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之上》 第一章 修车修表修电脑 天灾席卷世界四百年之后。 曾经的看似永恒的伟大帝国坍塌湮灭,只剩下迷雾之间星星点点的城邦林立,映照着曾经的辉煌。 有人说,一切都将在毁灭之后重建。 还有人说,这只是毁灭之前最后的余光。 . . 六月,北部联邦,海州,崖城。 炽热的阳光下。 在曝晒中太过耀眼的天穹上散乱的分布着白云。在海风的吹拂之中,那些映照在海面上的倒影渐渐的在波涛之中模糊,再不清晰。在海鸟们隐隐的鸣叫声响起,一切都仿佛隐隐笼罩在潮汐的涛声之中。 对于这海州人而言,这已经是司空见惯的光景,并不值得在意。 就在这个闷热到令人汗流浃背的午后,只有蝉声嗡嗡,街道上的车辆也变得稀疏起来,而在一家修车店里,气氛也变得渐渐焦灼起来…… “小季师傅,您看我这两个车灯,是不是出了点问题啊?” 跑车的漆面倒影里,有一条细长娇嫩的手臂,渐渐的搭在了修车少年的身上。 少年闻言低头,望向了硕大的车灯,仔细端详。 车灯大且亮,仿佛也在看着他,媚眼如丝。 “确实好像有点问题。” 季觉战术后仰,得出结论:“应该是轻微刮擦,做个保养就好了,正好我们店最近推出了998养护套餐,包括全车打蜡,四次深度清洗,划算的很啊,你说是不是锋哥?” “啊对对对!”不远处满身油污的黝黑精壮修车工闻言,疯狂点头。 “讨厌~” 女车主娇嗔的碰了一下季觉的肩膀,依偎过来。 “那您看这个排气管呢?” 她在少年耳边轻声恳请:“我老公说,每次一开车,它叫的就特别大,弄的人家心里怕怕的,可不可以请你帮我拿个东西吹一下?” 季觉看向排气管。 饱经风霜的排气管也看向他,黑暗幽深。 “换一个就好了。” 季觉得出结论:“正好咱们店里刚来了两条,都是野马的配件,有证书的那种,全是寰宇重工的正品……只要12888,野马排气抱回家!锋哥你赶快来看看!” 说着,他努力的想要拉开距离,可是却逃不出身旁的纠缠,反而像是被蟒蛇缠住的小仓鼠一样,徒劳挣扎。 “不行,我还是觉得这车有问题……”烫着大波浪长发的女人轻咬嘴唇,眼波流连:“最近总发动机的出油量特别大,这会儿好像已经漏油了,你帮人家看看嘛。” “这么严重?!” 季觉震惊失声,和引擎盖下面无辜的发动机对视许久,得出结论:“可能是缺乏保养,建议您购买我们24999的全车保养套餐,现在办理还送精美脚垫和香片,保养完之后,保证您开起来跟新出厂的一样! 是吧,锋哥?” “啊对对对!!!”旁边拎着扳手的男人点头:“现在办卡充值的话,还有八折优惠哦!心动不如行动!” 可惜,推销半天,车主看都没看他一眼。 反而快要整个贴到季觉身上去了。 像是没有骨头一样。 “可我老公每次开两分钟就开不动了,说是推背感太强,受不了。”女车主咬着嘴唇,眨眼:“小季师傅,他说的是不是真的啊?” 我不道啊! 季觉很想告诉她,你问小季师傅没用,他才十九岁,总共修车三年半,没经验,这事儿你得问大季师傅它才行啊! 哦,她好像就是冲着自己的大季师傅来的…… 可这女的一看就不像是个善茬,万一大季师傅出来被她打吐了怎么办? 他好怕啊! 从小到大,他就遭受了太多这样的觊觎。 原本在学校里只有高年级的学姐和女流氓们惦记,自从他出来来打工之后,这种社会上的坏女人就不断的冒出来,垂涎自己的美色,想要动手动脚。至于现在……一看就想要白嫖,居然连礼物都不送了?实在是礼崩乐坏! 普信女,真下头! 季觉不停的向旁边的修车工陆锋使眼色,陆锋却不说话了,只是靠在墙上看他的热闹,幸灾乐祸。 直到救星,从天而降…… 嘭! 巨响之中,有魁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宛若肉山一样,扛着两条崭新的车胎丢在地上,打破了寂静。 “在搞什么?” 臂膀粗壮如牛,能驰骏马的寸头女老板抬起手,在围裙上擦掉了油污,一双鱼泡眼看过来:“换引擎是吧?我来就行……你们两个很闲吗?很闲的话去把门口的那一车车胎卸库房里去。” “好好好,车胎车胎,我最爱车胎了!” 眼看着老板救大季师傅于危难之间,季觉顿时喜出望外,女车主表情抽搐了两下,似是不满有人坏自己好事,可女老板稍微展露出一点‘拳镇山河’的恐怖气魄,还有如同死鱼一样看过来的视线,嘴唇开阖了两下,没敢说话。 尴尬之下,捏了把柜台后面再做作业的小孩儿的脸,夸了句小朋友真可爱之后,便上车走了。 倒是旁边看够了热闹的陆锋目送着那一双硕大的车灯远去,啧啧感叹可惜。然后,被陆妈一个大逼兜子扇在后脑勺,差点打成滚地葫芦。 他爬起来嬉笑:“哎呦,妈,你再来迟一会儿,说不定人家就办9999金卡啦!” “老娘开店是修车又不是卖鸭!小狗你不要讨打!” 陆妈怒斥,喊出了他的小名儿,俨然是气得不轻:“喜欢看热闹是吧?热闹看够了,把车胎搬了之后,滚去把后院的茅房给掏了!” 现在,轮到门口的季觉看热闹了。 精彩。 真系精彩! 一厢车胎并没有费多大功夫,店里自己有一台老叉车,退役回家的陆锋也有两膀子力气,自然不用他一个来打工的大学生来费力。 下午的时候,生意也少。 搬完车胎,洗了两台车之后,大家就躺在阴凉处,无所事事。 陆妈守着几个小孩儿写暑假作业,陆锋躺在垫子,看着短视频嘿嘿傻笑。而季觉则借了店里那一台年纪可能快赶上自己的老电脑,开始继续写论文。 在午后,阳光照在少年俊朗的侧脸,令路过的少女和大妈们不由得驻足观望。 