,设好延时装置,等他进入警察总署时再爆炸。 他们就可以趁乱进去,干掉大洋马,如果幸运,就能顺手除掉一些日本高官。 成功的话,豁出命去都值个。 他又给了王新民一个任务,就是想办法搞一张警察总署的地图,然后查清大洋马被软禁在什么地方。他和二牛等明天金良来以后,做炸弹,踩点,计算时间。 第二天,金良坐火车回来了,金少爷是新京坐地户,对这儿比小五子都熟悉,直接就找到了他们住的旅店,因为小五子预先告诉了他会在哪个地方入住。 这阵子小五子和二牛学了不少东西,都是有用的,尤其是跟韩老六学的,全都是能在关键时刻保命的绝招, 这做炸弹也是,韩老六可真是亲大爷,把他压箱底的绝活都拿了出来,倾囊相授。 所以,小五子和二牛现在也算是爆炸的好手了,只差实践几回就可称专家了。 一大早,三个人先对了一下表,小五子和二牛的手表还是上次在那帮盗墓的日本人身上搜来的呢。 二牛负责在北安路盯着安倍出门的时间,并盯准了他的车是在哪儿开出来的。 金良不知道在哪儿借了一台车,跟在那辆车的后面看他们什么时间进入警察总署,小五子去孟家屯去取炸药,他打算做个大个的,够这帮王八犊子喝一壶的。 小五子回到孟家屯他们租的仓库,这才有时间看看车上有多少火药。 这不是军用的tnt,而是普通矿山用的硝铵炸药,但是爆炸威力可不敢小觑。用作民用是因为它更安全,没有雷管引爆 你把它扔火里都没事,只会燃烧。 意外的是,在车上又发现了一盒雷管,这可太好了,基本上不缺啥了,原来小五子想没有雷管就用手榴弹引爆,效果是一样的。 小五子小心翼翼地把那盒雷管用布包了起来,这玩意很危险,他六大爷的手指头全是这东西炸掉的。 车上有十五箱火药,小五子用不了那么多,就搬了两箱出来,一箱差不多十来斤的样子,但也不能扛着走这么远,于是小五子雇了一挂马车,装上东西拉进城里。 从北安路到大同广场的警察总署并不远,开车用不上十分钟,可是这个自称安倍正雄的二鬼子为了摆谱,一定是让司机每天开车接送他,他只是个中佐,在新京,这种小官多如牛毛,可是他为了彰显他日本军官的身份,每天必坐车,必穿日本军装,可实际上他是属于警察部门的。 二牛从他们车一出门就记录了时间,是七点五十分。 金良一直跟到他的车进入警察署,也记录了时间,是七点五十六分。也就是说,以他们的车速,六分钟就能到地方。 二人回到旅馆,小五子过了一会也回来了,扛了两个小木箱,两箱差不多十公斤炸药,足够让一辆汽车炸得粉碎了。 小五子则拿出了昨天买的马蹄表,干电池等东西,开始制作延时设备。 金良和二牛给他打下手,实际上这是一个人干的活,人多了没用。 小五子用闹钟改做了一个定时器,上好弦后,时间一到就会接通电路。 做好以后,反复试验了一下,时间挺准,就等晚上了,小五子打算把炸弹装到汽车里面去,这样能保证爆炸后,里面的人不会侥幸逃脱。 晚上,王新民来了,他带来了一张警察总署的草图,把大楼内的各科室都标得很清楚,小五子知道这太难得了。这得是冒了很大的险才弄来的。 王新民说:“大洋马被软禁的地方有点不确定,只能把范围缩小到二楼的这几个屋里,不知道是哪个。 小五子说:“不怕,到时候我们现找都赶趟。王哥,你辛苦了,我知道弄这个很不容易,这次行动后,如果顺利,你就还盯在这儿,如果不顺利,你就跟我们走吧。” 王新民点头答应。 小五子做了三个大炸弹,一个准备给安参谋,另一个他打算送给警察总部大楼,最后一个是撤退时候用的。 第一个比较精密,用了马蹄表,干电池,电雷管引爆。 后两个就比较粗糙了,就是把炸药用绳子紧紧地缠在一颗手榴弹周围就行。 小五子没让金良直接跟他们行动,而是让他等在大同广场的另一面准备随时接应他们撤离。 动手时有他们三个身手利索的够用了。 小伙子们都把枪和子弹擦了又擦,衣服都捆扎利索,王新民和金良第一次干这么大的买卖,都有些紧张,有些兴奋。 天完全黑下来的时候,小五子又去了孟家屯,把那个卡车开来了,准备行动完撤离时用的。 午夜,小五子和二牛打着手电筒来到了安倍的车库,小五子用两根带钩的铁丝在锁头上捅了一会,锁头就开了。这不是和韩老六学的,而是在吉林逃跑的路上跟草上飞学的,人家就是干这行的,专业。 进仓库后,二牛回头把门关上了,两个人到车上一看,车门没锁,省了不少麻烦。 小五子将后车座掀开,把他做好的定时炸弹,定好时间,小心翼翼地放进去,再把车座椅还原,还行,没有暴露的危险,小五子在制作时怕炸弹太大了藏不住,尽量把它做得扁平一些,这时看到效果,很是舒了一大口气? 二人又仔细整理了一下,然后小心地退出去,又把仓库再次锁上。 还有时间迷糊一会,要不然,休息不好会导致行动时不清醒,影响判断。 早上七点,小五子,二牛,王新民开车来到大同广场的警察总署,他们都穿着警服,在这儿一点都不突兀。 不远处有早点摊儿,三个人下了车就在早点摊坐下了,要了三碗豆腐脑,热乎乎的喝着。 等待的时间总是显得那么漫长,三个人都不时的看看表。 七点三十分,警察总署的大门进进出出的人多了起来,大多数都是来上班的满洲国警察,当然,也有不少日本人。 七点五十三分,小五子他们看见了安倍的汽车开了过来,小五子暗道不好,这怎么提前了呢,他留了一分钟时间的余富,定的是七点五十五分,没想到他们怎么提前走了,再或者是车开得快了。 来不及多想,小五子回车上,抓了一个炸弹就拎在手里,炸弹都伪装过,上面盖的是半片麻袋。 二牛也拎了一个,跟在小五子身后,王新民也落后几步,都向警察暑走去。 七点五十五分,小五子也走到了大门口,眼看着那个安倍已经下车了离开汽车大概十步, “轰…”汽车爆炸了,整个汽车被炸成了好几块向四面八方飞出去。 小五子眼睁睁地看见汽车的一部分发动机飞了出去正好将走出十多步的安倍的脑袋平空削去了一半,尸体轰然倒在地上还在不停地抽搐。 听到爆炸声,大院里的所有人都下意识地一缩头,或者有经验的人会顺势爬到地上。 唯有大门口的小五子等人,站在那儿目睹了仇人被削掉脑袋的解恨场面。 然后就听到受伤的人高呼救命的声音,楼内的人在向外跑,院里的人在向院外跑,都像无头苍蝇一样乱跑一气。 而这,正是小五子要的效果,他没再犹豫,逆着人流冲向警署大楼,那个大洋马在二楼,他们得进去上楼。 小五子边跑边回头叫二牛放下手里的炸弹,叫王新民别跟着,就在门口接应。 王新民受过正统的训练,很听命令,所以就站住了,并掏出了枪,这时候掏枪也不显眼,因为所有的有枪的人都在掏枪,防备遇袭。 小五子和二牛跑进大楼,就听见有日本人在喊不要乱,然后又听到啪啪的搧耳光的声音。 小五子登上二楼,正好看见一个日本军官正在打骂他的部下,还有几个人也在喝止部下不要乱跑, 小五子抬手一枪,“砰”的一声,那个还在骂人的日本人脑门上中了一枪直挺挺地倒了下去,二牛也上来了,和小五子抬枪,“砰砰砰砰”专找当官儿的打,这下子就更乱了,跑的跑藏的藏,二楼走廊上瞬间被清理一空。 二人紧跑几步,找到了大概是软禁大洋马的屋子,上前一脚踹开门,第一个屋里没人,又踹开第二个门,这里人到不少,全是男的,小五子没理他们,后面二牛过来就是左右开弓,“砰砰砰砰”全部撂倒。 小五子接着又踹开了第三道门,这回可有了,那个大洋马在一张床上侧卧着呢,有两个人坐在椅子上看着她呢。 小五子抬枪就射,“砰砰”那两个人没有防备都是脸部中枪倒地。 大洋马坐了起来,张嘴想说什么,小五子哪有时间听她废话?一枪从她张着的嘴打了进去,大洋马翻身倒在床上,鲜血从她后脑流了出来淌得满床都是。 第79章 撤离 小五子咬着牙对着她的尸体说了一句:“你家的星星飞了。”他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这只是纪华临死让他给这个大洋马带的话,可是无论里面的内涵是什么,都已不再重要了。 小五子回头喊了一声:“撤。”和二牛撒腿就往回跑,这时有不少人已经反应过来了,就在他俩跑到楼梯口时,后面的枪也响了,二牛在小五子后面,感觉身体一震,被子弹的推力往前撞到了小五子身上,两个人都收不住脚,从楼梯上翻滚着轱辘下去。身后是一阵乱枪的声音,二牛要不撞倒小五子,这时两个人都得被打成筛子。 小五子没受伤,从楼梯上滚下一楼,牙一咬就把手里的炸弹拉着了,起身拽起二牛,两个人踉踉跄跄地往门外冲,二牛的肩胛骨好像被打穿了,后背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但他还能跑,跑得并不慢。 当二人冲出大楼的时候,第二个炸弹也响了,“轰……”二楼中间的一段房顶先是鼓了起来,然后塌了下去,连烟带灰尘,大楼上空竟升起了一团蘑菇云。 两个刚跑出去的小伙子,被爆炸的气浪推得横飞了出去,小五子被砸到了一辆车上,二牛被摔在了地上,这让他的伤雪上加霜,更严重了。 小五子爬起来,感觉被摔零碎了,浑身上下无处不疼,转头一看,二牛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小五子吓坏了,瘸着腿过去伸手摸了一下二牛颈上的大动脉,发现脉搏跳动的还是铿锵有力,小五子暗暗松了一口气,这时王新民过来了,扛起二牛往外就跑,他身材不高,扛着高壮的二牛有些踉踉跄跄的,小五子也里倒歪斜地跟着他往外跑。 第一个炸弹爆炸时,汽车是在空旷的场地,所以没看出有多大威力,可第二个炸弹是在封闭的建筑物里爆炸的,可就看出这炸药的威力了,楼里的人至少有一小半被这次大爆炸干掉了。 小五本来打算如果有追兵,那就引爆第三个炸弹,看来是用不上了,这第二个就差点要了他哥俩的小命。 到了卡车跟前,王新民一个人可没力量把昏倒的二牛抱上车,小五子也差不多缓过来点了,二人将二牛抬上了卡车后面。王新民也上去了,坐在车厢板上把二牛的脑袋托起来枕在自己腿上。 小五子艰难地爬上车,这是冬天,所以卡车一直都没有熄火,就是为了能快速起动离开。 车刚要走,金良来了,他看小五子咬着牙,就知道他好像也受伤了,金良把他撵副驾驶上去了,然后起动,一脚油门,车飞驰而去。 出城后,小五子让金良往东南双阳方向开,这是他预先设计好的路线,开到没有人家的地方后,金良把车停了下来,因为车上边还有俩人呢,这大冬天的,能冻死人。 二牛这时已经醒过来了,小五子让他坐到副驾驶座位上,给他的警服,棉袄都扒了下来。一看后背肩胛骨上有个枪眼,但并没打穿,应该是南部王八盒子打的,厚厚的棉袄阻碍了子弹的力道,子弹应该是嵌在了骨头上,但是不能在这冰天雪地的地方处理。 于是先把衣服撕了几条先包扎上,等找到安全地方再说吧。 虽然二牛受伤了,但这次行动却是非常顺利的,基本与小五子设想一致,而且王新民并没暴露,小五子他们也没人认识,因为大楼里面见过他们动手的人已经基本都没了。 所以,目前他们是安全的,于是,小五子给这几人开会,他的意思让金良王新民先回新京去,探听一下后续的消息。 他把二牛送去烟筒山,在那给二牛治治伤,他也顺便把这辆车和上面的火药处理掉。 车上还有十三箱火药和一个大炸弹呢,王新民在他们进去后又把二牛放在地上的炸弹送回了车上。 金良想了想,就同意了小五子的建议,这次他和小五子爬到了上面,王新民把车掉头又往回开,到了城边,王新民和金良下车,小五子又把车开走。 小五子一边开车一边问二牛怎么样?二牛是条硬汉子,骨头都裂了,肯定钻心的疼痛,不过他满头冒虚汗却咬着牙一声没吭。 下午,小五子终于把车开到了他们在烟筒山镇附近的家里,小五子下车让大爷给开门,直接把车开进院子里,这院子够大,能并排装下好几辆车呢。 小五子把二牛扶下车,进到屋里二牛一头扎到炕上,又昏了过去,原来这一路是硬挺着过来的。 大爷问小五子:“这是咋的了,受伤了?我去找人砸咕砸咕?” 小五子说:“大爷,有可靠的人吗?这是枪伤。” 大爷说:“塔成就会点医术,还会跳大神儿。” 小五子不禁苦笑,暂时也没什么好办法,先让他看看再说。 塔成从外面回来了,这个人有点像老康婆子,神神叨叨的。还会给人看事儿,还会跳大神,也能治一些家常小病。 塔成把二牛背上的包扎解开,看了看,也是直嘬牙花子,不过人家毕竟也是半专业人士,很快就给出了解决方案。 先开刀,把子弹挑出来,再清洗,上药。不过没麻药,这疼痛一般人受不了。 小五子头一回下不了决心,因为他十分心疼这个异姓兄弟。二牛和他真像亲哥俩一样,有事肯定都是为对方着想。 二牛醒了,给小五子吃了定心丸,他说:“先吃饭,吃饱了才有力气喊疼。” 小五子这才想起来他俩就早晨喝了一碗豆腐脑,于是大爷和塔成先忙活整饭。小五子问:“大爷,那两个人呢?” 大爷说:“他俩都想家了,我就让他们回去了,也不知道他们都到家了没有,走时候都说会给我来信儿,到现在都没有动静呢。” 大爷和塔成老哥俩过得很艰苦,小五子知道,以大爷那性格,有钱也不花,都能攥出水来。 饭端上来,苞米面的窝窝头,酸菜汤,这酸菜能酸掉牙,里面没有一点肉星。 小五子扶起二牛,两人操起筷子,也顾不得这饭菜简陋了,饿了的时候吃啥都香,先填饱肚子才是真理。 吃完饭,大爷把炕烧热,二牛脱了上衣光着膀子趴在铺了好几层被褥的炕上,塔成还是有些经验的,他拿了条毛巾折叠几下让二牛咬在嘴里,这是防止疼痛时咬碎了牙。 然后用火烤了烤一柄很窄的小刀,让小五子和刘小店按着点二牛,这是怕他挣扎。 塔成的手很稳,下刀也准,唰唰两刀,在二牛原来的枪眼上开了个十字形口子,鲜血瞬间又涌了出来,塔成一手用毛巾往上按,吸走鲜血,另一只手直接用两个手指头插进伤口在里面扣子弹头。 小五子看二牛的脑门子青筋瞬间蹦起,胳膊上的肌肉都在快速抖动,二牛发出了痛苦的闷哼声,小五子的心都跟着揪了起来。 当二牛再一次疼晕过去时,塔成也在他背上的伤口里扣出了一个已经变形了的子弹头。 用手抠是因为手有触觉,能够在最短时间找到骨头上的弹头。 然后是用小五子刚打来的白酒清洗了一下,塔成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瓷瓶,倒出一些红褐色药粉,敷在伤口上,再进行包扎。 小五子看那小瓷瓶和药粉都感觉十分眼熟,这是沈阳红药。 自己天天在奉天待着,也没想起来去找找哪里卖这种药的。看来下次回奉天,一定要想着备一些,这可是疗伤圣药。 塔成这半吊子郎中关键时刻还真不含糊,又去找了几味药材,熬了给二牛灌了下去。 这大冬天的,几个人都忙了一身汗,塔成和刘小店坐在炕沿上抽烟袋,小五子看兄弟没事了就站起来穿衣出门,他要趁天黑去把卡车和火药处理掉。 不能放在家里,放在家里是要出事的。 小五子开车出门,把车开出很远,开进了饮马河。 这天寒地冻的,挖不了土,没法掩埋这些东西,但河上已经结了很厚的冰了,开车上冰已经一点问题也没有了。 小五子找了一个无人的河湾,把车开到河中央最深的地方。 然后他拆除了那个炸弹,把里面手榴弹拆了出来,这些火药没了引爆的装置就是最好的燃料。 小五子把火药搬出来堆在车下,把油箱扎漏、让油淌出来,然后点燃了一把火,迅速转身撤离。 大火在黑夜里异常耀眼,不过这是无人的山区,没人会知道河里怎么会着火。 小五子就站在河边,眼看着冰面被大火融化,然后被烧落架的汽车渐渐沉入水里,等夜里的风一吹,雪一盖,就会了无痕迹。 小五子裹紧了棉袄,转身走进这寒冷寂静的夜色中。 第80章 高兴事 清晨,外面下雪了,小雪下了半宿,地上的雪已经一寸厚了。小五子起来,伸手摸摸趴着睡觉的二牛,并没发烧,这可是好现象,这小子身体太棒了,简直是铁打的一样,受这么重的伤,居然没发烧,小五子心情顿时好了起来。 出门看见了外面正下着的小雪,心情更好了,这场雪就能把他行动的痕迹掩盖得一干二净。 大爷已经起来了,正在烧火做饭,塔成在外面用个大扫帚在扫雪。 小五子在外屋地打开米缸看了看,还行,还有半缸苞米面,和半口袋小米子。这院里也有水井,上面盖着用稻草编的井盖子,井沿上已经冻了厚厚的一层冰了。 小五子用辘轳摇上来两桶冰凉的井水,一桶倒进水缸,一桶用来洗脸。 这里离镇上并不远,只有四五里地,小五子决定一会去镇上买些东西回来,这马上冬至了,再有一个月就过年了,这老哥俩也太能对付了。 饭好了,大爷知道他俩能吃,就多蒸了几个窝头,又是酸菜汤,不过今天有一碟萝卜樱子咸菜。 小五子吃着饭,看大爷捧了一个热腾腾的窝头开门出去了。 小五子看看塔成,塔成说:“这东院是个寡妇,带了两个孩子,生活挺艰难的,你大爷心好,经常接济一下她家,我看这意思,那个刘寡妇是看上你大爷了。” 小五子嚼着的窝头差点呛出来,又问了一句:“她姓什么?” 塔成说:“她死了的男人姓刘,孩子们也都姓刘,这寡妇不知道姓啥,都管她叫刘寡妇。” 小五子苦笑,这和姓刘的太有缘了,到哪都能碰上。 小五子问塔成:“成叔,你有看病的手艺,不如弄点药材卖,怎么也比你们老哥俩总是出去给人扛活强啊?” 塔成说:“我也这么想过,可是做买卖得有底钱,我和你大爷攒了点,还不太够,就打算再攒半年,钱够了再说。” 小五子再没往下问,他上回走时明明已经跟大爷说了,本钱由他出,但看来他们老哥俩是不想麻烦他。 二牛也醒了,吊着个膀子,右胳膊一点劲儿也使不上,小五子帮他穿上衣服,但这点伤一点也不影响这小子吃饭,左手抓起窝头就开吃,速度一点不比右手慢。 大爷回屋,小五子就问他:“大爷,您攒多少钱了,我上回不是说了你们做买卖本钱我来出吗?你们还差多少,说个数。” 大爷刘小店一面掰着手指头一面说:“你上回走时给我留了三百多块,我们这一阵子干活,攒了几十块,都没敢乱花,寻思将来用到刀刃上。 隔壁那家的女人不错,你成叔还没个老婆呢,我打算先给你成叔说个媳妇,看这情况应该没问题。” 这话一出口,塔成蒙了,张口结舌地说:“刘哥,这事儿你怎么不跟我说呢?我看那女人好像是看上你了,你可别瞎整,你还是问问人家吧?别弄得最后鸡飞蛋打的。” 大爷却说:“看个屁的我,我有老婆孩子,我可不扯这事,我这不都是为了你吗?我这起早贪黑的,我容易吗?” 小五子笑了,笑容是从心里往外展开的,这老哥俩太有意思了,小五子要不问,也不知道他俩得误会到什么时候。 吃完饭,小五子出门往镇上去,刚出屋,就看见隔壁院子有两个小孩在探头探脑地往这边看,一个男孩大概七八岁,一个女孩大概五六岁,都很瘦,显得眼睛挺大。 他们看到小五子穿着警服,吓得嗖的一声跑回去了,那个女孩分明是吓哭了,小五子听到了她喊妈的哭声,他不由得想起了小丫蛋儿,那可怜的孩子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不过王喜两口子都是仗义的人,肯定不会亏待孩子的。 到了镇上,今天好像是集日,还挺热闹,集上卖啥的都有。 小五子打算买些粮食,多买点肉,大爷太能省了,你不给他买,他自己绝对不买。 小五子正在和卖大黄米豆包的打听价呢?就看见甲长老李笑嘻嘻地过来伸手和他握手。“小刘长官,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叫我一声?走,哥哥请你喝两口去。” 老李甲长别人都叫他李大爪子,因为他爱贪小便宜,走街上见啥好都抓点,他是小村官,老百姓还不敢惹他,只能在背后骂他。 小五子对他印象还不错,除了有点贪财没太大毛病,还是个能办事的人。 小五子说:“我刚回来,看我大爷他们没啥吃的就上街买点,老李大哥晚上来吧,咱们好好喝点。”老李一听喝酒,笑得眼睛都没了。“好好好,那我先回屯子了,你先忙,不用买酒,我那儿有。” 说完和小五子告别走了,小五子继续他的采购计划,又是买了个爬梨,然后是豆包一面袋子,猪后丘一块,兔子两只,冻豆腐一坨,冻鱼一袋子,应该有十来条。荤油一坛,白酒一坛。 虽然老李说不用买酒,那也不能真不买。 装了满满登登的一爬犁,小五子拉着往回走,眼看要出镇子了,看见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在卖一些小米子,芝麻之类的东西,每样都不多,就一碗的样子,但样数不少。 小五子看她破烂单薄的衣服和 冻得发红的脸,心中就是一揪。 小五子从小没有娘,是吃百家饭长大的,最见不得年长的妇人受苦,于是就问她,这些东西全部要多少钱?老太太说:“你要全要,就给一块钱吧?”一共五样,差不多每样一斤,也就是说平均两毛钱一斤。小五子是看她可怜就多给了他一块钱,连着装米的小布口袋一起买了,放爬梨上拉了回去。 到了家,大爷一边笑着帮他往下卸东西一边埋怨他瞎花钱。 东西拿进屋,做饭。 大爷和塔成都会做饭整菜,其实这几人里最会炒菜的是二牛,怎奈他受伤了干不了活,只能在一旁干瞅着。小五子把那几个小口袋里的粮食倒出来,琢磨怎么吃,不行就混一起煮腊八粥喝。 小米子,芝麻,小豆,小五子认识,有两样不认识。就问大爷,大爷没工夫答理他,塔成过来一瞅,告诉他一样是荞麦,另一样是中药,不能当粮食吃,因为是苦的。 小五子看着那黑色的米粒又问:“成叔,这是啥药啊?治啥的?”塔成笑了,说这是王不留行,下奶的,等你有吃奶孩子就知道了。” 那边二牛马上接了一句:“他还真有吃奶的孩子,你说巧不巧。”成叔和大爷都很惊讶,就刨根问底地打听咋回事。 二牛就把他救了个媳妇的事说了,两个长辈听了都露出了笑容,小五子怎么都感觉笑得不对劲,好像是看笑话的笑。 塔成说:“一会我给你炒出来,你拿回去,甭管这个媳妇你想不想要,养活孩子才是正经事,下奶总是对的。” 鱼也炖好了,肉也炒熟了,老李也来了,拎了两个玻璃瓶子,里面是酒。 众人上桌喝酒时,小五子就把隔壁寡妇的事给老李说了,让他去帮忙问问,老哥俩推来推去的也不是个事儿啊,最终还得看那女人的意见,看她瞧上谁了? 谁知道老李一听还有这好事,酒也不喝了,撂下酒碗就下地了,一边说:“这事儿我熟啊,别看你李哥不起眼,都帮人凑成好几对了。”小五子他们没想到他这个甲长连媒婆的活都干了,只因为给人保媒是有好处拿的。 众人等了一会,老李笑嘻嘻地回来了,往桌上一坐,朝刘小店说:“老哥,你得给我满上,有喜事了。”大伙一听都基本明白了,塔成猜对了,隔壁那女人肯定是看上刘小店了。 刘小店四十六岁,但他身高体壮,浓眉大眼的显得年轻,小五子暗暗拿自己的两个大爷做过对比,韩老六还小几岁呢,却像是个小老头。 也难怪隔壁的寡妇能看上刘小店。 刘小店给老李倒上酒却说:“李甲长,她是怎么说的?我的意思是让塔成兄弟把她娶回来,我是有家的人,可不能瞎整。” 老李却说:“人家刘寡妇说了,你一直对她们家挺好,要是你有这意思,人家愿意,压根就没提塔成兄弟呀?” 塔成也在一旁说:“你看,我就说人家是看上你了吧?我看是好事,不如尽早把她娶过来,两家并一家。” 谁知道大爷刘小店却苦笑着摇了摇头说:“既然她没看上你,那就拉倒,我是不扯这事的,不过平时该帮忙还得帮,别让人说咱哥俩不仁义。” 大家看他坚持不肯搭拢这事儿,也不能强劝,于是就作罢了,继续喝酒。 小五子知道,大爷心里依然是放不下孙桂芝娘俩,哎!这世道,把一个普普通通的老农,活生生的拆得妻离子散。 老李喝得里倒歪斜地走了,小五子一边收拾桌子一边问大爷:“大爷,不行您就把隔壁娶回来吧,咱有钱,您不用担心钱的事儿。” 刘小店语重心长地对他说:“我不是担心钱的事儿,我是担心你成叔,咱都看见了,他兄弟媳妇是怎么对他的,把他撵得无家可归的。 你成叔投奔我来了,我要娶了个女人如果对他不好呢?你成叔到时候又投奔谁去?你大爷成什么人了?所以他不娶,我也不能娶。” 第81章 回家 小五子默默点头,哪知道一旁的塔成根本没喝多,在那激动地满脸泪水地看着大爷,哆嗦着嘴唇,好像有一肚子话要和好朋友说。 大爷看见了塔成的样子,只是伸手拍拍他肩膀,叹了口气。 塔成眼含热泪用力点了点头,一切尽在不言中。 第二天,大爷还是一如既往地给隔壁送些吃的,这回小五子让他拎两条鱼拎点粮食送过去,看那两个孩子显然是饿瘦的。 塔成给小五子用锅把那中药炒了,那些像黑色米粒一样的东西被炒成了灰白色的小爆米花。 小五子问这药怎么吃,塔成告诉他:“简单,熬豆腐汤,把这东西放里,然后喝豆腐汤就行。” 小五子手里有不少钱,上回让二毛子换的钱,小五子留了一千块,用做活动经费,剩下的都交公了。老海山好一些了,韩老六就把管钱的事又交给他了,因为韩老六和招娣都不识字,不会管账。 小五子又拿出五百块给了大爷,跟他说让他和塔成收一些中药,不用担心销路,他在奉天那边有销路,让老哥俩只管收就是了,因为这是塔成的强项。 二牛走路是没问题的,小五子也就跟大爷说了,这两天就走,回奉天。 小五子又去了趟镇上,打算多备些粮食,上回乱七八糟的买了一堆东西,却只有那袋豆包算是正经粮食。 他先是去了火车站,打算买两张明天的火车票,走到票房子跟前,就看见一个人把一个老太太踹倒在地上,老太太怀里的一包高梁米洒的满地都是,老太太跪在地上慌忙去捡那些粮食,把连雪带土的粮食都抓到口袋里。 而那个人却骂骂咧咧地让老太太赶紧滚。 小五子认出了,这就是那天卖给自己粮食的老太太,小五子异常愤怒,左右看了看,还有不少看热闹的人,于是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抬头喊了一嗓子:“哎!差不多得了。” 那是个中年人,穿着满铁的制服,应该是铁路上的工作人员,一看小五子穿的警服忙说:“长官,你不知道,这老要饭的是抗匪家属,她儿子是抗匪。 这老东西经常倒卖粮食,日本人都要把她抓起来呢,这是看她太老才没抓她,她竟然卖到我们门口来了,这不是登鼻子上脸吗?” 小五子抬头看不远处确实有个日本人,穿的不是军服,而是铁路制服,但一看那身材一看那长相就知道是日本人,原来打老太太居然是他指使的。 小五子强压怒火,过去扶起了老太太,看她干瘦的大骨节的手指上都是冻疮,刚才倒地的时候,胳膊也卡秃噜皮了,小五子一阵心酸。 小五子帮她把粮食划拉划拉装进口袋,问她:“大娘,你家在哪儿?我送你回家,别在这儿卖了。” 老太太抬头看了看小五子,说:“儿子,你回来了?啥时候回来的?也不说告诉妈一声,来,跟妈来家。” 说完抓着小五子的手,转头就走。小五子帮她拎起口袋,任由她拉着走向镇子边缘。 这老太太可能是平时就有些糊涂,也可能是刚才被打倒在地摔糊涂了,竟然把小五子当成她儿子了。 老太太的家是一间土坯草房,外地是灶台,里屋一铺炕,上面的炕席都烤糊巴了。 老太太忙忙活活的要给小五子做饭,小五子拉住了她,在她家找了块布条帮他把小臂上的伤给她包扎上,让她坐下。 小五子问:“大娘,你姓啥呀?家里还有什么人吗?” 谁知道老太太却一拍他胳膊,“这傻孩子,自己家姓啥都不知道了,你坐着,妈给你做饭吃。”小五子一看也问不明白,就寻思出门问问邻居,刚出门就看见邻居家正有个中年妇人在探头探脑地往这边看。 小五子就过去了,“大婶,别害怕,我不是坏人,我是看这老太太被人踹倒了,就拦了下来,把她送回来了。她家姓啥呀?家里还有什么人吗?” 那大婶是个话痨,打开话匣子可就收不住喽!把这老太太的家事说了个清清楚楚。 老人婆家姓杨,老头早没了,有两个儿子,大的前些年参加了抗联就再没回来,小儿子去年也走了,听说去找他哥了。把老太太一个人留在这儿了,这老太太有些魔魔怔怔的,时好时坏,好时候啥事都没有,一点也看不出有病,犯病时就糊里糊涂的不认人了。 她一般会去火车道旁去捡些煤核呀粮食呀之类的然后卖掉,有时候也会去粮库捡粮,连捡带偷的,也能弄点吃的。 小五子谢过了邻居大婶,又回到屋里,从怀里掏出一把钱来,没数,塞进老太太手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起身要走。 老太太又拉住他说:“儿子,你又要跟队伍走啊?你又要把妈这孤老婆子一个人扔家呀? 儿子,你再啥时候回来呀?妈在家天天想你呀,妈眼睛都要哭瞎了!” 小五子的眼泪突然夺眶而出。瞬间满脸泪水。小五子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给老太太磕了几个头,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小五子也不知道老太太的儿子是哪支队伍的,不过都是抗联的战友,他估计那哥俩很有可能是回不来了,小五子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就只能替他们磕几个头聊表心意吧! 小五子回到车站买了车票,又往刚才的地方看了看,发现那是个装粮的库房,那个日本人应该就是管粮库的,小五子看这时周围没什么人了,就溜溜达达走了过去。 库房门口有个小屋,应该是装车发车时过磅计数的地方,隔着玻璃窗户看见里面有一铺炕,那个日本人正躺在炕上翘着腿,晃着脚丫子。 小五子推门进屋,发现这小屋里就他一个人,这可是他命里该着,他不知道,自从小五子看见他时,他就已经摸着阎王爷胡子了。 这日本人看见来人了就坐了起来,看是个警察就一脸雾水地看着来人。 小五子学过几句日语,张嘴就说哦哈哟,那日本人一听马上站了起来回了一句哦哈哟,小五子就等他站起来呢,向前伸手一把扼住他的咽喉,手上的力量渐渐加重。 那日本人个子矮小,胳膊不够长,只能拼命地抓挠小五子的胳膊,当这个小日本子断气时,小五子的警服袖子也已经被他挠坏。 小五子看差不多了,在他身上翻了翻,没几个钱,几十块绵羊票子,不过有几张票据,是日文的,好像是有用的,因为它是揣在小日本子里怀兜里的。 小五子趁外面没人,迅速退了出来,想想没留什么明显的痕迹后,快速离开。 他又去了镇上,买了一袋苞米茬子,雇了个马爬犁拉了回去。 小五子回家卸下粮食,打发走马爬犁,自己扛着袋子进院,大爷忙上前接了下来。 二牛虽然受伤,眼睛却还是好使,一看小五子袖子,就知道他又跟人动手了。 当着大爷的面他没问,等大爷又去做饭时他朝小五子一努嘴,“咋回事?” 小五子跟他是没有秘密的,就一五一十地说了。 二牛说你明天换身衣服吧,小五子点头称是。 第二天,吃完早饭,老哥俩把小哥俩送出老远,小五子说:“回去吧,我不定哪天还回来呢,你们收的药材我还得帮你你找销路呢,都回去吧,外边冷。” 到了火车站,看有一帮警察在库房那边围着呢,候车室这边倒是平安无事。 哥俩大大方方的坐在候车室里等车,不一会有个警察过来了,挨个看人车票,小五子连车票带警员证都递给他了。 那个警察立马给还了回来,“兄弟这是出公差?”小五子说:“没办法,上面动动嘴,下面跑断腿。那边咋的了?” 警察说:“粮库的日本管理员被人掐死了,偷走了很多粮票子,听说值不少钱呢,这小贼胆子也太大了,就直接把人掐死扔炕上了,查了半天了,一点头绪也没有,怀疑是内部有人透露出的消息。” 来车了,小五子又和他寒暄几句就上车了,哥俩又在晃晃悠悠的火车上坐了一天,黑天了才到了抚顺车站。 他们的家离抚顺县城还挺远呢,这个时候啥车也没有了,就只能靠两条腿走着回去,小五子有些担心二牛,二牛却说没事,不影响走路。 招娣来开门一看是他俩,脸上乐开了花,“老弟,你们回来了?快进屋,饿了吧,姐去给你们热饭。”话虽然是对小五子说的,眼睛却一个劲地瞟向二牛,因为她看二牛好像有些不对劲儿,平时见到她必然会先跑到跟前来,今天是怎么了,怎么躲躲闪闪的? 小五子大大方方地说:“别躲了,又不是外人,我哥受伤了,伤得挺重,怕你担心就不想告诉你。” 小凤仙也抱着孩子出来了,看见小五子这回倒是没扑过来,但眼神里满是欢喜。 第82章 周二爷 进屋后,小五子和二牛看见老海山齐声叫爹,老海山看到他们后,悬着的心才算落了地。 韩老六给二牛脱了衣服看了看伤势,还行,这小子能吃能喝的,伤势好的就快,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这伤到骨头了怎么也得养两个月。 招娣看见二牛的伤势后,跑到外面偷偷的抹眼泪,她不是铁石心肠,这么久了,二牛对她的情义她怎能不知道?只不过招娣比较内向,不擅于表达自己的感情罢了。 小五出来劝她:“姐,别哭了,没那么严重,两三个月又是一条生龙活虎的好汉。 姐,你一会把这药给那位,这是下奶水的,得煮豆腐汤喝。” 招娣抹了一把泪水又笑了,“你自己怎么不给凤仙姐?你没看她看见你高兴成什么样了?” 小五气急败坏地说:“你怎么也这样?还是不是我姐了?”脸红脖子粗的跑了。招娣笑着说:“小样,终于有个能治你的人了。” 招娣和小凤仙去外屋地给他们热了饭菜,家里人都吃完了,大伙就看着他俩吃饭。 他们都是正能吃的年纪,大伙看着他俩吃东西都觉得香。 都是家里人,也没什么可隐瞒的,小五子从计划到实施,从想法到现场变化都详详细细地一一讲给大家听。 他主要是让老海山听,让老海山给他指出哪些地方的不足之处。 老海山听了,沉默了半晌,然后说:“还不错,就是我来指挥行动,也就这个水平了,孩子们都长大了,是可以放手的时候了!” 吃完饭,二牛回屋歇着去了,招娣也跟去照顾他了,小凤仙把那包药材拿来,问小五子怎么吃?小五子也知道,招娣能不告诉她用法吗?她就是找借口跟自己说话。 小五子苦笑,然后说:“明天我起早给你捡豆腐,熬汤。” 小凤仙抱着孩子俏皮地皱起鼻子,然后笑容就在脸上绽开,眼里的柔情,浓得化不开。 第二天,小五子真的起早去捡了块豆腐,回来按塔成教他的方法,给小凤仙熬了一锅豆腐汤,然后端给她。 孩子很安静,已经醒了,也不哭不闹,就在那儿望着棚顶吐泡泡。 小五子怕自己身上凉,走近了会激着孩子,就远远地看看他,这是个漂亮男孩,虽然还是没长开呢,但眉宇间已经有小凤仙的影子了。 小五子从孩子身上收回目光,看到小凤仙把碗端在嘴边却没喝,而是一直盯着自己的脸,小五子这回也不叹气了,而是柔声说:“快喝吧,一会该凉了。” 小凤仙喝了一口,皱着眉说了一句“苦。”那神情,怎么看都像是在撒娇。 吃完早饭,小五子跟韩老六去周二爷家,一是挺长时间没去看看周二爷了,人家可是里里外外帮了不少忙的。 二是小五子让大爷刘小店和塔成收些药材,周二爷就是干这行的,能帮着找找销路。 到了周家,管家给开门,管家周禄认识他俩,忙给让了进去,进屋后却发现气氛不对劲儿。 周二爷没在家,两个小妾都在堂屋炕上愁眉不展地坐着,两个孩子被她们搂在怀里。 周二爷的侄子周鹏也在,见他们进来了站起来打了个招呼,也是愁眉苦脸的。 原来周二爷已经四五天没回来了,他平时生意多,偶尔也有不回家的时候,但周二爷一般都会告诉家里他去哪儿了,去几天。可这次,也没说出远门,这就四五天没回来,家里人慌了,不能出啥事了吧?两个小妾就把周鹏叫来问问他知道二叔去哪了不?周鹏说他也不知道,最后一次看见二叔已经是五天前的事儿了。 两个小妾见韩老六来了,顿时有了主心骨,就跟韩老六说:“韩大哥,您是仲云的好朋友,您给想想办法,找一找我们当家的,这是上哪儿去了?也不说跟家里人吱一声。” 韩老六这种人遇事从来都是先想最坏的结果的,他猜周二爷肯定是出啥事了,要么是被人绑了,要么是被人害了。但这些话说不出口,他只是让管家找家里人问一问,谁最后一个见着周二爷的,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小五子看了一眼周鹏,发现他也在发愁,小五子直觉应该不是他干的,上回见着这小子就知道他胆子小又没主意,可也说不准,这小子耳根子软,没准谁一怂恿他就听了呢? 管家问了一圈,有个下人提供了个消息,说周二爷四天前去了得意楼和付家老爷去谈生意去了,家里的伙计小四儿跟着去的,然后就再也没人看见过周老爷,伙计小四儿也没回来。 韩老六问谁知道付老爷家在哪儿?去问一问付老爷知不知道。 家里有了主事的就是不一样,家里的下人们都井井有条地去忙了,韩老六安慰了一下周家的两位姨奶奶和少爷小姐,让她们别急,回屋歇着去了。 过了一会那个付老爷直接来了,看来也是个讲义气的好朋友。 小五子一看认识,他就是那天买自己大烟膏子的几个人之一。 付老爷说那天喝完酒他就回去了,但周二爷好像还有场生意要谈,说是要去趟奉天,他们很有可能是去奉天了。 韩老六就对付老爷说:“付老爷是本地人,人头熟,帮着打听打听吧?我是外地人,到这两眼一抹黑的,也不知道找谁去,只能麻烦付老爷了。” 付老爷也是爽快人,点头答应了下来,然后就告辞回去了,去撒下人手在抚顺地面找一找。 小五子说:“我去奉天吧,去找一找白九爷,让他在官面上打听打听,然后再找江湖人在道上打听打听,总能找出点蛛丝马迹的。 韩老六说:“我也去,我认识几个江湖上的朋友,找他们去打听打听。” 爷俩没有耽搁,立即动身出门直奔火车站,韩老六很是担心,他怕周二爷弄不好已经没命了,如果是绑票还好,也就是破财免灾的事,如果是寻仇那就坏了。 爷俩在奉天火车站下了车,韩老六让小五子去白府,他则自己去找人去,小五子有点不放心,想要跟着他。 韩老六说:“分头行动,能早点得到消息,另外我那几个朋友都不愿意见陌生人,等哪天有机会了我再领你去见见他们。 小五子只好让他独自离开,看着他瘦弱的背影,小五子心里很不舒服。 到了白府,白九爷去上班了,白雪却放假了,看见小五子来了,紧跑两步,一头扑入小五子怀中。 小五子只好扎撒着手,一脸无奈地看着后面跟着出来的姨奶奶,还有他好几天没看见的好哥们金良。 白雪问:“你不是说给我带好吃的吗?带了吗?” 小五子是真忘了,只好苦笑着说:“我真给忘了,我一会就出去给你买去。” 白雪看后面的表哥和亲妈都看见了她的真情流露,这才反应过来,漂亮的小脸红成了一块布,剜了小五子一眼转身跑了。 小五子问金良:“金良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金良笑嘻嘻地说:“我昨天回来的,那边的事一会详细跟你说,咱得先说说我表妹的事,你小子什么时候把我表妹的心偷去了?” 小五子的脸也有些发烫,这白雪不管不顾地抱他,还让人亲妈看见了,这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只能讪笑着对金良说:“我这次来是找白叔的,有事求他,我们在抚顺认识的好朋友出事了,说是上奉天来谈生意来的,但现在五天没回去了,我担心是被绑票,或是被官面上抓了。这就想让白叔给打听打听。” 金良是个有决断的人,都没回屋,直接拉着小五子上车,两人开车直奔兴农部奉天支部。 白九爷正在办公室里喝茶呢,听手下说金良和小五子来了,就让人把他们领进来。 看他俩进来就直接问:“咋的了?是发生什么大事了吗?” 他知道如果不是有事,这俩小子不能来局里找他。 小五子就把事情详细地一说了一遍,白九爷又仔细问了周二爷的姓名长相,和做什么买卖的,对他俩说:“你俩在这儿坐着,我出去找人问问,你俩先别着急走,等我一起回去。 哥俩就在办公室说起了新京的事,警察总署的很多上层领导被那次大爆炸横扫一空,日本人急眼了,派出好几个部门展开联合调查。只查出了爆炸用的火药是民用的,又查到了抚顺煤矿的火药被劫了,然后就都没了头绪。 而王新民却因为这事升官了,当上行动队副队长了,因为他的上级都升官了。 第83章 赎人 小五子听到这个消息,暗暗放下心来。 二人等了很长时间,白九爷才兴冲冲地回来,经过多方打听,终于有了消息,好消息是周二爷还活着,坏消息是他被羁押在日本宪兵队,谁也不知道是因为啥,而且,日本人谁的面子也不给,根本不让人探视。 三人开车回家,到家时,韩老六已经来了,一帮人在白九爷书房里一起想办法。 韩老六却在江湖朋友那里探听到一个不一样的消息。 按说周二爷这种生意场上的老手根本不可能和人结仇的,就是有再大的矛盾也都会守着底线不会结成死仇。 但就有一个人对他恨之入骨,这就是前一阵子被他绑回窑子里的窑姐马春红。 周二爷的亲哥哥活着的时候老婆死了他就没再续弦,但有时候会逛逛窑子,这一来二去就和红袖招的红姑娘马春红打得火热。 过了几年,马春红还没到人老色衰的时候呢就在谋求退路了,她看周老大又有钱又没老婆,正是个合适的目标,于是就自赎了身子,直接夹了个包袱就住进了周家。 周老大到是个念旧的人,也没撵她,但也没给她啥名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留下了她。 周老大死后,这女人看到机会来了,周家这一大家得有多大的一笔财产呀?于是就甜言蜜语地哄住周鹏,告诉他,他二叔把周家的财产都给吞了,于是就有了前边的那一出。 她被送回窑子后,倒是消停了一阵子,因为她失去了周鹏这个倚仗,再去谋夺人家产没了名目了。 这不,最近认识了个来逛窑子的恩客,那人在她面前夸下海口,在奉天城什么事都能办,因为他有靠山,这年头谁的靠山也没有他的靠山硬,因为他的靠山是日本人,而且是有军队的日本大官。 这人叫林三,会说日本话,正在给日本宪兵队的长官渡边做翻译,所以他才敢横踢马槽的。 马春红一看,有这么硬的靠山,不是正好能用上吗? 于是就和林三迅速勾搭成奸,密谋怎么夺了周家的财产。 让林三回去和渡边谈,由林三出面以谈生意为由把周二爷诓到奉天来,然后让日本宪兵直接抓了他,罪名可有的是,人家日本人对栽赃陷害这套路也熟练得很,说你通匪就通匪,没的商量。 她们计划是让日本人把周家财产榨干了后,日本人拿大头,她和林三分小头,不过那也够她们活下半辈子的了。 所以,周二爷四天前来到奉天就被日本人给扣下了,啥也没问,直接就是一顿毒打,日本宪兵下手没个轻重,把原打算放回去报信儿的伙计小四儿给打死了。 周二爷也被打得不成人样了,所以周家的人到现在都不知道周二爷到底去了哪儿? 现在是林三和马春红找人放出话来了,让周家的人找林三谈赎人的事,韩老六这才辗转从江湖朋友口中得到了确切消息。 几个人商量了一下,既然是要钱,那就可以商量,周家这边能出面的也就是周鹏了,周二爷的两个小妾都不担事儿,孩子还都只有十多岁,也是真没个主事的人了。 韩老六再好的朋友也不能替周家出面,因为名不正则言不顺。 白九爷说:“我再找人疏通疏通,看看尽量别让这周二爷再受刑了,人能保住比啥都强。” 于是让小五子和金良开车连夜去抚顺通知周家,准备筹钱赎人。 小五子和金良韩老六匆匆上车,上车前,小五子回头看见了在院子里目送他的美丽少女,站在寒风中楚楚可怜。 金良开车,小五子在车上又回头看了一眼,心里有些酸楚。 金良调侃他:“咋的?舍不得?你求求哥哥,哥哥可以帮你跟我姑父说说,把表妹许给你。” 小五子一脸苦笑说:“大哥,我们这种人的命都不是自己的,再去和人谈婚论嫁不是坑人吗?兄弟我不想伤人的心。哎!往后都别提这事。” 韩老六在旁边却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只要是你情我愿的事,不用考虑那么多,你小小年纪,处事太悲观了,没了年轻人该有的朝气。往后可得放开点,想娶就娶,娶几个都行。 多娶几个媳妇,多生几个孩子,我们这帮老哥们也算是后继有人了,懂吗?” 金良就在一旁帮腔:“你看,还得说有老辈人,说出的话就是有道理,你小子不听哥哥的,得听长辈的吧?” 小五子无语,把眼睛一闭靠在椅子上不想搭理他俩。 周家,堂屋,周鹏,周二爷的两房姨奶奶,周家的小少爷小姐都在,管家周禄也在旁边站着。 韩老六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说了,然后问周鹏:“现在周家只有你能顶起门户了,去和他们谈谈,不用怕花钱,就是倾家荡产也要把你二叔赎回来,你二叔只要能活着回来,钱就不是个事儿,你二叔的能耐你应该知道吧?所以,大大方方的谈,只要咱家有,他们要多少就给多少。” 哪知道周鹏却唯唯诺诺的说不出个整句话来,也就是说他不想担这个责任。 把一旁的小五子气得真想把他拉出去踹他一顿。 这时,却有个意外的人站了出来,就是周家十一岁的小姐周燕儿。 只见那长得挺好看的小姑娘说:“韩大爷,我跟你去,我去和他们谈,咱家能拿得出的我都答应他们,只要能把我爹救出来就行。” 然后又转头对小五子说:“小五哥,你会保护我的是吧?” 小五子赶紧点头答应。他没想到周二爷这个小千斤还这么有魄力,才十一岁的女孩子呀! 于是,两位姨奶奶让周禄去筹备钱,众人约好,明天奉天和对方谈赎人的事,就由周小姐出面,韩老六和小五子保护着她和对方谈,想办法把周二爷活着弄出来。 三人又开车回了他们的家,金良去看二牛了,韩老六把事情给老海山讲了一遍。 这边,小凤仙却磨着小五子,明天她也要跟着去。 小五子对她真不知道如何处理这关系,小五子其实问过自己,讨厌她吗?回答是不讨厌。喜欢她吗?回答是不知道。 小五子其实是一直对她心有怜悯,然后这女人就主动扑上来了,让小五子有些措手不及。 小凤仙好像抓住了小五子的弱点,这小子吃软不吃硬。 于是小凤仙再也不说要给他做小妾的事了,而是用幽怨的语气跟他说:“就让我去吧!我不但不会拖你后腿,还能帮上忙,你知道我的能耐的。” 小五子说:“我不是不让你去,孩子怎么办,去了可能一两天回不来,你把孩子饿着呢?” 小凤仙说:“孩子现在能喝买来的羊奶了,有招娣看着呢。我就是不放心你,我就在你后面跟着还不行吗?” 说完嘟着红红的嘴唇,拿她的大眼睛哀求地看着小五子。 小五子看着她的嘴唇有些发愣,愣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转过身给了自己一巴掌,然后灰溜溜地跑了。 小凤仙在后面露出得意的笑容。 第二天,金良开车,车上坐着小五子,韩老六,小凤仙,和周家的小小姐。 到奉天后,金良直接把车开到奉天行政公署大街上的日本宪兵总队去了。 林三借用了日本宪兵队的一间办公室,一是为了彰显自己的势力,二是给对方点压力,让周家多出点血。 那个马春红也厚着脸皮在旁边坐着,她是怕林三谈赎金的时候把她落下,最后自己出的主意却弄个鸡飞蛋打。 周小姐真不含糊,一个十一岁的小姑娘和林三,马春红侃侃而谈,把家里的条件都摆在了明面上,最后对春红说:“按说我得管您叫声大娘的,管咋的您跟了我大爷一场,我们周家的事儿您也清楚,能拿的钱我们都拿出来,不够的,我们回去变卖些家产,只要我爹能给平安放回来就行。” 韩老六在旁给周小姐帮腔,最后,对方答应了周家拿出二十万块,赎回周二爷。 这让所有人对这十多岁的小丫头都刮目相看。这才十多岁,长大了这还了得? 小五子来主要就是认一认谁是林三,谁是渡边,虽然那个渡边露了一下脸就回去了,小五子还是记住了他。 周二爷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小五子就打算再弄他一个惊天大案出来,释放一下自己最近一段时间所积攒的暴虐的情绪。 周燕先是给了林三1千块,让他照顾一下周二爷,别让周二爷再受什么苦楚。 林三笑咪咪地一口答应下来,然后,一行人又开车返回了抚顺周家,去筹备赎金。 周二爷家把铺子,生意,都折价卖给了同行,总算是凑足了二十万块,这还是有些铺子卖给了周鹏,才凑上的钱。 金良又一次开车把这些人拉到奉天,让他们去交易赎人。 当周爷被从日本宪兵队放出来时,已经被折磨得不像样了,但人还活着,还有思考和决断的能力。 第84章 报复 小五子让金良把周二爷和周小姐送回家,他和韩老六小凤仙却留在了奉天城里。 在赎人的时候,小五子就没让小凤仙露面,而是让她盯住从这里出来的马春红,这些烂人不能留,消灭一个这世界就少一分祸害。 二十万块钱,是小五子他们用两个箱子拎来的,小五子要看看日本鬼子和这几个汉奸怎么分这个赃。 等了很久,那个马春红和林三拎了一个箱子,鬼鬼祟祟的从宪兵队出来,伸手叫了两辆洋车,一前一后地往南去了。 小凤仙也叫了辆车跟了上去,小五子却没动,他知道那个渡边一定不可能把这么多钱分给部下,因为这不是好道来的钱,他也怕上级查他贪污。一旦分赃不均,肯定会引起麻烦的,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自己独吞这些钱。 快到晚上了,小五子在离宪兵队大院不远的一个角落里终于看见了渡边老鬼子出来了,他自己开了一辆卡车,小五子眼尖,他敢肯定副驾驶上没有人。 车开出不远,正路过小五子身边,小五子在车后紧跑几步,一抓后箱板,无声无息地就翻了上去。 果然不出所料,车后箱里一个人也没有,只有一只铁皮汽油桶,小五子都打算如果有人就动手了,看来省了不少麻烦。 渡边是宪兵队的大队长,中佐军衔,手下管着几百个宪兵,本来他们这些军官都住在军营的,但渡边很自由,所以他在奉天悄悄买了一栋别墅,自己住在那里没有别人知道。 这次是他的翻译林三来说,他们有个仇人,是个有钱的大商人,他们决定请渡边长官帮他们报这个仇,把仇人抓住随便安个罪名关起来,然后对方就会倾家荡产来赎人,他们与渡边约好了,渡边拿百分之七十,他们拿百分之三十。 事情果然是按他们预想的方向走的,只是中间有个小失误,就是渡边没告诉手下人是怎么回事,这些手下打人都没轻没重的,就把本该是放回去报信的人给失手打死了。 不过这并不影响事情的进度,今天,那家来人送来了赎金,林三的意思是把这个人打残,再放出去,这样他就不能报复了。 渡边也猜到了,什么仇人?林三和那个妓女纯粹就是看人家有钱眼红,硬是栽赃陷害他的。 渡边可不会管这些烂事,只要事后自己的十四万到手就行。 本来渡边这么大的官儿都是有卫兵的,但他怕走漏了风声,就没带卫兵,而是自己开了辆卡车回他的私人别墅。 渡边下车,打开大门把车开进去,然后又关上了大门,这是个别墅区,有专用的车库,他又把车开进库里。这一片买房子的都是日本人,所以渡边从不担心安全问题。 他又在副驾驶的座位上拎下了那个装得满满当当的手提箱,趔趄着往里走,突然,后面有一条细细的绳索套在了他脖子上,然后他就感觉自己升高了,是被人用绳子勒住了脖子吊在了一个高大的人的肩膀上。 不单是无法呼吸,血液也因为颈部被勒住了而无法循环。 所以,渡边的脸在不断变红涨大,几秒钟后,他渐渐失去了一切生命体征。 小五子把渡边的尸体扔到了车后箱里,然后拎起箱子,先进到渡边的私人小别墅里,他也学会了韩老六的顺手牵羊的习惯,他得看看能找到什么好东西? 搜了一圈,还算有些收获,渡边家有个保险柜,是带密码的,不过这东西难不住小五子。 小五子没费多大劲儿就拧开了密码锁,一看里面还真有不少值钱的东西。 里面有几根大黄鱼,和几沓外国钱,哪个国家的钱小五子不知道,总之是钱。于是小五子又在他家找了个皮制的挎包,把这些财物装了起来挎在身上,拎起那个大箱子往外走。 想了想,又回来把车上的汽油桶打开看里面还有少半下汽油,就把它倒出来浇到了渡边老鬼子的身上,然后点燃了火柴,扔上了汽车。 拎着箱子出门,走了很远,才看见前面有电车,小五子上了电车,坐了好几站才下车,又叫了个洋车把他拉到圣心医院,剩下到白家的路就没几步了。因为他们约好了在白家会合。 进院看见了韩老六和小凤仙都回来了,就问他们怎么样了? 只见小凤仙也从身后拎了个跟他一样的箱子过来,只不过没有小五子的重罢了。 本来小五子是让她跟着就行,知道林三和马春红在哪儿落脚就算是完成任务。 小五子是怕她急于动手,对方是两个人,怕她一个人对付不来,一旦行动不利就暴露了,对方惊觉了就再别想抓到他们了。 小凤仙坐在洋车上跟到了一片民宅,一个独立的小院前, 前面两个人下车了,小凤仙并没下车而是让车夫继续向前,等两个人鬼鬼祟祟地进院后,小凤仙才让车夫停下车。 院墙并不高,以小凤仙的身手简直是如履平地。轻轻一纵身就上了墙头,往里看了看,见人已经进屋了这才翻墙而过,落地无声无息。 院里的雪被扫得很干净,并不用担心留下足迹。 柴火垛边有个劈柴的小斧子,小凤仙过去拎在手里,并把斧子在手里转了半圈,女人都爱干净,她不想弄得血淋淋的,一会就用斧子背把他们砸晕。 小凤仙在外面仔细听了听,里面的两人好像在分钱,在说什么你的我的。于是小凤仙轻轻拉门,发现这道门也是插着的。 她可不会撬门,但她有办法,伸手从地上捡了块石头,朝大门一扔,大门发出咚的一声。 小凤仙闪身靠在门旁。 听里面异常紧张地问了一句“谁呀?”然后就没了动静。 这也不行啊,小凤仙就又捡了两块石头,接连把石头掷向大门,发出咚咚的两声。 这时屋里的人终于开门出来了,这是那个叫林三的男人, 战战兢兢地出来,手里还拿着把菜刀,冲大门又喊了一句,谁呀? 小凤仙从他身后悄悄地过去,当的一下,斧背敲在那人的后脑海上,那人立刻向前扑倒,手像鸡爪子一样的抽搐。 小凤仙没再理这个人,而是闪身进屋,正好屋里的女人也在向外走,两人几乎要撞到一起,不过小凤仙是有准备的,手里的斧子横向一抡,就直接打在马春红的太阳穴上,把她的惊呼声堵在了嘴里。 小凤仙进屋一看,箱子打开了,炕上的钱已经分成了两堆。 小凤仙并没有着急动钱,而是看了看院子里的水井,井上盖着防寒的井帽子,她过去掀开,看看井还挺深,于是她将两个人一个一个头朝下顺进井里,也不管是死是活了,这么扔井里应该是活不了了。 这才从容地把钱又装回箱子,找了把锁头锁上了大门,然后扬长而去。 金良也回来了,说将周二爷送到家了,周二爷的伤势还算乐观,养一段时间就能恢复过来。 白九爷把小五子叫了进去,问他:“杀人了?”小五子没瞒着他,把事情说了一遍。白九爷说:“把车再加点油,你连夜把他们送回去吧。 最好让周二爷一家离开这里,以防止日本人反扑。你们如果能躲也尽量躲一段时间吧。” 小五子知道,白九爷真是为他们考虑的,于是叫上金良,又把刚刚熄火的汽车发动着。 白家有备用的汽油,二人去将油箱加满,让韩老六小凤仙上车。 白雪又出来了,在小五子将要上车时给了他一个油纸包,小五子一看,是精制的点心,酥皮大八件。 小五子长这么大还真没吃过这种点心,只是听说过。 小五子柔声说:“我走了。” 白雪却向车里看了一眼,看见了传说是小五子媳妇的漂亮女人,小凤仙这时也看过来,二人对视了一秒,又都把头转开。 要说女人身上都有很准的感应,两个人什么都没说,以前也见过面,但这次,两个人心里都有些泛酸。 小五子开车走了,白雪还在那儿站着远远地看着汽车消失的方向,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直到被太太给拉了回去。 金良倒是见过小凤仙,他这时才发现,小凤仙看小五子的眼神不对劲,那是一双满含柔情的眼睛,金良咧嘴笑了,他终于明白那天韩老六为什说想娶几个就娶几个了。 第85章 年货 金良对小五子说:“兄弟,不介绍一下?” 小五子忙说:“我姐小凤仙。”然后又对小凤仙说:“这是金良哥,我的好哥们。” 小凤仙张嘴就叫金良哥,实际上他和金良年纪差不多,甚至要比金良大,但她可不管那么多,小五子叫啥她就叫啥。 小五子仔细问了怎么处理的那两个汉奸。小凤仙抬头瞟了一眼金良,小五子说:“金良哥不是外人,说吧。” 小凤仙这才简单地把怎么处理了林三和马春红说了一遍。 金良在一旁竖起大拇指直呼巾帼英雄。韩老六也欣慰地笑了,这个侄媳妇怎么看怎么顺眼,办事杀伐果断很合老家伙胃口。 几人回到抚顺周二爷府上已经是深夜了,韩老六和小五子去看了看周二爷,周二爷并没睡下,他被日本人打得遍体鳞伤也根本睡不着。 周二爷看他们拎着钱箱子来的,就把在跟前侍候的两个姨太太支走了。 韩老六把后续的事讲给了周二爷听,并告诉他仇人已经除了。但这地方也危险了,让周二爷尽快搬家,最好明天就走。不然日本人发现他们的人死了一定会找到这儿来的。 谁知道,这在周二爷眼里都不是事儿,因为他在好几个地方都有房产,真正做到了狡兔三窟。 韩老六问他身体能挺住不?周二爷说:“没事,这不比当年轻多了,你们今晚都住这儿吧,明天正好帮我收拾一下,我在桓仁还有一处房产,明天就走,这地方也没啥留恋的了。” 然后又对小五子说:“大侄儿,你二叔就不跟你说感谢的话了,大恩不言谢,咱爷们来日方长呢。” 小五子也说都是自己人不用客气。 周二爷家有的是地方,一人睡一间房都够用。但小五子却开车把小凤仙送了回屯子,他真怕孩子闹,小凤仙肯定也心里不落底。 第二天,周二爷拖着伤病的身体让大家将东西打包带走,周家的下人很多,众人忙忙活活了一上午才收拾完,赶了五挂马车,这才把东西拉下,然后周二爷一家和小五子他们告别走了。 其实还有一个不稳定因素,就是周二爷的侄儿周鹏,小五子担心日本人一旦找不到周二爷就会抓周鹏,然后他就会什么都招出来。 韩老六昨晚上问过周二爷了,周二爷说,我已经给他保存这么长时间的财产了,这孩子也不争气,哎,我这个当叔的也就只能帮到这儿了,往后让他好自为之吧? 韩老六听出来了,周二爷的意思是往后不再管他了,让他自生自灭吧。 所以,当小五子提出这个问题时,韩老六说:“交给我吧,我来处理。”看小五子还要问就又说:“别问,这事咱们爷们都不能经手,那样对不起朋友。”剩下的他没说,小五子也大概知道了他可能是要把周鹏的消息送给谁,这样自己人不沾因果,又能处理隐患。 他们回到小山村里,小五子打开那个小皮包拿出那几沓洋钞票问金良:“这是哪国的钱?能花吗?” 金良一看:“好家伙,你发财了,这是美元,能换黄金的,一美元至少能换两个大洋。 你这是百元大钞,我给你数数,这差不多有三万美元,你这钱留着吧,它比满洲国的钱值钱,到哪儿都能花。” 然后金良又问:“咱们什么时候走?”没说去哪儿,但小五子知道他说的是进关,去找八路军。 小五子说:“马上过年了,金良哥你回去好好陪家里人过个年吧?因为这一走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说句不好听的,有没有命回来都不定。 咱们都好好陪家里人过个年,过完年就走。” 金良开车走了,拉走了韩老六,因为他要去奉天办事。 小五子让金良拜托白九爷适当地打听一下日本人那边的消息,以备将来不会被鬼子搞突袭。 马上就是元旦了,满洲国一切都学日本,日本正在全面西方化,所以他们过新年说的就是西历,也就是老百姓说的阳历一月一日。 满洲国也把这天定为法定节日,为了显示虚假的繁荣景象,街面上都提前都张灯结彩的,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一九四二年。 小五子他们的家离抚顺城有七八里地,倒是不算远,但你没个交通工具还是不太方便,小五子琢磨着去抚顺弄匹马,冬天就赶个马爬犁就能来回拉东西了。 抚顺县城,小五子和招娣,二牛走在集市上,准备开始置办年货了。 家里缺什么少什么或者说买什么东西合适,这必须得问招娣,人家招娣就有这个能耐,把家里弄得井井有条的。所以小五子要买年货就叫上了她, 二牛这几天憋坏了,他就是右胳膊有些使不上劲儿,腿脚是没问题的,所以他也跟来了。 看着小凤仙可怜的眼神,小五子只好柔声劝她,这前两天刚过冬至,已经开始数九了,这数九寒天,孩子不能抱上街,万一冻着,大人孩子都遭罪。 小凤仙这回很听话,她也知道自己跟招娣一比,在生活方面就是个棒槌。 小五子与其他这个年龄的小伙子明显不一样,一般像他这么大的很少有稀罕孩子的,因为自己还是孩子呢。而小五子却特别稀罕孩子,所以二牛他们都说他早熟,可以当爹了。 后天就是元旦,离真正的农历大年还有一个半月,小五子他们其实准备的都是为了过大年用的,所以得多买。 其它东西都好办,就是粮食不太好买,因为日本人把整个东北生产粮食给收走了一半以上,去供应他们四处侵略的部队。 所以这年月,粮食才是紧俏货。 所幸,在街上遇到个熟人,就是前些天还见过面的付老爷,人家也是药商,二牛跟他比小五子熟,就上前打了声招呼。 付老爷问他们这是干啥去?二牛就把办年货,买不着粮食的事说了。 付老爷是个十分仗义的人,小五子从那天人家亲自来问周二爷的事就看得出来。 付老爷小声对二牛说:“你们买多少?钱带够了吧?跟我来,我领你们去买,可能价格有点贵。” 二牛说:“钱够,贵也不怕,只要能买着就多买点,我们一大家子人呢。” 于是付老爷就把二牛一个人领走了,因为怕人多眼杂。 小五子和招娣就继续在集上买一些生活用品,乱七八糟也装了一爬犁。 等了一会,二牛赶着个马爬犁回来,上面装着两麻袋苞米粒子,二牛一脸得瑟。他走时小五子给了他好几百块,小五子是怕粮食贵,所以多给了他一些钱让他有个富余,没想到二牛直接在付老爷那里买了一匹马,还捎带一架马爬犁。 三人把手拉着的小爬犁绑到大爬犁上,都坐了上去,小五子接过了鞭子,干这活,二牛就不如他了。 二牛又说了一个惊人的消息,听付老爷说,周鹏也被人绑票了,他家的下人没几个原来的老人儿了,剩下的都是新雇的。一看主家被绑了,就一窝蜂地抢些东西就跑了,他的家被这些人搬了个空。再后面就没了消息,也不知道这周鹏到底是生是死。 小五子猜这可能就是韩老六在奉天的黑道朋友干的,总之是消除了一个隐患。 小五子知道,自己和老江湖还差着节气呢,自己有时候心不够狠,对敌人是够,但对一些无辜的人自己是狠不下心的,而韩老六这些老江湖可真是无所顾忌。 回到家,一大家子人喜气洋洋地一齐动手往下搬年货,小凤仙让老海山抱着孩子,自己也去和他们干活去了,东西不少,烟酒糖茶啥都全了,唯一的缺憾是肉食不多,只买了一些冻鱼,和几只兔子。 小五子和老海山商量了一下,他打算进山一趟,看看能不能打到一些狍子野猪啥的,过个肥年,另外小凤仙正是奶孩子的时候,很缺营养,得多弄些肉食。 老海山说:“让闺女们看家, 咱们都去,我也正好活动活动筋骨,这半年不动地方骨头都要生锈了。” 老海山这阵子伤养得差不多了,已经不那么咳嗽了,偶尔犯烟瘾了也能抽几口烟了。 老海山会甩枪,这是非常了不得的功夫。小五子从小在胡子窝长大的,早听说过这种出神入化的枪法,但从没真看见过谁用过。 抗联队伍里面一多半都是以前的绺子、山林队的胡子,高手如云,可是小五子听说只有零星几个人会而已。就连他爹这个用枪高手和他最崇拜的杨司令都不会。 甩枪法说白了就是在挥动手臂时无意识击发,根本没有什么三点一线的说法,因为甩枪法用的不是眼睛,而是感觉。 这是用海量的子弹堆出来的经验,绝对不是三天两头能练出来的。 所以他们团队里枪法最好的其实是老海山,小五子一直在学在练,但还是有很大差距的。 于是,隔天一大早,老海山,韩老六,二牛,小五子四个人就捆扎利索,带上枪带上刀,就向山里进发了。 第86章 猎物 韩老六出发前让小五子帮他又好好改造了一下他的木头勺子,用烧红的炉勾子在木勺子上斜着烫出一条凹槽,烫完后用又木锉打磨了一下,这回再抓一些圆柄的东西就能握住了,就像棍子呀斧子呀,还有刀把之类的只需往槽里一卡,拇指就能握住。 这次进山他带的东西最多,林林总总装了一大包,小五子给他做了个小爬犁,把那大包绑爬犁上,拴了个长绳,小五子斜挎在自己肩上拉着走,这样轻便,即使上坡下岭的也能拉动。 小五子一开始没打算带他们,一个手上有残疾,两个没好利索的伤员,上山打猎这种活是很辛苦的。小五子心里很心疼这些人,因为都是他的亲人。 韩老六腰里有条皮带,上面有一排插孔,并排插了五把小刀。这是飞刀,韩老六在手没残缺的时候就是以飞刀出名的。现在虽然说不如以前灵便了,但底子还在,扔个十米八米的还是有准头的。 剩下三个人可都是会双手开枪的,除了二牛右手不便就只带了一把盒子炮外,小五子和老海山都是别着双枪。 另外他们每人手里都有一根两米长的硬木杆子,这东西有很多用处,平时走路爬山能当拐杖使,打猎时绑上刀就是一把长枪,拿东西时还能当扁担用。 他们选的天气正好,不冷,因为天色很阴沉,这必然是要下雪的样子。下雪时天不会很冷,一般冷天都是下过雪以后。 进山后,地上的积雪明显厚了许多,都没过脚脖子了,这场雪下来后,地上得积的更厚。 老海山的手里拎了一根赶马车用的长鞭,东北的车老板子都会这一手,冬天打个野鸡之类的鸟和兔子之类的小动物最好使。 老海山和韩老六都是老山里人了,哪种林子出什么鸟,哪种山形有什么兽都能看得出来。 小五子虽然也懂点,但他毕竟是小孩,经验有限,二牛更是两眼一抹黑,啥也不懂,就只能跟着走。 进山没多远,两个老家伙就发现了雪地上的野鸡踪,然后两人散开了,这就是内行,都怕离太近了会误伤着自己人。 他们虽然没出声,但小五子一看他们的动作就知道该怎么做了,拉住了二牛,就远远地站在那儿不动了。 然后就听“扑啦啦”一声响,从老海山脚下没多远的地方飞起一只五彩斑斓的大公野鸡。 这要是一般人保证被吓一跳,然后任由野鸡飞远,可老海山是什么人?早就准备好了,只听“呜…啪。”色彩斑斓的鸡毛四处飞散,那只在半空中的野鸡被一鞭子抽了下来。 小五子兴高采烈地跑过去捡起猎物,旗开得胜,第一只猎物到手。 虽然他也能在这一瞬间开枪把鸟打下来,但那会浪费一颗子弹,哪像这样,只用长鞭就能拿下猎物,这多省钱啊!看来,自己要学的东西还很多呀! 一路上,韩老六边走边给他俩讲,什么动物的踪迹什么样,什么地形会出现什么猎物。 小五子虽然懂一些,但这次可是现场教学,感觉脑子都不够用了。 又发现了兔子踪,这次小五子没用两个老的,就他和二牛,找洞口,点火搧风,不一会就熏出两只兔子,小五子按住一只,另一只被二牛用左手就掐住了,但那只兔子后腿一蹬,把二牛的棉袄袖子给蹬开了,棉花都翻出来了,把二牛气得甩手把那只兔子摔在树干上摔死了。 小五子把绑腿解开,给二牛的袄袖子缠上,一边缠一边笑。 两个老家伙也在一旁看笑话,可别小瞧山里的野兔,兔子蹬鹰可不是开玩笑的,是真能蹬死老鹰的。 雪终于下来了,不算太大,下一会停一会,几个人找了个背风的地方,生起了一堆火,把带来的干粮用树枝串上烤热,小五子把一只兔子扒了皮也拿了过来用树枝串上开烤。 韩老六的包里有盐,是那种大盐粒子,他们在家里都把盐粒研成了细沫,这时往兔肉上一撒,烤出来喷香。 大家也都饿了,一只兔子四个人吃,只对付个半饱,还好有干粮,吃饱了才有力气继续上路。 韩老六去把小五子扔的兔子内脏找了一些,从包里翻出一个木头盒子,打开后,里面是棉花,棉花里面包裹着几个圆圆的东西。 这是用雷管里面的炸药用水和了,里面掺了一些玻璃碴子做成的小炸弹,十分敏感,一摔就响。 韩老六小心翼翼地把那几个大威力摔炮用兔子内脏裹了,放到了几个不同的地方,有野狼狐狸之类的动物来吃这些碎肉就会把嘴巴子炸开。 他把放诱饵的地方都用刀在树上砍了标记,然后一行人继续向大山深处进发。 终于在下半晌发现了大型动物的踪迹,而且不止一头,小五子只知道是鹿类,不是狍子,因为狍子比较小,而这足迹很大。 老海山告诉他们,这是马鹿,把它弄着就可以回家了,因为这东西够大,跟一匹马差不多大小。 这足迹很新,也就是说,这几头马鹿刚刚从这儿走过。众人散开,都掏出枪向马鹿足迹的方向包抄过去。 小五子将爬犁扔下,由韩老六看着,韩老六也知道自己没枪也帮不上忙,就坐在爬犁上歇着。 转过一片林子,就看到了前面不远处的马鹿,一公三母,在低头吃着一些干草。 那头公鹿很警觉,仿佛听到了他们踩雪的脚步声,抬起头来。 老海山并没有开枪,因为有些远,那几头鹿离他们大摡有三百多米,驳壳枪有些够不着。 三个人站住了,都用树干隐藏着身体,那头公鹿等了一会又低下了头,三人再次向前走,走几步再停。 谁说鹿傻的,当公鹿发现了有人后,它转头把头一低,用鹿角对着人就冲了过来,然后那三头母鹿就向远方逃去。 老海山没开枪,而是看向小五子,他是想考验一下小五子的枪法。 小五子平心静气地一抬手,“砰”的一枪,从马鹿的眼睛打了进去,那头大马鹿冲着冲着轰然倒地,在雪地上还出溜出老远,把雪地趟出一道沟。 这家伙个头可不小,得有五六百斤,光那鹿角就有一庹多长。 听到枪响,韩老六就知道得手了,他也拉着爬犁过来了。小五子抽出腿插子和二牛一起扒皮割肉。 韩老六割出一段肠子,让二牛扔树枝上去,小五子知道二牛手使不上劲,就接了过来,往树上一扔,啪的一声,没有挂树枝上,却粘在了树干上。 二牛问这是干什么?韩老六说敬山神爷,打着大东西都得上供。 老海山把鹿肝掏出来,用刀割开分给大伙,他和韩老六都直接塞嘴里嚼着吃了下去。 二牛没吃过生肉,就问小五子,能吃吗?小五子说:“趁热吃,能吃出甜味来。”说罢也咬了一大口,二牛这才半信半疑地咬了一小口,慢慢品着,渐渐尝出了味道,不但没有肉腥味,还真的有些甜味。 等他们将鹿皮剥下,肉分割了以后,天也快黑了。 四个人一起动手,找到一个背风的山坳,然后用雪堆出一个半圆形的半人高雪墙,在里面升起一堆火,烤起了鹿肉。 这头鹿能出四百多斤肉,够他们一家过年吃的了,他们决定明天一早就回家。 韩老六从包里掏出个酒葫芦,就着烤的金黄酥脆的鹿肉,众人一人一口地喝着酒吃着肉。 小五子用他们的硬木杆子将鹿皮撑开,在火堆旁烤着,鹿皮很大,一会足够给他们当褥子用的了。 当鹿皮烤干后,他们就将火堆一分为二,移到两侧,然后将鹿皮铺到烤热的地上,和衣而卧,几个人挤在一起,睡下了。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小五子醒了,他又有那种危险来临的预感了。他睁开眼睛就看到老海山也醒了,正在给枪里压子弹呢。 天还没有大亮,雪不知什么时候停了,几个人身上都盖了薄薄的一层雪,小五子看两堆火要灭了,就伸手添了几根干柴。 然后就看见雪墙外有很多双发绿的眼睛。 老海山说:“不怕,拢共十多只,没多大能水。” 二牛也醒了,听了这话也掏出枪来。 这是一群狼,山里的狼群可是厉害得很,老虎见了都得躲着走。 可是它们今天算是遇上对手了,这雪墙里的人都是神枪手,而且子弹管够。 本来,这群狼是跟着血迹的味道来的,到这后看有两堆火就没敢贸然发动进攻。 等它们终于下定决心后,里面的人已经做好了准备,五支黑洞洞的枪口已经瞄准了它们。 狼群里有一头最大的,它在远处没有动,却有一头比它小一些,但比大多数狼都大的领头发起了冲锋。 老海山说,我打左边的,五子打右边的,二牛盯住了那个头狼,看它啥时候过来就干掉它。 狼群冲进了射程,老海山和小五子都是双手开枪,“砰砰砰砰”盒子炮的声音响成一片。 第87章 日本屯 这时候,枪手的准头就体现出来了,狼群在冲锋的路上倒下一片,狼是非常聪明的动物,智力比一般的动物都高,剩下几头狼看事不好就转了向,往两侧跑去。 而把侧面露给枪手,却是正合适,“砰砰砰砰”又是一排枪声过后,没有一头狼活着跑回去,那头狼王一看事情不妙,转头向远处飞奔而去,小五子他们的枪根本够不着,只能眼睁睁看着它逃脱。 整个过程二牛竟没有开枪的机会,所以他很郁闷,他得发泄一下,于是他拿了一根木竿绑了刀,跳出雪墙去打扫战场了,小五子也拿了木竿子跟了上去。 有还在喘气的,二牛上去就是一刀,小五子急忙告诉他,捅心脏,也就是在狼的胸腹部下刀,因为那样不伤皮子,入九的狼皮可是好东西,绒毛厚,压风。 一共十三头狼,跑了一头大的,还剩十二头都在这儿了。 反正已经醒了,也睡不着了,大伙出来一齐动手剥狼皮,这得趁尸体热气没散尽,要么等冻实成了就不好扒了。 韩老六的假手改造的非常成功,只见一把小刀在他手里上下翻飞,一会就干完一个,比所有人都快,他竟然又找到手好时的感觉了。 韩老六包里有把小斧子,这就是有经验的人,小五子他们就没想到工具不全的事,小五子用斧子砍了几根胳膊粗的白桦木杆子,用火烤弯,用绳子绑了两架大爬犁,把鹿皮鹿肉,狼皮狼肉都捆到了爬犁上,由小五子和二牛拉着,大家出发,打道回府。 途中老海山捡了个野蜂巢,如获至宝的收了起来,看小五子他们不解,就给他们讲,这可是好东西,在东北的大山里,有时候一走就是好几天没食物下肚,这蜂巢里有蜂蜜还有蜂蜡,他们从前都是连蜂蜡都吃下去的,因为蜂蜡不好消化,扛饿。 路过韩老六下诱饵的地方,发现只有一个饵被吃了,然后,众人顺着血迹没走多远就看见一条火红色皮毛的狐狸尸体倒在那里,嘴巴子上边都给崩没了,这身皮子可值钱的很,这毛色,这厚度,熟出来能做个好帽子。 韩老六又小心地把那几个大摔炮收了回来装到他的塞满棉花的盒子里。 这次收获还真不少,小五子他们非常满意,一路欢声笑语不断。 往回走时就不绕弯路了,而是直奔家的方向,所以与来时的路是有些区别的。 还没出山呢,他们就看到了一个屯子,一个张灯结彩的屯子。 小五子他们这才想起来,今天是阳历年,已经是西历一九四二年了。 这个屯子有些奇怪,四角都有用原木搭的高台,一看就是放哨用的,而里面的人,都穿着日本和服,头上扎着毛巾,在那里载歌载舞,而外围也有一些衣衫褴褛的中国老百姓在观看。 这里竟然是个满是日本人的屯子。 日本人有个大计划,官面上的说法是垦荒移民计划。 从日本各地分批次移民到东北大地上来。而将东北大地上的老百姓,从各地散落的小屯子驱赶一到些大屯子里,这些大屯子就叫集团部落,老百姓不愿意走的,反抗的,就直接屠杀掉,中国人在他们眼中是从来不当人看的。 然后,这些垦荒开拓团就有了房屋,有了土地。 中国的老百姓竟然无缘无故就变成了他们的奴隶。 如果这个计划一直实施下去,那么几代人以后,整个东北,包括内蒙古东部,就成了真正的日本领土了,到后来可能日本的天皇也会移驾到关东来。 那么满洲国的傀儡皇帝到时候就得再来一次退位。 日本人的这个计划很恶毒,也正在实施中,所以,在东北大地上就会出现很多奇怪的村庄,老百姓管这叫日本屯。 他们几个离老远就站下了,老海山看了看小五子,小五子也看向他,二人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跃跃欲试。 老海山说:“我们先绕过去,白天人多,没法行动,咱们先回家,做好充足的计划和准备再来,我要让他们过不去这个年。” 于是几个人绕向远处,没往这边靠,走远时已经是三个人了,不见了韩老六。 三人走到家时已经是下午了,招娣和小凤仙满心欢喜地迎接他们回来,看到打了这么多猎物俩个人兴高采烈地在那里交头接耳地小声不知道在商量什么。 他们的小院里有仓房,但东北的冬天,当院本身就是天然的大冰箱,储存肉类食物,直接往雪堆里一埋就行,用不上几天就冻得当当硬,耗子都啃不动。 一家人齐动手,将分割好的肉卸下爬犁,堆在一起,然后两个小伙子用锹将肉堆用雪盖上,不一会,当院就多出一个大雪堆,里面全是肉。 小凤仙问小五子:“六大爷呢?怎么没一起回来?” 小五子说:“六大爷去办件大事,不能说。” 其实这事对家里人是无需隐瞒的,但小五子是故意不告诉她的,要不然以她的性格一定会跟着一起行动,小五子真不忍心让一个还在奶孩子的女人跟着他们冒险。 天黑的时候,韩老六回来了,正好,饭也做好了,鹿肉炖得稀烂,一家人狠狠地吃了一顿肉,但他们却都没有喝酒,因为喝酒会误事,影响行动效率。 吃完饭,两个女人就去收拾碗筷了,爷们四个就在屋里密谋。 韩老六围着那屯子绕了不止一圈,把地形摸了个八九不离十。 那也是个靠山的屯子,四角有放哨的木制高台,里面的日本人大摡有五六十,有一半是青壮,他们可不是普通的日本老百姓,这都是半军事化的退伍老兵和十五六岁的青年,都有武器装备的,关键时刻拉出来就是一支军队。 三个人都在往枪里压子弹,韩老六却不知道从哪弄来了一堆手雷,竟然是大杂烩,哪国的都有,他见小五子他们都看他,就给他们讲,这种是拉弦的,这种是拔了销子直接扔的,这种是要个往硬东西上磕一下再扔的。 给他们仨一人一颗,自己却把三颗挂在腰上,他喜欢用拉弦的,因为他手不方便,只需要用嘴咬住拉弦,手向外一扯就行。 子弹倒是够用,周二爷走的时候把他的军火库里的一半都给了小五子他们。 夜深了,几个人悄悄出门,小五子一出来就看见了浑身捆扎得利利索索的小凤仙,腰里别着小五子给他的两把花口撸子。 小五子并没有呲哒她,而是柔声细语地哄她回去:“我们去冒险,你就别跟着了,现在孩子最重要,听话,把孩子看好比啥都强。” 小凤仙撅着嘴,眼泪汪汪的,好像马上就要哭出来了。 韩老六说了一句:“带上她吧,多一个人就多份胜利的把握。” 小五子只好答应,小凤仙立即就把眼泪收了回去,像个受气的小媳妇一样跟在小五子身后。 等众人摸黑走到那个日本屯子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 老海山迅速分配任务,他们四个爷们先分头去把岗哨敲掉,然后在屯子路边的场院集合,再进村。 小凤仙就跟着小五子,二人悄悄来到木台子下面,小凤仙拔枪警戒,小五子轻手轻脚地摸了上去。 上到台上就听到了打呼噜的声音,原来这放哨的大概是喝酒了,竟然在岗位上呼呼大睡。 小五子靠近了,借着清冷的月光才看清,这是一个跟小五子年龄差不多的小伙子,坐在地板上靠着木墙睡着了,小五子闻到了他呼出的酒味。 小五子伸手就卸下了他抱在怀里的枪上的刺刀,然后顺手一刀割开了他的颈上大动脉,并把他按倒,让他从腔子里喷出的鲜血,不至于呲得到处都是。 小五子比较喜欢用这种刺刀,因为它比一般的匕首都长,钢口也好,不容易卷刃。 左手拎着日本人的枪,右手拎着刺刀,小五子下了高台,小凤仙伸手就接过了枪,并拉开枪栓检查了一下子弹,端着枪跟在小五子后面轻轻倒退着走,眼睛如雷达一般扫向四方。 小五子发现,跟他在行动中有默契的人,除了老海山,大龙,二牛,又多了个小凤仙。 可不要小瞧了这默契,有时候,你的一个眼神一个表情,你的队友就能马上知道你要干什么,并做出十分有利于你行动的辅助动作,这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往往能决定生死,甚至是战斗的胜败。 韩老六也上了高台,他的对手是一个和他年龄差不多的人,正在哼着日本小调,不时的喝上一口手上瓶子里的日本清酒。 当他醉眼朦胧地看着有个人爬上来的时候,竟然没意识到这是敌人,他嘴里嘟嘟囔囔地不停地跟来人说着什么。 韩老六的飞刀嗖的一声飞了出去,那个日本老家伙咽喉上突然就多了一柄刀,只有刀柄露在了外面。 韩老六上前一脚踹倒了他,并用脚踩着他的脖子,继续给他放血。 第88章 疗伤 老海山和二牛也上了他们各自选好的岗亭,但却发现扑了个空,这两个岗亭上跟本就没人站岗。 他们只好又悄悄退回来摸向场院。 今天是日本人的新年,所以他们都开怀畅饮又载歌载舞的欢庆了一天,他们都是移民,这也是到了异乡了,所以都有些离家的乡愁,过新年是一定要痛饮一番来发泄一下苦闷的心情的。 虽然说他们都受过准军事化的训练,可是承平日久,他们已经忘了这是在别人国家,在他们眼里,卑贱的中国人都是奴隶,是他们征服了的国度。 所以,虽然有规定必须要放出岗哨,但他们却没当回事。 村子中央有个日式的大房子,是他们刚来时建的,一切都按日本的方式建造。 他们一有大型的集会,就都会集中到这有他们家乡味道的房子里。 当五人悄悄潜到这所房子边时,里面早已经结束了他们的狂欢,都横七竖八地直接睡到了地板上。 小五子发现屯子里的一多半日本男人都在这里。 这可是个好机会,四个爷们都掏出了手雷,老海山在用手指比划一,二,三的手势后,他们纷纷或拉或磕的引着了自己手里的手雷,然后纷纷扔进了打开的门里,迅速散开卧倒,小五子看小凤仙还没反应过来,就扑倒了她。 屋子里,“轰,轰,轰,轰。”传来了一连串的爆炸声,接连的爆炸,把日本人厚重的大房顶给炸塌了,塌下去的房顶砸起了巨大的烟尘,里面的人被全部埋在了下面。 被小五子扑倒在雪地上的小凤仙,看着爆炸后起身警戒的小五子,嘴角露出了欢快的笑容。 老海山命令大家散开,盯住那些听到爆炸后点亮灯的房子。 这个时代,虽然这个山中小屯是日本人的,但也没有通电,因为离城市很远。 所以即使是日本人,也在使用油灯蜡烛来照明,最多他们有条件用上煤油灯。 果然,有不少屋子亮起了灯,然后就有没有参加狂欢的日本人提着枪出来了。 当第一波提着灯拿着枪的人出来后,被暗中的老海山团队干掉后,屋里的人显然是有经验了,不出来了,而是把枪从门缝或窗缝伸出来乱放一气。 韩老六还有两个手雷呢,于是他就找了个正在开枪的房子,靠近后,把拉了弦的手榴弹顺门缝塞了进去。 “轰。”那个屋里的人没了动静。就在他准备向下一个目标摸过去时,嗖的一声,他的狗皮帽子被打飞了,鲜血从头上流了下来,他伸手一摸,脑袋上被子弹犁了一道沟,还好不算太深,只是鲜血糊了他一脸。 子弹再微微低上一点,他的老命今天就交代在这儿了。 老家伙很有刚,从怀里掏出一把烟面子就按脑袋上了,杀得老家伙呲牙咧嘴的,不过也真止住了血。 老海山的枪法在这时候就显出威力了,他要在黑暗中看到有火光一闪,甩手就是一枪,那火光必然哑火。 小凤仙端着一把三八大盖也在不时地开枪打向火光闪处,小手枪不能及远,所以她没用。小五子没想到,她的枪法也这么好,这都快赶上自己了。 日本人也有枪法好的,就在小凤仙又开了一枪后,一发子弹从她的肩膀头子嗖的一声穿了过去,她感觉是被炉勾子烫了一下,火燎燎的疼。 小五子回手一枪,那把枪也哑火了。 小屯子不算大,枪声响了一会就稀下来了。因为开枪的人越来越少了。当小五子和二牛干掉了一个还在开枪的人后就再没了声音。 老海山是个合格的指挥者,他一看他们来的目标已经部分实现了,就招呼大家一声“撤。”众人散开,纷纷撤离这个屯子。 不能恋战,也不知道还有多少人藏在屋里,他们人少,一旦和对方打成胶着状态就坏了,就会得不偿失。 所以得学会见好就收,五个人迅速脱离战场,撤出这个屯子。 天快亮了,从屯子里一些房子里出来几个幸存的日本人,他们被这一波攻击给打懵了,也不知道对方是谁,也不知道对方有多少人,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就把他们老窝给端了。 这些日本人研究了一下,决定派出两个人去抚顺城报信儿,报告上级他们受到了攻击,这肯定是还有抗匪没有被肃清,这些警察部队都是干什么吃的?口口声声说抗匪都被歼灭了,这怎么还有一股呢? 于是,派两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骑上马,快速奔向抚顺县城。 两个人打马刚离开屯子不久,还在感受飞奔时打在脸上刺骨的寒风时,“砰,砰”两声枪响,他们被双双打下马来,二牛和小五子从路边的雪堆旁站了起来,那边老海山和韩老六也拉住了失去骑手的马匹。 老海山算到了他们必然会派人出来报信儿,所以他们根本没走远,干掉这两个后,他让韩老六和小凤仙这两个伤员先骑马回去,他们还得在这儿等一会,看看还有没有第二波报信儿的。 果然,当天已经完全亮起来的时候,又有三个老家伙端着枪从屯子那边走了过来,这个屯子在山里,通向外界的路只有一条,一面通向抚顺县城,一面通向山里。所以这里是必经之路,小五子他们能一堵一个准儿。 打埋伏这事对于这三个老战士来说是轻车熟路的事,所以没用老海山动手,二牛和小五子在雪堆后跳出来“砰砰砰”三枪,枪枪爆头,三个老鬼子也去见了他们的天照大神。 他们除了三杆枪以外竟啥也没有,小五子和二牛气得把他们踹进路边的沟里又给他们盖上点雪。 爷仨这才绕了个圈回了家,他们虽然没有能力把日本军队都打跑,但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能消灭多少是多少,干掉一个鬼子,中国人就多一份生存的希望。 小五子他们回到家,招娣已经做好饭了,并给小凤仙包扎好了,韩老六却又不见了。 小五子就问:“六大爷呢?”小凤仙说:“我们骑马快到咱们屯子的时候,六大爷就让我下马走着回家,他把两匹马都牵走了,我看他去的方向是向奉天那边走的。 众人吃完饭,都困了,于是大白天的都去睡了,只留下招娣在看着孩子。 下午的时候,韩老六回来了,不知道在哪里弄了一顶新的狗皮帽子,怀里抱了个刚满月的小狗崽子,看他笑嘻嘻的样子应该心情不错。 小五子他们这时都已经睡醒了,小五子知道他受伤了,就过去掀开他的帽子打算给他包一下,哪知道他六大爷已经找人给包好了,看样子是正规医院包的,剃光了他的头发,用医用橡皮膏粘的。 小五子就问他干啥去了?韩老六说:“日本人等发现了他们的屯子被端,一定会顺着马蹄印追踪的,所以我把马赶去了奉天附近,找人把马卖了。 放心,买马的人知道这是日本人的马,他们有渠道处理。” 小五子知道韩老六在奉天这一片有几个黑道朋友,神神秘秘的,从不露面,但神通广大,各种消息十分灵通。 招娣接过了那个小狗崽子,毛绒绒的,虎头虎脑的很是好玩儿。 二牛也过来逗那个小狗,小五子又问:“这是搁哪儿弄的?”韩老六说,回来的路上捡的,可能是谁家养不起了扔的,两只小狗,一只已经冻死了,这只命大,还和那个小死狗靠在一起在雪地里发抖呢。我看着怪可怜的就抱回来了,正好,咱家还正缺个看家狗呢。” 说完又在怀里掏出了五六个小瓷瓶,小五子一看这瓷瓶怎么这么眼熟呢,打开一看,伸手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儿。 想着想着,回到奉天一定要多买一些沈阳红药,这一忙就给忘了,还是六大爷想的周到。 韩老六扔给他一瓶,让他去给小凤仙上药,小五子的脸立马红了,他说:“这不有招娣姐在这儿吗?为什么让我去?这也不方便啊!” 韩老六神秘一笑:“小毛孩子,你不懂,这男人伤了呢,就得让女人治,这女人伤了呢就得让男人治,这叫阴阳调和。