唯独可惜的是,那一道从领口爬上脖颈,最后蔓延到脸颊上的烧伤疤痕。如此狰狞,令白璧微瑕,可惜可叹。不然出道做个爱豆岂不美哉? 再不济,也有有钱的阿姨们挥舞着钞票请进大别野中载歌载舞,不比在这种地方修车强? 但季觉却不怎么可惜,也从来没觉得在修车店打工有什么不好。 在这年头,灾变横行,诸事艰难,一个父母早逝、霉运缠身的孤儿能活下去就不容易了,有好心人收留自己打工,从不扣钱还想方设法的接济自己,已经是祖坟冒青烟了。 更何况他还考上了大学,吃穿虽然不奢,但也不愁。对比曾经的惨淡孤独,日子已经开始眼见的好转。 既然老天爷给了自己翻身做人的机会,怎么也要靠自己的能力,活出个人样子来才对。 没有不努力的资格和理由。 “一种……具有高精度……谐波减速器的关节……设计与分析?”陆锋探头过来窥探,光看标题就头晕眼花: “什么吊东西?” “大概就是,一种搭配了小型减速器的机械关节设计。”季觉解释道,“机械设备上会用这种原理,降低转速,提高出力。” “哦,柔性关节,是吧?我在部队的外骨骼装甲上见过。” 陆锋倒是一点就通,拍了两下季觉的肩膀,倒是比自己赚了钱还高兴,“可以啊,小季,牛逼啦。” 季觉摇头一笑:“哪里的话,是老师提携我的。” 作为论文和设计基础的新型行星架本来就是教授自己的研究成果,能给季觉喝口汤的机会,都是天上掉馅儿饼了。 况且,如今除了开题报告之外,剩下的基本上只有一个架子,季觉自己也战战兢兢。 以叶教授素来苛刻的风格,万一搞砸了,说不定被当做不堪大用,直接就被她踹出组了。他还想靠着教授的推荐信,去考个二级工程师呢,由不得他不上心。 只可惜,忙的时间并不长,老电脑的机箱嗡嗡震动,风箱哀鸣,明显是无法支撑打开文档的时候同时再打开两个网页这么艰巨的任务了,季觉只能先停一会儿。 低头看看了看表,才四点多。 他抽了张纸巾,擦了擦表链上的油污,认真又仔细。 要说这年头,除了少数人之外,戴表这种事儿基本上已经从功能需要变成一个装逼行为了,不然的话,为什么不把手机拿出来看一眼? 是因为昨晚忘充电了吗? 时代在变化。 早些年,季觉外祖父还在的时候,他家的恒时钟表可是整个海州都响当当的大牌子。那些年,要是哪家孩子要是能考得上海员,指定要到店里来买一块鸥式怀表,换上制服之后,半截表链从口袋里露出来,不知能吸引到多少大姑娘的眼睛。 可惜,季觉父母早逝,时代又变得太快,曾经的渺小辉煌早已经淹没在了尘埃里。给季觉留下的,除了一间多半没法再开张的老铺之外,就只剩下如今些许的微末技艺,以及,这块父母留下的遗物了。 实话说,这么多年了,季觉也没搞清楚这块表究竟是个什么牌子,只能通过表盘上如同复杂机械一般的标志,猜测它多半是什么精密工作上用来校时的手表。 款式罕见,设计也和市面上绝大多数不同,它看上去像是早期海员们喜欢用的款式,但海员们的表上面一般都有万年历或者月相显示。可这一块表的表盘除了指针之外,就只有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窗口。 两排小小的数字,好像随着时间在渐渐的变化,逐渐增大,只不过趋势过于缓慢。小时候季觉第一次戴它的时候,上面数字才只有06,到现在,已经有92了。 除此之外,更奇怪的是,它没有用来校时的表冠,也没有上发条的地方,甚至没有任何缝隙。 季觉甚至去学校实验室里借过高精显微镜,完全没有从表壳上面找到任何一个接缝和焊点,浑然一体,就连表镜都被包裹在内,严丝合缝。 季觉曾经把它在桌子上摆了好几个月,每天观察,结果走字如常,证明它也不是靠着手臂摆动自动上链……那动力哪儿来的? 难道还能是个永动机不成? 第二章 大难不死,必有补刀 虽然物理学在各种作品中已经不存在了,但这不妨碍大家依旧活在一个非常物理的世界里。 作为天门大学机械工程系大二很快就大三的在校学生,季觉自然不会质疑自己将来安身立命的基础,可这手表实在是太过古怪。 太多搞不懂的地方了,可以说每个地方都透露着工艺和设计的离奇。 但他也不敢拆,只能放在以后找机会……遗憾的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机会没找到,他自己反而戴习惯了。 怪就怪呗,难道还能扔了不成? 少年靠在椅子上,舒展了一下筋骨,才发现,桌子旁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盘西瓜,回头才看到其他人早就吃完了,正在闲聊。只有写作业的老幺从柜台后面探出头来,对自己这一份虎视眈眈。 “谢谢陆妈!” 季觉笑了笑,招手示意孩子过来,将自己那份分了他一半。 “小季,你那个什么……”陆妈忽然想起来,一拍脑袋:“紧急……救援员的考试,怎么样了啊?” “刚报上名。” “不对啊。”陆锋反应过来:“去年你不是考过了么?” “去年考的部分是紧急救护。。” 季觉笑了笑:“今年我在学校极限运动社里帮忙了一段时间,我想顺带把伤病员救援考了,这下也算是二级救生员了。” “有用吗?” 陆锋不解,他印象里的救生员——阳光沙滩躺椅大裤头,无所事事的晒太阳,吹吹海风看大波,运气好的话,还可以帮忙涂防晒油,用娴熟的经验和忙碌的夜晚赢得顾客的赞赏。 可这和季觉这种每天恨不得掰成四十八小时的卷王完全不搭啊! “你这又过来帮忙干活儿,又去上大学,还忙着论文……考这个干啥啊?