这伤肯定比正常好得快,你还别不信,我是有亲身体验的。” 招娣也在一旁不管听没听懂就点头赞成,二牛就在旁边揶揄地笑,心说小子,你也有今天呐? 小五子硬着头皮拿着药瓶来到小凤仙娘俩的房间,看小凤仙正一脸温柔地推着吊在房梁上的摇篮,嘴里轻轻哼着好听的摇篮曲。 “风儿清,月儿明,树叶照窗棂啊,蛐蛐儿,叫铮铮,好比那琴弦儿声啊……” 这一幅娴静美好的画面把小五子看愣住了,他都怕自己说话会破坏掉这闪耀着圣洁光辉的一幕。 第89章 婚事 小凤仙看到他进来,又嘟起红红的嘴唇,一副受伤很疼的样子。 小五子忍不住笑了,坐在她身边说:“伤的重不重?六大爷买了红伤药,这药很好使,我用过,用不上一天就结痂了,我给你上点药吧?” 小凤仙的脸也红了,你别看他口口声声说要给小五子当小妾,但小五子还是第一次和她这么亲密的相处,把她弄得有些不知所措。 小凤仙把棉袄脱了,就只穿了个兜肚,大大方方的给小五子看肩上的伤口,把小五子看得面红耳赤的。 小五子把小凤仙肩上的简易包扎打开,仔细看了看,发现不算严重,只是在肉皮下穿了个洞,里面的肌肉都没有破坏,这种伤只要不感染破伤风会好得很快的。 小五子给她敷上红伤药,然后又仔细地给她包扎上。 小凤仙委委屈屈地说:“你不用总躲着我,你放心,我不给你做小妾了。我也不打算嫁人了,我这辈子就这么过了,就自己把孩子养大就行,你往后会想我吗?” 小五子点点头,又问她为什么不打算嫁人?小凤仙又说:“你这么好的男人我都没嫁,这天下还有哪个男人能让我动心?也不知道谁家的姑娘这么好命,能给你当媳妇?”说完一脸的凄苦。 小五子听了她这些话,心情一松,然而却有些莫名其妙的酸楚。 晚上又吃的鹿肉,他们的精神和体力消耗都挺大,得好好补一补。 吃了鹿肉,又喝了点酒,小五子和二牛倒头就睡,这一觉睡得昏天黑地的。 小五子做了个春梦,睡梦中,有个女人在和小五子亲热,迷迷糊糊中也不知道这女人是谁,小五子感觉像是白雪,又像是云姐,一会又变成了小凤仙。 等小五子睡醒时,发现他昨晚竟然跑马了,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是个成年人了。 天还没亮呢,小五子穿上衣服,挽起袖子,从缸里舀了一水瓢水倒进铜制的脸盆里,他打算自己洗洗弄脏了的内衣物。 哪知道小凤仙也起来了,也来打水要给孩子洗洗尿戒子,看小五子在打水,伸手一把拽过了小五子的衣物,放到她的盆里。 小五子急了,忙放下水瓢过来抢,小凤仙却把身体转了过去,这个姿势就很尴尬,小五再伸手就像是在后面抱住小凤仙一样了,另外她肩上有伤,小五子就没太敢撕巴。 小凤仙看他这么着急,反而引起了好奇心,就一面躲着小五子,一面拿起了她抢过来的衣物,仔细一看是内衣,然后又看到了令她脸红的内容,不过她并没有还给小五子,而是把小五子盆里的水倒进了她的盆里。 两个人的脸都红红的,小凤仙打破了沉默说:“你回去吧,我洗好了给你晾上。” 小五子臊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然后他又发现比这尴尬局面还尴尬的事,自己以前问过自己,喜欢小凤仙吗?这会有答案了,自己对她的感情可能不只是怜悯。 白天,小五子和二牛又去趟抚顺县城,又去找了付老爷,小五子不是让大爷刘小店他们收药材吗?这周二爷走了,得再找一个稳定的销路。 付老爷也是做这行的,所以,小五子打算问问他。 付老爷这人挺好说话,一口就答应下来,让小五子把收来的药材直接送到他这儿来,公平交易,该多钱多钱,绝对不会少给一毛钱。 然后,付老爷又说了一个事儿,最近,有人四处打听周二爷一家的下落,都问到他这儿来了,并说他们不是日本人,是警察。 付老爷说他也不知道周二爷一家去哪儿了?他也确实不知道。 小五子和二牛感谢并告别了付老爷,又上街打算再采购一些过年用的东西,招娣林林总总的告诉他们很多需要用的,小五子写了个单子,和二牛分开了,两人各拿了半个单子一样一样的买,买一样就在单子上打个勾。 小五子走在二牛前面,突然,他又有了那种危机来临的感觉了。 小五子不动声色的停了下来,任二牛走过,超过了自己。 小五子装作系鞋带,蹲了下来,然后就看到了出乎他意料之外的人出现了。 那是周鹏,周二爷的大侄子,他正畏畏缩缩的跟在一个人的后面,而那个人正在紧紧盯着二牛,小五子又往左右观察了一下,发现还有个人,也在盯着二牛。 小五子大概知道了,周鹏和自己没见过几次,对自己不算熟悉,但二牛有一阵子天天在周二爷身边,而且二牛是个大块头比较好认。 如果今天小五子和二牛走在一起,就也会被认出来。 小五子今天并没带上他的盒子炮,而是把小凤仙的花口撸子揣了一把出来,因为这枪不显山不露水的,好藏。 二牛从走过小五子身边时,就收到了小五子给他的眼神。 要说好哥们之间,相互配合是必须的,二牛马上就明白小五子的意思了。 于是,二牛并没有在小五子身边停留,而是走出了市场,向没人的地方走去。 而那两个人和周鹏也在相隔不远的地方跟着二牛,跟得很紧,恐怕跟丢了目标。 小五子也悄悄地跟在后面,并掏出手枪打开保险。 终于,走到了一无人的胡同时,那两个人纷纷掏出了枪,向前边的二牛喊了一嗓子:“站住,把东西放下,把手举高,我们是警察。” 二牛听到这话,把手里拎着的东西放下了,举起了双手转过身来笑嘻嘻地说:“长官,什么事啊?怎么还动家伙呢?” 周鹏在一旁说:“就是他,他给我二叔当过保镖,一定知道我二叔去哪儿了。” 二牛却对周鹏说:“哎呦,这不是周少爷吗?你二叔不是被日本人抓去了吗?你没去捞你二叔出来?” 那边的警察说:“少废话,别动,动一动我们就开枪了。” 二牛大声说:“开枪啊!还等什么呢?” “砰,砰。”两声枪响传来,两个便衣警察的后脑上各中了一枪,俯身倒在地上,鲜血从脑门上的洞口流了出来。 小五子走过来用枪顶在吓尿了的周鹏脑袋上,“你都告诉警察什么了?说一说,没准我能饶你一命呢?” 周鹏已经瘫倒在雪地上了,听了这话马上说:“我啥也没说,他们把我抓住了,说我二叔是抗匪,让我带路来抓我二叔的,没想到我二叔走了,不知道上哪儿去了,这不,他们本来要回奉天去的,没想到在市场上碰到你们了。”说着斜眼瞟了一下二牛。 小五子又问警察在哪儿抓到的你? 周鹏说:“我头些天被绑票了,我给了他们赎金,那伙人就把我放了,我气不过就去报了警,然后警察就把我扣下了。” 二牛这时已经把那两个死掉警察的手枪捡了起来,给小五子使了眼色,小五子没有再问,而是起身向远处奔去。 二牛抬手“砰”的一枪,干掉了周鹏,然后拎起东西去追走远了的小五子。 二人没有在抚顺的街市上留连,而是又赶着马爬犁回了家,他们有些暗自庆幸,要不是在市场上碰到周鹏和警察,弄不好,他们就能摸到家里来,看样子这地方也不保险,小五子打算回去和两个长辈商量商量,不行就再搬一次家,最好远离奉天新京这种大城市,这样,小五子他们也能够放心离开。 回到家,二招娣和小凤仙都出来了,帮他们往回搬买来的年货。 自从上回的事后,小五子和小凤仙的关系产生了很微妙的变化,小五子不再躲着她了,小凤仙身材不高,属于那种娇小玲珑型的,有时候拿个大东西都废劲,小五子就急忙上去抢下来,不肯让她挨累。 而这套活儿,人家二牛早已是轻车熟路了。 老海山和韩老六盘腿坐在炕上,一人嘴里叼了一个烟袋。很是正式地给孩子们开会,会议的主题就一个,二牛和招娣的婚事。 这么长时间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们俩是互相爱慕的一对,就连二毛子那种和他们没见过几次的都能看出来。 招娣心里是一百个愿意,只是二牛从来没有说过要娶她,她也不能像小凤仙一样的胆大呀。 老海山正式地问二牛,喜不喜欢招娣,想不想娶她做媳妇。 二牛心里都乐疯了,但还是说:“我们过一阵子要走的,我怕这一走就可能回不来了,这不是把她坑了吗?我是真心愿意娶她为妻的,就是怕耽误了她。” 老海山说:“这是傻话,越是要去干革命,就越要娶妻生子,给我们这些人留个后,懂吗?” 于是,大家决定,就在过年时给他俩举行个婚礼,让二牛和招娣这对有情人终成眷属。 第90章 又见白雪 日子定下来了,全家人都在为这事忙活,小凤仙让小五子给她看孩子,她领招娣就去了奉天,打算给招娣买一些新鲜衣服,招娣这孩子很会过日子,没穿过几回好衣服。 她们也没带二牛去,说是女人逛街男人一定不会喜欢跟着的。 孩子已经过百岁了,除了饿了,尿了,一般不哭,小五子就在那儿任孩子抓着自己的手指头,哦哦地逗着孩子。 二牛的右手能使上些劲儿了,他就有意地找了把枪,把枪卸开,仔细擦了擦再装上,他在努力地锻炼自己的右手,让右手恢复往日的灵敏。 想到过些天就能把自己心爱的姑娘娶过来,二牛心里总是压抑不住的激动。 老海山在用个扫帚把院子犄角旮旯里的雪都扫出来堆成一堆,小五子怕他累着想要替他干,被他撵了回去。老海山也是在锻炼自己的体力,这伤了一场,很久不干活了,他明显感觉到身体素质大不如从前了。 离这儿不远有个大水泡子,这时早已上冻,韩老六拿了家伙事自己去砸冰窟窿钓鱼去了,看看能不能弄几条大鱼过年吃。 日子竟难得的安逸了起来,小五子看着怀里可爱的孩子,心情瞬间好了起来。 小五子前些天买了一些煤块,这个地方老百姓有不少都烧煤,因为煤比柴火抗烧,火硬,烧水做饭用的时间更短。 这时他们把炕烧得很热,所以屋里并不冷,小五子把孩子放在炕上的被子里,给他解开了尿戒子,发现已经湿了,这孩子也不说给个信号,就在那傻乐。 小五子手忙脚乱地找来了干爽的尿布正打算给孩子换上,没想到这小子又尿了,尿水画过了一条弧线,浇了孩子自己一脸,他还觉得挺好玩,两条肉乎乎的小腿在乱蹬着,笑得嘎嘎的。 把小五子弄得顾头不顾腚的,这通忙活,二牛就在旁边看热闹,也不上来帮忙。 二牛等小五子忙完,感慨了一句:“兄弟,你比哥强,哥现在要是有个孩子都不知道怎么伺候,你咋啥都会呢?有时间教教哥。” 小五子笑着说:“这个不用学,等你有孩子自然就会了,你不用着急,很快就会有的。” 二牛一想到娶了媳妇用不了多长时间就得和招娣分开,心下有些黯然。 傍黑天时,韩老六回来了,扛着鱼回来的,满是褶子的脸上一脸的得意洋洋。 他竟钓了一条二十多斤的黑鱼棒子,这东西是吃鱼的,很凶猛,蒜瓣子肉,很适合片成鱼片生着吃。 于是老家伙乐呵呵地收拾鱼,并把鱼剁成一段一段的冻上,先弄两段,炖一段,另一段用刀片出来生着蘸酱油吃。 正在大家高高兴兴地研究怎么吃鱼的时候,一声汽车的汽笛响,一辆轿车开了过来,小五子认识是白九爷家的车,因为这车原来就是自己开的。 小五子把大院门打开,这个院门挺大,原来就打算来回走马车才弄得这么大的。 汽车开进院子,金良下来了,打开后门,上面下来了招娣,小凤仙,手里拿着大包小裹,脸上都喜气洋洋的。 然后,从副驾驶上,下来一个令小五子很意外的人,只见白雪戴着貂毛的帽子,身上穿得很厚,把自己裹得像个豆包。下了车就直接向小五子扑过来,小五子差一点被她扑倒。 “小五子,你有没有想我?这么长时间了也不说来看看我。我来看你来了,你高兴吧?” 小五子又有些头疼了,这几天刚把家里的小凤仙安抚好,这又来了个令他头大的女人。把小五子弄得手足无措的。 小五子扶好她,问她:“你怎么来了?家里大人让你来吗?” 白雪说:“我跟我爸我妈都打招呼了,他们听说二牛和招娣姐要成亲,特意让我代表他们来祝贺来了。” 白雪又转头拉住了小凤仙的手,和她一起拿东西亲亲热热地进屋了,把小五子看得一愣一愣的,她们俩啥时候这么好了? 白雪进屋看见老海山就叫大爷,看见韩老六叫六大爷。 要说人长得好看就是招人待见,几乎所有的人都喜欢她,而且白雪的嘴也甜,很会联系人。 小五子一个劲地拿眼睛瞪金良,金良明白他啥意思,是埋怨自己不该不打招呼就把白雪带来。 金良帅气地耸耸肩,一副不干我事的表情。 金良从车后箱拎出一个面袋子,小五子一看是白面,金良说这是白九爷给的,给大家过年包饺子吃的。 又多了两口人,不能只吃鱼了,小五子和二牛就去雪堆里刨出几块狼肉鹿肉,用水缓了,弄点木炭,把肉切成片,在铁簾子上烤着吃,白雪从来没吃过这种原始的吃法,感觉很新鲜,吃得嘴巴子确黑。 小凤仙一边笑一边用个手绢给她擦着嘴。 这两个女人很奇怪,她们好像私下达成了什么协议一样,突然间关系好得出奇。 老海山说:“小雪少吃点,这东西不好消化,我怕你肠胃受不了。” 他们这些人都是苦水里泡大的,肠胃都像狼一样,能适应各种食物,而白雪跟他们不一样,那是在蜜罐子里长大的孩子,身体可能会吃不消。 白雪很听话,乖乖地点点头又去吃韩老六的生鱼片去了。 韩老六说:“这东西你也得少吃,你这大老远来的,好像两个大爷不欢迎你似的,这也不让吃那也不让吃,这些东西都是不好消化的,是怕你吃多了难受,知道吗?回去别跟你爹说大爷不给饭吃。” 大家都会心地笑,白雪也笑着说:“没事,我没那么娇气,我也经常吃苞米面的,我爸就是怕我们养成娇气的习惯,会经常给我和我哥吃一些粗粮的。” 不怪白九爷能当官,这教育孩子的方法都这么与众不同。 吃完饭,老海山把招娣和二牛叫过来,对招娣说:“你俩回煤河口一趟吧,无论你爹对你咋样,他总是你的亲人,这婚姻大事得告诉他一声,二牛也去吧,多买点礼物,嘴甜点,他要是高兴待见你们就拉倒,要是不待见你们,你们就把东西留下转头回来,反正咱们礼到了,别人也说不出什么来。” 招娣很感动,这个干爹比亲爹强一百倍,这才是当爹的样子。 第二天,一帮年轻人上了火车,分别是二牛招娣,小五子和白雪。 小五子是要顺路去烟筒山,给大爷刘小店也弄点年货,并告诉他们,收药材的事有着落了。 白雪说啥要跟着,小凤仙这回却出乎意料地没跟着,反而劝小五子带上白雪,说是让白雪替自己照顾小五子。 小五子不禁有些好笑,这到底是谁照顾谁呀? 金良则开车回奉天了,他得告诉他大姑和姑父,表妹上哪去了,要不然就得跟着吃瓜落。 到了煤河口,招娣领他们去了自己在铁路边的那个破草棚子的家。 到地方一看,傻眼了,原来这一片的茅草棚子都没了,这儿好像是经历过一场大火,就剩下几根被烧成了炭的木头杆子,在歪歪扭扭的支撑着。 招娣的眼泪唰一下就流了出来,她是心疼那个十多岁的亲弟弟,也不知道是生是死。 现在这种情况,连打听的人都找不着了。 小五子说:“招娣姐,你爹姓啥?他原来不是铁路上的工人吗?要不我去铁路上打听打听?” 招娣这时已经没了主意,只好说:“俺爹姓许,原来是铁路上溜道的临时工,四十五岁,个头不高,很爱喝酒。你帮姐去问问吧?” 小五子就去了火车站的站长室,找到站长,先是给他一包香烟,然后就给他看了自己的警员证件,向这个新来的站长打听了一下招娣亲爹的事情? 这个站长挺年轻,也挺好说话,就说:“啊,你说的是临时溜道的许大头啊,他死了,他们那一片秋天时候着了一场大火,半夜着的,烧死了不少人,许大头和他儿子都在家里没出来。哎!苦命人呐。小兄弟打听他干啥?” 小五子苦笑说:“那是兄弟的一个远房亲戚,这不挺长时间没见着了吗,寻思来看看他,这不,连家都找不着了。” 小五子谢过站长,回去也没瞒着招娣,就把事情说了一遍,这种事也没法瞒,因为大家都已经猜到是这个结局了。 招娣买了些纸钱就在她家的原址上给她爹娘和弟弟烧了。 大哭了一场,并告诉他们,自己要嫁人了,嫁这个人是自己找的,很可心,让他们在地下也能安心。 大伙都陪着她悲痛了一阵子,然后四个人又上了火车向烟筒山而去。 第91章 小年 四人到了烟筒山,先是在镇上买了些过年用的东西,然后雇了个马爬犁送去了他们在山边的屯子。 小五子进院看见塔成没在,只有大爷一个人在那看着屋子里收来的药材正发愁呢。 看见小五子他们来了,才展开点笑模样,然后又看他们带了两个漂亮姑娘就更是加深了眼角的笑容。 小五子给他们介绍,两个姑娘都齐声叫大爷,刘小店乐得合不拢嘴,一迭声的说好孩子。 小五子对大爷说:“您不用犯愁,我已经给您联系好了,您只管送去就行,就是道有点远,但也能多挣点钱。您攒上一马车就送一趟,就是辛苦点,怎么也比给人扛活强呀。 大爷却说:“我不是愁这个,我是愁你成叔,他昨晚上刚走,说是去双阳那边投绺子去了,因为他犯了人命案子,杀了人了。” 把小五子听得一愣,小五子怎么也想不到塔成那样老实巴交的汉子也能杀人也能去投绺子。 原来,老哥俩生活条件好一点了,塔成还是有点惦记自己的亲兄弟,所以前一阵子套上马爬犁就回了双阳县。 等他走进自家小院时,看见了他的兄弟媳妇,她在屋里看见是塔成回来了,都没跟他说话,锁上门就出去了。 塔成也不愿意搭理这娘们,这要不是看弟弟面子塔成早跟她翻脸了。 那娘们把那屋门锁了就说明弟弟没在家,塔成只好回自己原来住的东屋,一进屋吓了一跳,只见一口黑红色大棺材正正当当地摆在屋地上。 塔成都蒙了,这是什么情况? 他出门喊:“老二,老二,塔义,塔义。” 没人答应,却把邻居给喊出来了,邻居大叔告诉他,他弟弟塔义前几天喝多了酒在外面睡着了,等人发现时都冻硬了。 塔成这才知道棺材里面的正是自己在这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塔成嚎啕大哭,弟弟这才成亲两年,连孩子都没留下一个就说没就没了。 等他缓过劲儿来就觉得不对,塔义的酒量很好,酒品也好,而且还怕老婆,自从娶了媳妇一次也没喝多过,怎么可能喝成那样? 尤其是看到兄弟媳妇看见他慌慌张张地跑了,这里面绝对有鬼。 塔成一狠心找了把斧子,三下两下就把棺材盖给撬开了,当他掀开盖子看到弟弟的第一眼就知道,弟弟绝对不是冻死的。因为他看到弟弟的嘴唇是黑紫色的,这明明是中毒死的,塔成是半吊子郎中,当然能看出来是不是中毒死的了。 塔成就在弟弟的棺材前坐了一宿,眼泪都流干了。 第二天一早,塔成把那把斧子磨了磨,他决定去替死去的亲兄弟把那个该死的娘们干掉,这谋杀亲夫,还能这么逍遥法外? 他把斧子别后腰上就去了史大埋汰家,就蹲在旁边的角落里观察着史家进进出出的人。 溜溜等了一天,塔成水米没打牙,都快冻干巴了,傍黑时,史大埋汰一个人出来了,可能是吃饱了饭出来消化食儿来了。 塔成活动活动已经僵硬了的手脚,跟了上去,史大埋汰听身后有脚步声,正打算回头看看呢,一把被磨得异常锋利的斧子就狠狠剁在他的后颈上,“咔嚓”一声脆响,史大埋汰的脑袋被这一斧子几乎全剁下来,只是前边的气管和食管还连着,脑袋耷拉在胸前,尸体俯身倒了下去。 鲜血喷溅得到处都是,塔成还不解恨,上去又是两斧子,把人头整个剁了下来,扔到路边的沟里。 塔成没再等他兄弟媳妇出来,他浑浑噩噩地拎着斧子回了自己家,看着这个自己住了三十多年的家,亲人却一个也没有了,塔成又一次悲从中来,他强忍着泪水,放了一把火,把自己的家点着了,把马牵出了院,骑在马上回头又看了一眼火势渐大的房子,打马离开了这个无数次梦里回来的家。 他却不知道他杀错了人了,虽然史大埋汰和他兄弟媳妇有一腿,但他兄弟的死却和史大埋汰没关系,这是他后来才知道的。 塔成报了仇烧了家,走出来却很迷茫,不知道要去哪里,刘哥那里是不能回去了,一但回去警察跟去了,就把那好哥们给连累了,他可不能做个恩将仇报的人。 他听说这后山上有绺子,不行就落草为寇了吧!反正自己是没法做个普通老百姓了。 还别说,到山上就找着了,山上的大柜听他讲了自己的事儿,看他是个空子啥也不懂,就收下了他。也没说过关考验什么的,毕竟山上很缺人。 没想到他还会医术,这是捡了个宝啊。 塔成跟着绺子做了一票大买卖,分了点钱,他就跟大柜说要回去报恩,大柜大手一挥又给了他几十块大洋放他去了。 这不,塔成回来,给大爷留了一百块钱,告诉他自己上山了,不回来了,让刘哥好好过日子,有困难就捎个信儿来。 然后老哥俩喝了顿酒,洒泪而别。 小五子问是哪个绺子,大爷记性不好,只记得叫什么好的。 大爷看来的人多就马上张罗着做饭,这时,东院的邻居来了,这是个普普通通的农村妇女,掉人堆里找不出来那种,不过看着干净利索。 她是听这边好像来且了,这才过来看看,看大爷忙不过来挽起袖子就忙活开了,好像跟大爷很熟的样子。 小五子看大爷一脸的无奈,那表情像极了自己面对小凤仙时的状态。 小五子心里有数了,上前说:“大爷,给我介绍介绍。” 刘小店忙说:“这是我侄儿,亲侄儿,我都拿他当自己亲儿子的。这是邻居你刘婶,跟咱家走的挺近的。” 小五子点头一礼“婶子,多亏您照顾我大爷,这老爷们过日子好多事都想不到,没有女人心细,您多担待些。” 刘寡妇一听是刘大哥的亲侄儿马上脸上笑开了花“哎呀,大侄子,我听说过你,听人说你是当官的,刘大哥人好,经常照顾我们孤儿寡母的,我们感激他还来不及呢,大侄子,你们快进屋,饭一会就好,你们等着吃就行了。” 吃饭时,本来刘寡妇已经回去了,小五子又去了东院把她请回来,也把孩子们都叫了过来,孩子们看他身后有个漂亮的像画里的姐姐,都兴高采烈地来了。 二牛也跟大爷说了他要成亲的事儿,把大爷乐够呛。连说这是大喜事,得好好庆祝庆祝,于是上仓房抱了一坛子酒来准备好好喝点。 两个小孩有点怕小五子,虽然他这次没穿那身黑狗皮,但他们对白雪却十分亲昵,目光都离不开那张漂亮的脸,看来人对美好事物的向往是天性,小孩子没那么多想法,就是直觉想要亲近这个姐姐。 大爷炖了鱼,又炖了酸菜,这回上面有了油星,而且还有些白肉片子在菜里,刘寡妇也给炒了几样菜,摊鸡蛋,炒土豆丝,这些都是家常必备的菜,冬天也确实没什么吃的,能弄出这些已经很了不得了。 一大家子人热热闹闹的吃了顿团圆饭,吃完饭,趁着女人们都去收拾东西了,小五子很正式的和大爷说:“大爷,我们过完年可能要出远门,不一定啥时候回来,这次来一是给您联系了送药材的买家,二是和您告个别,我不在,您多注意点身体,蛟河那边也回不去了,我看邻居那女人不错,是个过日子的人,不行您就把她娶了吧,我在外地也能少担些心。” 大爷搂着小五子的脖子痛哭失声,嘴里喃喃地叨咕着:“我可怜的孩子呀,这么小就担了一身的责任,大爷听你的,大爷哪也不去了,就搁这儿等你回来给大爷养老送终,你可得好好活着,别让大爷这白发人送黑发人呐!” 第二天一早,几个人跟大爷告别,邻居刘寡妇一家也来相送,众人挥手离去,却在不远处看见了李大爪子,老李也不外道,一个劲儿埋怨小五子不够意思,回来也不找他。 小五子笑着说:“李大哥,这次是办别的事,拐过来看看我大爷,马上就走,你有空多替我照顾照顾他,兄弟这先谢过了。”说完给他塞了二十块钱并让他给大爷和刘寡妇说合说合。 老李一拍小五子肩膀说:“兄弟你放心,这事交给哥哥,保证给你办得明明白白的。” 众人又回到了镇上,买票等车,今天是腊月二十三过小年儿,小五子想起还欠着白雪的好吃的呢,就走出车站,看不远处有卖灶糖的就去买了一包。 这时,远处七吵八嚷的过来一伙人,还有不少镇子上的老百姓在一旁看热闹,小五子走近一看,是一伙满洲国保安军,大概有十多个人,后边还有两个日本兵,他们抬了两个人,两个被打得鼻青脸肿,遍体鳞伤的人,走过小五子身边时,小五子看清了那人的面貌大吃一惊。 那两个人虽然脸上都肿胀变形了,小五子看了一眼后就觉得熟悉,就在低头琢磨,怎么这么熟悉,这是谁呢?总之应该是自己人,肯定不是敌人,所以不能就这么走了,他得想法把人弄出来。 第92章 杨宝清 听旁边的老百姓说,这是山上的胡子,听说很厉害的,专杀日本人,在东边的鸡冠砬子藏身。这回日本人派了大量人马进山剿了他们,把他们打散了,没想到这几个人在这烟筒山镇上出现了,就有人悄悄报了官,因为日本人开出悬赏了,有举报的抓住他们一个人赏五百块钱。 日本人出动了保安军,在一家大车店里围住了他们,抓捕时打死了一个,活捉了两个,保安军恨他们打死了几个弟兄,抓住他们就是一顿毒打,要不是日本人要活的,这两个人会被活活打死。 趁他们没走远,小五子匆匆走进火车站,他得告诉二牛一声,让二牛把两个姑娘送回去,不能让她们跟着冒险。 一想到二牛,小五子立马想起那个人是谁了,他是和二牛一起在矿山血战时的战友,是那个国军的连长,好像是姓杨,当时小五子没和他说过话,就只和自己人的张国瑞说话来着,但小五子记得他是因为战斗时这个杨连长和张国瑞一样勇猛无敌,绝对是抗日战场上的铁骨英雄,虽然在二牛口中叫他们遭殃军。 正好来车了,人们都在等待检票上车,小五子跑到二牛身边抓住他和他耳语了几句,二牛有些迟疑,小五子朝招娣白雪一努嘴,眼神很坚定地看了看二牛,你别看小五子平时对二牛哥长哥短的,关键时刻他还是二牛的长官,而二牛守纪律听命令已经刻在骨子里了,于是点点头,领着两个姑娘上车了。 白雪看小五子没上车,急了,想要下车,被二牛和招娣紧紧抓住了,二牛说:“小雪,别急,他是去打听一个故人的消息去了,事情紧急,来不及跟你们说了,过两天就会回来的,放心。” 白雪没下去车,眼泪却下来了,呆呆地看着头也不回匆匆走远的小五子背影哭出了声。 小五子回到街上,向着那边已经走远了的队伍追去。 镇子外边有个临时的兵营,有一辆日本人运兵的卡车,他们大概是想把抓来的人抬上车,送到吉林或新京去,因为这里离这两个地方差不多远。 小五子脑子在不停地琢磨,脚下却没放松,已经靠近了那个兵营,小五子就再没往前走,因为再走就会被发现。 小五子找了个房屋的墙角隐藏起来远远地观察,他发现,那些人把人抬上卡车却并没着急走,而是留了几个人看押,他们大多数人都去了大营房,看样子是去庆功吃饭了。 好机会,这机会稍纵即逝,小五子没犹豫,猫着腰迅速潜了过去。这时正是早晨,阳光从东面照过去四周又都是雪,耀眼的很,而小五子正是自东向西走,所以车旁的人一直到小五子到跟前了才发现有人过来了。 负责看押的一共三个人,一个蹲在后轮旁抽烟,两个在车后面唠嗑。 小五子冲到跟前,一刀划开了一个人的颈上大动脉,一回手要划向另一个人时,那个人反应并不慢,双手一合,抱住了他持刀的右胳膊,一面喊那个抽烟的人来帮忙,小五子右胳膊往回夺,借力膝盖就顶了出去,正顶在这个人的胯下,然后抱着他胳膊的手就松了,小五子反手一刀刺进了他的咽喉,但这边刀还没拔出来呢,第三个人也到了。 小五子反应奇快,左手一把握住了刺过来的刀刃,那把刀余力未尽还是有半寸刺进了小五子腹部。 那个人在用力前顶,小五子左手的鲜血已经飞溅出来,但他不敢放松,也不能放松,因为一松手,刀子就会入腹。 小五子松开了陷在敌人脖子里的刀子,右手一个二龙抢珠,戳瞎了对手的眼睛,那人眼睛受伤手就松了,刺刀被小五夺手抢了过来,反手一刺,正中对方心脏位置。 兵贵神速,必须要快,因为营房里的人大概已经听到了这边的声音。 小五子上车割开了捆绑两人的绳索,问他们还能走不? 杨宝清一直都是清醒着的,他虽然是半靠在车厢里,小五子过来的一切行动他都尽收眼底。他看这个身手不错的小伙子也感觉面熟,但想不起来在哪见过了,只知道这肯定是自己人。他就答了一句:“能走,但走不多远,小兄弟,你去把他们的手榴弹给我,你快跑吧,我给你挡一下他们。” 小五子跳下车把地上三个人的枪和手榴弹摘了下来扔上车,向他们喊了一句别下来,就冲向驾驶室,拿出摇把子,插到车下,使劲摇了几下。 越是着急越是摇不着火,摇了几次都没着,左手的鲜血还在滴滴答答地往雪地上掉,小五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使劲摇了几下,汽车这才突突地发动着。 兵营里其实并没有听到他们白刃战的呼喊声,但汽车发动声却都听到了,所以,当小五子把车子转了个弯时,兵营里的人已经端枪出来了。 在飞一般窜出的汽车后面,枪声大作,子弹横飞。 杨宝清和那个兄弟伏在车厢后面向后开枪,汽车异常颠簸,他们啥也没打着,但对方的子弹也没打到他们,就这样渐渐拉开了距离,这兵营是临时的,就只有这一辆车,还被敌人开走了,所以里面冲出来的人在放了一通乱枪之后只能眼睁睁地瞅着汽车渐行渐远。 小五子一边开车一边用力撕下一片衣服,左手绕了几下,缠在了还在滴血的左手上。 那把刺刀虽然不太锋利,可他的手受伤也绝对不轻。小五子咬着牙把车开得飞一般快,车子开上了大路,这是向西开向双阳新京方向的路,小五子只能油门踩到底硬着头皮开下去。 小五子想了一下,大爷那儿不能去,这边也没什么好的落脚之处了,车上边两个人的遍体鳞伤的样子,哪个大车店也不敢收留的。 突然,灵光一闪,他想起了那个尼姑庵,那地方地处深山,周围都没有人家,全是林子,正是个很好的藏身之所,他当时都差点把姑子庙买下来。 车开到了山脚下时,开不进去了,小五子就把车停在了路边,打开油箱看了看还有不少油呢,还能开挺远,就把车先扔在这儿,领着两个伤员往山里走去,杨宝清虽然是南方人,也来东北一年了,战斗经验还是满丰富的,他找了一根大树杈,倒退着走,一边走,一边把他们的脚印扫平,这样再下一场雪就会没了痕迹。 进了山以后三人都走累了,就歇了一会,杨宝清就问小五子:“兄弟,你是哪部分的?我怎么看你这么面熟呢?咱们是不是见过?” 小五子说:“我是海山营的,那次在矿山咱们一起战斗来着。” 杨宝清恍然大悟,上来亲热地和小五子抱了抱,说:“自家兄弟,哥哥就不说你救我两次命的话了,只要哥哥活着,兄弟你一句话,水里火里,哥哥要是皱一皱眉都不算好汉。” 那个兄弟叫老五,一直是杨宝清的兄弟,跟他从关里杀到关外,也是个铁骨铮铮的汉子, 小五子说:“我叫小五,你叫老五,还真挺有缘的。” 三人到了姑子庙,敲了敲门,又是那个年老的尼姑出来,看见小五子一愣,然后想了起来,只是合掌一礼说了一句阿弥陀佛。 三个人都伤痕累累的,又都拎着枪,老尼姑却仿佛是司空见惯一般没当回事,而是把他们让了进去。 小五子简单地给杨宝清讲了讲海山营的事,杨宝清也把他们一伙人的事说了说,他当时也有些犹豫该不该和老海山分开,可是张国瑞的兄弟和他的兄弟一直是仇敌状态,混在一起早晚要出事,于是他就咬了咬牙和大队分开了,辗转寻找了好多落脚点都没待长,这次就在鸡冠砬子算是待了几个月,却因为打了几次日本人打出了名声,被日本人派大部队给剿了。 他们被打散后,到烟筒山已经就剩仨人了,昨晚后半夜被人围在了大车店,一个兄弟战死,他俩被俘,本来以为小命就算交待在这儿了,却被小五子又救了一次。 老尼姑给他们端来了热乎饭菜,三人一边吃,小五子问老尼姑:“那位师傅呢?”老尼姑说:“活不下去了,她就下山另找出路去了,我年纪大了走不了了,挺到哪天是哪天吧。” 小五子找了找身上还有一百多块,拿出来大多数都给了老尼姑,说:“我两个哥哥都有伤,能在您这养一阵不?这些钱您收着,够你们生活一阵子的了,他们俩就麻烦师傅多照顾一下了。” 老尼姑的脸立马绽放成了一朵花,说:“小施主是有佛缘之人,定能逢凶化吉,遇难呈祥,前途无量。” 小五子让他们在这养伤,却没告诉他们老海山的住址,只是说自己过一阵子会来这里联系他们的。 小五子又回到了大路旁的汽车上,他得把汽车开走,不能留在这儿给敌人留下痕迹。 他又开车向西,这次他没去新京,而是把车开到了公主岭附近,在车上找到一件保安军的上衣套在了外面,一把火烧了汽车,然后去赶火车。 第93章 成亲 等小五子坐上开往奉天的火车时,已经是下午了,火车上人不算多,因为今天是小年,一会吃晚饭的时候要祭灶的,所以没啥急事的人不会出门的。 小五子在车上靠着椅子迷糊了一会,他外面穿着保安军的衣服,所以也没人来找他麻烦。 到奉天城时已经是半夜了,小五子直接就去了白府,因为金良在那儿呢。 到了白府,下人都认识他,把他让了进去,白九爷出来了,问小五子这是打哪儿回来的?白雪不是跟他走了吗?” 小五子对白九爷从来都是实话实说的,就把经过简单地说了一遍,并说白雪由二牛领着应该早到家了。 白九爷苦笑说:“太太生气了,让金良拉着她去抓雪儿去了,雪儿回来就得被禁足。” 小五子有些不好意思,毕竟白雪是跟他走的,小丫头很任性,白九爷家人肯定会很担心。 这边话音刚落,院外汽车喇叭响,金良开车回来了。小五子跟着白九爷出来就看到从车上下来的太太,和泪眼朦胧的白雪。 白雪抬头看见了小五子,惊叫了一声,当着所有人的面儿一下扑到小五子怀里,一面哭着一面捶打小五子后背。 “你干啥去了?你不知道我多担心你吗?走也不跟我打声招呼。” 小五子还伤着呢,双手扎撒着,脸上满是歉意地笑着。 太太气得喊了一嗓子:“白雪,你给我进屋去。” 白雪把小五子胸前都哭湿了,等她发现爹妈和表哥都在场时,又红着脸跑了。 金良早看见了小五子包着的手,就问:“受伤了?伤得重不重?不行上医院吧?” 小五子说不用,上点药包扎一下就行。” 金良说跟我来,带头走向白家客房。小五子也朝白九爷一点头,跟着他走了。 金良给小五子打开了他的简易包扎,让小五子试着握了握拳头,还好,虽然说伤口很深,都能看见骨头,但是手上的筋是完好的,不算太严重。 金良问小五子:“不用去医院缝一下吗?”小五子说:“不用,就用沈阳红药就行,我用过,对外伤很有效果。” 然后,小五子又脱了外衣和棉袄,露出了一身腱子肉,他虽然瘦,但肌肉还是不少的。肚皮上有个小口,在上腹部,这刀要是扎深点就捅到了肝脏上。所以看着伤口小,实际上这刀很危险的。 敷了点药,这地方用医用橡皮膏贴一下就行,手上却得缠绷带。 正缠着呢,白雪又冲了进来。她刚才光激动去了,都没看着小五子受伤了,然后又害羞跑了。这还是太太数落她的时候说:“那小子天天和人玩命,哪是过日子人呢?”看白雪不服就又说:“你没看见他又受伤了吗?手上都是包着的。”话音刚落,白雪嗖的一声窜了出去,把太太气得脑仁直蹦。 小五子还没穿上衣服呢,金良还在给他手上缠绷带,白雪不管不顾的就冲了进来,然后就抢过了表哥手上的活。 小丫头在学校是学过简易护理的,所以比金良包的要仔细。 包扎完,小五子匆忙穿上棉袄,当抓起撕坏的外衣时,发现口袋里有东西,掏出来一看,才想起来是给白雪买的灶糖,包糖的纸上已经染上血迹了。 小五子一脸歉意地说:“本来寻思你可能很少吃过这东西,买给你尝尝,没想到却沾上血了,我明天再给你买吧?” 白雪却一把抢了过去,拿起一块塞进嘴里,边吃边流泪。 那梨花带雨的样子使小五子心疼不已。 白九爷来了,把白雪撵了回去。 金良给姑父倒了杯茶,白九爷看小五在旁边站着就说:“坐下吧,咱爷俩唠唠。”小五子诚惶诚恐地坐下,白九爷又说:“叔看出来了,雪儿喜欢你,跟叔说说你怎么打算的?” 小五子说:“我这种朝不保夕的人怎配去谈情说爱?我不傻,我知道小雪对我的感情,但我只能辜负她的一片心意了。白叔,您放心,我会处理好的。” 白九爷笑了笑说:“你白叔不是那不通情理的人,你们要是两情相悦,我就认下你这个女婿又如何?只是雪儿有点小孩子心性,我们都很在意这孩子,都怕她受到伤害,包括情感上的伤害,你能理解叔的一片舐犊之情吗?” 白九爷叹了口气拍了拍小五子肩膀,又说:“叔相信你,你一定能处理好这事的。” 说完起身走了,留下小五子一脸的无奈看着金良。 金良说:“要我说不行就娶了我表妹吧?要不等咱们回来娶也行。”小五子说:“大哥,你这是出的什么馊主意,哪有把自己表妹往火坑推的?” 金良又说:“你小子别不知道好歹,那可是我亲表妹,过了这村可就没这个店儿了。” 气得小五子不想搭理他。 小五子在这儿住了一宿,第二天一早去和白九爷告别,白九爷又让金良开车送他走的,而且又给弄了一些过年的好东西。对小五子说:“二牛那孩子也挺好,他成亲,叔这边忙不过来就不去了,让金良代表我们吧。回去跟你义父好好解释解释,要不他该挑我理了。” 小五子点头答应,小五子转头看见了站在里院二门口的白雪,朝她笑笑挥了挥手,上车走了。 小五子决定狠狠心一定要和白雪断了联系,不能这般纠缠不清了。 金良边开车边说:“我就纳闷这傻丫头怎么就看上你了呢? 我可告诉你,这丫头倔得像头驴,你可不一定能甩得开。” 一边说一边笑着,小五子咋看这笑容都不对劲。 回到家,小五子就被家人围上了,从老海山到韩老六,二牛招娣一直到小凤仙,不是嘘寒问暖,而是集体开会批评他。太不像话,扔下家人一个人去冒险,还把自己弄一身伤。 小五子一寻思就是二牛因为自己没带他,告了自己一状。 小五子只好跟老海山仔细讲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他在那种情况下,招娣和白雪还在,这是唯一可行的办法。 老海山听了,想想也确实没什么更好的办法,小五子当时只能自己去冒险,所以就原谅了他。 可有人不原谅他,不是二牛,而是小凤仙,看着小五子包着的手,悄悄的在那抹眼泪。她一直都是个坚强的女人,大家一共也没见过她流过几回眼泪,于是大家都找个借口出去了,只留他俩在屋里。 小五子笑着对她说:“没啥事,就是被刀割了手,又没生命危险,别哭了,一会孩子该醒了。”实话实说,小五子真被感动着了,自己何德何能啊?让这女人对自己动了真感情。 腊月二十八,老海山把孩子们都叫来说:“我查了一下皇历,就今天日子最好,咱家也不用很啰嗦的程序,咱就简简单单地行个礼,一家人高高兴兴地喝一顿酒,你俩就算正式成婚了,咱也不等非得过完年了,今天就把事办了吧。 众人齐声叫好,于是全家齐动员,给二牛和招娣换上了新衣服,给门窗上都贴了红纸剪的双喜字,这院里房间不少,大伙专门腾出一间,早收拾干净利索了,就只是将他们的新被褥放进去就行。 老海山和韩老六盘腿坐炕上,二牛和招娣跪在地上给他们磕了几个头就算礼成,然后就喝酒,大家把好东西都拿出来做了,小五子和金良当起了伙夫,本来做饭这活一直都是招娣在干,就是二牛的手艺也比小五子强,小五子就会乱炖,反正能整熟,能吃就行。 但万万没想到,金良少爷居然连炒菜都会,小五子真被他惊着了,问他:“哥哥,你说实话,你还有什么不会的吗?” 金良翻着勺说:“哥哥除了生孩子还真少有不会的。”然后一脸嘚瑟地笑。 白九爷给了不少好东西,海里的黄花鱼,大梭子蟹,大虾。鸡蛋,小鸡大鹅。 这会已经被金少爷该蒸的蒸,该煮的煮,弄了个八九不离十了。老海山去仓房抱了个酒坛子回来,把酒倒进酒壶,烧了热水烫上,冬天喝热酒才能除湿去寒。 小凤仙把孩子放摇篮里让韩老六看着,她去给招娣好好捯饬了一下,当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招娣出现在大伙面前时,简直判若两人,把二牛都看傻了。 菜弄好了,端上桌,大家开怀畅饮,这一家人终于能放松心情,尽情地热闹热闹了。 吃了几口菜,就都对金良竖起了大姆指,这味,那叫一个鲜。 这顿酒,除了二牛俩口子,都没少喝,就连奶孩子的小凤仙都喝了二两。小五子一开始还拦着她不让她喝呢,怕孩子吃奶都有酒味,可过了一会,小五子自己先喝多了。 人一旦从紧张的情绪中放松下来一定会喝醉的,所以,小五子就比所有人先醉倒了。 金良把他扶回了屋,又回去跟他们喝酒去了,把他自己扔在那呼呼大睡。 今天也吃了鹿肉,又喝了酒,小五子又做春梦了,只是这个春梦无比真实,以至于小五子在昏暗中分不清是梦中还是现实。 第94章 返乡 一九四二年的大年过得很热闹,这一大家子没有血缘关系的亲人,真正地过了一个团团圆圆的新年。 金大少爷被小五子撵回新京了,二牛成亲第二天就走了,因为再过一天就过年了,小五子的意思是,临走之前让他好好在父母跟前尽尽孝心。 他们约好了,出了正月就走,并让金良给王新民带个话,在新京继续蛰伏一段时间,因为他在这作用太大了,等于能代替农夫原来的位置,有些情报在他来讲是手到擒来的,而别人却需要用生命去换。 小五子和金良研究了一套接头暗号,让金良带给他,以备将来派人跟王新民联系。 二牛和招娣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自打成亲了,就每天形影不离的,干啥都是一起,他俩都知道,离分别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小五子和二牛很正经的谈了一次,小五子说:“我去关里,是为了和上边建立联系渠道,还是要回来的,要不,你别跟我走了,咱爹身体没好利索,家里还有两个女人一个孩子,其实很需要一个顶门户的男人的。” 二牛却大脑袋一卜楞,说道:“说好的一起回去的,我回关里,一是回家乡给我叔报个信儿,告诉他我哥没了,我爹娘没得早,一直是我叔把我养大的。二是我也得找到我的老部队,向上级报告,张连长我们都没死,到了东北还在抗日。 我也打算早晚要回来的,因为心里牵挂的人在这儿呢。” 小五子一看,二牛有充足的理由,也就没再劝他。 小五子又去劝韩老六, “六大爷,您别跟我走了,回家照顾弟弟妹妹们吧!我看他们的日子过得挺辛苦的,等我从关里回来我再去看您,怎么样?” 韩老六却说:“你别想撵我走,我过两天回去一趟,送点钱回去,你可别扔下我就跑啊,你要跑了,我得骂你一辈子。” 小五子只好苦笑着说:“那行,我不跑,我等您一起走。 不过我很看好您家那个地方,不行让我爹他们也往那边搬一搬,这边离大城市近,我还有些不落底的感觉。 要不我跟您一起回去,我去看看地形?” 韩老六说:“小毛孩子,那地方是你大爷精挑细选的地址,差不了,我去和你爹说,咱们走以后让他适当换换窝子, 就是得再盖几间房是个麻烦事。” 小五子发现小凤仙这几天在躲着他,不再像原来自己出现在哪儿,小凤仙一定会跟来的,小五子也没当回事,因为那天做梦,梦里全是她,自己也有些害臊,不太敢面对她。 小五子和老海山长谈了一次,他一个当儿子的,却给当爹的做主,让老海山在他回来之前一定不能有任何行动,因为他知道老海山和他一样,是个能折腾的人,自己这个劲儿可能就是从他那儿学来的。还可能是在杨司令那儿学来的。 老海山笑着说:“行,都能当你爹的家了,爹听你的,安定下来,有时间去找找国瑞他们,也不知道他们出了境没有?爹等你回来,咱爷们一起干大事。” 小五子又跟他说了再找个落脚点儿的事,和他大爷刘小店会来送药材的事,另外刘小店那里也可以作为一个落脚点来用,那院子里还埋着大洋呢。 老海山也把这些记了下来,并同意了他和韩老六回去一趟,韩老六的家在辉南县和桦甸县与濛江三县交界的山里,很适合藏身的。 正月十三,按节气来说,早已经打春了,可是这天气,却嘎嘎冷,冷得能冻死人。 前两天又下了场大雪,关东人有种说法,叫大雪封山。也就是说,下了太大的雪,山里人就出不了门了,因为走的每一步都艰难无比,没有交通工具你就甭想出去。 小五子和韩老六把那些狼皮筒子带了三张,一张是给吴先生的,两张是给春生和彩霞的。 爷俩都穿得挺厚,倒不用担心冻着。老海山给了韩老六一千多块,因为韩老六这阵子弄来的钱都交公了,自己手里没几个钱。这是让他好好安抚一下家里,等于是安家费了。 二牛又想跟着,这回全家都反对,二牛只好作罢。 小凤仙这回没躲着小五子,家人都回去了,她还没走,韩老六一看抬腿就走远了。 小凤仙这一阵子营养跟得上了,她清瘦的脸上也有了点肉了,显得更加明艳动人了。 自从上回说过不缠着小五子了,她也确实没再说过给他做小妾的话了,可是那双会说话的大眼睛,每时每刻都对小五子述说着衷肠。 小五子心里不知怎么冒出了一种想要抱抱她的冲动,但小五子克制住了,回头柔声说:“外边冷,快回屋吧,别把自己冻着,孩子也跟着遭罪。” 小凤仙说:“孩子还没名字呢,你给起个名字吧?”小五子笑笑说:“我起合适吗?” 小凤仙说:“有什么不合适的,这孩子亲爹没了,还不能让干爹起名了?” 小五子苦笑,答应了她,说琢磨琢磨回来告诉她,把她哄了回去。 爷俩到抚顺上了火车,坐了一天的车,到朝阳镇时已经很晚了。他们直接去了吴先生的家,吴先生的家还是那个样子,破烂不堪的,大冷天也不说把炕烧烧,屋里冷得像冰窖。原因竟不是没柴火,而是他懒得烧。 小五子只好弄了点柴火给他把炕烧上,这老头太能对付了。 韩老六把狼皮给他铺炕上,把吴先生乐够呛,他太需要个暖和的褥子了,这狼皮毛厚,不烧火都冻不着。 小五子又出去买了点酒肉,让老哥俩好好喝点好好唠唠。 屋子烧暖和点了,热酒热菜上桌,爷仨边喝边唠,吴先生也算是经年老匪了,不过他是文化人,落草为寇是迫于无奈,一旦有机会立马洗手不干了。 因为他受的教育就是做了贼了是愧对先人的。 吴先生和殿臣队的人还真都认识,和小五子的两个爹都打过交道。 酒桌上,小五子只是静静地听两个老家伙在那里回忆往事,有时候说着说着就红了眼圈。 第二天,辞别吴先生,韩老六要给他五百块钱,吴先生说啥都没要,他说:“老六,哥哥我不缺钱花,咱们老哥们不用这些虚的,狼皮不错,你再送就送这有用的,只要你们常想着哥哥就行。” 爷俩离了朝阳镇,雇了个马爬犁沿河往东走,还得赶一天的路呢,这还是坐马爬犁,要是用两条腿走路,一天都到不了。 下午的时候,进山了,他们打发走了赶爬犁的,二人把绑腿捆扎利索就踩着没膝盖的雪往山里走,当他们走过一片密林时,韩老六站住了,脸色有些紧张,小五子一看这就是有啥情况,就从后腰掏出他的两把盒子炮,子弹在来的时候都是压得满满当当的。 不远处有个几个人才能抱过来的粗大的枯树干,里面肯定是空的,因为树洞的边缘结着白霜,这是有什么活物在里头,呼出的热气在树洞口被凝结了。 韩老六回头小声说:“树洞里是黑瞎子,你有没有把握干掉它?” 两个人都没带打猎的工具,这有点措手不及的,韩老六是想问问小五子干不干?不干就绕过去,干就得指着小五子的枪法了。 小五子笑了,有这好事他当然不能放过,长这么大还真没打过熊呢。都说这玩意不好打,他有些不服气,心里当然想试试了。 于是,爷俩各找了棵大树爬了上去,小五子上树不费劲,但一看他六大爷,人家上树一点也不比他慢,因为六大爷手里握着个木柄的铁勾子,往树上一扎,双脚一蹬就上去一步,然后循环往复,几步就上到了一个大树杈上。 然后,他六大爷从怀里掏出几个过年买的大麻雷子,点着一个用力一扔,那个炮仗准确无误地飞进了树洞,然后“砰的一声,里面传来狗熊受伤的嘶鸣声。 但过了半天,又没动静了,韩老六只好再点一个,又扔过去,这幸亏是韩老六,小五子可没把握把炮仗扔这么准,看样子要学的还很多呀! 里面又是砰的一响,这次里面的熊有反应了,只见那个大枯树整个都晃动起来,然后就从树洞口露出个黑乎乎的脑袋。 小五子骑在大树杈上,早已经做好了准备,在黑瞎子露出头的一瞬间,“砰,砰,”两枪,把它打成了真瞎子。 黑熊刚才很是愤怒,因为有人不让它睡觉,它决定出来教训教训这个打扰它睡觉的人,所以它动作很快,但它爬到洞口时就已经中枪了,两发子弹从它眼睛打入脑中,可是,它还是爬出来了,整个身体爬出树洞后一头栽倒在树下的雪地上,再也不动了。 爷俩没敢马上下来,而是等了一会,韩老六干脆又点了一个麻雷子,扔了过去,扔在了黑熊的嘴巴子旁,当炮仗炸响时,熊却一动没动,这才确定是死透了,爷俩兴高采烈地爬下树来,收拾猎物。 第95章 离别 第一件事是剖开熊腹,将熊胆摘出来,韩老六手不利索,他就在一旁指挥着小五子,怎么找到肝,胆在哪个部位,怎么取下熊胆。 一头熊最值钱的就是熊胆了,其次是熊掌,熊皮,熊骨,熊肉。总之黑瞎子浑身都是宝。 还不错,摘了一枚铁胆,不算好可也不便宜。 这头熊个头也不小,大概二百多斤,不到三百斤的样子,爷俩趁皮肉还没上冻就将熊皮剥了下来,山里人上山都有带绳子的习惯,这不就用上了吗? 小五子绑爬犁还是手拿把掐的事,所以用不一会就绑了个大爬犁,把猎物绑上,二人拉起爬犁继续在雪中前行。 虽然走路很吃力,但他们爷俩脸上都是兴奋之色,这趟收获可不小。 两人找到山脚下的小院子时,天已经黑下来了,韩老六看着这个自己一砖一瓦盖起来的家,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不知不觉红了双眼。 上前打开院门,进了院儿,来到门前,敲了敲门,听到里面彩霞问谁?韩老六对自己的老婆还是熟悉的,他竟然听出了声音中有些哭腔。 韩老六大声说:“孩他娘,是我回来了。” 然后就听见屋里稀里哗啦的忙碌声,大概是在撤下顶门杠。 门开了,彩霞像一阵风一般飞扑出来,火把都扔在了一边,一头扑入韩老六怀里嚎啕大哭。 “当家的,你怎么才回来呀,你再不回来,我和孩子们就没有活路了,啊啊啊啊……!” 小五子上前捡起了火把,看大爷两口子在那抱头痛哭,就先将爬犁拉进屋。 韩老六问彩霞:“这是咋的了?春生呢?我走的时候不是让他好好照顾你们吗?” 彩霞这才把韩老六拉进屋来,一边哭一边给他讲。 年前那几天,春生看家里没什么肉食过年,就带着打猎的工具进山了,可是一直到第二天也没回来,她们以为可能是走得远,在山里蹲了一宿,今天怎么也该回来了,但一直等到过年了也没回来。 彩霞一个女人,孩子们还都小,谁也不能进山去看看,家里的粮食到是够吃,可是没了男人,挑水劈柴的活就得彩霞一个人干,又得做饭照顾孩子们,几乎把彩霞累垮了。 韩老六说:“别哭了,我明天进山去找找,估计不是让人绑了就是遇到危险了,这么长的时间了,人恐怕已经没了。” 孩子们也都醒了,看见爹回来了,都过来跟爹哭诉,韩老六用他残缺不全的手挨着个的给孩子们抹眼泪。 小五子也知道,这年月在大山里走丢个人是稀松平常的事,要是被绑了还有条活路,可是要是在山上碰到什么大牲口,没有枪支,可就是凶多吉少了。 彩霞把火点着,忙着给他们做饭,小五子看缸里水不多就打着火把去水井打了一担水回来。 孩子们都挂在韩老六身上不撒手,韩老六干脆坐炕上不动了,给他心爱的孩子们讲他出去以后的故事。 小五子帮大娘把熊肉剁了一大块炖上了,大娘在外面拿回来一盖帘冻豆包,放锅里蒸上,又去坛子里捞了些咸菜切了切端了上来。 等肉炖好了,一帮孩子过年都没吃上一口肉,都馋肉了,吃得无比香甜,让韩老六心疼不已。 小五子很正式地和六大爷说:“大爷,这回真不是我撵你,你真不能走了,说句不好听的,春生叔看样子是回不来了,这一大家子人没您真不行,您知道可怜我这没爹的孩子,可弟弟妹妹们也不能没爹呀?所以您别跟我走了,您把本事教我不少了,是该放手的时候了。” 韩老六叹了口气点了点头,说了句:“这就是命啊! 行,我不走了,明天你也别急着走,咱们上山找一找人,看看还能有点线索没有了,找到找不到的,过一阵子也得伐送一下,让孩子们记着还有一个爹呢。” 第二天是正月十五,韩老六和小五子问过孩子们春生往哪个方向走的,然后两人进山转了一天也没找到任何线索,到是小五子打了个狍子回来,这回家里一半会不缺肉吃了。 又过一天,爷俩又去附近的镇子上打听,也没人知道春生的消息,这个人就这么失踪了。 小五子让韩老六想着给老海山选个藏身的窝子,但不能离他家太近,因为一旦出事,附近的邻居必受牵连,不管是认识不认识的,日本从来就没讲过理。 韩老六也是对他千叮咛万嘱咐的,总是还拿他当小孩子看。 小五子也不反驳,只是笑着点头答应。 然后,小五子就挥泪告别了六大爷一家,走向来时的路。 到了朝阳镇,小五子没再去吴先生那里,而是直接买票上了火车,这年头的火车慢的出奇,可是管咋的不用在外面冻着,这数九寒天的,没啥事没人愿意出门。 到家时又已经黑天了,刚敲敲门,就听见小狗的汪汪声,虽然小,但知道看家了。 二牛出来开门,看只有他一个人就问:“六大爷呢?”小五子说:“家里出了点事把他留家里了,这回走时候不带着他了。” 招娣去忙着给小五子热饭,小凤仙抱着孩子笑意盈盈的看着他,小五子才想起来给孩子起名的事。 小五子在狼吞虎咽,一家人都在看着他吃饭,因为都刚吃完,就他没吃呢。 老海山端了个烟袋在炕里抽烟,小五子一边吃一边讲从家出门一直到回来的所有事。 讲完了,也吃撑着了,关键是他真饿了,路上啥也没吃。 老海山全面考虑了一下,说:“你们走吧,出正月就走吧,家里不用太惦记,有爹在呢,我看等天气暖和点了我就去找你六大爷,再建个落脚点。” 小五子跟他说过杨宝清的事,所以老海山又说:“等过一阵子,我去找找他们,他们要是愿意的话,我就收下他们,反正都是抗日的,没必要分什么国党共党。” 小凤仙的大柜姓陈,所以孩子随父姓,小五子吃完饭和小凤仙说:“叫陈曦怎么样?晨曦是黎明的意思,寓意着光明的未来,你看行吗?” 小凤仙说:“我听你的,就叫陈曦了。”然后点着孩子的鼻子说:“陈曦,爸爸给你取名字了,你开心吗?” 小陈曦真的咧嘴乐了,小五子也跟着笑,完全没注意到称呼问题。 一家人也跟着会心地笑了。 过了二月二,小哥俩也做好了一切准备,小五子的计划是先去朝阳县,到那儿是为了完成纪华的嘱托,给他找一找他的亲弟弟是否还活着。 然后不走山海关,而是从热河省进入北京地区,因为这条路相对更安全些,少一些麻烦。 老海山让他俩过奉天的时候去和白九爷道个别,别无声无息地就走了,不够朋友。 那边,二牛和招娣在自家院子里抱在一起轻声细语地说着什么,而小五子已经走出了院子,小凤仙没抱孩子,她将孩子放摇篮里哄睡了,这时正俏生生地站在小五子面前,说了一句:“走了不抱抱我吗?” 小五子过来伸手将她拥入怀中,两人都没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对方的心跳,小五子却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小凤仙抬头说:“别忘了我。”说完早已经泪眼朦胧了,小五子轻轻点头,他就是想忘也忘不了了,这女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在他心里已经占据了一定位置了。 小凤仙最后抓起小五子胳膊,撸开棉袄袖子,在小五子小臂上使劲咬了个牙印,都咬出血了,小五子却没叫疼。 小凤仙又深深地看了看他的脸,推开他转头跑回屋去,一边跑一边抹眼泪。小五子也鼻子发酸,长长地叹了口气,转身和二牛走向远方。 二人乘火车到奉天城,去了小南街的白府,白九爷知道他们要走,给他们又准备了两身警服,让他们在路上少一些麻烦。然后又给他们两本证件,这也是警员证,却不是他们的名字,这是白九爷托人给他们做的假证件,以便关键时刻使用。 小五子他们都知道白九爷虽然是满洲国官员,却也是个真正的抗日志士。 二人雇了辆马车,装了不少东西,马车出了城,却看见了路边等着他们的窈窕身影,忧伤而落寞,小五子突然感觉心有些痛。 二牛把小五子撵下车,把他自己留下去和那伤心的少女告别。 “你要走了吗?不跟我告别吗?” 白雪一改往日的盈盈笑意,这时的眼睛里已有水雾弥漫。 小五子站在她面前,第一次主动伸手帮她拢了一下被风吹乱的秀发。“我走了,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见面,我不敢和你告别,我怕心里不得劲儿。 既然你来了,我就把这些心里话对你说一说吧,小雪,我喜欢你,很喜欢。 但我是战士,我有更重要事去做,将来如果把侵略者赶出中国,到那时候我再回来找你吧,你能理解我的苦衷吗?” 白雪一下扑入小五子怀中,紧紧搂着他的脖子,小五子感觉得到这丫头浑身都在颤抖,白雪泪眼朦胧地说:“我知道,我理解,可我就是忍不住来再看你一眼,我也会心痛,可是我还是要来。 我就在这等着你,十年也等,百年也等,等你回来娶我做你的新娘。” 当小五子艰难地再次上路的时候,听到了身后白雪嚎啕大哭的声音,小五子的心仿佛被揪住了一般疼痛。 身后传来他心爱的少女的哭喊声:“小五子,你再回头看我一眼呐!” 小五子不敢回头,不能回头,他怕回了头他就走不了了。忍着心痛大踏步走向远方,却不知何时已是满脸的泪水。 第96章 兴中府 二人之所以不坐火车坐马车是因为他们得先去新民,好哥们金良在那儿等着他们呢。 金良没告诉父母,更不能告诉姑父姑母。这要是跑了风,就得被抓回去,所以,他提前好几天就走了,他们约好了在新民见面。 新民府,虽然农历二月了,可天气没有一点开春的意思,还是很冷。这地方没有山区的雪那么厚,但风大,这西北风一刮,多厚的棉袄都能吹透。 金良穿着烧包的缎面皮坎肩,坐在一辆有棚的马车上,笑嘻嘻看着风尘仆仆的小五子和二牛。 小五子问他来多久了?金良说:“我都在这等你们两天了,来吧,上我车,把东西都搬过来,这挂马车是我买的。这不比雇车方便?” 于是,小五子和二牛把东西搬上车,打发走了他们雇的那辆车。其实也没啥东西,都是白九爷给他们预备的吃的,衣服,还有一套棉被。 进了新民府,按小五子的意思是去住大车店,但金良说:“我们有车有马,你们身上都有武器,住大车店人多眼杂的不安全,咱们住宾馆,你俩把警服穿上,外人一看就知道是保护我的。” 他穿的就像个暴发户,小五子和二牛都身材高大,也的确像是他的保镖,再穿上警服就更像了。 于是,三人住进了比较高档的宾馆,你还别说,新民府地方不大,但还是有些高级买卖的。 可是到了晚上,这高级的宾馆也不安全,还是来了一伙警察,挨着个的房间敲门查证件。 这外面鸡飞狗跳的,三个人也根本没睡着着,小五子他们就起来打算出门问一下,刚开门,正好有几个警察查到这屋了。 小五子他们递过了他们警员证,这要是一般警察看是同行都会大不见小不见的糊弄过去算了,但今天这个不行,又问金良:“你的呢?”金少爷早有准备,递上了自己的证件,这是一本满洲国经济部的工作证,是个官员,而且是科级官员。 谁知那家伙并不买账,而是翻来覆去看了看证件又一抬头看看金良,说道:“我们这小地方没见过世面,不知道这证件是真是假,要不我打个电话核实一下?” 金良有些怒了,这分明是来找茬的,他的证件可不怕查,因为是真的,只是这一查不就等于告诉他爹妈他跑到这了吗? 小五子上前搂过那个看似头头的警察说:“哥们,你知道我们少爷是谁不?这是满洲国的黄带子,搁先朝的时候砍了你都没人敢管,兄弟们都辛苦了,这点钱给兄弟喝茶,出门在外,全靠朋友给个面子。 说罢给对方兜里塞了几张票子,并解开外衣,有意露出了腰里的盒子炮,那边二牛也拔出了枪放在桌子上。 对方本来也不是为了检查,而是听人说金良像个暴发户,纯粹就是来打算敲敲竹杠。没想到这几个人根儿这么硬,这还都带着家伙呢。 于是这家伙一脸皮笑肉不笑地借坡下驴了。连说是例行公事,上面上指下派,兄弟们也是没办法的事。 正在小五子把他们送出门口时,砰的一声从隔壁传来,然后就有一个从里面飞了出来重重地摔到地上,没了声息。 这一看就是来检查的警察,就在众人都在发愣时,一道身影从隔壁迅速窜了出来,抬手又是“砰砰”两枪,放倒了两个挡路的警察,然后几步窜下了一楼。 小五子在听到第一声枪响时就掏出了枪,却并没出去,而是闪身躲在了门后,看着那个人窜了出去。 那是一个男人,大概三十多岁的样子,显然是正在睡觉没有准备就起来的,虽然穿着棉袄棉裤,却没穿鞋,而是穿着皮袜子,下楼飞一般地跑向远方。 这边检查小五子他们这屋的有三个人,加上被放倒的三个一共就只有六个警察。 他们其实就是奔着金良来的,没想到搂草打兔子,把另一个人给惊着了。 这三个在枪响时,反应并不慢,都及时地趴在了地上,等人跑了后才想起来大呼小叫的追了过去,却离的老远在那瞎咋乎,根本不敢追得太近。 小五子多了个心眼儿,悄悄去隔壁看了一下,这人的大衣都没穿就挂在床边,床下有一双皮靴,应该是穿皮靴耽误时间,这个人才穿着袜子就跑了的。小五子顺着皮靴看过去,就看见了床下有个扁扁的衣箱,小五子进屋伸手就将衣箱拽了出来,很重,里面好像是铁家伙。小五子把箱子拎到自己房间,让二牛警戒,和金良打开箱子。 箱子里东西不算多,一部小型发报机,一个本子,一把勃朗宁枪牌撸子,和几沓钞票,小五子不认识这钱,金良却认识,这是南京政府发行的法币,早期也和银元一比一兑换的,当然,现在还不如满洲国票子值钱呢。 翻了翻本子,是个密码本,金良虽说啥都懂点,可这太专业的事他就不懂了,小五子他们,拿走了那个箱子,退了房,打算换一家旅馆。 宾馆的老板一个劲地出来赔礼道歉,说没让贵客睡好觉,并说不收钱了,金良少爷可丢不起那人,一分钱都没差地给了房费。 三人刚走出门,就看那个人踉踉跄跄地又跑回来了,好像是中枪了,手捂着肚子。 而后面跟来的警察却只剩两个了。 三个人都掏出枪来,躲在他们的马车旁,小五子看后面确实再没有别的追兵了,掏出刚才在箱子里拿的那把手枪,在后面砰砰两枪干掉了两个警察,前面那个人还没到宾馆门口呢,就一头栽倒在雪地上。 小五子过去把他翻了过来,伸手摸了摸他颈上的脉搏,很微弱,再看他中枪的地方,打在了上腹部,肯定是打肝脏上了,这个人已经奄奄一息了。 那个人张了张嘴,却一句话也没说出来,然后就没了声息。 小五子一看这人死了,没有说出一句有用的来,他们就趁天黑离开了这里,三人赶着马车都快走出新民了,这才找了个大车店住了下来。 这半宿折腾的,都没睡好觉,而且这事情简直是莫名其妙。 小五子猜这个人应该是和那个刘孝臣是一路人,看他穿的衣服和带的东西就像。 他们都很有钱,一看这精致的电台,带的上万元的钞票,和枪牌撸子就知道这是不差钱的主。 而小五子知道的抗联人从来没见过这么富裕的。 也没啥办法去调查这个人了,他们得赶快离开这是非之地。 这马车的速度就是比不上火车,不过好在没人管没人问,即使偶尔有来盘查的,看他们都身着警服也都放过去了,因为你再仔细检查可就是在找麻烦了,没人会自找不自在。 等他们的马车到达朝阳县的时候已经过去三天了,这一路还算顺利。 朝阳,古称龙城,柳城,兴中府,乾隆年间始设朝阳县治。 这回他们没住大车店,也没住宾馆,而是由金良出面,租了个小院,交了一年的房租。 这样比较安全,另外小五子也不知道多长时间能找到纪华的弟弟,先摸摸情况再说吧。 哥三个舒舒服服地睡了一宿好觉,第二天起来,先是出去吃了早饭,然后就在街上逛了起来,一面逛一面打听那有铁匠炉,还真不错,这地方虽然不小,但铁匠炉还真不多,只有三四家,因为这年月,满洲国好几个地方都有大型炼钢厂,所以小作坊越来越不好混了,只能打一些农具之类的东西了。 在他们一家挨一家地打听后,终于锁定了一家铁匠炉,听人说是有个高大的壮汉子给老铁匠当了十多年学徒了,好像就是蒙古族。 朝阳这地方本来就是满蒙汉杂居的,所以无论是汉人蒙人都是一视同仁的。 等到了铁匠炉,却只有个精瘦的花白胡子的老头和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在打着铁,并没有看到又高又壮的蒙古青年。 第97章 巴音 小五子上前跟老铁匠说:“大叔,跟您打听个人,是不是有个叫巴音的蒙族人在您这当学徒?长得又高又壮的?" 老铁匠并没回答他,反而有些戒备,反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打听他干啥?” 小五子只好实话实说:“我们是巴音亲哥哥的朋友,是受他哥哥的委托来看他的。” 老铁匠一愣,“你认识巴特?他可十多年没回来了。” 小五不禁苦笑,说:“我不知道他的蒙古名字,只知道他叫纪华。” 谁知道老铁匠却点点头,说这就对了,巴特是跟他老师走的,他老师就姓纪。” 巴音在蒙语里大概是富裕的意思,相当于汉语里的富贵。 而巴特在蒙语里却是英雄的意思,给他们起名字的人绝对想不到,巴特成了真正的爱国英雄,而巴音却没有富裕起来。 老铁匠将他们让进屋里,让小徒弟拎来一壶开水,给他们每人都倒了一碗热水,没有茶,也足够暖心的了。 巴音是老铁匠大徒弟,都给他干十多年了,老铁匠没娶妻生子,把徒弟当亲儿子养的。 前年,给巴音娶了一房媳妇,没想到这媳妇不是好人,每天在背后怂恿巴音离开老铁匠打算自立门户,把老铁匠气得直翻白眼。 这媳妇也是蒙族,叫奇奇格,人长得一般,却不太正经,附近邻居让她勾搭个遍。 这不,前一阵子不怎么又搭上日本人了,跟新来的日本治安官小泉打得火热。 巴音是个老实巴交的汉子,就知道打铁干活和喝大酒,除了这两样其它啥也不管。 把老铁匠气得经常揍他,但是老头已经打不动他了,这傻孩子太艮了。 头些天,那个女人突然失踪了,谁也不知道去哪儿了。然后那个日本人就找来了,直接问巴音你老婆呢?巴音也不知道媳妇跟谁跑了,就说不知道。 转天,就来了一帮警察将巴音抓走了,说是他可能谋杀了自己媳妇。 这真是无妄之灾,巴音被抓进去后打得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地方了,警察就是想让他承认杀了自己老婆,可是巴音真没干,所以就被关在警署里呢,不让人探望,也不让人花钱赎人,应该是那个日本人给了这伙警察压力,使他们不敢放了巴音。 巴音别看老实巴交的,但他好喝酒,还是交下了几个朋友的,这些天那几个朋友也在想法怎么把巴音弄出来呢。 老铁匠是没招了,一没钱二没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孩子被人冤枉,老头经常偷偷的抹眼泪。 小五子说:“大叔,您别急,我来想想办法,您帮我认识认识巴音的那些朋友,让他们打听打听这警署谁说了算?咱们看看能把他赎出来不?” 老铁匠让小徒弟领着他们就去了一个离这儿不远的一间草房,巴音经常在那喝酒的。 小五子他们跟着进屋,这屋就一扇窗户,还糊了好几层窗户纸,弄得屋里黑灯瞎火的,这大白天还点个油灯。 炕桌上有两碟咸菜,炕上三个人正一人捧了个猪爪在啃,一人面前一个二碗,正喝着呢。 屋子不大,又进来四个人就有点站不开了,二牛和金良干脆转身出去了,站在门口给他们望风。 桌上有个人抬头看见了小五子,就像被人定住了一样,停止了所有动作,猪蹄还停在嘴边呢。 小五子也很意外,在哪儿都能遇上熟人,这竟是草上飞,在吉林大坝和他们一起逃亡的哥们。 草上飞看到小五子的笑容就知道他没认错人,猪爪扔桌子上了,从桌子上一步跳了过来,把小五子一把抱住。 “卧槽,我没看错吧,这不是小五子工长吗?你怎么跑这儿来了?你不是跟老尹他们走了吗?” 这家伙光着脚丫子就下地了,抹了小五子一身油。 小五子倒是没嫌弃他,拍了拍他后背,让他上炕说话。 小五子当时是工头,所以草上飞之前就认识他,知道这小子有两下子,因为大伙都亲眼看见过,他一个人把那帮抢饭的打得落花流水的。所以小五子在大坝上算是名人,草上飞不是小五子那组的也认识他。 这到后来,他们又是一起从大坝上逃脱的,这也算是生死之交了。 草上飞的老家就是这朝阳县的,前些年他流窜到新京作案,没想到却在那儿掉脚了,让人抓住一顿毒打,并送大坝上遭罪去了。 他和老尹逃出来过了江以后,老尹就去和老郭他们汇合去了。草上飞就跟老尹道了个别,说自己这种人受不得束缚,在这种队伍里肯定待不住,就自己离开了。这不辗辗转转回到了自己阔别已久的家乡了吗。 小五子也没瞒他,他也知道小五子是什么人,小五子就简单地说了说分开以后的事,并说认识巴音的哥哥,他哥哥临死托付自己来看看他,没想到却碰上这事儿了。 小五子问草上飞打算怎么办? 草上飞也没啥好主意,他们几个都打算去劫狱了,反正他会开锁,打算万不得已就找个时间把那哥们从警署里抢出来。 小五子来了,草上飞顿时有了主心骨,对小五子说:“这是张三儿,这是老旮瘩,都是好哥们。你说咋办吧?我们都听你的。”又回头对那两个兄弟说:“这是小五子兄弟,是个抗日英雄,别看他年纪不大,身手眼光都是这个,我们在吉林大坝上能逃出来全是小五子兄弟的谋划,听他的,准没错。 小五子又把二牛和金良叫进来并给两帮人作了介绍,他是想让大家都出出主意,由其是金良的主意,这有文化的人眼光就不一样,有时候就会想出妙计来。 小五子说:“你们知道警察这边谁说了算吗?我打算先和他们套套近乎,看看能不能把人赎出来。” 草上飞说:“这派出所所长叫大麻子,我们倒是常打交道,不过这次却不太好说话,不知道为啥?” (你没看错,这时代的最小警察单位就叫派出所,而且这名字最早就是日本起的,一直延用到现代。) 小五子说:“我们一会去见见这个大麻子,你们也别闲着,去打探打探巴音被关在哪儿了?防守严不严密?咱们最好做两手准备。” 小五子他们回去又换上了警服,按着草上飞给他们指的路线就去了警察派出所,并见到了所长大麻子。 这警察所长挺年轻,脸上光溜溜的一颗麻子也没有,叫大麻子是因为他姓麻。 小五子给他看了证件,大麻子也没和他们打官腔而是让了坐递了烟,看来也是个面上人。 小五子就说了:“巴音的亲哥哥是新京警察总署特务科行动队的队长。和我是好朋友,这次是路过这里,受朋友之托来看看他,没想到这怎么还被抓了呢?希望麻所长给个面子,让我们看看他,或者交点押金先放出来。” 麻所长低声和他们说:“都是同行,我也不瞒你们,巴音这事都知道是冤枉的,也有江湖朋友找过我,希望把他放了,但是现在上面有个日本人不干,非要整死他不可,哥哥我也是没办法,上面有人压着不敢放啊! 你们好不容易来一趟,哥哥多少得给点面子,你们去看看他吧,弄点好吃的。” 小五子三人终于见到了纪华的亲弟弟,和纪华一样也是高大魁梧的,只是长得比纪华端正点,年轻点,但一眼就能看出他们是亲兄弟,面貌身材无一不像。 这时被打得浑身伤痕累累的,脚上戴着脚镣子,在干草堆上坐着呢,看他们都是警察一脸的戒备。 小五子和二牛把在外面买的烧鸡猪头肉和一瓶白酒递给他,他看见酒眼睛却冒出光来。 小五子说:“我是从新京来的,是你哥哥的朋友,替你哥来看看你,这是怎么回事?能跟我说说吗?” 巴音一听他哥,就急切地说:“我哥,我哥在哪儿呢?十多年了也不说回来一趟,我们都以为他没了呢?他现在怎么样?没啥事吧?” 小五子真不忍心告诉他纪华已死,只是说纪华在警察署工作,事多忙不过来,自己是路过这里,才替他来看看的。 巴音却哭了,抹着眼泪说:“当警察有什么用?他亲兄弟在家被人冤枉也管不了,他兄弟就要被冤死了!” 小五子只好劝他:“哥哥你先别急,我现在正在想法救你出去,你先吃点东西,就是跑也有力气跑不是? 等着我,一定能把你弄出去。” 三人回到家,开始研究怎么办? 现在最大的阻力就是那个日本人,小五子看了看二牛,二牛也看了看他,两人都不约而同的想到了同一个办法。 小五子又去找草上飞他们,让他们帮着打听那日本人小泉的居住地址,生活习惯,和作息时间。 草上飞当然知道他什么意思了,就和那两个兄弟出门去了。他们都是地头蛇,都有自己的消息渠道。 第98章 小泉之死 当晚,小五子他们租的小院, 金良去酒楼订了一桌子好菜,请草上飞和张三老旮瘩哥仨喝酒。 那哥仨没白费力气,给他们把那个日本治安官的家事查了个底儿掉。 这个小泉原来是关东军的人,不知道是犯了什么错误,被发配到了这兔子不拉屎的地方。 小泉自从被弄到这儿以后,彻底放飞了自我,以前在军队不敢干不能干的事被他干了个遍,喝酒,耍钱,逛窑子,抽大烟让他全尝了一遍。 这不,逛窑子已经吊不起他的胃口了,现在改成专门勾引良家妇女了。 前些天刚上手一个,正搞得火热,这娘们却无缘无故失踪了,小泉怀疑是那娘们的丈夫给谋杀了,于是他就给警察施加了压力,说啥要让警察弄死那个男人不可。 由于他是被发配过来的,手下的日本卫兵也只有两个,其它的都是满洲国保安军。 这个小泉很怕死的,所以和他的两个卫兵都是形影不离的,就连逛窑子都带着他们。 除了女人,这家伙还好赌,而且赌品不好,赢了就跑,输了就抢。所以时间长了,没人敢跟他玩了,他却厚着脸皮往赌场里钻,拦都拦不住。 小五子迅速制定计划,等这个小泉出入赌场或去找女人时做掉他。因为这时候就只有两个日本卫兵跟着他,是防卫最弱的时候。小五子有把握和二牛在暗中干掉这三个人。 小五子的意思,尽量做得无声无息的,最好像是自然死亡才好,这样后续的救人就方便一些,不过到现场谁也说不准,计划没有变化快。 金良和草上飞他们也要参加行动,小五子只好给他们安排了把风,接应的危险较小的活计。 第二天傍晚,草上飞来通知小五子,说小泉去赌场了,一般他都会玩到半夜才走,要是有女人他就带回住处。 小泉的住处离大凌河不远,小五子沿河边转了转,看看有没有凿冰窟窿打鱼的,因为那冰窟窿能用来毁尸灭迹,找了一圈还真没有,也不能自己费劲凿一个,想想还是算了。 也就是临近小泉住处的这段靠河边的路最理想了,因为这地方住户少,比较安全。 哥几个都穿的平常衣服,这时候还是很冷,虽然这地方没有吉林那边雪厚,但这里还是东北。 半夜了,远处传来很突兀的三声狗叫,小五子和二牛早已从藏身的地方站了起来,活动活动都快被冻僵了的胳膊腿。检查了一下刀枪,确定在关键时刻能迅速把武器亮出来。 远处有一团光亮,是小泉卫兵手上提着的马灯,这灯是烧煤油的,调好了亮度一点不比手电筒差。 三个人是斜着并排走的,提灯的卫兵稍微靠前一些,小泉在中间哼着日本小调,看来这是赢了钱了,后面的卫兵还真是手提着枪的,显然警惕性很高。 小五子和二牛从后面潜了过去,小五子抽出了袖子里的尖刀,这把刀很好用,钢口也不错,小五子一直没舍得扔。 他的目标是后面这个提枪的,因为这个人最危险,随时都有可能开枪,枪一响就麻烦了,偷袭就会变成枪战,因为小泉的住处里面还有一帮治安军呢。 那个走在最后的拎着枪的卫兵仿佛听到了什么声音,他站住了,然后他就在微弱的灯光下看见了有刀光一闪,他的颈动脉就被一把锋利的尖刀给划开了,他听到了鲜血呲出的嘶嘶风声。 “砰”的一声,枪响了,就是小五子割开咽喉的那个卫兵开的枪,只不过是他临死时用尽全力扣动了扳机,子弹是打在雪地上的。但这也足够给他们院子里的人报信了。 小五子本打算割开对方咽喉同时抓住他拎枪的手,没想到自己的左手伤还没好利索,没抓住,也低估了对方的生命力,还是让他扣响了扳机。 二牛来的时候从铁匠炉顺了一把柴刀,以他的力量,用柴刀比用尖刀顺手。 在枪响前,他已经从右侧靠近了提灯的人,他几乎是与小五子同时动的手,柴刀在二牛手里抡了半圈,“咔嚓”一声,把提灯的卫兵脑袋一刀砍了下来,人头与马灯一起掉在地上翻滚,这时,枪也响了。 小泉反应很快,枪响前他就听到了声音,他也不顾手下人了,撒腿就跑,跑向离这儿只有二三十米的住处,枪响时,他至少跑出五六步了,他被这枪声吓了一跳,他以为这枪是打他的呢。 不过他这一顿,也给了小五子机会,小五子甩手将手中的尖刀掷了出去。 小五子这段时间跟他六大爷可不白混,飞刀的技术与日俱增,就在小泉反应过来打算继续向前跑时,一把尖刀打着旋飞了过去,准准地插在他后颈上,虽然后颈上都是骨头,但足以把他留住了。 小泉被这一刀给放倒了,却并没死,他想爬起来,但他这俯卧的姿势怎么看都像是给二牛斩首准备的。 二牛已经几步冲了过来,在小泉爬起之前,一刀砍下了他的脑袋。 既然已经暴露了,哥俩就不着急了,纷纷掏出枪来,各自找了个掩体,二牛还没忘在百忙之中摘了小泉的挎包。 等了老半天,那个院子的大门才打开,几个治安军提着灯,端着枪,小心翼翼地走了出来。 小哥俩都后老悔了,要知道他们这么慢,这工夫早就跑没影了。 出来的治安军有四个,一个提灯的,三个端着大枪的,他们都猫着腰,如惊弓之鸟般望向四周的黑暗,当他们走近小泉的尸体时,发现了脚下有东西,惊呼了一声,用灯一照才发现是个人,看衣服正是他们的顶头上司,脑袋都没了,正在他们惊讶时,小五子和二牛的枪响了,砰砰砰砰,四枪,一枪一个。四个人都是头部中枪,一起翻倒在小泉周围。 院里却再没了动静,哥俩这回没有再等,而是悄悄地退入这深沉的夜色中。 夜风将雪沫子吹了过来在尸体上薄薄的盖了一层,用不上天亮就都冻硬了。 天亮了,一帮年轻人都从还有余温的炕上爬了起来。 草上飞他们昨晚就住在了小五子他们租的小院里,因为这屋子比他们的草房暖和多了,草上飞发现和小五子在一起总是能打胜仗,自己离开小五子后净碰倒霉事了,于是他暗暗决定要跟小五子混了,小五子走哪儿他都跟着。 二牛打开小泉的挎包,里面就有二三百块钱其余啥也没有了,二牛转手就把钱给了金良,因为金良现在是他们的账房先生,钱都在他那儿呢。 吃完饭,小五子又把草上飞他们打发出去探听消息去了。 而他和二牛又都穿上了警服,金良则是穿上了一身笔挺的中山装,外面披了件呢子大衣,这一看就是当官儿的,因为人家派头在那儿呢。 出门走不远,就看见了大麻子领着两个小警察在那儿走街串巷调查呢。 小五子离老远就叫了一声麻哥,大麻子看见他们很意外,笑吟吟地走过来,二牛也学的会来事儿了,立马递了根烟并给他点上。 小五子问大麻子这是忙活啥呢? 大麻子低声说:“咱这地方来抗匪了,昨晚小泉治安官和手下的治安大队血流成河啊,死了好几十号人呢,估计是凤凰山那边来的抗匪大部队。我们这就是应付事儿,调查一下有没有见到陌生人,其实屁用没有,人家杀了人还不早跑了?” 然后又把小五子拉一旁说:“你们捞人的那个事儿可能有眉目了,因为死的这个治安官就是压着我们的人。” 小五子立马掏出二百块钱来塞进大麻子兜里说:“麻哥,这是谢你个人的,你帮忙上下打点的钱咱们另算。这事儿就托付给麻哥了,我们也是帮朋友办事,这事没办成我们都不好意思走。” 大麻子说:“看出来了,兄弟是仗义的人,哥哥也是交朋好友的,往后肯定还能打交道,这事儿你们就擎好吧?”说完拍拍小五子肩膀转身走了。 朝阳这种小县城是没有日本军队驻扎的,只有一些治安军,保安军,都是满洲国的部队,再就是警察部队了。 满洲国就这样,军队警察部队竟然有十多个种类,职权都划分不清,可能是日本人有意这么做的,这样他们就能高高在上地名正言顺地管理这个国家了。 但现在,关东军大部分都被调走了,调到南方去了,这东北大地上靠的全是满洲国的各种军队来维持治安。 草上飞他们回来了,探听到了不少消息,日本人又派了个治安官来,这回身边的卫队有十多个日本兵,不过看上去都是十七八岁的新兵。他们把小泉手下的治安军全给缴了械并关押起来了,说他们通匪。 又过了几天,小五子又拿了五百块去送给大麻子,这回大麻子很痛快,告诉他明天来办个手续就把人领走。 第99章 承德 第二天,小五子和草上飞就去大麻子那里办了个手续,大概就是取保候审的意思,然后就将巴音接了回来,这事得赶紧,以免夜长梦多。 巴音的家就在铁匠炉后面,三间草房,造得皮儿片儿的,巴音是个懒家伙,她那个失踪了的媳妇看来也不是勤快人。 老铁匠来了,带了一些伤药,给巴音浑身的伤口都敷了药,看着他那个样子不禁老泪纵横。 巴音抬头说:“师父,您别伤心,养两天就好了,我往后好好孝敬您,再不惹您生气了。” 老铁匠长长地叹了口气,转身走了。 巴音对小五子说:“兄弟,还不知道你叫啥呢?这救命大恩我记着了。” 草上飞在一旁对巴音说:“这是我们大当家的,小五子兄弟,绝对是好哥们,我们早就认识。” 小五子笑了,自己什么时候成了他的大当家了?不过巴音既然已经出来了,就得把纪华的事跟他说一说了。 小五子就把怎么认识纪华的,纪华是什么人都告诉了巴音,连纪华的死都没瞒着他。 巴音听了,伏在炕上无声地流泪,好半天,才哽咽着说小时候爹娘死的早,哥俩相依为命,哥哥很是心疼他,所有苦都替他吃了,这一走十多年,竟再也见不着了,边说边哭,一个大老爷们哭得像个孩子。 小五子看他这么伤心,就转了个话题,问他:“你媳妇是跟人跑了还是被人绑了?怎么失踪的?能说说吗? 巴音收了眼泪,转头看了看草上飞,草上飞点了点头,巴音这才说:“兄弟你不是外人,哥就说实话了,那骚娘们是被我弄死了,塞大凌河冰窟窿里了。” 小五子这才明白,他就说纪华的亲兄弟也不能和纪华差得太大呀!竟然窝囊成这样?这就对了,狠劲还是有的。巴音平时给人的印象就是老实本分的人,大家都相信人不是他杀的,而那个日本人却猜对了。 小五子说:“你好好养着吧,麻烦已经解决了,你往后别太张扬就没事,我们得走了,这些天就是为了你才耽搁下来的。” 巴音问小五子要去哪儿?小五子说去关里投八路,巴音说:“带上我吧?我有力气,啥都能干,我师父这儿有小师弟呢。我哥为了打鬼子死的,我这个当弟弟的也不能太怂不是?另外给我赎身的钱我也还不上呀,只能卖命还你了。” 草上飞也说:“我也决定跟你走了,你上哪儿我都跟着,还不用你养着,这不赔钱的买卖干得过。” 小五子想想,倒是没啥问题,就答应了下来,但要是带他们走就得再待几天,得让巴音把伤养一养再走。 于是小五子一行人又在朝阳待了十多天,草上飞不知道从哪里也弄了一挂马车,应该不是偷的,看他那嘚瑟劲应该是买的,他跟张三和老旮瘩说了他和巴音都走,那哥俩走不了,因为都有老婆孩,只能跟好兄弟再喝顿酒依依惜别。 巴音身体素质还是不错的,毕竟是打铁的汉子,这才几天就又生龙活虎的了,临走向金良借了点钱,去给老铁匠送去,给师父磕了几个头,挥泪告别。 金良少爷就是活地图,往哪个方向走,哪有山哪有水都搁心里装着呢,这一路不断地教小五子二牛一些地理上的知识,说他们现在已经进入燕山山脉了,从这儿到西边与太行山接壤都算是燕山,他们此行的第一站是承德,金良小时候去过。 草上飞这个机灵鬼大字不识一个,而巴音这打铁的铁匠却认识字,这令小五子他们很是意外。 巴音说自己认识字全是哥哥教的,哥俩没爹没妈上不起学,他哥就四处给人打短工养活他,给教书的纪先生干活的时候,纪先生很喜欢这懂事又聪明的孩子,就走哪都带着他,纪华学了知识,回家就教弟弟,不学就揍,就生生的把弟弟打成了文化人。 小五子他们出来时带了五把枪,他和二牛都是每人两把,给金良也带了一把,在新民时又捡了一把枪牌撸子,现在有六把枪了。 小五子知道草上飞会玩枪就把自己的盒子炮给他一把,问巴音会不会打枪,巴音苦笑说没用过但一直想要弄把枪玩玩。 这年代的男爷们哪个没个玩枪的梦想? 小五子就把另一把盒子炮给了他,并让草上飞教他怎么用。 巴音是铁匠,对铁家伙上手非常快,小五子就给他一些子弹让他练练,反正他们走的都是山路,还能时常打打猎,弄点野味吃。 人家巴音也是从小在山区长大的,所以,套兔子,打野鸡,这活都不用枪,几天下来收获不比小五子差。 过了凌源,他们在山路上竟然碰上劫道的了,四个人,看穿着是两个日本鬼子,两个满洲国保安军,两个日本鬼子都挎着手枪却没掏出来,而是扛着三脚架,和一些像望远镜之类的东西,两个保安军一人端了把汉阳造,逼停了他们两辆马车。 小五子和二牛都没穿警服,金良则又穿着缎面长袍马掛。又赶着带篷的马车,一看就是肥羊。 这两个日本人应该是出来搞测绘的,而两个保安军是保护他们的,这大冷天的在野外工作确实挺遭罪,好不容易看到过路的肥羊,这几个人肯定是临时起意,打算敲敲竹杠,万不得已就抢了他们,反正有大日本帝国做靠山,谁敢吱声? 四个人走过来,两个日本人也不吱声,笑嘻嘻地看着那两个保安军过来敲诈这伙人。 “干什么的?车上拉的什么?是不是违禁品?都下来接受检查。” 小五子对这一套熟悉,早就从后腰把枪顶上火了,嘴角挂着一丝笑意。 二牛和他是老搭档了,一看小五子的动作就知道他要干啥,也从后腰把枪栓扳开。 金良坐车上没动,而是抬头和那两个日本人说了几句日本话,两个日本人当场愣住了,两个保安军也愣住了,合计这怎么抢到日本人头上了呢? 而小五子和二牛要的就是他们这一瞬间的失神,抬手砰砰两枪,二人都不用说话就知道应该打哪个人。 两个日本人都是脑门中枪,仰面摔倒,到死连枪都没掏出来。 两个保安军反应很快,立马把大枪高高地举过头顶,顺势跪在地上大喊爷爷饶命。 草上飞和巴音过去下了他们的枪,小五子跟他们说:“回答我几个问题我就不杀你们。” 两个保安军一听小命能保住,一个劲地磕头说:“您尽管问,小的保证有啥说啥,说一句瞎话,天打五雷轰。” 小五子说:“这是哪里?您们是干什么的?为什么要劫我们?” “这儿已经是平泉地界了,倒还是热河省,这两个皇军是承德那边派出来测绘的。我们是给他们当保镖的,这不,看各位像是有钱人的样子,是想抢点外落,当然人家皇军得拿大头,我们只能分个仨瓜俩枣的。” 小五子了解了事情始末,跟他想的差不多。就对他们说:“你们跑吧,跑多远就看你们本事了,我说过了不杀你们。”说罢把枪收了起来,这两个保安军见状撒丫子就跑,蹽得比兔子还快。 而草上飞和巴音已经抬起了枪,“砰,砰”两枪响过,两个跑出十多步的保安军都是后背中枪一头栽倒在还有残雪的山道上。 大伙把四个人的尸体找了个深沟扔了进去,翻了翻他们身上,都是穷鬼,包括两个日本人,要不然他们也不会见财起意。 不过两个日本人的枪却很特殊,外形和南部王八盒子挺像,仔细一看,这却是德国造的鲁格,日本的王八盒子就是在仿这种枪,不过人家德国造比王八盒子可好使多了。 他们的挎包里是已经绘制好的地图,这热河省的山山水水画得很仔细,要不说小日本子的野心大得很呢?他们已经把满洲国当成他们的家了。 地图到啥时候都是军事上的宝贝,比望远镜啥的有用多了。小五子很珍惜地收了起来,而二牛却把那个高倍的望远镜高高兴兴地挂在了脖子上。 一行人终于在一个阴沉着天的下午到了承德,从朝阳到承德大概五六百里路,他们竟然走了半拉月。没办法,走的全是山路,不过好在安全,除了遇到那几个劫道的,这一路大多数时候都是平安无事的。 承德,又称热河。雍正元年设热河厅,雍正十一年,雍正帝在清圣祖诞辰80周年时以“承受先祖德泽”之意,将热河厅改设为承德直隶州,始称“承德”。 金良的老姓就是爱新觉罗,是正牌子的满清黄带子,小时候来过承德,那时候他还是个小贝勒呢。 这回不能住大车店了,金良家实际上在这地方有产业,但他不敢露面,于是还是找了个大一点的宾馆住了下来。 哥几个出去吃饭的时候,金良在街上看见了一个人,他马上变得目瞪口呆,浑身都在颤抖,回头哆哆嗦嗦地对小五子说:“五子你看那边,我没认错人吧?” 第100章 宿命 小五子转过头去,也呆住了。 那是一个女人,齐肩的短发,身穿斜襟的碎花棉袄,清秀而白皙的脸,就连那嘴边的笑意都那么熟悉。 那是云姐,小五子难以忘却的云姐,难怪金良一脸见了鬼的表情,这可不就是见了鬼了吗? 小五子最大的优点就是遇事冷静,他可不信鬼神,如果真有鬼神的话他的队伍他的亲人也不至于快死光了。 小五子对金良众人说了一句:“我去看看,你们不用跟着。” 二牛知道他是担心人多目标大,这一帮大老爷们太引人注目了。他就领着草上飞和巴音继续往前走,金良却没动地方,他还没从震惊中缓过来呢,小五子都走挺远了,他才迈动脚步,眼睛却没有离开过那个人。 那女人挎了一个筐,里面盖着小棉被,应该是在卖什么吃的,小五子注意到周围有好几个男人都不怀好意地往她这个方向瞅。 小五子是从她的右侧面过去的,也注意到了她棉袄的腰间有一个凸起,以小五子的经验哪会看不出那是武器? 小五子把右手揣在外衣兜里把他的勃朗宁手枪顶上了火。 走近了,小五子却有些恍惚了,云姐如果活着今年应该是二十三岁,可这个云姐跟小五子小时教他写字的云姐竟是一样的青春美丽,虽然面容没有差别,但小五子在心里已经确定这不是云姐。 小五子在她面前站住,那女孩抬头看他,眼神清澈而宁静。 小五子微笑着说:“这是卖的什么?是吃的吗?” 那女人清脆的声音响了起来,居然连说话的声音都和云姐一样。“这是黄面饼子,你要买吗?” 一瞬间,小五子确定了两件事,一,她绝对不是云姐,二,她也不是做这买卖的。 小五子说:“怎么卖的?我全都要了,多少钱?” 那女人却皱起了眉头,对小五子冷冷地说:“这个借口已经有好几个人用过了,都被我骂跑了,你不怕挨骂吗?” 小五子笑了,右手放开了握着的枪,从怀里掏出钱来说:“我是真买,我们有好几个人呢,都饿了。”一边说一边数钱。 那个女人蒙了,她本来就是用卖黄面饼子做幌子,在等待接头的人,没想到真有人买,而且是给她包圆了。 那女人说:“一共二十块。” 她这筐里面的饼子连筐加一块也不值五块钱,她就想要个高价让对方知难而退。 没想到小五子数了数,点出二十块钱给了她。 她愣了一下,没接那钱,说:“我,我不卖了。”把身体转过去给小五子一个后脑勺。 金良过来了,眼睛还是这女人身上,金少爷这么聪明的人当然也看出来这不是他的未婚妻了,不过他还是很好奇。 他缓过来了就恢复了他贵族少爷的优雅,笑着问:“小姐您好,我们有个熟人和您长得很像,我们刚才都差点认错人,您能告诉我您的尊姓大名吗?看看是不是亲戚?” 她回头看了看金良,金良比小五子成熟,笑容也比小五子温和,给人一种很可靠的感觉。 那女人说:“我不认识你们,也不想认识你们。这回满意了吧?你俩别再来了,再来我就找人打你们了。” 小五子长这么大第一次被人当流氓了,他转过脸去几乎笑出了声。 金良说:“您有姐姐妹妹吗?我们的一个朋友姓刘,叫刘云,真的和您长得非常像。 我们真不是找借口来套近乎的,只是在外地看到家乡的人有些激动。 刘霞说:“那你认错人了,我就是这热河人,我也没有姐妹。我相信你不是耍流氓了,你们走吧。” 小五子拽了拽金良衣角,在金良疑问的眼神里拉走了他,并给了刘霞一个歉意的笑容。 俩人走远了,小五子才小声说:“她腰里有枪,这是在等什么人,咱们先离远点,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她也是抗日队伍里的,咱们先躲起来,看看再说。 刘霞目送这两个人走了,一个个长得人五人六的,还说不是来套近乎的?明明就是。她有些恼火,这接头的人怎么还没来,她这都打发走好几伙骚扰她的人了。 她不禁又回头瞪了在不远处帮他把风的两个队友一眼。 这两个笨蛋,就眼睁睁的看着来人骚扰她。 不远处,一个磨菜刀的和一个擦皮鞋的都不干活,就在那傻了吧唧的看着这边。 终于,有个身穿治安军服的人过来了,身上背着大枪,一边走一边呵着手,虽然快开春了,还是有点冷。 这人走到刘霞身边,张嘴问:“有老刀牌的烟卷吗?” 刘霞说:“我这只有烧刀子酒”那人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烟盒,塞进了刘霞的筐里,然后转身走开。 但这人根本没走出多远,就被几支黑洞洞的枪口逼住了。 有个人过来要下他的枪,就在那人抓住他的枪带从他肩上往下摘时,他伸手扣动了枪上的扳机。 “砰”。清脆的水连珠声音在街道上传出很远。 然后那几个对准他的手枪也响了,他胸口至少中了两枪,仰身倒在地上。 那个长官气得大骂:“操你妈的,一帮蠢货,我不说了抓活的吗?怎么还往胸口打?我他么真想毙了你们。快去抓那个,这回要把人弄死了,你们就别回来了,直接上吊吧!” 刘霞已经听到了枪声,她把筐里的烟盒一把抓了出来,把筐扔了,右手掏出枪来撒腿就跑。她已经看见有两个人向她这边包抄过来了,而她的两个队友迎向了那两个人。 那两个人一直在盯着刘霞来着,听到那边枪响,他们也都掏出枪来疾速靠近刘霞,一把生了锈的菜刀飞了过来,这边的枪手一偏头,躲过了这把菜刀,抬手一枪,干掉了近在咫尺的磨刀人。 而另一个枪手眼里只盯着刘霞了,却没防备从身边窜起一个擦皮鞋的,挥动一把铁锥子,在他脖颈子上一顿乱刺,把他脖子扎得都是血眼。 然后擦皮鞋的顺手就下了他的枪,抬手和那个干掉了磨刀人的枪手互射了起来。 两人都是连扣扳机,因为离得太近,两人的子弹全都打在了对方的胸口,两个人都无声的软倒在地上。 刘霞这时已经跑出二十多步了,她不敢回头,她知道队友恐怕是凶多吉少了。但她得抢时间,手里的情报很重要。 远处已经有几个人在向这边疾速靠近了,刘霞转身拐进了一条胡同,继续狂奔。 跑出胡同口时,她突然停住了,因为有一把枪几乎都要顶到她脸上了。 对面那人刚说了一句“把枪放下。” “砰”。对面那人的一侧太阳穴炸开了花,红色的鲜血和白色的脑浆喷到了一旁的墙上。 那个人翻身栽倒。 刘霞一看,正是之前和自己套近乎的小伙子,那小伙子右一指,告诉她往那边跑,然后闪身靠在一家门楼子的角落里等待追兵。 而前方,正是大一点年纪的儒雅青年也拎了一把枪,招呼她过去。 小五子靠在墙角左手也掏出了鲁格手枪,他已经听到脚步声了,是四个人,都穿着皮靴,在这雪还没化净的街道上跑过的声音清清楚楚。 四个人跑过他身边谁也没往这边看一眼,就匆匆跑过去了, 小五子从后面出来,左右开弓“砰砰,砰砰”四枪,一枪一个,四个人全是后脑中枪俯身倒地。 小五子的枪法基本已经能做到指哪打哪儿了,所以这么近的距离,他肯定是打脑袋,因为打脑袋才能保证一击致命。 小五子往后面看了看,发现再没人跟来了,他这才从从容容地捡起了那五个人的枪,又简单地翻了翻他们身上,都有证件,他没仔细看,连着钱一块揣兜里,用一个人的衣服包了一包枪,拎着往回走。 刘霞跟着金良在往前跑,前面也突然转出一个人来几乎和金良撞在一起,金良反应很快,这枪至始至终都在顶着火呢抬手就是一枪,根本都没时间瞄准,子弹嗖的一声从对面那人的脸上划过,把他吓了一跳。 后边的刘霞反应也不慢,那个人一顿的工夫,刘霞的枪也响了,正打在那人的咽喉上,子弹打碎了他的喉骨打进了后边的脊椎骨,这个人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因为这颗子弹整个切断了他的中疏神经。 金良很惊讶,这小妞枪法竟然这么好?这跟小五子不相上下了吧? 二人继续跑,越跑人家越少,越跑越荒凉,终于在傍黑天时跑出了城。 二牛他们哥仨在酒馆门口等了老半天也不见这哥俩过来,就又往回走,打算看看咋回事,刚走几步就听见了枪声,二牛是身经百战的战士,要说这伙人里,临场反应绝对不比小五子慢多少。他也掏出枪来,手背在身后往前走,前面有两个活人一个死人,那个死人身穿治安军的军服,而那两个人却穿着便衣。 这要是一般人绝对分辨不出谁是好人谁是坏人。 可二牛听到了那个长官的骂人话,这就是他的宿命。 第101章 冀东游击队 那两个人虽然穿着便衣,脚下却都穿着矮腰的皮靴,那个显然是当官的正在骂他唯一在身边的手下。 “你们这帮犊子玩意知道我们费多大劲才好不容易查出来的抗匪探子,你们这帮饭桶就给我弄死了?这次要是抓不住那个你们就等着被日本人枪毙吧,我特么要是再管你们就是你揍的。” 一边骂一边双手叉着腰在那喘气。 话语里的信息量虽然不是很大,但已经足够用了。 二牛他们是散开走过来的,手都背在身后。这两个人已经感觉到有人过来了,看是陌生人刚要抬枪,“砰砰”两声枪响,二牛双手平端着盒子炮,枪口正在冒着烟。 这两个人全都是脑门中枪,仰头摔了过去。二牛的枪法也在迅速逼近小五子,只是还没有老海山那般出神入化罢了。 二牛继续抬着枪警戒,草上飞过来把这些人身上翻了翻,并摘了他们的枪,都是好枪,原装的德国造毛瑟驳壳枪,也就是他们常说的大镜面盒子炮,这比张大帅兵工厂仿造的和汉阳兵工厂造的可好多了。 草上飞干这活就比较专业,尤其是那个当官的,证件,怀表,和口袋里的钞票一分没剩地到了草上飞手里。 巴音过去拎起了那杆俄制的水连珠。 这时街道上早没人了,本来天就要黑了,刚才这又是枪声大作,老百姓都吓得猫在家里不敢出门, 就连平时巡街的警察也不见了踪影。 哥仨继续向前,看见了拎着个包袱的小五子,小五子给了二牛一个眼色,二牛就立马收到,四个人散开,消失在暮色里。 回到旅店,小五子和二牛就把衣服换了,又换上了他们的黑色警服,他们的警察身份在这儿还好使,因为热河省还在满洲国境内,还算归满洲国管。 但过了长城南边可就是华北自治政府的地界了,现在名义上归汪兆铭的南京民国政府管,但实际上还是日本人的天下。 哥几个还没吃饭呢,这回也不下馆子了,而是让草上飞去外面买些吃的回来,哥几个边吃边等金良。 金良回来时,已经很晚了,金少爷也造得狼狈不堪的了,吃了几口东西,跟小五子说:“那姑娘也姓刘,叫刘霞,和寡居的母亲一直在热河生活。她不知道父亲是谁,她母亲也不说,不过名字是父亲取的。” 这肯定是刘云父亲的一笔风流债,金良也就没细问。 不过另一个消息却很重要,刘霞她们也叫抗联,只不过不是东北抗日联军,而是叫冀东抗日联军。她们的队伍也跟抗联一样,队伍的来源很杂,大致分成三类,地方武装,国民政府的部队,和延安派来的部队,所以才称联军。 她们本来都在山里,这次来承德是和在治安军里的内线接头,来取一份情报,情报具体内容不得而知。 不过她们这次来的人全都是新手,派刘霞过来完全是因为她从小就在承德长大的,对这里比较熟悉。所以她们才差点被人一网打尽。幸好遇见了小五子团队,要不然,情报根本传不出去。 刘霞的身份是雾灵山游击队的队员,好消息是,她们游击队的骨干全是从山西过来的共党队伍。只要能跟她们接上头,小五子他们就算找到组织了。 第二天,真就有警察在挨家挨户的检查,查到他们住的宾馆,金良他们大大方方地亮出了证件,那些警察立马恭恭敬敬给还了回来,其实金少爷的真实身份都没敢露,一旦露出去,这些人只能更加恭敬,因为金良的亲叔,就在这儿当省长来着,刚调回新京去。 警察走了以后,队伍开了个小会,确定下一步计划,小五子和金良想的一样,就是先找一找这支自己人的部队,因为他们是离着最近的,早一点联系上,就早一点有找到归属的感觉。 于是小团队就又离开了承德钻进了山里。 他们昨天干掉的人是满洲国热河省的一支特殊的警察武装,叫做侦辑队,是日本人专门招募的一支专抓抗匪的汉奸队伍。此时,他们的证件都摆在马车上,小五子说:“这东西别扔,将来兴许都能用得上呢。”就给兄弟们都分发了下去,让他们自己收着。 这些侦缉队用的可都是好枪,也不知道他们的上司是谁,舍得花这么大本钱养他们。 这时,已经是阴历三月份了,阳历四月,已经开春了,所以越往南走温度就高起来了,虽然这儿是山区。可是雪已经化得差不多了,只是在背阴的角落里还有些残雪存在。 山路上全是泥,所以并不好走,等他们到了雾灵山脚下时,已经过去三四天了。 这边山里也有屯子,不过这地方属于边境,日本人管得不那么严,主要是有些鞭长莫及。 两辆马车在进入一个谷地时,小五子眼尖,就看见一个高岗上有一棵独立的树突然倒了下去。小五子回头看看二牛,二牛却露出了笑容,因为他太熟悉这套业务了。 进到一个狭窄的谷口时,前面有一棵倒树横在了路上,高坡上看不见人,却有人在喊:“站住,干什么的?停车接受检查。都下来,双手举起来。 二牛冲小五子点点头,哥们几个就都下了车,举起了双手站在离车很远的地方。 山上下来两个小伙子,都不大,看年纪应该和小五子差不多,十七八岁的样子。一个手里端着一把汉阳造,另一个手里的竟是一把打猎用的洋炮,就是里面装枪沙的那种。 山谷两边,树木和荒草都在晃动着,好像有很多人埋伏在两边似的。 二牛的笑容更加灿烂了,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他敢肯定,这帮小子加上面前这俩一共不超过五个人。 小五子说:“我们是从关外来的,有重要事情向游击队首长汇报,兄弟们去给报个信儿吧?” 那两个小子没搭理他,过来就翻他们身上,当发现他们都有枪后,就有点傻眼。 二牛说:“我们不动,你们赶紧去跟上级汇报,我们真有要紧的事儿呢。” 谁成想那两个小子却怒了,端起了枪对准了二牛说:“别动,动一动就开枪了。”然后另一个就去翻马车,马车上有武器有警服,然后就翻出了小五子的木头盒子,就要打开看。 小五子说:“那个你别动,那是重要情报,你没权利看。” 那小子显然没拿他当回事儿,抬手就打开了,小五子劈手夺下了他的洋炮,一脚把他踹倒在地上,盒子哗啦一声掉在了泥地上。 二牛也在同时一把抓住对面的枪杆,用肩膀一靠,这个小子就撒了枪坐到了地上。 小五子小心地拾起盒子,一脸愤怒。 “你们都是傻子吗?听不懂中国话吗?不是让你们去向上级汇报吗?怎么这么不守纪律?再这样,我就替你们上司好好教训教训你们。” 二牛利索地卸下了枪里的子弹,又把枪扔给了坐在地上的小伙子。 小五子一看手里的洋炮里面根本没装火药和枪沙,是个空枪,就也还给了从泥地上爬起的小子。 这时,从山上下来个人,小五子一看,是那个小云姐,听金良说是叫刘霞的姑娘。 她来了,和两个被收拾了的队员说:“司令的命令,放他们进去。”两个挨了打却很不服气的队员只好拉开了倒树,放他们进去,二牛笑嘻嘻地把子弹扔还给那个小伙,对他说:“小鬼,还得练呐!这身手太弱了,怎么打鬼子?” 这是一个山坳里的屯子,大概有三四十户,小五子他们的马车就停在了屯子中央的平整的场院里。他们把东西都搬了下来,里面还有不少吃的和野味呢。 屯子里有三十来个青年正在训练,一个身着八路军灰色军装的青年正在指导着。 二牛看到这身衣服,眼泪差点掉出来,这是终于找到家了! 从屋里走出一个三十多岁的人,身上也是灰色八路军军装,正笑吟吟地看着这几个青年。 小五子忽然有种见到了魏政委的感觉。 先是二牛向前一步,立正站好,很正式地敬了个军礼。 “八路军鲁南独立纵队一营一连战士牛犇向首长报到。” 小五子也跟他一样,很正式地立正,敬礼。 “东北抗日联军,一路军警卫连交通员刘振武向首长报到。” 老赵回礼,向前和他们都握了握手说:“一个山东的一个东北的,可都不近乎啊,来,进屋说,并招呼金良三人也进屋来。 老赵叫赵森,级别可不低,是这冀东抗日联军的副司令,因为得照顾友军面子,所以总司令的职位给了地方民团,而另一个副司令是国民政府的被日本人打散了的部队。 老赵是老革命了,长征过来的,现在受组织任命来这冀热边区组织抗日武装。 小五子这回算找到家人了,把他们在东北的所有事,不分具细的给老赵讲了一遍,讲完了早已黑了天,大家都饿了。 第102章 武器 小五子他们带来不少好东西,一部发报机,一本密码本,一份热河省详细地图,还有若干武器,光是在承德,他们就捡了七八支大镜面盒子炮。 老赵说:“你们这情报和这发报机密码本都得带着,我将来得送你们去八路军总部。 但这些武器地图,正是我现在急需的,要不算我借的吧? 还有就是你们,我们马上将要有一次大行动,但现在主力部队过长城了,只剩下我领的这些游击队了,你们也看见了,都是新兵,我怕到时候使不上劲呀。 既然你们的情报也不是着急的任务,你们也暂时借调给我吧,我们这儿太需要有战斗经验的人了,我马上给总部打报告说明你们的情况。” 小五子笑了:“赵司令,咱们本来就是一家人,分什么你的我的,除了我们自己用的武器,其它的就都送给部队了,这事我就能做主。 至于我们,这段时间就是您的兵,随时听候您的命令。” 老赵的大手用力地拍了拍小五子肩膀,他太喜欢这些小伙子了。这都是身经百战的好战士,如果上面同意,他都想把小五子他们正式留下,因为他太缺这类人才了。 刘霞也来了,就在旁边静静地听小五子他们讲东北抗联的故事,听得很入迷。 老赵又说:“刘霞在承德取来了一份情报,我也就对你们直说了吧,那个在治安军中的人是我们的人,他冒死送出来份很重要的信息。 日本人又在满洲国招募了一批军人,这批人叫什么安国军,他们都在热河训练,准备将来派去关内战场。 这批安国军的武器还都没有下发呢,因为武器还没到呢。 刘霞这次取来的情报就是这趟运武器的列车的时间和路线。 本来我还担心我们的内线暴露了,日本人会不会改变时间和路线,但听你们说,来抓人的侦辑队都被你们干掉了,这也就是说,日本人很可能不知道传出的情报内容。 所以,你们得帮我办件事,只有你们才能办得成,因为你们都有警察证件。 你们再回承德一趟,帮我打探一下日本人有没有改变押运武器的时间,如果没有,这事情就大有可为。” 饭端上来了,刚开春,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都没什么好东西吃,这还幸亏有小五子他们带来的山鸡兔子之类的猎物呢。 老赵抓起一个窝头,一面啃着一面说:“现在游击队人员还不算多,一旦发展起来,这粮食就捉襟见肘了,也是个犯愁的事。” 这时,训练队员的那个年轻人也回来了,个子不高,但整个人透着精悍。大概二十岁左右,脸色黑里透红。 老赵给他们介绍:“这是林强,是个康藏娃子,也是红小鬼出身,你们多熟悉熟悉。” 然后又给林强讲述小五子他们的来历,小五子他们抗联早期都称红军的。 林强和他们握手,也抓了一个窝头吃,和小五子他们一边说着话一边眼睛不时瞟向角落里的刘霞。 林强是牧奴,小时候给头人老爷放羊,在雪地里都快冻死了,被路过的红军给救了下来,然后就跟红军走了,救他的红军姓林,所以他就跟着姓了林,他原来叫强巴。 小五子团队这次才安安稳稳地睡了一宿好觉,好好休息了一天。 第三天,他们又得往回走了,这次,小五子将巴音和草上飞留下了,让他们跟林强好好受一受军队的正规训练,磨一磨懒散的性子。 虽然他们有些不高兴,但大当家的命令他们还是听的。 带上金良是因为他的身份很适合打探情报,要不然,小五子也想把他留下的。 老赵又把刘霞派来协助他们,因为刘霞从小在承德长大的,比较熟悉环境。 他们这次只随身带了武器,其余的统统没拿,这样脱身就容易一些。 回到承德,他们又住进了上次住的宾馆,宾馆的人都认识他们了,因为上次来检查的警察都对金良点头哈腰的,一看这就不是凡人。 晚上,刘霞过来叫小五子陪她出去一趟,她是想回家看看母亲,因为上次回来匆匆忙忙地就走了,都没时间看看妈妈。 刘霞对两个救命恩人还是挺感兴趣的,尤其是听了他们在东北的抗日斗争,感觉他们才是真正的英雄。 叫小五子出来是让他保护自己,她有些不好意思找金良。 刘霞十九岁,所以小五子虽然长了一岁,十七了,可他还是队伍里所有人中最小的,只好叫霞姐。 刘霞说:“小五子,我听金大哥说他未婚妻和我长得一样是真的吗?” 小五子忙不迭地点头说:“这个可是千真万确的,那是我干姐姐,叫刘云,要不然上次也不至于认错人,我们真不是要和你套近乎。” 于是小五子就给她讲了刘云的身世,但没讲刘云叛变的事,只是说她与一个男人私奔了。后来听说是死了。 刘霞半天没说话,走了几步突然冒出一句:“金大哥真可怜。” 小五子笑了,他的眼睛在深夜里闪闪发光。 到了刘霞家,她家也是一个独门小院,只有三间房,进屋就看见一位中年妇人,大概四十岁左右,正在给佛龛里的佛像磕头呢,嘴里还念念有词的叨咕着:“求佛主保佑我的孩子平平安安的,不求她大富大贵,不求她名声显赫,只求她一生无灾无难,阿弥陀佛。” 刘霞鼻子发酸,已是眼含热泪了。 清清脆脆地叫了一声“妈。”一头就扑入妈妈的怀里。 那妇人愣了一下,就发现自己怀里正是自己心心念念的心肝宝贝,于是就哭了出来,一面拍打着刘霞。“你这死丫崽子,你上哪儿去了?你不知道你把妈的心肝都摘走了吗? 妈在家天天惦念着这孩子可别有个好歹的,你让妈可怎么活呀?” 小五子一进屋就看这妇人有些面熟,像是在哪里见过,仔细想想,又没见过,后来才反应过来,他见过云姐的母亲,和这妇人长得太像了,只是一胖一瘦罢了,难怪刘霞和云姐能这么像。知道这次让金良来就好了,他对云姐的母亲更熟。 娘俩哭了一会,刘霞妈这才发现小五子,问了一句这小伙子是谁呀? 小五子笑着说:“大姨您好,我是小五子,是刘霞的同学,担心她走夜路不安全,护送她回来的。” 刘霞妈这才招呼小五子坐下,对女儿说:“这身体看着可挺好的,长的也俊,就是看着有点厉害。” 她说看着厉害是因为小五子眉毛很浓,看着有一些冷峻。 刘霞哭笑不得,“妈,您说什么呢?他才十七岁,还是小孩呢。”她妈却说:“妈十七岁都有你了。” 娘俩又唠了一会,刘霞要走,她妈就在她身后絮絮叨叨的问衣服够不够穿呐?吃得饱不饱啊,手里还有没有钱花呀。” 小五子没有过母亲,对这深深的母爱有些陌生,又有些羡慕,心里酸酸的。 回到宾馆,四个人连夜开个小会,计划一下应该怎么去探听消息。 金良说:“不行我就在熟人面前露一下脸,热河省里有我叔原来的老兄弟,估计能给我些面子,只是我的行藏就暴露了,弄不好,过一阵子家里就得派人抓我回去,所以咱们得快点,得到信儿就走,不能在这儿留连。” 小五子目前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冒险让金良试试了。 第二天,金良带走了刘霞,以带着未婚妻走亲访友的名义去拜访了几个他叔的老部下,他叔叔从热河省高升到新京去了,正是炙手可热的时候,所有人都得巴结着,更何况是原来的老哥们了? 小五子则和二牛买了两张车票,坐上火车往东北方向走,坐到凌源又返了回来,把这条铁路上的地形亲身经历了一遍,因为在地图上看的毕竟是纸上谈兵。 晚上,小五子和二牛回到宾馆,看金良和刘霞还没回来,不禁有些着急了。 过了一会,听见汽车响,金良和刘霞回来了,是被人开车送回来的。 金良显然是喝酒了,脸上通红的,就连刘霞的小脸都红扑扑的,看样子也喝了。 金良很兴奋,因为这酒不白喝,他探听到了很多关于新募的安国军的消息。而且他们急于知道的武器列车也有了准信儿。 金良说:“咱们明天就走,尽快通知赵司令,因为,押运武器的时间没有变,离现在没几天了。” 小五子也同意,但他决定让金良和刘霞明天回去,他还打算再考查一下动手的地点,既要保证行动安全,又要方便行动完能顺利脱身,这地方可不好找。 第103章 飞车 金良和刘霞走了,小五子和二牛目送他们远去,看着是挺般配,小五子恍惚觉得云姐还活着。 日本人前几年抢修了一条铁路,是从承德经古北口进北平的铁路,据说地势很险,上下落差很大,小五子决定和二牛再探一探这边。 二人这回并没有乘火车,而是沿着铁路走了很远,过山区的时候,二人没有沿着铁路钻山洞,而是爬上了山顶,看着铁路从山里出来竟有人字型的转向铁路,估计是因为山势较高,用来调节高差的。 小五子暗暗决定,就是武器不走这条路线,等有时间也可以来这里打一下埋伏,这是个好战场。 两天后,老赵他们来了,带来十七八个人,都穿着老百姓的衣服,令小五子意外的是,他队伍里的巴音和草上飞都来了,当然还有金良。 听他们说,游击队进行了一次比武,胜出者参加行动,失败者继续在山里训练。而巴音和草上飞都是胜出的人,因为巴音身高体壮,又是打铁的蒙古族,在整个游击队里,摔跤竟没有一合之敌。 草上飞则是从小就在江湖上混,江湖野路子也不少,收拾这帮生瓜蛋子还是小菜一碟的。 老赵和小五子,二牛,金良,林强,围在小五子上回缴获的详细热河省地图旁,研究行动地点。 小五子提出了一个计划,如果行动顺利的话,能不损失一兵一卒就把武器弄出来。 老赵听了计划后,当场拍板,就这么办了,然后和众人集思广益,提出一些补充意见。 老赵越来越喜欢小五子了,发现这小子是全游击队里年纪最小的,却是头脑最好使的。 老赵已经在悄悄的琢磨怎么把小五子留在队伍里了。 小五子计划找几个身手敏捷的,提前往火车开来的方向埋伏,等火车过山区减速时扒上火车,由草上飞或小五子这些能开锁的打开车厢门,然后,在火车到达指定地点后,将武器扔下车,其它队员就在车下的指定地点接应。 这次刘霞没来,她被老赵留在山里了,因为她是女人,还是有文化的女人,这种纯军事行动就不能让她来了,让她在家教那些队员识字。 这里身手好的,就小五子,二牛,草上飞,林强,还有一个队员,叫栓住,也是和二牛一样从小在家练武术的,虽然个头也不高,但三两个人是近不了他身边的。 草上飞让巴音去给他们五个人每人弄一把钢制的小撬棍,一头尖的。这是用来撬开闷罐车的铅封的。 这里面他是对这些事最熟悉的,他知道,日本人押运货物一般都会用这种闷罐车,那上面不用锁头,而是用一段细钢丝绳当锁,然后打上一个铅封。到站直接检查铅封是否坏掉就知道货有没有被动过。 晚上,巴音回来了,给他们五个人一人弄了个撬棍,这东西很好用,关键时刻还能当武器使,因为一头是尖的。 小五子选的地点可不近乎,在凌源和平泉之间,有一个两面是山夹着一条河的地方,而铁路在这里正好有一座桥跨过了这条河。 优点是,这里有山有河,方便撤离,缺点是有点远。但老赵可不管那么多,远就远,只要能顺利弄到枪,多远都值得。 于是,这些人连夜就出发了,实际上,离准确时间还有两天呢,但他们是用双脚走路,不像火车跑得那么快。 经过一天两宿的急行军,终于在一个晴朗的黎明,到达了小五子踩好的地点,这帮人都累坏了,这时虽然雪都化没了,但夜间还是挺冷的。 老赵命令,抓紧时间睡觉,因为火车就在今天夜里路过这里。 小五子他们几个不能睡,还得继续向前,找方便扒车的地方。 由于事先已经踩好盘子了,小五子他们顺利地到达了预定地点,小五子让大家也都抓紧时间吃点东西然后睡觉,等待夜晚的来临。 下午的时候,大家都醒了,是饿的,他们没敢带太多吃的是怕影响行动速度,但这都是大小伙子,消化得快,却都没啥吃的了。 小五子就把五个人散开,让大家上山下河去捕捉猎物,但不能开枪。 林强本来是游击队队长,一贯是领导,对自己需要听小五子指挥有些不服气。但临来时,老赵把他和栓柱叫到跟前,一再强调,要听小五子指挥,林强这点好,他是个合格的战士,就是听命令。所以他没说什么,上山去找猎物了,但他心里打算做出点成绩来暗暗和小五子较较劲。 这地方的河水已经化开了,但水凉得炸骨头,不过草上飞有办法,上河边找了个地方用石头憋了个水坝,把一小块河水排干,然后就用他的铁棍子在河底的泥地上挖了一会,挖出一窝山狗子蛤蟆来,大大小小好几十只。 高高兴兴地用衣服兜回来,升上火烤了起来。 不一会,大伙都回来了,竟没有一个空手的,有逮着兔子的,有套着山耗子的,最神奇的是林强,他没用枪却打了只沙半鸡回来。 大家聚到一起烧烤猎物时才知道,林强小时候是放羊娃,扔石头打不听话的羊是老本行,这也是个人才。 天黑下来时,小五子下了两条命令,一,如果没扒上列车,或在扒车时掉下去了,不要着急,自己沿路走回集合点就行。 二,上车后不要看啥好拿啥,只拿武器装备,要不然拿不过来。 小五子都想到了,车里除了武器肯定有军装被服之类的,可能还有食物,一但队员们贪心想都要,必然会少拿了武器。 半夜了,远处传来“嗷嗷”的火车鸣叫声,和火车轮子压过铁路的咔嗒嗒,咔嗒嗒的声音。 小五子团队都仔细地检查了自己身上是否捆扎利索。然后伏在路基下的阴暗处,等待火车开过来。 这一段铁路刚进山,是个缓缓的上坡,所以火车到这里速度肯定会慢下来。 可是火车到了跟前时,小五子发现,火车的速度并没有减慢,火车头驶过身边时,都带出一股凉风。 没办法,硬着头皮也得上,就看这几个哥们的身手了。 哥几个都隔了十多米,当火车头过去时,大家都在心里默数着数。几乎在同时站起身来跟着火车飞奔。 闷罐车没抓手的地方,就只有一条条纵向的铁梁,还只有两指多宽。不过,草上飞已经提前告知大伙这种情况了,他们都有心理准备。 小五子纵身一跃,双手抓住铁梁,双脚蹬在铁梁内侧,整个人呈大字形贴在了火车上。 他回头看了一眼,欣慰的是,哥几个全上来了,没有一个失手的。 列车在飞驰,夜风呼呼的吹得无法呼吸。小五子发现,他和车门子还差一段铁梁呢,于是,松开了一只手,两手抓住铁梁,迎着风向前一窜,他就换了个地方。 用一只手抓紧,另一只手从后腰拔出撬棍,把撬棍伸进钢丝绳的缝隙里,一圈一圈地搅,那个柔软的铅封就脱落了。 车门子上有挂锁的门鼻,这地方能抓住,小五子双手一用力,拉开了车门,闪身钻了进去。 真被他猜中了,当他划了根火柴看了一眼货物,就知道这里面全是服装被褥,小五子又闪身钻了出来,继续在飞驰的列车上向前像壁虎一样攀爬。 前面的一节车厢也没有,这节车厢是粮食。不能再向前了,前面就是一节拉人的客厢,再前面就是火车头了。 小五子又贴着闷罐车厢的外面往后爬,手指头都有点发木了,不过还得坚持。 等小五子爬过了好几节车厢时,终于在一节闷罐车厢里看见了他的所有队员,二牛不知道在哪儿弄了个马灯,在灯光的照射下一脸洋洋得意的笑容。 不用说,肯定是他第一时间发现的武器车厢。小五子仔细一看,武器没有那么多,都用稻草绳子一圈一圈的缠得紧紧的。一捆大摡五支枪,这有二十来捆,也就是一百支枪,下面也是用稻草包在外面的木箱,应该是子弹和手榴弹。也差不多二十多个,小五子看队员们都是一脸的兴奋。 这回小五子带表了,他和二牛都有手表。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几个人用力拉开了车门。 当火车开过一个标记后,五个队员就开始往车下扔武器,都是棒小伙子,有的是力气,不一会,就把这些武器全都扔了下去。 小五子终于松了口气,低声说了一句“撤!” 五个小伙子,陆陆续续从车上跳了下去,跳下去后都要跟着惯性跑上一段距离,要不然就得摔出一溜跟头。 等火车走远了,二牛又点着了在车上弄的马灯,哥几个又往回摸,还真找到了他们最后扔的几个箱子,再走段距离,就看到了老赵领着的队员们,已经把他们扔下来的东西捡得差不多了。 老赵命令,留下几个人在这找一找落下的东西,其他人将东西先扛进山里挖坑埋起来。因为东西太多,肯定一次拿不走。他只好让这二十来人把包装拆开,一人背了一支枪,和一百发子弹。剩下的全藏起来,下回他要弄几辆马车来拉走这些武器装备。 第104章 大人物 老赵的脸上也全是笑容,这次行动太顺利了,没放一枪,没损失一个人,就把这能装备一百多号人的武器弄到手了。 他高兴得把小伙子们的肩膀拍了又拍,对小伙子们说:“太好了,你们立大功了。我打报告,为你们请功,你们都是好样的,都是英雄。” 他们没有返回承德,而是一头钻进了山里,走山路向南而去。 一队人马在山中穿行了五六天才辗转回到了游击队大本营, 老赵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组织运输队,派出四辆马车,把小五子他们的马车都征用了。然后又让林强领一些人回去将武器装备运回来。 本来老赵已经打过报告了,把小五子队伍的每一个人的经历都写了下来向晋察冀边区首长汇报了,原打算弄到武器后就送他们去保定附近的晋察冀总部的。 可是刚到家,屁股还没坐热乎呢,有人来报告,联军的总司令招老赵去开会,说有紧急事务。 林强不在,老赵就抓了二牛当临时训练官,因为二牛受过正规的八路军训练。 二牛也当仁不让,立刻走马上任,将训练弄得风生水起的。 金良也留下协助刘霞给队员上文化课,因为整个队伍里文化最高的就是金少爷,人家可是正经念过大书的。 小五子临时充当了老赵的警卫员加副官,小五子背了一把盒子炮,腰里还有一把勃朗宁枪牌撸子,腿上袖子里都各有一把刀,真正武装到了牙齿。 二人没骑马,因为马匹都被运输队牵走了,离联军总部不算太远,大概二十里地,二人只能步行前往了,小五子是不犯愁,他有点怕老赵跟不上他速度,所以就慢下来等一等他。谁知道人家老赵是长征过来的,走山路在人家眼里是小菜一碟,嗖嗖嗖走得比小五子还快,小五子只好加快速度跟上。 联军总部在也在山谷中的一个屯子里,不过,总部的规模和气势就是不一样。 这是一个前后五进的大院套,四角都有炮台,和小五子在东北见着的大财主家如出一辙。 门口都有民团卫兵,看见老赵显然是认识他,立刻横掌于胸前,行了个执枪礼。 老赵认真地还礼,领着小五子进了大院。 一进院,里面迎出一个五十来岁的老头,穿着长袍,戴了个呢子礼帽,有些不伦不类的。 不过一双闪着光的小眼睛透着精明能干。 老赵说:“这是联军司令,魏老爷,民团司令官。 小五子上前一个立正,敬了个军礼,喊了一嗓子:“司令好。” 魏司令抬手抱了抱拳,脸上挤出点笑容来,然后过来一把抓住老赵的手腕说:“赵兄弟,出大事儿了,李兄弟回遵化时被人认出来了,让日本人给抓了。 他手下这些人群龙无首,都要压不住了,有的要去救人,有的要散伙,你看应该怎么办?” 一边说一边拉着老赵往里走,门口有三个年轻人,一看就是亲哥们,因为长得非常像。 他们看见老赵都纷纷敬礼,这些人敬的是军礼,因为他们都穿着军装,是国民政府的军装。 魏老爷是这方圆几十里的地主,家里祖上是给皇上家守陵园的,所以这长城外很大一片的地,从前清时就划给他家了。 日本人来了,霸占了他家的地,说要开矿,抢了他的粮食说要劳军。 魏老爷是进过学的,差一点就考中了秀才,所以有一腔爱国的热血。 于是把家财散尽,招兵买马,组织了一支抗日武装,和日本人干。 魏老爷有五个儿子,大儿子在蒋委员长的中央军里,二儿子在山西的八路军里,这剩下的小三小四小五,在他身边当了他的分队长。 众人进屋落坐,小五子就站在老赵身后,担起了他警卫员的责任。 原来,联军的另一个副司令,姓李的,他是东北军出身,是少帅的部下,少帅被老蒋软禁后,东北军就被老蒋各种分化瓦解,哪有坚苦的战斗,必派他们去,这不,老李他们在山西打了一场大战,连太原都丢了,他们的部队被打散了,老李一路逃亡,一路收拢散兵游勇,回到河北地界时,竟也收了好几百人。 于是他们这几百人就成了孤魂野鬼,没人管没人问。他们就自己上山了,名义上还是国民政府的军队,可实际上他们已经成了打家劫舍的土匪了。 不过他们都还有些底线,不祸害老百姓,专打日本人和伪军。 前年,老赵来了,联系了魏老爷的民团,又联系了老李的部队,组成了一个抗日的联盟组织。 老李叫李长河,从东北来时是孤身一人,在少帅手下时就在遵化安了家。 前些天,老李受伤了,本来老赵给他联系了京西的八路军医院,可他非要回家看看,这不就出事了? 现在要紧的两件事,一是安抚下他的部下,二是得想办法把他弄出来。 魏老爷虽然是联军总司令,却没什么军事才干,这遇到事了就麻爪了,只好大老远的把老赵叫来。 老赵听了魏老爷的叙述,就站起身来,对魏家哥几个说:“我去看看吧,麻烦你们哥几个谁领我去一趟吧!” 魏家老三忙说:“他们山寨离这还挺远呢?赵司令还是吃完饭再去吧!” 老赵说:“饭啥时候吃都行,事情紧急,咱们先去他们寨子吧,先把他们安抚下来再说。” 于是,魏老三就领着老赵和小五子沿着长城往东边走,老李的山寨就建在了长城上。 寨子里正在开会,一帮人七吵八嚷的谁也说不服谁,还有几个在旁边冷笑着不置可否。 老赵来了,他们还是很尊敬的,都起身见礼。 老赵第一句话就把他们镇住了 :“要拉出去单干的出列,你要是继续打鬼子我恭送你走。 你要是投了鬼子就是我们全中国人的敌人,就从我的尸体上踩过去吧!” 那边有两个主张单干的红着脸讪讪地说:“赵司令,不是兄弟们要分心,而是我们司令被抓了,这剩下的谁也不服谁。各有各的主意,我们这才提出要分开单干的,这不是省得相互牵制,都能自主些吗?” 老赵说:“都是老兄弟了,我也不骂你们了,大家能听我的不?要是听我的,大家就还抱成团,先把老李兄弟救出来再说。 老李回来,你们有什么委屈跟他说去。” 那几个主张救人的异口同声地说:“赵司令,您虽然不是我们长官,但您的大名我们都听说过,我们都服气,您说吧,怎么干,我们都听您的,只要能救出我们大哥就行。” 于是,老赵就临时成了这支队伍的长官,他先是派出几个对遵化熟悉环境的人,去打听李司令被关在哪儿了,有没有受刑,知道准确地方后,万不得已就出兵将李司令抢出来。 小五子又给了老赵另一个思路,他说可以找几个人化妆进遵化城,把日本人的高官弄一个出来,不行和他们交换人质。 老赵看着小五子的眼睛炯炯有神,一面点头认可。然后又和那几个老李的兄弟说:“撒下人去,好好打听打听,我两天后过来听信儿,如果有准信儿兄弟们一定要听我指挥,把老李救出来是头等大事。” 那几个兄弟都是东北爷们,都说唯赵司令马首是瞻。 老赵谢绝了那帮人留他们吃饭,领着小五子往回走,走时,带走了一个这边的兄弟,然后又把魏老三也带回了雾灵山。 晚上,老赵组织人开会,就是如何营救李长河,他这次带来的兄弟也姓李,是李司令的本家兄弟,所以对李司令是忠心耿耿的。 这个小李发现小五子竟然是东北人,于是就和小五子一通唠,原来,他老家是通化的,出来十多年了,非常想家,也不知道家里的老人和兄弟姐妹都咋样了,说着说着就满脸泪水。 小五子很是理解这离乡的游子对家乡的眷恋。 老赵对小五子的计划很是看重,于是他现在就开始着手选人了。 小李叫李长褔,老兵了,也是打老了仗的,算一个,魏老三本来就是自己央求来的,也算一个。 小五子是计划者和执行者,于是又点了二牛和金良,因为金良会说日本话,方便勾通。 老赵说:“各位都是各自队伍里的佼佼者,我知道都有点傲气,但这冒险行动,就一定要听指挥,一但不听指挥整个行动就会功败垂成。 孰轻孰重各位自己掂量,小五子年纪虽小,却是个老兵了,大家一定要听从他的命令。听懂了吗?” 众人同声答:“是。” 第三天,小五子团队先是去了长城,听一听打探消息的人带来的信息。 很意外的是,李长河并没有受刑,日本宪兵队队长是打算劝降他,所以到目前,他还没遭什么罪。 第二个消息却令人精神一振,这遵化的宪兵队大队长竟是个大人物,是个很特殊的大人物。 第105章 诱饵 遵化县的日本宪兵队长叫池田,一般来说,这种小县城的宪兵队长最高也就是个少佐,可这家伙不一样,职务虽然不高,但军衔却很高,他竟然是个大佐,这就有点奇怪了。 后来一打听,感情这个小鬼子是皇亲,他好像是日本天皇的什么表弟。 所以说他是个大人物,在这小县城里一手遮天,他的上司都不太敢管他。 池田立功了,前两天,有人来举报,说看见了雾灵山抗匪的一个司令进城了,就住在县城里的一个独立小院。 池田带上队伍到那就将据说是抗匪司令的人抓住了,因为抓他的时候,他正在抽大烟。 审讯时,池田并没有让人动刑,因为池田知道这个人抽大烟,一个人有弱点就好办了。 立这个功劳池田有些瞧不上眼,他想把功劳扩大一些。 于是,池田这段时间,给李长河好吃好喝地招待他,偶尔池田会跟李长河心平气和唠一唠,劝他降了算了,这河北地界上,原来东北军出身的还真不少,池田意思只要老李投降,就给他一个治安军团长干干。 不过老李这个人虽然一身毛病,但关键时刻还挺靠谱,就一直没吐口。 池田知道,这帮抗匪分三股,李长河这一股是原来的东北军,还有一股是民团,都是癣疥之疮,真正对日本军队有威胁的是那股共党队伍,因为他们已经打了好几场胜仗了,名声很大。 池田劝李长河的时候就说:“你和那个姓赵的关系怎么样,你要是能把他劝降了我立马放了你,而且不管你是降是走我都给你一大笔钱,还给你提供大烟抽,怎么样?考虑考虑?” 老李也听人说了,这池田是天皇的表弟,是个大人物,老李也有自己的小心思。 他就跟池田说:“要我劝老赵投降也行,可他不一定听我的,要是贵方有大人物出面,兴许能有点作用。” 池田立刻拍胸脯保证,我就是大人物,我出面就给足他面子了。这个事先就这么定了,过些天你就带我去见一见这个赵森。 小五子等五个人,都带上了武器装备,穿着老百姓的衣服,这天就混进了遵化城。 小五子就这点好,无论到了哪儿,都是先熟悉地形,在他们进城这一会,小五子已经有了好几条预备逃跑的路线了。 小五子让李长福以给犯人送饭的名义去打探一下虚实,李长福去了一会竟一脸惊喜地回来了,他说日本人不知道抽什么风,竟然允许探望了,他回来就是问问小五子怎么办? 小五子让二牛金良我魏老三他们在宪兵队外面警戒着,自己和李长福打算冒险进去看一看,见见这个李司令,看他是什么情况? 日本宪兵队,池田远远地看见了小五子和李长福进来了,他并没有让手下抓人,而是笑咪咪地远远看着。 他知道这是李长河的部下,他是有意放他们进来的,就是想让李长河和赵森联系上,抓这些小鱼小虾有什么意思?抓住或劝降了赵森,那他池田在冈村宁次面前都敢抬着头说话。 小五子终于见到联军的另一个司令了,这是个三十五六岁的汉子,五大三粗的。 穿了一身老百姓的衣服,看情况并没有什么外伤,小五子心里有些画魂,这家伙是不是投降了? 老李见弟弟来了,又领来个没见过的小伙子,很是意外。 捧起长福给他买的猪肘子,狠狠咬了一口,一边吃一边说:“这位是谁?” 长福说:“这是赵司令派来营救你的,他是我们小队的队长。” 老李冲小五子点点头说:“老赵还是个可交的人,小兄弟,你们有什么打算? 放心,日本人答应我了,不派人偷听我们的谈话。 我有个计划,不知道小兄弟你能不能做了主?” 小五子并没有完全信任他,对日本人就更是信不着了。 小五子只是简单地说:“我们来一是看看你有没有受刑,二是看看有没有机会把你弄出去。目前的事我是能作主的。” 老李下地,上门口往外瞅了瞅,看守的宪兵真的没在门口,而是站在了离这儿好几米远的地方。 老李回来小声说:“池田要我劝老赵投降,他要亲自出面去劝降,你回去问问老赵,在哪儿合适?尽快回来给我答复。” 他没敢说太多,不过这已经够了,以小五子的聪明哪能不知道他啥意思? 小五子说:“我回去问问,过两天给你信儿。你好好养着身体,没准啥时候得跑呢。” 小五子和李长福走了,老李还在吃肉,不一会,池田进来了,坐在老李对面看着他狼吞虎咽。 池田说:“怎么样,我这人说话算数吧?你的那两个部下一看就带着枪呢,我都让他们进来了,而且你们谈话我都没让人偷听。 只要你能将那个赵司令约出来,我之前答应的事保证兑现。” 老李说:“我让他们回去跟老赵说了,让老赵出来和您谈谈,最好别在这城里,他们都是很小心的人,得找个没人的地方谈,说白了,他们得方便逃跑的地方。” 池田点点头表示理解,就让他继续吃,转身出去了。 小五子没敢耽搁,走出宪兵队后,就冲那边的二牛使了个眼色,然后领着李长福走向远处,二牛他们却没有动,而是在墙角等了一会,看有两个人远远地跟着小五子他们去了,这才从后面跟上。 那两个人并没跟多远,只是看小五子和李长福出了城,这两个就转身回去了,他们不知道,自己捡了一条命回去,他们如果继续跟下去的话,必然会被后面的二牛等人干掉。 小队回到山上,小五子就把这意外情况跟老赵一五一十地说了,虽然老李没多说,但他也明白老李的意思,那就是让他们趁池田亲自出面的机会捉了他,因为池田的身份很不一般。 老赵和小五子分析,这池田不是傻子,不可能这么轻信李长河的话,他这就是在半信半疑间,玩了个将计就计,打算以自身为饵,钓出这地区的最大隐患。 只要赵森出来了,能谈就谈一下,最好的结果就是冀东抗日联军的司令都降了。 坏结果是,赵森不投降,只是为了抓他,但池田肯定是做了充足的准备的,很有可能已经张网以待了。 老赵笑了,对小五子说:“一个日本鬼子都敢以身为饵,钓我这个抗日分子,我又有什么不敢去的? 我也来个以身为饵,看谁能钓上谁?谁能吃了谁的饵?” 他们仔细看了看地图,就决定,会面地点就选在鹰手营子附近的山上,因为这里是山区,更方便随时撤离。 这山路肯定是不好走的,日本人也一样不好走,找这种山高林密的地方就是要缩小与日本鬼子的机动性上的差距。 然后,老赵就开始布置任务,把他的所有队员都调动了起来,在各个重要的山头高地都伏下一小部人马。 老赵又派出了李长福和魏老三,让他们回去通知各自的部队也在预定地点准备接应。 打发走他俩后,老赵就和小五子,金良他们仔仔细细地敲定细节,尽可能地做到每一种变化都有应对的预案。 第二天,小五子小队又出发了,这回是去传信儿,没带那么多人,就只有小五子和李长福两个。 小五子让二牛他们在遵化城外接应就行了,他估计以那个池田的骄傲,不会为难他们这些小虾米的。 当小五子再见到老李的时候,他已经能出门在院里溜达了,自由度大大提升。 不过老李有自知之明,他知道池田这是故意做给来人看的,为了让老赵知道他对降人是多么宽宏大量。 李长福这回又给他哥买了些酒肉,老李是来者不拒,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因为他知道,如果池田出事,自己就算活到头了,这时候吃一分就得一分。 小五子把时间地点准确的说给了老李,然后问:“日本人会带着你去吗?” 老李说:“按理说池田应该会带着我去,因为他不认识老赵,而且我去了也能让老赵安心不是吗?” 小五子说:“把鞋带系紧点。” 然后就再没说别的,与老李告辞出城而去。 池田还是没有动他们,虽然他手下的人看小五子他们来来回回走好几趟了都有点虎视眈眈的。 当池田听了老李转述的时间地点后,池田也马上做出了安排,他选了三十个身手敏捷的让他们都换上老百姓的衣服,然后给他们都发了短枪,让他们先去约会地点提前侦查一下。然后潜伏下来,等待自己前去。 清晨,有山雾弥漫,山间的野花也不知在什么时候悄然开放了。 这一春天无雨也无雪,这预示着今年大概会干旱,人在乱世,再赶上年景不好,老百姓的日子怎是一个苦字了得? 老赵什么也没拿,背着手走在前面,身后只有小五子和昨天刚回来的林强。 三人正沿路走向大山深处。 第106章 池田大佐 大岛是整个宪兵队里枪法最好的人,他们曾经比试过,大岛无论是长枪短枪基本上都能百发百中。 今天所有人都带的短枪,只有大岛和另一个枪法略逊于他的小栗带的是长枪,而且是专门改装过的狙击枪。 大岛今天的任务是,提前到预定地点潜伏起来,当抗匪司令来到时,无论谈判成功与否,他都可以自主射击,干掉那个皇军的心腹大患。 池田大佐不只派了他们三十来个人,在山下还聚集了一个中队的宪兵,以备山上发生事故能第一时间投入战斗。 大岛在军校里专门学过怎样伪装,他不知在哪儿弄了块渔网披在了身上,然后弄了一些松针干草挂了上去,他试过了,隐蔽性很好。 他们从昨天夜里就来了,大岛倒是没发现有敌人,但远处有零星的枪响,大岛也没有在意,他们爬上山时,天已经亮了,大岛找到了一处高地,但高度不足以观察全场,于是他背上枪,爬上了一棵大树,他坐在了很高处的一个树杈上,透过枪上的望远镜他看到了对面山坡上小栗也在爬上一个高地。 大岛很满意,这样就能保证万无一失了。就在他收回目光往树下看时,他看到了他刚才路过了那片干草堆里探出一个尖锐的东西,那东西对准了他。 大岛大吃一惊,正想把枪顺过来时,只听嗡的一声,他知道坏了,那是一架弩箭,然后就有一支箭从他左肋射进,从右肋冒出头来,那箭头上挂着他血淋淋的肺叶碎片。 大岛从高高的树杈上摔了下去,他是个好枪手,保护枪支已经是他刻在骨子里的本能了,所以当他摔下去的时候,下意识地把枪护在胸前,使枪支不至于摔坏。 然后,他自己就摔坏了,本来那支箭不足以让他马上毙命,但从五六米的高度摔下来,则彻底要了大岛的小命。 二牛从草丛里爬出来,放下了魏家老爷借给他的弩弓,这东西太费劲,唯一的好处就是声音小,杀人时远处听不见声音。 他对那个掉下来的小鬼子抱着的枪很感兴趣,走近了,看那个小鬼子已经死了,但还是紧紧地抱着枪不撒手。 二牛上去用力掰折了那个死去的日本兵的胳膊,才将那支步枪摘了下来。 这支枪和三八大盖长度差不多,但仔细看还是有区别的,枪栓的位置有变化,二牛一看就知道是为了方便看瞄准镜后改的。 二牛从那个鬼子兵腰上摘下了他的皮子弹盒,一看里面的子弹也不一样,比普通三八大盖子弹要细一些。这小鬼子腰上有四个弹盒,也就是满装的一百二十发子弹。 二牛也背上枪爬上了大树,也骑在了树杈上,他发现这是个最佳的狙击位置。 二牛刚才看到了大岛朝对面的山岗上望了一会,那不是老赵他们约好的谈判位置,那就一定是小鬼子的另一个枪手的位置。于是,二牛也用枪上的瞄准镜看了过去。 就在这时,对面火光一闪,然后传来“吧勾…”一声枪响,二牛从火光的闪动就判断出不是打向自己这边的。 肯定是那边埋伏的李长河的手下暴露了,被对面的鬼子枪手发现了,提前开了枪。 二牛用瞄准镜看了过去,在瞄准镜里清清楚楚地看见了伏在山岗高处,一身伪装的小鬼子枪手。二牛没有犹豫,当瞄准镜上的十字对准了小鬼子的脑袋时,二牛扣动了扳机。 “砰”的一声,一颗子弹打着旋飞过了山谷,从小鬼子戴着伪装的钢盔上钻了进去,将他的脑袋打得像个烂西瓜。 小五子跟在老赵后面,双手拎着两支盒子炮,一面走一面警惕的观察四周。 林强也跟他一样,也是双手持枪,他看的是另一个方向。 小五子知道,这山谷表面上很安静,可实际上暗流涌动,危机四伏。 当他们到达了汇合地点时,刚刚喘口气,就看到了对面也来人了,是四个人,前面的是池田和老李,后面的应该是池田的卫兵。 两伙人离得还很远呢,池田也正往这边走,然后山上就响起了枪声,左边响了一枪,右边又响了一枪。 小五子和林强这时已经举枪瞄准了,无奈离得太远。 对面的池田听到枪声后,转身就走,这个人很果断,看见提前暴露了,立马走人。 老赵与他同样果断,枪一响,老赵就翻身藏在了干草丛里,他对小五子和林强说:“不用管我,我能保护自己,你们一定要把那个池田留下来,活的留不下,死的也行。 李长河今天是吃饱了饭,抽足了大烟来的,这一路上都是笑意盈盈的,他心里高兴,他知道他的计划实现了,这个池田真的跟他来了,也不知道他是太狂妄呢还是心里有底,总之他是来了,能不能留下他,就看老赵的能耐了。 他们还没走到地方呢,但远远的已经看见了老赵和两个卫兵,可就在这时,山上的枪响了。 池田一听就知道是自己安排的狙击手的枪声,但打的不是对面的抗匪司令,那就一定是和对方遭遇了,池田当机立断,转身就走,并告诉卫兵带走李长河。 老李的手双是被绑在身后的,有一根绳头在一个卫兵手上。 他们来时是个陡坡,费了好大劲爬上来的,这时要往回跑也得小心,弄不好就得滚下山去。 老李深吸了一口气,在山路上奋力一蹬,合身扑向了抓着绳头的卫兵,本来在这陡坡上根本收不住脚,两个人撞在了一起,老李一头撞在了卫兵的鼻子上把他撞得鼻血流,两个人借着惯性从陡坡上翻滚了下去,但卫兵没撒开绳头,另一只手的枪早已顶在老李的肚子上连开几枪,这几枪都是在他们缠绕在一起往下滚的时候开的。等两人停止了翻滚时,都没了声息。 小五子和林强都在端着枪向前冲,两个人的目标都是那个鬼子的大官,他们眼睁睁地看见老李撞飞了一个卫兵,然后两个人一起滚下山去。 池田的另一卫兵手里也是用的盒子炮,这时他已经停了下来伏在坡上向后开枪,他要给池田逃走创造时间。 池田这时已经要跑下山坡了,山上传来清脆的“吧勾…” 池田后背中枪,也打着滚翻了下去。 小五子还在前冲,因为他着急,马上就要眼睁睁的看着敌人跑了,对面那个卫兵和他正在互射,他已经跑进手枪的射程之内了。 小五子感觉到了子弹掠过他身边的风声,就在他又一次感觉左胳膊像被人打了一拳的震动后,他右手的枪也同时响了,子弹从对面小鬼子的眉心钻了进去,那个小鬼子卫兵直接就伏在地上不动了。 这时林强也在前冲,他看到了池田好像是中枪翻滚下去了,林强也看见了小五子干掉了卫兵,他得追下去,看看池田是否真的中枪了,是生是死。 于是,林强跑到地方纵身一跃,也不管身上的衣服了,他是在浮土上滑下去的。 这时,不远处已经枪声大作,两方人马都露出了行藏,纷纷举枪射击。 金良也在这些人里,金良也听到了坡上的枪响声,心说这是动手了,怎么也不给个信号,他身边是李长福,两个人一边朝往这个方向赶来的便衣的日本人开枪一边也在跑向那个高坡。 由于他们离的近,所以最先到达,然后就看见了从坡上翻滚下来的老李和日本卫兵,两个人被绳子绕在了一起。 两个人显然是摔晕了,都没了动静。 李长福先是用枪抵在那个晕倒了的鬼子兵脑袋上狠狠地扣下了扳机。鲜血和脑浆瞬间飞溅了出来,糊了他哥一脸。 这时,坡上又连滚带爬的下来一个人,一手拎枪一手捂着肚子。 金良知道这就是池田大佐,虽然他也穿着便衣。 没有时间犹豫,两个人都第一时间抬起了枪,“砰砰砰砰”四声枪响,两个人的枪几乎要顶到对方身上开的枪。很公平,一人开了两枪。 池田由于已经受伤了,所以枪没有抬到位置,在金良的腹部就打响了。 而金良的两枪全都打在池田的胸膛上。 中枪后两个人几乎同时坐倒在地上,金良还能稳住,池田却嘴里冒出血沫子倒了下去。 小鬼子昨夜上山的便衣只有三十几个人,老赵的兵力优于他们,而且又占了提前埋伏的先机,所以当战斗打响时,战况竟异常激烈。乒乒乓乓的枪声不断,双方都有人不断倒下,当小五子也冲下陡坡时,枪声已经越来越稀了。 小五子下来就看见林强已经扶起了金良,金良哥显然是受伤不轻,林强知道小五子也伤了,他弯腰背起了金良,回头跟小五子说:“把鬼子脑袋砍下来。”一边说一边背着金良跑向远方。 小五子抽出左袖子里的利刃,抓着池田的头发,将他的脑袋割了下来,小五子是老猎手,知道骨头缝如何下刀,所以没用砍刀就轻轻松松割下了人头。 第107章 金良的伤 李长福这时已经割断了绳索,扶起他哥来,一边摇晃着一边喊着哥。 老李被他晃醒了,睁开了眼睛,看眼前就只有他弟弟和小五子,老李吃力地坐了起来。对长福说:“告诉老二老三,往后就跟赵司令混吧,赵司令是能成事儿的人。 长福,哥死后,把哥的骨灰带回老家去,哥做梦都想回家啊!”说着老李脸上已是泪水横流了。 长福要背他走,被老李按住了,老李的声音越来越小“遵化城里,有哥的儿子……”长福这才看清,老李的腹部全是血,已经淌成一片了。而老李的脸色越来越苍白,他知道,哥哥的生机正在渐渐消失。 李长福放声大哭,而怀中的李长河却已没了声息。 小五子撕了一条布将左胳膊的伤口缠上,这枪没伤着骨头,只是从肌肉上穿了过去。 他眼看着老李没了声息,而小李还在痛哭,小五子过去拍拍他说:“先把李司令背走,别在这儿留连,鬼子大部队马上就上来了。” 李长福扛起了哥哥的尸体,小五子左手有些使不上劲就把池田的脑袋用衣服包了系在了腰间,右手拎着枪给李长福警戒着撤离。 小五子知道二牛在山上,有他在,老赵撤离就没有问题。 鬼子宪兵队终于上了山,不过,等他们上来时,山上的便衣队和狙击手,还有他们的大队长已经全军覆没,没有一个活着的了。 宪兵中队长只好命令手下人,收拢战友的尸体,找到池田大佐的尸体,然后也不去追击敌人了,因为池田死了就是天大的事儿,这场仗就是打胜了也没有意义了,自己回去就得吃瓜落,不管这场仗是不是自己指挥的,所以继续追击已经没有任何价值了。 于是,中队长下令,收兵回城。 雾灵山大本营,老赵正在组织大家给逝去的战友送葬,这次虽然全歼了鬼子的便衣队,又干掉了池田大佐。但这边的损失也不小,李司令阵亡,这边的队员们也阵亡了十多个,这还没算受伤的金良小五子等人呢。 李长福就当着大家的面儿把李司令的遗言,说给了老李的手下二当家三当家听。 他们和老李都是拜把子兄弟。于是,老二老三都在兄长遗体前发了誓,往后就跟赵司令走了。 老赵对老李的兄弟们说:“我不管你以前是干什么的,只要打鬼子,就是我的兄弟,我这儿可能规矩多一些,有受不得束缚的现在就提出来,我不拦着你走,但你要是投敌,可就是这燕山上所有人的敌人了。我相信大家心里都有杆秤,孰轻孰重,大家自己掂量。” 还真有受不了束缚的,出来十多个人,他们在大哥的尸体前磕了头,然后对老赵说:“我们今天在大哥的遗体前发誓,永不投降鬼子,不过我们自由惯了,赵司令就放我们走吧?” 老赵没拦着他们,而是送他们走了,然后,就按李司令说的火化了他的遗体,并给所有阵亡的战士开追悼会,沉痛告别。 金良的伤很重,虽然回来后简单的包扎上了,可还是昏迷了。刘霞衣不解带地看护了他一宿,当金良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时,有些恍惚了,竟不知身在何时身在何处? 当他看见床前伏着的姑娘时,金良竟湿润了眼睛,他抚摸着姑娘柔美的秀发虚弱地说:“我要死了,我知道你的心不在我这,可是我还是忍不住想接近你,想经常看看你。我走了,你也就解脱了,不用再迫于家里的压力来敷衍我了。我死以后,你会为我伤心吗?” 说完又晕了过去,刘霞却早就醒了,听着这些不是情话的情话,突然泪水就模糊了双眼,心里乱得一团糟,那个滋味没法说。 老赵天一亮就命巴音赶车拉着小五子和刘霞护送金良去平西的八路军医院,正好也让小五子去晋察冀总部完成他送情报的任务。 让刘霞去是因为总部没人认识他们几个,他们也不知道谁是谁?必须得有个熟人介绍。 老赵留下了二牛和草上飞,因为他这一摊子事儿不少,他太需要人才了,要不是小五子也受伤了,他肯定第一个留下小五子。 就这,老赵一个劲地在报告中要求上级在小五子完成任务后一定要把他派回来。 金良的伤势不容乐观,小五子的伤药就只能止血,对里面发炎就一筹莫展了。只能在路上不停地给金良哥用冷水降温。 没走多远,小五子让停了下来,金良种情况是不能走太远的,而且医疗条件不好也不行。 目前最好的方法就是马上把他送到承德或北平去,但北平小五子两眼一抹黑,不知道送哪个医院安全,于是小五子决定,去承德,宁可让金良家里人找到他也不能看着这个好哥们失去生命。 巴音把马车转了个方向,又往承德而去。 到了承德已经是晚上了,小五子又动用了他们的警员证和金良的官员证件,直接把他送去了承德最大的医院。 小五子有些担心,这是枪伤,可能会被日本人查。 刘霞说:“我可以去找金大哥的叔叔,那天我们在他家吃饭来着,好像是这热河省的实权人物。” 小五子想了想说:“也行,那你可就得一直以金良哥未婚妻的身份示人了,你对他们说我们在山里遇到胡子了,被人洗劫了,反正金良哥的枪伤也是盒子炮打的,应该能糊弄过去。 小五子的担心果然是对的,刚住上院,还没手术呢,就有警察来了,说是受日本指派来检查伤员的伤口,辨认是不是抗匪。 小五子给他们看了证件,但这伙人不买账,而是要小五子提供调令,证明一下为啥会来这里。 就在这时,刘霞回来了,身后跟着一个中年男人,一个很威严的男人。 “怎么的,你们特务科查抗匪查到老子头上了?知道那是谁不?那是皇上的堂弟,他能是抗匪吗?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那几个警察立刻敬礼,齐声说市长好。原来这个金良的干叔叔竟然是承德的副市长。 这个叔叔姓于,是金良亲叔叔的把兄弟。那天金良去打探消息就是在这于叔家喝的酒。 那帮警察灰溜溜地走了,小五子赶紧将于市长让了进去。 这于市长也不拿自己当外人,进屋就把小五子一顿骂,说你们当保镖的没保护好主家,还有脸在江湖上混吗?不知道主辱臣死吗? 小五子只好唯唯诺诺的点头称是,不过心里一点也不烦这个人,只是觉得好笑,他虽然骂的是小五子,却透着对金良的关心。 金良终于在市长的关照下被推进了手术室,小五子一颗提着的心也终于放了下来。 手术很顺利,主刀大夫却是个日本人,他给金良被损的肠子都缝合了,但肚皮上的枪眼却留了一个,而且还给他插了个橡胶管,说这是排气用的。 为了消炎给金良注射了磺胺,这是目前最好的消炎药。 (盘尼西林大量生产得在43到44年) 小五子在医院旁边找了个旅店和巴音住了进去,刘霞的家就在这承德市里,小五子就又把她送回了家,让她和母亲聚一聚。 第二天,金良终于退烧了,人也清醒了。他于叔派了两个佣人来伺候他,小五子一看他这儿没什么事了,就跟他商量,打算先把他留在这儿,自己去总部报到。 金良担心,家里人知道了,肯定会派人来把他弄回去,小五子说:“把刘霞给你留下,你可以拿她做借口,就说未婚妻在这边呢。”金良笑笑说:“那没用,那会连她一起带走的,行了,你先走吧,我到时候再想办法,往后在雾灵山汇合。” 小五子想了想,金良哥在这儿肯定是安全的,毕竟他身份在这摆着呢,只要生命没有危险,一切都有希望。 小五子走了,带走了巴音,把刘霞留在了金良身边。 回到雾灵山,老赵见他回来很是意外,小五子就把实际情况跟他说了。 老赵是个好领导,能够设身处地的考虑事情,所以也没批评他。只是刘霞没回来,没人给他们领路了。 小五子说:“不用人领路,您告诉我具体位置,我自己找过去。 老赵是实在抽不出人了,他的队伍正在重新混编,正是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 小五子把巴音也留下了,他多少也能帮上点忙,然后,小五子一个人骑着马上路了,他只带了那份情报和老赵写的报告,其它东西都留在这儿了。目标,晋察冀总部。 小五子过北平的时候并没有进城,按说一般年轻人到了京城了一定会去见识见识大城市的模样,但小五子不一样,他打心里对大城市有些抵触,不知道为什么。 当小五子绕过北平城又看到连绵的青山时,突然发现远处一队鬼子和伪军混杂的队伍正押着十来个双手被反绑的人向山里走过来,而他们后面,是冒着黑烟的燃烧着的村庄。 第108章 林大姐 小五子临走时带了两把盒子炮,都是能打连发的,腰里也多带了几个二十发的长弹夹,如果遭遇敌人,火力是够用,足够支持到自己逃脱了。而且小五子还在上回缴获的武器里,弄了几个手榴弹装在马?袋里。小五子检查了一下自己的武器和马匹,确定是最佳状态,然后就打马飞奔了起来。 他得抓紧时间,因为那十来个鬼子和二三十伪军明显是到山脚下来行刑的,这十来个被绑的人肯定是抗日的人。不管是谁了,小五子不能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抗日英雄被枪毙。 马速很快,小五子感觉到了耳边呼呼的风声,前方的人显然已经听到了嗒嗒的马蹄声了,都停住了脚步,日本兵和伪军都已端起了枪。 小五子并没有直直的冲向他们,而是绕了个优美的了弧线从他们侧翼掠过。 对面枪声早已经响起,不过小五子并没挨上一枪,连马都没打上。 嗖嗖嗖,小五子扔出了三颗手榴弹,由于他是往下坡俯冲,借着惯性,手榴弹扔得比平时要远,准头不用说,小五子可是跟他六大爷练过飞刀的。 轰,轰,轰,三枚手榴弹都在目标上空炸响了,实现了手榴弹的最大杀伤力。 小五子目标分别是鬼子指挥官,应该是小队长之类的,因为他的枪上有小旗。 鬼子的歪把子机关枪,由两个人扛着在往前走。 伪军的军官,因为只有他藏在伪军最后面,一看那身肉就不是普通小兵。 手榴弹炸开后,目标全被撂倒了,而小五子也已冲近了。 小五子玩了个镫底藏身,用右腿勾住马?,整个身体横贴在飞奔的骏马身上,枪从马肚子底下探了出去。 手榴弹爆炸后,这些人无论是日本兵还是伪军都第一时间卧倒了。 快马掠过卧倒的人群时,枪响了,是连发,嗒嗒嗒,嗒嗒嗒。 小五子重点照顾了日本鬼子,这两梭子全是打在鬼子堆里的。 小五子从来没用过驳壳枪的连发,因为这么用太费子弹。今天是万不得已,敌人太多了,而他只有一个人,不玩命不行了。 飞奔的马匹在人群旁一闪而过,虽然有不少人在开枪还击,子弹都嗖嗖地从马匹身边掠过,没有一发打中。 小五子没跑多远,又将马头拨了回来,再一次催马飞奔。 那边的被绑的十几个抗日英雄,一起呐喊着冲向敌人。 小五子知道,这些人是在用生命来吸引敌人的注意力,只为了给他减少一些压力。 马速依然快如闪电,眨眼间又到了近前,敌人的子弹又一次嗖嗖地掠过身边,这回就没那么幸运了,飞奔的马匹至少中了三枪,跑着跑着轰然倒地,把马上的小五子甩得飞了出去。 小五子从小的功夫不白练,全身缩成团,摔到地上轱辘出老远。 这一摔,把他摔进了人堆里,小五子没时间考虑身体疼不疼了,双手扣下扳机就没撒手,身体转了半圈,子弹天女散花般拨撒出去。 幸运的是他站起身的地方,就是鬼子刚刚扔下的歪把子机枪,而且是顶着火的。 小五子手里的盒子炮打得差不多了,他就抱起了机枪,嗒嗒嗒,嗒嗒嗒。又是一梭子子弹泼洒出去。 敌人的十来个日本兵全被他干掉了,不远处被绑的人已经跟伪军扰成一团了,小五子从腰里抽出了小手枪,砰砰砰砰,在又干掉了几个伪军后,剩下十多个伪军竟跑了,像一群苍蝇一样一哄而散,蹽得比兔子还快。 小五子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感觉浑身都在疼,也不知道刚才中了几枪。 身上的衣服被子弹打的都是口子和窟窿眼。 那伙被绑了人过来了,还行,没有损失太多的人,站着过来的超过了一半。 他们用敌人的刺刀割开了身上的绳索,然后拾起武器正在给敌人补刀。 小五子喘了口气,仔细检查了一下自己,发现子弹全是从身上划过的,给他脸上,胳膊上,肋骨上开了十多个口子,不过都是皮外伤,还没有那天左臂上中的一枪严重呢。 自己刚才是脱力了,所以才无力站起来。 那伙人里面有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正在给还喘气的鬼子兵当胸一刺刀。然后踩着敌人的尸体将枪刺拔了出来,再寻找下一个目标。 她好像是这伙人的领导,因为一帮人隐隐地形成了一圈子,把她围在了中间。 她走过来,看小五子还坐在地上,就蹲下来给小五子检查,看他伤在哪儿了。 “孩子,你是哪部分的?今天可多亏你了,不然,我们这些人都会没命的,你伤到哪儿了?能不能站起来?” 小五子终于喘匀乎了气儿,“我是雾灵山游击队的,今天是赶巧路过这里,我受伤不严重,都是皮外伤,只是刚才使脱了力了,缓一缓就好了。” 小五子虽然十七岁了,身量也比一般人高大,但一看脸就知道他的大概年纪。 那个大姐取了鬼子的医药包,给小五子的脸上胳膊上敷上一些止血药粉。 “雾灵山的?那就是自己人了,我们是这区委的,我姓林,是这儿的书记。你叫林大姐吧,大伙都这么叫。” 小五子站了起来,他的肩头,后背,胯骨,都在疼,这应该是刚才摔的,都不用看,肯定是青紫色的。 “我叫刘振武,是去晋察冀总部去送情报的。” 林大姐说:“走吧,我们进山,鬼子正在大扫荡,村子里面已经没有活着的人了。” 小五子看见了她咬着牙的腮帮子,这心里仇恨的怒火是压不住的。 小五子拾起了他的盒子炮,并更换了弹夹,然后走到倒地的战马跟前摘下了?袋,这里面是情报和老赵的报告。 可惜了这匹好马了,这还是金良哥在东北买的马呢。 林大姐是个很干练的人,办事嘎嘣脆。让他们剩下的人把鬼子的武器装备划拉划拉一起带走,和小武子一道向大山深处进发。 林大姐问小五子:“听你口音是东北人?家是哪儿的?” 小五子说:“吉林桦甸的,原来在抗联队伍里,是有任务进关的。” 林大姐说:“哦?还是个老革命呢,我说怎么这么亲切,我老家是黑龙江绥化的。咱们是老乡。” 其实,小五子也感觉这大姐特亲切,不知道为什么? 天黑了,一队人马在山里宿营。一共加小五子只有八个人了,小五子建议放出岗哨,自己愿意站后半夜的岗。 小五子没跟他们废话,直接就躺地上睡着了。 这时的太行山区,已经是繁花似锦,绿树成荫了,而小五子还穿着棉袄棉裤呢。 也幸亏是穿得厚实,要不然,他从飞驰的马上摔下来就会要了他半条命的。 小五子醒来时,已经后半夜了,他没用别人叫他,自己爬起来去放哨了。 在天快亮的时候,小五子感觉有人摸了过来,小五子在一棵树上,没有出一点声音。 那个人手里端着盒炮,小心翼翼的,一步一停的走了过来,小五子借着晨曦的亮光,看是一个青年男人,梳着分头,一身绸缎衣服。 小五子等他从树下走过时,从树上一跃而下,一脚踹飞了他的手枪,手里的刀也架在对方咽喉上,刀刃已经割破了皮肤再用点力这小子就交待了? 只听那小子从喉咙里挤出几句话来, “别动手,别动手,我不是探子,我是自己人。” 这时,林大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赶忙来制止, “小刘,别杀他,他是自己人。” 小五子听林大姐这么说就放开了对方,任他轱辘出去。 那小子一手抚着脖子上被划开的口子说:“好厉害,差点就被自己人给弄死了。” 这时,林大姐也跑过来了,来看了看那小子的脖子,一面生气地说:“该,叫你嘚瑟,非得弄得不像好人,这回知道厉害了吧,看你往后还敢不敢这么贸然进入我们的警戒区了。” 小五子听林大姐这话,这小子应该不是敌人,很有可能是帮助八路军的内线。 林大姐对小五子说:“这是魁子,是我们在敌人内部的线人,给我们提供了很多宝贵的消息,这次鬼子大扫荡,就是他来告诉我们的。” 然后又对魁子说:“这是小刘,是燕山那边来的游击队。” 原来,这个魁子真是来送情报的,他是听说了林大姐她们没跑出去,来看看她们有没有遇害,如果还活着,他打算想想办法把人弄出来。 不过这人胆子不算大,能做到这样已经算是有良心的中国人了。 他在伪政府的皇协军里任小队长,跟林大姐认识,会不时地给八路军传出一些有用的情报。 这回,是专门来告诉林大姐,日本鬼子的大部队会从哪个方向扫荡的,日本鬼子这回真急了,一路在执行冈村宁次的三光政策,所过之处一片废墟。 这小子看上去油头滑脑的,还有点爱国心,小五子把他的枪捡起来还给了他。 第109章 抗大 魁子带了一张简易地图,他把鬼子扫荡的区域都标记上了。 林大姐拍了拍魁子肩膀说:“你这个情报很重要,我得先谢谢你,我就不跟你客套了,我得马上把情报送出去,你自己回去吧,万事小心。” 魁子点点头,朝小五子笑笑,转身走了。 林大姐对小五子说:“正好,咱俩搭伴走吧,我也得去总部,时间紧迫,可惜没有马了。” 林大姐交待给她的队员一些事,让他们分散去各个地区报信儿,而她自己则拉上小五子沿着山脉向南出发。 两个人走了一上午,晌午的时候看见前面不远处有个大院。还挺气派,院角上也有炮台,证明这家是有武装的。 林大姐看见这地方脸色却变得轻松了。她跟小五子说:“这家我认识,是这地方的保长,对我们还是很支持的,我去借两匹马来,咱们能快点到达总部。” 小五子把他的盒子炮给了林大姐一支,让他别在腰上,这东西就是不用也能形成一种威慑,不太好说话的看见了枪也会变得好说话。 林大姐敲门,里面有人开了个门缝看了看又关上了,不一会,门开了,出来个胖子,一脸焦急地跟林大姐说:“都啥时候了你还敢上这儿来?日本人马上就要杀过来了,你快进山去吧。” 林大姐说:“黄老爷,我们就是马上要走的,这不是走得慢吗?找您是想借两匹马,谢谢您的关心。” 这胖老头办事挺干脆,回头就喊家里人牵两匹马出来,然后像送瘟神一样把他俩送走了。 林大姐居然啥都会,骑上马和小五子一样打马飞奔。 当夜幕降临时,他们遇到一条小河从山间蜿蜒流过,他们停了下来,得饮饮马,让马吃点青草了。 人也饿坏了,这一整天都没吃什么东西了。 小五子让林大姐看着马匹,他自己沿着河水向上游走去。 现在是农历四月份,正是草木开始繁茂的时候,但山上却没有什么可吃的东西。 林大姐牵马去河边饮了水,又将两匹马牵到一处青草正嫩的去处,两匹马吃得摇头摆尾的直打响鼻。 林大姐知道小五子是去找吃的了,她在河边划拉一些干柴升起了一堆篝火。 不一会,小五子回来了,捧了个鸟窝回来,里面是五个青白色的野鸭蛋。然后又在腰里解下来一只不知名的鸟类,应该不是用枪打的,因为没听见枪声。 这小子年纪不太大,看样子是常在野外生活的人。 二人一边吃,林大姐就问小五子,东北抗日联军都怎么样了?她也知道抗联的日子一定是无比艰苦的。 小五子就给他讲了一些抗联的事,说杨司令他们牺牲以后,南满的抗联都被打散了,原来的胡子山林队有的又回山上当胡子去了,有的干脆被招降了,还有一部分抗联人退入苏俄境内了。 林大姐叹了口气,说:“我前两年因为生病就没回去,组织派人回东北的名单上原来有我的。你这次来有什么打算,别回去了,在哪儿不是抗日打鬼子?” 小五子说:“我就是来学习的,学习八路军怎么对付日本鬼子,学会了我早晚是要回去的,家乡还有牵挂的人呢。” 不知道为什么,他说到牵挂的人时脑子里除了老海山他们,竟然还有小凤仙的影子掠过。 两个人晓行夜宿,终于在第三天到达了阜平县,这儿是八路军晋察冀边区的总部。 到了这儿处处都不一样了,小五子牵着马看哪哪都觉得新鲜,墙上都贴着抗日标语。街道上不时的还会有灰色军装的八路军战士走过。 这个地方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 林大姐熟门熟路地把他领进了一个大院,门口的卫兵显然是认识她的,过来牵走了他们的马,从里面出来两个战士经过他们身边都对林大姐敬军礼,齐声喊大姐。 林大姐笑笑问:“首长在哪儿呢?”他们说在东屋开会呢,林大姐就把小五子领进一个屋子,让他坐这儿歇着,然后又风风火火地出去了。 小五子没坐一会,就有个精瘦的戴眼镜的八路军进来了,跟小五子握了握手说:“小刘同志你好,我姓陆,是干部处的,专门负责接待兄弟部队人员的。你能把这次来的任务仔细地说一说吗?”这个老陆一嘴四川话,小五子得费挺大劲才能听懂。 一边说一边拿了个钢笔和本子准备记录。 小五子把马鞍袋里的魏政委手令和老赵写的详细报告都掏了出来,全都递了过去。 他历经千辛万苦总算把这份已经过了期的情报交到了自己人手里,小五子有一种想哭的情绪。 一个小战士进来,端了一碗煮熟的土豆放在桌上转身出去了。 老陆拿了一个递给小五子让他别客气,尽管吃,他自己也拿了一个剥着皮吃了起来。 小五子就一边吃一边给老陆讲东北抗日联军的事,把杨司令,魏政委还有一些抗联的领导如何牺牲的详详细细地讲给他听。 在他讲的过程中,进来两个人,前面这个一看就不是一般人,都不用说话,往哪一站就让人不能忽视。 这种气场,小五子只在杨司令身上见过。 老陆看见他们就站了起来,前面的那个笑容可掬的人压了压手,意思让他们继续。 而他俩却找了个凳子坐下了,静静地听小五子继续述说。 当小五子说到在矿山解救了张国瑞和二牛等人时,那个首长回头和另一个首长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 不一会,林大姐也回来了,也坐在旁边听。 小五子好像很久都没这么说话了,讲得口干舌燥的,林大姐笑吟吟地给他倒了碗水,让他喝口水再说。 小五子讲完了,老陆也写了好几篇,林大姐过来对小五子说:“这是聂总司令,是咱们晋察冀最大官儿,你不就是想见最大的官吗?” 小五子一个立正,他虽然穿的是便装但还是认真的行了个军礼,喊了一句:“总司令好,东北抗日联军战士刘振武向您报到。” 总司令还了礼,拍了拍小五子肩膀说:“你们都是英雄,是我们全中国人的功臣。”聂老总也是一口川音,不过他说话可比老陆清楚多了。总司令转头对那个首长说:“老林,和你的小老乡好好谈谈,把这小英雄留下来。” 那个老林也立正称是。然后总司令就背着手在小五子敬佩的目光里出去了。 小五子一看这个老林和林大姐的长相就知道他们是亲兄妹,因为长得一样,都是浓眉大眼的。 老林首长是冀中军区的政委,是来开会的,赶巧正好他妹妹来总部送情报,要不然兄妹俩一年也见不上一回面。 老陆给小五子安排了住处,并给他送来一身崭新的灰色八路军军装,他是照着小五子身材找的,因为小五子很高大。 小五子脱下了他被打得千疮百孔的破棉袄,换上林大姐给他准备的白衬衣,穿上军装。 他这是第一次正式穿上自己人的军装,心情激动得都不会走道了。 小五子昨天将二牛金良他们的事迹也讲给老林政委了,老林显然是很感兴趣,对他说:“我知道你是想让这几个哥们还调过来和你共事,但革命工作要分轻重缓急的,看看实际情况吧,交给我,我去处理。” 小五子还没适应他的新军装呢,就接到了老陆给他下达的第一个指令,去抗大晋察冀分校学习。 小五子最大的优点就是好学,而且还聪明,学啥都快,一听上学,正是自己小时候梦寐以求的好事啊! 于是,小五子这山里的小土匪,第一次过上了有规律的学习生活。 就在他如饥似渴地学习新知识的一个月后,学校来了两个新学员,一男一女。 男的是他心里一直惦记的好哥们金良,女的是刘霞。 原来,金良住院没多久,家里真的派人来了,而且还来了个不速之客。 当金良看到自己曾经的准岳父刘老板的时候,整个人都是蒙的。 “岳…刘叔,您怎么来了?” 刘大老板,伸手按住了金良要坐起的身子,眼睛却瞟向一旁的漂亮姑娘。 刘霞抬头看这个人有些面熟,好像在哪儿见过,却想不起来到底在哪见过了。 只是那慈爱的眼光看得刘霞有些紧张。 刘老板说:“我没什么事,就是来看看你们,你爸妈托付我一定要把你带回去,你不会不听岳父的吧?” 刘霞听他说岳父这才明白这人是谁,他就是金大哥未婚妻的父亲。 金良多聪明啊,在岳父面前他是不会拧着干的,只是点头答应了他。 刘老板却转头问刘霞:“你母亲还好吧?还是每天烧香拜佛的吗?” 把刘霞问蒙了,反问道:“您怎么知道?” 刘老板长长地叹了口气说:“我是你爸爸,你的名字是我起的。” 第110章 胡来 刘霞的母亲不知道什么原因,跟家里人闹掰了,自己跑出来的,她走时肚子里怀着刘霞呢。 实际上他爸是知道他母亲在哪儿的,每年都给她们娘俩寄钱的。 刘霞母亲很倔,刘老爷实际来找她好几回了要把她娘俩接回去,可她死活不干,就自己一个人把刘霞伺候大的。 刘老爷让刘霞领他回家,刘霞怕妈妈不乐意,有点犹豫。 金良说话了,“刘霞,领刘叔去吧,一家人总要见面的,总躲着也不是办法。” 刘霞不知道为什么很听他的,就将这个第一次见面的父亲领回了家。 刘霞父亲到家第一句话就是晴天霹雳一般让刘霞震惊。 刘老爷见着母亲的第一句话就流着泪说:“宛如,云儿没了!” 刘霞母亲当场惊呆了,然后伏在桌上嚎啕大哭,一边哭一边嘴里叨咕着我可怜的孩子啊! 刘霞这才知道,那个没见过面的姐姐竟是自己同父同母的亲骨肉。 刘霞也没敢多嘴,刘老爷的意思还是要接她俩走,但妈妈还是不同意,最后说了一句话把刘老爷顶得下不来台,她说:“你都害死我一个女儿了,还不放过我们娘俩吗?” 刘老爷后来依依不舍地走了。 刘老爷也不傻,他也看出了小女儿对金良的心思,就跟金良商量,想把刘霞带回新京去看一看,他和金良家是老交情了,他当然希望他千挑万选的女婿还能给他做女婿。 刘霞跟她姐不一样,刘云是心不在金良这儿,所以纯粹是迫于家里的压力敷衍他,所以话总是说不到一起去的。 而刘霞虽然嘴上没说,但心里是对金良有好感的,而且俩人刚刚经历一场战斗,心贴得更近了,想事情都能想到一起去。 两人悄悄商量了,怎么再次逃脱,返回雾灵山。最后决定,先不动声色,任由刘老爷带他们回去。 一直到上了火车,刘老爷的心才放了下来,他也怕这两个孩子又跑了。 到奉天的时候,金良说要领刘霞去姑家看看,刘老爷与白府不熟,就没去,望着这对金童玉女离去的身影,刘老爷很是欣慰。 万万没想到,左等不回来,右等不回来,等他派人去白府问时,白府说这俩人根本没来。 刘老爷彻底傻了眼。 金良和刘霞又悄悄潜回火车站,上了开往北平的火车。 俩人在北平下车,雇了个马车赶回雾灵山。 半路上,被人拦住了去路,有两个兵痞子看刘霞长得好看就来调戏她,这俩人太狂妄了,根本没把金少爷放在眼里。看穿着这俩人应该是治安军之类的。 金少爷有些变了,搁以前,他处理问题的方法肯定是文明的,因为他家有权有势,只要亮亮身份就能让对方知难而退。 可金良经过了战斗的洗礼,又常和小五子混在一起,性格中的暴虐被释放了出来。 看这俩个兵痞子对他心爱的姑娘动手动脚的,金良怒火中烧,从腰间掏出枪来,抬手“砰砰”两枪,毙了这两个畜牲。 吓得车老板子蹲在路旁瑟瑟发抖。金良看看已经快进山了,就给他车钱把他打发走了。 二人回到雾灵山,把老赵乐够呛。二牛草上飞巴音也来和他们见面,几个人都是感慨万千的。 林强来看到刘霞和金良形影不离的,心里有些泛酸,却没说什么。 老赵没高兴几天,调令就到了,调走了金良和刘霞。 其实还要调二牛的,老赵死活给按住了。因为二牛和林强一样成了他的副手了,万万离不开的。 实际上老赵很狡猾的,他原来是想用刘霞来拴住林强的,谁知道刘霞根本没看上林强,林强当时是老赵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人才了。 谁想小五子他们来了,这几个小伙子可都是人才,就连最不起眼的草上飞和巴音都各有长处,现在都当了他队伍里的班长。 更不用说小五子二牛和金良了。老赵原打算把他们都留下,尤其是小五子,好好调教一下就是个优秀的全面的指挥官。 没想到,小五子送个情报就被扣下了,金良刚回来又被调走了,还拐走了刘霞,这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有点得不偿失。 他要是知道了原因得狠狠抽自己几个嘴巴子,只因为他太喜欢这几个小伙子了,想把他们都留下,他写报告时,写得很详细,连这些人有什么特长,立过什么功都给写了出来。 总部一看,这都是人才呀,必须得培养。这才有了扣下小五子调走金良刘霞的事。 小五子上去和金良紧紧抱了抱,问他的伤怎么样了? 金良说:“没什么大事,基本上好了,只是偶尔抻着了会疼一下。” 抗日军政大学是因材施教的,所以金良来了,和小五子学习的内容不是一样的。因为金良本身是上过大学的,就连刘霞都是上过中学的。 所以,他们虽然一起学习,却不在一个班,只是吃饭,训练时才能见见面。 小五子已经来一个多月了,和班里的战友们都混熟了。 小五子年纪就够小的了,没想到还有比他更小的。 那是个十一二岁的少年,他是烈士遗孤,等于是从小就在队伍里长大的,有点像小五子从前的情况。 这小子姓楚,叫福来。可是部队所有人都叫他胡来,只因为这小子是个淘气包子。 本来他在总部后勤的,没人管着他,所以他三天两头就会惹点祸出来。 不是玩火把人草垛给点着了,就是玩弹弓子打着人了,前些天上树掉下来了把大胯摔脱臼了,这才老实些。 于是也被人送到抗大来了,只因为这儿有人管着他。 这小子第一次见到小五子就给他起外号,管他叫刘大个子。 小五子笑了,处理这种熊孩子小五子有经验,因为他小时候也这样。 小五子把胡来拉到个没人的地方说:“说说你拿手的特长,咱们比一比,我要输了,任你往后叫我刘大个子,你要输了就得认我作大哥,往后都听我的,敢不敢试试?” 胡来别看小,好胜心很重,眼珠一转说:“我会爬树。” 小五子说:“好,就比爬树,你看到那棵大树上的喜鹊窝了吗,咱俩谁先把它弄下来算谁赢。” 小五子还没说开始呢,胡来就冲了出去,脱了鞋开始向上爬。 小五子身高腿长,又是从小练过武的,后发先至,噌噌噌几下就爬了上去,先摘到了喜鹊窝。 胡来下来连说这不算,你那么大个子我这么矮当然吃亏了。 小五子又问你还会啥?胡来说打弹弓子,小五子说:“好,就打弹弓。”就在十来米远处摆了几个小石头,让胡来先打。 还真不错,这小孩是有天赋的,摆了五个打中仨,剩两个都略偏一点。 小五子又摆了回去,没用弹弓而是直接用手掷出了石子。啪啪啪啪全部打中。 胡来有些傻眼了,他说咱俩摔跤,小五子说我用一手一脚,摔疼了可别哭。 于是,当小五子第六次将他绊倒时,这小子终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一边哭一边骂小五子不是好人,净欺负小孩。 这回小五子严肃了起来,上前一脚踢他屁股上,很严厉地说:“起来,男子汉大丈夫,说过的话就要算数,你要耍赖,我就让你知道知道耍赖的结果。” 这句话管用,胡来不哭了,说:“我没耍赖,我没说不算数。”还在那梗着脖子一脸不服气。 直到小五子唰的一下掷出飞刀准准地插住一只在树干上爬的大青虫时,这小子才彻底的服了,乖乖地叫了哥。 第二天,小五子收拾了胡来的事还是让老师知道了,罚他给炊事班帮忙挑水砍柴。 炊事班的老班长一条腿有点瘸,后背有点罗锅,也姓刘。 看着不起眼,他却是在瑞金就跟着闹革命的,只因为身体有残疾这才在晋察冀总部当个伙头军,不然以他的资历,现在至少是个团长。 林大姐来了,给老刘敬了个军礼,喊了声老班长。 老刘笑咪咪地点头,小五子问:“大姐你咋来了?” 林大姐说:“有任务路过,顺便来看看你,再让你管管这孩子。”说完拽出了藏在她身后的胡来。 胡来看见小五子,走到跟前来叫了一声大哥,那小样,要多乖有多乖。 把老刘和林大姐都看傻了,因为他们从来没看见过这小子服过谁。 小五子过去搂着胡来的肩膀说:“走,跟大哥去山上砍点柴火去。”然后冲老刘和林大姐点头示意,领着蹦蹦跳跳的胡来走了。 