感觉没啥用啊。” 陆妈闻言,发动技能——老娘的怒视! 在学习至上论的死忠信徒陆妈的眼里,学习好的孩子干什么都是有道理的,像是陆锋这种大学没考上去当兵退役之后在家无所事事的街溜子,自己不上进就算了,竟然还胆敢质疑好孩子? 莫非老娘的大耳瓜子不利呼? “没办法,毕竟我比较倒霉嘛。” 季觉自嘲的笑了起来,展示着手上早上才被a4纸划开的口子。陆妈沉默,看着那一道从季觉脖子上爬出来的伤疤,许久,无声的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什么。 “电脑!电脑!” 二姑娘震惊,指向了季觉身后:“电脑冒烟了!” “等等,卧槽……” 季觉大惊失色,回头看向桌面的文件,还没有来得及动作,电脑就黑屏了,再无反应。 彻底歇逼。 是电源烧坏了。 一番检查之后,季觉无奈得出了结论:毕竟是老电脑了。 实际上,说是老电脑……不如说是季觉从各种四五手配件里攒传来的历战缝合怪,史诗级弗兰肯斯坦。这么多年来缝缝补补,更更换换,属于原本电脑的可能就只剩下一个框子了。 不幸的是,这种活儿干一半电脑宕机的事儿已经不止一次。而不幸中的万幸是,季觉因此而患上了保存强迫症。重要文件绝对硬盘、云端和手机一式三份,而且每次停下来都会习惯性的按保存键。 如果运气好的话,只损失了几百字而已,回头重写一下就是。 反倒是电脑…… 季觉挠了挠头,只能等会儿去街对面二手维修的‘垃圾堆’里翻翻看,有没有还能使的电源了。 至于买新电脑? 攒攒钱倒是没问题,但就怕掏空几个月积蓄,前脚刚买了新电脑,后脚不小心一杯水倒上去…… 那自己除了无能狂怒掉小珍珠还能怎么样? 反正他是对自己的鬼运气不敢抱有任何希望了。 打记事儿起,季觉的运气就没好过。 拆方便面没调料包是司空见惯,撕手皮撕下一整条简直理所当然。 小学整个班去春游只有他一个人差点被人贩子拐卖,中学时流落街头,想要打工赚学费却一头扎进了传销窝点,好险反应的快才及时跑路。后面就连来大陆汽修店找工作的时候,因为不小心从后门走进来,差点被刚刚退伍回来的陆锋当成了贼,一个飞踢当场送走…… 各种斑斑血泪,实在是一言难尽。 这么多年下来,他能活着考上大学,只能说福大命大。他还以为自己能否极泰来,结果开学第一天刚打了碗天门大学食堂最出名的卤肉饭,就撞上大规模食物中毒,轮到他送进急救室的时候,据说已经快断气了…… 陆锋实在是大开眼界,他在中土那泥坑里当兵看油田打烂仗,死去活来这么多年,都没见过像季觉这么样衰又命硬的。 就算是放在孽障横行的崖城,也简直是一朵奇葩。 电脑坏了之后,季觉就没再折腾。 闲着也是闲着,顺带指点起老三和老幺写起暑假作业来。 并且热心友好的向陆妈推荐了好几套自己当年用过的练习册,买都不用买,自己那套就在家里,拿着橡皮擦一擦就能继续使,根本不用浪费钱……哎,客气什么,都是街里街坊的,甭客气,我家还有一套没用过的考王三十卷呢! 成功的收获了陆锋的敬畏、二姑娘的震惊、老三的恐惧和老幺的悲伤。 乐于助人就是好啊。 季觉喜滋滋的吃着大妈切的瓜,知道自己‘时日无多’的老幺开始哭着喊着要零食。 “我去买吧。” 始作俑者季觉在裤子上擦了擦手,享受着身后幽怨的目光,开口说道:“正好顺路去搞个免费电源回来。” “帮我带瓶可乐。”因刚考上大学而幸免于难的二姑娘需要压压惊。 “带包烟。” 带着老花镜的陆妈正在跟账本较劲,头也不抬的说:“跟张敏说,记我账上。” “好嘞,多谢陆妈。” 季觉没再客气,哼着歌出门去了。 正值夏日的阳光明媚,远方吹来的海风熏熏,就连满街乱窜的野狗都趴在阴凉处享受清闲,两侧的茶馆里人满为患,电风扇的奋力工作里,穿着背心的老头儿们抠着脚吃着茶,打着扑克,平和热闹的一如既往。 季觉吹着口哨,走了十来米,就在街口的便利店里把东西买好,想了一下,又自己掏钱给大家搞了几根冰棍。 自己率先拆开来,就着空调的凉风狠嗦了一口,顿时便忍不住舒坦的叹了口气,丝丝缕缕的甜意和冰凉从嘴里扩散开来。 这下就连外面的大太阳也不可怕了。 冰棍最好了。 他哼着歌出门,准备回店里,却听见了刺耳的声音。 来自身后。 街上,一辆满载着废纸板的三轮车忽然像是没头没脑的苍蝇一样,忽然从原本的轨道上拐出去,划过了一道巨大的弧线。在人群惊叫的声音里,刮过了街边摆着笼屉柜台,柜台倾倒,笼屉滑落,热水喷溅。 就像是狂飙的河马一样。 笔直的,朝着季觉冲过来! “我叼——” 季觉下意识的咬碎了嘴里的冰棒,来不及躲闪,下意识的双手抓紧车把,抬头看向那个蹬车的老头儿。 那老头的双眼泛白,到处都是血丝,嘴里正在往外吐着白沫。 像是突发羊癫疯了,剧烈抽搐。 然后…… 还特么不忘记死命的蹬车!!! 季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何苦呢,大爷,你都抽成这样了……今天这人你是讹定了是吧? 瞬间的僵持,紧接着,车斗里堆积如山的废纸板在惯性之下倾斜,挣脱了塑料绳的束缚,坍塌下来,拽着整个三轮车侧翻在地上。 将两人压在了下面。 只看到废纸板一阵震颤,再然后,才有一只手有气无力的从里面伸出来,扒开了压在身上的垃圾,季觉灰头土脸的探头。 剧烈喘息。 庆幸这一次走背字儿还不算太麻烦。 得亏是个破三轮儿,这要是个卡车,自己岂不是…… 可再紧接着,他才听见,周围的尖叫声。 渐渐聚拢过来的人群,一哄而散。取而代之的是刺耳到近乎撼动魂魄的高亢轰鸣。 ——喇叭! “什么逼动静?” 季觉迟滞回过头,才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狂风。 还有街道之上那呼啸而来的庞然大物——宛如巨兽一般狰狞的钢铁面孔上沾满了泥点,满载着泥沙早就不在乎什么叫核准载重量的恐怖巨物。 总长十六点五米,宽二点五。 那是一辆南风半挂…… 向着自己,疾驰而来的卡车!!!! “你特么……” 季觉傻逼了。 在这仿佛凝固的绝望瞬间里,他已经能够看到驾驶席上司机那张比自己还要绝望的扭曲面孔。 他忘记了呼吸,汗毛立起,想要尖叫和呐喊,可是却已经来不及发出声音了。 躲不掉了。 可脑中所浮现的竟然不是咒骂,而是难以言喻的困惑、茫然,乃至……平静。 妈耶,好经典的剧情。 难道自己这是行善积德,今天转生名额终于批下来了!? 等等,别光穿越,有挂吗? 咱哪个站的?配系统吗?听说有作者臭不要脸,挂都不给愣塞地狱难度还嘴硬说爽文不虐主,都是在骗人的,搞不好最后还太监了…… 不对,先别急! 季觉敏锐的察觉到了盲点——这儿不是自己一个人啊?! 说不定转生的不是自己,是地上这个老登呢! 那自己岂不是要惨? 以后这老登穿到异界去开后宫纳美女干爆魔王的时候,不知道会不会想起来,若干年前自己抽风讹人的时候,有个倒霉孩子叫季觉?不知道会不会引以为戒,从此多行善事。 可别让自己白死了。 但他好像真的要白死了。 自那一瞬间的恍悟中,季觉终于明白了那即将扑面而来的无穷黑暗究竟代表着什么。 他要死了。 死。 滴答、滴答、滴答…… 宛如幻听一样的清脆声音,在耳边响起,如此的富有节奏,不急不缓,好像死亡迫近的脚步一样。 躲不过了。 92……97……98…… 季觉呆滞的凝视着寸寸靠近的庞大卡车,看着抱死的轮胎和大地摩擦,砂石在颠簸中从车斗里升腾而起。 发动机怒吼咆哮着在缸中喷出火焰,活塞起落轰鸣如雷,刹车片和制动盘摩擦,火花飞迸若雨。 99…… 停下来。 他想要说,停下来吧。 求求你了,停下来,停下来,停…… 停停停停停停停停—— 他说: ——【停下】!!!!!! 咔! 那一瞬间,腕表的表盘上,推进到极限的数字,赫然归零! 刺耳的嘶鸣声戛然而止,狂风停息,海量泥沙从破碎的车斗里喷射出来,像是泥石流一样扫荡在街道上,蔓过了车头,飞在天上。 最后,如同细密的雨水一样,洒落。 盖住了季觉呆滞的面孔。 沙土之下,他的眼睛眨动着,凝视着几乎快要贴上自己鼻尖的车头,车头在震颤着,浮现裂隙,像是悲鸣。 再然后,底盘崩裂的声音响起。整个卡车像是散架一样,迅速垮塌,分裂,断裂烧红的传动轴从底盘中穿出来,刺出泥沙,斜斜的指向了天空。 季觉跌坐在地。 迟滞的恍惚和茫然里,他缓缓的抬起手,摸了摸湿润的口鼻,只摸到了满手的血液,鼻血…… 周围好像有尖叫和怒骂的声音响起。 喧嚣声迟迟而来。 有小孩儿在哭喊,喊着妈妈,茫然的母亲从店里冲出来,看到这一切,像是发疯的母熊,狂怒着拽下车门,大耳瓜子没头没脑的朝着司机脸上猛呼。 还有一个好像是陆锋的人,一脚把老登踹开,挤上来,着急忙慌的扶着季觉的肩膀,呐喊问着什么。 可那些他都没有在注意了。 脑中唯一所浮现的,是在最后一瞬间,卡车上所传来的尖锐。 它回荡在自己的脑髓和直觉之中,宛如撼动天和地的雷鸣。 那是机械的咆哮,回应自己的话语。 它说,【遵命】。 第三章 血与梦(求追读!) 崖州,北山区,郊外,午后六点 一座偏僻的独栋房屋之外,早已经拉起了警戒线,几个警察在树荫下躲着阴凉,时而抬头悄悄望向屋子里,什么都看不到,叹了口气之后低声交谈些这些日子流传在警局里的流言和传闻。 焦躁不安。 唯独靠在门口的那个侧影,自始至终,纹丝不动。 搭在她肩头的机车夹克在风里微微的摇曳着,眼瞳藏在墨镜后面,看不清具体的神采。 唯独放在寻常男性里面也鹤立鸡群的身材如此醒目,可那氤氲在周身凌厉气息却令人不敢多看。 “不好意思,雯姐,来晚啦。” 有带着遮阳帽的年轻女孩儿从出租车上下来,手里还提着两杯奶茶,向着警察出示了一下证件之后就堂而皇之的跨过了警戒线向着门口的人走过来。 “路上堵车了,据说差点出了车祸,真惊险啊。我看了一眼现场,那么大的卡车,差点就撞上去了……” 童画兴致勃勃的向着上司描绘着当时的场景:“所以说,疲劳驾驶要不得啊,那司机被一个大妈按在地上打,要不是巡警来得快,脑浆子都快被大逼兜子给扇出来了,跟上次那个一队的傻屌被你按在地上打的样子一模一样……” 只可惜,门口的女人并没有搭话的兴趣,只是瞥了她兴致勃勃的样子一眼,下巴点了点屋里的方向。 “说够了没?来看现场。” “哎,雯姐你还是好严肃诶,人家可是刚从上个现场赶过来,十几个小时都没休息了,还给你带了奶茶。” 童画装模作样的委屈了一下,旋即又兴奋了起来:“不过,我最近学了步态侦查诶,来,让我看看……” 她戴上手套,进门后低头看了一眼客厅处的玄关,神情骤然一肃:“现场有人来过。” “嗯?” 闻雯神情不由得一紧。 “看起来应该是一个女人。”童画蹲在地上,眯起眼睛望向尘埃里的脚印,细嗅了两下:“很罕见,身高一米九,年龄大概二十五岁左右,哈,被我逮到了,还在这里抽了烟……” “是不是抽了白星?”闻雯嘴角勾起了和善的弧度。 童画震惊回头:“你怎么连牌子都看得出来?” 回答她的是拍在她后脑勺上的巴掌,险些把她狗头给拍下来。 “那他妈是我!” 