小五子问胡来:“知道这山里,哪儿有野兽吗?想不想吃上肉?” 这下可问着了,问到胡来心坎上了,他真知道这山上大概哪个地方有野猪,哪地方有黄羊。 部队里是不会给他一个小孩玩枪的,所以他干着急使不上劲儿。 胡来对小五子说:“大哥,你要是给我玩玩枪,我从今以后真心诚意认你做大哥。” 小五子咧嘴一笑,感情这小子这大哥叫得还不太成心啊? 第111章 重聚 胡来别看身量小,也穿了一身小号的八路军军装,也不知道谁给他改的衣服,还挺合身。 看着这小子那渴望的目光,小五子从后腰掏出那把勃朗宁枪牌撸子,卸下弹夹看里面还有两颗子弹。 “咱先说好了,这枪只是暂时借给你,不能送给你,因为那违反纪律。就剩两颗子弹了,你想练枪就得自己去掏登子弹。” 小五子就在路上一边走一边教胡来如何拆解枪支,如何组装,给他讲怎么能排除基本故障, 另外还得时常对枪支做养护。 又给他讲了常见的枪支的优缺点。 等上了战场,在关键时刻枪打不响,是会要了小命的。 这些是小五子的强项,他都不用上抗大来学,从小就会。 胡来也是个聪明孩子,对枪支非常迷恋,所以学得也快,没用上半天就能把小手枪拆解并组装了。 二人进山了以后,胡来就给小五子指路,说这地方经常有黄羊出没,他没有工具,弄不着,干瞪眼。 又说这是它们经常去水边喝水走出来的小道。 小五子本来就是好猎手,当然看出了在林木间果然有一条窄窄的小路时隐时现。 他俩是以砍柴的名义出来的,也不能一点活不干,小五子就用带来的细绳做了几个绳套,在黄羊的必经之路上下好。 这细绳都是鬼子兵的鞋带接在一起做的,很结实。 黄羊有角,套中了就跑不了,就看这地方是否真像胡来所说的经常有黄羊出没了。 当然不能在下套子地方砍柴了,两人又翻过一个岗梁才找了一些干枯的树干,砍砍剁剁,弄了一大一小两捆,小五子是怕他背不动,因为胡来毕竟还是个孩子。 等两个人背起柴火,往回走时,刚翻过山,胡来一把将柴火扔一边了,大呼小叫地跑了过去,因为他看见有猎物上套了。 小五子放下柴火,也快速赶了过去,看了看,一只大角黄羊,被吊在了那里,还活着呢,细绳不单套住了它脖子,还把它的羊角缠住了。 有角的动物都有个坏习惯,无论遇到什么事都喜欢用角攻击。 本来绳套只是套住了脖子,可它低头向前一顶,把自己的角缠绕在了绳子上,这下更跑不了了。 小五子没见过这种野羊,跟山羊差不多大,有个五六十斤。 他不知道的是,黄羊一般很少往山区来的,这是它们常来喝水,趟出路了,这才会被绳子套住。 小胡来在一旁高兴得直蹦,由衷地说了一句:“大哥,你可真厉害。” 这句赞美才是发自内心的,证明他真正对小五子服气了。 小五子抽出刀,三下五除二,把羊放了血,剥了皮,然后将新鲜羊肉肢解成一块一块的。 让小胡来在水边生了一堆火,小五子把一些羊心羊肝和一些好肉,用水洗净,用削尖的树枝串上,放到火上烤了起来。 看到肉被烤得滋滋冒油,小胡来哈喇子已经淌老长了。 小五子也很长时间没吃上肉了,整个八路军的伙食都不咋地,听说,毛主席,朱总司令都在吃小米地瓜。 小五子琢磨着怎么再弄些荤腥给学校的学生改善一下伙食。 都是年轻人,又学习又训练太需要营养了。 这顿烤肉把小胡来吃得差点将自己的舌头一起吞下肚。 小五子把羊肉羊皮捆在了柴火上,用一根绳子拉着走,领胡来回了军营。 小胡来在后面背了一小捆柴火,一点也没叫苦。 老刘看见有羊肉乐坏了,跟小五子说:“要不,我把你调我这儿来吧?你啥也不用干,就天天给我琢磨打猎就行。我这个炊事班长让你干都行。” 小五子说:“我倒是想来,可抗大不带愿意的。我有时间尽量帮你,咱们的伙食都太差了。” 从那以后,小五子身后多了个跟屁虫,小五子无论是学习训练还是其他时间,小胡来都跟他形影不离的。 同学们都笑话他:“嗬!我们小刘同志升官儿了,这还没毕业呢,都用上勤务兵了?” 然后大家就哄堂大笑,小五子脸皮厚,他可不在乎,谁知道小胡来脸皮更厚,还有些得意洋洋的。 自从教了他打枪后,小五子发现这小子真有玩枪的天赋,无论是长枪短枪都上手很快,现在唯一的缺点是他还小,力气不够,小五子想了想自己那些年好像比他玩枪还早,怎么过来的都记不住了。 抗日军政大学里可真是藏龙卧虎的,不说老师,就学员里都各有特长,学校进行了一次实弹射击比赛,陕西娃子四德子的枪法一点不比小五子差。小五子枪枪十环,人家也枪枪十环。 最后两个较上劲了,提出要打移动耙。 当一百米外,学员掷出的教练手榴弹被他俩同时在空中击中后,老师出面了,说不用比了,两个人并列第一。 河南来的余海就比较厉害了,他是家传的武艺,人家祖上是少林寺俗家弟子。 小五子有时候也和他切磋切磋,但人家是下过苦功的,不是小五子这三脚猫的功夫可比的。小五子好学,余海还真教他不少保命的绝招。 小五子有时去看金良和刘霞,他们现在都在学电讯,也就是接发电报。 小五子虽然在拼命地学习文化知识,但看金良他们学的内容,自己是真看不懂。 刘霞来了以后,因为长得好看,不少人都惦记上了。 据说有个八路军的团级干部看上她了,打发了好几拨人来给她说媒,说那个首长如何如何好,是老革命了。 被刘霞一口回绝了,她说:“我未婚夫就在咱八路军呢,我们早就订亲了,就是还没办婚礼呢,我们感情很好,就不麻烦大家为我操心了。” 刘霞就去找金良哭诉,金良怒了,找到抗大的领导就告了一状,说有人要抢他老婆。 那边也有人告金良,说金良在学校乱搞男女关系,因为有很多人看见他和刘霞抱在一起了。 抗大领导一调查,感情金良和刘霞是未婚夫妻,家里都给订了婚的,领导把那边的那个人好顿批评,这才把事情压了下来。 小五子这天放学回来,胡来屁颠屁颠地给他拿着书本跟着他,突然有个人影扑了过来,小五子感觉到了,向旁边一躲,没躲开,被人一把抱住,然后整个后背上像是压了一座大山般沉重。 耳边传来二牛的大噪门,“兄弟,想没想哥?哥也来和你做伴了。” 小五子嫌弃地把他手打开,说:“大老爷们,不要搂搂抱抱的,穿着军装呢。” 嘴上虽说这么说着,心里真是乐开了花,他是真想这小子了。 小胡来在一旁看着他俩捶胸口搂肩膀的很是羡慕,希望自己也快点长高,也能像他们一样为国杀敌。 总部终于受不了老赵的软磨硬泡了,他跟总部说:“我最需要干部的时候,你们都给我调走了,你们要调牛犇也行,把刘振武给我放回来。 总部还是很认可老赵的,于是将抗大毕业的一些年轻干部给他调了五六个过去,换了一个学员回来。 这么重视二牛,不光是因为他在东北立的功劳,而是他原部队已经打散重新组建了,很需要他这种有过实战经验的年轻干部,于是二牛就也被派来学习了。 二牛还听说了一件好事,就是张国瑞也领着队伍出境了。这下小五子的心彻底放了下来。 小五子也知道,等他们毕业,就是真正分别的时候了,他们都是被八路军认可的优秀战士,将来都要独当一面的。 哎,战争年代,生死离别是避免不了的。 二牛的个子没法再长了,但这段时间却更壮了,往哪一站能当一面墙使唤。 可能是因为小五子刚认识他的时候他是战俘,营养跟不上,这段时间营养上来了,竟然越长越粗。 金良晚上也过来了,哥仨在春夜的星光下畅谈了半宿,刘霞和小胡来也在旁边听着他们聊天。 金良说:“聂总司令有个计划,将来他们学习毕业了以后会像种子一样被撒向各地,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名字叫做,敌后武装工作队。 就在哥仨欢聚没几天的一个夜晚,部队紧急集合,小五子被单独叫了出去,他到了一个屋子里一看这帮人,乐了,都是熟人。 这里面有他的老师,也是八路军团级干部,然后是四德子,余海,还有他的好哥们二牛,加上他一共五个人。 老师姓王,第一个命令,所有人换装,那边有一堆老百姓的衣服,让他们自己找合适的换上。 第二个命令,发武器弹药,他们每人领到一把能打连发的枪,小五子头一回见到这枪,应该是俄制的,前面的枪管上都有长圆的散热孔,弹夹也都是圆盘形弹鼓。 他们都是玩枪的老手了,不一会就熟悉了这种冲锋枪。 第三个命令,不许说话,听命令行事,老师临时教了他们几个手势,哪个是走,哪个是停,哪个是开火,哪个是停火。多了没教,怕他们记不住。 王老师让他们有手枪的也带上,然后领着这四人小队,急速消失在夜色中。 第112章 抓捕 八路军有个团参谋长,姓尚,是从陕北过来的,这次不知道什么原因,竟然带着武器,领着几个人,没有接受任何任务,就无故潜逃了。 上级很担心这伙人是叛逃,所以派了三个小组向三个方向追踪他们。 这个任务还真有一定难度,难点就在于是敌是友分不清楚。 他们要真是武装叛逃倒好办了,可抓可杀,但不是叛逃呢?要是遇上了直接开枪,就可能会误杀好人。 所以,王老师精挑细选的几个人都是身手最好的,脑子最清醒的。 给他们配备冲锋枪不是为了用它杀人,而是他们要深入敌占区,如果与日本人遭遇,依靠冲锋枪强大的火力能迅速脱身。 五人小组是往东去的,这一路都是山,再往东已经快到保定了。 如果那伙人投敌,是最有可能往这边来的,因为再向东北就是北平了。 他们这一路也遇到过鬼子的搜索队,但都没接触,而是远远地绕开。 小五子在队伍前面二百米左右的距离当尖兵,隔天的午间,前面有个村庄,小五子一身老百姓的衣服,手里拎着个麻袋,就这么直接走进了村子。 而他身后的小队却找了个地方隐藏起来,等待他的消息。 进村的第一眼,就看到了谷仓上面放哨的灰军装,他并没有停,而是继续向里走,那个放哨的人显然已经注意到他了,一直盯着他走向一户人家。 小五子拐进一家院子,这家主人迎了出来,是一个老头。 小五子说:“大爷,我是过路的,渴了,来讨碗水喝。” 这大爷还挺热情,就把他领进屋里,给他倒了碗水。 小五子边喝边问:“这是哪里,日本兵来过吗?” 老头了说:“这个屯叫小宋村,十里外那个叫大宋村。 听人说日本鬼子要来了,老百姓都人心慌慌的。 不过昨天来了队八路军,就住扎在这个屯了,老百姓这才安心了一些。” 小五子说:“来了多少八路军啊?人少也干不过鬼子呀?” 老头说:“人不多,就十来个,可都是棒小伙子,虽然人少,但有他们镇着,我们都不慌了。” 小五子没费多大劲就套出了这些人住在了哪个院,小五子并没有原路返回,而是继续向前,从那伙人住扎的院子边路过,看见了持枪警戒的第二道岗哨,然后,小五子直接从另一面穿出了村子,绕了很大个圈才回到集合地点。 小五子在地上画了个简易地图,标上了他看到的岗哨位置,和住扎的大院位置。 这些人很机警,一共不到十个人,竟放出三个岗哨,村头村尾各一名,院外一名,可能还有流动哨。 听老头说的,并没有日本兵或伪政府军来过。这是个好消息,证明这伙人并没有投敌。不过他们也不敢大意,简单吃了口干粮,等待天黑。 老师让大家先抓紧时间睡觉,因为行动可能会在半夜。 半夜,天气很晴,没有月亮,但星光璀璨。 老师的第一个命令,没有必要,不要开枪,也尽量不要伤人,先把他们堵在屋里再说。 余海先一步摸向第一个岗哨,而小五子又绕了半圈摸向另一个岗哨。 余海是真有功夫的,一路行来竟没有一丝声音,直到他爬上谷仓,靠近了哨兵。 哨兵本来刚刚换岗,听后面有人接近,这不应该是换下去的战友,就喊了一嗓子:“口令?” 然后他就被捂住了嘴,按在了谷仓上,就连想扣扳机都没有做到。 余海将他帽子摘下来塞他嘴里,然后用一根小绳把他捆了个结实。 小五子也在往房上爬,他在尽量轻手轻脚的不弄出一点声音。 当他上房后,房上的哨兵问了一句:“你怎么又回来了?” 还没等回头呢,就被小五子一掌砍在后颈上,巨大的冲力使哨兵昏迷了过去,等他醒时,自己已经被人捆了手脚堵了嘴扛着往回走呢。他想挣扎,耳边却传来扛他的人说话声。“你最好别动,我们是八路军,你要是我战友就乖乖别动,误会总是能说清楚的。你要是投了敌了你就尽管挣扎,你看我狠不狠得下心来杀人。” 这个哨兵就没再挣扎,任小五子把他扛到大院外。 这时,二牛和四德子也已经将院外的哨兵给制住了,也没发出声音。 老尚是八路军晋察冀边区新二团的团参谋,算是团里第三把手。 他本来是三团的副团长兼一营长,整个一营都是他一手拉起来的老部队。 前一阵子,与鬼子遭遇,打了场败仗,团长受了重伤。 他这个副团长本应该理所当然地代理团长,可上级就是没给他,而是调来了一个新团长。 这还不说,在他没犯任何错误的情况下,将他调离了三团,调到了新二团当了团参谋。 这就有点说不过去了,将自己调离一手带出来的老部队他没说啥,可是这明明是降级了,这太欺负人了。 他这次是赌着气,带走了十来个老兄弟,他打算再找个地方从打鼓另开张,再拉出一支抗日队伍来,干出点成绩好好出出这口恶气。这不,就来到了这小宋村,这里离鬼子很近了,但越危险的地方机会也越大。 老尚睡到半夜,突然听到有杂乱的脚步声,他一激灵,刚一想起身,脖子就被一把刀顶住了,肩膀上也有一只手在按着他,那只手很有力。 老尚怒了,这是被人端了,手下这帮人都是吃屎的。 有火光闪过,油灯被点燃了,老尚看见了老王,这小子资格比自己老,是长征过来的,也在山西地界带了一个团,他的部队在休整,这小子就被派来给抗大上课。 老王第一句话就是:“老尚,我接到任务,说你叛逃了,让我专门来抓你回去的。” 老尚大怒:“叛逃?放屁,老子从干革命开始就没想过叛变。老子是想找个地方自己单干。谁在给老子泼脏水?” 老王靠近了,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半天,抬头让小五子放开他。 小五子收回了刀,放开了老尚,从炕上跳下来。 老尚坐起来,摸了摸脖子上渗出的血,骂了一句小兔崽子。 老王问他:“真没叛逃?” 老尚气得想打他,“老王,你第一天认识我?我这种人能去投降鬼子?老子就是不服气把我无故调离,想自己干出点样来让他们看看。” 老王说:“那好,既然是误会,你跟我回去吧,把事情说清楚,上级给我的命令是,你如果叛变了,格杀勿论。” 老尚虽然生气,但也服气,人家老王就这几个人就能无声无息地端了他老窝。 老王也下令,解除警戒,把被抓的人都放了,那屋里还有几个被堵在被窝里的呢,当灯被点亮时发现武器都被人摸走了,被窝里的几个臊得想一头撞死。 就在这时,从外面跑进来一个小战士,风尘仆仆的,进屋就喊,“营长,鬼子来了,离这还有五六里了。” 这是老尚放出去的侦查兵,从老远赶回来的。 他说:“天黑看不清,大概是一个搜索队,正在往这边来。” 鬼子的搜索队其实就是抢粮队,这大扫荡,走到哪儿抢到哪儿。 一个搜索队的人数不定,但一般都是一个分队的日本兵,再加上一个排或两个步兵班的伪军。 老尚看老王的目光里有怀疑,老尚气得差点吐出血来。 他对老王说:“你要实在不相信我,你马上一枪崩了我。然后把兄弟们都带走。 要不你就给我一把枪,让我去给你们挡住敌人。” 老王说:“我就相信你一次,我可是把命都交给你了,你要还是我兄弟就和我一起杀出去。” 这队鬼子怎么会半夜摸过来呢?不由得老王不怀疑。 老尚队伍一共十个人,老王五个人,人虽然少点,但优势是火力够用,就连老尚他们都有七八把盒子炮。 而且,如果鬼子不是奔他们来的,那就是敌明我暗,老王有信心在这屯子里打他们一个埋伏。 鬼子还真不是奔他们来的,而是迷路了,误打误撞,摸到这儿来的,一看有个村子,这帮鬼子乐坏了,有村子就有吃有喝有地方睡觉了,这在山区转了一天都累坏了。 小鬼子也有尖兵的,这尖兵到村里打了个转,看见到处都是静悄悄的就出村用手电打了个信号。 过了一会,一个分队的日本兵,十二个,两个班的伪军二十个。都兴冲冲地开进村子,钻入了王老师布下的口袋阵。 一队伪军在前,一队伪军在后,把日本鬼子兵夹在了中间。 当一声盒子炮的声音清脆的响起后,五把冲锋枪吼叫了起来,重点照顾了中间的鬼子兵。 嗒嗒嗒,嗒嗒嗒,冲锋枪的声音响成一片,敌人被这突然的袭击打蒙了,万万没想到在半夜里的村子里会有人打他们的埋伏。 无论鬼子还是伪军,都在第一时间开枪盲目向四处射击,也不管能不能打到敌人了,只要是开枪,就证明自己还活着。 第113章 宋朝阳 双方都没有用手榴弹,八路军这方是因为在村子里,又是在黑夜,怕手榴弹扔到墙上弹回来误伤自己人。 而敌人这方是因为事出突然,根本没时间掏出手雷来。 口袋阵布得很巧妙,五把冲锋枪和几把盒子炮形成了交叉火力,在战斗打响的第一时间就将中间的日本兵撂倒了七八个,然后,火力延伸,将后面的伪军也放倒一片。 在黑夜中,敌人还击的火光一闪一闪的十分明显。 这给这些好枪法的人带来了更大的施展空间。 黑暗中,只要有火光一闪,必然会受到打击,到最后伪军都不敢再开枪了。 砰砰砰砰,小五子及时调回了单发模式,在枪火中看见有站着的就是一枪。 从战斗发起到战斗结束,一共没用上十分钟。 王老师和老尚下令,打扫战场,这活的危险程度一点也不比战斗小。 鬼子这方没有一个站着的了,他们有几支手电筒滚落在地上被八路军战士拾了起来,挨着个照射着给敌人补枪。 这边只有两个战士被流弹划伤,其余无一伤亡。 打扫战场比战斗用的时间更长一些,不过当最后一个喘气的鬼子被老尚一刺刀结果了性命后,战斗彻底结束。 这帮来抢粮的鬼子和伪军都没带重武器,无论是歪把子还是掷弹筒,因为他们都知道要对付的是普通老百姓。 十二把三八大盖,二十把汉阳造,子弹手雷若干,收获还不错。只是他们的冲锋枪子弹用了一多半,暂时没法补充。 老王下令,放出几个岗哨,其他人睡觉,还能睡上几个小时,休息好了好赶路,这还是在敌占区,仍然是危机四伏的。 清晨,当第一缕阳光照射到村子里的树梢上时,麻雀叽叽喳喳的叫声唤醒了小五子。 老尚来了几天,在老百姓心里还是有一定影响力的。他发动群众让村里的百姓在山脚下挖了个大坑,把鬼子和伪军的赤条条的尸体埋了进去。 村民们半夜时候早已经听到枪声大作,乒乒乓乓的枪声吓得老百姓都不敢出门。 早晨了,有胆大了出来看看,才知道,这伙八路军竟把进村的鬼子全部消灭了,老百姓都高高兴兴地帮这些救命恩人干活,谁也不喊累。 老百姓们借给他们两辆独轮车,把多余的武器装备捆上车,推着走,这独轮车可是好东西,在这崎岖不平的山路上驮点东西比骡马都方便。 一行人离开了小宋村,村民们依依不舍地送出老远。 刚上大路,不远处的山沟里磕磕绊绊的跑过来一个人,一个年轻小伙子,浑身衣服破烂不堪,上面还有不少暗红的血迹。 老王和老尚走在前面,这小伙子却直奔穿着八路军军装的老尚,过来一头跪倒在地上,嗓子已经嘶哑得说不出话了。 老尚让他别着急,说说怎么回事。 小伙子缓了好一会才哭着说:“鬼,鬼子来了,他们昨天屠了大宋村。全村的人都死了!长官,您要给我们报仇,我就给您当牛做马报答您。” 十里外的大宋村,和小宋村虽然不算远,但隔着山呢,所以两个村发生什么事互相都不知道。 宋朝阳是这宋家大院的长工,和宋家家主是出了五服的本家,按辈分得管宋老爷叫大伯。 但人家是财主,而宋朝阳只是给人当长工的穷鬼。院里的大少爷二少爷按说跟他是一辈的兄弟,但人家根本没拿他当人看。 宋家有个丫头叫小翠,是宋朝阳的相好,两人都跟对方有意思,只是都没张开嘴而已。 没想到,有一天,二少爷喝点酒,就将小翠给祸害了。 宋朝阳心里恨不得去宰了这个畜牲,可是自己还在人家干活呢,还指着人家赏口饭吃呢。 小翠也还端着人家赏的饭碗呢,哎!牙打掉了,只能往肚子里咽。 今天,村里来日本人了,来了十多个日本兵和三十几个治安军。直接就进了宋家大院,让宋老爷将村里所有人都集中起来,因为宋老爷还兼着甲长一职呢。 日本人可不好说话,宋老爷又是敬烟又是敬茶,人家软硬不吃,只问一件事,村里有多少粮食。 其实村里百分之八十的粮食都在宋家大院里,因为这大宋村的地都是他家的,村里人都是租他地种的。 大宋村场院上,老百姓都被赶到了一起,那边没出来的人都被那些治安军弄得鸡飞狗跳的撵了出来。 宋老爷说:“今年这一春天没下雨了,肯定是个灾年,去年打下的粮食没剩多少了,村里人都没粮吃了,都上我这儿借的,剩下的都在这呢,我们也得吃饭呐。” 那个日本当官的听了翻译的转述后,用刺刀架在了宋老爷脖子上说:“你的,实话的没有。” 唰的一刀,刀锋从宋老爷颈间划过,鲜血喷出老远,宋老爷捂着喷血的脖子倒了下去。 村民们都吓得尖叫,有的闭上了眼睛,不敢看这残忍的一幕。 大少爷和二少爷忙去扶他爹,一把枪刺顶在了大少爷下巴上,日本军曹又说了:“交出粮食,你的,活。” 大少爷吓尿了,赶紧浑身颤抖着说:“交,我们都交,只要别杀我们咋的都行,”他立马从他爹的身上摸出了谷仓钥匙。 刚交出钥匙,他颈上也挨了一刀,大少爷也捂着脖子倒了下去。 二少爷吓得都站不起来了,正在一点点向远处爬,裤腿子里淌出一溜尿迹。 然后他就挨了一枪,把他直接打倒在地上再也不动了。 宋朝阳在人群里看到这一幕并没有感到解气,反而有些愤怒,这些小鬼子简直不是人。 地狱里的恶魔也不过如此了吧? 那些治安军们进了大院,套上马车,将粮食一袋一袋地装车,竟然装了三挂马车。 村里的百姓都被日本人赶进刚搬空的粮仓里,那些治安军们从大院里找来了一些油,菜油煤油都有,然后将油全都泼了进去。 日本人拿了个火把扔了进去,整个粮仓顿时一片火海。 人们哭着喊着向外冲,有的从窗口往外爬,但出来的人都被一一开枪射杀。 宋朝阳在他们赶人进粮仓时就依仗自己熟悉环境,溜进了院里的角落,没敢出声,他知道,只要发出一点声音,这条小命就交代这儿了。 他听到了院里有女人的尖叫声,哭喊声,和那帮畜牲的狞笑声。 他知道那些人在干什么,他知道小翠也在院里,但他却无能为力,只能捂着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哭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宋朝阳想要悄悄地溜出院子。当他路过门房时,他看见了小翠。 小翠的衣服被撕得一条条的了,正在被两个日本鬼子蹂躏。 宋朝阳不能走了,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小翠受害。 他在灶台旁摸出一把斧子,无声无息地潜过去,用尽全身力气一斧子砍在了正按着小翠双手的鬼子后颈上,那个鬼子直接翻倒在地上。 另一个鬼子见状正要起身,却被身下的小翠死死地抓住了双手,然后一把利斧就砍在了他的脑袋上,一下又一下,直到把他脑袋砍个稀巴烂,红色的血白色的脑浆飞溅得到处都是。 宋朝阳砍完人,手脚都在颤抖,心脏马上要跳出腔子了,气也喘不匀乎了。 小翠爬了起来,对他喊了一句:“朝阳哥,快跑。” 小翠转身冲了出去,冲向燃烧着大火的谷仓,一面跑一面疯狂的痛哭叫喊。 然后就被一颗子弹打得倒仰了过去。 宋朝阳在鬼子兵的注意力都被小翠吸引去的时候,溜出了院子,冲出了村子,奔向血红的暮色中。 宋朝阳在山上迷糊了一宿,跌跌撞撞地跑到小宋村附近,看到了村里的百姓在送这些当兵的,他知道这是八路,他经常听人说八路军专门打鬼子,对老百姓像亲人一样,从不祸害百姓。 宋朝阳这才来找看着像当官的老尚来哭诉。 大宋村和小宋村一样,都是离大路有一段距离的山村,所以想出村,必须得上大路,要不然就得翻山。 老王和老尚在详细地问过宋朝阳鬼子和伪军有多少人以后,都不用说话,都从对方眼里读出了对方的想法。 于是,十五个八路军战士又一次检查武器装备,上山埋伏,他们要在这鬼子必经之路上再设一次埋伏,干掉这些屠了村子的该死的畜牲。 小五子问宋朝阳会打枪吗?宋朝阳说只打过装铁沙的洋炮。 小五子说:“那就行,知道搂火就行。” 小五子给了他一把汉阳造,问他敢不敢打鬼子?宋朝阳对鬼子恨得牙根痒,对小五子说:“小兄弟,你说吧,怎么干,我都听你的,只要你帮我报仇,我这条命都是你的了。” 小五子笑了:“我要你命干什么?我只要你跟我们一起打鬼子。” 四德子过来手把手地教宋朝阳怎么压子弹怎么瞄准,怎么开枪,他可不想让风头都被小五子出了。 当日上三竿的时候,鬼子出现了,这帮畜牲是在他们屠杀过的村子里睡了一宿觉才出来的。 第114章 重要任务 日本鬼子在屠杀了全村后,把所有能拿走的东西都装上了车,宋老爷家有马有骡子,竟装了五挂马车,这里面有三车是粮食。他们这次来的目的主要就是来抢粮的。 然后,整个大宋村就被他们付之一炬。 山路是一面山岗一面深沟的地势,八路军队员都埋伏在山上,小山不太高,大概有几十米。这给埋伏的人带来很大的方便,手榴弹扔下去时间刚刚好,战士冲下去也用不了多长时间。 山路上早就埋上了手榴弹改制的地雷,这活小五子和二牛都拿手,因为六大爷是手把手教的他们。 这回轮到四德子有些傻眼了,他这些活还真不行,不过这小子也是个硬茬,就在旁边认真地学习,并不耻下问,跟小五子二牛探讨怎么才能改制爆炸物。 当鬼子的车队进入埋伏圈以后,老王打响了第一枪,然后十五个手榴弹就像一群乌鸦一样飞了起来,划过一个优美的抛物线,落在了山路上的敌兵群里。 “轰,轰轰轰。”爆炸声接连不断, 手榴弹的爆炸也同时引爆了预埋在山路上的地雷,使爆炸声响彻云霄。 然后又飞起了第二拨手雷,这是他们昨晚在另一个搜索队的鬼子身上缴获的。 第二拨爆炸响过后,山下的鬼子伪军已经没有几个站着的了。 八路军战士们纷纷举枪射击,敌人那边也有零星的还击的枪声。 这帮八路军可都是好枪手,就连老尚的十来个人也都是用枪好手,枪枪致命。 当队员们一边开枪一边冲下山坡时,敌人已经被干掉一多半了,还有几个鬼子在粮食袋子后面负隅顽抗,而十多个伪军竟直接投降了,他们把枪横举着跪在了路边,八路军战士们没有理他们,但他们却被粮袋后的鬼子开枪射杀了两个。 老尚知道自己犯了错误,他急于立功,就率先冲了下去,就在他扔出一个手雷时,突然身上一震,他知道这是中枪了,以前也没少挨枪子儿。 可这次不一样,老尚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感觉力量被抽空了。 小五子就在他旁边,一看老尚被一枪放倒了,小五子抬枪就是一梭子,“嗒嗒嗒”的枪声过后,开枪的那个鬼子已经被打得面目全非了。 等二牛和四德子余海围过来一顿突突后,残余的鬼子被彻底消灭了。 这回不单是老尚受伤,他麾下的三个队员也受了伤,必竟这是白天,小鬼子也不是泥捏的,虽然受到了突然袭击,但小鬼子的军事素养在这呢。 宋朝阳一共开了五枪,他不知道打没打着人,因为战斗打响时,他就激动地连续开枪,整个脑子都是蒙的,当他看见八路军战士都冲下去了,他也大叫着冲了下去,他都不知道自己的枪已经打空了,不过好在枪上有刺刀。 战斗结束后,老王安排人押俘虏,救伤员,只有宋朝阳没有任务,他就在鬼子尸体堆里挨着个的给鬼子补刀,别人补刀都是用刺刀刺胸口,他的刺刀每一次都是戳的小鬼子脑袋,因为他有的是力气,他非得看见脑浆溅出来才算完。等他把十来个鬼子的脑袋上都戳出个血窟窿时,他的刺刀已经变形了。 然后他就蹲在路边哇哇地吐,一边吐一边哭,那些投降了的伪军都被他的样子吓着了,都躲他远远的。 王老师扶起老尚,一看这一枪打在偏右的胸口了,子弹穿了过去,这伤很重,这老小子这回要完。 老尚还清醒着呢,对老王笑了笑说:“把兄弟们带回去,别处罚他们,他们都是好战士,是我连累了他们。” 余海过来了,看了看老尚的伤口,然后在他身上好几个地方用力按揉了一会,最后在他耳后用拳头敲了一下,把老尚打晕了。 小五子问这是干啥?余海说:“人昏迷的时候血脉走的慢,包扎一下能坚持到咱们回去,尚营长这条命大概能保住。” 这回又轮到小五子他们傻眼了,对余海佩服得五体投地。 战斗时炸死了匹骡子,正好有十来个伪军,让他们前拉后推,让那辆骡车重新动了起来。 四德子和二牛在前面当尖兵,小五子和余海在后面断后。 这四个人论身手余海第一,小五子和二牛半斤八两,四德子弱一些,不过也就是在这四个人里比较弱。 论枪法小五子和四德子并列第一,二牛第二,余海最弱,也同样是稍弱,跟外人比余海的枪法也是高手。 当他们顺利回到总部的时候引起了一片轰动,接连歼灭了两个搜索队,成绩还是很拿得出手的。 老尚被第一时间送去了医院,由那个印度来的外国医生主刀,你还别说,余海的方法真的让老尚捡回了一条命,就连王老师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虽然老尚战斗时受了重伤,但功是功过是过,组织上还是处理了他,他的职位被一撸到底,等伤好了再安排工作。 老王找他谈了一回,安抚了他,又在上面替他说了不少好话,中央也有大领导出面保了他,要不然他这罪名够枪毙的了。 其实这次追捕老尚不算是重要任务,大可不必给他们发冲锋枪,因为那东西太费子弹。 王老师主要就是观察一下这几个小伙子的临场应变能力,实际上是对他们的一次考查,因为有更重要的任务等着他们呢。 宋朝阳被送去新兵营了,这小伙子好好训练一下又是个好兵。他看小五子他们都很厉害,打心眼里对他们有些佩服,跟小五子说:“五子兄弟,等我训练好了我就跟你混去,跟着你们才能真正杀鬼子,你别忘了找上级把我调到你这儿来。” 小五子没法解释部队的人员分配都是有统一规划的。他自己都不知道将要分配哪里去呢, 只好敷衍着哄他回去了。 小胡来好几天没看见小五子了,看着小五子离老远就喊大哥,看见二牛喊二哥。 二牛说:“不对吧?管你叫大哥,管我叫二哥,我这不成你弟弟了?” 小五子笑着说:“他自己要这么叫的我也没办法。” 小胡来这两天立功了,所以看见小五子一脸的骄傲,等着小五子给他表扬呢。 原来这小子自己按小五子教的方法上山挖了个陷阱,第二天上山一看,掉进去一大一小两头野猪,这小子聪明得很,知道自己弄不了,就跑回军营找了炊事班的老刘头。 炊事班全员出动,把这两头野猪弄了回来。 老刘头高兴的奖励了小胡来一个烀得稀烂的大猪肘子,把小胡来撑得直拉稀。 老刘头正式跟组织申请,把小胡来调到了炊事班,平时也不用他干啥,让他正常学习,让他适当的给部队搞点野味,给大伙改善改善伙食。 小五子很是夸奖了这小淘气包子一番,这小子和他小时候太像了,聪明,顽皮,胆大包天。 自打小五子回来,小胡来又成了跟屁虫,小五子走哪他跟到哪,小五子答应他了要给他弄一把枪,他身量小,像三八大盖汉阳造这种枪都太大了,用着不方便,小五子说:“你先用大枪练着,等有机会我给你弄一把骑枪,那种枪又短又轻,很适合你用。” 小胡来说:“咱可说好了,我现在是正式的八路军战士了,有资格拿枪了。” 就在小五子紧张地学习时,金良和刘霞有一天晚上来找小五子和二牛,告诉他们,金良和刘霞的学习要结束了,将会被派到外地工作,去哪儿金良没说,小五子也知道不能问。 他俩实际上就是来和小五子二牛这些好哥们来告别的。 小五子看着跟云姐长得一模一样的刘霞和金良站在一起,心里感慨万千,由衷地祝愿他们能结合在一起。 送走了金良哥两口子,小五子他们的任务也来了,这次还是小五子,二牛,余海,四德子四个人,带队的却是个戴眼镜的女人,小五子看那眼镜片和玻璃瓶子底差不多厚了,这眼神儿的给他们带队,小五子有些心里没底。 这次又把上次的索米冲锋枪发给了他们,而且每个人多给了一个弹鼓。 给他们发的手雷都是美国造的,威力更大。 小五子知道,这装备越好证明任务越危险,要不然也不会精挑细选地找人。 他们都穿的便装,赶了一挂马车,武器装备都用麻袋装着放在车上,他们腰里都有压满子弹的盒子炮。 那个眼镜大姐坐在车上指挥, 小五子在前面探路,四德子在后面押后,二牛和余海保护着领导向他们的目的地出发。 这大姐姓李,是总部派来的政工干事,因为这次是去敌占区,一再强调,互相之间的称呼要改一改,平时称小张小李的称呼别用。 于是他们都管李干事叫大姐,他们几个之间向来是叫小名的,余海都叫他大海,二牛,四德子小五子,都不用改名,直呼其名就行。 这次他们的目的地是天津卫,具体任务是接人,接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批人。 第115章 错过 往东是冀中地区,这个地区群众基础特别好,每县每区都有民兵组织。 他们每到一个区域,都会有人来接应,这证明了上级很是重视这次行动,可小五子还是感觉哪儿不对劲儿。 这干事李大姐真是搞政工的,每到一个地方,如果有当地的干部来迎接,她必给人一番鼓励表扬,把这些人鼓动得热血沸腾的。 她每到一处,俨然中央下来巡视的大员,虽然她的演讲没什么大毛病,讲得是真好,可小五子越来越不得劲。 照这样下去,这任务不得耽搁了?这边正是敌我犬牙交错的地带,虽然有这些民兵组织,可谁敢保证没有奸细叛徒之类的? 以四德子的聪明劲儿一眼就看出了小五子的担忧,两人在闲暇的时候简单的交流了一下,但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毕竟人家李大姐才是指挥官。 不过二人都告知二牛和余海多多注意,要有危机感。 将要到白洋淀的时候,他们遇上了这里的县大队正在拔鬼子的据点。 本来这些人是后半夜来的,打算搞个夜袭,端掉鬼子的炮楼。 可不知怎么就跑了风,被鬼子和伪军发现了,没偷袭成,反而打成了硬攻。 小五子他们来到时都已经日上三竿了,还是没打下来。 如果是个好指挥官,可能就会放弃这次硬攻,因为得不偿失。 可这个县大队的大队长是个很轴的人,有种把牙齿崩坏了也要啃下这根硬骨头的狠劲儿。 但伤亡已经不小了,他现在有些骑虎难下了。 李大姐在来的时候就听这地方的区干部说了这些人在攻打据点的事,她硬是带着小五子他们赶了过来,说啥要帮帮场子。 小五子到现场一看,这个县大队有一百来号人,可是枪却不多,多说有一半人有枪。现在围在离据点大约五百米的距离上,靠不到跟前去。偶尔会往炮楼里打上一枪,炮楼里是有机枪的,也是偶尔打出一梭子子弹,打得土围子直冒烟。 他们本来都要攻进去了,这是被人给打回来的,已经损失十多个人了。 小五子终于看见了这个县大队的大队长了,是个三十五六岁满脸络腮胡子的汉子,细长的眼睛,一看就是那种主意特正的人,这种人一般不会听劝的。 李大姐不会打仗,但她信任大队长,就对他说:“我这有几个好兵,都是总部精挑细选的精兵,你看看能不能用上。我把他们交给你了。” 大队长也姓李,听说这本家大姐是上面派来视察的,这又给了几个生力军,感动坏了,说:“一定不辜负领导的厚望,今天就是拼了命也要拿下这个据点。” 小五子问李队长:“先前是怎么攻到前面的?” 大队长说他们用独轮车上面装上填满沙土的麻袋,再上面加两条浇了水的棉被,推着过去的。这东西能挡住子弹,可人过去以后,没等找到落脚点呢,刚露点头,就被机枪给扫了。 小五子又问还有独轮车吗?老李队长说还有一辆,小五子就对他说我们试试,让二牛和四德子管他们县大队借了两把三八大盖,然后尽量往前靠一靠,到了差不多四百米的位置,布置好掩体,架上枪给小五子和余海作掩护。 虽然这个距离想打准很不容易,但小五子相信这两个哥们的枪法。尤其是四德子,他有一把好枪的话绝对能把子弹打进炮楼的射击孔里去。 小五子和余海检查了他们的冲锋枪和手雷,然后推起那辆土坦克向前移动,还别说,炮楼里嗒嗒嗒地响了一梭子机枪的声音,小五子和余海只是感觉到了车子有些震动,能打得很远的重机枪子弹还是被这沙土袋子给挡住了。 然后就听到两声清脆的巴勾声,机枪当时就哑火了。 小五子两人趁此机会快步往前又移动了一段距离。 然后炮楼里的又传来步枪的叭勾叭勾声,又是两声枪响后,步枪也停止了射击。 小五子和余海再次快步前进。 如此反复了好几次,小五子和余海终于靠近到离炮楼三四十米的地方了,他俩选的角度很刁钻,正是几个机枪射击口的相对死角。 余海来的时候在车上放了一把锹,他俩把车停下还是缩在车后面没敢露头,因为虽说是相对死角,这么近的距离太危险了,但凡小鬼子伸伸头都能够着他们,要不前头冲过来的队员是怎么牺牲的? 不过好在掩护他们的枪声就没停过,而且是枪枪都打进射击口里了,至于打死打伤多少敌人就不知道了。 原来不光小五子他俩在向前移动,二牛和四德子也是边打边前移,这时已经靠近三百米以内了,对他俩来说这个距离就基本能打着人了,炮楼里的机枪步枪都被打得不敢露头。 余海用锹在原地挖了个坑,把土都堆到了前面,这就有了个容身之地了,这个角度有点偏,小五子没把握把手雷扔进去,因为射击口是外大内小的。 所以小五子又把车横了过来,挡在身前,用手扳着轱辘一点一点的横着走,走得很慢。 炮楼里的鬼子看见了,弄出个掷弹筒,对着小五子这边打算轰掉他。 小鬼子刚一露头,身上就中了一枪,把他打得一头栽了过去。 而此时,小五子已经移动到位了,他掏出两个美国手雷,拔了销子,瞄了瞄,嗖的一声掷了出去,不等第一个到位,第二个也随后嗖的一声扔了出去。 这就是小五子的优势,他的手雷扔得准,两个手雷都准确地飞进了炮楼。 里面的小鬼子眼睁睁地看见手雷飞了进来,反应快的迅速卧倒,还有个鬼子是打算捡起来再扔出去,可就在他从地上拿起手雷的一瞬间,“轰!”第一个手雷爆炸了,就在他手上炸开了,手雷的预制片四处飞散,将这层里的人全部撂倒了,然后,又响起了第二声爆炸,这一层的人都没了声息。 而那边的余海趁着这两声爆炸从土坑里跳了出来,端起冲锋枪,哒哒哒,哒哒哒,封住了下层的两个射击口,边打边冲。 下层也是有敌人的,他们刚要露头射击,就被小五子和余海的冲锋枪的火力给压了回去。 余海终于冲到了绝对的死角了,他掏出手雷,拔了销子,放开压簧后停了两秒才将手雷扔进了下层的射击口。这小子的胆子不是一般的大。 然后又是轰轰两声,下层也没了动静。 老李队长毕竟是个有战斗经验的指挥官,当然能看出火候了。 在他听到后两声爆炸后,大手一挥,带头冲向了鬼子的炮楼,他手下的县大队队员们也是一拥而上,从四面八方冲了过去。 就在小五子他们冒死打炮楼的同时,一掛马车进了北平城, 在东城灯市口的一个胡同口停了下来,从车上下来一对青年男女,男的穿长袍戴眼镜,一看就是个文化人,女人穿旗袍外面罩着大衣,但也难掩姣好的身材。 就在他们拎着行李箱子走进胡同时,有几个学生打扮的人从此路过。是两男三女,他们一边说笑着一边往前走。 其中有个戴着头巾的女学生,虽然裹得非常严实,但就看这两个男生看他的目光就知道她是个漂亮姑娘。 她向走进胡同的两个人的背影望了一眼,神情若有所思,但还是被同学们簇拥着走了。 本来一次意外的邂逅,就这么错过了。 金良不知道,他表妹也不知道。 白雪也是从家里偷跑出来的,而且是受了她表哥的影响才出来的。 本来,小五子他们走后,舅家就来人问了,大少爷来没来? 白家说从过了年就没来过。 然后,白家就知道金大少爷跑了,不知道去哪儿了。 只有白九爷和白雪大概猜到了金良去哪儿了,他前一阵子天天和小五他们混在一起,这肯定是也跟着进关了。 本来这事都过去了,可前一阵子金家的亲家刘老爷又打发人来问大少爷回来没? 白家这才知道,金良受伤了,而且回来了,看这情况是又跑了,去处不用问,肯定又去找小五子去了。 小丫头也心动了,既然表哥可以逃跑,自己为什么不可以? 她也想去外面看看,最主要的是她也想去找小五子。 于是她找了个要好的同学,那个同学家在北平有产业,小丫头说要去北平看看,那个同学欣然接受了,就领她悄悄从家里偷跑了出来,一路辗转就来到了这京城。 她这同学是有进步思想的,知道现在很多青年学生都在向往一个地方,那就是她们心中的圣地,延安。 于是她们又联系了几个人,打算一起去延安朝圣。 这不,收拾好了行装,刚刚出发。 她们一路向西,当快走到山区的时候,有人来接应她们,将这些青年学生带到了一个大姐面前。 那个大姐问她们:“你们都是要去延安的?那地方生活条件可不太好啊!你们这细皮嫩肉的恐怕受不得这份苦。” 一边说一边看着这里长得最漂亮的姑娘。 谁想那姑娘却说:“我们从家里出来就做好了吃苦的准备了,现在说什么都是空话,您看我们实际行动。”这话说得实实在在的,让林大姐很是意外。 第116章 天津卫 战斗胜利了,鬼子的炮楼被端了,里面一个分队的鬼子,一班的伪军,二十多人全部被消灭。 其实他们在攻击的第一时间,鬼子就发了信号弹,不过这里离县城很远,能收到信号的就只有离这儿十几里的另一个据点。 幸运的是大多数鬼子兵都出去扫荡了,据点里人不多,他们收到信号了,不过他们的电话线都被掐断了,无法向上级报告。 派出两个人出去试探了一下,就被区小队的民兵放了两枪给吓回去了。 所以这场仗就打成了个先败后胜的结果,稍有一点差池,都是个必败的结果。 令李队长高兴的是,那挺机枪居然没被炸坏,简单处理一下还能用。 二十多杆枪,炸坏了十多杆,这令老李心疼不已。 小五子也没想到这美国手雷这么大的劲儿,比小鬼子的手雷好使多了。 老李又盯上了这几个小伙子,这几个兵太好了,一看那体格就都是有两把刷子的。 各个枪打的都那么准,两把三八大盖竟把炮楼的机枪压住了。 尤其是那个小五子,胆大,心细,手雷扔的那叫一个准。 老李厚着脸皮跟李大姐说:“本家大姐,这几个兵是哪来的,能不能匀给我两个,我可以用一个班跟你换,保证你一这一路畅通无阻。” 李大姐严肃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对他说:“想什么美事呢?这都是抗大的学员,毕业了出去最小是个排长,你咋换?除非你把这县大队长让出来。” 老李一听抗大学员,就知道没戏了,那可是培训干部的地方。 李大姐毕竟是领导,没再啰嗦,大手一挥,告别了老李,领着他们继续上路了。 小队到了白洋淀又一次受到了热烈欢迎,不过这次李大姐也知道时间有限,就没再讲话,把马车存放在了这里,让白洋淀的雁翎队出两艘船,他们乘船顺水而下,这样比陆路快多了,但危险程度也大了。 小鬼子在这条水路上有巡河的汽艇,遇上就是个麻烦事。 雁翎队的同志们问他们会不会游泳,关键时刻得下水。小五子是会水,二牛是海边长大的孩子肯定也会。余海和四德子却是旱鸭子,压根没学过。 雁翎队的两个小伙子说:“不用怕,这一路都有咱们的人,有危险会有人提前发信号的。” 还好,这一路果然风平浪静的,并没有遇上鬼子的巡河船。 他们在静海县上了岸,李大姐谢过了雁翎队的同志,让他们原路返回了,然后带着小五子他们进入静海县。 这里是南运河,是交通要道,运河两岸车水马龙,很是热闹。 到了一个独门小院,李大姐敲门,对暗号,里面的人把她们让了进去。 开门的是一个中年男人,一副生意场上老油条的样子。不过很机警,他显然是认识李大姐的,但用怀疑的眼光看了看小五子他们。 李大姐说:“这都是上面派来护送的战士,都是好兵。” 那个人这才放下心来,进屋落座,那个人说:“已经到了两位了,在旅店住着呢,还有三位,应该今天就到。先把他们送这儿来吧?在天津城里还是不安全的。用不用我跟着去?” 李大姐说:“不用你去,你在家里接应就行,安排好往回走的交通工具就行。” 夜幕降临时,他们到了天津城里。 这里是原英国租界,去年英国与日本宣战后,这租界被日本人占了,今年据说交给汪兆铭的南京政府管了。 在爱丁堡道的一家旅店里,小五子等人见到了他们要护送的人。 一位六十来岁,留着长胡子穿着长袍的老先生,一看就是有大学问的人,一举一动无不透露着从容潇洒。 一位年轻人,大摡二十六七岁,穿了一身旧西装,戴眼镜,脸很白净,一打眼看着也应该是个玩笔杆子的人,但小五子从他的身形体魄中看出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第三位也来了,竟是个外国女人,应该也很年轻,穿了件长风衣也没裹住那爆炸的身材。 还有两位应该到了却没到,小五子等人不由得提高了警惕。 老先生姓孙,他们都叫他孙先生,那个年轻人姓洪,他和那个叫苏珊的洋妞一样,都是记者。 小五子怎么看那个洪记者都有种面熟的感觉,但想了想,从来没见过这个姓洪的,那这感觉是哪儿来的呢? 这时,第四个人也来了,是个女人,一个烫着头,穿着旗袍外面披了件大衣的洋气女人, 小五子在他身上嗅出了一丝风尘味。 孙先生问:“老顾呢?怎么还没到,不是说轮船早就到了吗?从塘沽到这儿也没多远啊?” 那女人说:“我也不清楚,兴许是有事耽搁了。不着急,咱们等一等他吧?” 小五子悄悄地拉了一下李大姐的衣角,把她叫到外面对她说:“大姐,不能在这儿等,太危险了,要不让二牛他们先护送这几个人先走,我护着你在这里等那个人怎么样?” 李大姐不傻,她也知道这么等着不是啥好事,于是她就让二牛,余海,四德子,护着孙先生,洪记者和洋女人先走。 她和小五子,还有那个旗袍女人在这儿等,因为那个旗袍女和顾先生很熟。 谁知道那个女人没搭拢李大姐的话,而是和孙先生在那撒娇,意思是让他再等一会,说不等顾先生不好。 孙先生有些犹豫了,刚想跟李大姐央求再等一会,小五子说话了:“先生,我们的责任就是保护你们的安全,这城里太危险了,有什么事我们出城再说。” 说罢,给二牛使了个眼色,二牛他们几个几乎是强拉硬拽着把他们领走的。 小五子从脚下的麻袋里掏出了他的冲锋枪,走到了门边,他感觉到了这个女人有些不对劲儿。 那女人看孙先生他们走了,脸上显然有些失望,然后她就在李大姐跟前嘀嘀咕咕地说着一些什么,眼睛不时地瞄向外面。 又等了将近一个小时,李大姐也知道不能再等了,她站了起来对小五子说:“不等了,我们走。” 就在这时,外面响起了脚步声,是很多人跑动的脚步声。 那个女人一把抓住李大姐的手腕说:“不能把顾先生一个人扔在这儿,我们走了他怎么办?” “砰!”一颗子弹从那个女人眉心钻了进去,将她的脑袋打得往后一仰。 但她的手还攥着李大姐的手腕呢,当她倒下时,也拉倒了李大姐。 李大姐都蒙了,她虽然眼神不好,可也知道是小五子开的枪,她摔倒时,眼镜掉到了地上摔坏了,她就用手在地上摸着眼镜,嘴里却问:“小五子,是你开的枪吗?为什么要杀她?” 小五子一枪干掉了那个女人,回头把枪对准门外说:“敌人来了,我们被围在这儿了。这个女人在给敌人拖延时间。她肯定是叛变了。” 李大姐这时已经摸到她摔坏的眼镜了,戴上了也看不清,因为两个镜片都摔裂纹了。李大姐还在地上摸了一手的鲜血。 这时,外面的人已经快摸到门口了,听到了里面的枪声他们反而不动了,都找了个能隐蔽的地方藏了起来。 小五子抬手“砰砰”两枪打碎了旅馆门厅里的灯泡,因为他没时间去找开关。 小五子没用连发,因为那太费子弹,这外国冲锋枪竟然单发的精准度也很高,这让小五子很是意外。 现在外面反倒比屋里亮了,因为外面有路灯,有人忍不住了就往前凑了凑,然后所有人都看到了一线火光精准地连接到了他的脑袋上。这个人被打得倒仰了下去。 小五子感觉到了,这些人不是日本人,应该是汪伪政府的警察系统的人。 李大姐摸了过来,靠近了小五子,向小五子要了一颗手雷。 小五子一边向外面观察一面给他摘了一颗美国手雷。 李大姐说:“这是用来自杀的,小五子,我如果被敌人俘虏了,你要第一时间开枪打死我。” 小五子尽管注意力都在外面,听了这话还是回头看了她一眼。 发现黑暗中,李大姐的语气异常笃定,她又说:“我怕我来不及拉响手雷,我让你第一时间杀我是因为我脑子里有很多机密,我不能保证自己被俘后能忍受住酷刑,你明白吗?” 小五子明白,这大姐虽然说说话办事有一些教条死板。但关键时刻这种敢于牺牲的精神,还是深深打动了小五子。 小五子说:“放心吧大姐,有我在就有你在,大不了一起跟他们拼了。” 小五子迅速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这条街这条路的大概地形,这也是他的优点,无论到哪儿都会第一时间熟悉环境。 外面的人也开枪了,“砰砰砰砰”枪声不断,不过都是瞎打,大摡能把子弹打进大门就算赢了。 小五子掏出手雷,往枪声最密集的发源地扔了过去,他也是放开了压簧等了一秒多才扔出去的,因为距离并不算远,小五子真怕他们捡了扔回来。 “轰!”手雷爆炸了,将那一堆人掀翻了一片。 小五子拉着李大姐在黑暗里从门口冲了出来,但并没发出很大的声音。 两个人猫着腰,贴着墙根迅速横向移动。 这时那些没挨炸的仍然抬枪向门口射击,枪声又响成了一片。 第117章 洪子鳞 虽然两人趁手雷爆炸,敌人的注意力被吸引去的时候冲出了大门,可是没跑多远就被后面的人发现了,因为马路上有路灯,人在街道上跑动很难不被发现。 砰砰砰的枪声大作,原来向旅馆里开枪的也改变了射击方向。 黑夜中子弹划成一条条的亮线嗖嗖的从他们身边掠过。 小五子一把将李大姐推进一个墙角,这是个青砖砌的围墙,有个门楼子,刚好能藏下一个人。 而小五子自己已经卧倒在了地上,他又掏出个手雷,这已经是他最后一个手雷了。 小五子没有掷出去,因为趴在地上胳膊抡不起来,他拔了销子后放在地上,侧卧着一脚踢了出去。 虽然没有手扔的准,但大概方向不差,手雷沿着街道飞速滚了过去。 “轰!”当手雷再次爆炸时,小五子已经爬起来了。 他到了那个墙角对李大姐说:“大姐,顺着街道跑,贴着墙根跑,集合点汇合。” 李大姐也没再废话,沿着墙根跑向远方,她知道,小五子要舍命给她堵住追兵,为了让她突围出去,已经顾不得个人安危了。 没时间客套,她知道她能跑出去就是对小五子最大的支持。 当她跑到一个胡同拐了进去时,听到了身后传来“哒哒哒,哒哒哒!”的冲锋枪连发的声音。 小五子躲在一家大户人家门口的门楼子旁,这里有两个上马石,正好用来架枪,打起枪来很舒服。 小五子从刚才对方放枪的频率看,对方应该不超过二十人,两次手雷爆炸至少放倒对方五个,剩下这些人都不敢追了,就只在远处不时地向这个方向开枪。 小五子知道,这枪声爆炸声一响就坏了,会招来大量的日本鬼子,因为这毕竟是天津城啊!心里虽然着急但他还是隔一会还回去一梭子。 看看时间差不多了,李大姐眼神不好但腿脚没问题,这时应该跑远了,小五子抬枪“哒哒哒,哒哒哒。又打出了一梭子,然后起身就跑,他故意跑向了李大姐的相反方向。 没跑多远,后面又响起了枪声,小五子几乎是下意识地在奔跑中一猫腰。 一颗子弹从他肩上划过,把他肩上的衣服划开了一条口子,火燎燎的疼,鲜血顺着后背淌了下去。 他不弯腰就会被这颗子弹放倒。 这回他没回头,冲锋枪朝着后面一扣扳机,就是一梭子盲射。也不知道都打哪儿去了,总之能吓唬一下后面的人,使他们不再敢露头。 小五子拐上了一条大马路,前面是条大河,河上有桥,桥头横着一辆汽车,是敞篷的,小五子原来没见过。 车边至少有三个人,都第一时间向他这里开枪,砰砰砰枪声不绝。 小五子停了一下,靠在墙角换上了一个新弹鼓,目测离前方汽车不足二百米,他要冒死冲过去,因为这边人少。 刚才从火光闪动的位置他已经确定了对方的人数和大概位置。 小五子深深地吸了一口这略带咸味的空气,端起枪向前疾冲,一边跑一边有节奏地哒哒哒向前射击。 从小练出来的在极端条件下迅速出枪的功夫这时候就起作用了,小五子在跑动中,三梭子子弹应该放倒了两个人,还有一个趴在汽车后面不敢露头。 小五子继续前冲,离对方已不足五十米了,那个人先是把枪伸出来盲开了两枪才探出头来,刚一露头,哒哒哒,三发子弹有两发打在了他脸上。 小五子冲过来看汽车还着着火呢,一步跳了上去,挂挡,掉头。 当后面的子弹当当当地打在车身上的时候,汽车已经箭一般地射了出去。 李大姐早就跑出去了,她虽然眼镜坏了但头脑非常清醒,拐过几个弯后就不跑了,从兜里掏出个围巾戴在了头上,然后从容地在街上走着,手里紧紧握着那个手雷。街上因为有枪声,人不是很多,但还是有人匆匆行走的。 李大姐下到海河边,雇了一条小船,让船老大划着船逆流而上。 等李大姐到了静海县的联络点时,天已经大亮了,这一宿都没睡好觉,就只在船上迷糊了一会,但她绝对不敢睡过去,几乎是睁着眼睛迷糊了半宿。 当她拖着疲惫的身躯,敲响了联络点的门时,差一点扑在了联络人老孔的身上。 进院第一眼就看见了小五子,在那光着膀子咧嘴微笑着,身后的二牛正在给他包扎伤口。 李大姐上前一把抱住了小五子,她从来都没这么激动过, 抱着小五子哭出了声。 李大姐平复了一下情绪,问老孔交通工具解决了吗? 老孔说有一条船,但人太多坐不开。 小五子说我把汽车开来了,你能弄到汽油吗?我们可以开车回去。 从这里向西是一望无际的华北大平原,有辆汽车要比马车快得多,而且与敌人遭遇了也能第一时间甩脱他们。 老孔说汽油倒是能弄着,但也拉不下这么多人啊! 李大姐当机立断,全体人员分成两组,小五子他们四个保镖加上李大姐和三个被护送的人正好八个人。 汽车拉四个,上船四个,这不就解决了吗? 老孔没吹牛,出去了一会,手里拎着个方形铁皮油桶回来了,一桶二十升,大概够用到开到保定的了。 小五子让二牛开车,拉上孙先生和苏珊,四德子在车上保护,直接上路了。 四德子又发现了自己需要学习的东西,正好在路上得和二牛好好套套近乎。 另外那个洋女人记者苏珊也是会开车的,可以适当的给二牛打打替班。 小五子和余海护着李大姐和洪记者也上了船,从大清河向上游进发。 老孔弄的这条船是条帆船,但小五子会划船会游泳就是不会驾帆船,这帆可不是一般人能玩明白的。 李大姐和余海更不可能会了,两个内陆生内陆长的人你指望着他们会驾帆船? 可有人会,洪记者摘了眼镜,脱了西装,让小五子给他打下手,熟门熟路地扬帆起航。 他这一摘眼镜,小五子的那种熟悉感又来了,但小五子想破脑袋也记不起来到底在哪见过他了。 小五子问他:“洪先生,你是哪里人?我怎么好像在哪儿见过你呢?” 洪先生一边干活一边看了看这几个人,李大姐是上级指定来接头的人,这两个小伙子是抗大学员,还真没外人。 他笑了笑说:“听你口音是东北人吧?咱们是老乡,我老家就是奉天的,哎!好多年没回家了!”洪先生长长地叹了口气,语气有些伤感,大概是想家了。 小五子听他说老家是奉天的,脑中如烟花般炸开了,他知道为什么会有熟悉感了,这洪先生像极了白九爷,面貌身材无一不像,眉稍眼角也与白雪有些相似,他大概猜到这是谁了,但既然自称姓洪就肯定是有秘密不能公开,所以小五子没再往下问,只是对他亲切了许多,不再叫洪先生了而是叫洪哥。 船过了文安县境,上次送他们的雁翎队同志在水上接应了他们,这回有专业人士了,小五子和洪哥就能歇上一会了。 不过小五子也基本学会了怎么操帆了。 洪哥说他叫洪子鳞,小五子猜名是真名,姓肯是假的,他肯定是把自己的白姓改了颜色,姓红了。 这时,他俩已经坐上另一条船了,因为那条帆船有点小,六个人坐不开,三人一条船倒是正好。 小五子从腰里抽出了盒子炮递给了洪哥,洪哥一愣,笑着说:“你就不怕我不会用?” 小五子说:“一看你手就知道是用过枪的,这条水路上可能会遇到敌人,你能保护好自己我们不就少分些心吗?” 他没问洪哥的身世,但洪哥可把他问了个仔细,姓啥叫啥家是哪儿的。小五子也没瞒着他,就大概的讲了一下自己的来历,而且还着重说了说自己在奉天给一个姓白的老爷当司机的事。 小五子从他激动地问这问那的表情就知道自己没猜错。 然后小五子就看他把脸转了过去,看着远方,手在脸上抹了一下,明显是在擦眼泪。 小五子看着他孤单落寞的背影,不知道该怎么劝他。 船队进了白洋淀,小五子悬着的心才放下来,这一路也没遭遇敌人。 他们在白洋淀雁翎队的安排下好好休息了一宿,李大姐也熬坏了,也是提心吊胆地过了这一路,只有余海还是生龙活虎的。 雁翎队的大队长请他们吃了一顿全鱼宴,把这白洋淀产的各种鱼都让他们尝了个遍,临走还往马车上送了一大包干鱼。 余海这一路都没有驾驶交通工具的机会,因为开车和驾船他都不会,这赶马车却是很熟练的,于是他抢过了这个活计,他也暗暗发誓一定要学会开车驾船。 小五子坐在车上和洪哥亲切地唠着,两个人在这一路上很快就混熟了,洪哥也十分欣赏这个机灵的小伙子。 李大姐闭着眼睛,背靠着小五子的后背睡着了,她发现这小伙子能给她带来很大的安全感。 第118章 目标,延安 马车经过老李的县大队防区的时候,听老李他们说,二牛的汽车昨天就开过去了,好像是闯过几道关卡,但都没有伤亡,从这儿到山里路上就都有人照应了,安全应该不是问题了。 不过马车毕竟是慢,小五子他们还是不敢太大意。 果然,没走多远就听到了飞奔的马蹄声,由远及近,那是两个日本骑兵,在大路上打马飞奔,他们也看见了路边的马车,可他们却没减马速,而是呼啸而过。 然后,两匹马就马失前蹄倒了下去,而两个日本骑兵却在空中飞行时看见了路上横着的绊马索。 从高速飞奔的马匹上摔下来谁都不会好受,小五子是有这个经验的,可这两个日本通讯兵显然是没有。 这从他们摔下来的姿势就能判断出来。 就在他们刚想要爬起来时,被两双像铁钳一样的手给按住了,然后就被捆成了粽子。 他们这么不管不顾的打马飞奔肯定是有什么要紧事,小五子他们既然捉了两个活的就打算问一问,可是小五子学的那几句日本话也不灵啊? 这时候,洪哥和李大姐把马都给牵回来了。 洪哥过来掏出了小五子给他的盒子炮,张嘴就是一口流利的日语,把小五子和余海听得一愣一愣的。 洪哥拿掉了一个日本兵嘴里塞的帽子,语速很快地质问着什么,而那个日本兵的嘴都要撇到天上去了,而且还不断地在骂着脏话,小五子大摡能听出几句来。 洪哥将手枪顶在日本兵的命根子上厉声又问了一句,却换来那个鬼子的更加恶毒的咒骂。 “砰!”枪响了,小鬼子的蛋肯定是碎了,因为他疼得嚎出了像狼一样的声音。虽然捆着也在地上直打滚。 洪哥等他嚎了一会又将枪顶在他脑袋上,又厉声问了一句。 这回那个小鬼子不骂人了,却是越叫声越大,根本没想回答。“砰!”盒子炮再次响起,鬼子的脑浆和着鲜血从后脑喷出来,有红有白的飞溅在绿色的草地上很是夺目。 洪哥又将枪顶在了另一个日本鬼子的命根子上,质问的话几乎是吼出来的,脖子上的青筋崩得老高,好像下一秒必然是那断子绝孙的一枪。 那个日本兵怂了,语速很快地说着什么,小五子能听出大概是求饶的话。 看那小鬼子的裤裆有尿液渗出来。 然后洪哥放缓了语气,谆谆诱导,那个鬼子兵一面说着什么一面在那儿眨巴着眼睛挤猫尿。 小五子这时已经把他们马鞍袋里的信件取了出来,递给洪哥,他发现,白雪的这个亲哥哥肯定不是一般人,这哪是个普通记者的样子? 洪哥看了看文件,跟李大姐说:“有个紧急情况,日本人不知道怎么侦察到了八路军总部的位置,现在正在调动军队进行合围呢。 咱们必须马上派人给总部送信,如果等回去报告,时间就来不及了。” 李大姐虽然是个女流之辈,却是个很有决断的人。 她当场手写了一份报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让余海立刻骑马去辽县的八路军总部送信。 朱总司令,和彭总司令都在那里呢。 小五子身上有伤,而且他的护送任务还没完成呢,不能半途而废。 余海把信件放进鞍袋里,背上冲锋枪,打马飞奔而去。 小五子将那个活着的小鬼子扔上了马车,让李大姐看着他, 反正这小鬼子是动不了的,因为小五子把他的手脚都绑得结结实实的,嘴也堵上了。 洪哥则骑着马在马车旁跟着走,腰里还别着小五子的盒子炮呢。 这两个鬼子骑兵的武器不错,正是小五子要给小胡来弄的马枪,又短又轻,很适合身材不高的小胡来。 三个人到达阜平县时候又是夕阳西下的时间,晚霞似火,照映得人脸上都是一片酡红。 二牛他们已经在这儿等他们两天了,要说还得是汽车跑得快啊! 小胡来得到了心爱的武器后抱着就不撒手了,恨不得睡觉都搂着枪睡。被老刘头训了一顿这才把枪放在了一旁,就这还不时地抬头看看他的宝贝枪还在不在了?有没有被人偷去。 在家住了一宿,补充了子弹手榴弹。小五子收回了他借给小胡来的枪牌撸子,李大姐又给他要了些子弹,小五子把这把枪也别在了腰间,他打算送给洪哥。 第二天一早,他们得继续上路,因为这次护送的目的地是,延安。 又和孙先生和苏珊会面了,洪哥又戴上了眼镜,穿上了西装,把头发梳得油光铮亮。 又恢复了他记者身份的斯文样子,好像那个给鬼子兵上刑的是另一个人似的。 这次不能开汽车了,因为再向西走,山路较多,而且崎岖不平的,汽车还不如马车呢。 另外日本鬼子正在大扫荡,大路还是不安全。 小胡来闹着要跟着,小五子很是正式地和他谈了谈,说这次任务是保护记者去延安,不一定有战斗任务,而且需要保密,等下次有战斗任务再带他。 小胡来还就吃这个,你跟他正经谈话,他就把自己当大人,就会全面考虑事情,绝对懂事。 余海去送信了,抗大的领导又派了一个人替他,小五子一看,又是个熟人,是跟老尚一起出走的部下,叫陈树生的,枪法也不错的。 他们这些兵没有受到处分,而且还把几个有特长的送到抗大来学习了。 四德子这次当了尖兵了,因为他就是陕北人,他的家乡是绥德,离延安不算远。 这小子原来是放羊娃,没上过学,参加了八路军后才在识字班学了些文化知识。 不过这小子聪明,学啥都快,在原部队里都是处处拔尖的。 这到了抗大他的自信就被打击了,尤其是小五子,比他小好几岁呢,学习速度一点不比他慢,枪法跟他一样好,而且开汽车,改炸弹,游泳,这些都是他不会的,可人家小五子却是手到擒来。 不过,四德子最大的优点就是好学,不会就学,学了不就会了吗?最起码,这一路回来,跟二牛不白混,也能把汽车开得飞快了。 这一路跋山涉水,走的都是山路,他们赶了两挂马车,有时候都得下车步行,遇上难走的道路大伙得帮着推车。 在进入吕梁山脉的时候,四德子遇上了鬼子的探路尖兵。 以四德子的枪法怎么会放他们跑了,两个尖兵都被他第一时间干掉了。然后他就跑了回来告诉大伙,上山。 因为鬼子的人太多了,小鬼子差不多一个中队,再加上一个营的伪军,五六百号人呢,这仗没法打,能迅速脱身就是胜利。 马车不能要了,小五子他们将马套解开,牵着马向山上爬去。 不过这几个被保护人也都是能吃得苦的人,洪哥就不说了,就连孙老先生和那个洋妞苏珊都是健步如飞的。 李大姐换了个好眼镜,走山路对她来说是家常便饭,一点都不犯愁。而且这边的地形她也熟悉,因为她就是这山西人,这一伙人刚刚从她的老家太原附近路过。 小五子和四德子留下来断后,这几个人当中数他俩的枪法最好。 鬼子发现尖兵被干掉了,就派出一个分队向这个方向追来,这是正规部队,枪炮齐全,真正武装到了牙齿的。 四德子扔给小五子一把三八大盖,这是他刚才摘的日本尖兵的。 他们的冲锋枪在近战的时候好使,但在这开阔的大山里可就不如三八大盖了,因为三八大盖能打得更远。 两人分开,在靠近山梁的地方找了几块大石头当掩体,架好枪等待鬼子的到来。 山坡很陡峭,小鬼子是仰攻,所以小五子他俩并不太担心。 鬼子在射程外就开枪试探了,凡是可能藏人的地方他们都会打一枪,够不够得着再说,先说能吓你一跳。 四德子一直在暗中跟小五子较劲,就因为上次和他比了个平手,弄了个并列第一。 当鬼子靠近到四百米左右时,四德子开枪了,离的太远,没把握打脑袋,所以这枪是打在鬼子军曹的胸腹部的,第一枪就得手了,他是在向小五子示威。 小五子当然不能让他比下去了,也是“吧勾”一枪放倒了一个打头的鬼子兵。 他俩都是打完就换地方,爬向下一个掩体,然后他们刚才放枪的地方就有子弹打在山石上的啾啾声。 两个神枪手,就这样你一枪,我一枪,在几乎灭掉了鬼子一个分队后,鬼子也没靠近到二百以内。 那边的鬼子大部队开过来了,显然是急了,轰隆隆的推来了一门步兵炮。小五子向四德子打了个信号,两人迅速翻过了山梁,去寻找下一个阻击点。 鬼子的炮声“轰,轰”的响了起来,而两个神枪手已经爬上第二道山梁了。 两个人很有耐心,他们知道鬼子的大炮不可能推上这么陡的山上来,所以鬼子也只能在这里和他们拼枪法。 鬼子虽然也有枪法好的,但是敌明我暗,又有地形上的优势,两个小伙子有信心把鬼子兵阻挡到天黑。 329 当兵的意义 没时间跟魁子客套,小五子见面就问:“那两个人呢?往哪边去了?” 魁子还真没在意,因为一看是两个风尘仆仆的八路军战士,后面追着杀气腾腾的伪军,是个革命战士都会跟他做出同样的选择。 魁子带李大姐小五子他们进城,他可是这里的坐地户,熟得不能再熟了。 魁子已经吩咐手下人全力搜索刚刚进城的那两个人了,然后带小五子一行去见林大姐。 林大姐还真在城里,这县城刚刚才被八路军拿下来,一切都是百废待兴的样子,林大姐也忙得不可开交。 魁子喊了一声报告,屋里的林大姐抬头第一眼就看见了一脸焦急的李大姐,“李嫤?你怎么来了?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李大姐说:“快,马上全城搜索两个人,一个二十七八岁,一个十八九岁,两个人都是中等个头。都穿着八路军军装呢,刚刚进城,他们是叛徒,带走了非常重要的情报。” 林大姐别看是个女人,可她却是这支队伍的绝对主心骨,党政一把抓,行事雷厉风行,比一般男人还男人。 林大姐立刻再派人去查,刘隆也跟着去了,因为他认识那两个人。 小五子的队伍却被林大姐留了下来,只因为他们都穿着伪军军装,林大姐怕他们满城抓人引起老百姓的恐慌。 过了一会,有消息了,那两个人并没有在城里停留,而是穿城而过,已经跑远了,但知道他们逃走的方向。 小五子他们上马继续追,林大姐则让魁子带上一个班的骑兵跟上他们,因为魁子比较熟悉这里的地形。 对方并没有马,所以跑不远,利用八路军不知道情况拦截小五子,是他们唯一能用的招数了。 果然,在一个小山村,终于再次发现了他们的踪迹。 队伍还没进村呢,打头的吴鸣就叫停了队伍,然后让大家下马,作好战斗准备。 因为以吴鸣的战斗经验,感觉出了这村里有危险,他是个神经异常敏感的人,这种感觉让他在无数生死存亡之际逃出危险。 小五子人多,就让大家散开,把这几十户人家的小村子围了,然后小心翼翼地收紧包围圈。 吴鸣他们逼近村口时,战斗突然打响,里面至少有七八个点,向外喷出火舌,这村里面的人竟然跟他们一样用的自动武器。 吴鸣手下人小心再小心,还是让对方的这一波打击给放倒了仨。 毕竟是尖刀队员,身手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这时也都第一时间找了掩体,与对方互射了起来。 吴鸣却怒了,自他带兵以来还从来没吃过这么大的亏呢。 吴鸣趴在村口的一条土沟里,瞄向对面还在哒哒响的地方。 “砰”的一声,一杆冲锋枪哑火了,又是砰的一声,另一杆枪也哑火了,然后所有的子弹就都像雨点般扫向他这里,吴鸣这时已经伏在沟里了,没敢再抬头,头上的冻土被打得啾啾作响。 小五子从另一个方向进了村子,这边倒是也有人在防御着,但人不多,都躲在老百姓的草房顶上。小五子早就发现房上有人了,抬手就是一枪,把埋伏在房上的人掀了下去。 而另一个看同伴还没开枪就被人打下去了,他抬手就是一梭子,然后从房顶的另一面出溜下去了。 另一面,孙传志也带人突进了村子,不过这种巷战最是考验人的反应和枪法的,他的队员也小有伤亡。 鲁宁则绕了半个圈,从对面进了村,他这面竟然丝毫没遇上抵抗。 当鲁宁进村后,杀掉几个敌人时,他就知道这些是什么人了。一看这武器装备,这穿着打扮他就知道是他曾经的同事,军统的人。 小五子他们没敢扔手雷,因为村里家家都有人,一但爆炸很可能会伤及无辜,所以就只能凭着枪法和对方拼子弹。 对方人数不多,也就十多个不到二十的样子。 看来他们是来接应那两个人的,怪不得他们会往这儿跑。 魁子带着队伍在村外却没动地方,这是小五子的命令,让他护着李大姐。 虽然魁子也想冲进去和敌人拼个你死我活,但小五子是他的救命恩人,他的话不能不听,更何况李大姐他也认识,知道和他们大队长是好朋友。 村里面的人发现被包围了,而且对方与他们一样都是精兵,火力一点也不比他们弱。领头的一看不行了,撤吧。 不过这帮人也是硬茬,没有四处乱闯,而是选择了打得最激烈的方向要强行突围。 吴鸣一看这子弹不要钱似的扫过来就知道他们要干啥了,他就让手下人闪开一条路,让他们冲出来,到了开阔的地方,这些人可就是砧板上的肉了,他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魁子虽然在看热闹,但一看有人从村口突出来了,他不能不管了,于是他的十来个人就成了堵住瓶口的塞子了。 从村里突出来的也就七八个人,都用的冲锋枪,聚成一团枪口一致对外,边打边跑。 吴鸣一看都出来了,都不用打招呼,手下人几乎是同时掏出了手雷,嗖嗖嗖,手雷飞了过去,如下饺子一般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 有人在扔手雷时中了枪,根本没扔出多远,但大多数都扔到了敌军的脚下了。 “轰,轰,轰!”手雷炸开,这些已经冲出村子的人一时间全被炸倒了,也不知道是炸倒的还是有意卧倒的。 村里的孙传志已经追出来了,敌人再次被包围,而且已经死伤惨重,消灭他们也就是个时间问题了。 小五子也看见了这些人突围出村了,他们都穿的便装,并没有那两个穿八路军灰军装的人。 也就是说,那两个家伙还在村里,于是小五子没管吴鸣他们,而是叫了几个人守住各路口,告诉他们,不要犹豫,看见目标直接开枪。 郭连长的勤务兵是他的亲外甥,叫栓子,走这一路一直有个疑问,这是要干啥去?好像他舅这是叛逃了,虽然这是他亲娘舅,但这栓子心里还是觉得不对劲。 刚进村的时候,他舅会和了一些穿便装的人,这些人一看就是当兵的,一个个身强力壮的,还都拿着他梦寐以求的连发冲锋枪。 然后他舅与对方领头的好像争辩了几句,意思是说,你不救我们,就别想拿着东西。于是他俩就进了一个老百姓的小院子。 外面打得热闹,他俩却正喝着一个十五六岁姑娘给他们端来的小米粥。 能喝上粥却是因为他们身上这件八路军军装。 这院里就只有母女俩,一个中年妇女,一个小姑娘。 外面在打仗,母女俩却看他们是八路军,把自己吃的饭让给了他们。 小姑娘问栓子:“是日本鬼子又来扫荡了吗?怎么村上没有通知呢?” 栓子一边呼呼噜噜的喝粥一边含糊不清地说:“不用怕,就是一伙伪军在追我们,游击队的同志们已经把他们挡住了。” 他说完这话看了看他舅,他舅冲他点了点头继续喝粥,他们是真饿了,已经两天一宿水米没打牙了。 小姑娘看他们喝光了锅里的粥却好像还没吃饱的样子,就从房梁上吊着的篮子里取出了两个已经干了的玉米棒子,要升火给他们烤一烤。 栓子忙拦住了,对她说:“妹子,不用麻烦了,我们马上就走,还有任务,谢谢你们了,把你们的饭都给吃了,真是过意不去。” 话音未落,他舅突然掏出了枪,顶在了小姑娘脑袋上,向外喊了一嗓子:“别进来,你们进来我就杀了这家人。” 一时间,不单小姑娘和她娘懵了,连栓子也懵了。 然后就听见院子外面有个声音:“郭连长,别挣扎了,放下枪吧?军统的人已经全被我们消灭了,村子也被我们围了,你出不去了。 不如你趁现在手头上没沾同志们的血,事情还有商量,你只要交出情报,我能保住你的命。 我是雾灵山的神枪小五子,我想你大概听说过我,我说话算话,别再伤及无辜了,我给你时间考虑考虑。” 栓子不知道他舅有没有听说过这个人,他却是听说过的,说刘振武能在三百米外打飞鸟,也不知道真的假的,不过栓子相信,他是坚信八路军里面是一定有这种传奇人物的。 栓子看他舅的眼睛在轱辘辘的转着,枪口顶在那个小姑娘娇嫩的脸上,脸都被顶变了形。 栓子心里的那种不舒服越来越强烈。 栓子问他舅:“舅,我们这到底是在干什么?您拿老百姓做人质,与鬼子汉奸有什么区别? 要是伤害无辜的百姓,我们当这个兵还有什么意义?” 郭连长一手掐着小姑娘脖子,枪口突然掉过来对准了栓子。 “你特么少跟我废话,我这冒这么大的险是为了谁?还不是想让咱家人日子好过些吗? 你马上拿起枪跟我押着这家人出去,他们不敢把我们怎么样的,你快点。” 栓子万万没想到他从小最敬重的舅舅此时的嘴脸就跟他们村里欺压他们的汉奸保长一模一样。 栓子只觉有一股气上了头,眼睛顿时红了,眼前仿佛不是他亲娘舅了,而是欺负他打他骂他的仇人。 “砰!”栓子的枪响了,正中郭连长眉心。与此同时,郭连长的枪也响了,却打在栓子的脖子上,令他仰头栽倒。 等小五子进屋后,小姑娘已经吓得和她娘抱在一起嚎啕大哭。 而栓子却捂着脖子马上就要断了生机。 330 完成任务 小五子蹲下来看了看栓子,一看伤势就知道不行了,救不过来了,但他还有神智。 这场面都不用说,一眼就能看出是咋回事,小五子问了栓子一句:“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吗?”栓子想摇摇头,但已经动不了了,只能看着上面的房梁,眼神渐渐涣散。 小五子能做的,也就是替他合上眼帘,郭连长已经死的透透的了,小五子上前去搜查他身上,翻了个遍,并没发现该有的情报。 情报哪去了?难道已经交出去了?李大姐也进来了,一看小五子凝重的表情就知道是出什么岔子了。 小五子抬头吩咐刚刚进来的鲁宁,去搜一搜被他们灭掉的军统行动队,看看情报在没在他们身上? 小五子虽然明知道郭连长不可能把情报放在勤务兵身上,但还是搜了搜栓子的全身,同样是一无所获。 李大姐安抚了一下那对母女,当她们看见李大姐也穿着八路军军装的时候,这才放下心来,才知道那个死掉的连长的确不是好人,只是可惜了那个小伙子了。 李大姐问那个小姑娘,看没看见这个郭连长把什么东西藏起来了?小姑娘说没看见,他们到这里就喝了两碗粥。 过了一会,鲁宁回来了,朝小五子摇了摇头,以他的精明,他没找着,那就是真没在那些人身上,看来还应该在郭连长这里。 小五子把郭连长的衣角领口甚至鞋袜都又仔细找了找,仍然没有。 就在小五子把用来挑开衣物的尖刀插回手腕上时,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迅速涌上心头。 小五子将郭连长的尸体用一只手抓着腰带就给拎出了屋子,放到院子里明亮的地方。 主要是不想让那屋中的母女看这血肉模糊的一幕。 小五子用尖刀剖开了郭连长的肚子,在他胃里扒拉了老半天,才终于找出了那个用蜡封了的微型胶卷。 李大姐看见小五子手里鲜血淋漓的东西,这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尖刀连的战士们早已经打扫完了战场,敌人十五个人,一个没跑了,全在这儿了。 而尖刀连,吴鸣手下损失了三人,孙传志损失两人,只有鲁宁手下有一人轻伤。 这里离林大姐的地盘并不远,李大姐和小五子一商量,还是决定先回易水县再说,毕竟林大姐是他们十分熟悉的人,比较可靠。 魁子的队伍倒是没有伤亡,这几年的磨练,使魁子也变样了,现在也是身经百战的八路军连长了,跟小五子平级。 回到易水,魁子都没用林大姐吩咐,忙前忙后的给小五子他们张罗吃的,住的,很怕照顾不周,让小五子挑他的礼。 晚饭不算丰盛,不过都是实实在在的大锅菜大馒头,让小五子他们吃了个沟满壕平。 第二天,辞别了林大姐,李大姐又带上小五子一行人上路了,目标,八路军总部。 负责送情报的郭秀才生死未卜,这情报只能是李大姐这个团政委亲自送回去,幸亏是找着了这千里之外送来的情报,要不然,都对不起在关外冒着生命危险搞来情报的同志。 这一路基本上已经畅通无阻了,因为前方大部分地区都成了解放区了,八路军在太行山区已经攻下不少县城集镇,原来的各游击区已经完全连成一片了。 到达辽县总部后,李大姐第一时间去找了负责情报的主管领导,把这次的事件一一交代清楚,并上交了那个用多少名勇士的生命换来的重要情报。 完成了任务,李大姐也不想再留在这儿,于是就带上队伍往回走了,家里还一堆事呢,还不知道他们找没找到情报呢。 鲁宁自从加入了小五子的队伍以来,他就感觉有了归属感。 这是因为小五子部队的所有人的行事都让他感觉舒服,不再像以前在哪儿都得提心吊胆,小心翼翼的了。 在往回走的路上,鲁宁问小五子:“队长,这个郭连长是哪个部队的?他是怎么跟军统的人联系上的呢?” 小五子还真就没注意这件事,心里光想着情报的问题了,这时鲁宁一问,他才想到,这个郭连长肯定是在家就与军统的人联系好了,要不然他不可能知道这情报的重要性,也不可能贸然将情报带走。 这说明军统的人已经渗透进了郭连长的部队周围了。 但这事只能报告给李大姐,让她上逐级上报,他们是不可能越俎代庖替兄弟部队去查奸细的。 回到雾灵山,向老赵交了任务,老赵说:“别走了,我请你喝酒,咱哥俩很长时间没好好聊聊了。” 小五子也没矫情,就安排了队伍休息,吃饭,自然有李大姐的部下张罗这事。 小五子跟老赵李大姐就在老赵跟李瑜的新房喝起了酒。 小五子知道他的酒量,还不如自己呢,所谓的喝酒,也不过是吃点好的,唠唠嗑。 不一会,招娣和陈岚都让李大姐找来了,牛壮和邓丹也被抱了过来。 老赵十分喜欢牛壮,有时间经常去看他,牛壮这时已经跟他很熟了。 小五子用筷子蘸了白酒给牛壮嘬了一口,谁想到并没有辣哭他,这小子眼睛反而亮了起来,竟是个天生的大酒包。 小五子想起了以前跟李瑜说过要撮合四德子和陈岚的事,也不知道李瑜跟他们说没说? 抽空问了问李大姐,李大姐说她知道这事,李瑜已经给他办成了。 四德子和陈岚都已经同意这事了,就等找个机会办个婚礼就成。 不过四德子离得远,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有时间呢。 小五子说:“这好办,我给他捎信,正好要过年了,等过年那几天让四德子上这儿来,大伙也趁这机会热闹热闹。” 于是,四德子的婚礼就这么在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让他的好兄弟给定了下来。 小五子第二天带队回了王家沟,这阵子东奔西走,就没捞着消停,可得好好休息休息了。正赶上快过年了,王家沟这山间小镇,也终于有了点节日的气氛了。 可爱的小凤仙依然不会做饭,小五子跟她天天吃食堂,偶尔上六大爷家去蹭顿饭。 王家沟有专门大食堂的,里面掌灶的还是原来在煤矿最早投过来的百岁和老来。 人家是在酒楼当过大师父的,这几年一直在给部队当火头军,赢得了全部队的一致好评。 憨子来了,跟小五子和小凤仙说:“哥,嫂子,俺娘说要让你俩来家吃饭,俺爹去城里买的好吃的。你俩一定要来啊?” 小五子拍了拍已经十五岁的憨子肩膀,这两年,他的这个同母兄弟也成长了,不再是糊里糊涂的懵懂少年了,而是也成长为一个合格的小战士了。 “告诉爹娘,哥和嫂子一定去,一会就去。” 331新年惊闻 小五子拎了一条冻得邦邦硬的大鱼,有三四斤,弯弯的摆着鲜活的造型。 小凤仙手上拿了一张兔皮,软软的,显然是熟出来的。这是给王叔做护腿用的,王叔有老寒腿,一到变天的时候经常疼得下不了地。 俩人进院,憨子迎了出来,接过了鱼和兔皮,王叔就在憨子身后,嗔怪地说:“这是干啥?又不是外人,还弄得这么生份,下次再拿东西来,叔可就要生气了。” 小五子说:“兔子皮是我们上次打猎打的,打算给您做一副护腿用的,鱼是从承德我岳父家带回来的,添个菜,都没花钱。” 一边说着一边进屋,看见王婶正在厨下忙活着,小凤仙赶紧上去帮忙,她虽然不敢伸手做饭,但端个菜,添把火还是能干的。 王叔是个本本分分的农民,在这山区开了几亩荒地,本来日子过得挺苦的。 他是眼看着这十几户人家的小荒村,现在变成了一个几百户人家的大集镇的。 这变化都是源自一个人,源自眼前这个今年才满二十岁的小伙子。 这两年王叔家的日子也好起来了,这是因为除了种地,农闲的时候,春生叔会带着全村的人大搞建设,干活都是给工钱的,而且小五子李瑜都是赚钱的好手,是不会亏待王家沟的老人的,给的工钱都高出别处好几倍。 王婶端着盘子来了,盘子里是刚刚出锅的饺子。 现在王家沟都不用出远门,就在村里就能淘换着白面,但不多,就这点面还是王叔用小米换来的呢? 王婶问跟在她身后的小凤仙:“孩子们呢?怎么不抱回来?” 小凤仙说:“孩子放在城里了,俺爹娘不让抱回来,说这里生活条件没那边好,怕亏着孩子们。” 王婶是知道小凤仙和白雪家的关系的,在村里中年妇女的圈子里是没有秘密可言的,以至于小五子都想用她们当情报员了。 王婶是真想孩子了,尤其是想刘欣,因为那孩子的小模样跟自己很像,每次抱着小丫头都有种血脉相连的感觉。 王叔喝了几杯酒后,对小五子说:“小刘队长,嗨!我也叫你小五子吧? 你婶子头一阵子跟我说了,给我讲了一宿她以前的事,说你就是她失散多年的孩子。 她想认回你,又不敢,主要是怕你不肯认她。 怕你恨她这个没抚养过亲生孩子的亲娘。 我说,小刘队长是我见过最仁义的孩子,认不认的,把他找来,把话说开,这不是就把心里的疙瘩解开了吗?” 这时的王婶,早已经是满脸泪水了,怯懦的对小五子说:“当年,真不是娘不想要你,是他们硬从我手上抢走了孩子啊…!娘的心像被人剜了一刀啊!我的孩子,我可怜的孩子啊!” 小五子跪了下来,跪在亲娘的脚下,也早已是满脸泪痕。 一声娘,叫碎了亲娘的心,叫得亲娘搂着小五子的脑袋嚎啕大哭。 小五子实际上早已经释怀了,他相信,娘当初舍弃他一定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的。 他以前是小孩子心性,恨这个抛弃自己的亲娘,也是人之常情。 可现在不一样了,小五子早已经成长为了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把事情也看得更加通透了,他知道,娘是爱他的,只不过心里有顾虑,不敢再认他就是了。 看着母子俩抱头痛哭,家里所有人都流泪了,小凤仙更是跟小五子跪在一起,伏在他肩膀上痛哭失声。 因为小凤仙也是被父母抛弃了的苦孩子,太能理解小五子的辛酸了。 王叔擦了擦眼泪,扶起了小五子两口子,嘴里说着:“起来吧,地上凉,这是喜事,都不哭了,亲人相认,咱们得笑,得痛痛快快的笑。” 憨子简直如做梦一般,这个他一直仰慕着的,一直想亲近的哥哥,竟然真的变成自己的亲哥了。憨子张着嘴,傻笑着,脸上还挂着泪水呢。 以前,小胡来跟小五子刚来时,他每天都和小胡来在一起玩,小胡来天天都说,我哥这个我哥那个的,他十分羡慕小胡来有个英雄的哥哥。 曾经不止一次地想,我要是有这么个哥哥该有多好啊? 万万没想到,有一天,梦想成真了。 一家人再次上桌吃饭,菜都凉了也没人在乎,桌上不时传来欢声笑语,气氛融洽,其乐融融。 晚上,小凤仙也喝了点酒,脸色红红的娇艳欲滴,她也要小五子背着她。 小五子将她背在后背上,她很轻,小五子背她一点都不吃力。 小凤仙搂着小五子脖子,嘴里呼出的热气吹在小五子耳朵上痒痒的。 “我也想再要个孩子。”小凤仙说完这句话就将脸埋在了小五子肩膀上,不敢抬头。 小五子苦笑,尽管李大姐老赵他们明里暗里都在暗示他,要有个决择,不要两个都留在身边,这会严重影响小五子前途的。 可小五子是真放不开,哪个都放不开,因为他太了解这两个女人了,都是一样的敢爱敢恨,小五子要说不要谁了,那个人会毫不犹豫地死给他看的。 看来晚上得跟她好好聊聊了,争取再生一个。 过年了,王家沟张灯结彩,喜气洋洋的。 老方也终于有了当家做主的样子了,以前李瑜的全部工作这时已然全盘走向正轨了,老方前一阵子真是感到有些力不从心,这几天总算顺过架来了。他的伤也好了,人头也熟了,指挥起来有些得心应手的意思了。 他不得不佩服李瑜这个女子还真是厉害。 小五子领老方视察了一下他们的天然大仓库,差一点惊掉了老方的下巴。 小五子这几年攒下的物资,足够小五子再拉起一支上千人的部队了。 目前根据地兵多将广,防御坚固,群众基础也好,如果小五子想扩军,也就是一句话的事。 可目前他们游击队还只是个营级单位,而刘大队长更是可怜的连长级别,立多少功劳也升不上去。 小五子给小道士放了假,让他去五台山看看李明月去,知道他们一直有书信来往,每次小道士得着信都会激动得面红耳赤的。 队伍中如吴鸣耗子这种年岁大的还都没老婆呢,小道士这十八九岁的小伙子却抢了先,不得不说这是缘分。 小五子打算让王二丫春香姐她们再招些女兵,看样子得解决一些年龄大的士兵的婚事了。 他的游击队没有正规部队的那么多规矩,让几个上岁数的人娶媳妇是没人会说什么的。 大年初一,小五子带着老方和春生叔,先是给士兵们开了个会,告诉大家越是过年越要提高警惕。 然后就和老方给村里的老户挨家拜年。 六大爷打发三宝四宝来告诉小五子,今晚在他家吃,因为春生叔一家也会来。 王二丫生了孩子后,终于放下了心里的戒备,允许春生和韩老六一家来往了,因为她知道这是扯也扯不开的一团乱麻,不如顺其自然。 六大爷家,春生叔一开始就因为他家人口多,就给他盖了五六间大房子,虽然也都是土坯房,那也是挺大个工程了。 可现在,这院里来了好几家人,有点放不开了。 六大爷两口子,六个半大孩子,春生一家,小五子两口子。后来,六大娘把王叔一家也给找来了,一时间院子里热闹非凡。 就在大家要落座吃饭时,放哨的民兵来报,雾灵山来人了,好像有什么急事。 小五子撂下筷子,出门一看,来的是李长福,只见他一脸凝重地说:“政委有命令,让你带一部分人去雾灵山协防,因为赵团长带了大部分队伍出征了,雾灵山唱了空城计,只剩民兵了,李大姐是怕日本鬼子在过年的时候来偷袭。” 小五子很是纳闷,这大过年的老赵不好好过年出去折腾什么?自己本来打算明后天去呢,去给四德子陈岚办婚礼呢。这是出了什么大事了吗? 李长福的第二句话让小五子心里咯噔一下,惊讶得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 “李瑜李政委,在河南某地遭遇了日本鬼子的轰炸,生死未卜,老赵团长听到消息后当时就疯了,不管三七二十一,点起队伍就走了,说啥要去看看他新婚的妻子到底出了什么事?” 小五子听到消息后也是心急如焚,李瑜是他的好搭档,这些年他跟李瑜默契得如有心灵感应一般,听说她出了事,小五子的心情跟老赵一样的着急。 目前在王家沟的,就是尖刀连和春生叔的一个连队,再就是民兵少年营了。 小五子也不管过年不过年了,第一道命令,点齐这两个连的人马,带上小豆丁坦克和两门步兵炮,去协防雾灵山。 第二道命令,招离得较近的草上飞中队回王家沟防卫。 第三道命令,通知各中队随时做好战斗准备。 小五子有预感,日本鬼子这是要趁中国人过大年要搞点事情。 小五子开着辆汽车,这次破天荒的拉上了小凤仙,因为这女人这几天十分粘人,一刻也不想跟他分开。小五子知道她的枪法身手,比尖刀连的战士们也不差。也就勉为其难地带上了她。 小凤仙就这点好,一说打仗,马上就会变成英姿飒爽的女英雄,跟温柔娇憨的小女人判若两人。 332决战雾灵山(上) 放炮这事,春生叔的队伍熟,虽然平时训练的时候炮弹较少,一共也没实弹打几回。 但这支队伍主要训练的项目就是打防御战,几乎每个人都会打炮,开机枪。 现在这两门70毫米步兵炮就由春生叔的队伍用马拉着,用人推着,轰隆隆的驶向雾灵山。 小豆丁装甲车可给小五子出了不少力,不过在山区受地形限制,没有发挥出最佳效果就是了。 已经加满了油,大眼在观察位上露出个脑袋,下面开车的是他队伍中专门选出来的身材矮小的,因为这装甲车里空间太小,大个子在里面都转不开身。 尖刀连还是以班为单位分散着行军,前锋队伍探出五六百米去,这样能保证一旦与敌遭遇,进可攻,退可守。 小道士没在家,但他的一个班的兄弟由吴鸣给带着当先锋呢。队员们很是听命令,因为他们班长就是吴鸣教出来的。 到了雾灵山,天已经黑了,李大姐看见了小五子的队伍显然松了一口气,立马叫人安排食宿。 小五子打发小凤仙去了招娣那里,让她保护着招娣陈岚她们的托儿所,因为一旦打起来,妇女儿童是第一保护对象。 老赵这些年把雾灵山大本营也经营得不错,早已经挖了防空洞,一旦有险情,妇女儿童优先进入。 小五子问李大姐,怎么知道鬼子要进攻呢? 实际上,鬼子是知道这一带山区有八路军大部队的,曾经打过几回都没啃动,所以,山外的各村各交通路口都有鬼子的眼线。 雾灵山这么大的队伍调动,他们不可能不知道。 老赵实际上并没有带走所有部队,只带走了一半人,还是留了副团长在家的,以他的精明怎么会干抽空大本营兵力的傻事呢? 李大姐的情报工作搞得也不差,当敌人得知雾灵山队伍出山的消息时,李大姐也得到了鬼子要进攻的消息。 她是担心敌人大举进攻,防御力量不足,这才调小五子的队伍来协助防御。 老赵的副团长是新来的,小五子不认识,李大姐介绍他们认识,说这是魏副团长,就是原来魏家峪联军总司令魏老爷家的二儿子。 小五子就说这个人也看着面荒的,原来他就是魏老三他二哥。他家老大也在抗日,不过目前在湖南当国军呢。 魏老二伸手与小五子握手,自我介绍:“我叫魏臣,听我弟弟说起过你,还是第一次见着面呢,往后咱们兄弟齐心协力,就不信打不跑小鬼子。” 这个魏臣可跟他家老三老四老五不一样,典型的儒将作派,一看就是有文化的人,不像他的几个弟弟都是大老粗。 小五子也说:“我叫刘振武,前些年也拜见过魏司令,跟老三他们也都熟悉,这次怎么打,我听二哥的。” 魏臣手里的兵并不少,因为除了一个营的战兵外,民兵的数量竟然有七八百人,也就是说他手头有兵力一千出头。 只不过民兵都没上过战场,战斗力肯定是有限的。 小五子的两个连生力军的加入,让雾灵山根据地的防御力量有了质的飞跃。 尤其是尖刀连,这可是百战精英,是真跟日本鬼子真刀真枪的杀过来的。 魏臣是会打仗的,把春生的连队连同两门炮都摆在了正面,居高临下,鬼子不用重火力根本攻不上来。 而小五子的尖刀连却成了预备队,因为他知道好钢用在刀刃上的道理。 一旦有地方发生危险,小五子的尖刀连就是救火队,需要随时补上去。 大年初二,本来是出嫁的女儿归宁探亲的日子,可雾灵山根据地却是处于大战前的沉寂中。 百姓们早已经藏在队伍挖好的地道中了,有的已经打好了包袱准备随时撤到山里。 雾灵山也有炮,大大小小步兵炮迫击炮也好几十门。 老赵走的时候只带了轻机枪掷弹筒等方便携带的轻武器,大部分重武器都留在了家里。 唯一的问题是炮弹都不多,这场仗还不知道要打多久呢,这弹药问题是个大事。 天气很冷,却是个大晴天,战士们呼出的热气在阳光下如蒸腾的烟雾。 天空中有隆隆的声音由远及近,小五子抬头一看,心下就是一惊。 他知道这是鬼子的轰炸机,正在编着队,俯冲下来。 其实不止雾灵山根据地,整个晋察冀的八路军部队都很少有防空武器的,阎老西的晋绥军可能有,但也不多,他们可舍不得给八路军用。 小五子在山地打仗是好手,可是这对付飞机的方法却真是没有,只能命令部队先隐蔽,因为他们所有的武器对飞机都是无能为力的。 大头鱼他们用步枪打飞机那是特殊情况,那是侦察机,又低空掠过,所以被打下来是因为在步枪射程之内。 而轰炸机是绝不会飞到子弹的射程之内的。 五架飞机,一掠而过,投下了大量的航空炸弹。 “轰轰轰!”一串串的大爆炸连番响起,房屋建筑被炸得支离破碎,爆炸点周围的人员,无论军民都是死伤惨重。 小五子是第一次打这种无可奈何的仗,气得他想要化作飞鸟冲上天空与鬼子飞机拼个你死我活。 又是五架轰炸机飞来,从雾灵山根据地一掠而过,将飞机上的炸弹全投了下去,然后从容飞走。 被炸得千疮百孔的根据地又遭到了一遍航空炸弹的蹂躏,就是藏在战壕中的战士们也遭受到了重大伤亡。 这仗还没打呢,就死了这么多人,魏臣的脸色铁青,腮帮子高高鼓起,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缘。 小五子的尖刀连由于是预备队,这时大部分都在地道里,只有少数像吴鸣手下的两个班,分散在山梁上负责观察。 而春生叔的连队,由于在山谷防御正前方,正是首当其冲,伤亡可真不小。 陈十二已经带着他的一班人马全都化身成了军医,第一时间去给战友们包扎治疗。 轰炸机飞走了,就只有这一轮,也就十架飞机的轰炸,但还是给雾灵山造成了巨大的破坏。 目光所及,敌人的大部队上来了,日军足有一个大队。目前不满编的状态下最少也得八百多人。 伪军竟来了两个团,两千多人,加一起三千多号人。看样子,日本鬼子对这次战斗势在必得,这是下了血本了。 进入炮火射程,八路军这边还没从被轰炸的惨烈中恢复出来呢,日本人的炮先响了,正面防御的部队又一次遭遇了炮火的重点照顾。 魏臣这时已经在战场最前沿了,看炮火已经准备完毕,大喊一声:“给我打,轰掉他们的炮兵阵地。” 日本鬼子是仰攻,兵力部署被八路军看了个一清二楚,所以都不用魏臣指挥往哪儿打,轰隆隆的炮声响了,炮弹专门往敌人的炮兵阵地落,就只有不到十分钟的时间,日本鬼子也同样死伤惨重。 轰轰轰,爆炸声不断,但双方的伤亡却明显不一样了,日本鬼子的炮兵被炸得人仰马翻的,无力再组织有效的炮击了。 日本鬼子的炮兵撤退了,撤到了安全距离,鬼子军官并没有贸然进攻,看样子土八路还没有伤筋动骨,他立马让手下发报,让空中打击再来一次。 日本中佐有信心,再来一次轰炸,对面的土八路也就崩溃了。 日本鬼子的飞机并没有马上回来,因为离这儿最近的热河飞机场,就只有这几架轰炸机,大部分飞机早已调去了南方正面战场。 所以,轰炸机数量少,就得飞回基地加油装弹,想要再来一次就得再等一段时间,得给空军装弹的时间。 日本鬼子战术上的配合不够默契,被指挥战斗的魏臣敏锐的抓到了,但他同样不敢贸然出击。因为敌人的兵力是自己的三倍。 最好的办法就是继续打炮,重点照顾敌人的有生力量。 炮击了几轮后,双方都停止了,八路军这边是弹药有限,不敢太浪费,而日本鬼子这边却是拉远了距离,够不着了。 战场诡异的静了下来,仿佛都在积蓄力量,准备下一次更激烈的冲撞。 四德子此时,正带着他四百多号人的全部队伍,在燕山的山路间穿行。 本来他是接到了小五子的信,来和陈岚完婚的,没想带这么多部队来。 可临出门时,雾灵山派来的信使已经到了,报告了雾灵山可能会受到敌人攻击的消息。 四德子毫不犹豫,当时就点上他的大部分兵马匆匆赶来,他不能让陈岚母子再遇危险了,那样的话,将来都没有面目见泉下的老邓。 鬼子指挥官看空军没有回应,只好命令,收拢刚刚被炸乱了营的炮兵,再向前,再来一轮炮击,然后进攻部队紧跟炮火前进。 “轰轰轰轰!”日本鬼子的山炮又一次打响,不过这次爆炸要稀得多,因为鬼子的炮兵和炮,至少损失了一半。 “轰轰轰轰!”八路军的炮火也再一次响了起来,密集程度同样稀少了,这是因为炮弹不多了,双方都在硬挺,看是谁的炮兵先崩溃。 鬼子的大部队终于动了,以松散的队型机关枪开路,攻向雾灵山主阵地。 魏臣很能沉得住气,他在等,等大部分敌人进入机关枪射程之内。 333 决战雾灵山(下) 日伪军果然如预料的一般大多数都进了射程之内,他们的迫击炮也能够到了,鬼子士兵开始找掩体架炮。 可这早被居高临下的八路军战士看见了,他们就在等待上级的一声命令。 于是魏臣就给了大伙最想要的命令,就只有一个字:“打!” 山坡上架的轻重机枪哒哒哒咚咚咚的怒吼起来。 子弹如暴风骤雨般扫了出去,目光所及的敌军如镰刀下的韭菜般,一排排的倒了下去。 冲在前头的,肯定不是日本兵,他们才不会让珍贵的大日本皇军去打头阵呢。 打前锋的是伪军的一个营,还以为又是飞机轰炸,又是炮火覆盖的,对方的防线上已经没多少人了呢? 没想到刚刚爬上坡,就被横扫过来的机关枪子弹干掉了好几十人。 伪军营长第一时间趴在了地上,回头叫手下人全趴下。 他们不敢往回退,因为日本人的命令是进攻。这时候退回去会被日本人枪毙的。 不过上面的枪是能打着他们的,即使趴在了地上也被枪法好的挨着个的点名了。 日本指挥官看第一波攻击受阻,就派出了第二梯队,这次是真正的日本兵,开路的是两挺重机枪,把上面所有开枪射击的点都照顾了一遍,再加上几挺歪把子的辅助,打得八路军的机枪手抬不起头来。 小鬼子们都猫着腰,端着枪,走几步开一枪,行进的路上不断地寻找着能掩护身体的东西。 一块石头一棵树,甚至是倒伏在地上的伪军尸体,都是做掩体的好材料。 “砰!”王猛手里的枪响了,干掉了鬼子的一个重机枪手。 然后他就矮身缩回战壕,横向移动再找下一个枪位。 “砰!”他手下的一个兄弟的枪也响了,打哑了另一挺重机枪。 就在鬼子们换枪手的时候,八路军的机枪再次吼叫起来,把已经爬上坡来的日本鬼子又给扫倒一片。 没中枪的鬼子们也学着伪军都趴在了地上,并都躲在了伪军们的尸体后面。 尖刀连并没有都上来,小五子只是调来了枪法好的王猛他们班,在这种居高临下的战场上打掉敌人的机枪手炮手还是没有问题的。 小五子突然看见了高处的吴鸣队伍有人在打旗语,这是有敌人从那边陡峭的山崖爬了上来。 日本指挥官不是棒槌,也是久经沙场的老兵了,这种时候派出一支奇兵是必须的。 魏臣都没多说话,只是朝小五子一点头,小五子叫上了鲁宁和彪子两个班向吴鸣打旗的那个方向赶去。 吴鸣的部下可都是枪法好的,要不然也没脸跟吴鸣混。 从陡崖往上爬的,是一支纯日本鬼子的队伍,有两个身手好的,都扛着绳索,手脚并用,已经快上到山梁上了。 就在这两个鬼子上到坡顶,把绳子顺下去的时候。 “砰,砰!”两枪,两个小鬼子俯身倒地,再也没爬起来。 但他们的绳子已经固定好了,后面正有一串攀援而上的小鬼子在抓着绳索往上爬呢。 鲁宁的队伍到了,他有办法,让兄弟们不要露头,掏出手榴弹,拉了弦停上三秒再往下扔。 鲁宁喊:“拉。”兄弟们齐齐的拉着了手榴弹,鲁宁喊:“投。”兄弟们一齐将手榴弹扔下了山崖。 “轰,轰轰轰。”爆炸声不断响起,挂在半山崖上的鬼子们死伤惨重,纷纷惨叫着摔了下去。 鬼子一个小队这一下就损失了十七八个,鬼子小队长一看,这不行了,攻不上去了。只好收兵,再寻突破口。 小五子都没上这边来,他是知道这地势的,以鲁宁的能耐,鬼子多少人都上不来。 小五子爬上了更高的一处山峰。这里已经有一名战士在这里用望远镜观察着呢。 小五子接过望远镜,看向正面战场。 鬼子的两波进攻都没捞着便宜,反而扔下了大量尸体在那长长的山坡上。 鬼子也没往回收走尸体,而是就这么退了回去,看情况是又憋着什么坏招呢。 山路上,另一支队伍也在闷头前进着,这是罗成,他把宋朝阳留在煤矿看家了,他则带着一个连队赶向雾灵山。 他知道小五子手里满打满算只有两百多人,小打小闹还行,在大战场上这点人数不丁事,他必须得去支援一下。 雾灵山根据地实际上已经搬了一次家了,现在的驻地是一个三面环山的山谷,驻地在半山腰上。这是老赵千挑万选找到的这地方。 这地势,打起仗来,易守难攻,所以老赵才舍弃了原来的交通便利,地势平缓的原驻地。 魏臣在清点伤亡人数,民兵们都没上过战场,在头两波轰炸的时候就损失了上百人。 他的一个营战士也损失了三十多人。就是小五子带来的春生连队,由于是在正面,也损失了三十来人。 所幸剩下的人都已经打出了经验,知道该怎么保护自己了。 魏臣最担心的还是鬼子的飞机,因为八路军战士没有任何防空能力,飞机来了就只能躲进战壕,除此之外毫无办法。 日本鬼子的指挥官也在琢磨怎么破局,因为他也损失不小,第一波进攻的一个营伪军几乎被打残了,没剩几个人回来,第二波的日本兵也被打了回来,扔下了五六十人。 不是说这里的大部队都已经被调出山了吗?怎么还有这么多人? 绕路偷袭的小队回来报告,后山根本上不去,他们被炸回来了。 日本中佐用戴着雪白手套的手指在捏着眉心,他让部下去发报问问,空军什么时候能到? 不一会,部下回来报告,说空军马上就到。 天空中,嗡嗡的声音又来了,小五子站在山梁上看着飞机飞来的方向若有所思。 魏臣在第一时间就命令战士们先躲起来,有洞的钻洞,没洞的也要伏在战壕里,最大限度的减少损失。 “轰轰轰,轰轰轰!”战场又变成了一片火海,这次空军投弹则重点照顾了战场,没再管那些山谷中的建筑物。 飞机再次嗡嗡嗡地飞远,而鬼子的大部队已经趁此机会,大批地涌了上来。 这次,日本指挥官竟让日军伪军一起上来了,同样是机关枪开路,队伍紧随其后。 小五子一看敌人这是孤注一掷了,赶紧把尖刀连都调了上来。 大眼的小豆丁没被炸坏,因为一直在山洞里藏着呢,这时也突突突地开了过来。 魏臣一看,鬼子大举进攻了,一声令下,“打!” 从战壕里起身的灰头土脸的战士们再一次架起了机关枪迫击炮。 “轰轰轰轰!”“哒哒哒哒!”双方的炮在对轰,机关枪在对射。 双方都有人在倒下去,或是被炸的或是中枪了。 不过,八路军毕竟是在高处,又有防御的战壕掩体,伤亡要小得多。 而日伪军在冲进射程之内后就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重击。 小豆丁坦克上的重机枪咚咚咚地响着,扫到哪里都是一片鬼哭狼嚎。 王猛耗子他们的枪法也已经被发挥到了极致,专打敌方重要人物,机关枪手,炮手,当官的。 日本指挥官满以为这一波轰炸后能一举拿下呢?万万没想到,攻了一半,又是损失惨重,看着前方的士兵一排排的倒下,日本中佐反而发了狠,拔出指挥刀向前一挥。 这意思就是继续进攻,不得后退。 四德子终于赶上了,离老远就听到了炮火的轰鸣声,他就知道鬼子们这是大举进攻了。 日本指挥官在外围留了两个营的伪军,分散在几条路口防御着,他也怕被人抄了后路。 四德子这些年也是打老了仗的,命令部下,先抢占高处,前面拦路的敌人不多,也就两个连的样子,四德子打算干掉它,因为自己的兵力倍于敌人,而且对方是伪军,四德子还真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小五子都已经回到主战场了,尖刀连的人除了还在各高处观察的吴鸣他们,剩下的已经全都拉了上来。不来不行了,鬼子伪军已经发疯了,一排排的死,又一排排的往上冲。 这个时候就是在拼双方的意志,任何一方失去了战斗的信心,结局都是个必败的下场。 敌人已经冲到一百米以内了,密密麻麻的全是人,子弹在双方阵营里横飞着,一条条的火线连接着死亡。 小五子的尖刀连都知道这时候该怎么打,都不用他下命令,手榴弹手雷如一群麻雀般嗡地一声飞了起来,划过一条优美的曲线砸入敌兵阵营。 子弹还在乱飞着,爆炸还没响呢,这边投弹的战士们也被放倒了好几个。 “轰轰轰轰!”敌人密集的阵形给他们带来了更大的伤亡,一时间,爆炸点周围,形成了一个个圈子,圈子里已经没有站着的人了。 四德子一枪干掉了伪军中的应该是营长之类的当官的,伪军们本就被冲乱了的阵型彻底散了,一部分人四散逃走,一部分跪地投降,四德子只用了一次冲锋,就拿下了伪军防御着的两个连,他这边的伤亡少得可以忽略不计。 罗成也到了,只不过他在另一个方向,这边也有差不多两个连的伪军在防御,比他的人数多了一倍,不过罗成不怕,就是这个数量的鬼子,他也敢干他一下,他罗成什么时候怕过? 334 敌退我追 罗成派出了一个排的战士,从旁边迂回过去,告诉他们,不要冲动,就扔手雷放枪就行,把敌人的火力吸引过去就足够了,不要做无谓的牺牲。 而他则趁敌人没发现他之前,埋伏在了一道小土坡的后面,就等那边打起来,他准备一举冲入敌营,消灭这伙防御外围的伪军。 日伪军还在跟上面的八路军玩命,他们知道,上面的人不多了,这两轮飞机轰炸,至少得消灭对方好几百人。 但是,他们发现,对方人数虽然不多了,火力却很猛,除了轻重机枪迫击炮掷弹筒,他们居然还有冲锋枪。 在近距离战斗时,火力为王,谁有速射的武器和打不完的子弹,谁就能主导战斗的胜负。 实际上,八路军人数真不多了,伤亡虽然没有鬼子们想象那么大,但也的的确确是在两轮飞机轰炸中损失了三百人以上。 就连小五子带来的防守的人,都已经伤亡过半了。 小五子已经在端起一杆大八粒了,他也在跟王猛耗子他们一样,找了个能掩护住自己的位置,居高临下,专打敌人关键人物。 “砰砰砰砰!”半自动枪被他打出了连发的效果,神枪小五子的名号也不是吹出来的,是真正的枪枪杀人。 鬼子人多,当然也损失了不少,但鬼子指挥官看出了对方跟他一样在硬挺,就看谁能咬牙挺住了?谁松一口气,战斗的胜负就立马改变。 小五子发现了日本鬼子指挥部在哪里,但他的位置用什么枪都够不着。小五子立即返身向已经停止了轰击的步兵炮跑去。 飞机的轰炸把他的炮手都给炸没了,这时候所有人都在端枪与敌人互射,因为这个距离太近了,炮有点不实用。 小五子过去看了一眼,炮并没有被炸坏,只是没看见周围有炮弹。 小五子大喊一声:“找炮弹。”离他最近的几个战士纷纷在爆炸后的焦土中翻找了起来。 一名战士从土里抠出一发炮弹,高兴得大喊:“队长,这有炮弹。”话音未落,一发子弹嗖的一声从他脖子上穿了过去。 这名战士仰面倒地,但手里还抱着他刚刚找来的炮弹。 没有时间伤感,小五子能做的就是打赢这场仗,以告慰牺牲的战友们。 小五子拉开了炮匣,另一名战士将炮弹塞进去,小五子在调整诸元,他有打炮的经验,但目测目标距离多少是有些出入的。 幸亏他是神枪小五子,他的眼神极好,早就定准了目标位置。 调整完毕,确定不会有太大的失误了,小五子猛的一拉炮绳。 “轰”炮弹出膛,按着小五子预想的路线飞了出去。 日本指挥官是个中佐,此时也在焦急地想着破局之策。 双方这时都已打出了火气,八路军有地势上的优势,而日本人有人数上的优势,正打得胶着。 日本指挥官用一架八倍望远镜正在向战场方向观察,然后他就眼睁睁地看着一枚炸弹唰地一声落了下来,正落在他脚下几步远的地方。 “轰!”炮弹炸开,巨大的爆炸将日本指挥官掀得飞了起来,高高抛起,又重重摔了下来,落地时,已经被爆炸撕裂成几块了。 罗成在等,他在等迂回过去的战友们打响第一枪。 “轰轰轰,砰砰砰!”爆炸声枪声果然如他预料般响起。 防御的伪军被打蒙了,心说这是打哪儿出来的敌人? 当伪军们已经在组织反击的时候,没人注意到这边,罗成一挥手,他的大部队直接冲上了土坡,然后先是扔手雷,机关枪开路,然后,勇士们端着上了刺刀的枪,怒吼着冲了下去? 伪军们本来还在和偷袭的人打得有来有往的,没想到在土坡后面怎么还藏着这么多人呢? 手雷的爆炸就已经放倒了一大片了,再加上连发的机关枪,和闪着寒光的刺刀,伪军们当着就崩溃了,根本不理会长官的约束,嗡的一下四散逃走,两百多人就这么被一百多人给打散了。 打顺风仗可太舒服了,战士们抬手一枪就能放倒一个,离近的快赶几步一刺刀捅倒,这仗打得如同赶鸭子。 四德子也已经赶到主战场了,看坡上打成了一锅粥,眼看着就要白刃战了,这必须得上了,因为很明显,八路军的人数很少,这就是仗着地利的优势在硬扛。 四德子全军压上,跟在日伪军后面狠狠捅了他们的屁股,把日伪军留在后面的迫击炮兵给连窝端了。 日军刚刚失去了指挥官,本来就已经动摇的军心彻底被这背后的偷袭给打散了。 日军仅存的中队长下令,撤!因为再打下去,最先崩溃的恐怕不是上面已经所剩无几的土八路,而是大日本皇军。 鬼子损失很大,但还有人数上的优势,所以并没有溃不成军,而是有组织地交替掩护着撤了下去。 四德子也没办法拦住这么多人,只能开枪留下一部分走在边缘地带的敌人。 按说这个时候是应该追击敌人的,可魏臣是有自知之明的,他知道这一关算是挺过去了,他已经无力去追杀敌人了,因为他的人真的只剩下一半了。 小五子也在收拢他的部队,尖刀连损失较小,那也有十多个伤亡,所幸他的各班长还都活着。 春生叔的一个连却只剩下一半了,这让小五子无比心疼。 罗成打崩了那两个连的伪军,正赶上鬼子大队人马退了下来,罗成当机立断,立刻将队伍都拉上刚才那个土坡。 他手里也有机关枪迫击炮,就在坡上架了起来。 他的队伍人虽然不多,但他是生力军,刚才这一仗没伤筋动骨,看见敌人在大举撤退,这怎么也得咬下他一口来。 当鬼子撤到这里时,就遭到了罗成的一顿炮弹加机关枪扫射。而且重点照顾了已经损失过半的日本兵。 鬼子们受到了迎头痛击,也没敢再打下去,而是转了个弯撤向另一个方向。 因为他们也不知道来支援土八路的到底有多少兵马,这一会来一伙的,再打下去弄不好就得被围歼在这里,他们万万没想到,实际上,援军就只有这两支队伍,多一个都没有。 四德子与罗成都来了,小五子一看见他们就彻底放下心来,他是担心敌人再卷土重来。 既然有来支援的部队了,小五收拢尖刀连,打算再跟踪敌人一段距离,看看有没有机会,不能让这伙鬼子这么从容的说走就走。 敌人在往东走,再走可就快到魏家峪了,小五子早已经派人快马去通知瞎子叔了,他和李大嘴两人手头有大概不到两百人,如果能袭扰一下这伙敌人,小五子就能撵上他们,给敌人来个狠的。 日本兵一个不满编的大队八九百人经过这场大战也剩一半人了,大概不到五百的样子。 伪军两个团总共两千多人,现在都剩一多半了,每个团也差不多六七百人的样子。 本来是一场惨胜的仗,竟然打了个没胜没负。没办法,谁叫指挥官被人给轰了呢? 刘瞎子此时正在一道山梁上,他并没有把队伍都带出来,还是留了一少半人在家的,目前李大嘴跟他合兵一处了,有一百多号人。 这地方离魏家峪不远,正是瞎子的地盘,日伪军打这儿过去,怎么也得留下点啥。 一杆德国毛瑟步枪在瞎子手里,架在了已经掉光了树叶的树杈上。 远处,日伪军的大部队如一条长蛇,蜿蜒而来,日军中队长与伪军团长营长都是有马的。 已经进入射程了,瞎子却并没开枪,他在等多数人都进入射程范围之内。 瞎子的部下也很是有几个好枪手的,要不然都不好意思说是刘瞎子的部下。 日本鬼子虽然打了败仗,但并不乱,依然有探路的尖兵,这时也已经爬上了这道山梁。 上来后,他发现这里埋伏着很多人,他大吃一惊,立马就想开枪示警,但已经来不及了,这个鬼子尖兵被连人带枪扑倒在雪地上。 李大嘴如铁钳一般的手指攥住了鬼子持枪的手,使他一动都动不了,而另一条胳膊早已勒住了鬼子脖子,使他渐渐失去力气。 “砰!”瞎子手里的枪响了,日本鬼子剩下的最高长官,一名中队长,被一发子弹从额头打了进去,从后颈穿出。 鬼子中队长一声没吭,翻身落马。这是一个发动的信号,瞎子手下的神枪手早已经各自瞄上了骑马的当官的,这时也纷纷开枪。 “砰,砰,砰,砰!”伪军军官纷纷落马。 日伪军全都第一时间趴在了地上,举枪向山上射击,不管打不打得着,先说吓你一跳。 瞎子是老江湖了,最是有自知之明,他知道手头这点人还没人家的零头多,当然不能硬拼,杀掉他们的这几个当官的就已经是最大的胜利了。 瞎子开完枪,叫上部下们,别跟敌人纠缠,他们停,咱就打,他们跑,咱就追。 335 四德子成亲 日伪军骑马的大官都被干掉了,但还是有小官的,日军有小队长,伪军有各连排长。 他们早已经没了打下去的欲望了,这仗打的,把当官的都打没了。军队没有崩溃已经是训练有素了,再打下去指不定还得出什么事呢。 于是,鬼子各小队长纷纷约束各自的兵马,伪军们也都在外围警戒着缓缓的往回走,明知道山梁上有一支人数不多的敌人,那也不管了,能回到大本营就是胜利。 瞎子的神枪手们继续沿路袭扰,但敌人并不恋战,只留了几个人用机关枪向山上一通扫射,大部队快速通过。 小五子也终于赶来了,看着一心想跑路的日伪军大部队,竟也没什么太好的办法。 因为这些人已经吃过大亏了,摆出了防守的队形,枪炮一致对外,弄得如刺猬般不好下口。 小五子也是个能拿得起放得下的人,在会合了瞎子叔后,看实在没什么好机会,就只是用带来的迫击炮,打了几炮,送了送小鬼子们。 日伪军终于凭着密集的防守,逃出生天,但这一仗,实际上是个两败俱伤的结果,日本鬼子再也不敢回来了。 雾灵山,李大姐带着百姓们都从防空洞地道里出来了。整个根据地的建筑物都被炸毁了,几乎没有完整的房屋了。 看着满目疮痍,残破不堪的根据地,老百姓们都是欲哭无泪。 李大姐给百姓们开了个大会,告诉大家,家毁了不要紧,只要我们人还在,家可以重建。 魏臣正在带领部下打扫战场,有了四德子和罗成的生力军,战场很快被清理出来了。 百姓们也开始动手清理被毁的家园,重建不重建的以后再说,首先得解决吃住问题,这是冬天,不能让百姓们露宿在外面。 李大姐与魏臣都忙得不可开交,幸亏李大姐这些年的群众工作做得比较好,百姓们都被组织起来,都在有条不紊的忙活着。 小五子回来了,给李大姐提了个建议,就是把一些妇女儿童和行动不便的老人带走,带去王家沟安置。 正好李大姐正在愁这事呢,于是马上行动,牵马套车,发动汽车,先把重要保护的托儿所的全体人员带走。 小五子把罗成和春生叔的队伍全留在这儿了,让他们帮着百姓重建家园。 四德子也没走,同样把队伍留了下来,但四德子本人却被小五子带走了。因为他是来跟陈岚成亲的,也不能在这残垣断壁的地方结婚啊? …… 河南省,嵩山脚下,老赵也在打扫战场,他与当地的游击队打了个配合,全歼了一支盘踞在交通要道上的伪军。 虽然打了一场大胜仗,老赵的脸上却并不见笑容,只因为他还没找到他的新婚妻子,李瑜李五姐。 游击队的同志来了,跟老赵寒暄了几句,告诉老赵,这支游击队就是隶属于嵩山游击大队,而游击大队的政委,正是老赵心心念念的李瑜李政委。 只不过大队部不在这里,而是在山南的登封县境内。 前一阵子大队部被鬼子飞机轰炸了,目前他也不知道政委是个什么情况。 就在老赵心急如焚地想要带队再往前走的时候,游击队的同志们回来报告,南边来人了。 然后老赵就看见了让他心痛无比的一幕。 马车上赶车的是老赵见过的熟人,不知道叫什么名,只知道是小五子手下的精英。 护卫着马车的有十几个人,一看也是精锐部队,里面好几个都挎着冲锋枪呢。 而车上躺着的,浑身包扎得如同粽子一般的人。虽然只露出了一只眼睛,可老赵却一眼认出了自己心爱的女人。 李瑜的第一句话就让老赵这五尺汉子流出了泪水。 “赵森,我差一点就见不着你了,我怕我死了,来不及和你说句对不起,都来不及给你生个儿子。” 老赵把她轻轻抱在怀里,这才发现,李瑜的右胳膊已经只剩一半了。 老赵的心仿佛被人割了一刀般疼痛无比。 老赵说:“咱不怕,好好活着,我带你回家,还有大把的日子好活呢。”老赵一边说,一边流泪,一边抱紧了心爱的妻子。 护送李瑜的是大锤子,他是余海带走的几个尖刀队小队长之一。 目前余海的队伍也在李瑜的手下,正好是李瑜熟悉的部队,用起来得心应手的。 大锤子是奉了上级命令,要将重伤的政委送过黄河,送去总部医院,没想到半路上遇上了来接人的老赵。 小五子回到王家沟,先是安排他带回来的妇女儿童们,老方还是个合格的政工干部,马上组织人员没用多长时间就落实了。 王家沟还真没有敌人过来,春生叔已经把民兵都用上了,跟草上飞做好了一切防备措施。 九红也把大头鱼他们派了回来,王家沟一时间人满为患。 第二天,小五子的会议室,王家沟的领导们都在这儿了,郑大爷,老方,春生,小五子,当然还有四德子和陈岚。 会议就一个事,让四德子和陈岚办婚礼,由于刚刚打完一场惨烈的大战,不能太铺张,只能一切从简。 小五子把自己的房子都捐出来了,权当四德子的新房,几个领导一碰头,事不宜迟,就今天吧? 小凤仙和招娣都回了六大爷家,把陈岚也拉了过来。 小凤仙给陈岚好好打扮了一番,没穿军装,而是穿了大红的嫁衣,这是陈岚在娘家时自己做的,跟老邓结婚时都没用上,稀里糊涂的就被他爹送给老邓了。 陈岚对四德子的感观她也说不好,不像老邓那样对她呵护备至的,不过大队长是那种简单直接的人,而且极重感情。 就看老邓牺牲后对她们母子的照顾就知道,那时还没人提过要嫁给四德子的事呢。 自从李瑜跟她提过这事后,陈岚就有意地观察了一下她的大队长。 年轻有为,正气凛然,是个不可多得的英雄好汉,要不然也不能跟老邓这么要好。 最主要的是张四德子对邓丹极好。就是没这事,他也是把邓丹视如己出,真的当自家孩子照顾的。 婚礼很简单,老方代表组织讲了几句,郑大爷代表乡亲们讲了几句。 然后就是新人给乡亲们行礼,四德子看见一身红嫁衣的陈岚时,着实被惊艳了一下。 陈十二这时正抱着外甥女,在旁边看着姐姐嫁人,心头感慨万分。 他姐当初嫁给老邓时,他就没赶上,当时他在北平上学呢,没想到还能看到姐姐再次出嫁。 小五子在张罗酒席,乡亲们都来了,刚刚过完年,年货还没吃了呢,正好,让大家都放松放松,好好热闹热闹。 小凤仙这时正抱着牛壮,看着招娣和六大娘她们忙里忙外的,却是伸不上手。 牛壮可是跟刘欣互相吃着对方母亲的奶水成长的,所以对小凤仙十分亲热,拿她也当妈看的。 六大爷来了,伸手接过了牛壮,把他举在肩上,牛壮骑在爷爷脖子上乐得眉开眼笑的。 四德子正在和春生叔喝酒,他们也是老搭档了,春生叔给他帮忙时,给他的队伍弄得井井有条的,以至四德子一直想挖走春生叔来着。 在大家都在推杯换盏的时候,吴鸣和石头鲁宁三个班却是匆匆的吃了口饭,再次全副武装,出现在村口。 小五子对他们语重心长地说:“哥哥们,鬼子的飞机对我们威胁太大了,咱们没有防空火力,只能被动挨打。 我想你们也跟我一样的想报这个仇,你们的任务就是,侦察到鬼子机场的具体位置,探听到他们的驻守兵力。只要有消息就回来,千万不要轻举妄动,各位哥哥,小心,保重。” 下雪了,小五子目送在风雪中,一支精神抖擞信心百倍的部队在默默前进,目标,日军热河省机场。 336 燃烧东京 小五子不知道热河省的日军机场在哪里,他只听说北平有个大机场,应该能起降轰炸机这种大型飞机的。 不过他在战斗时,站在高处却明明看见飞机来去都是在北面。而不是南面的北平方向。 热河省多山,日本鬼子就是修机场也不会在承德附近修,最大的可能是赤峰那边靠近草原的地方。 派吴鸣他们出去,就只是有个大致方向,到时候还得他们自己慢慢地找,这事不急,只要找到就好办了。 四德子在王家沟又待了些日子,看看快到正月十五了,就得回去了,他的兵还都在雾灵山呢,他也得回他自己的驻地了。这回走的时候,带走了新婚的妻子,这也是李大姐早就答应的事。 陈岚抱着孩子早就收拾好了,小五子又把他们的汽车开了出来,他要先把四德子两口子送回雾灵山,然后还得把他自己的队伍带回来。 陈岚跟招娣小凤仙告别,不免又是一番哭哭啼啼,女人吗?难免有些多愁善感。 再次回到雾灵山,重建工作还是有些成效的,冬季虽然没法盖房子,但把一些塌了房顶的屋子恢复起来还是不难的。 幸亏当时挖的防空洞够大,里面能安排不少人呢,里面烧上火,保暖性还不错。 粮食被服都不缺,因为打仗的时候李大姐就组织大家把重要的物资藏了起来,没太大的损失。 部队帮百姓们搭了不少临时帐篷,最起码不能让百姓们露宿街头啊? 老百姓们也在自己动手,重建家园,应该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恢复生产生活。 老赵那边还没消息,李大姐实际上更加担心,因为李瑜可是她亲妹妹啊? 李长福看见小五子来了,放下了手里的活,叫上几个人过来帮他从车上往下搬东西,这都是小五子从王家沟带来的一些粮食肉类。 李长福目前也是连长了,正是在被老赵留下防守的那个营里。 李长福身上也有伤,但不重,能在这么惨烈的大战中活下来,也得说是异常幸运了。 老赵还没回来呢,上级却来人了,因为这么大的战斗不可能不向上级报告。 李大姐已经百般维护着老赵了,无奈错误就是错误,老赵被撤职了,等他回来得第一时间回总部去报到。 团长的位置暂时由魏臣代理,还好没给派新团长来。 而此时此刻,对自己被撤职一无所知的老赵却已经进入太行山区了,离八路军总部不远了,他怎么也得把李瑜送到总部医院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心爱的妻子死在他面前。 等他到了八路军总部医院,将李瑜送进手术室时,他的心都一直是悬着的。 因为李瑜的伤很重,别看这一路都在跟老赵说话,实际上她在硬挺着,她知道,哪怕露出一丝痛苦之色,老赵都会心疼得吃不下喝不下的。 当手术室的门打开,军医出来说手术很成功,病人的命保住了时,老赵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浑身瘫软着,仿佛一丝力气都没有了。 李大姐和魏臣看雾灵山根据地基本上没什么大事了,就让小五子带队回去了。 只要敌人不再如上次一样的大举进攻,凭民兵和剩下的战士还是能防住的。 小五子也想,罗成连队一百多人,春生叔的连队剩了五六十人。这些队伍人吃马嚼的一天也不少粮食,还是把他们带走吧,能给李大姐他们减少点压力。 当小五子带队回到王家沟时,已经是正月二十几了。再过些天就出正月了。 吴鸣他们一行,把队伍打散了,四处打听侦察,找鬼子的飞机场,可找出了老远也没人知道日本人建的机场在哪里,所有人都不知道。 奇了怪了,能起落飞机的机场啊?那得多大一片土地呀? 这还能凭空消失不成?找,一定得把它找出来。 当一行人翻过了木兰围场的时候,才稍稍有了点眉目。 有当地人说在深山里有一片神秘的区域,没人敢进去,因为据说有猎人和放牧的进去了就再没出来。 本来就地处深山,人迹罕至,这又弄得这么吓人,以后就再没人敢上这儿来了。 吴鸣,石头,鲁宁,这可是三个胆大包天的家伙,老百姓越说得这么神秘,越是证明,这地方有鬼。只是这鬼有可能是有人弄鬼。 三支小队向那个神秘区域进发,进入深林后,都在脚下发现了白骨,或是人的,或是动物的,就在薄薄的雪地里半露着,是挺瘆人的。 鲁宁却用刺刀把那些骨头抠出来仔细看了看,然后拧着眉毛继续往前走。 直到他看到前方的一棵树上钉着个牌子上面写着四个黑色大字,“立入禁止!” 再往前走,是一片空旷地带,鲁宁叫停了想要继续深入的队友们,因为他看出来了,这是日本鬼子埋了地雷的雷区,难怪人和动物都进不去这片区域,原来是误触了地雷,被炸死在了这深山老林中了。 鲁宁让吴鸣和石头带人上高处警戒,他则亲自在雪地上一寸一寸的爬行,走不远,就会在一个地方做个标记。 当他爬过这片空旷地带时,足足用了两个小时的时间。 鲁宁怕有什么闪失,又原路爬了回来,告诉吴鸣他们,一定要沿着他爬过的路线走,千万不要踩到他标记的地方去。 一行人小心翼翼的踩着鲁宁爬过的痕迹,丝毫不敢踏错一步。 进入了雷区内的又一片树林,穿过林子,等他们爬上一座不太高的小山岗时,前面竟豁然开朗。 不知道日本鬼子怎么找到这地方的,在山谷间竟有好大一片平地。 宽五六百米,长度居然有好几里地。溜平溜平的一片狭长的平地,上面一点雪也没有,而是灰色的水泥混凝土路面。 而视线的尽头,远远的看不清,有几座大型建筑物,大概是兵营之类的,不过在这里没看见一架飞机,飞机在哪儿呢?难道是藏起来了? 吴鸣一挥手,众兄弟没敢再往前,而是从旁边的树林里绕了过去。 天渐渐黑了下来,尖刀连的勇士们穿行在这个神秘机场外围的树林中,心里异常震撼。 这鬼子什么时候在这深山里干了这么大个工程都没人知道。 …… 万里之外的西太平洋的一座岛屿上,唐纳已经把自己捆扎利索,带上了他的组员登上了一架b29轰炸机。 飞机被改装过,拆掉了飞机上的一些不重要装备,只为了能装载更多的燃烧弹。 今夜,他们要完成一项震惊世界的伟大壮举。 随着耳机中传来的指挥官命令,唐纳拉起了飞机,一架架庞然大物隆隆的划入夜空。 这是一场举世震惊的豪赌。三百多架携带着6吨燃烧弹的b29,分别从提尼安岛、塞班岛和关岛腾空而起,三个编队在鲍尔斯准将的率领下,从两万五千英尺高空向黑夜中的东京飞去。 午夜,唐纳收到了长官的指令,已经到达目标上空,他们的任务是,根据坐标,投下这些燃烧弹,原路返航。 零点17分,两架领航轰炸机在预定区域交叉飞行,投下照明弹,然后分别投下一长串燃烧弹,两条火龙在东京街区骤然腾起,地表上出现的巨大的十字格外刺眼。三百多架庞大的b-29轰炸机,宛如一群黑色的乌鸦,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将超过2000吨的燃烧弹投入红色的十字区域中。 大火腾空而起,而小日本子的建筑物竟大部分是木制的,这起了助燃的作用。 唐纳甚至感觉到了升腾的火焰炙烤的热度。 东京的防空炮火少得可怜,不过,唐纳还是看见了有几架轰炸机中弹了,歪歪斜斜地坠落下去。 唐纳看见满城的大火兴奋得尖声高叫,可就在他想将飞机拉起时,他感觉飞机一震,他知道坏了,又一次中弹了。 眼睁睁地看着队友们纷纷掉头返航,他却无能为力,只好在通讯器中报告,他回不去了,可能会跳伞。 唐纳知道自己的飞机损坏情况,根本不可能返回到塞班岛上,但他有经验,上一次就是往西到了中国境内跳的伞。 这次看情况应该还能坚持飞到中国境内,唐纳是个乐观的人。他相信好运会一直伴随他的,因为他是个无畏的战士。 吴鸣他们已经摸到了敌人的塔台附近,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弄不好就得在野外过夜了,这天寒地冻的在外面露宿是个很遭罪的事。 他们终于知道,小鬼子的飞机藏在哪里了,这飞机场的尽头,山体被掏空了,成了一座巨大的飞机仓库,一看那巨大的大门就知道里面是什么。 石头小队发现了哨兵,石头趁着天黑将鬼子哨兵给弄死了。 小五子给他们的命令是,不要轻举妄动,侦察到地点,地形,敌人的兵力布置就可以了。 所以吴鸣他们散开,从不同方向画了草图,没敢惊动鬼子们,又悄悄地退了回去。 幸亏来的时候在原路上做了记号,要不然就得摸黑冒险再穿越一次鬼子的雷区。 鲁宁找到了他做的记号,他们不敢打手电筒或打火把,就只能凭着天空的弯弯月亮和雪地上的微弱反光寻找他爬过来时的痕迹。 队员们都跟着鲁宁,亦步亦趋,大气都不敢喘。 337 唐纳的下落 小五子抽空回了趟承德,去看看老婆孩儿,也顺便打听一下鬼子的机场在哪儿? 再不去就过完年了,眼看着要出正月了。 小五子带了小道士和陈十二两个班,这次战斗他俩的队员都有伤亡,不过小五子并没给他们补上缺口,意思是让他们长个经验,好好琢磨琢磨怎么带兵。 小凤仙当然也得跟着了,又是好久没见着孩子了,很想孩子。 小五子见到白雪时,白雪笨手笨脚的在小五子头上身上摸来摸去的,她是要看看小五子有没有受伤。 她们已经听说了南边燕山里的八路军和日本军队在过年的时候打了一场大仗。 实际上全家人都在悬着心,因为这仗打起来,小五子肯定得参加,都在担心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可如何是好? 小五子笑着跟白雪说:“我没受伤,别担心,你现在怀着孩子,可别着急上火的,对孩子不好。” 小凤仙已经上后院去看孩子们了,三个孩子现在都已经接受了他们有两个妈的现实,他们都小,没有大人的见识,不会分大小,只是都叫妈。 而这两个母亲,却都是真心对待孩子,而且能一视同仁。 这在外人眼里,简直是不可想象的,就是在太太和姨太太眼里,都觉得不太对劲儿,怎么也得分个大小吧? 小五子在跟岳父吃饭时就问了他热河机场的事,以白九爷这么大的官儿,居然对这事一无所知,看样子日本鬼子这保密工作做得极好。 唐纳在后半夜就将他的轰炸机栽栽愣愣的开到了陆地上。 机组上本应该有十名人员,可这次轰炸为了尽可能的减少重量,就给他配了三个人,一名副驾驶,一名导航员,一名投弹手。 在飞机中弹的时候,导航员和投弹手就已经牺牲了,如今就只剩下唐纳和副驾驶迈克。 没有办法了,跳伞吧?因为飞机的燃油已经漏光了,现在全凭着滑翔在飞呢。 唐纳内心万分舍不得这新飞机,太可惜了。 二人从飞机上跳了下来,在空中飘飘荡荡的看着他心爱的大飞机一路继续滑翔着向西去了,也不知道能落在什么地方。 所幸落地时并没有出什么事,两个人离得不远,身上都有互相联系的工具,是一个能捏出啪啪响的小夹子。 两个人都穿着美国空军的皮夹克,却都在瑟瑟发抖,这是什么地方?怎么这么冷? 其实这里还只是热河省而已,要是他们再往北偏一偏,他们就会知道什么叫真正的寒冷了。 他们觉得冷是因为上飞机的地方地处热带,他们下身就是光腿穿了条军服裤子,在数九寒天的夜间出现在中国北方,能不冷吗? 天蒙蒙亮时,两个人在山间拢了一堆火,唐纳从包里掏出地图,他们得知道自己目前在什么地方? 根据他们刚刚看见陆地不久就跳伞了,看样子还在沿海一带,唐纳经历过一次这种情况了,所以他并没害怕。 二人烤着火,正打算迷糊一会的时候,从树后转出几个人,都端着枪,枪口都快顶在他们脸上了。 迈克突然惊醒,一看有这么多东方面孔都端着枪,他二话没说就从腰里拔出了手枪。 唐纳也清醒了,第一眼就看见了同伴要拼命,他连忙要阻止迈克。 “no,no,no!”可是已经来不及了,迈克的枪还没抬起来呢,脸上身上就中了好几枪。 “砰砰砰”几声枪响,唐纳的副手就变成了一具尸体。 唐纳是在中国待过的,他是少数能分清日本人和中国人的老外之一。 这伙人明显不是日本鬼子,可也不是中国军队,看他们五花八门的着装,这些人应该是土匪。 唐纳会说几句中国话,这时高举了双手说:“别开枪,我系梅丽坎国人。是飞行员,你们要是把我送到中国军队那里,我保证,你们会发财的。” 这时,从树后出来一个戴着狗皮帽子的老家伙,虽然手里也端着枪,但他长得慈眉善目的,让人一见,心生信任。 “哟呵?这老外不简单,还会说中国话?都把枪放下,我就说你们一个个的不长脑子,这特么打死了一个,知道损失了多少钱不? 一会我查查,是谁开的枪,这钱就从你们身上扣。” 唐纳交出了武器,土匪们一看他这么配合,也就没太为难他,连绑绳都没上,就让他上了一辆马车,经过了一天的跋涉回到了土匪们的大本营。 小五子去警察局找了郎奇,也同样问了问他,鬼子在热河是不是有机场? 郎奇左右看看没人,这才附在小五子耳边说:“这事,你问别人还真不知道,就我知道一点,日本人在三年前就在建这个秘密机场了,就在木兰围场那边的山里。 机场竣工的时候,日本鬼子把从各地招来的建筑工人都给屠杀了,所以没人知道他们在这儿有个机场。 我是有人来报案,说在那一带发现了大量死人,我带人过去时却被日本人给撵回来了,根本靠不到根前去。” 小五子得着信儿的同时,有人来报信,吴鸣他们回来了,没有回王家沟,而是停在了李家集,听九红说队长在承德,就让九红派人来报告一声。 小五子正想动身去李家集与吴鸣他们会合呢,岳父白九爷回来了,给了他一个任务,而且是紧急任务。 白九爷是有专门的联系人的,级别很高的那种。 他们收到消息,美国空军在3月9日夜到3月10日用燃烧弹轰炸了日本东京。 东京城的大火烧了一夜,死的人数无法计量。 有数架轰炸机被防空炮火击落,但还是有几架飞机损伤较轻,朝中国飞来,有一架轰炸机居然坠落在山里并没有完全毁坏,这时,已经被日本人弄回去了。 而飞机上的飞行员却失踪了,大概有两名飞行员,在锦州附近跳了伞。 上级给的任务就是全力搜救这两名飞行员,别让他们落入日本鬼子手里。 小五子还是第一次接受来自他老丈人的任务呢,有种很奇怪的感觉,不过这并不耽误小五子的判断和决策。 小五子当天就带人回了李家集,并派人回王家沟召集尖刀连全体集合。 在等待尖刀连归队的时间里,吴鸣鲁宁他们把侦察到的情况向小五子做了汇报。 日本鬼子在山里的秘密机场不太好弄,一是防守严密,外围甚至有一大圈雷区。 二是机场的飞机都在山洞里,不知道里面到底有多少架。 三是鬼子的防守队伍,人不少,有差不多两个中队,四五百人的样子,而且枪炮齐备武器精良。 看样子想打这机场,单凭小五子的部队是不够用的,怎么也得有一个团的兵力才可以试巴试巴。 尖刀连集合完毕,这回都骑着马来的,小五子决定先解决了美国飞行员这事,再研究鬼子机场的问题。 一百多人的马队,枪炮齐备,这个时代无论到哪儿都没人敢惹的,包括日本人,他们这时已经到了强弩之末了,日本鬼子的新兵已经都是十五六岁的娃娃兵了,再不是三几年刚侵入中国时的不可一世的模样了。 不过小五子并没太张扬,还是让尖刀连都换上了伪军的军装,能少些麻烦还是少一些为好,毕竟这还是在满洲国,还在鬼子的掌控的地盘上。 朝阳,凤凰山上的土匪蒋大舌头这两天弄了个烫手山芋,吃又吃不下,扔又扔不掉,不知道怎么处理才好。 这是个美国飞行员,还会说几句中国话,他答应了,只要把他交给中国部队,保证能让他们发一笔大财。 可这是特么满洲国呀?上哪去给他找中国军队去? 不过听那个老外说,秦皇岛唐山一带就有抗日的游击队,让他派人去联系。 蒋大舌头眼珠一转,既然是能卖个好价钱,卖谁不是卖?他决定问一问城里的警察局长大麻子,看日本人能不能给上价,如果钱给的多,他不介意把这老外卖给日本人。 这几天,唐纳倒是没受什么虐待,好吃好喝的招待着,就是没有自由。 蒋大舌头的花舌子去了朝阳县,找到了大麻子跟他说了这件事。 大麻子听说美国飞行员在他们那里心下就是一喜,没跟来人废话,直接就说:“回去问你们当家的,想要多少?这买卖我接了,说个数,定个地点,一手交人一手交钱。” 现在日本在满天下抓这些人呢,不过大麻子却并没想把这老外交给日本人。 大麻子有自己的想法,他已经看出了日本人的外强中干,连东京都被炸成那样了,日本人的败亡看样子不远了,他得及时找后路了。 这美国飞行员弄到手不就是个上好的敲门砖吗?不论是重庆还是延安,哪一方收到这么大个人情,都不会不理他这个警察局长的。 于是,大麻子花了十条枪,五根小黄鱼的代价,弄来了那个老外。 他是派了几个可靠的部下秘密把人带回来的,直接就关进了警察局的拘留所里,不让任何人接触。 小五子并不知道飞行员在朝阳,他还一门心思往锦州海边去呢,怎么也不能让美国飞行员落入鬼子手里啊? 338 外国英雄 小五子队伍过了凌源就往东南去了,直奔海边。 因为他听说日本人捡的那架飞机就是在锦西的山里看见的。那么飞行员跳伞的位置也可能就在葫芦岛附近。 这一路全是山,幸好小五子的队伍全有马。 重武器拿不了,掷弹筒轻机枪还是带了一些的。尖刀连就这点好,火力从来都足够充足。 日本人也在找这两个飞行员,派出了很多小分队,分散了在这一带山里寻找,到现在还没有一丝眉目呢。有当地警察部队也在帮着找,有人说在南票附近发现了降落伞,所以有几支日军搜索队就都往这边来了。 于是小五子的队伍没找到美国人却找到了日本人。 这回探路的是小道士的人马,他们发现了有十几个鬼子在山林间穿梭,看样子跟咱们一样,也是在找人。 十来个小鬼子现在可不放在小五子眼里了,他告诉鲁宁,带上石头大眼三个班,找个地方吃掉他们。 小五子知道,鬼子搜索队一般都是离得不远,互相最好能联系上,所以他又命令吴鸣和小道士,分散开再找一找,这附近肯定还有其他搜索队。 上次大战,小五子的尖刀连也损失了十多个人,他就没再给尖刀连补充,也就是说目前尖刀连人数只有九十多人,平均一下每个班加班长也才九个人。 不过这些兵是越打越精,现在面对相同数量的日本鬼子,小五子也有信心战而胜之。 鲁宁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小五子在有意培养他,让他指挥一场小战斗,以他的才干,这应该是小菜一碟。 鲁宁爬上山梁就只看了一眼,就迅速做出了战斗布置,给敌人布了个口袋阵,就等鬼子进来了。 而这时,已经跑出很远的吴鸣也派人回来送信,另一个搜索队就在隔两道山梁的距离上,如果这边打起来,另一支鬼子的队伍应该能赶到支援的。 小五子实际上就是在等这个消息,他就知道小鬼子肯定是有些防备的。 他手头还有王猛,陈十二,彪子,孙传志,耗子,五个班的人马。 于是,小五子命令,陈十二带队上山警戒,剩下四个班,在敌人必经之路上再布一个口袋阵。 这边小五子刚刚下达命令,那边就已经打起来了,小五子一听轰隆隆的手雷声音,就知道那边基本拿下了。 王猛他们立即带队散开,各自寻找最佳伏击地点。 鲁宁在带头扔出两枚手雷后,端起了冲锋枪,领着手下人从坡上冲了下去,十几个鬼子没有一丝防备,他们绝对想不到在这里会有人打他们的埋伏。 这时,鬼子已经被炸得人仰马翻的了,剩下几个活的这时也已趴在雪地上打算开枪还击。 鲁宁没有一开始就开枪,因为冲锋枪射程很短,离远了根本打不准。 直到冲进百米的距离了,不止是鲁宁,另一侧的石头一伙人也开枪了。 “哒哒哒,哒哒哒!”冲锋枪响成一片,鬼子最多有三个人开了枪,然后就被打成了马蜂窝。 整个战斗没有一个人受伤,总共没用上十分钟,剩下的活儿就是给敌人补枪,打扫战场了。 鲁宁感到从来没有过的舒爽,这才是抗日,这才是杀鬼子。他感觉以前的三十来年都白活了,学了一肚子的爱国思想,今天才得以实现。 在小五子他们听到枪炮声的时候,鬼子的另一支搜索队也听见了。一听这密集的爆炸声,这肯定是打起来了,这是跟谁呀?没听说这里有别的军队呀? 他们在往这边赶,但这支队伍显然要警觉得多,并不是一味的赶路,枪都端了起来,而且还派了一个人上山瞭望。 巧的是,这个鬼子尖兵所选择的山头正是陈十二警戒瞭望的位置,因为附近只有这座山最高。 鬼子尖兵刚刚爬上山头,就被陈十二飞起一脚给踹了下去,山很陡,那个日本尖兵惊恐的大叫着,身体却如一截木头般磕磕绊绊的翻滚了下去,还没摔到山下呢就已经断了气。 鬼子搜索队的人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的尖兵摔了下来,这时想要后撤,已经来不及了。 山上噼里啪啦的滚下来一颗颗圆滚滚的冒着烟的手雷,已经滚到他们脚下了。 日本兵都受过训练,知道这时候不能乱,越乱伤害越大,最好的办法就是原地抱头趴下。 手雷或手榴弹在平地爆炸的时候,会有一个相对安全的夹角,如果你恰好处在这个夹角内,就能免受伤害。 可是这滚下来的手雷太多了,多得他们每人平均得摊上三四枚。 所以当爆炸轰轰隆隆的响过之后,就只有两三个人摇摇晃晃的爬了起来,剩下的都起不来了。 王猛都没用小五子动手,手中的大八粒砰砰砰的几枪就把鬼子刚刚爬起来的人通通又干躺下了。 小五子让战士们先别下去,就在步枪能够着的距离上练练枪法,要求,必须打中已经倒卧在地上的敌人头部。 这么做一举两得,一是怕没死的敌人偷袭,有多少英雄好汉们都是在这时候阴沟里翻了船的。 二是让大家练练枪法,反正小五子的尖刀连财大气粗,有的是子弹。 在打扫战场时,发现鬼子搜索队有个大包裹,里面是白色的丝绸制的降落伞,伞绳上印着英文字母。不用说,这就是美国飞行员的降落伞,这说明,他们就在这片山区里,难怪小鬼子会在这一片搜索。 这下有了线索就不用去海边了,小五子拿出地图,先确认了一下自己的队伍目前在什么位置。 这应该在朝阳以南的山区里,这儿有一片矿区,在光绪年间就因采矿而给发了照票而得名,这里就叫南票。朝阳以北还有个地方叫北票。 既然有降落伞,那人应该也走不远,看样子还没落入日军手里,要不然,他们也不能派出这么多搜索队。 找吧。没办法,大海捞针也得去捞。小五子将队伍也分散开,但他怕再与鬼子搜索队遭遇,于是他让两个班为一组,相互别离太远,一定要在能火力支援的范围内。 看小鬼子来的方向,是自东向西来的,这说明东面已经被他们搜过了。 而小五子的队伍是自西向东走的,西面也没发现飞行员,那就只剩两个方向了。 于是兵分两路,一队向南一队向北。 小五子告诉往南去的王猛他们,不用走太远,出了山区就掉头回来,因为那边是海,美国飞行员不会傻到往海边城市里逃的。 凤凰山,蒋大舌头虽然把那个洋人飞行员卖了个好价钱,过后自己在那琢磨,是不是卖便宜了?再多要点估计大麻子也得给。 不过他可不敢跟大麻子找后账,人家是官,他是匪,而且实力在那摆着呢。 蒋大舌头眼珠一转,计上心头,那个洋人飞行员不是说秦皇岛那边有土八路的游击队吗?把洋人的下落告诉他们,大概还能卖上个好价钱。 于是他就派出了两个自己可靠的兄弟,告诉他,不见兔子不撒鹰,把钱收到手再告诉他们消息。 朝阳县城里,大麻子也在着急,他是联系不上中国军队的人,无论是国军还是共军。 听说平北燕山里有八路,他也决定派两个兄弟去探探路,这洋人飞行员在手里也不是个长事,万一哪天叫日本人知道了,自己就得吃不了兜着走。 小五子他们在山里如拉网般往北去,没走多远呢,彪子的部下就发现了新线索,是包巧克力的糖纸,这无疑就是美国飞行员的了,说明他们就是往这边走的。 然后,队员们就在山沟的积雪里扒出了迈克的尸体。 小五子让大家再找一找,看看有没有另一具尸体,而他却在给迈克已经冻硬的脸上擦去积雪。 这也是个年轻的小伙子,脸上的胡子刚刚长出一些胡碴。小五子对外国人不太感冒,但还是打心底敬佩这个舍生忘死的外国英雄。 迈克额头上有个枪眼,小五子一眼就认出了这是盒子炮打的,因为他可太熟悉这种枪了。 解开了迈克的衣服,看了看身上的枪伤,居然是好几种不同的枪打的。 从种种迹象表明,这肯定是土匪干的。因为日本鬼子和满洲国军警不会用这么杂的枪,而且这美国飞行员抓到就是大功劳,不管活的死的。谁会傻到把这大功劳就地埋雪里? 小五子亲自动手做了个爬犁,把迈克的尸体用绳索捆在了爬犁上,用马拉着继续向北。 黑天的时候,队伍找了个背风的山沟扎了营。 还没吃饭呢,吴鸣回来了,抓了两个人,小五子一看这俩人的穿着打扮,和那作派就知道是绺子里的人。 小五子跟他们盘了盘道儿,发现这俩小子的大当家竟是个熟人,是凤凰山的蒋大舌头。 两个小土匪一看这穿着满洲国伪军军服的人也是满口春典,就知道自己的小命保住了,于是没用小五子动粗,就一五一十地把他们大当家想要把消息卖钱的事说了。 小五子笑着说:“你们不用走了,这个消息我买了,你领我去见你们大柜,这买消息的钱我出了。” 小五子又向他俩打听了另一个飞行员的下落,这才知道,美国飞行员被蒋大舌头卖给了大麻子。 既然是熟人,那就好办了,小五子于是带队迅速赶往朝阳,他也怕夜长梦多,再出什么岔子。 339大麻子的麻烦 唐纳这几天吃的还不错,送他来的人说了,把他送这里是在保护他,让他别担心。 来的时候是黑天,但唐纳还是看出来这应该是个警察局之类的地方,自己被关在了一间单独的房间内。 里面条件不错,烧着火炕,被褥都是新的,每天都有一个人来定时给他送饭。 吃的东西也很好,有荤有素,还不重样,唐纳感觉这几天都胖了。 这里的人都穿着满洲国警察服装,不过他们没把自己送给日本人,这就很能说明问题了。 唐纳也没想跑,他知道自己跑出去更危险,还不如老实的待着呢。 这天夜里,来了个当官的,一看那作派这官儿就不小,不过这人很年轻,也就二十七八岁的样子。 “听说你会说中国话?怎么样?吃住还习惯吧? 你别害怕,我没打算把你送给日本人,不过你也别着急,我正在帮你联系中国军队,但他们太远了,且得等几天呢。” 大麻子进屋也没客气,一屁股坐在炕沿上,从兜里摸出一包纸烟,丢给唐纳一根,自己也点上一根。 唐纳用他烫嘴的中国话说:“谢谢你,中国兄弟,我知道哪儿有中国军队,他们在唐山附近,我上次就是在那边遇上他们的。” 唐纳说的中国军队就是陈七陈振宇的部队。 大麻子说:“我找人去联系了,你别急,我来就是问问你还有什么需要,我叫麻国梁,有事就叫人找我。” 大麻子实际上是想让这老外记住他,让他在中国军队那边说点好话,这后路不就通了吗? 小五子既然得着准信儿了,就派人快马追回了王猛一行往南去的人,别让他们空跑一趟。 听说这个飞行员是蒋大舌头的人给误杀的,小五子心里很不舒服。 小五子都有端了凤凰山匪巢的冲动,可仔细想想,这毕竟也是一支抗日力量,甭管这伙人平时行善还是作恶,只要跟日本人作对,就有让他们活着的理由。 既然他们把另一个飞行员卖给了大麻子,那自己也就直接去朝阳找大麻子要人就是了。 要说这两伙人能相互认识相互做生意,当初还是小五子给牵的线呢,一伙是官一伙是匪,这年月,还真是官匪一家。 大麻子刚从关人的地方出来,还没到家呢,手下的心腹飞奔而来,冬夜里竟跑出一脑袋汗来。 “大哥,日本人来了,气势汹汹的,直奔你的办公室去了,看样子来者不善啊!” 大麻子听了,心里咯噔一下,日本人这是得着什么信儿了? 要坏,自己做得挺隐秘的呀?是谁走漏了风声? 不过这时候没工夫琢磨这个,先把那个洋人转移了才是重点,日本人没凭没据也拿他这个警察局长没办法。 大麻子吩咐手下,叫上两个可靠的人,马上去将那个外国飞行员送走,不行就送回凤凰山,那地方鬼子搜查不到。 而他,则整了整衣服,换了张笑脸,去见日本人了。 回到办公室,看见门口已经有两个日本兵在荷枪实弹的守在门口了,进屋后,发现这个日本人没见过,不是他平时打交道的警视厅的小泽。 大麻子一个立正,以日本人的礼节行了个鞠躬礼。 “卑职麻国梁报到,请问长官是?” 这个日本人是个胖子,难得一见的高个子,戴眼镜,仁丹胡,一身军装。 “我是桥本,是从奉天来的,是专门办理美国飞行员案子的,听说这些在东京屠杀了我大日本同胞的凶手在你这里? 希望麻局长交出来,大日本皇军是不会吝惜奖赏的。” 大麻子是什么人?一下就听出了关键词,这日本人是听说了什么直接来他这儿要人的。 不过大麻子笑嘻嘻地说:“桥本长官,您放心,我要是抓着人一定第一时间给您送过去,我听说这事了,也在全力搜索这个外国人。” 桥本似笑非笑的盯了大麻子好半天,大麻子手心都出汗了,却一脸恭敬的立正站在那一动不动。 桥本走到办公桌后边坐了下来,脸色不阴不阳,抬头叫人进来,下了大麻子的枪。 “我给过你机会了,你刚才交出人来,我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你还能继续升官发财。 可是你执迷不悟,这性质可就不一样了。看样子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呀?” 桥本回头对手下吩咐道:“叫贾副局长来,跟他当面对质,看看他还有什么说的?” 大麻子一听这个人名,心里反倒镇静了下来。 这个老贾是他的副手,平时倒是很恭敬他的,不过大麻子也知道,这是个两面三刀的人,不可信任。 所以大麻子的一些秘密事都是背着他的,这次的事,大麻子仔细想了想,办事的一共不超过四个人,老贾不可能知道,估计他是听说大麻子秘密关了个人凭空猜测的。 老贾来了,小眼神畏畏缩缩的不敢看大麻子,桥本直接就问他:“贾副局长,你怎么说?” 老贾在那犹豫半天,最后像下了什么决心一般,抬起头来说:“麻局长,你敢让我看看你关在拘留所单间的人吗? 我听说每天都给送好吃的,什么犯人能这么伺候?” 大麻子笑了,没搭理老贾,对桥本说:“桥本长官,是这么个事,那不是犯人,是我的一哥们,家里头妻妾反目,打得不可开交的,他求到我,让我给他找个地方躲清静的。 那是我朋友,当然得好好侍候了。 来好几天了,我刚刚把他劝回去,我不知道老贾怎么跟您说的,是说这就是美国飞行员吗? 我要是抓住了美国飞行员,这么大的功劳我不要?我是傻子吗?” 桥本的眼睛在大麻子和老贾的脸上来回巡视好几回,站了起来,跟他俩说:“带我去看看,如果你说的是真的,把你朋友再找回来,我要看到人。” 这个桥本并没带太多的人,就只有五六个日本兵,还有一个翻译,不过桥本的中国话说得也不错,能正确的使用成语。 到了拘留室,进屋一看,果然没有人,桥本瞪了老贾一眼,不过他并没有掉头就走,而是在屋里巡视起来。 被褥子都叠好了,屋子也打扫了,根本看不出是谁曾经住在这里。 桥本甚至上叠好的被褥里摸了一把。 走出拘留室时,桥本命令部下,将麻局长铐起来。 大麻子一脸吃惊地被两个日本兵上了铐子,堵了嘴。 他的部下们看局长被日本人抓了却敢怒不敢言。 老贾则是一脸的惊喜,他是万万没想到还会有这样的好事。 桥本的手上却有一根头发,有些卷曲的黄色头发,那根头发在灯光下黄得发亮。 小五子到了凤凰山时已经黑天了,本来他想直接去朝阳找大麻子,但已经答应买消息了,他也就决定先跟蒋大舌头唠两句。 小五子没有带兵上山,而是让王猛他们在山下扎营,只带了陈十二小道士去了蒋大舌头的山寨。 蒋大舌头见到小五子很是意外,他不知道小五子是八路军,一直以为小五子的队伍是伪装成满洲国军的绺子呢。 既然是老相识,蒋大舌头就要张罗酒席,小五子说:“先别麻烦了,我是听说你手下的兄弟说要卖情报,这消息我买了,你开个价,另外,我要知道那个飞行员的情况,你一并跟我说说。” 蒋大舌头不敢得罪小五子,也就大方了一次,跟小五子说:“哥哥这不是手头紧吗?就想着多弄点钱,既然是兄弟你来了,还什么钱不钱的,哥哥再穷也不能要你钱啊?” 就在蒋大舌头给小五子讲他是怎么在南票附近发现外国飞行员的时候,手下人匆匆进来跟蒋大舌头报告,说那个老外又被送回来了。 小五子跟蒋大舌头忙出来看,果然,见两个满洲国警察领了一个高大的老外过来了。 蒋大舌头的山寨里点着马灯,屋里很是明亮,唐纳也很纳闷,怎么又把我送回来了? 他一进屋就看见了高大的小五子,和他身边的陈十二。 唐纳怪叫一声:“刘,陈,你们怎么在这儿?” 小五子虽然对外国人有点脸盲,但还是认出了扑过来抱他的唐纳。 唐纳放开小五子又和陈十二用力抱了抱,他俩曾经一道互相教对方语言来着,唐纳的中国话大部分都是陈十二教的,而陈十二的半吊子英语也是唐纳教的。 小五子没理会叽叽喳喳跟陈十二白话的唐纳,而是跟来送人的大麻子兄弟问了问啥情况?因为他知道这老外肯定说不明白。 大麻子的兄弟还真认识小五子,原来都见过面,知道这是他大哥的好朋友。 “刘长官,您怎么来了,我大哥恐怕要遭难,正好,您救救我大哥吧?” 小五子说你别急,慢慢说怎么回事? 实际上,大麻子手下带走唐纳时,大麻子还没被抓呢,他只是猜测可能会有危险,于是他就把事情一五一十地给小五子讲了一遍。 小五子听了,想了想说:“你们连夜回去,看看麻哥怎么样了,无论怎么样都打发人来告诉我,真要有危险,我来想办法。” 340警察局长 日本人并没有将大麻子带走,而是直接将他关在了警察局的拘留所里了,然后连夜把全城的警察伪军都惊动了,全城搜捕那个外国飞行员。 老贾得了桥本的指示,抓着美国人,他就是警察局长了,立刻走马上任。 所以老贾眼睛都红了,调动了手下所有人,挨家挨户的搜。一时间,整个朝阳县城弄得鸡飞狗跳的。 桥本没有审讯大麻子,而是准备明天如果没搜到美国飞行员,他才会将大麻子交上去。 因为这个麻局长也有后台,而且是日本高官,没有确凿的证据,他是不好给这人用刑的。 大麻子的两个兄弟回到城里时已经后半夜了,但还是看见有些百姓的门被敲开,警察伪军直接闯进去搜查,外国人没抓着,倒是抓了好几对野鸳鸯。 哥俩回去一打听,才知道他们走了以后,大哥被日本人扣押了,而副局长老贾正在帮日本人在搜查美国人。 这幸亏大哥当机立断,把美国人送走了,要不然这时候人证物证俱全,大哥可能会跟美国人一起被押走的。 他们去了大麻子被关押的地方,看守的都是老兄弟,谁也不好意思不让他们探望,只是说日本人看得严,不让人跟麻局长说话。 大麻子双手被铐在了后边,嘴被堵上了,说不了话,不过他看见了去送外国人的兄弟回来了,心就放下来了,日本人抓不到美国人,拿他毫无办法。 万不得已,就宰了这几个小鬼子,反正他们也是从奉天来的,没人知道他们在哪儿没的。 不一会,他兄弟写了一张纸条就这么隔着铁栏杆给他看,看他点了点头,就收回去吃进嘴里吞了下去。 天亮了,桥本睡了一宿好觉,又来到警察局,看老贾熬得小眼睛跟兔子似的,应该是一宿没睡。 桥本问他搜查的事怎么样了?老贾苦笑着说,还没搜到,都搜了一宿了,还没搜完全城,有些人家是搜不了的,因为那都是当官的人家。 桥本说:“你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多年始终也混不上去吗?就因为你没有魄力。这种时候,不正是表现忠诚的时候吗?你顾忌太多,干不了大事。” 老贾被桥本一鼓动,就有了底气,有了日本靠山,还管他什么县长不县长的,搜。 桥本却把大麻子放了出来,有四个日本兵拿枪看着,他也不敢出什么幺蛾子。 “麻局长,说说吧?把美国飞行员送哪去了?你可别说没有,我在拘留室发现了外国人的头发。早说出来,还能保住你的命,要不然,可就不好说了。” 大麻子的嘴里的东西被拿了出来,手却还是铐着的。 大麻子有底气,他知道外国人被送山上去了。 “桥本长官,我真没留外国人,您说发现了黄头发,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没准不是头发呢?不信您打听打听,那屋里就只有我那朋友一个人在那住过。” 桥本有些恼怒,看他油盐不进就又说:“麻局长,看来你得跟我回奉天了,到地方可就由不得你了,你想这么和我心平气和地说话都不可能了。” 老贾到底没搜着人,不过却发了几笔小财。因为他遇上了好几宗县里当官的龌龊事,当事人只能破财免灾。 桥本直接就给县长和新民会长打招呼,老贾被扶正了。会在城里继续搜索美国飞行员,因为这是日本总部的命令。 桥本则把大麻子押上了一辆警用汽车,后厢里有五六个荷枪实弹的日本兵看着他,而桥本则舒舒服服地坐在了副驾驶上,开车的,是他的翻译。 因为桥本中国话说得不错,这个翻译就只能当司机用了。 小五子这时已经收到大麻子兄弟送来的消息了,这几个兄弟还真是忠心耿耿的,并没因为大哥不得势了而转投他人。 三月下旬了,雪在融化,青草在积雪的缝隙里冒芽,勇敢地探出地面,给大地带来春的信息。 吴鸣趴在一块石头上,用枯草伪装了一下枪支。 离他不远就是王猛,此时却上了树,身上也挂满了枯枝败叶,不过在干枯的树上一大坨,会被有心人看出来的。 尖刀连没有连长,小五子正好就是连长衔,他带队谁敢不服? 但大家都知道,小五子是大队长,不会只抓着尖刀连不放的。 目前王猛算是排长,在需要的时候他就可以带队。而吴鸣也是这种情况,所以他俩在暗中竞争。 小五子的队伍就这点好,争归争,事情都是做在明面上,从来不玩阴的。 小五子也绝不允许队伍中有人跟兄弟玩阴的。 汽车开过来了,山路上在翻浆,泥泞不堪,所以汽车开得很慢。 汽车进入伏击圈,吴鸣砰的一声扣下了扳机。 子弹打着旋飞出了枪膛,击碎了挡风玻璃,击中了翻译兼司机的额头。 王猛也开枪了,子弹几乎是与吴鸣的子弹同时出的膛。 桥本正在跟司机说话,所以这时候是侧着脸的,王猛的子弹从他颧骨打进去,从另一侧颧骨穿出,把他的脸给开了个大洞,却并没有打死他。 汽车失去了驾驶员,一头栽进了泥沟里停住了。 小五子带人围了上去,他知道大麻子在车厢里,也就没敢让部下扔手雷。 车后厢开了,日本宪兵纷纷跳了下来。 枪声紧紧跟随着日本兵下落的脚步,下来一个倒一个。 小五子队伍里就是不缺神枪手,因为这是他神枪小五子的部队,枪法不好,都不好意思说是这支部队的人。 车上剩俩日本鬼子干脆不下来了,用枪顶在大麻子后脑勺上,在呜哩哇啦喊着什么。 陈十二到跟前用日语在跟那两个日本兵说着什么。 两个日本兵显然很害怕,还在跟陈十二激动地说着。 小五子这时已经上副驾驶上把桥本拎了下来。 桥本满脸是血,却没死,刚才纯粹是被这一枪给打晕了过去。 小五子用枪顶着桥本脑袋,拎着他脖领子把他拖到后面,让两个日本兵看见他。 陈十二说:“这样吧?你们放开人质,我们把你们的长官还给你。” 日本兵不傻,不过刻在骨子里的等级观念让他们犹豫了。 小五子看出了问题所在,直接把桥本扔上了车厢。 桥本让他这么一摔,醒了,挣扎着在车厢里要爬起来。 两个日本兵一看长官还活着,正琢磨着是不是该扔下人质去扶起他。 而小五子吴鸣等人,就在等着他们这一刻的失神呢。 “砰!”小五子的枪响了,正是他练了多少年的甩枪法,如果老海山还活着,也会笑着承认,儿子已经超过老子了。 那个用枪顶在大麻子后脑勺的日本兵额头中枪,仰头摔倒。 “砰砰!”两声枪响来自吴鸣和王猛。那个想要扶起长官的日本兵同时中了两枪,一声没吭,软倒在车厢里。 大麻子都哭了,这特么也太吓人了,差一点就吃了花生米。 小五子上车把他的手铐打开,却用脚踩住了想要再次爬起来的桥本。 大麻子跟小五子说:“兄弟,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亲弟弟了,咱回家就磕头去。 你先给我把刀,我让你看看我抗日的决心。” 说实话,小五子还真就不烦他,这小子虽然贪财,但也是收钱办事,公平交易。 而且年纪轻轻就当了局长,这脑子里绝对不是浆糊。 这时候能看出日本人蹦哒不了几天了,真不是一般人,所以小五子决不能让他死在日本人手里。 小五子把自己腕上的尖刀给了大麻子,眼看着他把桥本按在车厢里,一刀一刀地捅了三四十刀。 大麻子住手时,已经是溅了一脸的鲜血,呲着白牙,有点吓人道怪的。 汽车并没坏,就只是误在泥坑里了,小五子叫人把车推了上来。 小五子问大麻子,还能回城里了吗?城里还有多少日本人? 大麻子说:“城里还有个副县长是日本人,实际上他就相当于是个监督。 还有一小队日本宪兵,不过跟桥本他们互不统属,桥本来的时候都没通知他们。 所以我还是能回去的,只要我回去收拾了老贾,我就还是这县城里的局长。” 于是,日本兵的衣服被扒了下来,小五子找了几个身材合适的队员,让他们换上鬼子的衣服,由陈十二带着,开车回了朝阳。 而小五子,则回了凤凰山,告别了蒋大舌头,带走了唐纳,当然还有迈克的遗体。 大麻子回到警察局,好好打扮了一番,又是个意气风发的大局长。 部下们看是日本人又把局长送回来了,那肯定就是没事了,也都纷纷上来恭贺局长官复原职。 老贾熬了一宿又半天的,还是一无所获,正打算回家睡一觉呢,没想到,呼拉一下,不知道从哪出来一帮警察,不由分说,七手八脚地将他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老贾都蒙了,一边挣扎一边大声喊着:“你们特么这是要造反吗?我可是你们的局长,你们都不想活了?” 骑在老贾背上的小年轻说话了,“贾副局长,你还不知道吧?麻局长回来了,官复原职了,让我们请你回去,跟局长唠唠你在背后捅刀子的事。” 老贾还想挣扎,却苦于被人骑在了身上一动也动不了。 然后就有人捧了块大石头过来了,高高举起,呼的一声砸了下来。 老贾的脑袋被咔嚓一声砸得稀巴烂,然后几个小警察就开始喊:“不好了,贾局长被房上落下的石头给砸中了,快来人啊,快送医院抢救。” 341 战场准备 小五子本来不想进城,因为带着唐纳呢。这城里刚刚进行过大搜查,就是要抓这外国人。 如果明晃晃的领着唐纳在城里出现,会激起众怒的。 大麻子派人再三邀请小五子一定要进城一叙,小五子推不开,也就只带了几个人进城了,队伍还是驻扎在城外。 唐纳跟陈十二在一起,小五子并不担心安全问题,在尖刀连的眼皮底下再出了什么事,那尖刀连可太不中用了。 这里离小道士的家医巫闾山不远了,那里还住着松老二和金老三呢。 小五子就派耗子和小道士骑马回去一趟,主要看看那两个家伙过得怎么样了,如果站不住脚就带他们回来。 当大麻子知道小五子就是八路军时,惊得张大了嘴,半天没合上。 不过还是一如既往的热情,弄了上好的酒席招待小五子。 “兄弟,实话告诉你,我前些天都派人往平北去了,就是想找到抗日队伍,把这外国飞行员送过去。 万万没想到,我刘兄弟就是我要找的人,没说的,我这保下了美国人算不算是将功补过了?你跟你上级说说,我要反正,再不给小鬼子当狗了。” 小五子一边喝酒一边给他讲,现在有不少伪军或伪警察部队都是他这种情况,让他不要着急,可以先暗中扩张部队,积蓄力量,以待有一天,给敌人来个里应外合,来个狠的。 大麻子很高兴,终于找到了后路,又抢回了警察局长的位置,所以就喝醉了。 拉着小五子说啥都要拜把子,小五子也有意交好他,也就真的烧了香,磕了头,换了帖。 大麻子二十七岁,老家是奉天的,家里长辈都是原来张大帅的部下,后来投降了日本人,所以他才年纪轻轻就出能出来当一个县城的警察局长,只因为家里有根儿。 小五子跟大麻子约好了,有时间他会派人来跟大麻子联系。 小五子第二天没走,但是出了城,他得等一等耗子跟小道士。 小五子带着队伍故意放慢了脚步往回走,三天后,耗子跟小道士追上了大部队。 耗子眉飞色舞地给小五子讲,金老三现在装道士装成了真事,给人看风水看出了名。 方园十里八乡都知道这儿有个金老道,十分有道行。所以小道士的道观,香火居然比他们以前都旺。 小道士回到家看见被翻修一新的大瓦房都蒙了,怀疑这还是不是自己的家了? 松老二也没闲着,带着他那个铁路警察,偶尔也做下两笔大买卖,钱也不缺,所以他就又招了一些人,全都穿上了道装。 小五子得知他们不单站住了脚,混得还不错,也就没调他们回来,这将来都是好助力,关键时刻能有大用的。 这一路,小五子有时间就跟唐纳探讨飞机场的防守火力。 唐纳跟他们是老熟人了,也并不保守,就把他了解的一些知识毫无保留地讲给小五子他们听。 小五子后来干脆就按鲁宁他们描述的情况,用泥土做了个沙盘,唐纳就给他们标注,在一般的情况下,哪里会配置什么样的火力。 他说的虽然是美国机场的标准配置,但这个年代各国的火力配置只是略有差别,大致意思还是差不多的。 当唐纳知道小五子要打机场时,他自告奋勇地跟小五子说:“带上我吧,我是一名合格的战士,没准你就能用上我呢?” 小五子苦笑,对他说:“我倒是希望跟你并肩战斗,但这事我说了不算,我得请示上级,我估计上级得让我第一时间把你送到安全地方,毕竟飞行员大珍贵了,不敢让你再有啥危险了。” 路过承德时,小五子去跟老丈人交差,却并没带唐纳进城,他这外国人的相貌太招摇了,会惹出麻烦的。 小五子只是告诉岳父,任务已完成,两个飞行员,死的活的都带回来了。 果然如小五子预料的一样,上级给的下步指示是把牺牲的安葬了,把活的送回总部。 小五子回王家沟时,两个老婆都跟了回来,但太太死活没让她们带走孩子,白雪和小凤仙也没有办法,谁让那是她们的妈呢? 回到王家沟,白雪比小五子还受欢迎,当大家看见她能走路的时候,都替她感到高兴。 医疗队再次有了主心骨,虽然白雪干不了重活,但指导一下技术上的问题还是力所能及的。 唐纳就把迈克安葬在了王家沟后山,这里本来就是小五子安葬牺牲战士的墓园。 本来小五子就要打发人送他走的,唐纳却说:“我还是帮你打完这一仗再走吧,你们上级不是没说有时间限制吗? 你有我这个内行,行动时会方便很多的。” 小五子拗不过他,也就答应了下来,先让他休养一阵,小五子这边则在紧锣密鼓地调兵遣将。 雾灵山来人送信了,老赵带兵回来了,还带回来了身负重伤的李瑜。 这时老赵已经接受了上级的批评处理,他在职务上是个连级干部,跟小五子平级。 当老赵看到他走后,雾灵山被炸得千疮百孔的样子,心里也是自责不已,他这一走,老巢差一点被鬼子给端了。 老赵知道雾灵山保卫战全靠小五子和四德子帮忙。这时派人就是问问小五子有什么打算? 他知道,小五子就不是个吃亏的主,因为他也是这样的人。 小五子把他外面的主力部队全都调了回来,各部队驻地全用民兵驻守。 武器装备全给补充得足足的,不过了,小五子要全力打好这一仗。 九红和杨宝清手上的战士超过了两百了,这还不算大头鱼山寨里的七八十人呢。 罗成更是财大气粗,经过上一次的战斗考验,他把原来有战斗经验的民兵都给转正了,部队扩大到三百多人了。 罗成又从工人里招了一些民兵,要说矿工可是这个年代最佳的兵源了,因为他们无论是身体素质还是胆量都是当兵的上上选。 草上飞也有两百人开外了,但他没有都带出来,还是留了些看家的人,只带了个整数。 瞎子和李大嘴合兵了,两队加一起一百五十人左右。 瞎子的意思留李大嘴在魏家峪看家,李大嘴却不干,没办法,只好留下狗蹦子在家防守。 小五子统计了一下人数,自己先吓了一大跳,加上尖刀连,和春生叔的连队,他的部队正式战兵就一千开外了,这已经是差不多一个团的规模了,看样子不用再向别人借兵了,就用自己手下的人就能拿下那个飞机场。 从这向北要绕过承德,全都是山路,重武器不太好带,就只能带一些迫击炮掷弹筒。 好在小五子还有个小豆丁装甲车,这东西可借老力了,在打步兵时,简直是一面倒的屠杀。 老赵在得知小五子要去打机场时,派了魏老三的连队来帮春生叔防守。 小五子还没出发呢,魏老三就到了,小五子安排他吃饭,才发现这小子对他二哥顶了老赵的位置很有意见。 他这些年跟老赵南征北战的,兄弟感情处得比亲哥们还好。 他亲哥哥成了他的顶头上司,他反而牢骚满腹,认为他二哥在鸠占鹊巢。 小五子对魏臣的印象却极好,跟他并肩战斗过,知道这也是个很纯粹的战士。 他跟魏老三说:“这事你可怪不着你二哥,是赵团长私自调兵受了上级处分,要不是你二哥,雾灵山根据地就被鬼子给端了,所以这事是你想偏了。” 魏家兄弟,都是真正的爱国者,就是远在湖南跟日本鬼子浴血奋战的老大,也是把生死置之度外的。 就是在雾灵山的老四老五,也都是打鬼子没有二话的。 魏老爷就是被日本人打死的,他的几个儿子对日本鬼子绝对是深恶痛绝,恨之入骨的。 安排好了魏老三,小五子开始调动部队,自然是先让尖刀连先行出发,先去占领各个关键地点。 这次,为了炸掉鬼子的飞机场,小五子把山洞里在二毛子手里买的炸药全都带上了。 鲁宁小道士等爆炸专家,这次专门请小五子带上了六大爷,因为他才是专家,这老头虽然不识字,但却绝对是玩炸药的祖宗。 小凤仙也在小五子耳边吹风,她还要跟着,并说这是白雪跟她商量过的,她也能当战士用的,关键时刻能给小五子当保镖。 小五子没办法,就带上了这个磨人精。 342 机场外围 大眼又找他那个瘦小的兄弟来开装甲车,燃油可不多了,执行完这次任务弄不好就得趴窝。 山路不太好走,幸亏这小装甲车体形娇小,换了别的国家的坦克,都走不开这山路。 六大爷没骑马,而是坐在一辆马车的车辕上,手上的木头勺子早已经不是原来的样子了,这些年被他改得面目全非,但实用性却更好了。 木勺的那道沟槽里卡着一支烟袋锅,六大爷只用姆指按住就行,装烟,点烟,竟不用别人帮忙。 小五子将队伍分成了两队,由罗成带着他的部队和瞎子李大嘴的队伍走在前面。 小五子则带着九红和草上飞的队伍走在后面。 这一次,除了尖刀连的人,全都穿着八路军的灰绿军装,全都扛着枪,别着手榴弹,装备齐全。 小五子看着这一支在初春的山林间穿行的队伍,竟有些志得意满,他从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有这么庞大的一支队伍,再积蓄些力量,好像可以杀回老家去了。 又到了机场外围的雷区了,小五子命令扎营,他得先排雷,至少得清理出能够容大部队通过的一片区域。 进攻还得是选择他们擅长的夜袭。 罗成这时已经带队绕到了机场的另一个方向,同样也在扎营。 尖刀连这时已经有一部分人潜进了雷区以内的林子中了。 小道士跟鲁宁分开了,一个在东一个在西,因为他们是排雷的主力。部下们在给他们警戒着,不过都被他们的班长大人撵出老远去,不让靠近,这活儿也确实不是人越多越好的。 六大爷手上不知什么时候换上了一柄小刀,此时正在一边在拆解一枚在泥土中挖出来的地雷,一边在给鲁宁在讲解该怎么下手。 鲁宁一直很骄傲,自认为在这支队伍里,弄爆炸物,除了小道士没人比他懂得多。 今天看见六大爷,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老头大字不识一个,却知道不同国家的炸弹地雷有什么特性。 小五子实际上很担心他们的安全问题,一再嘱咐要小心再小心。如果到时候排不干净地雷,索性就用手榴弹掷弹筒硬轰出一条通道。 雷区的宽度超过了一百米,围着机场外缘形成一个好大的圈子。小道士就在另一侧也在小心翼翼地排雷。 外围有一支鬼子的巡逻队,人数不多,只有一个分队十来个人的样子。 李大嘴原来是尖刀队的,他也练过武艺,身手极好。可小五子非得把他调去带兵,只因为他原来在伪军里就当过排长,还是有一定领导能力的。 此时,李大嘴正带着他的兵浑身挂满了枯枝败叶,就埋伏在鬼子巡逻队的必经之路上。 罗成给他的命令是,尽量不要开枪,因为枪声一响,就会惊动机场里的鬼子。 可这有十多个鬼子呢,很难说不弄出动静来。不过李大嘴选了两队人,趴在了道路两侧,到时候俩人弄一个,应该问题不大。 天擦黑了,这时积雪已经融化没了,今年有点春旱,到现在没下一滴雨。 鬼子巡逻队的反毛皮鞋踩在干树叶上哗哗的响,让李大嘴他们提前就知道来人了。 队员们几乎同时屏住了呼吸,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巡逻队打头的鬼子打着了手电筒,一条光柱射向道路尽头,在林间扫来扫去,却没发现他们的脚下就伏着一群人,正在对他们虎视眈眈。 当巡逻队的最后一人也进了埋伏圈的时候,李大嘴一声怒吼,从地上蹦了起来,手里的刺刀噗的一声扎入鬼子兵胸口。 他的队员们也都在同一时间蹿了起来,一面的人抱腿,另一面的人直接扑到鬼子身上。 有反应快的鬼子的手马上就要扣响扳机了,却被一个战士一口咬在手上,咬得鬼子兵高声尖叫。 另一个要开枪的鬼子的手被两个人牢牢攥住,脖子也被人用胳膊勒住了。 当他渐渐没了声息时,手指已经被人捏得变了形。 李大嘴干掉了一个鬼子,看身边的两个兄弟正在抱住一个奋力挣扎的鬼子。李大嘴就在那个手脚都被抱住的鬼子注视下,从从容容地找到他心脏位置,用刀慢慢地捅了进去。 当鬼子的惨叫声停止后,他们终于没让这个巡逻队打响一枪,李大嘴也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天黑了,六大爷的眼神就跟不上趟了,鲁宁接过了六大爷的工作,有队员从三个不同的方向给他打着手电筒照亮。 这时已经清理出可以容两个人通过的宽度了,队伍也正在陆续进入圈内。 小道士这边也清理出一条通路了,陈十二在给他打下手,两个小伙配合还挺默契。 可就在这时,陈十二端着一个拆下来的地雷正要往回走时,脚下一顿,他没敢再动,而是回头对小道士说:“清风,你看看我脚下,是不是踩着了?” 小道士朝打手电筒的战士招了招手,手电筒的光柱已经集中到了陈十二脚下。 小道士轻轻走了过去,用手慢慢扒开泥土,看清楚了,陈十二脚下正是一枚日军制式反步兵雷。 这个年代的日本地雷,简陋得跟八路军游击队的一样,所以并不难拆,在两个小伙子冷静的处理下,一枚如陶罐的地雷被拆了下来,把旁边的人看出一脑袋汗来。 大眼也加入了鲁宁的拆弹队伍,这活他也能干,只不过没有鲁宁他们那么熟练就是了。 终于在差不多午夜时分,鲁宁拆出了能过坦克的一条通路。 这时也已经有半数队伍进入了机场外围林区。 唐纳跟着小五子爬上了一处高地,用望远镜观察了一下。给小五子指出了几个关键位置。 第一处是塔台,是飞机场的首脑位置。 在塔台四周,有至少四挺,双联的高射机关炮。这东西可是大杀器,必须优先拿下它们。要不然,进攻的队伍就会面临着一场屠杀。 因为这东西不光能打高处的飞机,同样能平射,比鬼子的7.7毫米重机枪打得更远,火力更猛。 机场外还有一圈铁丝网,塔台周围竟有十多个岗楼,上面都有探照灯。 这简直如刺猬一般,无从下口。 小五子早就制定好了计划,他要派出尖刀连,先干掉各个岗楼上的哨兵。 然后掌握了那几挺双联机关炮,剩下的就好办了。 他的兵力优于对方,又是夜间偷袭,他有信心打赢这场仗。 机场上,竟没有一架飞机,小五子猜测,这是个小型秘密机场,应该没几架飞机的,大概都在那后面的山洞里。 后半夜,大概两点多的样子,小五子的队伍全都进入了机场外围。 小五子命令瞎子叔和草上飞各带一小队人守住刚刚清理出来的通道,无论敌人来自何方,一定不能让他们抢了这生命线去。 