闻雯大怒,指向客厅,“搞屁的步态分析,你干脆报老娘驾驶证号得了,看现场就好好给我看。” 童画只感觉脑袋差点被打飞,也不敢在自己组长火气大的时候卖弄那点刚学的步态分析了,但还是忍不住忧愁:大姐大这么凶,男朋友怕是不好找哦…… 可心里嘀咕着,抬头看向案发现场时,还是忍不住叹气。 “就是不想看这个啊。” 就不能换个人吗? 窗外吹来了潮湿的风,簌簌尘埃已经落满了一层在桌子上,丰盛的晚餐无人问津,早已经蚊蝇飞舞。 而就在餐桌旁边,一片狼藉里,五具破碎的尸体杂乱的分布在各处,支离破碎,血浆凌厉。 像是被猛兽闯入之后,在瞬间撕碎一样。 老人、小孩儿、男人、女人…… 短短一分钟不到的时间里,全都死了。 童画伸出手,按在桌面残存的头颅,闭上眼,无穷苦痛随着回忆的洪流,瞬间,贯入了脑髓,不由得痉挛。 眼前显现的幻象里,那个染血的身影从窗户突入,扑向了餐桌。 大快朵颐。 男性,四十岁,左手残疾,面部有黑色纹身。 双眼猩红。 再然后,被撕裂的痛楚,被啃食内脏的惊恐,还有失去所有的绝望,接踵而至。 “第四个。” 童画睁开眼睛,压抑着呕吐的冲动:“不是之前的作案者……” 本周,崖州城内,第四起血渴症患者所犯下的命案。 血渴症,从中土传来的诡异瘟疫。 传说,中土四大祭祀之一的白王因为背弃了天选之道,才招致了如此诅咒。 它的传播途径是体液,症状是字面意义上的……渴血。 在感染前期,患者将会逐步感受到不可抑制的饥饿和对血类制品的渴望,一旦病情达到第二期,就将渐渐失去理智,在这期间,食欲渐渐转向活物,而身体素质也会得到强化,犬齿渐渐突出。直到对禽类和家畜失去兴趣之后,将目光转向同类时,就代表着,正式进入第三期…… “至少有四个了啊。”闻雯轻声呢喃。 可有句俗话说太多了——当你在家发现一只蟑螂的时候,就代表,在你看不到的地方,至少有一窝了。 “速度得再快点了。” 童画说:“再这么吃下去,下周可能就有患者达到第五期了。” 第四期的症状是器官异化,逐步非人,而到了第五期,高速发育完毕的宿体便将具备感染能力,届时,便能够传染出新的血渴症患者。 “后院都要起火啦。”童画挠头,“局长呢,还不回来么?” “泉城地窟的动荡越来越大了,搞不好会有灾害溢出。整个海州,所有的高层,都在盯着那边,一时半会儿是顾不上这边了。” 说句没良心的话——同地窟溢出、整个海州被淹掉三分之一的恐怖后果比起来,区区几条血渴症养出来的疯狗,真就连芥藓之疾都算不上,还得往后稍稍。 “一队那帮吊毛,平时拽得二五八万,关键时候真就一点都指望不上啊。”童画叹了口气,“其他组有支援么?” “二队的七个组,有五个组全在等着我这个不知进退的愣头青把状况搞砸了,好瓜分掉北山组呢……这会指望他们别落井下石就算好了。” 闻雯低头点燃了白星,忽然问:“要不要我去找陆神州,给你换个组,省得在这条破船上陪我一起沉了。” “放屁,出卖大哥、呸,大姐是要三刀六洞的!” 童画急得跳脚,指天画地:“我是跟你混的,你要信我啊!” 回答她依然是拍在后脑勺上的巴掌。 “你是安全局的干员,不是黑帮的小太妹,什么混不混的?” 话虽如此,那张姣好肃冷的脸颊上却终究是勾起一丝弧度,自袅袅烟雾中微不可觉:“找到线索了么?” 童画一笑:“是个新手,根本没掩饰过,醒目的跟大白天脱了裤子裸奔一样。” “好,你打电话,叫上老张、小安。”闻雯没再浪费时间,挥手说道:“你们先从这一条线去追,出了事儿听老张的。” “那你呢?”童画一时茫然。 “我去找‘老朋友们’聊聊。” 闻雯终于露出了笑容,爽朗又坦然,克制不住的凶气和戾意便自眉梢缓缓升起:“说不定能有新发现呢。” 北方联邦,七州之地,位列十九座大城之一的崖城。 城内辖下最为混乱也最为无序,常住人口四百一十万、非法移民无籍黑户一百万以上的北山区。 灰色产业里鱼龙混杂,见不得光的社团字头你争我夺,而混迹其中的鼠辈们不胜凡几。 从西往东,胜合、东地会、白条帮、义气团…… 这么多垃圾里,总有几个,是要对这件事儿有个交代的吧? 油门拧动。 机车的引擎咆哮着,吐出浓烟,自海风中呼啸而去。 管他妈什么规矩和义气—— 有一个杀一个,有一家杀一家! . . 季觉感觉自己走的很安详。 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以为自己死了,只不过死后的世界好像和生前没什么不同,只是冷了很多,如此轻盈。 在昏沉和恍惚中,他忘记自己身在何处。 灵魂仿佛升起。 脱离凡世,喧嚣远离,向着天空,尘埃不见。 宛若翱翔那样。 俯瞰大地,眺望穹庐。 可从躯壳之中解脱之后,所看到的却并非是什么天国,倒不如说,是毋庸置疑的……地狱! 大地不复安稳,烈火和雾气奔流,一道道宛若裂谷的缝隙在扩散。天穹也不再完整,而是分崩离析,坍塌,落下。 像是雨水和陨石一样。 有寥落的星辰在黑暗里燃烧,迸射烈光。 于是,天穹便被烧尽了,黑暗也四散奔流。漫天阴云如尘霾一般被拂去后,所剩下的,便只有无穷光明。 在那一片光芒之后,好像有什么东西要渐渐出现了。 那些模糊的轮廓,彼此重叠,但又泾渭分明,宛如天柱一般,支撑着大地和天穹之间的世界,又仿佛无所不在,将万物囊括其中。 一者如日轮泣血;一者广博如高山和海洋;一者白骨和血色纠缠化为王座;一者变化纷繁如火焰电光;一者升腾向上凡物莫及;一者正方,巍巍森严如城阙;一者自正中放射,自由如无物可拘…… 季觉窒息的昂首,仰望。 