计划的第一步进展顺利,没有惊动敌人,没有人员受伤,这使小五子信心大增。 尖刀连的高手们已经剪破铁丝网进入了机场以内了。 石头彪子孙传志小道士等人已分组扑向了各自要端掉的岗楼。 小五子亲自下场了,因为人手不够,他要先拿下那几挺机关炮,有了它,鬼子即使有坦克装甲车出来都不怕。 小五子和吴鸣分别向两挺机关炮的位置摸去,另两挺交给了李大嘴和杨宝清。 春夜依然是冷风透骨的,日本鬼子也知道冷,除了各个岗哨位置有人,机关炮位上并没有人,武器上都盖了防水的油布。 小凤仙双手持枪,紧跟在小五子身后,倒退着走,一边走一边机警地看着四周。 小五子摸到了炮位,发现没人看守就是一喜,附在老婆耳边告诉她找弹药箱。 小五子上前轻轻把油布掀开,这一挺13.2毫米双联机关炮就到手了。 这东西可太好使了,小五子坐在炮位上已经琢磨着打完仗怎么把它弄回去了。 石头这时已经无声无息地上了岗楼,上来才发现,这上面竟是俩人。不过有一个在打盹,一个在抽烟。 石头这次可用了刀子,因为他怕耽误时间。抽烟的鬼子回头看见上来个人,吓得手去摸枪,被石头挥手一掷,一把刺刀就深深地刺入哨兵胸膛。 哨兵在倒地时还是发出了惨叫声,而石头这时也已经一枪把子打在了那个打盹的哨兵太阳穴上,把他打得昏了过去。 在这声惨叫响起的同时,彪子那边也有惨叫声,而且声音很大。 原来是彪子第一刀没捅死敌人,稍微偏了一点点,被他叫出了声。彪子拔刀再捅,这下安静了许多。 但这惨叫声也让其他岗楼上的哨兵的注意力转向了这里,这使小道士他们捡了个大便宜。 既然已经发出声音了,那就别犹豫了,小道士手里的盒子炮响了,“砰砰!”两枪干掉了近在咫尺的两个哨兵。 而那边终于有探照灯被打开,亮如白昼的光柱扫了过来。 被小五子咚咚咚一梭子子弹给干得稀零碎。 鬼子的警报声还是凄厉地响了起来,在静静的春夜中突然出现,吓得人们心跳都加了速。 另外也有探照灯亮了,不过都是刚刚亮起就又黑了下去,开灯的人也被人“砰砰”的开枪放倒。 杨宝清也摸到了机关炮跟前,他发现这里有人,而且不止一个。 有个日本鬼子正在掀开油布,另一个鬼子已经把30发的大弹夹装上了机关炮。 杨宝清举枪就射,“砰砰!”两枪,一枪一个,撂倒了两个鬼子,然后一脚把坐在炮位上的鬼子尸体踹了下去。 343深山烈火 这时塔台上也已经灯光大亮,这给坐在炮位上的杨宝清指明了方向。 小凤仙这时也已经找到了机关炮的弹药箱,从里面拿出了一个个装三十发子弹的大弹夹。一一递给小五子。 “咚咚咚!咚咚咚!”机关炮响了,如镰刀般从塔台上横扫而过。 塔台上的玻璃窗被一瞬间打得粉粉碎,碎玻璃在灯光下四处飞溅,竟发出彩虹般的七色光芒。 吴鸣倒是没遇到抵抗,可他也没找到子弹,在小五子他们打得正热闹时他却在四处寻找机关炮子弹。 有两个鬼子不知道在哪儿摸了过来,黑灯瞎火的几乎跟吴鸣撞上了,双方这才借着枪炮的火光看清了对方。 吴鸣的长枪在背上,手里端着盒子炮呢,在紧要关头,还得说是射速快的连发枪。 “砰砰!”盒子炮与鬼子的三八大盖同时响了,吴鸣的帽子被打飞。而对面的两个鬼子全都是面门中枪倒了下去。 吴鸣也吓出了一身冷汗,对方的枪再低一点,他断魂枪就真的断魂了。 李大嘴也找到了最后一挺机关炮,可这儿也有人,而且已经上了炮位,机关炮咚咚咚地响了起来,却是扫向了围向兵营的八路军战士,一时间九红的队伍伤亡惨重。 李大嘴急了,嗖嗖甩出两枚手雷,然后卧倒在地上。 “轰轰!”手雷扔得极准,两声爆炸把炮位上的两个鬼子兵给炸没了声息,不过那挺双联机关炮也给炸坏了。 塔台是用钢筋混凝土浇筑的,很坚固,小五子他们用机关炮就只能打灭里面的灯火与玻璃窗。里面应该还有人,但都没了动静,应该是不敢露头了。 鬼子的兵营终于出来人了,从一扇大门里开出两辆坦克车。 “轰,轰,轰!”坦克上的37毫米坦克炮先打响了,已经朝日本兵营围过去的主力部队被炮火又给带来了一波伤亡。 日本兵营是小五子他们的主要进攻目标,所以小五子让九红带着大队人马在正面,罗成带着一部分人已经绕到了后面,本打算机关枪迫击炮一起上,端掉这个兵营。 可万万没想到,这兵营跟塔台一样,也是用钢筋混凝土浇筑的,步枪子弹一打一个白印,炮弹炸上去也就一个小坑。 这个兵营本身就是个堡垒,难怪里面的日本鬼子早就听到了警报的声音,却不出来,而是猫在里面朝外放枪。 小五子与杨宝清及时调转了枪口,对着已经出来的坦克车就是一梭子。 “咚咚咚!”13.2毫米的大子弹很轻易地就击穿了坦克车的护甲,把前面的坦克车打灭火了。 不过后面那一辆坦克的炮却打了过来。 杨宝清的机关炮首当其冲,机关炮的子弹飞出炮口射中第二辆坦克的同时,“轰”的一声,炮弹就在他身边爆炸,把杨宝清整个人都炸得飞了起来,当他落地时,才发现自己的右腿已经齐膝而断,就连着一层皮了。 杨宝清还清醒着,解下了腰带用力勒在了大腿上,这是用来止血的,然后他看见陈十二向他冲了过来,他头一歪,晕了过去。 九红的队伍这时已经把日军兵营团团围住,机关枪迫击炮在玩命的向里面招呼,轰隆隆,哒哒哒的枪炮声连成了片。 鬼子的机关枪迫击炮也在向外还击,进攻的八路军战士由于身处空旷地带,没有掩体,不断有人中枪倒地。 小五子急了,他的机关炮对准了鬼子兵营的一个个向外吐着火舌的窗口,“咚咚咚,咚咚咚!”的扫了过去,终于压住了敌人的火力,使大部队靠近了兵营。 罗成在兵营后面,这时同样被里面的火力压住了,这种被动挨打,而却打不着敌人的感觉是真憋屈,罗成把自己的头发都薅下来好几把。 宋朝阳这时却在一个巨大的大门前,当战士们打开了大门时,发现里面并不是飞机,而是一桶桶的燃油。 宋朝阳灵机一动,叫上部下把油桶全都放倒,用人推着向鬼子兵营轱辘过去。这里的地势略高,所以都不用费多大力气。 他进攻的方向是侧面,鬼子兵营在这面没有窗户,却被掏出个射击孔,也在向外吐着火舌。 小道士这时已经从岗楼上下来了,他正好就在宋朝阳他们这个方向,一看进攻受阻,他端起了大八粒。 “砰砰砰砰!”半自动步枪的射速比栓动步枪要快得多,而且小道士的枪法在吴鸣的熏陶下与日俱增。 几枪都从射击孔打了进去,把里面的歪把子给打没了动静。 宋朝阳他们的油桶终于被滚到了兵营墙根下。战士们撬开了油桶,使燃油在鬼子兵营墙根下淌成了一条小河。 呼的一声,汽油被点燃,大火突然窜起一人多高。 里面还在向外射击的鬼子被熏得咳嗽不止,纷纷戴上了防毒面具。 宋朝阳却没有停,还在叫人一桶一桶的把油桶滚过去,这回是提前撬开桶盖,从坡上往下放。 里面还在向外射击的小鬼子终于见识了什么叫火上浇油。 油桶滚过去以后,引起了爆燃,大火的火苗高出了房顶。 小五子忙下令让围在周围的部队向后撤,撤到安全范围,但还是有几个战士撤得晚了,身上溅了带火的燃油,顿时被烧成了火人。 战友们也都束手无策,没有任何灭火的手段,就只能任他们在地上翻滚,等火灭了以后,人也没了声息。 尖刀连的人也终于打开了那扇大门,看到了在巨大山洞里隐藏着的一架架的飞机。 正在大家琢磨着怎么炸掉这些飞机时,谁都没注意,飞机里面竟然有人。 外面的大火照得机场亮如白昼,飞机上的机炮突然响了起来。 彪子正在带队往里走,根本没防备飞机里有人。 咚咚咚的响声过后,彪子和他部下的三个尖刀队员全被扫倒了。当孙传志匍匐着爬到彪子身边时,发现他胸口已经被巨大的机炮子弹打出了一个拳头大的血洞,人早已没了生息。 没有时间悲痛,孙传志举枪向飞机驾驶室射击,不能让小鬼子继续开枪了。 战士们这时也都趴在了地上子弹嗖嗖地射向飞机,形成了一波弹雨。 兵营里的鬼子们终于受不了这如地狱之火的炙烤,纷纷从门口窗口逃了出来,八路军战士们恨极了这些该死的畜牲,不管是步枪还是机关枪,在齐齐的喷出愤怒的火舌,小鬼子出来一个倒一个,已经在门口堆成了山。 小五子看见了飞机仓库被打开了,也看见了他的队员们被里面的飞机开枪射倒了。他再次调整机关炮,咚咚咚咚咚咚地扫向机库,小凤仙就在旁边给他供弹,两人配合默契,都不需用语言交流。 吴鸣也终于在被李大嘴炸坏的那挺机关炮旁边找到了弹药箱,他扛起一箱就奔向自己发现的那挺机关炮,一路磕磕绊绊的,摔了好几跤。 当他也坐上炮位,打响了他的机关炮时,鬼子兵营已经被烧得没了声音,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活人了。 存放燃油的仓库与飞机仓库虽然同是在山上掏出的山洞,但还是有一定距离的,可能日本鬼子当初是有意这么设计的吧? 宋朝阳烧了鬼子兵营,这时看见飞机仓库里面在跟外面对射,他想再来一次烧烤,但飞机仓库却不是在坡下,就只能用人推着油桶走了。 里面一共就只有八架飞机,却不是小五子他们看见过的轰炸机,而是日本鬼子的战斗机,难怪上面有航空机炮。 这时已经有两三架飞机已经发动着了,正在往外走。 小五子和吴鸣的机关炮同时打了进来,这可比步枪子弹好使多了,在仓库门口的孙传志他们都听到了当当当的机关炮子弹打在飞机上的声音,飞机不动了。 这时,罗成也已经看到鬼子兵营被烧成了一片火海,他也就没再管这边,因为自有九红她们收拾残局。 罗成带着队伍也围到了机库不远的位置,一看里面还在向外开枪,当时就命令,架炮。 他的队伍有三门迫击炮,三门掷弹筒,这个距离正好都在射程之内。 咚咚咚,炮弹出膛,轰,轰,轰!在机库里爆炸,里面顿浓烟四起,啥也看不清楚了。 罗成命令,再放,咚咚咚,炮弹再打进去一波,堵在门口的三架飞机已经被炸得支离破碎了。 里面也再没人往外打枪了,因为机库里根本啥都看不见了。 宋朝阳的油桶也推到了门口,剩下的步骤是,开盖,点火,众人一起把油桶踹进去。 飞机上也是有燃油的,本来就被炸得稀巴烂,燃油就淌得到处都是,这时又来了明火。 呼的一声,大火照亮了整个机库,日本鬼子的飞机已经都被包裹在这片火海之中了。 小五子离开了机关炮,却并没有掉以轻心,塔台里应该还有鬼子,只不过他们没再敢开枪开炮,应该是在琢磨怎么逃跑呢。 小五子看见飞机库的大火已经烧出门口就知道这场仗胜利了,虽然损失不小,但还是成功打下了鬼子的重要基地。 344 不完美的收官 宋朝阳还想往已经火焰冲天的机库里扔油桶,小五子过去阻止了他的败家行为。 已经胜利在望了,再往里扔可就是在烧钱了。 九红的人损失最多,往鬼子兵营进攻时,竟然伤亡了超过五十人,不过换来了把三四百鬼子堵在房子里付之一炬的结果,还是值得的。 陈十二这时还在忙活,他已经把断腿的杨宝清送到了安全地方,又去收治其他伤员了。 小凤仙这时也过去帮忙了,她也学过一些包扎外伤的方法,这还是在李瑜办的医疗队速成班里学的呢。 李大嘴带兵进入了塔台,里面还有不少残存的鬼子,被李大嘴的人用手榴弹给炸了出来,外围的战士将从塔台出来的鬼子兵一一射杀。 石头带人在塔台下面找到了鬼子的军火库,里面枪炮子弹俱全,这仗终于没白打,让小五子有了一定的收获。 小五子这边在打扫战场时,突然听到外围也响起了哒哒哒的枪声,听方向是草上飞堵住的雷区通道,难道鬼子反应速度这么快?这么短的时间就派出援兵了? 正好罗成的队伍都远离了大火冲天的机库,小五子就带着他们赶过去,必须得支援一下草上飞他们,因为那里是他们的退路。 大眼带着的小豆丁装甲车并没有参加进攻机场的战斗,而是被小五子留在了这里帮草上飞守住入口。 正赶上敌人的援兵到了,装甲车上的轻重机枪同时哒哒哒的朝敌人扫了过去。 鬼子的援兵大概是从附近的哪个县城里出来的,因为只有他们离的最近,能第一时间赶到战场。 来人并不算多,也就有五六十鬼子兵带着差不多一个营的伪军。 他们也知道这机场外围布满了地雷,所以他们竟然是顺着八路军在山路上留下的行军痕迹追踪而来的。 看样子小鬼子的指挥官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到了雷区外,并没有贸然进攻,而是派出尖兵沿着车马走过的痕迹探了探路,这才小心翼翼地走进雷区。 草上飞是什么人?对鬼子这套业务熟得很,早就看见了那几个探头探脑的尖兵了。 草上飞没让部下动手,而是等敌人的部队进入他们排过雷的通道时,率先打响了第一枪,然后就是轻重机枪一齐怒吼。 子弹如狂风暴雨般泼洒出去,把在狭窄通道里小心翼翼前进的日伪军扫倒了一大片。 鬼子指挥官连忙命令队伍撤出雷区,然后就隔着这片空旷地带与防守的部队用枪炮互射。 现在的情况是,双方谁也不敢往前冲,谁进了这片狭窄的空间都会遭到多方向的攻击。 草上飞有点急了,他不知道里面的仗打得怎么样了,如果鬼子再有增援部队可怎么办? 于是,他叫大眼把装甲车开了过来,让它当先锋,大家跟在它后面,打算杀出这片雷区。 雷区有一百多米的距离,夹在两片树林中间,装甲车突突突地开了出来,上面有两挺机关枪,一挺重机枪一挺歪把子。 这时两挺机关枪在边打边走。大眼管着那挺多加出来的歪把子。 从前方林子里射出的子弹打在护甲上当当的响,但装甲车的护甲能挡住步枪子弹却挡不住炮弹。 不知道从哪儿飞过来几发炮弹,一枚在车底炸响,一枚在车上爆炸,把正在开枪的大眼炸得飞了下去。 装甲车停了,就停在了通道正中间,无法再向前了。 跟在装甲车后面的队伍被草上飞撤了回来,因为在那空旷的地带就是活靶子,不能干那傻事。 大眼从昏迷中醒来,正看见从车里爬出来的兄弟正在爬向他。 大眼活动了一下手脚,发现并没有太严重的伤,不过他落得可不是地方,已经不再是排过雷的区域了。 他的兄弟二小还在往这边爬,嘴里低声喊着班长。 大眼急了,大声喊了一嗓子:“二小,别过来,我没事。” 这一声招来了敌人的子弹,嗖嗖嗖的在他头上飞过去。 不过这里很黑,敌人完全在凭声音在盲射。 小五子已经带兵赶到了,草上飞向他报告了情况,但不知道对面的敌人究竟有多少人,草上飞的第一波袭击至少也留下了二三十人。 现在双方都藏在树林里,谁也拿对方没有办法。 小五子一看这边能守住,就又带队回去了,他要从瞎子叔看守的另一个通道绕出去,绕到后面去灭了这伙小鬼子。 大眼还趴在地上呢,但他却不敢动,他怕一动就会按在地雷上,他会排雷,但这黑灯瞎火的也看不见啊! 二小就是那个又瘦又小的能开装甲车的战士,他也没受伤,只是装甲车发动机大概被炸坏了,开不走了。 上面开重机枪的兄弟已经牺牲了,还趴在机枪上呢。二小爬了出来,发现车上的班长也不见了,他还以为班长已经牺牲了呢。 没想到,小声喊了两声,还真找到人了,只是班长不让他过去,他也只能趴在装甲车后面躲避着敌人的子弹。 大眼在急速的琢磨着怎么脱困呢,两边的子弹不像刚才那么密集了,但也在嗖嗖的从头顶掠过,这可怎么办? “轰”的一声,敌人又有一发炮弹打了过来,在装甲车上爆炸,把那挺重机枪给炸得支离破碎,二小抱着脑袋缩在角落里一动也不敢动。 大眼已经看见了对方的发炮位置,这时轻轻的掏出盒子炮向那个方向打了一枪。 盒子炮的子弹根本打不了那么远,他在赌,赌敌人看见他枪口的火光会往这里打炮。 就看自己的命了,反正自己也不敢动地方,这是个死中求活的办法。 他这一开枪,草上飞他们也发现还有人在装甲车附近了,连忙告诉部下,火力掩护,枪声又一次密集了起来。 果然,敌人的掷弹筒打了过来,轰轰的在大眼身边不远处炸响,引发了他周围的几枚地雷。 大眼能做的也就是抱住脑袋一动不动,爆炸过后,他发现可以行动了,积蓄好力量,一个鱼跃扑向了已经被炸坏的装甲车下面,那是个相对安全的地方。 这时,里面的大部队已经打扫完了战场,知道这边被阻,陆陆续续的从瞎子把守的另一条通道在往外撤。 战士们在把战利品装车拉走,吴鸣王猛他们搬走了那两挺完好的双联机关炮。 小五子这时,正带着一部分人马在林间疾速穿行,已经绕了半圈了,马上就要到敌人的身后了。 天边已经出现一抹鱼肚白了,太阳还没出来,不过已经渐渐的能看清东西了。 外围的敌人并不着急,也不进攻,仍然在隔着雷区在与草上飞的队伍互射。 他们这是在等从别处赶来的增援部队。 小五子带着罗成的两百多人终于赶到了地方,从敌人的屁股后面直接就发起了攻击。 这一下可把日伪军打懵了,他们还以为能等来大批援军呢,没想到先来的却是土八路。 “轰轰轰,哒哒哒哒哒哒!”枪炮齐发。 这伙人里,日本鬼子真就不多,也就一个小队的样子,在攻进雷区时就扔下了十多个人了,这时他们本来就在后方监视着伪军们。 小五子他们的这一波突然打击,把日本鬼子几乎都给灭掉了,只剩下几个鬼子了。 草上飞在那边及时地发现了战机,带着队伍顺着通道就冲了出来,一路上机关枪开路,边打边冲。 伪军们受到两面夹击,又没了鬼子兵约束,直接溃散了,向四面八方逃去。小五子能做的,无非是尽可能的留下一些四散逃走的敌人。 大眼和二小终于从装甲车底下站了起来,心底直呼捡了条小命,一看他们心爱的小豆丁战车,已经彻底报废,再也无法发动了。 小五子这时已经在指挥抓俘虏了,他发现,俘虏中居然有日本兵,这是以前从没有过的事。 小五子叫人把那两个日本俘虏拉过来,想问问他们是哪支部队的。 小五子只会说几句日语,没有翻译,就只好等陈十二他们出来才能审问。 天儿大亮了,这时能完全看清人脸了,小五子站在敌人丢弃的一辆马车上,正在给队伍下命令。 “砰!”不知道从哪打来了一枪,将晨曦中站在马车上的高大身影一枪掀了下去。 罗成当时就急了眼,手里的歪把子哒哒哒的打向了那个方向,把已经投降了的几个俘虏全给突突了,其中就有一个手里拎着王八盒子的伪军当官的。 部下们纷纷大喊着队长,向小五子的方向围拢,所有人都是大惊失色,这大队长不会就这么没了吧? 尖刀连的人这时已经全都出来了,王猛带着他们就跟着小五子的足迹也绕了过来,然后就看见了这一幕。 小凤仙也看见了,她张大了嘴,也不知道自己喊的什么,向前冲了几步一头栽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陈十二急匆匆地奔向了小五子,而小道士却奔向了倒地的小凤仙。 345 承德养伤 陈十二推开围着队长的人群,看队长已经昏迷过去了,有一颗子弹从锁骨下边的位置打进去了,却并没有穿出来。 这时虽然开春了,但他们还是穿着棉袄呢,浸了汗水的棉袄阻挡了部分子弹的动能,再加上日本鬼子的王八盒子射程不远,枪手的距离将将在射程之内,所以没多大力量。 但这个位置肯定是伤着肺部了。 陈十二迅速给小五子做了简单的处理,先止住血再说。然后众人七手八脚的将小五子抬上一辆马车,陈十二赶车就走。 他要尽快把小五子送到能做手术的地方去,离这儿最近的只有承德了。 小道士这时已经给小凤仙把了脉,发现她只是急火攻心,晕了过去,就将她也抬上了马车。 赶车的是六大爷,他是不放心这些小年轻的赶车技术,这才亲自赶车。 吴鸣也把队伍交给了王猛,自己骑了匹马跟上马车。 罗成还是能扛事的人,并没有被队长受伤影响工作,此时正在组织队伍打扫战场,做一些收尾工作。 天空中隆隆作响,众人都抬头看,这怎么还有一架飞机? 这架飞机是从别处开来的,在找到机场后,联系塔台,无人应答,然后就看见了冒着烟的塔台和兵营了。 但这架飞机不得不降落,因为有特殊情况,他的飞机没有燃油了,只能紧急迫降。 草上飞和罗成对视了一眼,跟罗成说:“你们先走,这儿交给我吧。” 唐纳不知道从哪儿出来了,在战斗中,小五子专门安排了耗子不用参加战斗,只负责保护唐纳。他怕这珍贵的飞行员在战斗中折在这里可就得不偿失了。 唐纳一眼就看出了那是架侦察机,应该是想临时降落在这机场。 正好,把它拿下来,自己可以开飞机去成都了,不用跋山涉水的再一次千里行军了。 于是,耗子保护着唐纳,跟草上飞的队伍留了下来。 马车上,小道士问陈十二:“队长的伤势重不重?”陈十二摇了摇头说:“暂时能保住命,但是得尽早送大医院手术,要不然,情况不容乐观。” 六大爷听到后又甩了一下鞭子。 小凤仙悠悠醒来,看着身边昏迷不醒的小五子,并没有大声哭泣,而是伸手握住小五子的手,一脸的坚定。 她已经打定主意了,小五子如果有个三长两短,她也不活了。 小道士说:“嫂子,别太伤心,队长性命能保住,你心情大喜大悲的对怀着的孩子有影响。” 小凤仙一愣,连忙问:“清风,你说什么?我怀孕了?” 张清风凝重地点点头说:“嫂子,你怀孕了,我刚才把脉把出来的,所以别太伤心,队长是天上的将星,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 他这边劝着小凤仙,自己却跟陈十二一样皱着眉,看着小五子,一脸的忧心忡忡。 小五子的队伍大多数都穿着八路军军装,唯有尖刀连的人经常要执行任务,所以总是穿着伪军的服装,这是为了行动方便。 这也的确给他们带来了很大方便,在进承德城的时候,守门的警察就只是简单的问了几句就放他们进去了。 不一会,郎奇就来了,他跟吴鸣小道士都是熟人,一看是小五子受伤了,直接就帮着送进了医院。 有郎奇在,医院的人倒也没问这问那的,直接推进了手术室,陈十二跟了进去,对医生说我是随军医生,我知道伤者情况。 医院的医护人员也正好需要了解具体情况,也就放他进去了。 小凤仙让郎奇回去通知白九爷一声,有当官的罩着,医院不敢不用心治疗。 倒霉的日本侦察机是从遥远的满洲国与外蒙古边境飞回来的,在那边受到了苏联飞机的围追堵截,一路光绕圈来着,绕没油了,本来知道这儿有个秘密机场,打算临时落地加油。 没想到这机场显然是刚刚经过一场战斗,正冒着烟呢,呼叫塔台也没人应答。 但他不敢不降落,燃油已经用尽,只能硬着头皮滑向跑道。 飞机有惊无险地降落了,两名日本飞行员从飞机上下来,一个跑向塔台,看看还有没有人了,一个走向燃油仓库,因为明显那个仓库没有被烧过的痕迹。 那个进入塔台的飞行员刚刚一进去,就被人扑倒,上来好几个人七手八脚的把他捆成了粽子,嘴也给堵上了。 而那个走向仓库的飞行员显然很机警,喊了两声,没人应答,他就掏出了枪。 在暗处突然出现了好几个人,明显是想抓住他。这个飞行员砰的开了一枪,撒丫子就跑,跑得比兔子还快。 “砰!”草上飞一枪放倒了这个还在飞奔的飞行员。不打不行了,这家伙比他跑的还快,再不开枪就让他逃出去了。 等草上飞追到跟前低头一看,这个小日本已经完了,从嘴角在往外冒血沫子。 这春雨终于还是下来了,浙淅沥沥的小雨下起来就不停,小五子睁开了眼睛,一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看着白色的天棚和电灯泡,再艰难地转头看看周围,这应该是医院,而且是城里的医院。 白雪他们在晋察冀总部的医院都没有这里的条件好。 外面好像有人在争吵,听不清,小五子想坐起来,这才发现自己身上被缠满了绷带。上胸部的疼痛告诉他,自己应该是刚刚经过手术。 身边伏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手还在紧握着小五子的手。 小五子凭手的大小就知道这是谁,这是小凤仙,应该是一直守在他床边来着。 外面的人进来了,是吴鸣,本来一脸的愤怒,这时看见小五子醒了,小眼睛立马放光,一脸的欣喜。 吴鸣过来小声说:“这里是承德的大医院,你昏迷两天了。 手术很成功,但你伤着肺子了,尽量少说话。 外面有日本人要检查,清风去请了于市长来,把他们应付走了。 看样子他们应该还会回来,我晚上去收拾他们,你别动,安心养伤。” 小五子一张嘴,确实先咳嗽不止。 小凤仙早醒了,给他递过一杯水,小五子喝了一口,顺过气后,他干脆不说话了,朝吴鸣点了点头。 吴鸣就坐在床边接着汇报情况:“队伍已经回山了,各自回驻地了,伤亡不小。 缴获都交给方教导员了,他很担心你的伤势,也向上级汇报了。 那个外国人走了,开飞机走的,咱们往回走时,草上飞他们又回去抓了个降落的侦察机。” 这个消息令小五子很是意外,眼睛不由一亮。 吴鸣接着说:“尖刀连就在城外,准备随时有危险好抢你出去。 六大爷在白九爷家,并没回王家沟,主要是不放心你。 医生说你现在不宜活动,等你再养几天咱们再回去,这地方还是太危险了。” 小五子心下感慨,自己的队伍究竟是带出来了,即使没有自己,也能有条不紊的继续运行。 吴鸣出去了,小道士却进来了,给小五子把了把脉说:“我就说队长是有气运的人,果然。 让嫂子回去休息吧,她怀着孕呢,我们劝她都不听,还是你说句话吧。” 小五子意外地看向憔悴不堪的小凤仙,看她含着泪笑意盈盈的点着头。 小五子伸手握住她的小手,都没说话,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手上紧了紧。 小凤仙就已经明白自家男人的意思了,又点了点头,这才恋恋不舍的说:“我回去休息一下,明天再来。你别说话了,什么事都不用你操心。” 雾灵山,当老赵知道小五子身负重伤时,也是十分着急,跟李大姐研究了一下,没带很多人,就只带了李长福一个连队,打算往王家沟去,他得帮小五子主持大局,慰问一下各部队。 李瑜还在医院躺着呢,脸上的绷带已经拆了下来,她漂亮的脸上留下了一大片红色伤疤。 老赵来和她打招呼,说小五子受伤了,他要去王家沟,问李瑜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李瑜说:“只要王春生在,王家沟基本就能稳住,打仗的事你好像得找罗成,你去了就替我跟郑大爷他们问个好报个平安就行。” 吴鸣晚上的时候,让陈十二守在医院,他则叫上了小道士出去了。 今天来的那伙人是特务科的,是几个中国人,但他们的上司是日本人,不归郎奇他爸管。 不知道这帮家伙怎么就听着风了,说这个病人受的是枪伤,他们说啥要检查一下。 吴鸣在医院走廊里把枪都掏出来了,硬是没让他们进屋,是于市长来了才算解了围。 不过看那几个人的样子,这事没完。吴鸣也不想跟他们狗扯羊皮,没完没了的打官司。 他要一劳永逸,于是就叫上了小道士,趁着黑天向城里的某个地方摸去。 这事还得多亏郎奇,是他给帮忙打听了这几个特务科的家伙住在哪儿,还有他们的日本上司住在哪儿。 郎奇也希望吴鸣收拾了这帮家伙,他们太猖狂了,根本一点面子都不给。 346 消灭隐患 夜雨依然在淅淅沥沥的下,城里处处泥泞不堪,幸亏吴鸣和小道士都穿着高帮的反毛皮鞋。 这是缴获的日本鬼子的,这鞋又防水又跟脚,在这种泥地里行走,可比布鞋要方便得多。 最先去的是那个日本人的宅院,因为他这儿人少,比较好解决。 吴鸣不知道在哪儿摸来一把劈柴火的小斧子插在了腰间,这种暗杀行动还是尽量不要弄出很大动静为好,除非有特殊需要。 小道士也别着盒子炮,腰间也插了一把截短了的刺刀,这是为了携带方便,行动更利索。 到了地头,看见一个大宅院,这是个中式宅院,也不知道小日本是从谁手抢去的。 二人都是身手矫健的人,虽然到处都湿淋淋的,但两个人还是互相配合着无声无息地上了墙。 小道士就骑在墙头没动窝,从腰间抽出盒子炮给吴鸣警戒着。 吴鸣轻轻溜下去,摸向日本人的屋子。 麻原是从军方刚刚调来不久的警察局特务科科长,他发现这地方无论日本人还是满洲国人,都不作为,都是自己的小日子得过且过,混一天是一天。这可不行。这样下去怎么能实现大东亚共荣? 这几天医院送来了伤员,虽然他们有满洲国的高层作保,可是,前些天这附近打得最激烈的战斗就是日军在木兰围场附近的秘密机场被毁。 除此之外,没有任何战斗。那么这个受伤的人的身份就有点意思了。 他今天派人去检查,听说差一点就动了枪,后来市长来了,才分开了两伙人。 麻原的特务科虽然号称是警察,但他们不归承德警察局管,是一个完全独立的单位,只听命于日本人。 所以麻原对满洲国的官员很不感冒,多大的官在他眼里都是个屁,一个小小的市长也敢保抗日分子?这是不想活了? 麻原打算明天就带人端了医院,抓了那个抗日分子,看满洲国的这些官员怎么说,如果继续冥顽不灵,麻原不介意杀两只鸡子给猴子看。 这宅院是热河省的高官孝敬他的,最好的是里面建了个小型浴室,有专人烧锅炉,想洗个热水澡,也就是吩咐一声的事。 这两天连雨天,到处都湿漉漉的,麻原就叫人把锅炉烧上,他打算叫上老婆孩子,全家人泡泡澡,去去寒气。 水烧热了,麻原叫上他老婆,还有闺女儿子,一起去泡澡。 日本人有个奇怪的风俗,就是一家人无论男女都在一个池子里洗浴,可能是因为日本人的节约能源的习惯吧? 吴鸣进了院子,没听见有狗叫,他也就放松了紧张的心情摸向主宅。 可是就在这濛濛细雨中,身后突然有寒气袭来,吴鸣本能地一闪身,这才借着室内的灯光,看见一条大狼狗无声无息地扑了过来。 吴鸣如果不闪这一下,狗嘴必然会咬在他咽喉上,这狗应该是受过专业训练的,上来就要一击致命。 吴鸣能让它咬上吗?不单闪开了身体,右手顺手就抽出了斧子,没用斧刃,而是用的砸东西的斧背这面。 在那条大狼狗没有扑到目标,身体正在下落之时,小斧头画了条弧线,当的一声砸在了大狼狗后脑的突起部分。 大狼狗嗷的一声,直接就摔在地上抽搐了起来。吴鸣怕它叫起没完,又重重地照它脑袋给了一下子,这回可安静了。 解除了危险,吴鸣发现再没了狼狗,看样子就这一条。吴鸣轻轻开门进屋,屋里铺的木制地板,反毛皮鞋踩在上面咔咔的响。 吴鸣听见了哗啦哗啦的水声,和日本人说话嬉闹的声音就在隔壁,吴鸣听出来了,隔壁不止一个人,看样子不动枪不行了。 正好,这屋里有日本人当被盖的厚厚的军毯。吴鸣拿起来,连手带枪一起包裹起来,这不能完全消音,但能适当减弱枪声,让室外的人听不见。 麻原正在享受着老婆给他搓背,突然听到了外面的大狼狗叫声有点不对劲儿,这是一条军犬,无缘无故不会汪汪叫的。 麻原起身走出了水池,伸手摘了件睡袍披在了赤条条的身体上,正要推门出去看看。 麻原一开门,这是个日式横拉门,平时滑道有些涩,拉门有些吃力,没想到,没费多大劲就将门拉开了。 只因为对面有个人在跟他一起在拉这道门,两个共同用力,这当然省力了。 吴鸣的枪在左手,用右手拉门,而对面的麻原在用左手拉门。 所以,当吴鸣左手的枪口抬起来时,被麻原的右手一把抓住。 枪上包裹着毛毯,很大的一坨,麻原只是本能的感觉这是武器,伸手就抓住了对方的手腕。 两个人的四只手就这么互相抓着僵持住了。 近身搏斗,同样是吴鸣的强项,因为他的看家拳法就是用肘膝,肩胯等部位攻击人的,浑身上下,无处不可以打人。 于是,光着身子只穿一件睡袍的麻原就受到了吴鸣的膝盖攻击,当时就弯下腰去,因为谁的蛋被顶碎了都会跟他一样的。 噗的一声,吴鸣左手的枪在解脱了之后打响了,麻原脸上中枪,重重地摔进身后的水池里。 而这时,麻原的老婆和两个十多岁的孩子正在水池里惊声尖叫。 吴鸣是杀手,怜悯之心早就被他扔到爪哇国去了,这时毫不犹豫地连连开枪。 几声沉闷的枪声过后,麻原一家都被赤条条的射杀在满是热水的浴池里。 小道士在墙头上听见了吴鸣的枪声,但声音不大。 他不知道吴鸣怎么做到的,不过他在雨中并没有看到院子里还有人走动,这说明没人听见响动。 吴鸣出来了,他知道在暗中的小道士是能看见在明处的自己的,于是向那个方向一挥手,跟小道士一起消失在濛濛细雨中。他们为了赶时间都没有进行例行的搜刮。 特务科的警员们原来都是从满洲国军中抽调出来的,大多数都是光棍,都没有家,所以他们是有集体宿舍的。 郎奇给打听过了,今天的那几个家伙都住在这里,吴鸣可不管这帮人是谁,有没有被冤枉的。既然当了铁杆汉奸,那就没什么可说的了,都该杀,杀多少都不冤。 这是一栋平房,门口应该留哨兵的,可这是城里,他们又是不可一世的特务科,谁敢惹他们? 所以哨兵已经名存实亡了,吴鸣和小道士没费多大劲儿就进了屋,走廊里有昏暗的灯火,照得长长的走廊显得阴森恐怖,如太平间一般。 正好,门房里没人,却有被子,吴鸣就教小道士怎么做个土制的消音器。 宿舍每个房间四张床,还有空间放一些杂物,还是很宽敞的。 查明宿舍的格局后,小道士一马当先,踹开一道门,没等里面的人反应过来呢,噗噗噗噗!用被子包裹后的盒子炮发出的声音都没有平时的一半大。 与此同时,吴鸣也踹开了另一道门,同样的举枪就射。 这屋里的几个人都听见了声音,几乎是同时从铺上坐起来,正好成了吴鸣的活靶子。 等小道士和吴鸣踹开第三道第四道门的时候。 里面的人显然已经有了准备,先是用东西堵了门,然后有人跳窗逃了出去。 小道士一脚的力量很大,门板被踹碎,露出一个大洞来。 小道士干脆没进去,凭感觉噗噗噗的往里面打了几枪。 吴鸣也受阻了,他干脆都没踹开门,费挺大劲就踹开一条门缝。 于是他往门缝里盲射了几枪,掏出个手雷塞了进去。 也不管还有多少人了,任务已经完成了,该走了。 屋里的手雷“轰!”地一声爆炸,而这时,吴鸣已经拉起小道士冲到了大门外。 外面的雨势依然,吴鸣和小道士出了门,交叉掩护着向后退去,没有看见一个特务科的警察敢出来还击一下的。 吴鸣和小道士并没有回医院或是白府,而是去了郎奇给他们找好的一间民房,在里面换了衣服。 这浑身上下都是湿衣服的滋味真是不好受,得亏郎奇想的周到。 第二天,承德城里就开锅了,听说日本官员被杀。一家人被赤裸裸地杀死在浴室里。 特务科的警察们竟然就这么被人堵到宿舍里杀了一半人。这帮人据说连个屁都没敢放,全都抱着脑袋逃命了。 早晨一点名,竟有十多个被杀,这说明对方怎么也得是一支超过十人的队伍吧? 小五子这些都是听郎奇说的,他正在医院口若悬河地跟小五子白话呢,没想到有部下来叫他回去,说上级有命令,要全城搜查,他这才悻悻地走了。 小凤仙又回来了,这次神采奕奕的,告诉小五子,白雪都急得发疯了,说啥要回来。小凤仙给她捎信了,说过两天就回家,她这才打消了挺着大肚子回来的念头。 小五子也觉得在承德的日本鬼子办的医院里不是常事,反正手术已经做完,剩下的就是养伤了,既然这样,在哪儿养不都一样?还不如回王家沟呢,那边要比这儿安全得多。 于是,小五子出院了,白九爷派了一辆汽车打算把小五子一行人送出城,可是刚刚到城门口,还是被人拦住了。 347迁民魏家峪 拦住汽车的是两个身穿警服的人,和几名伪军。 伪军们显然都是来应付事的,都没靠跟前来,在那边背着枪,互相开着玩笑,不时传来几声嘻笑。 而这两名警察却很是认真,拦住了车伸手朝陈十二要证件,并问车上都是什么人,要到哪儿去? 吴鸣和小道士都在车上,这时都下了车。 陈十二说:“这是警察局郎局长家的车,车上有病人,要去北平看病,你们是哪个部门的?” 那两个警察油盐不进,就说了一句,我们是特务科的。 然后就让车上的人下车检查,吴鸣和小道士对视了一眼,这感情是他们那天的漏网之鱼。 吴鸣上前搂着其中一个人的肩膀说:“这位兄弟,借一步说话。” 谁想到那个人一甩肩膀,一板脸,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可当他感觉到有东西顶在了腰上时,低头一看,一把张大了机头的盒子炮顶在那儿呢。 小道士和吴鸣和两个警察搂脖抱腰的往一边走,给了陈十二一个眼色,陈十二一脚油门,车子就蹿出了城门。 伪军们眼睁睁地看着,不光是汽车出城了,那两个特务科的警察也跟两个人勾肩搭背的出了城门洞子,这什么情况?这是要干啥去? 有个伪军想要追上去问问,旁边的兄弟说:“一看那就是有钱人家,这俩王八蛋,这是有钱收,不想让咱们知道啊!别着急,看他们回来,咱们好好跟他们掰址掰扯,妈的,请咱们帮忙还敢吃独食?” 城门外有很多做买卖的,卖啥的都有,这时看见了汽车,竟然有一多半人收摊不卖了,有推车的有赶车的,隐隐将汽车围在了中间。 另外有几个人则赶了辆马车到了城门口,看见吴鸣他们几个人了,有两个人跳下马车,一人拿了个麻袋,到跟前往两个警察头上一套,扛着就扔马车上了,吴鸣小道士跟着上了车。 前面的车老板子一甩大鞭子,马车哗哗哗的就走了。 这大白天的,有几个人看见了,不过这也太快了,只是眨眼的工夫,就走没影了。 城外真正摆摊做买卖的人看见了这情况,这是有事啊,于是悄悄的也收了摊,打算换个地儿。 伪军们在里边又等了老半天,心说这俩王八蛋怎么还不回来呢?不是喝上了吧?于是派俩人出去看,出了城门一打听。 都说没看见。这些人是真没看见,因为看见的人早跑了。 小五子一行人先到了李家集,九红迎了出来,马上叫人安排大伙休息,她则叫人把小五子抬回了她的指挥所。 这还有个病人呢,杨宝清的右腿齐膝断了,好在陈十二给他包扎及时,这条命算是保住了,这时也是满身的绷带,躺在床上望天儿呢。 小五子没法说话,一张嘴就咳嗽个没完,小凤仙都给他准备了大烟膏子搓成的小粒儿,咳嗽严重时就吃一粒儿。 小五子知道,那东西吃多了也上瘾,所以尽量不吃,苦苦忍着,干脆不说话了。 小五子看着九红婶子指了指扬宝清,九红知道他是想问杨宝清的伤势。 九红说:“就是腿断了,其它伤势不严重,都是皮外伤,看样子往后得拄拐了。” 这次战斗,九红的损失最大,队伍光阵亡的就超过了五十人,受伤的也得有二三十。 小五子知道他婶子的辛苦,打算过后好好补偿一下这个拿他当儿子看的长辈。 在李家集住了一宿,小五子看九红婶子对这里管理得井井有条的,也就没再插手。 第二天,回王家沟时,带走了杨宝清和一些伤员,因为王家沟有医疗队,照顾伤员更方便些。 回到王家沟,才发现老赵在这儿呢,把一切都给他安排得明明白白的了,根本不用小五子操心。 小五子斜靠在炕上,不能躺着,躺下就咳嗽。白雪在用一把勺子一口一口地喂小五子喝中药,苦得小五子直皱眉。 老赵跟小五子可很久没见面了,再见面恍如隔世。 老赵手里拿了一根香烟,却没抽,只是偶尔放鼻子上闻闻。这是李瑜劝他戒掉,他正在努力戒。 老赵也被李瑜传染了絮絮叨叨的毛病,这时正在跟小五子讲着李瑜的情况,虽然浑身是伤,胳膊也断了一条,但好在活下来了。老赵跟小五子说:“你不知道,我当时就想着,如果李瑜没了,我还活着有什么意思?这也就是跟你说,跟别人可不敢说这话。政委知道了得说我没出息。哎,现在咱哥俩平级,都是连级干部了,你往后见着我不用敬礼了,没准我还得给你敬礼呢。 你好好养伤,什么事都不用你操心,王春生真是个人才,给你把这地方守得稳稳当当的,我还想着等你好了,把他调我那里一段时间,好好搞一搞重建工作……” 小五子也听他说了余海的情况,李瑜去河南直接就给余海当了顶头上司,都是老熟人了,李瑜用他们也顺手。 余海也不负众望,没用多长时间就把小五子给他的一百多人给发展到了三百多,现在战斗力也上来了,他的营长头衔也名副其实了。 老赵想把小五子送雾灵山去养伤,因为那儿有医院,小五子摇了摇头,不想去。 既然是养伤,在哪还不是一样,王家沟有他在,就有了主心骨,而且这儿有陈十二,有白雪,医护条件不比雾灵山差啥。 老赵走了,老方和春生叔郑大爷他们去送了,小五子动不了,也就没去送他。 人都走了,小五子看见了小凤仙搀扶着他娘来了,看见小五子一身绷带的样子,离老远就已经满脸泪水了。 小五子笑着摇摇头,张嘴说了一句:“娘,不哭,没事。”说完又是咳嗽不止。 小凤仙上来给他轻抚后背,对他说:“你别说话了,娘知道你没事,就是不放心来看看你。” 五月,桃花开了又落,燕山上已是繁花似锦,绿草如茵了。 小五子这时已经能出来溜达溜达了,只是还是经常咳嗽。 郎奇来了,扶着小五子上山呼吸点新鲜空气,给小五子讲了一些新闻。 德国已经投降了,现在只有日本鬼子还在坚持和全世界作对。美国飞机再一次轰炸了东京,整个东京几乎被烧成了白地。日本鬼子这回是真没几天蹦哒了。 小五子在想,也不知道那个唐纳怎么样了,有没有再回到他的空军基地。 看样子,胜利的日子真的不远了,小五子在山上望向东北方向,他有点想家了。 李大姐前几天也来了,给小五子带来个好消息,小五子因功被官复原职了,成了冀热辽军分区独立团下辖的独立营营长。 他们白草洼游击队不再叫游击队了,而是成为真正的八路军正规军了。 不过李大姐还是给他泼了盆冷水,上级有命令,既然小凤仙不是小五子的合法妻子,就不能让她天天跟小五子在一起了。八路军的营级干部,两个老婆天天在身边,不像话。 李大姐还是很够意思的,把小凤仙调到雾灵山去了,让他跟招娣作伴。 小凤仙也怀着孕呢,只不过还没显怀就是了。 小五子想说点什么,但一看李大姐严厉的眼神就知道,啥也别说了,说啥都没用。 李大姐走时,带走了依依不舍的小凤仙,还带走了断腿的杨宝清,因为雾灵山有医院,更适合养伤。 六月,天气渐热,白雪的肚子已经很大了,算算日子,已经怀孕七个多月了,预产期应该在八月份。 小五子牵着她的手,在王家沟集市上逛,一些早熟的杏子李子已经有卖的了,但白雪已经过了想吃酸的时候了。但她惦记着小凤仙,打算买点给她送过去。 小道士和陈十二就在不远处守护着他们,虽然这是王家沟,但小五子是上了日本鬼子悬赏名单的,不得不防。 王家沟的外来人员越来越多了,春生叔建的石头寨子已经放不下这么多居民了。还有后来的干脆就在寨墙外盖了房子,现在已经绵延出二里地了。 小五子现在也没有太好的办法,老百姓来投奔八路军,这不能往外推,而且还得好好照顾,但现在有点饱和了。 老方给出了个好主意,就是往魏家峪迁民,那边地多人少,跟这边正相反,但小五子知道,老百姓是奔他来的,他要是不搬,老百姓都不愿意走。 于是,刘大营长跟上级通了个气儿,决定先把营部搬到魏家峪去。这样的话,老百姓就会陆陆续续地跟着走。 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早晨,小五子把一些生活用品装车,带着营部,带着尖刀连,赶了十辆大马车搬了家。 他没让春生叔动地方,春生叔还是在这里管着王家沟的防御工作,这里往后就是春生叔说了算了。 六大爷领头,拖家带口地套了马车,跟着小五子走了。 但孩子们没都带走,只是把三宝四宝带走了。因为芳子她们都在上学,学校的两位先生是不会放学生走的。 幸亏小五子提前就让瞎子叔在经营魏家峪了,这呼啦一下来了这么多人,还真没遇上难事,房子有的是,都安排开了。就是不知道陆续来的百姓能不能住得下了? 348 提前入场 尖刀连的人现在经过几场惨烈的战斗后,实际人数已经不足八十了,小五子将彪子的一个班剩下的人打散,分配给其他班。 人数是少了,但优势也体现出来了,队伍越打越精,尖刀连的战力又上了一个台阶。 小五子还是老习惯,将尖刀连以各班为单位撒了出去,收集各地的敌情。 小五子有种预感,小鬼子要玩完了,目前虽然还在穷凶极恶地占领着中国领土,但离他们败亡不远了,也就是个时间问题。 别人都走了,唯独小道士张清风没走,他的全班都留下了,他们现在啥都不管,唯一的任务就是保护小五子。这是老方给的任务,并告诉他这是上级的命令。 小五子上次受伤,实际上吴鸣他们这些小五子的护卫都很自责的。在自己眼皮底下让主将差一点就没了,这说出去丢老人了。 所以,吴鸣和王猛一商量,怎么也得留下一个班给小五子当警卫,于是就留了小道士。 小五子虽然伤没好,但也能四处走了,话也能说了,但还是咳嗽,所以他说话都在尽量简短,发布命令有时就几个字。 长城上,小五子用望远镜看着长城以南的连绵青山。 天气好像突然就热起来了,战士们的绑腿都打不住了,动一动就是一身汗。 小五子是听见侦察的尖刀连说在北平北部山区发现有飞机在空降部队。说白色的降落伞像蒲公英一样飞得到处都是。 他要来看看是怎么一回事,是重庆国民政府的人要反攻了吗? 前面发现来人了,是鲁宁。鲁宁回来报告,说逮了个活的,这一身装备,比咱们尖刀连的都好。 不一会,人带来了,是个年轻的川娃子,也就二十岁左右。 这小子脾气还挺倔,一边走一边说:“都是中国人,你们救了我的命我感激你,你拿我武器做啥子?我又不能跟你们动手。” 鲁宁班的小战士说:“我们带你去见我们队长,甭管会不会动手,这是规矩,武器一会还给你。” 这个川娃子终于见到一身崭新八路军军装的小五子了,看见小五子这么年轻,他有点怀疑刚才那小子是不是在忽悠他。 见着长官要敬礼,这是军中规矩。 小五子看着这个黑瘦黑瘦的小伙子向他敬军礼,也还了一个标准军礼。 看这小子只敬礼不说话,小五子脸上有一丝笑意,他知道这小子认出他是共党的部队了,怕透露了军事机密,上级是要枪毙的。 小五子就问了一句:“姓名,职务,隶属哪支部队?” 川娃子说:“国民革命军,…嗯…,下士刘星向长官报到。” 部队番号是真不能说,因为上级一再强调,千万不能告诉八路军。 小五子笑着说:“哟呵?一家子啊?我也姓刘,我叫刘振武,是八路军的营长。 我就想知道你们咋来的,干啥来了,上哪儿集合去?都是抗日的部队,咱们是一家人,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刘星说:“我们是美国飞机给送过来的,要在密云附近集合,抱歉,我只能说这么多了。” 小五子对国军的人还真就没有太大的成见,他手下的罗成,杨宝清,鲁宁,原来都是国军的人,只要是爱国者,无论国军共军,都是英雄。 这个刘星一身美式装备,连腰里的手雷都是美式的,小五子猜他们可能是提前收着什么消息了,这就是来跟八路军抢地盘来了。 自五月以来,八路军的各解放区向日伪军发起了夏季攻势,像老赵他们都已经把山脚下的兴隆镇都拿下了。 日伪军在收缩,现在只占着各大城市和铁路沿线。 这个时候,老蒋空降部队到北平是干什么的呢?难道要攻北平?不应该呀?这才多少人啊? 小五子又问刘星,你们一共来了几架飞机?刘星想了想,这应该可以回答。不知怎么回事,刘星对这个高大的同龄人感觉很亲近,虽然他们以前从没见过。 人家的兵从树上把他救下来,还没回答上人家提出的问题,刘星觉得有点对不起他。 所以刘星想了想说:“我不知道还有没有后续的飞机了,我们这一波就有二十架运输机。” 小五子想了想,告诉鲁宁:“给他点吃的喝的,把武器还给他,放他回去。” 鲁宁回答:“是。”然后就看见了小五子的眨眼,立马安排手下放刘星走,然后带人远远地跟了上去。 这边小五子也命令,尖刀连集合。他也要跟上去看看这帮人到底在出什么幺蛾子? 尖刀连集合后,小五子发布命令,跟着鲁宁的记号向西南走,队伍散开走,如果遇到国民党伞兵,不要和他们发生冲突。 实际上,进入七月以来,国际形势就大变样了,各国都在逼迫日本投降,日本也分成了两派,有同意投降的,有要顽抗到底的。 老蒋让美国飞机空投这些部队来就是准备受降的,他是怕这边的大城市到时候被八路军给抢去了。 这些都是上层考虑的事,小五子这种底层小军官上哪知道这事去? 不光他不知道,日本军队也不知道,就连刚刚小五子放掉的刘星也不知道他们究竟干啥来了? 于是,等小五子的队伍没跟多远就发现前面打起来了,有一队日本兵和伪军,与刚刚集结了一个排的刘星他们遭遇上了。 日本鬼子是听说有一大群美国飞机在这一带空降了很多人,他们当然不能让这伙空降部队就这么从从容容的集结了,于是就派出了一支支搜索队。 这帮空降兵硬是要得,不到三十人就敢跟三倍于己的日伪军展开对攻。冲锋枪手雷像不要钱似的玩命招呼。 “哒哒哒,哒哒哒。”这是美式冲锋枪在吼叫。“轰轰轰!”这是美制手雷在轰鸣。 当然,小鬼子也不是吃素的,以多打少,再让他们给击败了,那可太没面子了。 日军虽然没有那么多连发武器,但人家有掷弹筒啊,往包围圈里嗖嗖嗖一通打,然后就听见里面轰轰轰的爆炸声和被炸的人惨叫声。 等小五子的尖刀连赶到时,里面被围的空降兵已经所剩无几了。 但就这几个人还在浴血奋战,就没想过要退。 这可不能不帮了,小五子当然不能看着中国军队全军覆没了。 于是,小五子一挥手,尖刀连全体压上,向日伪军的指挥部发起了冲锋。 349 胜利之日 日本鬼子加伪军的人数也不是很多,总共不到一百人。 鬼子三十多,伪军五六十的样子。这兵力跟小五子的尖刀连相差无几。 而这时,日伪军虽然打赢了他们围着的空降兵,但他们的损失也不小。 空降兵们的速射武器和美制手雷至少干掉了对方二三十个,这还不算伤的呢。 尖刀连都是打老了仗的,面对这种情况甚至都不用指挥官分配任务,以吴鸣王猛鲁宁他们的精明,自己就知道应该做什么,在哪个位置了。 这回小五子可没动手,小道士找了个安全的地方让卫兵们将小五子团团围住,而小道士自己却上了高处,这是为了能第一时间发现敌情。 王猛手里也有掷弹筒,现在他手下的兵,个个会打炮,掷弹筒迫击炮都玩得贼溜。 他们到摸到射程之内后,先是找地方架炮,然后调整,发射。 这东西比用胳膊扔手雷可强太多了,隔七八十米,嗖嗖嗖的就打过去了,这要是用手投弹,这向上坡仰攻,都扔不出三十米去。 “轰轰轰!”掷弹筒建功了,把小鬼子明显是指挥官的人,以及身边的几个人都给炸飞了,没受到波及的日伪军也都趴了下去。 这时日伪军才发现后边来人了,哨兵呢?怎么不及时报告呢? 他们在各高处的观察哨早就被吴鸣石头他们给摸掉了。 当日伪军掉头寻找偷袭他们的人在哪儿的时候,吴鸣鲁宁他们已经包抄到位了。 双方离得很近,日伪军没想到会被人大白天的摸到他们身后不足五十米的地方。 这个距离可就是速射武器的天下了,你不需要打得太准,你只要搂火及时就可以了。 “哒哒哒,哒哒哒!”处处都是冲锋枪的喷着火舌的枪口。 日伪军本就伤亡惨重,这又失去了指挥官,然后又被枪口捅着屁股打,这下子可就打崩了,撂下一多半尸体,剩下二三十人逃跑了。 这个时候的小鬼子跟伪军一样的怂了,也不玩命了,打败了也知道逃了。 但他们不知道,偷袭他们的这支部队全是用枪高手。 吴鸣和王猛又较上劲了,开枪射杀逃跑的敌人本来用不着他们。 可现在,吴鸣杀一个,王猛就杀一个,而且还有超越吴鸣的架式,只因为他用的是大八粒快枪,比吴鸣的水连珠要快得多。 小五子离老远看见到这时候了,这场仗已经完美收官了,也带上小道士他们去打扫战场了,里面被围的空降兵们已经没了动静,不是都死了吧? 当跑得最远的伪军被吴鸣隔着三百多米的距离一枪给掀下山坡的时候,敌人已经没有一个活着的了,这场偷袭,除了王猛的掷弹兵有两个受到了流弹的波及外,几乎是零伤亡。 小五子赶到了刘星他们被围的小山岗上,一看这些人。 还有四个活着的,但全部受伤,而且伤都不轻。 刘星也伤了,腿上中了一枪,脑袋上被弹片开了个大口子,正在淌血,小五子他们要不来,这小子就交代在这儿了。 陈十二及时给他上了药粉,把他脑袋包得像个印度阿三,总算保下了这条小命。 小五子一看这种情况,就让大眼的一个班把这几个人送回魏家峪,这再往前走还不知道啥情况呢,不能让这几个人死在这啊? 这二十多个人可都是清一色的美式装备,虽然被炸坏了不少,还是让队员们收集到二十杆以上的冲锋枪,这跟小五子在天津买的冲锋枪是一样的。 像刘星他们身上的子弹也多,腰上都整整齐齐的插了一排长弹夹。这都便宜了尖刀连,现在他们对小鬼子的装备都有点看不上眼了。 不过王猛还是捡到了鬼子三个完好的掷弹筒和几箱专用的榴弹,小鬼子的武器再不行,这手炮还是好东西,怎么也比抡胳膊强。 再往前走,终于在傍黑天的时候在山中看见了这伙空降兵的大本营。 小五子算过,刘星说有二十架运输机,以每架飞机带二十五人算,这次空投来的国军精兵就是差不多五百人,不到两个营的样子。 这一路上再有掉队的,像刘星他们被鬼子发现了,剿灭的。 现在这个临时兵营里不会超过四百人。 吴鸣的尖兵刚一露头就受到了岗哨的攻击,“砰”的一枪,差点掀了尖兵的天灵盖。 吴鸣班里这个叫小宋的尖兵,趴在地上捡起了被穿了两个眼儿的军帽,也架起了枪,瞄准了那个藏在一棵大树上的家伙。 刚要还他一枪,却被吴鸣叫停了。 石头嗓门大,高喊了一声:“别开枪,我们是国民革命军第八路军。我们是来帮你们的,你们长官呢?出来谈谈。” 里面显然是在研究对策,半天没人说话。不一会,也有嗓门大的,出来说:“我们长官说了,多谢友军好意,我们心领了,我们有我们的任务,不方便透露,请友军自便。” 话说得挺客气,但意思很明显,你们哪来的回哪去,我们不想和你们交流。 既然人家不给面子,小五子也没必要热脸贴这个冷屁股,挥挥手,带兵回去了,看样子这帮人是有备而来,那就不用替他们操心了。 实际上,小五子就是想证实一下自己猜的是不是准确,看样子是八九不离十了,这帮家伙很有可能是抢地盘来了,可问题鬼子伪军还有这么多人呢,他们就这么有把握能抢下地盘来? 小五子的队伍在摸黑往回走时,离老远看见了有火把手电筒的亮光,吴鸣和鲁宁带队摸了过去。 不一会,就响起了哒哒哒的冲锋枪的声音,小五子知道这是交上火了,看样子吴鸣他们是有把握干掉对方,要不然他们不会这么冲动。 枪声一共也没响上一分钟就停了,有队员回来报告,说是有一伙伪军在拖动一个带着巨大降落伞的大箱子。只有十来个人,就被吴鸣鲁宁他们一个突袭就给拿下了。 小五子到了跟前一看,箱子已经被打开了,里面的枪支不多,有几箱弹药,剩下的全是吃的,午餐肉压缩饼干,咖啡巧克力之类的,这可都是好东西,应该是空投给那些空降兵的后勤补给,被这伙伪军给捡到了,这又被小五子他们给截了胡。 那帮家伙要是有个好态度,没准小五子就会把东西还给他们。 就这态度,小五子要是再给他们送去就是脑袋让驴踢了。 小五子大手一挥,带走。这回可以让队员们开开洋荤了。 小五子回到魏家峪,白雪挺着大肚子已经把送回来的四个空降兵的伤口都处理好了,子弹弹片都给他们取出来了。 其中有一个看样子挺不过明天了,另外三个还能活下来,剩下的就是养着就行了。 陈十二连忙接过了白雪手里剩下的工作,让嫂子歇一歇。 过了两天,刘星也缓过来了,他是战场上比较清醒的把战斗从头到尾看了个通透的人。 小五子来看他了,他知道,这个一家子营长是他的救命恩人,没有他,自己这次就捐躯了。 他看见小五子,要挣扎爬起来。小五子轻轻按住他说:“伤的挺重,就别客气了,你把伤口挣开了,我还得再给你包扎一次。 这两天有消息了,你们的大部队也跟驻扎在密云的鬼子干起来了,听说被打散了,你无家可归了,安心在我这儿养着吧,反正都是打鬼子,在哪儿打不是打?怎么样?考虑考虑?” 刘星说:“刘营长,我不是不给你面子,我们来的时候,上级一再强调,不要跟八路军打交道,我感激你救了我的命,可等我养好伤还是要找我的老部队的,希望你能理解。” 他越是这样,小五子就越是欣赏这种忠心耿耿的家伙。小五子说:“好吧,我不难为你,别有什么顾虑,该吃吃该喝喝,养好了伤我送你走。” 天热得如下火了一样,燕山里还算凉爽一些,瞎子叔这回可以大展拳脚了,因为人员有的是,老百姓迁来不少了,瞎子叔也不管打仗的事了,每天和老魏头忙着给迁来的百姓盖房子,忙得脚打后脑勺。 白雪大概快生了,小五子就让陈十二开了辆汽车,自己亲自送白雪去雾灵山。 老赵这一阵子可没闲着,带部队把周围的几个集镇都给打了下来,地盘扩大了好几倍。 这地盘一大就显出人手不够了,老赵李大姐和魏臣这三个领导竟然都不在家,每个人都去坐镇一方了,也忙得不可开交。 小五子把白雪送进医院后,终于又见到了他的好搭档李五小姐。 李瑜脸上的伤已经好了,留下了一片红色的疤痕。右手齐肘而断。腹部也有伤,但也好得差不多了。 小五子握着她的左手险些掉下泪来。 就伤成这样了,还在工作着呢,老赵他们都没在家,家里的一堆事都是李瑜在处理。 小五子替她检查了一下留守部队,还行,留守的是魏老三,现在人家也是营长了,还跟小五子平级。 就在小五子焦急地等待他的第三个孩子出生的时候。 老赵的通讯兵回来了,带来了一个令人不可置信的消息。 日本鬼子投降了。 350 又见新生命 1945年8月6日和9日,美军在日本广岛和长崎各投下一枚原子弹。 8月8日 苏联对日本宣战。 8月10日,老蒋发布命令:令国民党军“积极推进”; 解放区军队“原地驻防待命”; 伪军“维持地方治安”。 8月12日 八路军、新四军、华南游击队等解放区军队展开全面大反攻。 8月14日日本政府照会美、英、苏、中四国政府,表示接受波茨坦公告。 15日,日本天皇裕仁以广播“终战诏书”形式向公众宣布无条件投降。 什么原子弹什么苏联对日宣战,都离小五子太远了,但是日本鬼子投降了,这个消息的的确确是太意外了。 本来在小五子心底,也知道小鬼子没几天蹦哒了,但绝对没想到这幸福来的这么突然。 小五子再三确定了消息的来源后,不是像根据地的军民一样欢天喜地的张罗庆祝,而是把自己关在了一个没人的空屋子里,缩在一个角落里默默地流泪,久久也没有出来。 他在缅怀他的司令员,他的魏政委,他当亲爹看的殿臣,他的义父老海山等英雄。 他们为了这一天,前赴后继地献出了宝贵的生命,却坚信,一定会有这么一天的。 他们相信,他们的寄予希望的小五子,一定会看到这一天的。 小凤仙终于找到了在一间空屋子里独自流泪的爱人,跟他拥抱在一起,陪着他流泪。 她知道小五子的心情,这些年她的心情何尝不是跟小五子一样? 陈十二大老远的跑来,跑出了一身汗,语无伦次地对小五子说:“队长,快回医院,白雪嫂子难产,有生命危险!” 小五子拉着小凤仙的手,两个人急匆匆地跑向医院。 这时,雾灵山战地医院早已经重建了,规模比原来大了不少,医生护士也来了很多,都是李大姐从别的地方挖来的人才。 金清子也早回来了,现在是医院的主力医生。 小凤仙进了产房,小五子却被拦在了门外。 医院走廊的长条木椅上,小五子紧张地看着医生护士匆匆忙忙地跑过来,又跑过去,谁也不说一句话。 小五子双手攥着拳头,手心里都是汗,脚步不自然的也在原地走来走去,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产房里,小凤仙握着白雪虚弱无力的手,给她擦着脸上的汗。 白雪又喘了几口气,虚弱地说:“姐,我要是不在了,孩子们就都拜托你了,别让我们的孩子没了娘。” 说到这儿,两个女人都已经是满脸泪水。 小凤仙抓紧她的手,鼓励她,“先别说话,攒足了劲儿,咱们再来一次。” 小五子在门外听到了白雪又一次长长的撕心裂肺的喊叫。 突然安静了,小五子却更紧张了,这时手心已经不是出汗那么简单了,小五子发现自己在抖,手在抖,腿在抖,浑身都在抖。 金清子出来了,连她都是一脑袋汗,她看见小五子好像是发病了,这回没有鞠躬行礼,而是上前扶住小五子让他坐在长椅上。 “队长,没事了,生下来了,是个女孩,母子平安。” 听到这句话,小五子幸福地晕了过去,医护人员出来一帮,七手八脚地把小五子送进了病房。 小五子倒是没啥大病,就只是伤没好利索,这又紧张得虚脱了。 金清子给小五子推了一针葡萄糖就好了,小五子还是担心白雪,起来问白雪在哪个病房? 小五子终于看见了病房中的他的两个老婆和一个女儿。 白雪累得睡着了,小凤仙怀里抱着用薄被包裹着的只露了张小脸的孩子。 孩子很安静,小五子看了看孩子,把孩子接过来,让小凤仙也去休息,因为他知道,小凤仙也怀着孕呢。 这一天,心情大起大落的,差点把小五子折磨疯了。 第二天,李大姐回来了,看见小五子在这儿很是意外。 “正好,你在这儿,还省得我去找人通知你了,你去平西根据地开会,马上走。老赵也去,估计这时候他已经出发了。” 于是,小五子就只带了陈十二,开上汽车就匆匆走了,都来不及和老婆孩子告个别。 小五子在半路上遇到了骑着马的老赵,他也是只带了一个勤务兵,一人骑了一匹马。 房山,平西抗日根据地,小五子见到了很多他们的上级大领导,程副政委了,军分区的李司令了,这都是小五子他们的顶头上司。 会议就一个重要内容,老蒋命令共党各部队原地待命,八路军能听他的吗? 朱老总早就命令各部队就近接受鬼子投降了,有顽抗者,就地消灭。 总之,中心思想就一个,抢地盘。和谁抢,不用说,老蒋都下了命令了,伪军们摇身一变,都成了他的部下了。 小五子他们军区的任务是,巩固根据地,拿下热河,向东北发展。 热河首府承德市,满洲国的官员都如热锅上的蚂蚁,东一头西一头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有一部分人逃走了,不知道去了哪儿。剩下一大部分,都在这等待命运的安排。 现在是老蒋也要接收,土八路也要接收,还有个消息,苏联的大部队也从满蒙边境过来了,弄不好就得听他们的。 不光是满洲国的官员,就连承德的日本人也不知道到底应该向谁投降。 还有一部分在各乡镇坐镇的鬼子兵明明接到了上级投降的命令,依然不为所动,仍旧我行我素。 白九爷在家里接待来串门子的于市长。他是来探口风的,想问问应该怎么办? 原本他也想逃回新京或奉天,可后来一打听,那边的人也在向外跑,皇上都跑通化去了。 白九爷说:“重庆的蒋总统不是发布命令了吗?让维持治安,就地待命。我估计,咱们满洲国,到最后还得听苏联人的。 把财物都封存,等着苏联人发落吧。” 白九爷接到了上级命令,让他暂时不要公开身份,先跟着这些满洲国官员一样,等待接收。 小五子回到了雾灵山,匆匆地去医院看了看老婆孩儿,又得走了,他得去消灭还在顽抗的鬼子部队。 351 老毛子来了 小五子回到王家沟,先是将草上飞的队伍全调了回来。 罗成和九红都在用兵扩大地盘,一个村子一个屯子地抢。瞎子叔正在大力建设魏家峪,都抽不出兵力来。 只有草上飞这边,驻地附近的屯子早就是他的了。 点了点人数,草上飞还是留了民兵在驻地的,全部战兵都带出来了,不到二百人。 小五子把武器弹药给部队补足,然后带上尖刀连和草上飞的队伍先去了李家集。 九红还真没出去,这种小打小闹她不想亲自去,她得给部下一些发挥的空间。 小五子有个大胆的想法,他打算派出一支小队伍先回东北,这个领兵的人,只有九红婶子最合适。 小五子在跟九红婶子商量后,九红竟满心欢喜地答应了下来,一点也没贪恋现有的权力。 本来这里坐镇的人,杨宝清最合适,可他还在雾灵山养伤呢。 于是,小五子把罗成调了过来,煤矿那边就交给宋朝阳去可劲的折腾吧! 九红从队伍中也精选了一批人,不多,也就三四十名。 不过这可是从她两百多号人里筛出来的,都是精英。然后又把山寨里大头鱼的队伍也选了一半人,也差不多四十多人。 武器弹药都充足,粮食马匹都不缺。 九红就带着这些人踏上了东去的征途,目的地,医巫闾山,小道士的道观。 这是小五子提前埋下暗桩的地方,完全能养活这支部队了。 小五子送走九红,他却跟九红分开了,往承德以北而去。 侦察兵回来报告,围场以西的山里,还盘踞着一支日本军队。 他们已经收到了上级下达给他们的无条件投降的命令,可这帮家伙的头目是个死硬派,拒不执行命令。 纠集了差不多有两百名日本兵,占据了一个集团部落,里面有大概一百来户人家,五六百个老百姓的样子。 小五子带的兵,就比敌人略多一些,这仗不太好打。 但好在小五子的部队武器装备好,尖刀连清一色的自动武器,火力强大。 另外他还带了十多门迫击炮掷弹筒,弹药也充足。 打赢这场仗没问题,可是里面有无辜的中国百姓,小五子有些投鼠忌器。 等小五子带兵赶到地方时,发现有另一支军队已经赶到了,而这支军队却是匆匆赶来的苏联军队。 这里是山区,坦克重炮根本进不来,不过这一支苏军连队也带了迫击炮轻重机枪,一百多人就敢给拒不投降的两百多鬼子兵施压,逼迫他们投降。 小五子赶到时,正是双方没谈拢,开打的时候。 先是轰隆隆的互相炮击,这帮老毛子可不管什么老百姓不老百姓,只要跟敌人在一起,那就是敌人。 苏联的迫击炮也分出好几种,有轻型,中型,重型。 一般用的最多的是轻型40毫米炮,再就是82毫米中型炮。重型的太大,在山区不适合移动。 战斗一开始就打出了火气,双方几乎都不讲究什么战略战术,纯粹的硬碰硬打法。 这符合老毛子的性格,可这些小鬼子是怎么回事?怎么也不要命的跟对方拼火力? 小五子到地方了,看见他们已经打得两败俱伤。 苏联部队是这一路如大水推沙,从来没遇上像样的抵抗,走到哪都是轻松收降敌人。 这帮家伙骄狂惯了,没想到日本鬼子还有敢于抵抗的。这一下子对轰,还没正式短兵相接呢就伤亡惨重。 而日本鬼子是看见苏联人来了,极度害怕,怕他们有后续大部队跟来,拼了吧。于是就集中火力跟老毛子拼了一下。这时也伤亡惨重。 小五子派人去和苏联红军联系,说我们也是共产党部队,也是来打鬼子的。问他们用不用帮忙? 谁知道,这老毛子的连长一点都不领情,还以为小五子是来抢功劳的呢,一口回绝了小五子,还要求中国军队不要靠近。 小五子对这帮家伙不顾老百姓死活本来就有意见,一听他们这么说,干脆就不管了,在二里外停下了,命令尖刀连上山,抢占各个制高点。 苏军的炮火还在轰鸣不已,而日本鬼子显然已经醒过味来了,对方人数少,为什么要跟他们拼炮弹的数量? 于是鬼子兵从集团部落里面分两队冲了出来,以钳形攻向苏军。 同样是轻重机枪开路,向前猛冲猛打。大有一举歼灭这股苏军的气势。 老毛子的军队刚刚打赢了欧洲战场,这时候无论是火力还是士气,都是从未有过的强大。 看见日本鬼子冲了出来竟一点没怂,迎面就对冲了起来。机关枪手榴弹也是玩命的招呼。 “哒哒哒,哒哒哒!”双方的机关枪不停的吼叫,双方前排的人一排排的倒下,再有人从后面补上来。 而人数多的日本鬼子却叫人数少的苏联军队给打回去了,不过这回双方可都伤筋动骨了,竟都损失了一半人以上。 鬼子逃回了村子,一看对方也剩这么点人了,又有些后悔了,再坚持坚持,对方就可能比他们先崩溃。 日本鬼子也不傻,早看见了离着老远的另一支军队,一看军装就知道是土八路,因为鬼子跟八路军是打老了交道的了。 这也不行啊?就是打败了这伙老毛子,后面还有土八路呢。 不行就跑吧?只要趁土八路围过来之前逃出这里就没事,这帮老毛子已经不足为患了。 于是鬼子兵,收拢了人马,看看不到一百人了。又向外面打了几炮后就向苏军的相反方向冲出了村子,向远方逃去。 苏联军队虽然打仗横冲直撞的,但不是傻子,还是在那边留了一个步兵班的,但在鬼子的玩了命的火力覆盖下,这十多个人竟只开了几枪就被全部放倒了。 苏联军队也知道他们要逃跑,绕过村子就追。 小五子这时已经看到高处的信号旗语了,于是带着队伍围了过去,小五子早就算出了大概是这么个结局,鬼子肯定是要跑的,小五子就提前做了准备。关键时刻,就看出小五子队伍的行军速度上的优势了。没用多长时间就截住了鬼子的先头部队。 小五子一声令下,机关枪迫击炮一同轰鸣起来,日本鬼子立刻遭受了从未有过的重大损伤。 352 挺进关东 带领这一个中队鬼子的指挥官是个少佐,本来今天的仗打得就憋屈无比,让兵力比他们少一半的苏联军队给打败了,而且损失了百分之五十的兵力。 这刚刚用计逃出来,没想到却让土八路迎头给来了个狠的。 鬼子少佐站在一处土坡上,用望远镜往前方看着,他看出来了,土八路已经运动到位了,兵力至少是他的三四倍之多。 日本鬼子刚出村时,满打满算一百人左右,被小五子的炮火一通狂轰乱炸,扔下二三十个人,又退了回来。 日本少佐一看这局势,这是腹背受敌呀,前面土八路太多,而且火力比他们还猛,这仗没法打。 回去吧,后面的老毛子人数不多了,相对来说,算是个较软的柿子了。 本来苏联军队经过两场硬碰硬的对轰就损失了半以上,这要是会打仗的,见到没什么便宜可占,绝对会退兵的。可这个苏军连长是个一根筋,一看村里的鬼子跑了,他竟然还敢分兵,用一个班去村里抢物资,只带了四十多人绕过村子去追逃。 打过仗的都知道,最好打的仗就是追击战,因为敌人是背对着你,你想怎么打就怎么打。 苏联军队也听见了炮声,他们也知道那支中国军队还是帮了忙,截住了逃走的日本军队。 就在苏军满心欢喜地打算捅日本人屁股的时候。 日本鬼子掉头了,而且反扑得很猛,眨眼间就已经冲到眼皮底下了。 这时的远程火力全都没用了,太近了,双方能做的,也就是扣扳机,拼刺刀。 苏联军队勇往直前,仗着人高马大,白刃战一点都不吃亏。 小日本鬼子是在拼命,不打败这帮老毛子,就会被土八路包围,所以小鬼子也勇猛无比。 双方的战士都在狰狞的吼叫着,将手中的利刃捅进对方身体,然后再拔出来,再然后就可能会被旁边的人抡起枪把子砸在后脑上。 战场上,鲜血飞溅,杀红了眼的两伙人不单眼睛是红的,手上,身上,武器上,全都是粘稠的红色血液。 这个时候,人数上的优势就体现出来了,苏联军队经常是遇到二打一的情况,身材再高,力气再大也挨不过一刀捅在腰眼上。 苏军连长已经打空了他的手枪弹夹,正在换弹夹,被不远处飞来的一把刺刀给扎进胸口,仰头倒了下去。 小五子正在看戏,刚才的情况,他没法发炮,因为会误伤友军,只能干瞅着他们玩命。 当小五子发现战场上苏军已经所剩无几的时候,这不能不打了,再不打,小鬼子就又逃回村子了,他们有了人质就又不好打了。 于是小五子一咬牙,“开炮!” 咚咚咚咚,迫击炮出膛,画出一道道优美的曲线,砸入战场。 轰轰轰轰!爆炸声此起彼伏,而战场上,浑身是血的日军和苏军全都被炮弹飞起的弹片放倒,无一幸免。 还是小鬼子剩的比较多,活着的至少还有三十人呢,却被这一波无差别轰炸给全炸躺下了。 战场上有人爬起来,浑身是血,也分辨不出到底是日军还是苏军。 刚刚起身,就被草上飞的歪把子机关枪给突突了,再没有一个站着的了。 小五子一挥手,尖刀连的神枪手们开始远距离清理战场,看见会动的,上去就是一枪,不管是谁。 小五子有的是子弹,不差这仨瓜俩枣的,用一颗子弹换一条人命怎么算都合适。 小五子留下草上飞的队伍打扫战场,他则带领尖刀连进入这个已经被炸得千疮百孔的集团部落。 不知道这里面还有没有残余的鬼子伪军了,得小心点。 小五子在打仗的时候,被小道士他们保护得很严密,弄得小五子十分不舒服,有时想踹开他们,但回头想想,这也是人家的职责。 村里还有枪声,尖刀连迅速分散摸了进去。 陈十二也带队进村了,当他寻着枪声找过去的时候,却看见了令他义愤填膺的一幕。 一名苏联军人正在从倒在地上的老人身上拔出他的刺刀,而老人手上的一个包裹,此时却被他拿在手上。 屋子里,正在传来女人的哭喊声。 陈十二怒了,上去用枪逼住那个毛子兵,让手下去绑了他。 陈十二进屋,却看见了两个毛子兵正在强暴一个女人。 陈十二火冒三丈,抬枪“砰”的一声,干掉了那个还骑在百姓身上的毛子兵。 另一个看见进屋人了,正在一手提裤子一手去抓枪。被陈十二的战士一脚给踹趴下了,几个人上去也绑了他。 村子里其它地方也在发生同样的事,甚至有尖刀连的战士没敢下狠手,却反被这些毛子兵杀害的事。 小五子在外围打了那么大的一场仗几乎是零伤亡,没想到在村里却被苏联友军给杀害了他的兄弟。小五子急了眼,命令部下,把这些畜牲全抓起来。 吴鸣是最懂小五子的人,他一看这种情况,就让队长去出面安抚百姓,他则带人把抓来的一个班的毛子兵押出了村子。 这些老毛子知道小五子他们是中国军队,他们认为中国军队都是一帮胆小鬼,不敢把他们怎么样的。 没想到他们被押到了村子外的白刃战的战场上了,然后,吴鸣一挥手,部下的战士纷纷开枪,这些强盗兵都纷纷中枪倒地,然后还会被补上一刺刀。 小五子正在给他们解救了的百姓们讲话,告诉他们,日本鬼子战败了,投降了,从今往后,大家自由了,再不用受日本鬼子压迫了。 小五子从这集团部落的百姓眼里,竟然看不到有多少欣喜,大多数人的眼里,依然是逆来顺受的麻木。 这就是被日本鬼子长期统治下的百姓最真实的现状。 小五子收兵往回走,这次可捡了不少武器,日军的苏军的都有,够他再拉起一支队伍的了。 小五子知道,苏联人来了,这种捡便宜的事就少了,那帮人虽说是友军,但绝对不是什么好人。 今天他杀了毛子兵的事被人捅上去就是个大事,不过他不后悔,无论是日本强盗还是俄国强盗,欺压老百姓就都该死。 小五子过承德时,得知承德已经被苏联军队占了,日本鬼子也都乖乖地投降了。 小五子没敢去凑那个热闹,他怕老毛子发现他杀了老毛子的人。 但小五子很是担心岳父白九爷一家,万一那些老毛子六亲不认,把白九爷当汉奸抓了可怎么办?自己的孩子们还都在承德呢。 小五子回到王家沟,让战士都休息,他则接到了上级的通知,他们冀热辽军分区已经有部队先去东北了,小五子也想去,得到的命令却是原地待命。 小五子不知道这是在等啥?心里着急,直上火,于是就让春生叔看好部队,他自己开了辆汽车又去了雾灵山,他要看看刚生了孩子的老婆,顺便打听打听情况。 到了地方,先去医院,看了看两个老婆和孩子,这孩子长得大,很健康,小模样还是像白雪多一些,长大了也是个漂亮孩子。 小五子去问李大姐,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李大姐说:“苏联跟老蒋有协议,占领的东北城市必须交给国民党的队伍。 但现在好像有变化,老蒋跟美国走的近,跟老毛子好像闹掰了,还得再等等,很有可能苏联会把占领的东北土地交给咱们。” 小五子这才知道,他们在等什么。老赵来了,让小五子回去做准备。 赴东北的干部团已经从延安出发了,会经过这里,小五子的任务是,保护干部团顺利登上去东北的火车。 上车的地点就是承德,而小五子则需要带兵向西,去接应干部团。 小五子本人也在干部团名单之内。 所以,老赵让小五子趁现在队伍没来,赶紧把家里的事都安排妥当。 小五子就跟他们说了很担心白九爷的事,李大姐说:“放心吧,上级已经派人去了,保证让我们的同志得到保护,你只要安排好你的几支部队就行。” 小五子再回王家沟,把各个连级干部都调了回来,开会。 罗成宋朝阳,瞎子叔草上飞,李大嘴,当然还有春生叔。 小五子说:“上级有命令,我可能会回东北,大家说说,怎么想的?” 春生叔先发言:“队长,我就不回去了,在这儿都落地生根了,我在这还能守着咱的这点基业,你们万一有个闪失,不是还有条后路吗?” 其实小五子也是这么想的,把这个家交给春生叔他放心。 草上飞和瞎子都想跟着回去,罗成现在摊子很大,脱不开手,宋朝阳更是这样。 于是,小五子拍板,让草上飞和瞎子叔回去选人,每人带一个连的兵就行。 魏家峪就让老方带着李大嘴守着。 尖刀连小五子得带着,加上草上飞一个连,瞎子叔一个连,小五子要带走的,也就三百人左右。 这一天,上级命令到了,让小五子带兵去古北口接应干部团。 小五子点齐人马,全副武装,匆匆的又踏上征程。 353清除路障 小五子在古北口接到了赴东北的干部团,干部团人可不少,真的有一千人左右,是名副其实的一个团。 只不过这不是兵,全是官,最小的也跟小五子差不多,营级连级干部。 另外还有两个团的兵是专门护卫着干部团的,调小五子来主要是因为这带山区小五子比较熟悉,能起到向导的作用。 小五子看见了他的老乡老林政委,他也是这支队伍的几个重要领导人之一。 老林看到小五子很是高兴,把他拉过来给他介绍干部团的另外几个大领导。 “这是黄司令员,这位是张政委,将来你就是我们的兵了。”又回头指着小五子说:“这是我的小老乡,抗联出身,是身经百战的小英雄。神枪小五子,大家都听说过吧?” 小五子上前立正,挨着个的给敬礼,喊首长好。 黄司令员说:“听说过,大名鼎鼎呀,没想到这么年轻。” 干部团没有交通工具,每个小队就有两头驴用来驮行李,剩下的清一色用两条腿走到这儿的。小五子看出来了,有不少人已经是疲惫不堪了,看样子得好好歇一歇了。 在安排扎营的时候,小五子看见了不少熟人。 老尚早就看见小五子了,这才倒出工夫来跟他说几句话。 老尚这回终于当上了团级干部,不过却被派去东北了,那这老家伙也乐得屁颠屁颠的。 二人说起小马都在扼腕叹息,其实老尚当初最想收入麾下的是小五子,无奈小五子有单位,只好收下了勇敢的小马。 小五子问他陈树生的近况,老尚说:“我的老部队都交给他了,现在也有两个营的人马了,这起家的老底子交给别人我还真不放心。” 小五子还看到了另一个熟人,就是跟大老李李鑫搭档的政委老闫,老闫也过来笑着跟小五子握手说:“振武同志,又见面了,变样了,成熟了,不再是那个毛头小子了。”一边说一边跟身边的人介绍,这就是晋察冀有名的神枪手,得过主席嘉奖的。 小五子满以为会在干部团里看见二牛呢,却发现二牛没来,这不免令他有些失望。 干部团到了雾灵山,总算能好好歇一歇了,这是老赵的地盘,当然得尽一尽地主之谊了。 李大姐拿出了平时舍不得吃的好东西来招待干部团的同志们。 就在干部团刚刚休息下来的时候,上级来电,承德的苏联军队撤了,热河省没了主政的部门了。 中央电令干部团的几大领导立即进驻承德,并留下黄、张在当地组建部队,防止已经进入北平的国民党军队来摘桃子。 干部团的领导们现在面临一个很尴尬的局面,那就是地盘太大了,手头却没有兵。 整个热河一个省啊,苏联军队说撤就撤了,这一个省唱了空城计。 黄司令员还是很有魄力的,当时就从护卫团抽出一部分人,又在老赵这调了一部分人,问老赵和小五子最近招降了多少伪军? 老赵这里可真招了不少,光招降的伪军就将近一千人了。小五子是有点嫌弃这帮人,还得养着他们,浪费粮食,所以就没有大肆收容伪军。 不过领导都张嘴了,小五子就把宋朝阳矿上的两个连的士兵加一个连的民兵都给调来了,让罗成分一部分人回煤矿。怎么也不能让领导手中无兵可用不是? 进了承德一看,小五子心里咯噔一下,这城里满目疮痍,还不如小鬼子占领时期呢。 苏军撤走了,把他们能搬走的财物全给装车拉走了,所以这城里就如遭了强盗一样,可不就是遭了强盗抢劫吗? 小五子很是担心白九爷,于是就向上级报告,要去看看。 老林政委是来过这里的,当初就是他第一个来跟白九爷谈话的,于是他带上了小五子去了白九爷家。 小五子到地方一看,果然,白九爷家真的遭抢了,不过好在上级派人来跟老毛子交涉了,这才保住了全家人的性命。 太太和姨太太抱着孩子们来了,看见了小五子都哭成了一团。 小五子看了看他的三个宝宝都没什么事这才放下心来。 小陈曦过来抱着小五子腿说:“坏人打姥爷了,爸爸打坏人。” 小五子回头疑问地看着白九爷,只见老头脸上有明显的淤青。 小五子有些自责,当时他进城看看就好了。 白九爷正在跟老林谈话,给了小五子一个眼色,意思让他领家人进屋。 晚上,老林政委走了,小五子在吃饭的时候就跟岳父说了白雪又生了个女儿的事,目前白雪有小凤仙照顾着,又在根据地,很安全,让家里人放心。 然后又说了自己要回东北的事。 白九爷是个很豁达的人,认为好男儿志在四方,革命军人就得听命令,不要被家庭琐事牵绊住,让小五子不要担心家里,有他在呢。 第二天,小五子就带上队伍上了火车,铁路部门已经接收过来了,但这一路危机重重,还有不少土匪顽固势力呢,不能让干部团受到一丝危胁。 小五子的任务就是要给干部团清理障碍,保证一路畅通。 小五子到平泉就下车了,前面的路他要沿着铁路走,把所有隐藏的危机都化解掉。 车上当然不止他这一支队伍,护卫团的同志在车上继续向前,在各大交通要道都会撒下人去。 小五子还是老规矩,派出尖刀连,四处侦察,他则带兵去了金鹰的暗桩大车店。 大车店没什么变化,老黄也挺硬朗,看见小五子兵强马壮的也替小五子高兴。 没说的,到这儿了,怎么也得吃顿饱的,老黄叫后厨安排饭,小五子说:“人多,你多做点干粮就行,我们可能还得带着在路上吃。” 小五子又问老黄金鹰的情况?老黄说:“我们大柜让苏联人给收编了,跟苏联人走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把我扔在这儿了,我成了没娘的孩儿了。” 小五子听到这心里一动,这地点不错,老黄又是个可靠的人,不如把他拉过来。 于是,小五子跟老黄聊了很长时间,第二天一早,老黄就成了八路军安插在这里的一个钉子了。 老黄还真给小五子提供了一份情报,就是那个阴魂不散的张营长,还在这一带出没,这下日本鬼子没了,他更加疯狂了,逮谁抢谁。只要他能咬得动,不管是谁都要被他咬口肉去。 前一阵子苏联押运战俘的火车都被他抢了,不过老毛子的火力太强,把他给打跑了。 小五子想起了那个小眼睛一转就是一个鬼主意的张营长,没想到这小子这么能折腾,还挺记仇,到现在还惦记着找金鹰找小五子报仇呢。 尖刀连回来了,大眼侦察到了有一支队伍,大概一百五六十人,就在南面离这儿不远的山里。问小五子怎么办? 老黄说:“没跑了,这就是我说的那伙人,他们这还是惦记铁路沿线呢。” 小五子觉得这家伙是个隐患,应该除掉,要不然他真会动火车,这要是被他破坏了铁路可就耽误大事了。 小五子的部队由于是要转战千里,所以把最好的武器都带上了,火力足够强大,就是日本鬼子和老毛子的正规部队,小五子都不带怕的。 要剿灭他一伙山匪,小五子还是很有把握的。 尖刀连被再次派了出去,盯死这伙土匪,别让他们跑了。 小五子则带领草上飞瞎子叔两个连在后面跟上,上回缴获的苏军的日军的迫击炮可不少,就是炮弹不太充足,不过打这种小仗是足够用的。 小五子本身就当过土匪,对土匪的战法无比熟悉,所以提前就制定好了计划。 本来打算搞个突袭,没想到接近了土匪的临时老巢,却发现前边已经打起来了。 这帮土匪鬼得很,睡觉都睁着一只眼睛,在一个地点都不带停留超过两天的。 尖刀连赶到的时候,这帮家伙正要转移。王猛吴鸣等人一看这不行啊?人跑了,上哪再抓他们去? 打吧,于是吴鸣和王猛离老远敲掉了对方的几个领头的,这帮土匪立马缩了回去,找了个山沟子就钻了进去,说啥都不出来了。 小五子赶到时,吴鸣在左边,王猛在右边,堵住了山谷谷口,正在远远地放枪。 一开头,里面还有不少人朝外还击,可过了一会,他们发现他们根本打不着人,而自己的人正在一个一个地中枪倒地。 后来他们干脆也不开枪了,都藏了起来,瞄着谷外。 小五子问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吴鸣说鲁宁和孙传志带人上山了,山谷谷口人不多,就是都藏在石头后面不好打。 不一会,鲁宁的手下回来说找到上山的路了,小五子命令瞎子叔带上他的人马从山路上去,等这边打响了再进攻。 小五子看着腕上的手表,时间一分一秒的走着。 感觉应该差不多了,小五子一声令下:“开炮!” 草上飞的炮兵排早就调好了炮口,炮弹咚咚咚地打了出去,远远地划出一条抛物线,落进山谷谷口。 “轰轰轰轰!”谷口被炮弹炸得烟尘四起,树木碎石四处横飞。 354单凤朝阳 队伍等炮火停止后围了过去,发现山谷谷口早就没人了,应该是没有活人了。 小五子到跟前,看见了几具被炸得支离破碎的尸体,但数量不多,多说有六七个人。 这帮家伙太狡猾了,只留这么几个人守在谷口,剩下的人都跑哪去了? 小五子叫停了大部队,他怕对方会设下什么陷阱,这是小五子他们惯用的招数,当然得防着点了。 小五子让尖刀连以小组为单位先行进入山谷,搜寻敌人踪迹。 果然不出所料,不一会,就响起了手雷爆炸的声音,这应该是敌人设的绊发雷。 突然,山谷对面响起了轰隆隆的爆炸声和爆豆般的枪声,这应该是瞎子叔他们与敌遭遇了。 小五子并不担心,瞎子叔的队伍也是从打老了仗的大部队中精选出来的,打这一伙乌合之众不说以一当十吧,也差不多少。 更何况兵力上双方是差不多的,对方多说一百五十人,而瞎子叔的一个连可是一百一二十人。 小五子指挥队伍围了过去,还没到地方呢,就看见了溃不成军的土匪们在四散逃走。 尖刀连的神枪手们在挨着个的给土匪们点名。 等小五子到了跟前,发现战斗已经结束了。土匪们本来就被打崩了,向各个山坡上爬去,无奈又被一个个打下来了,剩下的不敢跑了,干脆往地上一跪高举双手,投降了。 小五子很想看看那个老熟人张营长现在是个什么样子,就随手抓了一个貌似头目的人问他:“你们大当家的是不是姓张?死了没有?现在在哪儿?” 那个已经跪地投降的头目一听,小五子这是认识大当家的,立马点头答应说:“是是是,我们当家的是姓张,原来在朝阳当过满洲国军营长,长官您认识?这可太好了,您别杀我们,我们诚心归顺。” 小五子打断他的话又问:“你们当家的跑哪去了?” 这小子左看看,右看看,然后就在那挠着脑袋说,刚开打时候还在这儿呢?这么大会的工夫就不见了?” 小五子把投降的七八十人挨着个的认了一遍,还就是没有那个张营长。 小五子记性极好,一般他打过交道的人绝对能记住这人长啥样,不会记错的,可现在,就是没有那个人。 这时候队伍已经把战场打扫得差不多了,就连跑远了被杀的尸体也都拖回来了,还是没有那家伙。 小五子都气乐了,抬头看了看四周的山林,这么大的山谷藏起一个人还是挺容易的。 小五子决定不再耽误时间了,收队走出了山谷,走到谷口时,他回头喊了两嗓子:“张营长,咱们后会有期…” 过了足有一个钟头,一棵干枯的大树树洞口,被推开了很多枯枝败叶,露出一个圆圆的脑袋,一双狡诈的小眼睛。 又等了半天,确定除了秋虫的呢喃外再没了人的声息后,他才爬出树洞,正是小五子要抓的张营长。 他听出了小五子的声音,知道这就是他的大仇人之一,无奈自己实力有限,总也赶不上人家的兵强马壮,这次竟又被人弄了个底朝天。 张营长有些灰心了,怎么也弄不过人家,不行就不折腾了,找个地方养老去吧? 走了几步,看见了刚才战斗的地方,尸体都被埋了,草上还有很多血迹。 张营长一咬牙一跺脚,大不了从头来过,老子还有钱,日本人走了,这不正是天赐良机吗?老子再去拉一支队伍,我就不信永远都干不过他。 小五子清理了这里的匪患,把投降的土匪们派人送上火车押回了承德,那边正缺人呢,就看那几位大领导的改造能力了。小五子跟老黄告别,带队沿铁路继续向前。 过凌源的时候,跟护卫团的同志碰了碰头,这地方也没什么事了,再往前就是朝阳了。 朝阳是县城,草上飞就是这里土生土长的人,纪华和巴音哥俩都是这里的人。 小五子不知道,抗联二军赵尚志司令,也是这个地方的人。 小五子在这城里有熟人,大麻子还在这呢,不知道有没有被老毛子当汉奸给枪毙了? 当小五子看见大麻子时,发现他竟然啥事都没有,而且看样子春风满面的。 “哎呦?我弟弟来了,来人,给我订两桌酒席去。 兄弟呀,你可来了,你不知道啊,你差一点就见不着哥哥了。 别在外边站着了,赶紧的,进屋说话。” 这小子还是一如既往的热情洋溢,小五子也看得出来,这个哥们虽然八面玲珑的,但对他是真诚的,是真拿他当好哥们的。 酒桌上,大麻子就跟小五子诉起苦来了。 原来苏联人进城后,还真把他当汉奸抓了起来,审讯他的时候,他报出了自己是八路军情报人员,又报出了小五子他们雾灵山根据地的番号。然后又说他救过美国飞行员。 苏联人是没工夫派人去雾灵山根据地求证的,只是调查了一下确实有这支队伍,又审了他手下的人,有人证实他确实救走了盟军飞行员。 苏联人也就把他放了出来,因为还得靠他去维持治安呢。苏联人把县里的县长,新民会长啥的都给枪毙了,要是再把他杀了,城里可就乱套了。 苏联人杀那几个大官可不是为了除汉奸,而是因为那几个家伙都是有钱人,幸亏大麻子是个大手大脚的人,这些年光交朋友去了,根本没攒下钱来,警察局长竟然穷得丁当响,这可救了他一条命。 现在,苏联人也走了,这城里,大麻子可就是一手遮天了。 喝了两杯酒,大麻子叫手下人都出去,又让他的心腹上门口看着点,然后附在小五子耳边说:“你来的正好,你不来我还想打发人去找你呢。 今天上午,国民政府来人了,说是个特派专员,就俩人。 来了就给我个县长的委任状,要我先维持地方稳定,等待国军来坐镇。 我把他们安抚住了,我没说是八路军的人,我知道国党共党是两个阵营。 我这不是想问问你怎么办,让你给我拿个主意,可巧,你下午就来了。 兄弟,你说句话,我这就去把那两个家伙给做了。” 小五子忙拦下了他,跟他说:“哥哥,你不知道吧,我们最高首长都去重庆了,跟老蒋谈共同建国的事了。 目前咱跟他们还算是一伙的,还没撕破脸,人家代表政府。 你的委任状是中华民国政府给的,为什么不要?你现在就是名正言顺的县太爷了。 你好吃好喝的哄走那两个人,这不还是咱的天下吗? 如果有一天真打起来,你只要记住自己是哪边的就行。 只要我活着,就能给你证明。” 小五子不只是说,他还真就写了封信,把大麻子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个清清楚楚,然后派部下坐火车回承德交给林政委他们。 这也是给大麻子做个备案,小五子是怕自己真的有一天不在了,大麻子可能会被冤死。 小五子又问大麻子:“蒋大舌头那帮人现在在干啥?他们不想被招安吗?现在可是个好机会。” 大麻子一想,对呀,现在他写封信过去,就说光复了,日本鬼子投降了,国民政府既往不咎,那帮家伙一定会乖乖地接受的,到时候无非是给他们封几个小官当当。 小五子让大麻子招降蒋大舌头是要消除这路上的隐患,别让干部团遇到危险,要不然,小五子是有点看不上蒋大舌头他们的,只因为这帮土匪没有底线。 小五子意思是先看看,他们要是给面子来了,那就正常安排,如果不来,那可就有了出兵的理由了。 蒋大舌头可不是傻子,当然看出了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以前跟日本作对还真就走对了,一看大麻子都当县长了,竟然二话没说,下山投降了。 国府的特派专员第二天就悄悄地走了,因为他们看见了小五子带来了兵强马壮的部队,他们是真怕小五子捉了他们。 小五子现在是个合格的小军官了,一般不会干那不顾全大局的事了,所以就放他们走了,也没有为难那俩人。 蒋大舌头进城一看,小五子在这呢,心里吃了一惊。 暗自庆幸自己简直太英明了,成功洗白上岸,摇身一变,成了保安大队了。 如果他不答应这事,他知道,小五子绝对会出兵剿了他。 大麻子给蒋大舌头摆的接风宴上,小五子说了:“两位哥哥,日本鬼子走了,现在是咱们的天下了,以前的事咱都不提了,现在都是官面上的人了,兄弟只有一个要求,不要祸害百姓。 别让老百姓骂咱们还不如小鬼子呢,那样的话咱可就坐不住这江山了。” 这回,蒋大舌头挺上道,知道小五子这是敲打他呢,于是就跟小五子赌咒发誓,他的兵要是再祸害老百姓,他就砍了自己脑袋。 小五子一看事情解决了,也就跟他们说了,这些天要保护好铁路,保证铁路畅通,因为有重要人物过境。 小五子没告诉他们是干部团,他倒不担心大麻子,他有点担心蒋大舌头会把消息给透出去。 355 飞车夺枪 队伍再沿铁路往前,过阜新到新立屯时,又遇上护卫团的人了,证明这一带已经安全了,但有一个变故,就是这儿的苏联人没全撤走,还有一部分苏联军队留在这儿等着用火车拉走财物。 这是个铁路的交叉路口,一条是通往奉天的,一条是往北经彰武往通辽去的。 小五子很纳闷,这帮老毛子怎么不往奉天去,而是往北去? 大眼回来了,说火车上大多数都是不知道从哪拆下来的钢铁设备,但有一个车厢里全是枪,应该是收缴了小日本的武器。 小五子真想跟他们干一仗,抢了那些武器装备,但现在上级正在跟老毛子交涉,而且他们都穿着八路军的军装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把好东西弄走。 草上飞看出了小五子的心事,跟小五子说:“当家的,要不,你先走,把大眼他们班留给我,正好,九红连长也在赶来的路上,我去把武器给他弄出来,咱们在奉天会面。” 小五子早已经派人去通知九红来会合了,这时正在赶来的路上。 他倒是相信草上飞和大眼的能耐,但他怕一但被老毛子发现他们是八路军,可能会引起很大的麻烦。 小五子于是让大眼他们一个班,都换了老百姓的衣服,跟草上飞走了,而他则带着大部队继续沿铁路向前。 经过千辛万苦,终于到了此行终点,奉天城。 奉天火车站,小五子下了火车竟感慨万千,终于还是杀回来了。 先遣团的同志们迎接了他们,给他们安排食宿。 小五子没想到又看见熟人了,陈振宇居然在先遣团里,他说他们8月份就出发了。到了奉天一开始老毛子不让进城,后来,不知道曾司令员怎么跟他们沟通的,竟然放他们进城了。 陈十二跟他七哥也讲了讲陈岚的近况,当陈振宇听说妹妹又嫁给了四德子后,也是感叹不已,老邓的孩子总算有个像样的爹了。 后面的干部团已经出发了,坐火车来的,这一路畅通无阻,竟然只比小五子他们晚到了一天。 这时,东北局已经成立了,东北局的大领导都是乘飞机来的。干部团带队的是老林政委,到达奉天后就与东北局的领导们取得了联系。 秋日的夜晚,凉风习习,九红带着她的一连人马终于来了,这次还带了几挂马车来,在新立屯附近会合了草飞他们。 还算及时,她再晚来,老毛子的火车开走了,把草上飞急得直上火。 草上飞在地上画图,让九红的队伍先行沿铁路往北去,然后在沿途撒下人,在他所指定的区域里等待。 剩下的,就看他们这一伙人的功夫了。 火车轰隆隆的开过来,鸣叫声嗷嗷的吓得人心惊胆战的。 草上飞的外号可不是白叫的,虽然没有真在草尖上飞的轻身功夫,但追赶飞驰的列车,无声无息地爬上去,还是手拿把掐的事。 他身后就跟着大眼毛驴子几个人,也嗖嗖嗖地上了火车。 身手不够利索的,已经被大眼安排在车下面接货了,能上车的,都是有两把刷子的。 几个人跟着草上飞往前爬了几节车厢,终于找到了装武器的那节闷罐车。 草上飞用他带来的钢制小撬棍,别开了铅封,迎着呼呼刮来的夜风,一使劲,拉开了车门。 万万没想到,这里面居然有人,只听里面的人在高声嚷嚷着什么,手上却在拉枪栓。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草上飞一手抓着火车上窄窄的横梁,另一只手上的撬棍就飞了出去。 噗的一声,撬棍插在了那个老毛子脸上,把他打得仰头倒了下去。 其实他身后还有一个毛子兵,只不过那个家伙好像是喝多了,反应慢了不止一拍。 前面这个毛子兵倒下去的时候也砸倒了他。 草上飞一个鱼跃就扑了进去,后面那个毛子兵挣扎着爬起来的时候,草上飞的刀已经到了。 噗噗噗,连捅几刀,将刚刚爬起来的这个家伙再次放倒。 草上飞的心都快跳出了嗓子眼了,他是怕这两个老毛子扣响了扳机,让整个行动都功亏一篑。 终于还是没让他们的枪响声来,这时大眼他们几个也都纷纷进入车厢。 他们又等了几分钟,感觉到了他们预定的地点了,几个开始往外一捆一捆扔枪支。 每捆五支枪,都用草绳捆扎得挺紧,这是为了减震,怕搬运时摔坏了枪支。 嗖嗖嗖嗖,一捆一捆的枪支被扔了下来,几个大小伙子已经累得直不起腰来了。 到了他们预定好的截止地点时,车厢里的枪支只卸了一少半。 没法再扔了,时间不够了,再过会就进入下一个站台了。 草上飞叫停了大伙,又纷纷跳下车去。 下面九红的队伍已经赶着马车在沿途一捆一捆的捡枪支了。 九红还是留下了大头鱼的一个排,在这边警戒着,他们都有马,有事跑得也快一些。 主要是防止老毛子到了车站发现东西丢了回头派兵来找。 他们没想到,火车在前面的小车站根本就没停,而是直接轰隆隆的开过去了,让他们白担心了。 队伍走一路捡一路,有些捆扎的绳子摔散花了,不过毕竟是铁家伙,还是没几杆摔坏的。 九红点了一下,收获不小,这差不多有两千多杆枪了,可惜没有子弹。 小五子的部队也在干活,奉天的一些大仓库里堆满了粮食被服。这些东西老毛子拿不走了,但奉天城最终还是要交给国民政府的军队的。这是斯大林跟老蒋的协定。 所以,小五子他们都成了搬运工,把城里的东西用汽车马车一车车的往外拉。 都是好东西啊,这要是不拿走,可就都便宜了老蒋的部队。 另外,八路军的各军区抽调的部队也正在赶往东北,怎么也不能让兄弟部队没饭吃没衣服穿不是? 在兄弟部队到达之前,小五子迎接到了自己的另一支部队,九红草上飞他们来了,在奉天城外与小五子会合了,小五子点了点人数,有四百开外了,妥妥的一个满编营。 小五子看见了草上飞他们弄来的两千多杆枪,都是日本鬼子的三八大盖。虽然是半新不旧的,但也够他将来扩建部队的了。 有了这些枪,拉起一个团的人马还是不成问题的。 356大李小李 又是枫叶红遍山野的时节,小五子带队经过抚顺,县城里的鬼子伪军都已经投降了,苏军还在城里各个重要地点派人驻守。 小五子却没想进县城,而是去了煤矿。因为他在热河就有一座煤矿,知道矿工是最好的兵源。 目前,各地赶往东北的部队正在陆续到来,部队的来源很复杂,东北局刚刚成立,连小五子都不知道自己这支队伍现在隶属于哪里。 大概还是算冀热辽先遣纵队,因为那是他的老部队。他们目前的任务就一个,扩军。 本来,小五子是想,到煤矿把一些愿意当兵的矿工招来,招他个二三百人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那样,他的一个团就有了雏形。 没料到的是,当他到达煤矿时,才发现,自己的格局小了。 矿工里,有一些特殊工人,就跟当初二牛他们一样,早就在煤矿成立了党组织。 日本鬼子一投降,虽然满洲国伪军还在看管着他们,但这些工人趁机发起了一场暴动。 伪军们本就人心惶惶的,这一下,外有苏军,内有工人暴动。 伪军们也迅速瓦解,逃的逃,降的降。 小五子到地方才发现,参加暴动的工人就得有一千两百多人。小五子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吃不下这些人,也就先接管了暴动队伍,然后派人去奉天通知上级部门。 过了几天,上级直接派来了干部团的人,来管理这支部队,与工人党组织共同组成班子,这就有了一个团的部队。 这时,小五子早已派兵收获了日伪军的武器库,但枪支不多,也就让这支队伍一多半扛上了枪。 小五子不是小气的人,就把他的步枪给这支队伍补充足。 小五子也没客气,把鬼子的几门掷弹筒迫击炮都带走了。 临走时,小五子还是让九红草上飞他们从愿意跟他们走的工人中选了五六十人。 这些人身体条件都不错,吃几顿饱饭就能养过来,但他们都是没打过仗的,各个方面都得训练,真想拉上战场,且得练一段时间呢。 先遣纵队在迅速扩军,小五子有些担心,太急了,现在进入队伍的可是啥人都有,伪军占一半,还有些地方武装,土匪,人员良莠不齐,早晚是个问题。 所以小五子就没敢招太多人,他打算一边打一边招些精英,这样他的队伍就更纯粹。 小五子不知道,他身后的奉天城发生了一件尴尬事。 陈振宇他们是曾司令员的兵,是最早进奉天城的。 一开始苏联人不允许八路军进城,可后来发生了一件事,让老毛子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苏联人听说美国人在支持国民党军队进东北,他们很生气,一面阻止国民政府部队进东北,一面就放八路军进城了。 八路军进城后,苏联红军把他们拿不走的日军一个大型武器仓库直接给了八路军。 曾司令员这才急急乘飞机回延安报告,让后续部队快些进东北,因为武器弹药有的是。 从山东河北来的部队听说东北有武器,很多队伍都是空着手来的,满以为到了东北就有武器发放。 可等队伍到了东北后,苏联人又变掛了,不知道他们又抽什么风,把仓库又收回去了,用重兵把守,不让八路军再拿武器了。 先前弄的枪支弹药都装备给扩充的队伍了,弄得关内来东北的队伍好多都没有枪。 兄弟部队有没有枪小五子不知道,因为他这时已经在继续往东走了。他的任务是去吉东地区,招兵,剿匪,发展根据地。 队伍并没乘火车,因为这时还有不少地段仍然在日伪军手里,还有日伪军拒不投降的。 小五子的队伍也有剿灭这些人的任务。 …… 李文是汉族人,祖籍山东,从小就听说,是他爷挑着担子一头装着他爹,一头装着他二叔,从山东走到东北来的。 李文是个典型的山东大汉,膀大腰圆的,很壮。 他有个好朋友,也姓李,不过是朝鲜族人,叫李江,个头不高。 所以朋友们就给他俩纷纷冠以大李和小李的称号。 李文长得大,就叫大李,李江长得小,就叫小李。 别看两个人一个种地一个做工,但哥俩很是要好。 秋收后,李文没什么事,就上山抓了一些蛤蟆,打算晚上跟李江改善改善伙食,这怎么说也是肉不是? 李江回来了,看李文在炖蛤蟆,就也坐在灶边给他添火。 李江把一根干树枝掰断,塞进灶里,望着灶里跳跃的火光,嘴里却没闲着。 “文哥,你听说了吗?日本鬼子倒台了,8月份就投降了,满洲国的皇上也让老毛子给抓去了。 咱这小地方,天高皇帝远,镇里怎么还是满洲国的警察在管事?还在耀武扬威的欺压老百姓?” 李文掀开锅盖,蒸气呼的一下冒出来,白茫茫的一片。李文往锅里放了一勺大酱,再次盖上锅盖。 “要不咱们再找几个哥们,端了这些狗汉奸的老窝?咱也算是抗日英雄了。” 李江说:“我也是这么想的,你明天去找找虎头他们,我也能叫上两个工友。 我能弄着一杆猎枪,我再弄点火药,你不是会做炸弹吗,多做两个,准备充分到啥时候都没毛病。” 李文说:“不用那么麻烦,你回镇里只要盯住高老鹞子啥时候回家,走哪条道就行,咱们一个一个地解决。” 高老鹞子是镇里的警察队长,手底下管着十多个警察呢。 镇里倒是没有日本人了,都走了,其实满洲国政府都没了,但老百姓并不知道这事,因为这地方太偏远了,真的是天高皇帝远。 高老鹞子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他不在乎,到哪朝哪代不都得用警察?没了警察谁来维持治安?所以他根本没害怕。 这天,下了班却没回家,去了趟后街他相好的女人家,进院就看见了一个壮实的男人在劈柴火,高老鹞子都没瞅他一眼,直接就进屋了。 那个劈柴的男人也只敢在他进屋后,抬头看了看关上的屋门,眼里闪过一丝怨毒。 一个钟头后,高老鹞子哼着小曲,盒子炮没挎在身上,而是用手拎着皮带,晃晃荡荡的走了出去。 走出不远,就看见有两个人蹲在地上在看着什么?他很好奇,过去就问:“看什么呢?怎么还堵道呢?” 只见一个年轻人说:“长官,你看这是钱不?不认识是哪国的钱?” 高老鹞子一听钱,眼睛立马瞪了起来,紧走几步过去一看,还真是钱,不过他也不认识是哪国的。 一张半新不旧的纸币正静静地躺在路上,这时候已经傍黑天了,不注意还真看不着。 高老鹞子弯腰伸手就要捡起那张纸币,可就在他弯腰低头把后脖颈子露给旁边人的时候。 “唰!”一把磨得异常锋利的小斧子砍了下来。 咔嚓一声脆响,斧头顺着骨缝剁了进去,斧刃宽度有限,并没有把人头剁下来,只是卡在了骨缝里。 鲜血沿着斧刃呲了出来,而高老鹞子一头栽倒在他要捡起的钱上,身体还在不停抽搐。 李文也没管那把小斧子,而是从高老鹞子尸体的手上摘下了他的盒子炮,叫上李江几个闪身,就消失在镇子里曲折复杂的胡同中。 357 又收新人 日本人投降了,满洲国皇上退位了,现在的东北大地上就是这样一个无政府状态。 但底层的老百姓不知道这些事,依然过着朝不保夕的艰苦生活。 虎头在山上用绳套套了个狍子,他没舍得吃,寻思着上镇里卖几个钱,换点粮食。 他跟大李小李是好朋友,他也听说了日本鬼子败亡了的事,不过那哥俩怂恿他要干掉伪警察,他没搭拢。 倒不是虎头胆子小,而是他不想折腾,日本鬼子跑了,看样子往后的日子能好过一些。 集市上,仍然有人收税,还是满洲国那些人,也不知道这钱最后进了谁的腰包? 虎头刚刚把还活着的狍子放到集上,就听到有人在传,昨晚出事了,警察队长高老鹞子被人给剁了,不知道是谁干的,可能是胡子下山了。 虎头听到这儿心里一动,看样子是大李小李哥俩动手了,还好,没被人发现。 就在他还在一边等着买卖上门,一边还在打听着新鲜事的时候。 远处传来“砰,砰!”两声枪响,集市上的人一听这是枪声,跑的跑,藏的藏,呼啦一下就没人了。 虎头也想收拾走人的时候,就看见大李小李哥俩匆匆的跑了过来,小李端了一杆大枪,大李手里有一把盒子炮,一边跑一边不时地回头看,好像后边有人在追他们。 二人跑过他身边,显然都看见他了,但那哥俩谁都没跟他说话,就像不认识一样,经过他身边向远处跑去。 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哥们,虎头知道他俩不是在跟他呕气,而是怕连累了他,这才装不认识他的。 这哥俩还真敢干,昨晚杀人抢枪还不够,今天大白天也敢开枪杀警察? 虎头被他们刺激着了,有些后悔没答应他俩了,都是年轻人,谁还没点血性? 后面的人追来了,却只有三个警察,都端着大枪,喘着粗气,追过来时,大李小李哥俩都跑没影了。 警察看见虎头在发愣,顿时端枪对准他。 “你是干什么的?那两个人往哪边跑了?” 虎头虽然把手举起来,但眼里有怒火一闪而过。 虎头说:“我是卖东西的,就收拾的慢了点,就剩我自己了。 刚才在收拾东西,没敢抬头看啊。” 三个警察没敢再往前追,因为他们也知道对方有枪,再追的话,弄不好把小命再搭里可就犯不上了。 一转头看见了虎头的狍子,仨人二话没说,上来就把狍子抬走了。 “哎,哎,那是我打算卖的,你们要干啥?拿走得给钱啊?” 回答他的,是一个黑洞洞的枪口 那家伙没吱声,就是用枪默默的指着他,意思再明显不过了,再说话就让你吃枪子儿。看虎头不敢吱声了,这才转身要走。 而那两个警察已经抬着狍子走出十步开外了。 虎头一咬牙,从后腰抽出了猎刀,向前一步,左手勒住最后这个警察的脖子,右手的刀就从后背斜茬捅了进去。 虎头是老猎手,知道心脏在什么位置,无论什么动物其实跟人都是一样的。 由于脖子被勒住了,那个家伙并没发出声音,这可就帮了大忙了。 虎头放倒尸体,捡起了那杆枪,他是半个猎户,当然会打枪了。 前面抬狍子的两个警察,正在暗自窃喜,今天虽然又死了个兄弟,但他们没拿这当回事,但抢的这个狍子却能好好的吃上一顿肉。 突然,身后传来了他们熟悉的拉枪栓的声音,他们同时想回头看,但已经来不及了。 “砰!”枪响了,虎头先打的是用左手抬东西的人,因为他的右手还拎着枪呢。 这人倒下去了,另一个人也扔了手中的狍子,第一时间不是摘他的枪,而是直接趴在了地上。 这家伙反应挺快,这是标准的战术动作,但是,等他想去摘枪的时候,虎头已经又拉了一次大栓完成了退壳上膛的动作。 “砰,砰!”竟有两声枪响,两发子弹从不同的方向穿过了那个趴在地上的警察,让他瞬间就失去了生命特征。 虎头也听见了另一个枪声,只见不远处,小李端着枪出来了,大李也在后面端着盒子炮警戒着。 原来这哥俩根本就没跑远,就是担心这些警察狗子会为难虎头。 李文还是个清醒的人,一面用枪指向远方一面跟虎头说:“别愣着了,把枪和子弹都收集起来,赶紧走。” 小李过来帮虎头捡起枪,子弹也收起来,还没忘了虎头的狍子,抬起来扔在了他的独轮手推车上,三个人匆匆往山区跑去。 镇里的警察队伍本来有十三四个人,谁想到昨天队长没了,今天一大早就损失了四个人。 众人群龙无首,就去找镇长,他们其实也知道现在是无政府的状态,但总得有个管事的人啊? 镇长听说警察来了一帮人,差点吓跑了,感情他也心里也慌着,也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办。 不过镇长毕竟是在官场混的,比警察们镇静得多。 “我听说,重庆的蒋总统马上要派人来了,咱们往后就都是中华民国的人了,所以别着急,安下心来,该干啥还干啥,有土匪该剿得剿。最近你们哪也别去了,就在镇公所守着吧,等着上面来人。” 警察们有了主心骨,也就没再闹,也不走了,就在镇公所待着了,跟镇长抱团取暖。 小五子带兵经过这个镇子时,正好遇上里边打得正热闹。 大李小李他们哥几个纠集了七八个兄弟,一大早就偷袭了镇长的镇公所。 但他们就只有几杆枪,打死了几个警察,然后就被醒来的警察开枪打掉了两个人。 大李小李一看事不好,警察还是比他们人多,偷袭变成了硬攻,这得撤了。 于是,就剩了五个人的小队伍,往后撤了下去,留下李江不时地向后打一枪,吓住追来的警察。 大李和虎头他们刚跑出镇子,就看到来了一队兵强马壮的人马,看他们灰色的军装,不认识,不过很显然这帮人不好惹。 大李领人掉头又往回跑,只听“砰”的一声,虎头手里的枪被人打在枪管上脱手了。 李文叫住了兄弟们,他知道,人家这一枪就没想杀人,只是让他们站住。 不一会,一个骑着马的很年轻的小伙子停在了他们面前。 “你们是什么人?在跟谁战斗?” 李文一眼就看出了这是个领兵的军官,只是太年轻了,好像还没有自己大呢。 “你们是谁?我们是游击队,在打汉奸,你们是来帮我们的吗?” 小五子笑了,跟他说:“我们是八路军,专门打鬼子汉奸的,里面有多少人?把他交给我吧。” 李文说:“就镇上的几个当官的,满洲国警察原来有十五六个,被我们打掉七八个了,里面撑死还有七八个拿枪的。 小五子说:“跟上我们,我去给你拿下来。” 尖刀连来人下了他们的枪,李文知道,这是规矩。 小五子进了镇子,围了镇公所,派人喊了几嗓子,里面的人就乖乖地出来投降了。 因为他们早看见了,进镇的兵马得有好几百人,又是机关枪又是炮的,这要是打起来,镇里这点人还不够给人塞牙缝的呢。 这里是位于清源附近的个山间小镇,小五子纯粹是路过,所以他也没想去给这里改朝换代,只是把警察局镇公所的武器都给收缴了。 把镇里的原来给鬼子的粮食都给套车拉走了,这一路就有粮可吃了。 最后,小五子带走了那几个敢杀警察的小伙子,正好他需要招兵呢,这可都是好苗子啊! 358 剿匪首战 大李,小李,虎头,三个人,还有一对亲哥俩,叫王兴财,王兴贵。 五个人都跟来了,这里最有文化的是小李李江,就他上过学,所以他懂的就多,信息也更灵通。 大李也在私塾偷听过几堂课,也识得几个字,不过家穷,给不起先生的束脩,这才作罢。 剩下的虎头和王家哥俩都是大字不识一个,好在这些人都是半个猎户,都会打枪。 这地方是山区,几乎所有人家的孩子都会上山套个兔子,打个野鸡啥的。 小五子临走时问过他们,都愿不愿意跟着部队走,五个人异口同声地都说要参加革命,在鬼子汉奸的重重压迫下,那就不是人过的日子。 哥五个被打散了,分入不同的连队,大李身手不错,被石头要去了,小李有文化被小五子留在身边当通讯员了,虎头枪法不错,被王猛要了过去,剩下王家哥俩归了刘瞎子。 上次在煤矿招来的五六十人也都打散了补充给各部队,小五子没敢招太多的兵,因为一旦新人多了,战斗力肯定会下降。 不知道将来会有多少硬仗要打呢,保持战斗力,非常重要。 小五子到了海龙县的时候,已经是十月末了,天气渐渐冷下来了,幸亏小五子在奉天的时候干过一阵子搬运工,当然留出了给自己人用的棉衣棉鞋了。 现在他的队伍里脚上穿的是清一色的日本反毛皮鞋,这鞋结实耐用,就是冬天不如靰鞡鞋暖和就是了。 小五子在海龙县会合了要跟他去吉东的人,这些人都是干部,是要到当地发动群众的。 他们是从长春坐火车过来的,小五子万万没想到在这些干部里面竟然看见了老尹。 老尹一眼就认出了小五子,因为小五子长得高大,离老远就能看见他。 老尹喊了一嗓子:“小五子?是你吗?” 小五子转头一看是老尹,激动的和老尹抱在了一起。 “尹大哥,你还活着?”这话说得可能不太吉利,可这却是这哥俩激动心情的真实写照。 “老尹拍着小五子后腰说:“活着,活着,咱哥俩还都活着。”一边说一边已经热泪盈眶了。 小五子问老郭在哪儿,把老尹给问哭了,老尹说:“我们进入苏联境内后,老郭说应该还有咱们的人留在满洲国境内,他就又回来了一趟,想看看还能不能收拢一些同志。刚过边境线,就与鬼子遭遇了,战斗到弹尽粮绝,最后牺牲在汪清县境内。” 小五子长叹了一声,老郭是抗联第一军队伍里,小五子认识的少数还活着的战友了,现在连他都牺牲了,小五子有种举目无亲的孤独感。 草上飞也来与老尹相认,当初草上飞就是老尹在吉林大坝上给鼓动逃跑的。 老尹问他:“你不是说回家了吗?怎么又跟小五子走一起去了?” 草上飞笑着说:“你说巧不巧?他往关里去找组织,正好路过我家乡,这缘分可不能不抓住了。” 老尹他们出境以后,苏联红军把抗联部队编成了一个旅,叫做远东教导旅。 今年,在日本鬼子没投降的时候,教导旅就派了好多人潜回中国境内打探消息。 老尹就是那时候回来的,这也是九死一生的闯了过来,真是不容易啊。 小五子又问他,后来张国瑞带了海山营的一部分人也出境了,问老尹认不认识。 老尹说:“张国瑞,认识,山东人,脾气挺倔,总跟顶头上司吵架。 这次也回来了,发展了一个营,大概去了绥芬河一带。” 总算是有了个好消息,小五子心情好了不少,当晚,小五子作东,请老尹他们十几个干部吃了顿好的。 李江算是小道士的兵,因为小道士全班现在是小五子的警卫班。 李江大口地喝着浓稠的大碴子粥,一边问小道士:“班长,你今年多大了?有二十吗?我怎么看着咱们营长也不大呢?是不是也没我大呢,我今年二十一了。” 小道士也在喝粥,手里拿着一块咸鱼,咬上一口咸鱼喝一口粥。 他对小李说:“你算猜对了,我今年十九,营长今年二十。 但他可是老革命,人家十多岁就是抗联杨司令的兵了。” 小李是东北人,哪能不知道杨司令呢?听了以后直伸舌头,说难怪,这么小的年纪就当营长了,看这架势,当团长也就是早晚的事。 老尹他们给小五子带来了新消息,他们部队的番号,叫作东北民主自治军。 小五子现在隶属于东满军区,他们的司令员是从苏联回来的老抗联周司令,政委是小五子的熟人老林政委。 小五子要把老尹他们护送到敦化县,然后在那里建设根据地,剿匪,发动群众。 现在的东北,是真的没有政府,本来执政的应该是苏联人,可是这帮家伙除了在各地大肆掠夺所谓的战利品外,压根就没想管理这个地方。 原来满洲国一些手里有枪杆子的,怕被苏联人当汉奸杀了,干脆都上了山,拉起了绺子。 这一下,东北大地的土匪和地方武装竟然比前清时候还多。 而老尹小五子他们的任务就是,建立民主政权,剿灭这些多如牛毛的大小土匪。 这一路再往东可全是山,但小五子却是越走心情越好,因为他终于又回到他的家乡了,这山这水看着都无比亲切。 十一月份了,却还没落雪,但气温很低,干冷干冷的。 小五子把队伍全都撒了出去,就干一件事,打猎,因为他得储备过冬的食物,粮食还够,可是肉类就得依靠战士们自己动手了。 所幸,大东北这个年代,山上的飞禽走兽有的是,他这四五百号带枪的人这一路还是能有不小收获的。 再次路过六大爷原来的家时,小五子干脆就在残垣断壁间扎了营,他得等一等散出去打猎的队伍。 九红瞎子都是老土匪了,到冬季狩猎是他们每年必做的事,土匪也不是全指着抢劫过日子,也种地,也打渔打猎,有的大绺子还会代表官府收老百姓的税,这你上哪说理去? 队伍一支一支地来集合,收获都不小,这片山区的山猫野兽们可就遭了难了。 无论是多凶猛的野兽也扛不住一梭子子弹。 狍子,马鹿,野猪等大型动物就弄了不老少,这还没算野鸡兔子等小东西呢。 九红婶子更是凭着他的枪法猎了一头还没冬眠的黑瞎子回来。 晚上,正在大家炖肉吃的时候,孙传志带队回来了,报告了一个坏消息,草上飞在北边的一个小屯子与胡子遭遇上了。 对方人不少,得有个三四百人,而且用的都是小鬼子的枪,武器精良,枪法又好,把草上飞打了个措手不及。 不过草上飞有炮,而且他的二百来人全是精兵,虽然吃了点小亏,也同样重创了对方,现在两伙人在一个不太大的小屯子僵持住了。 土匪们进了屯子,草上飞不敢再放炮了,他怕误伤了屯子里的老百姓。 正好队伍也回来得差不多了,小五子根本没有犹豫,点起兵马就走了,把瞎子叔的队伍留下来保护着老尹他们这些干部。 老尹也要跟着,他是手痒了,本来带兵的人你让他去做行政工作,肯定是不太适应的,但他有文化,这个年代有文化的干部可是稀罕物,所以就派他来。 小五子琢磨了一下,有自己在,应该能保护好他,另外人家老尹也是水里火里杀出来的,岂能跟那些玩笔杆子的干部相提并论? 战场离小五子的驻地还挺远,小五子带队赶到的时候已经半夜了。 草上飞报告了战斗情况,那帮土匪应该是原来的满洲国军,打仗很有章法,单兵素质也不赖,三百多人的队伍,被他用不到两百人给堵在村子里了。 这地方是个死胡同,只有一条路能出来,后面全是山。 草上飞发现他们进屯子了,就截住了这路口,他也进不去,土匪们也出不来。 一开始的遭遇战让草上飞损失了十来个人,这让他心疼无比,这可都是他精选出来的兄弟啊! 对方也被他用炮轰死了不少人,要不然早冲出来了。 小五子看了看屯子后面的山,还不算陡,吴鸣立马明白了小五子的意思,叫了石头孙传志他们向后山绕过去。 初冬的夜晚,寒风刺骨,好像要下雪了,小五子在皱着眉琢磨着破敌之策。 屯子里有老百姓,这帮土匪就是故意躲进这里来的,万不得已,他们会拿老百姓当人质,小五子就是怕这一点。 对方的枪法挺准,草上飞往前靠近时又损失了几个人,这才停止了进攻。 现在是冬天,虽然没下雪,但土也上冻了,不能像夏天那样用沙土袋子做掩体。 看样子,进攻不是个好主意,小五子计算了一下,他们来时走的路,应该有个地方能打伏击。 于是,小五子命令王猛领尖刀连也上山跟吴鸣他们监视着这里。而小五子则带着队伍撤了,走得一干二净。 359收降匪帮 初冬季节,天亮得很晚。天儿还在阴着,有零星的雪花飘落。 屯子里的土匪们派出了探路的斥候,确认了跟他们打了半宿的队伍撤了后,回来报告。 “团长,外面的人撤了,咱们走不走?” 这伙土匪的大当家的姓姜,还真是个团长,他是满洲国治安军的一个团长。苏联人来了,日本人降了,他才发现他们这些汉奸部队没人管了。 本来还寻思苏联人需要他们维持治安呢,没想到老毛子比小鬼子还狠,专门抓有钱人,给你安上一个卖国贼的罪名,直接拉出去枪毙,然后就抄了你的家。 姜团长一看事儿不好,趁着苏联人忙着收拾日本人收拾当官的,没工夫搭理他的机会,把手下的兄弟拉上了山。 不过一路跑的跑逃的逃,最后就剩这三百多人了。 他虽然上山当了土匪了,但消息还是很灵通的,因为在周边的村镇里他都安排了眼线。 他知道,昨晚跟他打起来的是从关里来的部队,不是国军就是共军。 昨天是遭遇战,谁都没注意,两支队伍就撞上了。 一开始听部下说对方人少,不到二百人的样子,他打算打他们一下,怎么也能咬下一口来。 万万没想到,对方的武器非常之精良,有迫击炮机关枪,而且数量不少。 自己的队伍竟然没干过,于是他们就退进了这个小屯子,进屯才发现,这是个死胡同,出不去了。 而对方也忌惮他们的兵力,也没进攻,姜团长也知道对方是怕误伤老百姓,这才没再打炮的。 这是一支爱护名声的队伍,姜团长觉得自己应该跟他们谈谈。 听派出去的人说对方撤了,姜团长很冷静,他猜测对方肯定是挖了坑,等他往里跳呢。 没办法,也不能在这等死啊,怎么都得走。 但是,这个姜团长是个会打仗的,知道敌人大概会在哪里设伏,一出屯子,他就带人舍了大路,沿着山根走了下去。 虽然路不好走,全是沟沟坎坎的,但这条路相对安全。 不单屯子里的土匪们一宿没睡,山上的尖刀连也同样瞪了一宿的眼睛,这时天亮了,反倒都困得直打哈欠。 尖刀连没有连长,只有两个排长,一个是吴鸣,一个是王猛。 这俩人其实一直在暗中较劲,倒不是图这个官儿当,都是想证明自己的能力。 这时候,这哥俩却凑在一起研究怎么对付敌人。 有战士来报告说屯子里的土匪出来了,分成了两路,一路人数多的沿着山根跑了,另一路也就三四十人往大路走了。 王猛和吴鸣这么多年也是打老了仗了,一眼就看出了这帮家伙的金蝉脱壳之计,这不行啊,得把他们堵回去。 于是,尖刀连直接在已经落了一层薄雪的山脊上向前追了过去。 小五子猜出了那伙土匪的突围时间,所以他让伏击的队伍都轮班睡了一会。 可别小瞧睡这个把钟头,这可管老用了,在真正打起来的时候,不至于没精神。 但他却没猜到土匪们的突围路线,当他看见土匪们当诱饵送上门来的三四十人时,他就知道要坏,土匪的大部队没走这条路。 小五子当机立断,没理这一小帮人,带着队伍又向来路围过去。 九红就把大头鱼的三十多个骑兵留这儿了,她知道大头鱼的能耐,指挥打仗不行,冲锋陷阵,那绝对有看家本事。 马蹄声轰隆隆的响,将刚刚下了一层的雪沫子又踢了起来,形成了雪雾。 来送死的土匪们心里有数,知道自己的任务就是牵制住对方的大部队,好让团长他们有时间逃跑。 但谁也不是傻子,既然你不仁,那就休怪我不义。 这一个排的土匪看见飞奔而来的骑兵,竟然一枪没放,直接跪地投降了。 大头鱼还准备着一个冲锋,差不多能干掉一半人,然后再杀个回马枪。 没想到对方直接降了,把他弄得措手不及的,差点闪了老腰。 勒住了马,大头鱼就问:“谁是头,站出来。” 土匪小排长站了起来说:“长官,我们都是被人甩掉的鼻涕,我们不想死,不打了,诚心归顺,这三十多号人,从今往后给您牵马坠蹬。” 大头鱼大嘴一咧,笑着说:“行,你小子有前途,说说你叫啥名,你们的部队是怎么个情况?” 姜团长他们走得并不快,因为他们的路的确不好走,尖刀连在山脊上相对路况要好一些,没用多长时间就撵上了他们。 王猛手里也有掷弹筒,而且还不少,每个班都至少有一门。 这时居高临下,正合适。 嗖嗖嗖嗖,一枚枚榴弹打了出去,几乎是一落地就炸响了。 “轰轰轰轰!”山下的土匪们其实已经看到山上有人了,但没想到对方一上来就开炮。 土匪们顿时被炸了个人仰马翻,姜团长都懵了,心说这怎么还是没逃出炮火轰炸呢?不是说对方就一百多人不到二百吗?难道对方主力队伍全在这儿? 既然炮是从山上打下来的,那就说明敌人在山上,跑吧。 于是姜团长带队又向远离山脉的方向逃走,这仗打得憋屈,干脆都没够着敌人就被人打跑了,还不如昨天呢。 这时,小五子本来就在往这边赶,炮声更是给他们指明了方向。 等姜团长他们又翻过一道沟,上到高坎上时,发现坏菜了,他们被包围了,他这才发现,对方的人数要比他多,而且武工队也比他们要精良得多。 姜团长派了两队人试着向薄弱环节冲了冲,被人一通机关枪给打回来了,看样子出不去了,就剩最后一招了,投降。 不过就这么降了有点窝囊,他还是想跟对方谈谈,怎么也得要点好处不是? 小五子的包围圈越缩越小,眼看着已经到了步枪的射击范围之内了,小五子下令停下了脚步,机关枪迫击炮全都架了起来,准备一言不合就开打。 里面土匪有人打着白旗出来了,一个身材高大的家伙啥也没拿,举着双手出来。 他的勤务兵在旁边给他举着用白色衬衫做的白旗。 小五子没让警卫班挡在他身前,骑马向前走了几步,盒子炮没有拎在手里,也没在枪套里,而是还倒插在后腰里。 “我们是东北民主自治军,就是原来的八路军,你们是哪里的部队?交枪投降,我们八路军优待俘虏。” 姜团长抬头看小五子这么年轻很是意外,他站在那想了半天说辞,张口说道:“长官,我可以答应投降,但你得保证不杀我们,不向这些兄弟寻仇。 另外,有想回家的兄弟,你们能不能放他们一条生路?” 小五子权衡了一下利弊,感觉答应了他们也没啥,至少双方都能少死一些人。 小五子下马,走到姜团长跟前说:“好,我答应你了,你让他们放下武器,原地待着别动,我保证不会杀人。 但你别出什么幺蛾子,要不然,我可保证不了那边的机关枪不会开枪。” 360 再过家乡 姜团长回头让土匪们放下了枪,排着队站好。 部下们也都挺听话,也都知道不投降就是个死,也就乖乖地站好等待命运的安排。 草上飞实际上心里多少有些愤愤不平,这帮家伙让他损失了将近二十个人,就这么投降了太便宜他们了,无奈当家的已经答应了,他就不能不听命令了。 姜团长再次走到小五子跟前,对他说:“人都在这儿了,原来三百四十多人,损失了一部分,现在剩两百九十人整。 我叫姜宏才,是原满洲国治安军团长。 兄弟们何去何从,还请您示下。” 小五子一笑,问他:“你问问兄弟们吧?要回家的,我现在就放他们走,愿意留下的,我保证跟我的兵一视同仁,不会亏待大家的,怎么样,姜团长考虑一下,留下来?” 这个姜宏才想来想去,还真的就留下了,他这一留下,本来要走的人也有不少又回来了,看来这家伙还挺得部下拥戴的。 最终只有二三十人离开了队伍,绝大部分还是留了下来。 小五子还是有办法的,当时就把这两百六七十人分散开,每个班塞进去两三个人还真就不难,可惜时间紧,要不然非得好好给他们上上政治课不可,这让小五子无比怀念李瑜和李大姐她们。 回头看了看老尹,他又摇了摇头,老尹跟他一样,都是偏向军事的干部,打仗行,做思想工作还是差点意思。 小五子当时就把姜宏才的枪还给了他,对他说:“暂时没法安排你的工作,给我当几天参谋吧?我们去敦化,到了地方后我相信有的是适合你的工作。” 姜宏才说:“您能这么信任我,我已经感激不尽了,哪里还会挑干什么工作,您让我干啥就干啥。” 大头鱼来跟小五子会合了,带着他新收的三十多个小弟,这就尴尬了,他新收的小排长叫胡六子,这时也知道他们的团长大人也投降了,见到团长时,脸上竟看不出一丝表情上的变化,就当从来都不认识这个人。 姜宏才也挺尴尬的,当初派胡六子出去,胡六子的眼神就告诉他了,就这一回了,往后恩断义绝了。 因为都知道这是送死去,胡六子还是硬着头皮去了,他不傻,只是心里还有个义字。 小五子也看出了这微妙的局势,他当场就下令,胡六子等人不用打乱,全都归了大头鱼。 小五子琢磨着得再搞一些马匹了,在东北,骑兵还是很好用的,他打算有条件的话,弄个骑兵连出来,将来战斗这也是一大利器。 回到驻地,都熬了一宿,怎么也得休息一天,老尹吃饭时看旁边没人就问小五子:“你看那个姜宏才怎么样?我怎么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这个人是个不稳定因素,要不就撵走算了,我总觉得不托底。” 小五子自信地一笑,对老尹说:“尹大哥,咱们现在正是需要人的时候,得先把数量堆上来,然后再逐渐的筛选淘汰出一些不合格的人,这怎么都得有个过程。我相信人是可以改造的。” 队伍进入桦甸境内,不单是小五子,九红和瞎子他们也一样的感慨万千,有生之年还是回到家乡境内了。 小五子他们要赶路,就没有在桦甸县城停留,尽管他们知道,这县城也是无政府状态,但还是有苏联人驻扎在这里没走呢,小五子不想和他们打交道,小五子身后是有专门来主政这里的人,正在往这边赶呢。 松花江上冻了,小五子也不用犯愁过江的船只问题了,队伍迈着大步就跨过了这条大江。 到了红石砬子,小五子再次停了下来,镇上也有原满洲国的部队,不过这时都跑得差不多了,小五子的部队正式入驻红石镇。 镇上的原镇长保长之类的看来了这么大一支军队,都纷纷前来探听消息,一个个都拎着礼物来的,他们是真怕军队来了,把他们都拉出去枪毙。 这事老尹会办,对他们都是笑脸相迎,跟他们一通唠,意思也很简单。往后,这里就是中国人的天下了,大家现在要维持稳定。我们知道,大家以前给日本人办事都是迫于无奈,从今开始,洗心革面,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中国人云云。 老尹送他们走时,那些人一个个的都是感激涕零的,都约好了明天就给部队送给养来,并号召镇里的富户,给部队助饷。 苏联人也来过这里了,看这是个穷地方,也就没留人驻守。只是把日本人弄走了很多,听说直接送苏联去了。 第二天,镇里的乡绅们还真来了,都赶着马车拉着粮食来的。 然后又像变戏法似的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些箱子匣子,里面都是钱。 现在虽然说满洲国钞票还在流通,但大家都不约而同的没敢拿钞票,而是清一色的银圆。 小五子看了看,大概有两千多块。 小五子没太看上这些钱,不过这也算是个态度吧?所以他也就笑纳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小五子和老尹就请这些乡绅们吃了顿饭。 酒桌上,小五子听到了一个消息,日本人并没有都被老毛子弄走,离这儿不远还有个日本人的聚集地,是个挺大的屯子。 也不知道苏联人是真不知道还是没工夫搭理这些人,这个屯子就留了下来,周边的零散日本人全都奔那去了。 屯子里有武器有粮食,中国的老百姓被日本人欺负怕了,没人敢往跟前靠。 日本人都投降好几个月了,全中国的日本军队都乖乖地交了枪,日本士兵现在正在分期分批地被送回日本。 这些人算是怎么一回事?小五子决定派兵去探个究竟,因为几个月前上级就给过他们一道命令,日本鬼子有胆敢顽抗者,就地消灭。 小五子把他的各级领导都叫来开会,研究一下出兵的时间。 姜宏才也在场,他发现这支队伍原来应该是个加强营的规模,主管领导刘振武也是个营长衔,但队伍里的骨干们对他的称呼却挺杂。 有叫队长的,有叫当家的,还有几个人甚至在私下里直接叫小名。 小五子把情况向大家说明了一下,征求了一下大伙的意见。 大伙的意见其实很统一,那就是鬼子不投降就打到他投降,这些人对日本鬼子可真是刻入骨髓的恨。 姜宏才在最后问小五子:“当家的,您能不能信得着我?您给我一个连,我帮您解决了这个麻烦。 小五子知道他是想急于证明自己,想了想说:“这样吧,我把尖刀连给你,然后我再派两个连队给你做预备队。不管日本人是军是民,务必要一举拿下。” 姜宏才很是激动,决心一定要打好这一仗,把这残存的日本鬼子给灭了。 这么多年受欺压的气总要出一出了。 361 顽抗的日本人 小五子并没有跟着去剿灭日本鬼子,他只是派出了老姜带领尖刀连和九红大头鱼的队伍,先用尖刀连探一探对方的虚实,然后再琢磨怎么打。 小五子有一大堆事呢,这儿是他的家乡,他从小就是在这片山林里长大的。日本鬼子打跑了,他是真想为家乡的百姓们做点啥。 小鬼子管理林场的什么株式会社,人早就跑光了,镇子里的有头有脸的人物虽然都惦记着这砖瓦房大院,但谁也没敢占下来,正好,小五子来了,名正言顺地住进了这个大院子。 他是打算把林场也占下来,将来这不都是赚钱的生意吗? 上级派来的干部们人手不太够,要不然,小五子说啥也得在这儿留下一个政工干部。 谁合适呢?小五子把他手下的人挨个的过了一遍,才发现,像罗成那样的全面人才还真不好找。 这个新收的姜宏才倒是个人才,但刚刚收过来,也不能就这么让他主政一方啊,这也太不把握了。 看看他这仗打得怎么样吧,如果真的无人可用,还真就得用他,但是得派个人来监督着点。 镇长送来了镇上的人口,土地税收等等账目,小五子虽然很头疼这些琐事,但没人可用,硬着头皮也得干。 还好有老尹他们在,虽然是临时帮忙,那也分担了小五子不少工作。 林场里还有不少木头呢,小鬼子跑了,这就成了无主之物了,苏联的老毛子也知道各林区都有木头,但老毛子一般对木头不太看得上眼。都是挑好拿的,装车拉走。 这东西他们有的是,他们实际上缺的是伐木的人,所以才带走了大量的日本战俘。 吴鸣和王猛各带一队人去侦察了,这回他们倒是没较劲,因为又来了一个劲敌。 这次小五子命令,尖刀连必须得听姜宏才的指挥,吴鸣他们这种心高气傲的人心里能服气吗?但小五子有命令,他们不得不服从。 这是一个日本开拓团,屯子里的中国人全都被鬼子迁走了或是杀害了,这个一百多户居民的大村子里面清一色的日本人。 当地老百姓都管这儿叫日本屯。 屯子建了围墙,但不高,也就一米五左右,这是按日本人的身高建的,正好能让一个人站在墙里向外射击。 吴鸣故意开枪将一个在很高的岗楼上站岗的哨兵给掀了下去。 看得出来,那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半大小子。 然后就从墙头冒出很多脑袋来,乒乒乓乓的向外打枪,人数不少,好像男女老少都有。 吴鸣注意到在角楼上应该有歪把子机关枪,但机关枪并没响,这是要等到关键时刻才能用的。 姜宏才带人停在了射程之外,听吴鸣报告了里面的大致情况。 里面人不少,得有五六百号人,不过都是老弱病残,很少有青壮年。 姜宏才让王猛准备炮火,硬攻肯定是不行的,里面虽然都是日本老百姓,但他们可都是有枪的。 热兵器时代,持枪的士兵和持枪的百姓实际上是没什么区别的。 陈十二说:“我会说日语,我带队往前靠一靠,先劝降一下?” 姜宏才眼睛一亮,正好,他可太需要有人吸引敌人注意力了。 陈十二的一个班,在雪地上爬了过去,有一条沟横在这里,冬天,有水也上冻了。 陈十二他们都趴进了沟里,所幸,日本人并没有开枪,可能他们也想节约一些子弹吧? 陈十二不知道在哪儿弄来个铁皮喇叭,伏在沟里用日语说:“里面的人听着,你们的天皇在八月份就下了无条件投降的诏书了,放下武器,中国人会放你们回国的,如果继续顽抗,可就没有活路了。” 话音刚落,他的铁皮喇叭上就被一枪打了个眼,打得还挺准。 这时,九红的队伍也从另一个方向运动到位了,九红和大头鱼等好枪手第一时间就敲掉了岗楼上的观察哨,让队伍运动到了离围墙不远的地方。 但是,这边无遮无挡的,没有掩体,九红就下令队伍先停下,让炮兵先架上迫击炮掷弹筒。 这边围墙上也露出不少脑袋来,以九红的眼力,一眼看出这里好多都是女人。 侧面,王猛的炮火首先响起,在陈十二劝降的工夫,王猛也带人运动到了最理想的发炮距离。 “咚咚咚”炮弹出膛,准准地落进了围墙之内,轰然炸响。 一时间,围墙里面一片鬼哭狼嚎,其中夹杂着女人和孩子的惨叫声。 没办法,这就是战争。 那边九红的队伍听见了炮声,她们也开始放炮,迫击炮掷弹筒嗖嗖嗖的打进了围墙之内。 围墙里面,很多人被炸得支离破碎,但还是有人在架着枪在向外射击。砰砰砰的枪声不断,外围的人也没有着急进攻,姜宏才还是挺会打仗的,他知道这个时候进攻会有很大损伤的。 他在屯子的西南两面布置了队伍,却把尖刀连的石头大眼耗子孙传志他们放在了东面靠山的位置埋伏了下来。 炮火继续延伸,里面的枪声明显稀了下来,姜宏才这才命令,神枪手看住对方的机关枪,部队准备进攻。 吴鸣在向前匍匐前进,步枪在用右手抓着,这时已经很接近围墙了,他停了下来。 吴鸣盯住那挺歪把子半天了,一直没人打响它,这个时候他才看见穿着老百姓衣服的人手脚并用的爬上了岗楼。 这明显是日本鬼子的伤兵,一直没敢露面,这时候才出现。 日本伤兵将歪把子弹斗装满了子弹,刚刚要向外面扫射。 “砰”的一声,不远处飞来一颗子弹,从他的脖子打进去,从后脑穿出。 本来伏在机枪上的鬼子兵被掀了个倒仰。 九红和大头鱼的队伍都到了围墙外,里面仍然有人在开枪射击,战士们开始有了伤亡。 九红大怒,在这个距离上,几乎是一枪一个,围墙上露出的脑袋都被她掀了天灵盖。 队伍到了能扔手雷的距离,嗖嗖嗖的各式手雷手榴弹飞进了围墙,“轰轰轰”的爆炸声不断,里面的枪声终于没了,队伍一拥而上。 一米五的矮墙,众人都不用帮忙,一跃而过。 翻过墙去,就看到了日本人还有一部分在跑向屯里的房子。 战士们气极了,也不管是不是老百姓了,子弹不要钱似的泼洒了出去,把那些女人老人半大孩子放倒在逃跑的半路上。 本来姜宏才是想围三阙一,打他们出逃的队伍。可是没想到,这些日本人根本没想逃,硬跟他们死扛到底。 于是姜宏才下令,杀,一个不留,他甚至亲手挑了两个半大孩子,只因为都被围住了,这些人还在拿着带刺刀的步枪跟他们张牙舞爪的,也不知道是吃了什么迷魂药。 这个命令可太对大头鱼胃口了,他的队伍全有马刀,一时间人头滚滚血流成河。 362到达目的地 前一秒还有枪炮声,爆炸声,与被战火蹂躏的生命的哀嚎声组成的喧嚣,这会竟变得寂静了下来,偶尔会有零星的步枪在屋子里发出的闷响。 姜宏才手里拎着一杆上了刺刀的步枪,一脚踹开一道门,闯进屋子。 王猛手下的尖刀连的战士们紧跟在后面一拥而入。 这间屋子是屯子里最大的房子,果然里面住着大人物。 日式地板上淌满了鲜血,沿着地板缝隙渗了下去。 一名把和服围在腰间,光着膀子的中年人侧躺在地板上,肚子上有一把短刀只露出了刀柄。 这大概就是这些日本百姓玩命抵抗的始作俑者,应该是一名受了伤的军官。 他大概知道手下的日本百姓们抵抗不住了,他就在自己的屋子剖腹自杀了。 姜宏才发现旁边有个房间里有悉悉索索的声音,他知道这是日式的横拉门,就端着枪刺挑开了拉门。 “砰!”一发南部手枪子弹射出来,正打在姜宏才肩窝,将他打了个趔趄。 里面跪坐在地板上的年轻女人双手持着一支南部手枪,还在冒着清烟。 “砰!”姜宏才手里的枪也响了,那个哆哆嗦嗦双手端枪的女人胸口中枪,软软地倒了下去。 枪声在室内显得格外的响,吓醒了那女人身边襁褓里的孩子,咧嘴哇哇地哭,哭声很大。 陈十二带人赶过去扶起了受伤的姜宏才,给他检查了一下伤势,问题不大,子弹卡在骨头里了,动手术取出来就行,没有生命危险。 这个老姜还真挺卖力,看样子队长没看错人。 那个几个月大的孩子可难住了这帮人,吴鸣大头鱼等人都是杀人不眨眼的人物,但他们都有底线,要是连这不懂事的孩子都杀,那就与该死的日本鬼子没什么区别了。 九红上前抱起了孩子,解开襁褓一看,是个三四个月大的女孩。 九红说:“都去忙吧,这孩子我要了,正好我们家大脑袋还没个磕头上坟的呢。” 说罢,抱起孩子就走了。陈十二带人把指挥官姜宏才送了回去,这时尖刀连去打伏击的石头他们也都得到消息撤了回来。 整个屯子已经被清理一空,这里住了不少跟苏联人打仗撤回来的日本伤兵,这时也都死在了屯子里。 屯子里的所有日本百姓都死了,唯一活着的就是九红手里抱着的那个孩子。 大眼他们找到了日本人的军火库,竟然有意外发现。日本人的大院子里有个地窖,原来应该是当做储存秋菜用的。 打败了仗的军队撤到这儿以后,将他们的备用的军火都藏在这儿了。 尖刀连全体齐动手,把里面的东西用了一个小时才都搬出来。 东西真不少,重机枪一挺,歪把子三挺,三八大盖倒是不算多,大概是因为装备给百姓了,窖里只有两百杆左右。 但子弹手雷可真不少,足够小五子的全队换一茬装备的了。 外面九红大头鱼的队伍也将日本人手里的枪支弹药收拢了起来,光是完好的枪支就有三百多杆,这次收获还是很可观的。 吴鸣当时就怀疑这屯子里不可能只是日本开拓团的老百姓,因为这里有机关枪,老百姓只要有几杆步枪就可以了,要机关枪干什么用? 最大的收获不是枪支弹药,而是粮食,这周边的给日军准备的粮食都在这儿呢,日本人建了两个大粮仓,满满的都是粮食。这些粮食足以养活小五子的军队了,就是他再扩军,达到一个团的规模也够了。 这是老毛子没发现有这么个地方,他们要是知道,早给你搬空了。 老姜受伤被送回去了,粮食太多一半会拿不走,九红就跟吴鸣王猛他们商量。 鲁宁说:“我看队长的意思是想在这个镇子上留一部分人,我看不管留谁,这个依山傍水的屯子都是个理想的驻军地。 索性就不搬粮食了,咱们直接住这儿不就完了吗?” 九红吴鸣几个人也都认可他的说法,于是大家收兵回去,九红把大头鱼的六七十人留在了这里看堆。 队伍回来的时候,小五子正在跟老尹他们开会呢,老尹说上级也在陆陆续续的往这边派人,上级也知道,这边太缺人了,一面派人一面让已经派出的人自己想想办法。 小五子听说老姜受伤了,赶紧去看了看,见没太大危险也就放下了心。 镇子里没有医馆,只有一家卖中药的药堂,没办法,陈十二亲自操刀,给老姜取出了子弹,没有麻药,老姜自己喝了一斤白酒,趁着酒劲让陈十二给做的手术。 小五子对老姜指挥的这场仗很是满意,对九红婶子的收尾工作就更满意了,尤其是留大头鱼在那个有围墙的屯子驻军更是想到了小五子心里。 一天后,小五子看老姜的伤口都包扎上了,精神也不错,就找他谈了谈。 小五子说:“姜大哥,你也知道,我有任务,要往东去。 但这个地方是我老家,我在这长大的,不想把这好山好水拱手让人。 我想留下一支队伍长期驻扎在这里,守护着这里的百姓们。 我想把这个艰巨的任务交给你,你看行不行?” 姜宏才很是激动,握着小五子手说:“当家的,我没想到您能这么信任我,别的我不敢保证,只要我活着,这个地方就是咱的。” 小五子说:“这样吧,我抽出一个连的队伍给你,你也可以调你原来用着顺手的兄弟,我不要求你有多大发展,能站住脚就行,等我回来给你记功。 另外,我让大头鱼就驻扎在你们打下那个屯子了,那里离这儿也不算远,正好还能跟你形成个犄角之势,万一有变好有个照应。” 小五子第二天就把镇里的账册财务统统给了姜宏才,兵也留下一个连,不过是改编后的队伍,没有把老姜原部队都交给他。 老姜也知道,这是应有之义,小五子要是那么干,部下的人也不带干的。 小五子再次出发,这次得翻山了,从这往东都是大山,路程不太好走。 下雪了,一开始还是零星小雪,然后就越下越大,雪花真如鹅毛般大小,纷纷扬扬地覆盖了连绵起伏的大山。 莽莽苍苍的群山,一片洁白。小五子的大部队就在这大雪纷飞的日子里,终于赶到了他们的目的地,敦化县。 县城里的苏联兵还没撤呢,老尹他们这些政工干部去跟老毛子谈判去了,主要是苏联人答应了把大城市给国民政府的人,把一些小县城或是村镇交给共党的人。 小五子刚到不久,就又遇上了熟人。是老尚,他来时候是老哥一个,光杆司令。 但他就是有这个能耐,不知道在哪已经划拉来三四百人了,不过好像也是从伪军收编过来的,现在没法提战斗力的事。 人家老尚是坐火车来的,比小五子他们快多了。 老尚带来了上级的新命令,让他与小五子合兵一处,成立敦化保安团,老尚任团长,小五子任政委兼副团长。 老尚是个好大哥,为人义气,但总是跟上级搞不好关系,总受打压。要不然以他的资历,现在都能当旅长了。 他这回是听说小五子在这儿,有意让上级调他来这儿的,因为他一直就很喜欢小五子,总想把他收入麾下,一直也没实现,这回可梦想成真了。 两人见面紧紧握手,老尚说:“咱哥俩,客套话就不说了,你看我手里的这些乌合之众,哪是打仗的人呢?我可全指着你了,你可得好好帮帮你哥。” 363 黄泥河 老尹他们十来个政工干部也不知道怎么跟苏联人谈的,苏联人并没有走,而是留了一个步兵营的人马在县城里坐镇。 现在县城里有两方人马,泾渭分明的驻扎在县城里。 小五子对这些老毛子是一点好印象都没有,如果不是怕影响不好,小五子都有心出兵剿了这帮家伙。 第一件事是成立县委县政府,这些事是上级和政工干部的事,小五子不想操那个心,不过他也算是县委的一员。 老尹他们被分下去了,两个人去了额穆,三个人去了安图。 也不能让这些干部耍单帮啊,所以小五子就从新整编的队伍中抽出两个步兵排,交给了他们,老尹去了安图,那边朝鲜族人比较多,适合他去。 老尚把他新收来的队伍跟小五子的队伍打散了重新整编,队伍人数九百多人,编成三个营,营长分别是九红,草上飞,和瞎子叔。 小五子把尖刀连给拆开了,因为新来的人战斗力都有待提高,只能把尖刀连的精英们充实到队伍中去。 尖刀连的各班长全都升了排长,战士们都成了班长班副。 小五子身边只留下了吴鸣王猛小道士三个班组成一个尖刀排,由吴鸣任排长。 看着好像吴鸣被降级了,但实际上吴鸣是能看出小五子的长远计划的。 他这个尖刀排全是原来的老兵,这是骨干,将来还会有尖刀连甚至是尖刀营的。 因为小五子已经尝到了精兵的甜头,怎么可能放弃这把利刃呢? 苏联人总算是把一些厂矿房产户籍等从满洲国手里弄来的文件资料交还给了县委。 一切都是百废待兴,这重建工作最是累人,老尚小五子这些军事干部也都被分派了一些工作,没办法,人手奇缺。 按理说这县保安团的政委一职应该是老尚兼着的,小五子太年轻,资历不够。 可是老尚虽然级别够高,他那次犯的错误也大,党籍都给他开除了,后来历尽千辛万苦,总算恢复了党籍,但在任用方面,还是面临着组织上的质疑。 所以,这就便宜了小五子,小五子也知道,现在是特殊时期,一切任命都是临时的,没准过几天他的官就得被拿下去。 老尚和县里的领导们正在发动群众,招兵,他们的保安团人太少了,还得去剿匪呢,这点人够干啥的? 幸亏小五子这一路划拉不少武器弹药,足够装备一个满编团的,而且还有富余。 武器有了,剩下就是后勤粮饷了,小五子从红石带了不少粮食来,还够他们吃上两个月的。 县里的粮食都让苏军给拉走了,他们在火车站有几个大型粮库,正在往长春一趟一趟的用火车拉。 县里的工作逐渐的走上了正轨,小五子跟老尚他们研究了一下,他决定带上一部分人去一个地方,主要任务还是招兵,次要任务是弄些粮食回来。 这次,他的目标地点是铁路上的一个站点,在敦化以西的一个大屯子,叫做黄泥河。 …… 千里之外的雾灵山根据地,这时已经大变样了。队伍被抽走了一多半,老赵带队走了,留下了李大姐在这主持工作。 老赵是带着李瑜一起走的,却不是往东北去,而是去了河北地界,因为某些地区的军队几乎被抽空了,这必须得补充上。 白雪把孩子们都交给了家里,她则主动请缨带了半个医院的医护人员上了战场。 小凤仙也回了承德,给小五子又添了个儿子。 白九爷和两个老伴看着这一堆孩子乐得天天合不上嘴。 小凤仙也想上战场,被太太给叫住了,还挨了一顿训。 白雪走了,她再走,孩子们没个妈在身边还真不行。 白九爷还在城里管着农业的事,这是他的老本行,他现在手里也有兵了,他的任务是,下到各解放区的乡镇去组织人手给地主乡绅做工作,让他们减租减息。 白九爷有预感,在不久的将来,肯定会有一次土地再分配。他们现在做的工作就是在给这次大运动打前站。 老方看王家沟的百姓们迁得差不多了,他带着领导班子又回了王家沟,这回可有的是地方了,他把春生罗成宋朝阳李大嘴郑恒等人都招了回来,开了一次大会,任务就一个,扩兵。 国民党的队伍正在对解放区虎视眈眈,没准哪一天就杀过来呢,得提前做好准备。 郑恒的民兵连都给转正了,成了正式战兵,郑老二回来在王家沟及附近村庄再招了一些民兵,这回他也当民兵队长了。 郑老三的少年营依然充当着王家沟的忠诚卫士。 小五子不知道的是,他的好兄弟们除了余海还在河南外,二牛,四德子全都出了关,进入了冰天雪地的大东北。 小五子带着尖刀排沿着铁路线走到了黄泥河屯。 小屯子不大,因为吉敦铁路在这儿设了个小站这才有了人气。 这儿西面北面皆是大山,听说山里有胡子,小五子的任务之一就是来剿灭胡子匪帮的。 小五子有些后悔把大头鱼他们安排在红石附近了,这儿才是他们的老根据地,没准能跟这些新起局的绺子说上话呢,毕竟他义父老海山的海山营就是在这一带起家的。 屯子里原来有个富户,是这一带的地主,可是满洲国倒台子了,这一家人怕苏联人把他们当汉奸毙了,拖家带口的跑了,不知所踪。 这可便宜了小五子,来了就住进了屯子里最大的大院,这地方就成了村公所。 离这儿不远就有个木场子,原来的满洲国在这儿有一帮伐木工人。日本人逃了,满洲国黄了,木帮的人都没了营生,伐了木头都不知道卖给谁去。 小五子来了后,挨家挨户串门子,带着他的队伍给每家都扛去一袋苞米粒子,这是他们带来的军粮。 这里的老百姓守着大山却穷得吃不上穿不上的。 有的一家人就只有一套棉袄棉裤,当家的出去干活就穿着,而全家人就只能缩在破旧的被窝里不敢出来。 小五子去找了木帮的把头,这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典型的东北汉子,身材高大,却瘦得皮包骨头。 这人姓冯,叫冯青山,原来就是这木帮的把头,人家当把头都能混个吃饱穿暖,就他这个把头到现在还是个老跑腿子呢,四十多了连个媳妇都没混上。 老冯也收到了小五子的一面袋子粮食,别人都是千恩万谢的,只有他小心翼翼地问:“长官,我们可就会出大力伐木头,别的也不会呀?您要让我们当兵可不好整,这些人一个个的都胆子不大,上了战场不得吓尿裤子?” 小五子笑了,拍了拍老冯的手背说:“放心,不找你们当兵,你们只要能复工就行,木头我负责运出去卖掉,我给你们发工钱,给你们买粮食。 怎么样,能复工不?” 老冯说:“有这好事,当然没问题了,不瞒你说,从满洲国没了到现在,我们家家都揭不开锅了。” 小五子这时已经接管了火车站,原来满铁的工人都留了下来继续工作,该干啥还干啥,并没有找他们后账。 尖刀排以小组为单位又被派出去侦察了,西面威虎岭上听说又有胡子出没,小五子估计这些人还是原满洲国军或是警察部队。 小五子的意思是找到他们,跟他们谈谈,看看能兵不血刃的招安这些人最好,实在不好整的就得出兵了。 木帮开始复工了,木场子里的木头又开始装车拉往敦化,或拉往蛟河吉林。 火车站再次恢复了人来人往的热闹景象。 小五子得到消息,几天后,从敦化又会发出一列火车的粮食,由苏联人押送着往长春去。 小五子来这个小站的另一个目的就是粮食,这可都是中国人的粮食,凭什么这帮老毛子当成战利品给拉走? 吴鸣回来了,给小五子带来个意外的消息,西边山里的绺子联系上了,还真不是满洲国军或是警察部队上山的,这伙人是货真价实的胡子,而且还跟小五子打过交道。 这就是那年刚起局的小绺子,小五子在找海山营的时候跟他们会过面,送了他们几条枪,换了些山货。 现在可不是那时候的十几个人,五六杆枪了。 现在收拢了不少伪军伪警察,这伙人少说也得有一百来人,而且是武器装备齐全。 小五子决定去会一会那个也挺年轻的大当家,看看他还记不记得当年的交情了。 364 大金牙 小五子就带了吴鸣一个人就去拜山了。小道士不放心,自从上次小五子受伤小道士就很自责,一步也不想离开。 小五子说:“这次是谈收编,是好事,而且这些人以前打过交道,是讲江湖义气的人。 咱们带的人多显不出诚意来。” 小道士说:“那这样,我带几个人在山下等着,有什么事能第一时间上山支援,这总行了吧?” 小五子也拿他没办法,也就答应了他,和吴鸣俩人上了山。 山上的大柜姓梁,报号大金牙。只因为他的一颗二门牙跟人打仗的时候打掉了,等他发迹了的时候镶了一颗纯金的,一张嘴就露出金灿灿的一颗牙,很是夺人眼球。 这个大金牙挺年轻,今年也不过二十五岁,也是小小年纪就起了这么大个局子,挺不容易的。 小五子一进来,大金牙就是眼前一亮,他与吴鸣已经见过面了,知道小五子会来。 但他还是想起了当时刚起家的时候,他们拢共就十个人,却是俩人一杆枪,没想到在山上打猎遇上了小五子,江湖切口一对,这就算认识了。 小五子一看他穷的丁当响,当时就资助了他四杆枪,当时的一杆枪少说也得两三百块,这一出手就是一千来块钱,而且是雪中送炭。 所以,大金牙就牢牢地记住了小五子。 这时候再见面,恍如隔世。小五子到跟前一抱拳,刚要来一套江湖唇典。 大金牙上去一把抱住了他。“兄弟,可想死我了,我记着呢,你叫小五子,哥这辈子都忘不了。 说说,这两年都干啥去了,怎么也没见着你呢?” 小五子是没想到这家伙还记着这份情谊呢,看样子事情应该比想象的要轻松。 大金牙现在可不是原来的穷鬼了,不说腰缠万贯也算富得流油,只因为他现在收了几支原来的满洲国军和警察部队,武器弹药不用说,人家自带的,粮食财物,他也是趁着日本人败亡,满洲国倒台子,狠狠的捞了几把。 小五子来了,怎么也得吃顿好的。还真没有太多的花样,就是山寨里能拿得出来的。 全是硬菜,猪肉炖粉条,汆白肉,焖熊掌,树鸡子调汤。 几杯酒下肚,小五子也没藏着掖着,就直接说了。 “梁大哥,我看你是个仗义的人,有些话就直说了。 你兄弟我现在是敦化保安团副团长兼政委,也就是说,在敦化这一带,我代表官府。 这打家劫舍的买卖在乱世还能维持生活,可到了天下太平的时节,可就不好混了。 梁山好汉为什么招安,不都是图个兄弟们有个正经出身吗? 现在有这么个机会,你兄弟不敢说大话,不过,你过来以后,保你个前程应该是没问题的。” 大金牙说:“你还不知道吗?哥哥为啥落草为寇,还不是受不了小鬼子的欺压? 既然兄弟你说话了,你哥肯定给这个面子,从今往后,这一百来人归你了。” 小五子是万万没想到,事情能这么顺利,把他还弄得有些措手不及的。 大金牙把他的几个当家骨干都叫了过来,一一给小五子做介绍。 这帮人本来就是满洲国的官兵,这是日本人投降了,没办法才落草为寇的,一看有这么个洗白的机会,当然不会不同意了。 大金牙一脸的得意洋洋,这帮兄弟很给他面子,让他在小五子面前脸上有光了。 其中一个兄弟说:“听说刘大当家的原来也是在家的?” 小五子笑笑说:“还真是,我从小在桦甸的殿臣队里长大的。” 那人又说:“我就说看着这么亲呢,我以前在海山营混过,后来跟着二当家的当了几年警察部队。” 小五子笑容不变,眼神却冷了下去,对方提到海山营时,他的心就是一跳。 小五子说:“哥们甩个蔓?” 那人说:“千里草蔓。”小五子说:“原来是董大哥,以后一个锅里搅马勺了,互相照应着点。” 那个老董忙给小五子敬酒,说了一些恭维话,一顿酒喝得宾主尽欢。 散席后,大金牙没让小五子走,给他俩安排了睡觉的地方。 大金牙酒量十分好,喝了一斤白酒却像没事人似的。 安排好小五子的住处刚要走,被小五子一把抓住了手腕。 小五子看大金牙清醒着呢,就跟他说了一句:“梁大哥,我要杀个人,是你的手下,你怎么说?” 大金牙停顿了半秒说:“是老董吧?我看你问他姓名就知道有事。 跟哥说说是怎么回事?” 小五子说:“海山营的大柜老海山是我义父,他们背叛了我爹,还害了我爹,这事搁你,你能算了吗?” 大金牙说:“理解,你动手吧,用不用我把人调开?” 小五子拍了拍他肩膀说:“梁哥,我小五子认你这兄弟了。” 大金牙去睡觉了,小五子跟吴鸣早就知道了老董睡在哪屋。 这家伙在警察部队里就是个小队长,所以身边还是习惯性的用了个卫兵。 吴鸣摸黑过去不知道用什么工具打晕了卫兵,并将他轻轻放倒,没发出一点声音。 小五子第一时间进了屋,屋里烧的炕好像灭火了,有些冷。 有个人在被窝里缩成了团,也不知道冻醒了没有? 小五子过去揭开被窝,借着吴鸣点着的火柴认清了这正是老董,不过老董喝了酒,并没有醒。 小五子也不磨叽,没用刀,而是解开了自己的皮带,穿了个套,往老董脖子上一套。 一只脚踩在他肩膀上,手里的皮带突然收紧。 当时海山营的二当家死了,大头鱼他们拉人上了山。 那剩下的人肯定就是后来追杀老海山的人,当时就是这种情况,非黑即白,没有中间摸鱼的人存在。 老董被勒醒了,不过他也说不出话了,眼睛突出,屎尿齐流。 也不能就这么搁炕上啊,尸体还是得处理一下,小五子和吴鸣两个人把炕上被老董拉尿了的被褥将老董一包,俩人抬着就出去了。 外面黑灯瞎火的,俩人也没走远,在后山找了个山沟子就把尸体扔了进去,用脚踢了些雪盖了上去。 第二天,被打晕的卫兵醒了,到处找老董没找着,就去报告了大金牙。 大金牙说:“这老董不够意思,你不同意招安跟我说呀?我还能硬逼着你去是咋的? 你跑什么玩意呢? 哎,算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走就走吧。 你们谁不想招安现在说还来得及,我放你们走。” 这话一说,下边再没人吱声了,都以为老董是跑了呢。 就连被打晕的卫兵都以为是老董打晕的他呢。 另一伙原来伪军的头头外号叫大鼻涕的也说:“这都什么时候了,这么好的上岸机会怎么还不要,也不知道他咋想的。” 小五子跟大金牙说了个计划,让他带人在铁路经过山间的地段扒掉两节铁轨,说他要劫下老毛子四节车皮的粮食。 小五子知道老毛子押车的人不多,最多一个步兵班。 小五子想以土匪的名义劫了这些粮食,这可够小五子全县的人马吃一年还有余的了。 到时候老毛子急了眼可能还会助他们出兵剿匪呢。 现在有两件事不太好办,一是这么多粮食得用多少人来搬运。 二是这么多粮食,藏到哪里去? 大金牙却说:“兄弟你别急,你说的这两条都不是个事儿。 这大山里藏着不少屯子呢,日本人在的时候,合并集团部落,不少人就逃进了深山里,现在形成了不少屯子。最近这不人心慌慌的啥买卖也做不成了,这帮人也都瘪着肚子呢。 前一阵子已经有人跟我联系了,要入伙呢,我当时是怕一下来这么多张嘴养活不了,这才没太搭拢。 你等着,我明天就撒下人去,你只要答应给他们一些粮食,我能给你叫来上千人。 这岭上就有山洞,足能藏下这么多粮食了,过后只要派兵看着就是了。” 小五子目前也没有更好的方法,正好,自己正缺人呢,这些山民怎么也能挑出一部分人来。 事情也就定了下来,大金牙梁忠就把他的手下人撒了出去,挨着个的通知山上的各屯子,告诉他们有粮吃了。 第二天,小五子就见着这些人了,陆陆续续的从早晨到傍晚,真就来了八九百人。 来的都是男人,应该是家里女人不能干活就没出来。 大金牙还是挺仗义的,把自己的粮食拿出来让他们吃了顿饱饭。 小五子回到黄泥河,把尖刀排都叫上,由吴鸣领着,武器装备齐整地去了埋伏地点。 小五子不能走,他就留下了小道士一个人给他当卫兵,他还得演一出戏呢,让老毛子不会怀疑他。 小五子领小道士提前回了敦化县城,带上一些人找了县里会俄语的干部就去了苏联驻军那里。 找他们借炮,说南边有一伙大绺子,没啃动,武器装备不行,听说苏联老大哥有大炮,要借几门炮用用。 苏军营长是个身高马大的傲慢的家伙,听了会俄语的干部的翻译,大嘴一撇,不借。 政权都已经还给你们了,与土匪打交道是你们的事,我们不干涉,动用我们的大炮,万一你们打败了,到时候我上哪找你要炮去? 话说得挺绝,不过小五子的目的已经达到,他爱借不借,反正小五子已经在他这儿露过脸了。 365粮食到手 就在小五子去苏联驻军那里借炮的时候,从敦化发出的装着粮食的火车已经轰隆隆的开过了黄泥河小站,却并没有停。 苏联人把日本人给打跑了,所以骄狂得很,他们也知道现在的东北大地上,土匪多如牛毛。 但他们都没放在眼里,因为这些人无非就是原来满洲国的伪军,警察部队,和一些真正的土匪。 日本人都被苏联红军压着打,这帮乌合之众,哪里是苏联红军的对手? 火车上负责押运的毛子兵有大概一个步兵班,十三四个人。 这帮毛子兵的武器却都是连发的波波沙,而且还有一挺机关枪,两门迫击炮。 这火力,大股的土匪根本靠不到跟前去,小股的土匪他们一个冲锋就能灭掉。 铁路从两座山中间的谷地穿过,随着山势蜿蜒而来。 从这儿往西北方就进入蛟河县境内了,铁路经过山区后是一路下坡。 大金牙手底下也是人才济济,对铁路上的事也门儿清。 他们趁溜道的工人过去后,撬下了两段铁轨,却并没拿走,只是把它挪了个地方而已,不过这也足够让火车脱轨了。 大金牙的队伍武器装备也不错,还有一挺歪把子呢。一百多号人,各个手里有枪,枪里有子弹。 第一次跟老毛子干仗,大伙心里多多少少有些忐忑不安。 只因为老毛子名声太大了,把曾经不可一世的日本关东军打得满地找牙。 虽然明知道对方没多少人,但还是有些打憷。 吴鸣和王猛却埋伏在对面的山上,积雪已经很厚了,尖刀排的战士们都趴在雪里一动不动。 小五子从苏联驻地离开后,就调动了草上飞的部队,大张旗鼓的往南去了,他准备绕个大圈去接应运粮的队伍。 老尚也挺忙,他带了刘瞎子的队伍去了额穆,因为县里派去的工作组出事了。 这还是小五子给他们派了一个排的护卫人员呢,还是遭遇了土匪的袭击。 工作组的干部死了一个,护卫排被土匪给打散了,这幸亏里面几个骨干是小五子的原尖刀连成员,这才护着另一个干部冲出了包围圈。 老尚得到消息后大怒,我还没找你呢,你居然打上门来了,这要是不找回场子,这张老脸往哪放? 于是,他就带了瞎子的一个营去剿匪了。 小五子不太担心他,老尚打的仗比小五子还多,从来都是谋而后定。这个人看着像个大老粗,打起仗来实际上精明无比。 轰轰隆隆的火车开过来了,吴鸣放下了望远镜,端起了他的水连珠。 这枪是他专门挑选过的新枪,是上次在奉天他们搬运老毛子仓库得的。 枪上的烤蓝还在,枪管上发着幽冷的光。 一声尖锐刺耳的火车刹车声传来,这声音让人听了浑身难受。 火车上的人及时地发现前方铁路被毁了,但这是下坡路,火车巨大的惯性是根本刹不住的。 火车前方没了铁轨,直接冲到了雪地上,把积雪都铲了起来,在火车前面扬起了一大团雪雾。 车头后面的苏联兵已经意识到不对劲了,这时已经将机关枪架起来了。 火车终于停了下来,却并没有翻倒,而且是渐渐慢下来的,所以里面的人还真都啥事没有。 火车头上的人员都是中国人,原来满铁的工人,他们也知道这是咋回事,全都找了个旮旯抱头蹲了下去,他们知道,土匪是不会为难他们的。 “砰!”吴鸣的枪响了,车厢里,探出枪管的机关枪射手被一枪爆了脑袋。 “砰!”几乎与他同时,王猛的枪也响了,把第一个跳下火车的毛子兵直接射杀在巨大的火车轮子旁,让他的鲜血喷到了火车的铁轮上。 大金牙的人反应速度慢了半拍,不过也都端枪冲下了山坡,没敢心疼子弹,一边跑一边开枪。 打没打着人不说,先说这么多子弹飞来,谁还敢露头? 苏联人在损失了往下跳的三个人后就明白了,对面山上不止一个神枪手,这么远的距离,竟然一枪一个,他们不敢再往外跳了,只是盲目的向山上扫射。 冲锋枪根本打不了这么远,他们就在火车车厢里架起了迫击炮。 毛子兵并不是所有人都在前面的车厢里,还有几个人是在最后的一节车厢上。 这节车厢里不是粮食,而是一些杂物,里面竟然有桌椅板凳,看来是他们抢的老百姓的东西,应该都是不太好拿的大物件。 大金牙的兵终于冲到了山下,离最后一节车厢已经不足五十米了。 从车厢门缝隙里突然探出三支枪口,“哒哒哒,哒哒哒!”冲锋枪的声音响起,把大金牙的兵瞬间给扫倒了一大片。 大金牙急了眼,手里的盒子炮平端着,啪啪啪几枪,至少有两发子弹顺着车门缝隙打了进去,让冲锋枪的突突声稀了下去。 已经伏倒在雪地上的人再次站起来纷纷举枪射击,土匪里面还是有不少枪法好的,这一波子弹把火车上的人打得没了动静。 吴鸣和王猛也带人在往下走,他们并没着急,而是散开了,打一枪,向下走一段距离,而且是交错着前进的。 他们这帮人可都是好手,战斗经验都是异常丰富的,所以到现在一个受伤的都没有。 “轰!”一发炮弹落了下来,却没炸着一个人。 “砰!”吴鸣再次开枪,把车厢里正要往炮口装弹的毛子兵给打倒了。 这个人手里还抱着炮弹呢,炮弹从他手中滑落,一旁的士兵吓了一跳。 不过炮弹并没有炸响,可是他们心有余悸的再次要抬枪射击时,车厢里已经被扔进来几颗冒着黄烟的手榴弹了。 要说正规军的士兵反应还是挺快的,车厢里剩下的几个人全都第一时间从大开的车门口跳了下去,然后,他们就成了活靶子。 “砰砰砰砰!”几声枪响过后,才听见车厢里“轰轰轰”的爆炸声。 吴鸣他们等爆炸过后,走到车厢跟前时,车厢已经被炸得残破不堪了。 车厢里面的机关枪迫击炮全都炸坏了,这让吴鸣和王猛心疼不已,暗暗后悔,不扔手榴弹就好了。 后面,大金牙也打开了车厢,把里面还活着的一个毛子兵给宰了。 看看再没了敌人,大金牙叫手下的兄弟回去叫人,套爬犁,来拉粮食。 他组织的拉粮队伍就藏在了这一道岗梁的后面,接到通知后就呼呼啦啦的来了,一听是弄粮食,这帮人的眼睛都红了。 吴鸣王猛他们总算捡了七八支波波沙,没白忙活。 他们跟大金牙交代了一下,就兵分两路,向铁路两端赶过去。 必须得放出警戒,要不然苏联的大部队要是赶来的话,这粮食就拿不走了。 王猛叫人去掐断了电话线,他要尽量拖延一些时间,让苏联人知道粮食被劫的消息越晚越好,那样,他们才有时间搬空这几节车厢。 大金牙把火车头上的司机司炉什么的都叫了下来,告诉他们不要怕,没想杀他们,但也不能马上放走,还是老老实实在这待上一天吧。 铁路工人哪还敢反驳,都乖乖地听话,帮着他们卸车。 山民们都有爬犁,二百斤的大麻袋,装上两袋拉上就走。俩仨人一组分工明确。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消逝,拉粮食的队伍如蚂蚁一般拉出老长一排。 大金牙看着那雪地上的爬犁痕迹忧心忡忡,看样子干完活得专门留人消除痕迹了。 吴鸣在东面抓了两个来检查电话线的,而王猛则在西面抓了个溜道的。没说的,人扣下,等着吧,等到时间了再放人。 小五子在山里绕了好大个圈,黑天了才赶到大金牙的山寨。 大金牙他们还没回来,看样子人手还是少了,这都搬了小一天了,怎么还没搬完? 正在小五子着急的时候,大金牙他们顶着星星回来了。 粮食已经全都搬进了山里的一个大山洞,离这还挺远,大金牙留了一半队伍在那看守着。 山民们都没走,因为答应给他们的粮食还没给呢。 小五子对大金牙说:“你不是答应人家了吗?直接给他们就完了呗。” 大金牙笑笑说:“你不是说要招点人吗?这是多好的机会呀?往后都各回各家了再想聚这么齐可不容易了。 另外你不发话,我哪能自做主张呢?” 小五子拍了拍他胳膊,笑着说:“行,你考虑的比我全面,再招上一营人马都给你来带。” 大金牙没再说话,咧着嘴,呲着金灿灿的大牙,就暴露了这家伙的心花怒放。 吴鸣回来了,却把王猛留在了铁路边,王猛他们就在山里搭起了窝棚,他要继续监视着苏联人的动向。 大金牙还是很靠谱的,最后留了一帮人用树枝扎成扫帚,把他们拉爬犁的痕迹清除了一遍。 晚上夜风一起,估计就看不出痕迹了。 而小五子,正在山洞前打着火把,给山民们分粮呢。 这些山民还真不错,已经有一百多号人答应了来当兵了,因为这些人都是无牵无挂的人,有家的人是不敢在这时候当兵的,因为这年代当兵,就是拎着脑袋玩命,真的是九死一生。 366 追踪专家 山里的百姓们都领了五六十斤粮食,扛的扛,拉的拉,陆陆续续的把粮食弄走了,这是他们干活的工钱。 有人领了双份的,他们也没羡慕,因为只有答应了当兵才给双份的粮食。 报名的实际上不少,有一百三四十呢,可小五子明明很缺人,但他还是选了又选,只留了一百个身体强壮的或胆子大的。 他可太知道一群乌合之众在战斗时的负面影响了,就这,不经过半年以上的训练,根本就拿不出手。 这次大金牙的兵也有一定损失,让三个拿冲锋枪的老毛子就给放倒十来个,这战斗力能不令人堪忧吗? 小五子把草上飞的队伍留了一个连在这儿看守山洞,他则带上了大金牙的队伍和新招的一百个人连夜绕路回去了,他知道过后老毛子肯定会有所怀疑的,不过他不怕,真要撕破脸,他不介意再装一次土匪,灭了那帮该死的家伙。 这次火车上拉的,除了粮食,居然有一车杂物,里面什么都有。 那里面有几十个大箱子,里面是各种衣物,布匹,鞋袜。 还有桌椅板凳,家庭用具,总之,这肯定都是抢老百姓的。 甚至人家木头衣箱上的铜角都给撬下来了。这跟小鬼子有什么区别?一模一样的强盗行径。 小五子走的时候还是让队伍带了一些粮食回去的,但没敢多拿,这明晃晃的让人看见也不好。 苏联人当晚就知道粮食让人给劫了,这回他们坐不住了,晚上来找县里的干部,让他们尽快查查是哪一伙人劫了粮食,并要求一定要找到这些粮食。 县里的干部们有几个原来都留过苏的,对苏联人简直是言听计从,就答应了他们,说明天一早就查办此事。 主管军事的干部都下去剿匪了,县里只有九红一个营了,还得担任着防御工作,是真没有闲人。 苏联人当然不能指望他们了,来交涉无非是通知一声,他们要动兵了。 第二天一早,小五子回来了,说在南面大获全胜,兵不血刃的就招降了土匪武装。 县领导就把昨晚苏联人来的事跟小五子说了,问他该怎么办,因为毕竟名义上,小五子才是主管军事的领导。 小五子说:“这好办,我派出一个连先去查一查,查到了什么再通知他们。” 于是,小五子从九红队伍里抽出一连人马,让他们沿着铁路去检查,打听打听那周边比较大的绺子都有哪些。 带队的居然是耗子,耗子本来是尖刀连里的班长,小五子把他们分散了安排到各队伍中,本意是让他们升一级当排长的。 九红是手头真没几个好手了,大头鱼大虎二虎他们都被小五子给留在红石了,九红手里就剩个跟杨宝清一起来的老五了。 耗子一来,直接就被九红任命成连长了。 小五子在耗子耳边小声嘱咐了几句,耗子一脸坏笑地不住点头,然后就带上人拿上武器轰隆隆的去查案了。 苏联人也派出了一支小队,也去查是谁劫了粮食。这支小队只有五个人,这里有他们公认的痕迹专家。 他们这些人,一大早就被派了出去,老毛子也着急,恨不得昨晚就要派人出去,最后是因为考虑安全问题这才作罢。 苏联人一般都是金发碧眼,都叫什么懦夫什么司机的。 这个专家却是个东方面孔,一看那扁扁的脸和小眯缝眼,就知道这应该是中国人。 不过他却不承认是中国人,他是个鄂伦春族人,是在俄国境内的鄂伦春人,他们在骨子里就认为自己是俄国人,跟中国人没有半毛钱关系。 他们是游猎民族,所以对追踪很有一套手段的,而且枪法极好,每一个鄂伦春人都是好猎手。 小五子的队伍都熬了一夜,都足足的睡了一天,到傍晚了,小五子才睡醒,九红来报告说尚团长那边好像也没抓着土匪的影呢,也正在调查,所以一时半会回不来。 去沿铁路调查的耗子他们也没有消息传回来,估计苏联人要是查到是谁干的,就打算全军出击的,万一兵力不够,可能会向吉林的大部队求助。 小五子没在乎这事,他们能查到粮食弄哪去了就算他们厉害,只要调查的人别丢了就行。 …… 王猛只留下了他经常带的一班人,可别小瞧了他的十个人,这些人本来就是尖刀连的精英,那都是从大部队里精选出来的,不是枪法好就是身手过硬,要不就是有什么专长的人。 王猛跟吴鸣还不一样,吴鸣带的兵只要求两样,一是枪法,二是身手。 王猛是要求他的队员必须全面发展的,所以十个人里有三个机枪手,三个炮手,三个爆破手,再加一个神枪手,算上他本人,两个神枪手。 本来王猛在铁路边的山上等了一宿加一天,早看到铁路的人来了又走,估计是回去报信了。 然后就来了另一列火车,下来的全是工人,正在热火朝天的恢复铁路,把脱轨的列车拉回来。 王猛是担心有人来追踪,一看这种情况,追踪的人来了也没法看出现场痕迹来,他也就收兵往回走了。 昨天夜里是刮风来着,但不足以把所有痕迹都掩盖掉,要是下场大雪就好了。 天快黑了,王猛的队伍已经走在山路上了,负责断后的神枪手小李子却给他们发了个信号。 王猛叫停了队伍,又原路返了回去,这才发现,有几个人打着火把还真的是沿着大金牙他们掩盖过的痕迹找过来的。 真是怕啥来啥,这帮家伙里面肯定有追踪高手,这痕迹都清理过,又被风吹了一宿,但还是被找出了蛛丝马迹。 王猛他们原本就在山梁上,于是他带队往前疾行而去,他要找个地方打个埋伏,吃掉这几个人。 五个苏联人一路追踪进了山,全凭那个叫哈喇的家伙,这个东方面孔在苏军里实际上是受歧视的。 但这家伙很厉害,枪法也好,一直强调他就是纯粹的俄国人。 他们进山后,哈喇跟班长说:“留一个人回去报信,我们沿途做下记号,等大部队来了,不是能找到路吗? 万一我们有什么闪失,也不至于断了消息。” 而那个毛子班长却哈哈一笑,说:“我就说你像中国人你还不服,你和中国人一样胆小,不用留人,我们只要沿途留下记号就行,上级说了,大部队随后就到。” 就在他们翻过了一道山,再次顺着山谷往里走的时候。 哈喇叫住了所有人,并告诉班长和另一个打火把的,将火把熄灭。 班长虽然瞧不起他,但看他凝重的表情,也就信了他的话,将火把插在雪里灭掉了。 冬夜,冷得杀骨头,他们都穿着毛皮的大衣,那也挡不住这寒冷。 灭掉火把后,天上的星星却亮得晃眼,借着星光甚至能看见白色的大山轮廓。 哈喇端起了他的莫辛纳甘,瞄向不远处的一棵树。 而其他几个毛子兵早已端着波波沙分散开来。 367 反追踪 哈喇没有开枪,他只是感觉那棵树上应该有什么,但这黑灯瞎火的根本看不见,只有个黑色的树影在后面满山白雪的映照下显出个轮廓。 他是不敢开枪,他怕枪口的火焰会暴露他的位置。 如果树上有人的话,那个人显然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就安静了下来,谁也没有动。 毛子班长可不是能静下来的人,他看哈喇枪指的方向是一棵树,他直接就乌拉一声冲向那棵树,手里的波波沙“哒哒哒”地响了起来,边打边冲。 可就在他冲了不到五步的时候,树下突然有火光一闪,冲锋枪停了一下,毛子班长仰面栽倒,可是在他倒地的过程中手里的冲锋枪却再次响了起来,这次却是漫无目的的盲射,冲锋枪子弹如一朵开放的花,撒向天空。 与此同时,哈喇的枪也响了,他就知道树旁一定有人。 他开的这一枪与毛子班长中的一枪中间只隔了半秒钟不到,可他还是感觉出了没打中对方要害,对方又躲到树后去了。 在他的枪响过又是不到半秒的时间,斜侧面雪地里又闪了一下火光,哈喇一低头,他的狗皮帽子被一枪打飞,哈喇感觉脑袋上凉嗖嗖的。 他忙把枪口转了过来,又是“砰”的一枪打过去,然后他就在雪地里横着滚出好几米出去。 