它们,他们,不,祂们—— ——都在看着自己! 那一瞬间,季觉头痛欲裂,感觉灵魂和意识仿佛都要自那俯瞰中燃烧殆尽,难以为继,最后所窥见的,乃是扑面而来的白光。 吞没了一切。 “卧槽,原……” 季觉垂死病中惊坐起。 自卧室里,剧烈喘息,寂静中,清晨的雨水敲打在窗户上,室内只有只有一座座古老钟表的声音缓缓回荡。 阵阵细微的寒意扩散在房间里,带着些许驱之不散的霉味。 吨吨吨将前天的冷水一口气喝完之后,季觉才终于从那个莫名的长梦中清醒过来,回返了人世,想起这里是哪里。 这里是他的家。 第四章 天轨 自从昨天差点被大卡车正面创飞之后,季觉就昏昏沉沉,魂不守舍,从医院做完检查回到家里之后,闭上眼睛就一觉睡死了过去。 直到现在醒来之后,才好歹有点大难得生的轻松感和些许欢欣。 虽然轮不到异世界转生、魔力测验炸爆水晶球、虎躯一震广纳后宫等等喜闻乐见剧情,但……好歹还活着不是? 活着真好,活着非常好,活着真他妈的太好了。 自从九岁之后一直活到今天,季觉还没活够,感觉自己似乎应该好像也许可以再活上个四五六七八十年。 霉就霉点,穷就穷些。 又不是日子没法儿过了。 生命万岁! 只是……伤疤是不是淡了点了? 祖辈留下来的老屋已经饱经风霜,木地板踩起来嘎吱嘎吱响,就算是季觉这几年仔细小心的再维护,也难掩衰败。 季觉对着镜子洗漱的时候,忍不住抬起头,仔细端详了一下……那一道从脖子下面一直延伸到脸上的疤痕。 像是蛇缠绕在后背上一样。 烧伤的痕迹如此丑陋,且狰狞,如今却依稀有点淡化的痕迹。 更重要的是,自己好像有些不一样了。 确切的说,一切都好像不太一样了。 整个世界仿佛都隐约有所不同。 要打比方的话,就好像,截肢之后的患者忽然再度感受到肢体存在一般的幻觉……忽然之间,他好像多了一只眼睛,多了一只手,多了某个崭新的感官。 可仔细去体会的时候,一切都变得暧昧不堪。 越是仔细体会,这样的感觉就越是飘忽,令人头晕目眩。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卡在了半截一样,不上不下,无比难受。 他洗完脸瘫坐在沙发,伸手,拿起遥控器,想要看点其他的什么转移一下注意力。可电视机屏幕却只是一阵闪烁,画面断断续续。 “又坏了?” 季觉挠头,弯腰按了按开关,依旧如故。 毕竟是老电视里,岁数确实比季觉还要大,连屏幕都是球面的。这么多年他缝缝补补修来修去,但这一次好像却不是老毛病。 就在他茫然的时候,听见了幻觉一样的声音: 【弟啊,别开了,屁股疼。】 “啥?” 季觉下意识的又按了一下,听见了呻吟声,不由得僵硬在原地,呆若木鸡,艰难的,抬起头,望向声音的来处。 电视机。 【屁股,疼。】电视机说。 “我叼——” 季觉大惊失色,跌坐在地上。 尸……不对,电视机会说话?! 然后电视机就不吱声了。 好像被他快弄死了一样,搞的季觉又是一阵惊慌和茫然,直到他终于鼓起勇气,绕到电视机后面,终于恍然大悟。 可不屁股疼么? 后面电源线老化开裂,漏电了! 在柜子里翻了好半天,终于找到电工胶布和钳子,把电源线重新修好,没预想中那么复杂,倒不如说……简单的令他意外。 然后,便听到一声解脱般的呻吟。 【好多了。】 电视机说:【最近电压不稳,别老开机,显像管也快不行……】 声音越来越小,渐渐听不清。 是季觉越来越头晕。 当他端详电视的时候,好像无形的眼睛再度张开了,能够观看得到内部的结构,运转。当他倾听时,就好像有幻觉一样的话语报告主体状况。 当他触碰电视的时候,无形的手便作用于其中,感受着每一个部件的老化程度,使用寿命,甚至,能够干涉到其中的运行。 可这一切都仿佛建立在他的精力之上。 一旦使用这样的力量,他能够感觉到自己的精力就在飞速的流失,短短的几分钟时间,就好像几天几夜没有睡觉了一样,困到快要暴毙。 他丝毫不怀疑,倘若自己不停下来的话,暴毙绝对不是玩笑。 而是现实。 现在,寂静里,季觉低头,看向了手腕之上。 那一份即便是自己在筋疲力尽的时候依然如此清晰的鸣动和感知,根本不需要任何额外的精力,就好像已经变成自己的身体一部分一样。 那一支古怪的手表。 令季觉错愕的是,表盘上的数字,却已经从原本的濒临满值,重新跌回了起初,甚至比一开始还少。 【01】 除此之外,更引人注目的是表盘上的数字——原本0点的标记,已经有一大半,变成了金色,好像卡在了某个进度上一样。 当他再度调动为数不多的精力注入其中的瞬间,仿佛,有瀑布一般信息从眼前浮现。 【天选之仪缔结开始,欢迎入职天轨集团】 【错误报告第1789989次发送失败】 【侦测到临时职工受到生命危险……呼叫周边范围内车站,无信号响应,呼叫总部支援中心,无信号响应……错误!错误!错误!】 【临时工紧急求生协议启动——协议生效时间内,天赋将强行激活为能力——储备灵质耗尽——协议结束——持续时间:0.4秒。】 【检测到不明错误,错误,错误,错误,失去信号响应,无法完成上传。人力资源管理程序提醒您,请尽快成为天选者,前往中央车站,完成转正入职。】 季觉眼前一黑。 不是累的,是茫然。 太多新词儿了,一股脑塞过来,让他一时间无法理解:天选之仪、天轨集团、临时工、协议、错误、天选者、中央车站、入职…… 可连蒙带猜,好像能明白点什么。 似乎,自己通过什么天选之仪,莫名其妙的和这个手表绑定了,而且还给一个从来没听说过的公司投递了简历,然后,还被自动录取了? 