但这一枪显然是打空了,对方与他用的是同样的招数。 一名毛子战士爬到了班长身边,伸手探探他的鼻息,知道没救了,然后就把枪架在了尸体的身上,哒哒哒,哒哒哒的连续射击,大概方向还是那棵大树,他要用火力压制住对方,让战友们靠过去。 在他刚刚打了一梭子子弹时,右前方突然响起了机关枪的声响,子弹如刀锋般拦腰扫过,这个开枪的毛子也哑了火。 另两个正在悄悄猫着腰趁着黑暗往前行的毛子兵,急急忙忙的纷纷开枪打向机关枪,因为机关枪对他们的威胁最大。 哈喇突然意识到对方正在对他们迂回包抄,也就是说对方的人数要比他们多。 这不能打了,必须得回去一个报信的人,于是哈喇抱着枪,身体如车轮般横着翻滚了下去,所幸这是个下坡,能滚出挺老远去。 另两个毛子兵的枪口火焰暴露了他们的位置,在离他们不远的左前方终于有人包抄到位了,对方同样用的冲锋枪,扫射的速度一点都不慢,而且,包抄过来的不止一个人。 “哒哒哒哒哒哒!”冲锋枪与机关枪子弹如剪刀一般从两面袭来,这根本无法躲避。 于是这两个毛子兵就在交叉火力下送了命。 本来王猛设的埋伏圈在前面,这伙人实际上还没走进埋伏圈呢。 这个哈喇就敏感的察觉到了前方有危险,停了下来。 第一个开枪杀掉毛子班长的不是王猛,而是他的神枪手小李子。 而小李子在开完枪之后,手上也中了哈喇的一枪。 王猛是第二个开枪的,是他打飞了哈喇的狗皮帽子。 就在他们三个神枪手在开枪混战的时候,王猛的队员们从两侧迅速向下包抄过来,这才形成了这钳形攻势。 王猛发现对方没了动静,带上所有人围了过去,走得很小心,他们也怕对方有装死的,突然给他们来上一下子。 哈喇这时已经趁着黑暗在雪地上连滚带爬的干出有二里地去了。 当他听到枪声停了,他就知道坏了,他们的人肯定是被人包了饺子。 王猛也终于确定了对方死了四个人,还有一个悄悄逃走了。因为他看见了他开枪打飞的狗皮帽子,和一大溜人翻滚时留下的痕迹。 不能放跑一个啊,王猛从旁边抱过机关枪,向下坡的方向“哒哒哒,哒哒哒!”就是几梭子子弹,借着子弹的火光,他们似乎看见了远处有个身影正在踉踉跄跄的跑向远方。 王猛留下两个人打扫战场,带上其他人又沿着哈喇逃走的脚印追了回去。 王猛知道那个人没有帽子,在这寒夜里,不戴帽子能把耳朵冻掉,所以对方肯定跑得比他们慢。 哈喇没敢原路返回,而是慌不择路地跑向大山深处。 没了帽子,耳朵真冻得如针扎的般疼痛,他拔出了刀,将他的羊皮大衣下摆割下来一条,像缠毛巾一样缠在了脑袋上,这使他能坚持逃出去。 他知道后面的人追来了,根本没时间清理脚印,只能跟后面的人比体力,看谁熬得过谁。 进入树林,哈喇停了下来,他是老猎手,当然会下各种机关陷阱。 这是冬天,没法布置陷阱,只能设个绊发雷了。 好顿忙活,听见踏雪的声音越来越近了,他才转头继续跑,再没回头。 王猛带人也进了林子,谁都没有打火把,因为这时候火光就是明晃晃的活靶子。 星光很明亮,雪地上的脚印很明显,王猛慢了下来,他是一惯给别人下套的人,一看这地势,怎能不万分小心? 他让队员们分散开进入树林,只有他是跟着脚印走的。 小心再小心,但还是趟到了脚下横着的细绳上,因为天黑,根本就看不见。 王猛大吼一声:“卧倒!”然后就地扑到了地上。 队员们都很听话,全都趴在了雪地上。 “轰!”手雷爆炸,却炸了个寂寞,只因为哈喇没时间去布那么精细的绊发雷,只能粗略的绑一个,能炸就行。 王猛起身,抖落身上盖过来的积雪,继续追。 他知道,对方是在尽量阻止他们追上去,这说明对方累了。 王猛暗暗咬牙,不抓到那个漏网之鱼誓不罢休。 天亮了,耗子在黄泥河小五子的营地睡了一宿好觉。 村公所院子很大,房间很多,足够让他们一连人马睡得暖暖乎乎的。 他这次带的兵都穿着八路军的军装,到哪里都会受到老百姓欢迎,因为小五子在这一带已经给老百姓一个人民子弟兵的好印象了。 战士们也都起来了,挑水的扫雪的,做饭的,忙得不亦乐乎。 饭做得了,耗子刚要端碗吃饭,放哨的战士突然高喊:“口令?站住,再往前走开枪了!” 耗子闻声赶了过去,只见一个三十多岁的人,头上扎个皮条子,扛着一杆水连珠,跟斗把势的跑了过来。 这人虽然是个东方面孔,但身穿的衣服却是苏联红军的军服。 哈喇终于看到中国军队了,他差点哭出来,从没想到中国人能这么亲切。 耗子听这个人呜哩哇啦的说着俄语,却听不懂,身边也没一个人能听得懂。 不过,这不影响耗子的判断,他知道这就是苏联派来追踪粮食的人。 耗子挤出了一个笑脸,伸手把哈喇让进了营房,看样这家伙已经精疲力尽了。 368一九四六 今天有点阴天,但却并不冷,看样子是要下雪了。入冬以来下过几场雪,却都不太大,看这架势是要酝酿着一场大雪呢。 耗子的部队吃过早饭就听说了一件事,早上跑得脱了力的那个苏联士兵,竟然累死了。 据说他在山上被土匪追杀,跑了整整一宿,到了这儿喘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然后咕咚咕咚的喝了一肚子凉水,然后就死了。 有懂行的人说,这就是炸了肺,往后跑脱了力可千万别急着喝凉水了。 王猛追到黄泥河,一看营房的人是自己人,他就彻底的放下了心,十几个人大大方方的就进了兵营。 他们可都是穿着老百姓服装的,不过都是熟人,耗子一看是他们,就把这十多个人放了进来。 耗子也是尖刀连出身,原来王猛正是他的顶头上司,可现在,耗子摇身一变,成了连长了,而王猛却是可怜的副排长。 小五子在整编部队,他把现有的部队再次打散了重新分配,因为这是规矩,上级不可能让大金牙还带着自己的老部队的。 瞎子叔的一个营被老尚带走了,小五子就把大金牙的队伍和新招来的一百个兵,分散了与九红和草上飞的队伍混合,然后再分配,大金牙的队伍仍然是两个连队的样子,小五子就给了他一个营的名号。 人数不够慢慢招吧,这事不急,现在训练才是第一大事,现在的队伍,拉出去打仗根本没什么战斗力。 现在小五子不担心粮食问题了,那就可劲儿的练,反正都是年轻人,有的是体力。 老尚带着瞎子叔的队伍还真不含糊,先是派出一支支侦察小分队,深入山中到处寻找偷袭部队的匪帮。 这帮土匪本来纯是看见护送干部的队伍有枪有子弹,而且人数不多,这不是到嘴的肥肉吗?于是就抢了他们。 可是没想到这里面有几个硬茬子,枪法极好,手上又是火力充足,硬生生的护了一个人从他们眼皮底下冲出了包围圈。 匪帮的大当家过后意识到,好像惹上了大麻烦,收兵回去后就销声匿迹了,不知道藏在了什么地方,不出来了。 这让老尚和瞎子的队伍好顿找,找了好几天,才打听到他们往北去了,从这儿再往北就是牡丹江境内了。 老尚可不管那些,他们就是跑到天涯海角也得抓住这些该死的家伙。 对方人数还真不少,大概在一百五六十人左右,要不然他们也不敢袭击全副武装的队伍。 可老尚有足足一营兵马,是他们的一倍还多。 于是,老尚也玩了个夜袭,因为这是老尚用熟了的方法,一直用这招对付鬼子来着。 幸亏瞎子是积年老匪,手下的狗蹦子还是这一带的土著。 他们是半夜到的匪巢,经过一场一边倒的大战,剿灭了土匪一大半,剩下的都乖乖地投降了。 老尚亲手枪毙了土匪头子,只因为这家伙杀了老尚干部团的同志,而且这土匪头子名声极差,把当地老百姓祸害够呛。 老尚的队伍虽然小有损失,但还是打了个大胜仗,在大雪纷飞的一九四六年元旦赶回了他们的驻地县城。 巧的是,当天耗子也带着他的追踪粮食下落的连队也回来了,而且还带回了苏联追踪小队全军覆没的消息。 苏联人派人来调查情况,耗子就给当翻译的县里同志一通白话。 说铁路上的人恢复铁路运输,带来很多工人,把现场破坏得一塌糊涂,所以找不到踪迹了。 苏联人派的追踪小队,不知道什么时候钻进了山里,然后就被土匪给连窝端了,耗子说他派人进山就只找到了被野兽啃得残破不堪的尸体了。 苏联人来的是个团政委,追问了耗子几句,显然不太满意这个结果,他认为中国军队工作不够尽心尽力。 最后说了几句难听的,气哼哼地走了,小五子猜他们绝不会善罢甘休的,肯定是回去还要组织人去追踪粮食下落。 小五子望着外面的漫天大雪,笑得很轻松。 其实就是没有这场大雪,小五子都已经做好了准备,如果他们真的找到藏粮的地方,小五子肯定会再打他一个歼灭战。 …… 一九四六年一月,发生了几件大事,第一件是东北民主自治军改称东北民主联军。 林总发布命令,各军区的目前任务是巩固根据地,剿灭残存的伪军土匪武装。 第二件大事是,我方军队陆续撤出沈阳长春等大城市,占领各中小城市及村镇。 因为这是斯大林跟老蒋的协议。 小五子猜的很准,上级果然派来了他们县保安团的团政委,小五子倒是还担任着副团长,但政委的职位得给人让出来。 新来的政委姓杨,资历跟老尚差不多,可能上级也觉得让小五子这么个毛头小子给老尚当政委有点不是那么回事。 但人家老尚一点都没在乎小五子是不是年轻,他只在乎小五子是个优秀的战将。 老尚不认识这个来摘桃子的杨政委,对他有点不冷不热的。 而小五子却想得很开,他是真的没太在意自己升降这一级半级的。 老杨一看就是那种老革命,为人很宽厚,并没有跟老尚一样的,虽然他看出了老尚不待见他。 全团开第一次会议,老杨来通报了几个情况,国民党的大部队进东北了,不光占了沈阳长春,而且还往各地派出各种专员去招安土匪伪军武装。 咱们的任务,这回可不单单是要面对土匪伪军了,还得跟另一方面打交道。 老杨在说打交道时,重点突出了打字。小五子一听就明白了,这是要撕破脸了。该动手得动手了。 以前小五子对抗日的国民党军队还是保持着相当的尊重的,可现在,日本鬼子打跑了,这帮家伙这是来摘胜利果实了。 大雪下了一天一宿,第二天都开不开门了,县城里的大雪都没过小腿,更不用说山上了。 老毛子本打算再派出一支大部队去查找粮食的下落,一看这大雪封山了,也就收了那个心思。 就在小五子暗自庆幸时,又有个好消息传来,老毛子要撤了,也就在最近几天。 小五子跟老杨老尚说了苏联人有很多炮的事,他们很可能拿不走,应该找一些留过苏的干部们,跟他们套套关系,争取把大炮和炮弹借来或买来。 老尚说:“他们要是不给,咱们就再充一次土匪,反正他们也不能回来了,这就是一锤子买卖。” 老杨说:“我出面去跟他们谈谈吧,尽量还是少树敌为好。” 369 借武器 炊事班去买了头活猪,看样子是之前生活过得去的人家养的,挺肥,得有三百来斤。 战士们有一半是新兵,都不会杀猪,连炊事班班长也不会。 原来当过胡子的也不会,你别看他们敢杀人,但杀猪是个技术活,可不是胆大就能干的。 最后找来个原来的猎户叫小庞的,听说他爹是杀猪卖肉的屠户。 可问题他爹会杀猪不等于他也会呀,于是就闹了个笑话。 炊事班的战士七手八脚地把大肥猪抬上了杀猪案子,好几个人按着玩命挣扎并发出尖叫的猪。 灶上烧的水,在寒冷的冬天里蒸腾着白色的水汽,弄得都看不见人。 小庞这小子也是虎,你没杀过就说没杀过吧,他偏不信邪,他认为他看他爹杀过猪他就一定会。 接猪血的盆子都已经准备好了,那几个哥们还在帮他扯着猪腿拽着猪尾巴。 小庞找了找下刀的地方,脖子以下一点,大概就是这儿。 杀猪刀子还是挺锋利的,噗嗤一声就捅了进去,那头大肥猪的叫声更加尖锐刺耳了。 按着猪的哥几个还是挺负责任的,任凭那头猪怎么挣扎都没松手。 猪血哗哗地淌出来,这得放点大盐粒子搅和一下,要不然一会就凝了。 猪不动了,那几个按着猪的哥们也都累够呛,一会可得多吃两口肉。 这年代杀猪得将猪蹄割个口子,把猪皮吹起来,方便刮毛。 这些人都不会,就直接用热水往猪身上一浇,就开始刮毛。 就在大家都喘了口气,歇一会的时候。 那头已经被刮了一半毛的大肥猪突然一轱辘,又活过来了。 刮毛的人当时就吓呆了,那头猪一下从杀猪案子上跳了下去,往前一冲,踩翻了装猪血的盆,弄得雪地上全是红鲜鲜的猪血。 小庞就在前面一手叉腰一手在抽着烟呢,他有些自得意满,认为自己也挺厉害,他爹能杀他也能杀,有什么了不起的? 后面大家齐声惊叫,他本能的一回头。那头大肥猪已经在他身后了,张嘴就要咬他。 小庞这小子身手还是挺灵活的,如猴子般窜了起来。 就差一点,他的屁股就让他没杀死的大猪给咬了。 几个大领导正在团部研究事呢,就听外面吱哇乱叫,这是出什么事了? 小五子先一步窜了出去,后腰上的枪已经抽了出来。 他是怕有什么意外,别让两个大领导受了伤害。 出来一看,外面热闹得很,干活的人笑着叫着在一旁看热闹,一头大猪在追着一个人跑,后面几个人正在追那头猪。 小五子将枪又插回了后腰,疾冲几步,正好那头猪打横从他面前跑过,小五子飞起一脚,正踹在猪前膀子上。 那头猪嗷地一声被踹倒了,在雪地里出溜了老远。 后面赶上来的小伙子们再次按住了那头大肥猪。 前面跑的小庞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大冬天竟然跑出一脑门子汗来。 众人再次把猪蹄子绑上,又抬了回去,小庞红着脸拎起杀猪刀子在刚刚捅过的地方再捅了一次,这次可用足了劲儿,连刀柄都捅进去了。 小五子看没事了,就没再管他们,而是又跟老尚老杨进了屋。 老杨还是很有办法的,而且不是那种墨守成规的人,他找了几个留过苏的县里干部,然后就抬着半拉猪肉绊子,去烧锅买了好几坛子新烧的烈酒,以欢送友军同志的名义就去了苏军驻地。 小五子和老尚都没去,一是语言不通,二是老尚跟小五子一样,对苏联人一点好印象也没有。 后半夜了,老杨和县里的干部们回来了,老杨都喝晃荡了,有几个人是被战士抬回来的。 老杨一脸的兴奋,虽然吐着浓浓的酒气,但看样子他是清醒的。 老杨看到他俩激动地说:“成了,马上派人去苏军的军火库,他们说是借给我们几门大炮,一会多派些人去,有啥拿啥,只要别给人搬空了就行。” 这的确是个好消息,不说苏联人本来带过来的武器装备,就光他们收缴的日伪军的武器弹药就老鼻子了。 不过好像都被苏联人运走了,但怎么也能剩不少,小五子可不嫌弃,有啥要啥,反正都不用花钱。 老尚和小五子把全团的人马都动员了起来,牵马套车,轰隆隆的往苏军的驻地而去。 冬夜里,寒风透骨,那也抵挡不住战士们的火热的心情。 苏联人都喝多了,没喝酒的也得到了命令,打开了库房大门,然后拎着小五子给他们的酒瓶子,也去找个暖和地方喝酒去了。 这里面不光有苏联人的大口径炮,还有小鬼子的九二步兵炮。 这东西小五子熟悉,用过多少回了,在山地作战十分适用。 当年,抗联队伍就是没有这么强大的火力这才被鬼子压着打的。 苏联的大口径炮只有三门,说好了是借给中方部队。但他们缴获的日本鬼子的武器却是没数的。小五子大手一挥,搬! 九二步兵炮划拉划拉,连好带坏的不下十门炮,这还不是最关键的,关键是炮弹有的是。 天要亮的时候,中国军队陆陆续续的离开了苏联红军驻地,他们几乎搬空了苏联人的仓库,只留了一些枪支和一些已经损坏了的枪炮零件。 苏联军官醒酒了,觉得吃亏了,就找上门来跟老杨又想讨价还价。 老杨多鬼呀?马上让炊事班把昨天剩的猪肉炖上,吩咐摆酒。 苏联军官连说不喝了,再喝就耽误事了,可是酒一端上来,这帮家伙立马换了笑脸。 大皮靴也不脱了,直接上炕,开怀畅饮。 当晚上喝得里倒歪斜的苏联人被战士们送回去后。 老杨,老尚,小五子,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畅快的大笑起来,这些个武器弹药算是正式落袋了。 第二天,苏联人真的走了,老杨领着老尚小五子,和县里的干部们,一起在火车站跟苏联军官依依惜别,和他们挨着个的拥抱,洒泪而别。 从这时起,这地方才是中国人在真正的当家作主。 小五子跟老杨他们一样,心中同样是感慨万千。 快过年了,粮食倒是不缺,但副食还是不够,前两天杀的猪,战士们都没捞着吃,都让老毛子给炫了。 小五子跟老杨老尚研究了一下,决定带上人马上山打猎。 这里可是大东北呀,山里人再连肉都吃不上可就让人看笑话了。 小五子带走了九红和大金牙的两个营,把瞎子叔和草上飞的队伍留在城里守卫安全。 用军队打猎,这声势可大得惊人。人员有的是,子弹也有的是,实在不行还有爆炸物呢,就这规模啥动物能扛住啊?老虎都得跑。不跑不行啊,不跑就真成了人家碗里的一块肉了。 370 县城之变 过了冬至,就正式进入数九寒天了,今年感觉特别的冷,上一场大雪下了一天一夜,山上的雪已经没过膝盖了,有的地方更深,能到大腿根。 这给行军的队伍带来很大困难,同时也让山里的飞禽走兽们无处藏身。小五子的队伍里有一多半山里人,狩猎都是从小学到大的本事,都有两把刷子的。 小五子实际上也是想用这次狩猎活动,让吴鸣王猛他们注意观察队伍里有没有一些好苗子,他想过一阵子再选拔一次,恢复他的尖刀连。吴鸣和王猛都在拉开架势等着当连长呢。 还别说,狩猎好多地方都跟打仗是一个道理。一个好战士,身体素质,耐力,清醒的头脑,都是缺一不可的。 这一路上,真的发掘出了不少人才,而且都是年轻人,这让小五子很是欣慰。 那个杀猪的小庞不是炊事班的,是有人说他爹杀过猪把他临时借来的。这小子本身就是山里的猎户,是小五子运粮时招的一百人之一。 这次小庞可没闹笑话,他们几个人找到了一个蹲仓的黑瞎子,一看那树洞口结的白霜就知道这里面是什么东西。 这帮小子没敢冒险,一个手榴弹扔进去就解决了战斗。 等他们壮着胆子将那头黑熊弄出来后,发现熊脑袋都被炸碎乎了。 陈十二现在是排长,在大金牙手下,但他身上还兼着另一个重要职位,那就是医疗队队长。 小五子本来想让他专心搞好医疗队,可这小子是打心眼儿里不愿意干医务工作,天天就想着打仗。 现在正是缺人的时候,他才勉为其难地兼了这个职位。 前边的战士说在山上打猎的窝棚里发现一个人,被冻僵了,但心口还有点热乎气儿。 陈十二过去摸了摸这人颈上的大动脉,看看还有救。 众人七手八脚地将这个小伙子扒了个精光,然后,陈十二叫了好几个人用雪给他搓遍全身。 一直搓到发红为止,然后才升了一堆火,正好,昨天打的熊皮还在,就用熊皮将这个人给包裹上了。 大家烧了一些开水给他灌了下去,再过一会,这人才渐渐地恢复了知觉。 没白忙活,终于跟阎王爷抢回一条人命来。 人救过来以后才发现这个人竟是个哑巴,不能说话,又不会写字,简直没法沟通。 所幸这个小哑巴并不傻,还知道干活,小五子就暂时把他安排在小道士的警卫班里,这样离小五子近,能就近观察观察。 小五子在山里转了五六天,收获还是很可观的,山上的马鹿狍子梅花鹿都打了不少。野猪狗熊也有,就差没打着老虎了。 可一回到敦化县城,小五子傻眼了,老杨老尚和县里的干部们都在城外呢。苏联人倒是都走了,但他们临走把县城也交割给了国民党的人,现在人家在县城里已经挂上了国民政府党部的招牌了。 前些天还踌躇满志的县委领导们被人家给赶出了城。 老尚和老杨这几天也没在城里,而是去官地收拾伪军残部去了。 县城原来投降过来的伪军,县委都给了他们保安大队的名号,这时竟然都被国民党给策反了。 各种上校团长,少校营长,满天飞。他们这一叛变,让共党县委很是尴尬,一夜之间,手里的兵全成了人家的了。 幸亏老尚在城里留了草上飞的一个营,总算保护了县委的人出了城,要不然这些人就得被叛军抓去请功。 小五子带队回来了,老尚老杨也回来了,合兵一处,算是有一个团的兵力了。 小五子问他们,城里有多少兵? 小五子猜国民党的大部队肯定没来那么多人,也就是坐火车来的,这一路还得撒下不少人去,到这地方,不会比自己的队伍多。 既然都撕破脸了,那就别客气了,开打吧? 县委干部说:“他们带的兵不多,多说有一个营,但现在好几支原来的保安大队都投过去了,全加起来,得有三千多人呢。” 小五子一听对方只有一个营,他就知道该咋办了,剩下那些都是墙头草,只要打掉国民党,那些变来变去的伪军好收拾。 幸亏老尚走的时候带走了他们的大部分炮,要不然都得被人弄去。 老尚和小五子都是打老了仗的,就只研究了一会,一个作战计划就已成形,小五子把他原来尖刀连的人都临时召了回来,他要搞一次突袭,端掉这个国民党党部。 老尚他们在县城北部,城里的人也在密切地关注着出城的共党队伍呢。 老尚决定先带队往县城靠一靠,让他们知道共党的大部队回来了。 而小五子这时已经带着添了人数的尖刀连沿着上冻了的牡丹江往南去了,他要从另一个方向突袭进去。 夜幕低垂,也就下午4点多钟就黑下来了,这就是东北,到了冬季的时候,白昼特别短,夜晚格外的长。 摸岗哨,这是石头,孙传志他们的拿手好戏,但这次他们都带了个帮手。 不是说手艺退步了,而是在有意的培养新人,让这些新来的看看,什么叫神出鬼没。 小五子的尖刀连悄无声息地进了城,在这儿住了这么长时间了,地形地貌都熟悉得很。 队伍如水渗进了沙子般潜了进去,没惊动出一点声音。 到了原苏联驻军的大院,也就是现在国党党部所在,这里的哨兵可不是那些伪军了,这也是从关里来的国民党精锐。 所以放哨的哨兵都格外精神,也可能是天儿冷,冻的。 石头这次在腰里别了一把劈柴的小斧子,大冬天的,都穿着棉衣皮衣,用刀很可能会捅不死人,让哨兵发出警报来。 小斧子却很好用,无论是砍还是敲,都能让人无声无息地倒下去。 国民党的哨兵还真是从关里来的,哪见过这么冷的天儿啊,这时候正在身上裹了一张不知道从哪弄来的羊皮,哆哆嗦嗦的等着同伴来换岗呢。 当石头潜到他身后的时候,这个哨兵听见了后面有踩雪发出的咯吱声,他猛地一回头。 然后他就看见了一把挥向他脑袋的小斧子,这就是他临死的最后一眼看到的景象。 石头这一斧子本来想砸他后脑勺的,没想到这人一回头,斧子砸到了太阳穴上。 这人头一歪,就倒了下去,石头伸出脚挡了一下,没让他摔出声音来。 石头向后挥了挥手,意思已经拿下了。 而另一边,动手的却是吴鸣,几乎在石头放倒一个哨兵的同时,吴鸣用枪把子砸晕了另一个哨兵。 整个兵营这时已经如一锅刚揭开锅盖的猪肉炖粉条子,香味诱人,就等小五子的队伍来吃了。 371熟练的夜袭 这次小五子没让小道士他们围在自己身边,而是把他们都派了出去,让他们也都在战斗中锻炼锻炼。 为了让他们安心,小五子干脆都没进那个党部大院,而是爬上了吴鸣刚才摸掉的岗楼。 这里视野开阔,对院里院外的情况一目了然。 小五子就只留了小哑巴在身边,主要是怕他受伤。 这小子大概在十六七岁的样子,虽然不会说话但能比画,啊吧啊吧的也能把简单的事表述清楚。 岗楼上有一挺捷克式机关枪,小五子上去就抄了起来,瞄向大院内。 小哑巴很有眼力见,他知道给小五子找弹夹。 尖刀连这回一多半用的冲锋枪,居然用了好几个国家的。 美国的汤姆逊,德国的mp,还有苏联的波波沙。 连发枪在这种短兵相接时尽占优势,尖刀连的人都有经验。 小五子曾经告诉过他们,既然用的连发枪,就不要心疼子弹,在关键时刻,哪怕多打出一发子弹都可能会救你的命。 几扇门几乎被同时踹开,冲锋枪的火光在房间里闪成了片,几乎能当灯泡使唤了。 当开枪的战士们借着火光看见只有几个人在炕上被放倒时,都吃了一惊。 怎么会就这么几个人?所有人都是这个想法。 尖刀连的人有一种一拳打空了的不舒服感。 最后,吴鸣他们在一个房间里终于遇上了抵抗,对方有十来个人,也都用的连发枪,不过他们是刚刚爬出被窝,刚刚端起枪,很快被来自四面八方的冲锋枪给扫倒了,而吴鸣的部下也有几个受伤的。 吴鸣眼尖,一眼看见炕洞子里的火灭了,而且堵炕洞子的砖也没有在它原来的位置上。 吴鸣大吼一声:“出来,再不出来就扔手雷了!” 炕底下有人急忙道:“别扔别扔,我投降,我投降。” 在好几支枪的瞄准下,从炕洞子里爬出了一个满身满脸都是黑灰的人,这人还挺胖,差一点就卡在炕洞子口出不来了。 这个胖子爬出来后,蹲在了地上高举了双手,连说:“别开枪别开枪,都是中国人,有话好说。” 吴鸣问道:“你是什么人?报出你的番号,军衔。” 那人一听这问法,整了整衣领,打了个立正,虽然满身是炕洞子灰,但还是有点军人的样子的。 “国民革命军,东北先遣军,少将师长,刘化一。” 吴鸣被他的军衔给惊到了,万万没想到从炕洞子里逮了条大鱼,这家伙可能就是目前国民党派过来的最大官了吧? 小五子还打算在交战激烈时用他居高临下的优势火力支援一下尖刀连的战友们呢,没想到,队伍呼啦一下就进去了,就听见一阵哒哒哒的枪响,再就没了动静,这是什么情况? 小五子从岗楼上下来,小哑巴给他扛着机关枪。 这时,从屋里没找着人的大部分人已经出来了,王猛来报告说院里没几个人,就只有党部有几个警卫,再就是一些炊事员和一些文职人员,就只抓了几个文职人员。 一问才知道,是老尚他们的大部队往城边这一靠,把刚刚成立的国民党党部的官员们吓坏了,立马将重兵都派去城北防御着共党军队了。 他们对新投降的伪军也不太信任,这帮人今天能背叛共党,明天就能背叛国党,所以在关键时刻是不能指望他们的。 小五子也看见了吴鸣逮的那条大鱼,小五子也不禁有些好笑,他的队伍还是头一次抓个活的将军呢。 小五子迅速调整了战斗部署,留下陈十二的一个班,守住这个大院,看住那个少将,没准还能用上那个大官呢。 其他人,小五子带领着向城北而去,还没走几步呢就听见了隆隆的炮声,老杨老尚他们已经开打了。 国民党这边也有炮,就是没有城外的多,现在互相打炮呢,还没到短兵相接的时候。 这县城没有城墙,大冬天的也没法挖战壕,就只能把装粮食的麻袋叠起来充当掩体,再就是依靠一些民房了。 这边的老百姓早让这帮当兵的给撵出去了,要不然无辜的百姓就会惨遭炮火轰击。 小五子的队伍摸到了离对方不远的距离上,却再不走了,而是叫队伍散开,等待攻击命令。 真不能往前去了,再往前去就会被自家的炮火给轰了。 小五子观察了好半天,才发现国民党的炮也是小鬼子的九二步兵炮,而且数量不多,不超过五门炮。 这应该也是他们接受的鬼子的武器,他们的大型武器一时半会带不过来,只能用这些武器了。 王猛是玩炮的专家,一看对方打炮的地方离这儿不远,就向小五子请示,要去端掉它。 小五子怕他们人数少,有个什么闪失,就命令大眼,石头他们一起去,争取一击致命,打掉他们左边的炮兵。让吴鸣孙传志他们去右边,打掉右侧的炮兵。敌人没了炮就是被掰了钳子的螃蟹,只能任人宰割。 国民党的几门炮没有放在一起,而是,两门炮在左,三门炮在右,一看这阵型就知道是在打防御战。 双方的大炮还在轰轰的炸响着,城里的部队有些害怕了。 不是说土八路的队伍都穷的叮当响吗?这怎么炮弹像不要钱似的打个没完没了呢?而且还有大口径炮,那炮弹落下来一炸一大片,爆炸声震得人耳朵都失聪了。 王猛他们先是摸到了左面的炮兵阵地,三门大炮还在向外轰击着,周围护卫的队伍人还真不少,得有五六十人。 王猛他们三个班也才三十人,但他们有这个自信,敢用三十人消灭对方比自己多一倍的敌人。 现在的优势是敌明我暗,敌人还不知道有人从他们身后摸了过来。 王猛叫大眼带人潜到敌人的侧翼,到地方不用露头,就只管将手榴弹全扔过去就是了。 而他则带着他和石头的队伍做好了攻击准备。 吴鸣和孙传志也到了另一个炮兵阵地了,这边人少,炮兵护卫队就只有十多个人的样子。 吴鸣带队都靠到了冲锋枪的射程之内了,敌人还是没有发现。 这可是天赐良机,再不打都对不起这么好的条件。 吴鸣一挥手,战士们手里的手雷手榴弹一起飞了出去,当炮兵的护卫队发现身边噼里啪啦的落下一堆手榴弹时,当时就炸营了。 这帮人竟然把炮兵扔在那儿了,他们则四散逃走。 手雷的标准延时是五至七秒,手雷落地后还有个两三秒的时间,所以这十来个护卫兵都蹽出挺老远了。 然后,他们就被近在咫尺的冲锋枪给突突了,在他们倒地的同时,身后的爆炸声也轰隆隆的响了起来。 372 第一次碰撞 在外围的护卫队都被歼灭时,那些还在放炮的炮兵也停止了炮击,他们知道这是被人袭击了,可是敌方人员是怎么跑到后面来的? 两门炮,操炮的共十个人,刚要逃跑,冲锋枪已经顶到胸口了,再不投降就真的死无葬身之地了。 于是这十个炮兵投降了,吴鸣当机立断,用枪逼着他们调节诸元,调转炮口向国民党的防御阵地轰击。城外的炮倒是打个不停,但打得不准,只是轰炸了个大概位置,而这两门炮却是知道阵地的具体位置的,一炸一个准。 石头全班早已经移动到位了,石头根本就不是磨叽的人,到了地方,一声令下,战士们手中的各种手雷手榴弹嗖嗖嗖地飞了出去,扔出一波后,石头就叫部下全都趴下,因为在手雷还没爆炸这工夫,敌方完全有时间开枪的,露出头来就坏菜了。 果然,这些人甩出手雷,刚刚趴下,头顶的子弹就嗖嗖嗖的飞过,或打在土墙上噗噗的响。几秒钟后,爆炸声成串的响起,敌人一片哀鸿遍野,而王猛就在等这一刻呢,他领着两个班的战士疾冲而上,冲锋枪早已打响,哒哒哒,哒哒哒,的连成了片。 炮兵护卫队刚刚遭遇了一波手榴弹的爆炸,还没等往起爬呢就又遭到了泼水似的冲锋枪子弹的袭击,虽然有一些反应较快的举枪还击了,但是大多数人都被这暴风骤雨般的冲锋枪给打成了筛子。 王猛看他的部下也有人中枪倒地,顿时大怒,一面搂着火,另一只手掏出了手雷,美式手雷。用嘴拔掉保险销,挥手掷了出去。 大眼也急了,他手下也有人中枪,大眼的手扣下扳机就没撒过手,哒哒哒哒哒哒的冲锋枪声响个不停,打空了弹夹,就趴到地上再装一个弹夹。 王猛这边都打疯了,打出了火气,在护炮的队伍已经被消灭后,队员们还在继续射击,把如无头苍蝇一般的炮兵们也给突突了,根本就没考虑捉活的。 石头他们也端枪上来了,在打了一梭子子弹后,才发现敌人已经全都放倒了,剩下的就是个补枪的时间了。 王猛并没有让人打炮,而是带上队伍再往前靠了靠,他是怕敌人发现炮兵阵地被端了,可能会派兵反扑。 都不用现修工事,炮兵阵地本身就是用粮食袋子堆好的掩体,王猛他们只要把枪架上就行,并不用费多大劲。 小五子这时也带着剩下的人到了吴鸣他们夺下的炮兵阵地了,他叫停了炮击,也带队向前做出了防御阵形。 这一点吴鸣就不如王猛,虽然他的枪法更准,身手更好,但有时考虑事情不够全面。 小五子叫停炮击是让外围的老尚他们知道里面得手了,以老尚的精明怎么会错过这么好的进攻机会?他一定会命令部队进攻的。 老尚和老杨正凑在一起研究怎么进攻呢,计划都做好了,部队也都调动到位了,就等一个机会了。 部下来人报告,城里的炮击停止了,老尚一听,立马将手里的铅笔一丟,扬声说:“命令各部队,按计划进攻。” 反扑果然如约而至,敌人看样子已经发现两个炮兵阵地都被人给端了,这得抢回来呀,没了炮还玩啥呀? 王猛手下有专门会放炮的,这步兵炮是直射炮,打对方进攻的部队还是小菜一碟。 反扑的部队刚刚进入视线内,王猛的炮就响了,轰轰轰的把进攻的敌人全给打趴下了,再不敢起身进攻了。 不光是王猛这边,小五子和吴鸣他们也是一样,几发炮弹打出去,对方就没了动静,也不知道在酝酿着什么鬼主意? 而老尚这边,炮火已经停下来,九红的队伍已经画了一条优美的弧线,从斜侧方侵入了战场,双方已经交上火了。 一上来就是大打出手,九红的机关枪很多,人家国民党军队的机关枪也不少,一时间离老远就看双方的曳光弹如烟花一般闪烁着红光,将两方的阵地连成了一体。 草上飞则从另一个斜侧面攻了上去。他的兵也有个优点,就是炮多,只不过都是迫击炮和掷弹筒,他的队伍比别的队伍更加密集。 这种情况,正合适,大炮停了,小炮的威力就凸显出来。 咚咚咚,嗖嗖嗖,他的迫击炮掷弹筒不要钱似的玩命招呼,这让对方的军队一时间没了声息,大概没被炸着的也是趴在地上不敢抬头了。 然后瞎子的队伍就从这个方向突了进去,一路上机关枪手榴弹开路,遇到抵抗的就是一梭子子弹,虽然自己这方也不断有人倒下,但一看大概情况就知道,对方挺不住了。 九红这时也已经突进去了,她是凭着她的机关枪的数量硬打进去的,当然这一路也不断有兄弟倒了下去。 小五子这边,他就猜到了敌人挡不住老尚的进攻可能会往后退的,他让那十来个被俘的炮兵做好准备,发现敌方露头一定要开炮,千万不能让他们退过来。 国民党的部队来的时候差不多只有一个营三四百人的规模。 他们诱降了县城里的原伪军,重新整合了一下,现在守城的部队也差不多是一个团的样子,也就是说双方的兵力是相差无几的。 不过,这帮伪军可真是烂泥扶不上墙,一打起仗来,也不听军令,闭着眼睛就放枪,看对方火力太猛,弯腰低头就要往回跑。 国军团长营长的亲手枪毙了几个逃跑的这才镇住了他们,但指望着他们打退敌方,那简直是在做梦。 前方共军的进攻太猛了,国军团长知道守不住了,撤吧,撤到县城里跟他们打巷战吧? 撤退的命令一下,他就后悔了,因为他的兵呼啦一下子就没了一大半,一个个跑得比兔子都快。 那他们也得硬着头皮留人断后啊,要不然可就变成大溃败了。 当国军团长发现留下的都是他从关里带出来的老底子时,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知道自己败了,这是出关后的第一仗,怎么就打成这样了呢? 先一步后撤的都是原来的伪军,这个时候也根本不听命令了,逃命要紧,谁再敢拦着他们,他们就跟谁玩命。 呼呼啦啦的队伍一直跑进了王猛和小五子的炮火范围。 小五子一声令下,大炮再一次轰鸣起来,这回离得近,一炸一大片,等伪军们冲出炮火范围时,又遭到一波连发枪的扫射,剩下的人全都趴到地上再也不敢起来了。 然后他们就听到了这辈子最动听的语言:“交枪不杀!” 那还犹豫啥?不打了,活着要紧啊!于是,这些人纷纷放下了枪,高举双手站了起来。 砰砰砰,又有照明弹升空,一队队排成行的伪军高举着双手向前走来,小五子端着枪,也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373 看走眼 大金牙也来了,但他的兵并没有上战场,老尚把他们留下来做机动部队。 大金牙有点小意见,领导明显是不太信任他吗?不过他没敢跟领导提,这事只能过后跟小五子叨咕两句。 这会大金牙带着队伍保护着老杨和老尚也到了战场。 国民党的部队还剩不到一百人了,不过这明显是受过训练的精兵,都被围住了还在负隅顽抗。 草上飞把手里的迫击炮掷弹筒集中到了一起,马上就要给他们来个一窝端,却被老尚给叫住了。 老尚命令战士们向包围圈内喊话,告诉他们缴枪不杀,于是枪声稀了下来,缴枪不杀的喊声响彻云霄。 国军团长知道大势已去了,也就叫停了部下的还击。 他站出来大声说:“兄弟们,放下枪吧,牺牲的人太多了,留下你们的生命吧? 打败了仗不怪你们,是我这个指挥官不合格,我去给你们讨一条活路。” 然后这个国军团长不顾手下两个营长的阻拦,毅然决然地走出了防御阵地。 “我是国民革命军,东北先遣军的上校团长,请贵军说了算的人出来说两句话。” 他这一嗓子,还真把人叫出来了,老杨一把没拽住老尚,他就这么挺身而出,去与那个团长会面去了。 国军团长看见老尚第一眼他就知道找对人了,老尚的一身杀伐之气跟他是一样的,这是个强大的对手。 他也没废话,朝老尚一笑说:“你赢了,我技不如人,我认输。能不能饶过我的兄弟们,千里迢迢跑到这儿来,忍饥受冻的,还把小命交代在这儿了,我愧对他们啊! 你答应不杀他们,我立马让他们缴枪投降。” 老尚也是个血性汉子,二话没说,一口答应了下来。 他也同时注意到了这个团长说的是饶过他的兄弟们,也就是不用饶他。 国军团长回头喊道:“兄弟们,听我命令,放下武器,举手出来吧。” 他的部下还真听命令,尽管心里不愿意,但还是都放下了武器,举手出来了。 国军团长看兄弟们都出来了,又对老尚笑了笑,说了句谢了。 然后他就掏出一把已经上了膛的马牌撸子,顶在自己下巴底下扣动了扳机。 “砰!”所有人都眼睁睁地看着子弹从他头顶穿了出去,带出一蓬血雾。 国军仅剩的两个营长纷纷扑了过来一个喊着大哥,一个喊着团座。 可是已经无力回天了,人已经再没了声息。 老尚依稀猜出了他可能会自杀,但还是没想到这家伙居然这么干脆,真是条汉子。 老尚走到他身边,看着这个硬气的对手,默默的敬了个标准的军礼。 谁知道那两个营长中的一个,伸手捡起了团长的手枪,就在护卫老尚的战士纷纷端起枪站在老尚身前时。 那个营长用枪顶在自己太阳穴上开了枪。 又是“砰”的一声,营长也死了。 老尚拨开护卫着他的战士,对那个仅剩的营长说:“你就别跟他们去了,你要是没了,这些兵就得崩溃,他们要是逃走,下场就是个死。你活着,他们还有个主心骨,听明白了吗?” 国军营长满脸都是泪水,点了点头,伸手把团长和他兄弟的遗体整理了一下,这才站起身来。 这边小五子的兵已经在打扫战场,看押俘虏了。但他手底下人手太少,只能照顾到战场这一块。 城里实际上还有至少三支队伍呢,这都是共党县委进城后收降的伪军部队。这个时候国党来人又是给钱又是封官的,全成了叛徒。 他们不傻,夜里这边一开打,那些人就跑了,全都带着队伍拿着武器进山了。他们知道自己的战斗力,留在这儿两面受气,还不如拉队伍进山呢。 等老杨老尚他们进了城,本来还以为还会有一场仗要打呢,万万没想到,城里的队伍全跑了,没费吹灰之力就拿下了这地方。 县委的干部们也都回来了,再次夺回了县城,众人都像做梦一般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小五子把那个大官交给了老杨,怎么处理就是上级的事了,小五子不想管这事。 …… 红石砬子镇,原日本株式会社大院。 屋子里的人都抽烟,大多数是旱烟袋,所以整个房间里冒烟咕咚的,像着火了一样。 屋里人不多,只有六个人,此时都坐在一张长条桌前开会。 姜宏才将烟袋锅往鞋底上磕了磕,把烟灰抖了出去。 然后,他清了清嗓子,对手下人说:“国民政府那边来人了,派了个专员来,人家是中华民国名正言顺的政府。 给了我一个上校团长的衔,虽然跟原来没多大区别,但这回可是正牌的国军了。 兄弟们有没有啥想法,说一说,都不是外人,说错了大哥也不会怪你。” 手下一个兄弟说:“大哥,共党那边你可是答应那个刘振武了,而且离这不远还有一支他的军队呢,怎么办?” 姜宏才看了看大伙,又开口道:“我就是想问问兄弟们,跟不跟我一起弃暗投明?如果兄弟们都答应的话,那边好办,灭了他们也就是分分钟的事。” 这屋里都是他的老兄弟,当然都听他的了,于是,在一众人的密谋下,一个偷袭计划新鲜出炉。 大头鱼还不知道,他的骑兵队已经成了人家的进攻目标了呢。 县城的一切都在恢复中,老尚和小五子正在忙着整编部队。好像这段时间就一直在干这件事,队伍总是在打乱重新分配。 那个国军营长姓乔,老尚直接就给了他一个营长的位置,不过那些国军却是打散了分到了各个单位里。 小五子把老尖刀连的人又都派了回去,不过也趁着这打乱重建的好机会,又精选了一些人,尖刀连的架子又搭了起来。 连长王猛,副连长吴鸣,这次是石头大眼他们原尖刀连的骨干们,在全部队精选出来的人。 当然也有九红草上飞瞎子他们推荐上来的,一共九十多人,不到一百的样子。 没有时间训练了,小五子直接让他们以班为单位,撒出去侦察那几支叛逃的队伍。 小五子跟老尚研究过了,打算在过年之前打掉一支到两支叛军。 目前只知道有一股往北去了额穆附近,一股向南奔了大蒲柴河,还有一股不知所踪。 不抓住这帮家伙,指不定哪天就会反扑回来,不能留这个隐患。 374 进山剿匪 老尚又和小五子分兵了,但这次他把九红的一个营留在了县城里。 县委这些领导这阵子也没闲着,发动群众,在各乡镇招了好些年轻人先成立了一个民兵大队,虽然都是农民,但好在身家清白,接受半年的训练就是一帮好兵。 老尚领草上飞和刘瞎子去了额穆,因为已经侦察到有一股叛军往北奔了张广才岭,他得去收拾了这帮反复无常的家伙。 小五子也带了两个营,不过这两个营都不满编,一个是大金牙的营,只有两个连。一个是刚刚降过来的乔奉山,他手里的队伍也不满,也差不多两个连左右。 合着小五子带了了两个营也才四百多人,也就跟人家一个满编营差不多。 不过小五子手上还有尖刀连,虽然他们都被撒出去侦察了,但此时正在陆陆续续的归队。 还差几组人没回来,小五子决定不等了,先带上这些人走,剩下的人回来后就让他们跟九红守家吧。 小五子的目标是向南,因为侦察兵回来报告,有一股叛军前些天在大蒲柴河附近出没过,那就拿他们先练练兵。 至于还有一股不知所踪的,他也跑不出多远去,很有可能是往西去了,不是桦甸就是蛟河境内。 这几天是一年中最冷的时节,一大早队伍出发,战士们还都戴着狗皮帽子呢,身上也都穿着厚棉衣或是毛皮的衣物。 可这时候,人人都一样,从口鼻中呼出的热气,迅速就结成了霜,挂在人们的眉毛上,睫毛上,帽子上,弄得所有人都像是七老八十的老神仙一样须发皆白。 天气很晴朗,山上的雪白得耀眼,小五子命令所有人,尽量用薄布把眼睛蒙上,这是防止得了雪盲,他的队伍还好有一多半东北人,都明白是怎么回事,有一部分从关里来的是真不知道,只能看别人怎么做他们就跟着做。 在山区,尤其是大雪封山的山区,什么车也不如马爬犁,因为带轮子的车在雪地里根本走不动道。所以,小五子的队伍带了很多马爬犁,他们将重武器和一些不好拿的弹药粮食等东西都放到了马爬犁上。 这幸亏是打下了一个县城,马匹并不缺。 小五子并没着急赶路,目前他只是有个大概的方向,到地方还得看侦察兵们的,等他们找到叛军的驻地才能全速前进。 进山的第三天,队伍驻扎在一个山里的小屯子里,屯子不大,也就二十来户的样子。 日本鬼子投降后,老百姓终于敢离开集团部落了,这才半年时间,山里好多地方都恢复了有村有屯的旧模样了。 小五子他们是追着痕迹来的,这遍山的大雪给他们追踪带来了极大便利,另外好几百人的队伍,想在山上掩盖行军的痕迹,几乎是不可能的,尤其是最近没有下雪。 到了屯子里,屯里的百姓都吓坏了,以为胡子又回来了呢。 前几天,一伙胡子在这个屯子住了一宿,虽然看他们穷,没稀的抢他们,但人吃马嚼的还是把这屯子祸祸够呛。 小五子这回反复重申了部队纪律,借住这里,一定要给钱,不得吃老百姓的粮食,因为他们带了粮食来的。 他们这四五百人,又是打地铺又是睡牲口棚的,总算是安排开了,就这还有一部分人需要掏雪窝子呢。 小五子夜里就访听了屯里的几户人家,问他们那伙土匪什么时候来的,待了几天,往哪个方向去了? 屯子里有个看似屯长的老人家,一听小五子是政府的军队,而且看这伙人也确实不抢他们东西,这才放下了戒心,跟小五子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诉起苦来。 “两天前,来了一帮王八犊子,横是有二百来人,把屯儿里的小鸡都给抓去了,把后院老赵家的牛都给宰了。俺们平头老百姓谁敢吱声啊?那帮犊子玩意都端着大枪呢,上边的刺刀都贼亮贼亮的。一个不满意就给你捅了,哎!谁叫人家有枪呢?” 小五子笑着安慰了老头几句,告诉他:“大爷,你不用怕,我们这次来就是专门抓他们的,抓住他们,我让他吃多少都得给您吐出来。 您好好想想,他们是奔哪儿去的,我们也能早点堵住他们。” 老爷子说:“那帮犊子就在这儿住了一宿,第二天往岭上去了,这大雪天他们走不远,摩天岭下边有个楞场,比俺们这屯子大,以前日本人占下了那里,还盖了不少大房子,我估摸着他们可能会在那旮瘩过年。” 第二天,小五子的队伍在屯子里吃过早饭走的,临走时把他们借宿的人家柴火也给劈了,水也给挑了,弄乱的当院都给收拾得利利索索的。 老百姓都出来送他们,纯朴的百姓们从来没遇见过这么仁义的军队,队伍都走出老远了,百姓们还在那里依依不舍地目送着他们。 乔奉山忽然对小五子说:“团座,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能打败我们了,这样的队伍,在哪儿都能站得住脚,在哪儿都是人心所向,我上过几天学,学过得道多助失道寡助的道理。” 小五子笑了,拍了拍他肩膀说:“从今往后,你也是这队伍中的一员了,我们本来就是来自百姓,我们要是祸害老百姓,那跟日本鬼子和汉奸土匪有什么区别? 咱们当兵不就是图个百姓能不受欺辱吗?” 吴鸣带的侦察队伍回来了,果然如那个老人家所说,一伙土匪就在离这儿不远的一个大屯子驻扎了,看样子是打算在这儿过年了。 对方人数不详,不过看行军痕迹,应该不超过三百人。 小五子这次让吴鸣带半个尖刀连马上再回去,先占据有利地形,他带大部队随后就到。 小五子的兵力,武器装备都优于对方,所以这场仗,小五子很有信心,但他在琢磨能不能少牺牲一些人,用最小的代价拿下对方。 小五子赶到地方时是下午,天儿好像不那么冷了,但有点阴天,应该是又要下雪。 小五子正在分配任务,吴鸣的部下前来报告,屯子里的叛军好像发现有大兵压境,他们居然跑了。 大概两百多人,分成了两股,从两个方向往大山深处去了,吴鸣正在带队远远地跟着他们,跟踪的队伍也分成了两队。 小五子没想到这帮家伙这么鬼,望风就逃,毫不犹豫。 小五子看了看灰蒙蒙的天,一挥手,“追!他们跑不远。” 375大雪之夜 大头鱼这一阵子过得不太舒服,天天牙疼,后槽牙里面好像要长牙了,疼得他睡不着觉。也不知道谁给他出馊主意,让他嘴里含一口白酒,说这样能杀毒。 可是大头鱼根本含不住,白酒到他嘴里,必须得咽下去,弄得他一天喝进好几斤酒去,整天都五迷三道的。 大虎过来看他这样也没什么好办法,只能安慰安慰他,跟他说一些事转移一下注意力,兴许能缓解一下牙疼。 大虎说:“今天不知道从哪来了个政府大员,上咱这旮瘩耀武扬威的,说要招安咱们,我说我们就是政府的军队,我怎么不知道上面派人下来呢? 他说他是重庆蒋总统派来的专员,专门来收编各地的地方武装的。 我一听,当着就把他扣下了,这家伙不知道咱们是八路军,我也没告诉他,我寻思问问你,能不能利用这一点搞他们一下,骗点武器弹药也行啊!” 大头鱼说:“我牙疼,你先安抚住那家伙,这事得告诉五子当家的,可不敢擅自做主。 唉?你说镇里那边是不是也有人去了?怎么也不跟咱们通个气呢?” 然后两人突然对视一眼,两人心中同时冒出了相同的想法,要坏,那帮家伙要反水。 本来,大虎还想弄个假招安,骗那个专员点钱财和武器装备呢,看这样子是不行了,他们得防着被偷袭,没时间弄那些闲事了,大虎干脆去把那个国民政府派来的专员给宰了。 大头鱼忍着牙疼把兄弟们都叫了过来,第一件事,让二虎带两个人骑马去敦化县城,把这里的情况向小五子汇报一下,他们也只是从种种迹象判断姜宏才要反水,但真实情况还说不准,非得对方真正打过来才做数。 第二件事,做好防御工作,大头鱼手里可都是九红精选出来的骑兵,原来有四十多人,后来胡六子他们又来了三十多,加一起七八十了。 不过大头鱼就不是那被动挨打的人,他自己带了一半人守在了这个日本屯,木围栏和岗楼都是现成的,胡六子又给他出了个主意,让他把木围栏全泼上水,这三九天,泼上去就上冻了,给木制的围栏浇了一层厚厚的冰壳。 大虎则领另一半人骑马出了屯子,直接上了后山,不知道藏在哪了。 天快黑了,阴了整整一天,终于开始落雪了,看样子,这场雪也小不了。 小五子也分兵了,他让大金牙带他的一个营去跟吴鸣追那伙往南去的,而小五子则跟乔奉山去抓那一股上了山的。 两方的队伍实际上大多数都是山里人,对这冬日的大山很是熟悉,剩下的就在比拼谁的体力,耐力更好,还有就是比拼必胜的信心了。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鹅毛般的大雪满天飞舞,让小五子他们的追踪困难重重。 打着火把都看不出三五米去,小五子他们往前走实际上全凭敌方的脚印在跟着走,这要是跟得不紧,明天再来,这帮人就彻底逃出生天了。 因为这么大的雪,用不上一会就会掩盖住所有痕迹。 小五子他们追着追着,就感觉不对劲儿了,怎么好像兜了个大圈子又往回走了? 小五子身上是有指南针的,他对这附近山脉的走向都有个大概的了解,如果是他带路,肯定能在这大雪之夜走出去的。 可是他是在追人,他怎么也没想到,实际上是他追的那帮人走麻达山了。 这帮家伙发现有大军来打他们,慌不择路地一头钻进了大山里,可是他们也没想到这黑了天还会下大雪呀? 越走越累,越走越蒙,越走越害怕。 最后,这些个匪军干脆不走了,因为再走就得困死在这大山里,明天全得冻死。 保安队长姓吴,他知道,自己带队先降八路又降国军,最后国军又败了,他却再也没有回头路了,再投降就是个死。 所以这老小子看手下人耍赖了,都不想走了,他一咬牙把枪掏出来了,借着火把的光亮,顶在坐在雪地里的兄弟脑门上了。 “起来,今天怎么也不能回头了,你们不起来可别怪我不讲兄弟情义,再不起来开枪了!” 旁边坐下的人被他吓住了,又稀稀拉拉的站了起来,可那个被他顶着的人,可能是跟他挺熟的,张嘴想争辩几句。 “砰!”枪声响了,那人张大了嘴却没有发出声音就仰头栽倒在雪地里。 吴队长疯了,大吼一声:“都起来,继续走。翻过这座山,我们就逃出去了,到时候我让兄弟们吃香的喝辣的,再不走就都得死在这儿。” 话音未落,又是“砰”的一声,吴队长不知道被哪里飞来的子弹一枪打在了胸膛上了。 他眼睁睁地看着胸口的枪眼在往外渗出血来,然后,也同样仰头栽了下去。 这时一个人站到了火把照的光亮里,手里还端着一把三八大盖。 这人扬声说:“兄弟们,当初吴队长降了国军的时候我就不同意,这样反复无常的将来到哪儿都站不住脚,谁知道他一意孤行,不听劝。 最后落得这个下场,咱们兄弟们还都得跟着吃瓜落。 今天,人是我杀的,我不想再跟这种人混了,有要给他报仇的,兄弟我就站这接着了。 没人吱声,我可就当这事过去了啊! 大家要是信我的,咱们就回头,怎么也找条活路,不能就这么冻死在山里呀?” 终于有人说话了,是个小队长,他说:“老费,现在大家都想活着出去,都听你的了,谁不听就让他自己走。” 这招可真损,没人敢持反对意见了,纷纷都说听老费的,往回走。 实际上,小五子这时早已经追到离他们不远的地方了,看见前面的火光后,小五子命令大家把火把灭掉,打算一举干掉他们一些人。 可万万没想到,他费劲巴力的布下的埋伏圈根本没用上。 里边的人竟然知道身后有人跟着,这时候在一起大喊:“八路兄弟,你们快来,我们投降了,吴队长被杀掉了,我们反正了!” 小五子收紧了包围圈,点燃了火把,后来发现这些人不是在玩阴谋,而是真投降了的时候,小五子有些哭笑不得。 领头的是个原来的队副,都叫他老费,老费把这些天,他们从先降八路后降国民党的这些事一五一十地给小五子讲了一遍,说吴队长是他杀的。 又对小五子说:“您是刘长官吧,我在城里见过您训练队伍,事就是这么个事,我主要是不想让兄弟们跟他一起去死,您要杀要剐,我等着了。” 这小子还挺光棍,小五子笑笑安慰了他几句:“你立功了,我怎么会杀你呢?而且这些兄弟我都不会杀,能及时回头,就是好兄弟,走,咱们下山暖和暖和去。” 376大头鱼的战斗 一样的寒夜,一样的大雪纷飞,姜宏才也终于摸到了原来的日本屯附近了,他也没想到,怎么会下这么大的雪? 这鬼天气,走个路都费劲,根本看不见人,如何打仗? 姜宏才决定反水实际上是因为他膨胀了,感觉自己又恢复了当伪满洲国治安军团长的实力了。 小五子临走时,是给了他一个连的兵的,但这个连里,只有一半的人马是他原来的老兄弟。 最近这段时间,姜宏才手里掌握着镇里的税收和林场呢。 有钱,又有粮,武器也不缺。他就顺势扩大了一下队伍的规模。 这些新招的兵有他原来失散的老兄弟,听说他又站住脚了,纷纷带人来投的,也有林场矿场上一些吃不上饭的工人。 所以,姜宏才只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就招了三四百人。 现在他手上少说也有一个营的兵马,粮食充足,武器精良,国府的专员来了,直接就给了个上校团长的委任状,还给了不少钱,这不由得他不膨胀。 以他的精明,早就将小五子留下那一连人马当中的异己分子给剔了出来,以安排新任务为名,给远远的派了出去,比方说去看林场,去看矿场。 还有一些不太听话的,被他下黑手处理掉了,不过做的很隐秘,没人注意到这事罢了。 今夜,他带了两个连的人马,他是知道大头鱼手里有多少人的,加上从他手里投过去的胡六子,一共也就七十多人的样子,自己的兵力是他的三倍,如果不是下大雪,姜宏才绝对有把握拔了这个钉子,可现在,他又有点没谱了,这么黑,又这么大的雪,进攻可能会很吃力。 本打算悄悄摸过来,干掉哨兵,进屯子把里面的人一围,还不是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可是这大雪,迷迷濛濛的啥也看不见,不打火把都找不到地方,也就失去了偷袭的突然性。 到了地方一看,好家伙,木头围栏上是厚厚的一层冰,地上也是冰,又下着雪,人都靠不到跟前去。 冰围子外面被浇出了个小斜坡,人一上去,噼里啪啦摔倒一大片。 然后这边的动静就被里面放哨的发现了。 “砰,砰,砰!”枪打得还挺准,这边打着火把的人被放倒好几个。没了火把,现场一片漆黑,顿时啥也看不见了。 姜宏才虽然有些后悔,但来都来了,也不能就这么走了呀?打吧。 姜宏才是带了迫击炮来的,虽然射程不远,但打进屯子里还是没有问题的。 “咚咚咚!”炮弹出膛,在屯子里轰然炸响,把里面的木制建筑都给炸开花,并燃起火来。 大头鱼他们就没在那几所大房子里,而是就躲在他用冰制的围墙后面。 哨兵早就发现有人过来了,一报告,大头鱼就带着守家的一半人到了围墙后面了,他知道对方一定会先用炮火探路的。 就等他们打完炮,开始进攻的时候,给他们来一下狠的。 木头房子燃烧着,照亮了周围很大一片区域,但仍然看不清东西,只因为雪还是大朵大朵的往下落。 姜宏才也看不清他的炮火到底炸着里面的人没有,又放了一阵子炮,他感觉差不多了,一挥手,有人吹响了军哨。 队伍开始进攻,先是用手雷开路,把那个冻成冰的小斜坡给炸平。然后又扔出一波手雷,炸开了那冻着冰的木围栏。士兵们从十几米宽的大口子攻了进去,也看不见人,只能端枪盲射,一时间,乒乒乓乓的枪声大作。 就在他们满以为这屯子唾手可得的时候,就在不远处的黑暗中飞出了一波手雷,噼里啪啦落在了他们脚下。 这些进攻的人明知道这是什么,可再想要做出卧倒的动作已经来不及了,手雷就在他们人堆里爆开。 “轰轰轰轰!”进攻的队伍顿时死伤惨重,已经进入围栏的人倒下一半以上。 再然后就是从两个斜侧方向扫过来的机关枪子弹。 交叉火力的杀伤力最大,后面的人虽然也有端枪还击的,但进入围栏里面的人,还是被这如死神镰刀一般的弹雨给全部扫倒。 姜宏才赶紧调了两挺机关枪到豁口处与里面的人对射,然后就集中炮火打那两挺机枪。 可是当炮弹打进去,轰隆隆的爆炸声过后,里面的机关枪却没了动静。 外面的人再次大量集结,又攻进木围栏的豁口时,哒哒哒哒哒哒的机关枪再次吼叫起来,姜宏才的兵再次被放倒一片。 雪夜中,听到有很多匹马正杂踏而来,马蹄踏在雪地上也有沉闷的声音传来。 姜宏才的队伍也根本看不见人从哪里来,只能凭着感觉往大致的声音来处射击,砰砰砰的先说壮壮胆儿。 在火把的微弱火线照耀下,雪夜中突然出现了一匹匹奔马,马上的骑士都伏在马上,手里的马刀寒光闪闪。 实际上,骑兵打步兵,大部分是依靠马匹的冲撞,马刀只是起个辅助作用,用刀杀的人可能没有马蹄踩死的人多呢。 轰隆隆的马队一冲而过,又冲散了一队士兵的阵型。 姜宏才是很会打仗的人,他知道对方也就这点能耐,人又不多,他要是狠下心来豁出去牺牲一部分人,还是能拿下这里的。 但他有点犹豫了,他带的人也不算多,用一半人换这个小破屯子,还真不合适。 姜宏才一咬牙,下达了撤退的命令,让炮火再打一波,其他人,相互交替掩护着撤退。 不打了,等回去找个好天再来,估计到那时候,这里肯定已经人去楼空了。 大头鱼牙不疼了,因为他挨了一发流弹,正好从他腮帮子打了进去,把他刚刚长出的牙给打掉了。 大头鱼往雪地上吐了一口血,里面有他的牙和一发变了形的子弹头。 他打跑了敌人,但也高兴不起来,因为他又损失了十来个人,都是在黑暗中被对方炮火给炸的。 大虎他们也回来了,骑兵也有损失,是在飞马进攻时被对方密集的子弹给蒙上了好几匹马,马一倒,人自然就摔了下去。 虽然雪很厚,但在飞驰的马上摔出去,不摔断脖子已经是命大了。 大头鱼眼睁睁地看着敌人撤退却毫无办法,因为他的人太少了,这时候追上去就是个送死。 看样子得收拾收拾离开了,这事必须得让当家的回来,灭了这伙反复无常的小人。 小五子这个时候已经下山了,回到了山下的楞场,但大金牙的队伍还没回来呢,看样子应该是与另一伙逃走的人交上火了,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不过,小五子并不太担心,因为大金牙的兵力比对方多一倍,而且是武器精良,打胜仗,只是个时间问题。 377营长大金牙 大金牙手下只有两个连,一个连长是他的老兄弟大鼻涕,一个连长是他在排长中选出来的,是小五子原尖刀连的班长,叫鲁宁的。 相互磨合了一阵子,大金牙发现他捡着宝了,这个鲁宁是个大才,当连长都委屈他了。 这个人啥都懂,又识文断字的,指挥打仗也非常有一套。 不像他另一个连长大鼻涕,大字不识一个,让他当连长纯粹是因为这家伙胆子大,打仗时敢打敢冲,不要命,所以部下都很佩服他。 他们是在将近半夜的时候追上前面那伙人的。对方有差不多一百人左右,这满天大雪的,对方倒是没有迷路,而且还找到了一个只有十来户人家的小屯子,一头扎了进去。 屯子不大,大金牙赶到地方后,确定了对方没有跑出去,就在这个小屯里,立马围了这个屯子,他有两个满编连呢,人员够用。 小屯子紧靠着山,南北走向,只有一条主路一面通向山里,一面通向山外。 大金牙把鲁宁和大鼻涕叫来,跟他们研究研究这仗怎么打。 实际上主要是想问问鲁宁,因为这个浓眉大眼的家伙很有些鬼主意。 鲁宁也当仁不让,他说:“你让王连长带兵堵住这边,堵严实了,里面的人往这边跑就用机关枪招呼,千万别让他们从这边冲出去。 我带队去堵通向山里那条路,我给他们开个口子,到时候他们一定会往那边突围的,然后我在山里给他布个口袋阵,这帮家伙基本就跑不了了。” 他口中的王连长就是大鼻涕,鲁宁这人对所有人都很是尊重,一般不会叫人外号。 大金牙脸上表情不变,心里实际上已经乐开了花,这小子太上道了,知道自己需要他的计划,立马就献计出来。 大金牙拍拍鲁宁肩膀说:“鲁兄弟,其实我这个营长该你来干,先打完这仗,过后我给你请功。” 屯子里面有呼救声,那帮土匪肯定是知道自己被围了,打算抓屯子里的百姓当人质。 大金牙在日本鬼子占领时期虽然是土匪,可他就是底层老百姓出身,知道老百姓的疾苦,所以他从不祸害百姓,算是一伙义匪。 而他追的这伙人,以前是满洲国的官兵,以前代表政府,但他们却是一伙喝老百姓血的恶鬼。 现在双方身份正好调了个个,大金牙成了官兵,而对方则成了土匪。 屯子里面的土匪是知道后面有追兵的,如果是平时,他们凭着地形熟悉,人数少行动方便的优势是能甩脱这伙追兵的。 可问题是天黑了,还下了特大的雪,这要是钻进山里就是死路一条,所以他们决定不走了,跟对方拼一下子,看看能不能凭着有利地形将对方打退。 大鼻涕哪都好,就是有点虎,他落草为寇就是因为老婆被满洲国的一个保长给霸占了,他一怒之下,动手宰了那个保长,虽是救回了老婆但那女人也寻了短见。 大鼻涕对祸害女人的畜牲恨之入骨,这时听到了屯子里有女人的呼救声,他彻底怒了。 大金牙原打算让他这边稍微等一等,等鲁宁那边布好了陷阱,他们这边再一起进攻。 没想到大鼻涕带头直接就冲进了屯子。 雪依然是大片大片的飘落,真的大如鹅毛。 这么大的雪,大白天三五米外就看不见人了,更何况是黑天? 所以大鼻涕真就突进去了,等里面负责防御的人发现有人进来后,双方已经近在咫尺了。 大鼻涕手里的盒子炮“砰砰砰”的响了起来,跟他几乎撞个顶头碰的土匪们纷纷中弹倒地。 不过对方不止几个人,也有人听见了枪声,也纷纷举枪射击,虽然不知道敌人在哪儿,但朝外打枪总是对的。 大鼻涕不知道被从哪飞来的子弹一枪打在肚子上,把他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后面跟上来的兄弟们也有中枪的,但他们毕竟人多,不一会,对面就没了动静。 大鼻涕看了看自己的伤口,子弹应该是穿出去了,前后都有伤。 巧的是,陈十二就在他手下,这时也带人跟了上来,一看连长受伤了,马上过来给他包扎。 大鼻涕真有刚,把皮带解下来在陈十二给他包扎的部位一勒,站起来拎枪又往前去了。 大金牙还是有个领导样的,他看前边已经攻进去了,他也就没着急,而是调派人手,将敌人可能往外冲的地方全都堵死。 告诉部下,听见有声就开枪,不要犹豫,自己人是不可能从这儿出来的。 屯子里枪声爆炸声已经连成了片,战士们正一个房子一个院子的跟对方争夺。 大鼻涕带手下的兄弟们往一个小院里扔了七八枚手雷,等爆炸过后,他一脚踹开了院门,手里的盒子炮砰砰砰砰的打了进去,然后紧跟着子弹冲进了院子。 院子里有几个被炸死的人的尸体,他再没看一眼,又是一脚踹开了屋门。 他这次没冲动,踹开门以后,他向旁边躲了一下。 谁想到里面并没有打出子弹来,大鼻涕一个前滚翻就进了屋。 这是一个三间的土坯房,中间是厨房两面各一个卧房。 灶里还烧着火呢,借着灶里的火光,进入里屋。 里屋有一盏油灯,大炕角落里有一个双手举着菜刀的女人。正惊恐的看着外面,浑身颤抖着。 这女人身上的衣服已经所剩无几了,看来刚才高呼救命的声音就是她发出来的。 屋地上倒着两个男人,一看穿的衣服就知道一个是老百姓,另一个是土匪,因为他们还穿着伪军的军装呢。 大鼻涕轻声说:“老乡,别怕,我们是民主联军,是来救你们的,这个土匪是你杀的吗?” 因为大鼻涕看出了那个身穿伪军服装的人脑袋被砍成了血葫芦,应该就是这娘们的杰作。 小屯子不大,也就十二三户人家,当大金牙带人一户一户地抢,一家家的占领的时候。 看看差不多有一半了,里面被围着的土匪挺不住了,听说往山里去的路没人堵着,呼啦一下就跑没影了,全都往那条路跑去,也不要这个小屯子了。 大金牙并没着急,而是叫手下人清理整个村子,把老百姓都叫出来,挨家挨户搜查,争取不放过一个敌人。 他这边还真搜出了几个已经换了老百姓衣服打算鱼目混珠的土匪,大金牙也最恨祸害老百姓的人,所以他连该有的审问都没有,一挥手,部下的战士们正好有气无处发泄呢,把这些人全都用刺刀给捅了。 378 鲁宁的伏击 土匪们把这个小屯子祸害够呛,村里好几家都死了人,都是被这些畜牲给杀害的。 他们进村第一件事就是抢吃的,再然后占了百姓的房子作堡垒,打算抵抗一下。 土匪们都跟饿狼一样,见着年轻点的女人就上,可不管是谁家的老婆谁家的闺女。 大鼻涕救下这女人叫娥子,是刚刚成亲的新媳妇。 有一个貌似当官的土匪进来就把她按炕上了,就要扒她衣服。 他男人能看着自己媳妇被人祸害吗,拎了把菜刀就要砍那个土匪头子,可是他前脚刚迈进里屋,后背上就噗噗中了两枪,一头扑倒在屋地上,菜刀则砍在了木制的炕沿上。 娥子眼睁睁地看着她男人被人杀害了,顿时肝肠寸断,一面哭着一面往外爬,也不顾那个土匪正在扒她身上的衣服了。 等她爬到了炕沿边,后边的土匪已经把她棉裤给扒了下来。 娥子伸手就抓来了剁在炕沿上的菜刀,回手一抡,并不锋利的菜刀第一下砍在土匪头子的耳根上,发出了清脆的咔嚓声。 那个土匪头子也是满脑子都是女人白花花的身子,没想到她还会抡菜刀,这第一刀就被砍了个结实。 当他放开了女人惨叫了一声,打算用手捂住喷血子脖颈子时,女人从炕上站了起来,奋力一挥,又砍下了第二刀,然后是第三刀,第四刀,第五刀…… 外屋地实际上是有好几个土匪的,但此时外面已经枪声大作,这些人以为他们的长官已经得手了呢,就出去了,没想到全被外面飞进来的手雷给放倒了。 大金牙没时间管老百姓的事了,正好大鼻涕受伤了,他就将大鼻涕一些人留在了屯子里安抚一下百姓们,他则带上队伍去堵住土匪们的后路,他是怕鲁宁困不住这些人。 鲁宁实际上到了大金牙手下才真正的放开了手脚,他是那种极聪明的人,他甚至看出了小五子极为欣赏他,但因为种种原因不敢让他挑大梁,对他的任命,一直是尖刀连的一个小班长。 这次,小五子是有意把他放出来的,他知道,不能辜负小五子的一片苦心,怎么也得做出点成绩,给小五子长长脸。 所以他对这次战斗极度用心,就当成自己的一次考核了。 敌人终于还是上钩了,他们从屯子里出来,如无头苍蝇个般沿着小路上山,实际上到处都是雪,没法分辨那里是路,但路边有树木和干枯的荒草,凭着这些东西还是能猜个大概的。 从屯子里出来的土匪好像没人领头,仨一帮俩一伙的就逃了出来,他们还知道外面下大雪呢,都打着火把出来的,这可给埋伏的鲁宁他们提供了极大的方便。 “砰!”鲁宁手里的步枪响了,他却没打举着火把的人,而是一枪干掉了他旁边的人。 不是他打得不准,而是他在有意的留下照明的人。 他的这一枪就是个信号,口袋阵已经成形了,而对方又是一头钻进来了,这不吃掉它,都对不起这么配合的土匪们。 “嗖嗖嗖嗖!”手雷手榴弹都在雪夜中画出了一条条抛物线落了进去。 雪已经积得很厚了,所以手榴弹落到哪儿,根本没有滚动,落地就直接砸进了雪里。 “轰轰轰轰!”一声声爆炸响起的同时,也给机关枪手们照亮了目标区域。 “哒哒哒,哒哒哒!”好几挺机关枪开始怒吼,交叉的火力让这片区域形成了一张火网。 这是一张死亡之网,任何生物落到网里都无法生还。 土匪们没了领头的,因为他们的首领被菜刀砍死了。 此时枪声爆炸声一响,这些人没有受到爆炸波及的,都第一时间一头扑倒在雪地上。 激烈的枪声爆炸声还在继续响着,可进入埋伏圈的土匪们已经没有一个站着的了。 只有几个胆子大的还敢朝外还击几枪,然后就会被机关枪重点照顾,打得支离破碎的。 包围圈里面的土匪们终于受不了了,声嘶力竭地喊着:“别打了,我们投降了,真心诚意地投降,谁要扒瞎不得好死。” 鲁宁的队伍停止了射击,点燃了火把,隔不远就插在雪地上一个。 战士们高喊:“站起来,举起手来,一个一个的往前走。” 还活着的土匪们都乖乖地高举着手,鱼贯而出。 鲁宁发现他的埋伏圈看着挺厉害,但实际上并没有消灭多少人,在雪地里起不来的连一半都不到。 抓的这些俘虏就得有五十多号人。 当大金牙赶到战场时,鲁宁已经在打扫战场了,一场完美的伏击战已经结束了。 大金牙咧嘴一笑,金黄色的二门牙在火光下熠熠生辉。 看鲁宁指挥打场简直是一种享受,大金牙叫上队伍帮鲁宁将俘虏押回去,他则搂着鲁宁肩膀说:“鲁兄弟,咱们回去我就跟当家的说,提你当营副,往后这支队伍,我不在的时候,你就全管着。 回去得弄点酒喝,这大雪天的,得去去寒气。” 大雪下了一宿,第二天一早,都推不开门了,雪下了有一尺多厚,没过了膝盖,走路的人分外吃力。 小五子这时已经带队到了大蒲柴河,他和大金牙约好了,如果有战斗,耽误了时间就在这里汇合。 没到晌午呢,大金牙一脸的得意洋洋,带着他得胜的队伍来了,这一仗他就损失了几个人,还是大鼻涕往屯子冲的时候损失的,剩下的除了冻伤的几乎没有伤亡了。 俘虏抓了五六十,缴获就不用说了,大金牙和鲁宁都很得意。 小五子也很满意,这次追逃,几乎是将这一支保安队的人都给捉了回来。去掉死的,能有一百四十多,正好小五需要扩军呢,这不就来人了吗? 至于兵源政治思想问题,这回可有专业干这活的了,老杨和县委的好多人都能胜任这工作,回去把这些人交到他们手里就是了。 小五子他们早饭就没吃,和晌午饭一块吃了。下午收拾利索了刚要启程,二虎和两个兄弟飞马赶到了这里。 二虎他们是骑马跑了一宿又半天,累得大冬天的脑袋上像是蒸笼一样散发着热气,皮帽子的帽沿帽耳朵上都结了白霜。 连马身上都在冒热气,马鼻子嘴周围一样的结了一层霜。 小五子一听姜宏才反水了,心里咯噔一下,当时老尹就跟他说过,这个是个不稳定因素。 自己用他是因为这人有能力,没想到自己真的看走眼了,这家伙等于是将小五子面子摔地上又踩了几脚。 刘副团长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379 反偷袭 本来,大金牙应该带大鼻涕回来治伤的,可他听陈十二说王连长没啥大问题,没伤着内脏,上了药剩下养着就行了。 于是就把王大连长留在了那个小屯里,正好那个被救下来的女人不知道怎么报答恩人呢,就让她伺候着吧。 不过大金牙毕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给人家留些钱是应有之义,他也看出来了,大鼻涕根本就不想走,这是魂儿被人勾走了。 大金牙跟小五子商量,能不能让鲁宁当营副?小五子说:“虽然说营连级干部需要组织任命,但这是战时,一切从简,你有任免权,这事你看着办,报上来我们批准就行了。” 大金牙立马就明白了,呲牙一乐,然后又说:“大鼻涕受伤了,又缺一个连长,你看谁合适?” 小五子直接说:“哥哥,你就别难为我了,我现在给你派个连长,你手下的兄弟肯定不服,还不如你自己选拔呢。” 小五子知道,大金牙这是想让他派个连长下来,向他表忠心呢。 不过大金牙可跟姜宏才不一样,他是真正的底层百姓出身,真正的无产阶级。他的忠心不用考验,谁代表老百姓他就忠于谁。 大金牙回头就让陈十二当了连长,代管了大鼻涕的连队。 过了年才二十岁的陈十二少爷竟然成了连级干部,比他的好哥们小道士高了好几级,小道士还是个小班长呢。 抓来的俘虏们小五子并没有带走,而是让王猛带了半个尖刀连把他们押回了敦化县城,小五子可不敢带着他们去打仗,万一在战场上给他来个临阵倒戈,到那时候哭都没地方哭去。 二虎他们是先去了县城,知道了小五子出来剿匪了,这才又赶到这边来的,好算是找到人了,这三个小子也累坏了。 小五子让他们先吃口饭,然后坐马车里睡一觉,说等他们醒了,也就到地方了。 人一多走的就慢,更何况雪虽然不下了,但也是下了一宿的雪,在深山大雪里行军,不可能快得起来。 到了离红石不远的日本屯时,已经是又过了一天了,大头鱼他们打算走,正在收拾坛坛罐罐,啥东西都舍不得扔,这就耽搁了下来。 就在他们犹豫着走不走的时候,小五子带兵到了。 大头鱼本来就丑的脸包得像个粽子,就露两个眼睛,看见小五子就扑上来要抱他,把小五子吓了一跳。 看身形才认出是他鱼叔,小五子问他:“伤哪了?严重吗?” 大头鱼都要哭了,跟小五子说:“当家的,别提了,那个姓姜的王八犊子真不是东西,要不是我们提前有了防备,这地方就叫他给端了。 大侄子,你可得给我们报仇啊,灭了他个杂种操的,听说他现在人不少了,得有三四百人了。” 小五子说:“我知道了,您伤成这样就别说话了,放心,他就是人再多我也能抓住他,回头让您亲手宰了他。” 叫红石砬子的地方有好几个,而地处桦甸县境内的红石砬子却是小五子的家乡,他就是在这一带长大的,所以对这里的山形地貌无比熟悉,所以他对抓着姜宏才很有信心,根本就没着急动手。 松花江这时节早就冻得实心了,江面上窄的地方打个出溜滑就能过去,所以老姜才能过江上东边来偷袭大头鱼他们。 小五子让部下先在大头鱼的日本屯休息一下,然后就派出了吴鸣带着的另一半尖刀连,让他们散开了过江去侦察一下敌情。 姜宏才在大雪之夜没有拿下日本屯里的大头鱼他们,回去后也是心下暗恨不已,他打算等天气好了再打他一次。 他同时也猜到了那伙人肯定得去给小五子报信,小五子要是来的话,大军调动肯定动静不小,他这边应该能有时间做好防御准备。 他没想到小五子能来这么快,这才过了两天,小五子就到地方了。 晚上,吴鸣他们回来了,侦察到了姜宏才驻军的位置和规模,给小五子画了张草图,小五子盯着草图看了半天,一抬头,看手下的骨干们都在目光炯炯地看着他,合着都在等他下达战斗命令呢。 大金牙,鲁宁,乔奉山,大头鱼以及大虎二虎他们都在盯着地图跃跃欲试。 闻战则喜,这是个好现象,这才是一支无所畏惧的部队。 小五子一看军心可用,就直接给大伙安排了任务。 小五子让大家抓紧时间休息,后半夜起来行动,争取在天亮的时候赶到姜宏才的驻地。 小五子炮火充足,打他一个营的人马是小菜一碟。 问题是怎么堵住那些逃走的人,小五子把鲁宁和陈十二分开了,让他俩各自带兵堵在松花江上下游,不让敌人顺着上冻的江水逃走。 他则带上乔奉山的一个营,和吴鸣的半个尖刀连,当然还有复仇心切的大头鱼他们,从上游过江,绕到山上,从南边居高临下进攻。 后半夜,正是这一年中最冷的几天,尤其是下过雪以后,小风一刮,如刀子割在身上般疼痛。 队伍摸着黑出发了,这冬天行军最是遭罪,必须得做好一切保暖措施,要不然,关键时刻你连枪拴都拉不开,给你冻得当当硬。 小庞叫庞大勇,现在是尖刀连里的小班长了。只因他原来是猎户,枪打得非常准。 你别看他杀猪没杀明白,但这小子有个绝活儿,所有人都不会。 他打枪不像别人是端到肩上,用眼睛看三点一线,他是将枪端在腰间,全凭感觉瞄准。可问题是他也能做到指哪打哪,非常的准。 这个习惯是他在家打猎时用他爹的单子儿洋炮练出来的。好猎手都非常爱护枪支,所以他的三八大盖的枪机枪拴位置被他用兔子皮给包了起来,到打仗的时候往下一摘,保证枪拴不会冻住。 他是尖刀连的人,所以就提前下山了,离镇子不远了,这儿有个单独的房子,里面还有微微的灯光透出来。 小庞带了几个人摸了过去,这应该是一个哨位,只不过这么冷的天儿,没人会在后半夜站在外面放哨,太特么遭罪了。 到了跟前,小庞趴到门边听了听,里面好像只有一个人,没有睡觉,好像在哼着小调。 门没闩,小庞推门就进去了,里面的人吓了一跳,顺手就把在身后背着的枪顺了过来,就要开枪。 这人反应已经很快了,枪始终都在背上背着,只因为他是哨兵。 不过他还是没有小庞快,小庞的枪在对方刚刚把枪顺过来时就响了,枪还是端在腰间打响的,一枪正中对方脑门。 枪声在屋子里很响,“砰”的一声,对方仰头倒了下去。 380 红石砬子 枪声在屋子里很响,但小庞身后的门已经关上了,在外面听起来就像是有人重重的关了一下门而已。 这屋里什么都没有,就只有一盏带玻璃罩的马灯,被调到了最小的火,发着微弱的光。 小庞捡了对方的枪出门,继续向镇里进发,看样子镇子里是没听到枪响的。 吴鸣这边,也捉到了一个哨兵,本来以吴鸣的身手,杀掉他也就是一刀的事,可这个哨兵竟看到了吴鸣,吴鸣已经搂住他脖子了,那个哨兵却说话了,“别动手,我投降,我认识你,你是断魂枪。” 吴鸣及时收住了要扎下去的刀子,跟他说:“你是我们的人?” 那个哨兵小声说:“我不是,但我们班长是,他被调走了。” 吴鸣放下了刀,告诉他:“别出声,放下枪,我不杀你,但得绑上你,你能理解吧?” 哨兵很听话,就乖乖地让他绑上了双臂,堵上了嘴。 姜宏才虽然投靠了国军,而且那个专员还在这儿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呢,但他从上回没打下日本屯后,就总是觉得心里慌慌的,所以才在这么冷的天也派出去好几个哨位。 刚才那一声沉闷的枪声一响,他就从被窝里坐了起来,转头问坐在炕梢打盹的卫兵:“什么声音?” 卫兵实际上根本没听见,睁开惺忪的睡眼说:“没听清,是不是关门的动静?” 两人又静静地听了一会,再没了声音,卫兵说:“团长,你睡吧,这儿有我呢。” 姜宏才又闭着眼睛眯了一会,但他却没睡着,他越想越不对劲儿,那声音绝对是枪声,虽然声音小,但他是打过不少仗的人,还是有一定警惕性的。 他爬起来悉悉索索的穿起了衣服,挎上盒子炮,卫兵问他干啥去?他说去查查岗哨。 就在他带着卫兵刚刚出门的时候,晨曦的微光中,从远处画过来一条条弧线,带着微微的红光,然后就落了下来。 “轰轰轰轰!”炮弹落在房顶上,院子里,院外的雪地上,纷纷爆炸开。 隆隆的爆炸声震得人耳膜都穿了,姜宏才的营地顿时变成一片火海。 小五子带队早就到了发炮的最佳距离上了,本来尖刀连还想再往前拱一拱,被小五子叫住了,既然到了这么方便的距离上,大可不必作一些无谓的牺牲。 小五子带来的迫击炮和掷弹筒可真不少,在山区,大型火炮不好带,但这些小炮却是绝佳的利器。 小五子每个营都至少有十门迫击炮,这时他把所有的炮火都集中到一起使用了。 “咚咚咚咚!”炮弹继续出膛,对面兵营已经开锅了,反应快的还能提着裤子跑出来,反应慢的就直接被炸塌的房子砸在了下面,直接就地埋了。 姜宏才已经知道坏了,肯定是共党军队打过来了,本来他还想组织人抵抗一下,给他争取点逃跑的时间。 可是他一看这不间断的炮火轰击就知道不行了,根本没法组织有效的抵抗,跑吧。 松花江在这里是拐了个弯的,现在敌人的炮火明显是从山上打下来的,那么最安全的方向就是往北从江上逃走了? 姜宏才的队伍这时候也有很多人冲出了屋子,如无头苍蝇般这一头那一头的乱撞,不过大多数人凭着本能也在逃向没有炮火的江面。 几个卫兵在护着姜宏才往北跑,可没跑几步,他就停下了,看着身后还在不断爆炸的火光冲天的兵营,他作了个大胆的决定。 他让卫兵们继续往北走,而他则只带了一个人,小心地绕过炮火连天的营地,反而向南走去。 小五子看对面兵营已经被炸得七零八落了,他也就下令停止了炮击,让部队围了过去,当然还是手榴弹机关枪开路,他可不想再一次犯轻敌的错误。 大头鱼他们都有马,这时已经先一步到达了兵营。 进院一看,炮兵这炮打得真是准,整个兵营的房子没有囫囵个的了,全都被炸得支离破碎的了。 他们除了偶尔捡到几个从废墟里爬出来的浑身是伤的人外,再没遇到任何抵抗。 小五子留下了吴鸣的队伍,一是打扫一下战场,二是找一找有没有漏网之鱼。 而乔奉山的大部队则沿着敌人逃跑的痕迹追了下去。 这个兵营是原来日本人在这管理伐木的株式会社,离镇子实际上还有一段距离呢。 逃出去的匪兵有一部分就逃向了镇里,另一部分就奔了江上。 鲁宁在江上游,本来埋伏在江岸上,等敌人一进入江面就好打多了,因为江面上全是雪,又平平整整的,人跑上去一览无余。 但他一听炮声打了这么长时间,他就知道偷袭成功了,敌人根本跑不出来多少,于是他就带着队伍走上了平整的江面。他要缩小范围,不让敌人走脱一个。 下游的陈十二也在与鲁宁做同样的事,也在渐渐的缩小包围圈。 离老远就看见有人过来了,人倒是不少,一个个都是衣衫不整的,拿着武器的也是拎着的背着的,夹在腋下的什么形状都有,就是没有端起枪防御的。 陈十二叫停了队伍,喊了一嗓子:“准备战斗。” 大金牙就在他身后,全程都没干涉陈十二的指挥,他知道,这小伙子聪明,有学问,将来的前途不可限量,他在有意地培养这小子。 天已经亮了,又四处都是白色的雪,逃跑过来的匪兵再瞎也能看见有部队在江面上向他们这边围拢而来。 匪兵们一看前边有人堵截,丝毫没有犹豫,掉头就跑,后面有刚刚逃过来的人跟他们撞一堆去了。 陈十二又喊了一声“打!”两挺机关枪开火了,因为这距离正合适用机枪。 “哒哒哒,哒哒哒!”子弹如两把大镰刀般扫过撞在一起的人堆里,顿时惨叫哀嚎声传了出来,人堆被打散了,丢下十几具尸体,再次向另一个方向逃去。 大头鱼他们都是骑兵,看见有一部分人奔向镇子,他们连忙打马跟上,他是怕这些人进镇子抓老百姓做人质。 终于在多数人没有进入镇子时,兜头拦住了他们,骑兵只一次冲锋,就把溃兵给撞倒了一大堆。 大虎挥着马刀喊:“不想死的都给我跪下,把手举起来!” 于是逃向这边的七八十人就全都跪在雪地上投降了。 只有少数几个逃进了镇子,大头鱼他们没时间管他们,这几个人也翻不起什么大浪来。 小五子一看兵营这边基本已经尘埃落定了,也就带着他的警卫班继续前进走向镇子里。 384 小哑巴 小胡来醒了,饿得肚子咕咕叫,他就想下地,被护士给按住了,对他说:“你不许下地,医生说了,你再乱动就找根绳子把你捆起来。” 胡来说:“我饿,那你给我找点吃的吧。” 这时,白雪端着一小盆小米粥进来了,虽然戴着白口罩,但小胡来还是惊喜地叫出了声。 “嫂子?你怎么在这儿?哎呀太好了,总算见着亲人了,你再不来我就饿死了。” 白雪很严厉地说:“你给我老实躺着,不许乱动,听说你的伤口就是乱动挣开的。” 白雪拿了勺子,一勺一勺的喂这小子喝粥,小胡来要伸手接过勺子并说自己手能动,却被白雪一巴掌拍到胳膊上给拍了回去。 十六七岁的大小伙子,正是身体抽条的时候,小胡来也长个了,没有小五子那么高,但也比白雪高了。 这时候最是能吃,但他伤在了肚子上,肠子都有破损,虽然都缝合了,但也只能吃流食,难怪这小子总饿。 小胡来本来被送到苏联的装甲兵学校去学习了,可那地方人生地不熟的,语言又不通,小胡来学习很吃力。 也有一些跟他同样情况的哥哥姐姐们虽然很照顾他,可他还是待不住。 苏联红军进攻东北的时候,好多大哥哥大姐姐都争着报名回国参战了,他也想去,却因为年纪小,人家不要他。 于是在那些哥哥姐姐上了去远东的汽车上时,他扒车跟了上去。 苏联军官发现多出个人来,问他是怎么回事?他撒谎说自己十八岁了,报名晚了没来得及登记就跟来了。 苏联人也是稀里糊涂的,大笔一挥,他就成了一名红军战士。 他不知道学校找他都找疯了,到处打听都没他的消息,最后才猜到是跟中国留苏学生们去上战场了。 回到中国,这小子如鱼得水,很快就立了好几次战功,要不是岁数小,这时都可能当官了。 苏军撤了,他跟很多中国人一样,留在了国内,这次受伤是在依兰附近剿匪时中了一枪。 白雪是知道这小子是烈士遗孤的,上级不可能让他这么小就上战场的。所以,白雪就要向上级汇报,小胡来苦苦哀求,让嫂子别汇报,他保证听嫂子话好好养伤。 小胡来问白雪:“我哥也回东北了?你知道他在哪儿吗?” 白雪在医院,消息很灵通的,她也听说了小五子的部队大概在吉东的某个地方,但具体在哪还真不知道。 她要是知道小五子的具体位置早就写信了。 白雪一看小胡来眼珠子轱辘乱转就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告诉他:“不养好伤不准私自乱跑,要不然,我就向上级汇报抓你回去。” 小胡来忙道:“嫂子,亲嫂子,我听话还不行吗?保证养好伤,不乱跑,你就别向上边汇报了吧?” …… 小五子还没回到敦化县城呢,就在翻过新开岭时,小哑巴拉住小五子胳膊直晃,一面指着一座较高的山峰。 小五子看过地图,知道那座山峰叫牛心顶子,看样子小哑巴是有什么要紧事跟他说。 这孩子又聋又哑,又不会写字,平时都是跟在小道士的警卫班里,不过他是个机灵孩子,眼里有活儿,手脚很勤快,大伙都很稀罕他。 小五子纯粹就是为了不让他饿死才收留在队伍里的。 看他急得都要说话了,小五子就让乔奉山带着大队继续走,而他则带上了吴鸣的半个尖刀连和他的警卫班转头向那座白雪皑皑的高山走去。 山下有一道山谷,长着一大片不太高的黄松林,大雪已经将树下的厚厚松针都给覆盖上了,使黑压压的松林亮堂了起来。 小哑巴到了一个地方就变了脸色,跟头把势的奔进了松林,在一个看着比别处高的雪地上徒手刨了起来。 雪和松针都是松软的东西,比较好挖,等小道士和李江他们帮他挖开了雪和松针的时候,才看清里面埋着什么。 那是人,很多人的尸体。 虽然都冻得硬邦邦的了,可还是能看清这些人死前的愤怒的表情。 尖刀连来扒开了所有积雪,点了一下数,这里埋的人竟有七十多个,而且全是男人,都是青壮年。 小五子一看他们身上的刺刀捅的伤口就知道是日本鬼子干的,因为那刀口很明显是三八大盖的刺刀扎的,而且一看刀子刺入的角度,绝对是身材矮小的鬼子下的手。 小哑巴抱着一具中年男人的尸体哭得肝肠寸断,可惜他只能发出啊啊声。 小五子过去仔细看了看那人的长相,跟小哑巴有七八分相似,不用说,这肯定是他爹。 可这些人怎么会死在这里呢,日本鬼子为什么临走了还要屠杀这些人呢? 小五子和吴鸣在挨着个的看这些人的衣物,鞋子,和他们的脸和手脚,想从这些痕迹中找出些蛛丝马迹来? 这些人肯定是劳动工人,这一点从他们的脸和手就能判断出来,那是干了什么工程使日本鬼子要杀人灭口呢? 要不是小哑巴知道这地方,恐怕得多少年以后才能知道这深山老林里还有这么多被害的中国百姓呢。 小道士在跟小哑巴连比划带猜的沟通呢,回到小五子跟前说:“看他的意思,他也不知道这些人为什么死在这儿了,他是来找他爹的,找到地方后,是他将这些人埋在松针下面的,然后在回去的路上,差点冻死在山里。” 鬼子在没战败之前,在这附近驻扎的部队,目前没法知道是哪一支,不过他们杀这么多人,一定是要掩盖什么秘密。 小五子让队伍散开,找,日本鬼子在这深山里杀人,那他们所隐藏的秘密一定就离这儿不远。 小五子他们六十多号人找到天快黑了,突然,在半山腰处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小五子赶过去才知道,是小道士的警卫班战士发现这儿有一堆石头跟周围有些格格不入,他们搬了半天没搬动,可能是冻住了,也可能是石块太大了。 不过这里面是一定有什么猫腻的,小道士是爆破专家,他们没带炸药之类的东西,只能用几枚手榴弹做了一个集束炸弹,炸开了这堆石头。 乱石后面,露出了山壁上的一道缝隙,这道缝隙实际上很长的,只不过上面裸露的部分被雪糊住了,就是走到跟前都看不出来。 爆炸过后,雪都被震了下来,这才显出它的真容来。 小五子叫住了要打火把进去的人,让吴鸣手下将手电筒集中起来,打着手电进去。 小五子猜这里面弄不好就有军火爆炸物之类的,怕打火把进去点燃了火药可就毁了。 不一会,吴鸣就出来了,一脸的兴奋,跑出来跟小五子说:“队长,你猜对了,就是日本鬼子来不及转移的战略物资,里面是个大仓库,什么都有,咱们发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