但这破公司好像也是个草台班子,要啥啥没有,也没人来找过自己,不知道还在不在。 在自己生命危险的时候,它启动了一个叫做临时工求生协议的东西,强行激活了自己的‘天赋’,转变成了超能力,结果把油给烧干了。 最后,好像提醒他赶快成为天选者,然后去找一个叫做中央车站的地方,去做公司的正式牛马? “喂?” 季觉小心翼翼的抬起手腕,问了句:“在吗?” 无人回应。 寂静里,就连腕表指针转动都懒得发出声音了。 好像不想理他。 “别不说话啊。”季觉好奇的问道,“请问贵公司待遇怎么样啊?规模如何?是主营什么业务啊?工资福利如何?有年假和年终奖吗?” 腕表沉默无言。 季觉心中渐渐安定。 “话说回来,我什么时候变成你们临时工的啊?经过我同意了吗?有签字确认吗?” 他躺在破沙发上,找了个放松的姿势:“做了这么多年的临时工,虽然什么屁活儿都没干,但这不是你们不发工资的理由哇!能补上吗?五险一金有没有着落? 你们没偷税漏税吧?小心我打电话举报你们啊……” 寂静依旧,只有自说自话的季觉一个人像个小丑,但小丑也挺好,至少说明这玩意儿里面真没藏什么万年老鬼之类的怪东西。 恩,不会说话,那就不管了。 他让自己当临时工,也没给钱,自己用了表,好像也没付费。大家双向白嫖,双赢,winwinwin,简直是你好我好大家好,一起赢到家了。 那暂时就不用担心忽然有什么人从天而降,一巴掌把自己拍死,然后回收公司资产的事情发生了。 况且,天轨,车站……完全都没听过。联邦这么多大城,铁路来来去去就那么几条,也全都是各个城市的政府负责管理运营,从没听过什么天轨集团。 从季觉外祖父辈起这手表就在他家没挪过地方,这么多年没找来,那破公司也许、可能、好像、多半……早就没了。 季觉松了口气,终于安心下来。 闭目仔细感受的时候,便能够察觉到,体内有什么东西在渐渐的涌现,丝丝缕缕,如雾一般稀薄飘忽,但汇聚在一起,却涓滴成河。 令他渐渐充实,驱散了些许困乏。 而在之中,有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一丝,流向了腕表,储备其中,令表盘上的数字再度上升——【03】 这就是灵质? 以前自己积攒了那么多年,才到九十多,结果被求生协议不到一秒钟烧光……可天赋经历过一次强行激活之后,灵质恢复的速度似乎就快了很多,比以往快了不知道多少倍。 应该距离正式转变能力也就差临门一脚的功夫了。 那自己……这算是快变成了超能力者了? 季觉的眼睛一亮。 很久之前,他看过一本据说从灾变纪年之前流传到现在的漫画,里面有几个英雄好汉,个顶个的牛逼,个顶个的英霸。 其中大娃有力,刀枪不入,眼睛能放射激光;二娃有钱,蒙面黑衣带着干儿契女一起除暴安良;三娃是个女的,手持宝剑和绳子色气无边;四娃身穿红衣吃得快跑得快,什么都快,每次死的也快…… 其中是八娃还是九娃来着?超能力也尤其不一般! 他能和鱼说话,鱼还会回应他。 跟自己一样。 自己和电话说话的时候,电话里也会回应他,还会告诉他号码已欠费呢! 可太厉害了! 虽然这话有点欠揍,但不妨碍季觉真的挺开心的。 他现在好像和以前真的不太一样了。 似乎可以不用卷了,也不用活的那么辛苦,简简单单轻轻松松就可以幸福的生活。 多好啊。 万一考砸了也不用怕了,论文被毙了也不用发愁,毕业之前拿不下二级工程师问题也不大,不怕还不上学贷饿死或者潦倒街头。 反正我是超能…… 轰! 宛如天谴一样的警告巨响从楼下迸发。 季觉从楼梯口,茫然探头,看到一扇在狂风里被卷开的门。 门外稀稀拉拉的雨水落进来。 还有一行蜿蜒到客厅深处的泥脚印…… 不速之客,倏然而来! 第五章 兄弟你好香(求追读!) “什么鬼?” 愕然中,季觉心头一紧,不由得紧张起来。 有贼? 那可太稀奇了! 毕竟自己家穷成这样,有贼来了可能都要含两包眼泪出门去,要是稍微有点良心,走之前可能还要在桌子上压两百块钱让孩子好好学习,努力读书。 北山区位于崖城外围,要说高精尖一样没有,要说脏乱差,从没输过。非法移民、黑帮、走私乃至凶杀……混乱不堪的同时,凶案数量历年以来都稳居崖城各区的榜一,排名之稳定,总督来了都得叫声老头儿! 而季觉家这座老屋,说饱经沧桑都算夸奖,阴天漏雨,夏天漏风,白天漏水晚上漏电,一身毛病就从来没好过,哪怕用脚后跟去看都不像是什么有钱人家。以至于这么多年了,就算偶尔有两次遇到毛贼,大家进门看看这家徒四壁的样子,也都同情的说声打扰了掉头就走。 季觉弯下腰,从床底下抽出半根钢筋来,小心翼翼的踩着嘎吱嘎吱作响的地板,下了一楼,左右窥探,比贼还心虚。 可除了被破坏了的门把手和一行穿过客厅没入了厨房的脚印之外,根本什么都没看见。 “喂!出来!老兄,你找错地方了,我家没钱!” 这里除了一个比你还能吃能睡能懒的脆皮大学生之外什么都没有! 季觉探头,厨房里,只有被拽开了两扇门的冰箱,正对着他敞露出里面感人落泪的剩菜,门后的灯管明灭,奄奄一息一如这台三十多岁的电冰箱本身。 季觉如遭雷击! 眼泪都快下来了。 贼不走空就算了,怎么连自己前天从陆妈那里提回来的半盘白切鸡都给毛走了?!他还打算过两天过生日的时候加个菜呢! “没人性啊丢雷老谋!” 他看着盘子残留下来黑指印,再忍不住骂人,可看着空空荡荡的厨房,还有那扇临街敞开的窗户,哪儿能不知道贼早就跑路了,不由得痛恨起来。 早知道黑恶势力的目的是自己冰箱里的白切鸡,他早就抡起钢筋来和小偷做斗争了,哪里还至于心惊胆战这么久! 结果把自己的电冰箱都搞坏了! 而就在他摸到电冰箱门的那一瞬间,电机如老牛一般的嗡嗡声里,响起了预料之外的话语:“小心身后。” 那一瞬间,季觉猛然回头。 扑面而来的腥风里,看到了一双猩红色的眼睛。 在看着他。 饥肠辘辘…… 就在厨房入口的大门上面,天花板和墙壁的夹缝里,像是蜘蛛一样诡异佝偻的人影,蠕动着,嘴里嘎嘣嘎嘣的咀嚼着最后的残骨。 锐利的牙齿像是刀锋一样,令人胆寒。 而在看清那个人影面目的瞬间,季觉再忍不住,尖叫出声。 “你……你是昨天那个老登!!!” 可不是么? 那张老脸他可记的清清楚楚! 分明就是那个蹬着三轮车死不要命来创自己的老头儿,差点害自己直接走流程异界转生……当时局面太混乱了,也没人发现他是什么时候溜了,季觉也没放在心上,结果却没想到他竟然敢闯进自己家里来! 只不过,那模样看着,比昨天的样子,却又诡异的太多。 突出一个拟人。 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 “好啊,你居然还敢再来!可就吃定我了是吧?!”季觉大怒:“不赔钱你今天别想走了!给我从我家墙上下来!” 老登从善如流。 非常听劝。 在季觉让他从墙上下来的瞬间,便已经——飞!扑!而!至! 太快了。 简直就像是蜘蛛或者是螳螂捕食的瞬间一样,恶臭的风在瞬间便将季觉吞没了,季觉下意识的后退,将电冰箱的门挡在了自己的前面,下一瞬间就看到,自己家那一台除了傻大笨粗之外什么用都没的电冰箱,那厚厚的大门,竟然在老登尖锐的五指之间被撕开了一个大洞,锋锐的指甲擦着季觉的脸划过,刮出了一道口子。 慌乱之中季觉飞起一脚,却没能蹬得动,自己反而被反震着后退了几步,连忙绕过餐桌,趁着老登拔手的功夫跑到了厨房门口。 就这样的,看着那老东西,把自己的冰箱门彻底扯成了粉碎。 佝偻如猿的诡异老人蜷缩在冰箱的残骸上,摸索着里面的东西,甚至连刚才自己丢下的瓷盘子也抓起来塞进嘴里,嘎嘣嘎嘣的搅碎。 猩红的眼珠子里满是混沌。 “吃,吃,吃……好饿啊……” 被瓷盘撕裂的嘴角开阖着,血液流出,又被一根长舌缓缓的舔了回去,老人抬起头,直勾勾的看向了季觉,垂涎欲滴:“香,你好香……” “好,别说了,一方有难八方支援对不对?” 季觉不假思索,从口袋里掏出自己仅有的四十八块一毛九的零钱,拍在桌子上:“大爷,钱就这么多,拿去吃早茶……我推荐六铺街北边那家,烧麦便宜量……” 轰! 餐桌也被狂啸尖叫着的老头儿撕碎了,连带着季觉刚刚站着位置后面的厨柜,破锅烂碗掉了一地,回荡着令季觉心碎欲绝的声音。 坏了,他是不是不爱吃烧麦? 季觉连滚带爬的滚出了厨房,脑子里空空荡荡:烧麦不吃,腌粉也不错啊! 可哪怕是脑子再空,季觉也明白了,这老登想吃的不是烧麦煎饺肠粉小笼煲仔饭……他想吃自己!!! 当腥风再度扑面时,季觉咬牙,握紧了手里的钢筋,用尽全力的抡了出去,朝着老头儿的脑门! 再不顾上什么尊老爱幼了! 巨响迸发。 钢筋脱手而出,反震,就像是用尽全力砸在了水泥墩子上一样。 足够砸碎好几个老头儿头盖骨的的钢筋,竟然只在他脑门上留下了一道口子,反倒是季觉的胳膊上被抓出了如同刀割的两道裂口。 血液流出,泼洒。 落在老头儿的脸上,被长舌一扫而空,如饮醇酒佳酿,让老东西激动的浑身都哆嗦了起来,兴奋尖叫。 “香!香!你好香!!!” “我可去你妈的香党!” 踉跄后退中,季觉抓起柜子上的水瓶杯子没头没脑的砸过去,转身冲着门口狂奔。 在短暂品尝到季觉的血味儿之后,陷入狂喜兴奋的老头儿手足并用的狂追而来,兴奋的浑身痉挛。 却不曾想,在路过楼梯时,季觉的动作竟然猛然停顿。 伸手,拽住了自己前几天才修好的花式楼梯栏杆,将尖锐的铁枝从勉强缝补的水泥中拔出来,转身向着他的脸劈过来! 瞬间,铁枝没入了眼眶,老头的动作一个踉跄,再然后,季觉飞起一脚,将他踹出了大门,仿佛滚地葫芦,落在满是泥泞的院子里。 不等他从翻滚中爬起,季觉便直接跳了起来,用尽所有的力气和全身的重量,踩在了他的脖子上! 咔! 断裂的声音像是雷鸣一样,从季觉的耳边响起,如此清晰。 他还没有来得及松口气。 便听见了脚下的,刺耳尖叫。 像是某种兽类垂死的哀鸣,又仿佛饥渴的怒吼和呐喊。 眼窝里还嵌着半截栏杆的老登手足不断的蠕动,撕扯,挣扎,甚至将旁边的电瓶车都掀翻了。 即便脖子已经断裂,可那一张扭曲的面孔上,却依旧是令人惊恐的猩红。 疯狂的张嘴,想要撕咬。 季觉唯一能做的,就是奋尽全力,死死的抓着栏杆,将老头儿的脑袋压在地上,可是已经快要压制不住了。 力气太大了! 他感觉自己压制的不是一个看上去奄奄一息的老东西,而是某种披着人皮的怪物,一旦松手,自己就会被在瞬间撕碎。 能够感受到,那老东西眼耳和口中,甚至他身体里,那浓郁到令人作呕的恶臭,乃至,隐隐的猩红光芒。 致命的重伤好像根本无所谓。 他依旧生龙活虎! 甚至,本该断裂的颈椎竟然迅速的接续起来……无视了贯穿眼窝的铁枝,一点点的向前挪动…… 只是,仿佛有那么一瞬间,老东西的力气忽然松了很多,但又紧接着,越发的狂暴,在不断的撕咬中,只有粘稠的血液从他的嘴里喷出,落在了季觉的手上。 如此冰冷。 【检测到外部活跃畸变灵质,是否汲取?】 自灵魂和意识之中,来自腕表的信息忽然升起,浮现,令季觉不由得狂喜,生怕腕表听不明白,用尽全力呐喊: “是!是!是!yes!yes!!yes!!!” 话音未落。 甚至,就在他连笑容都来不及露出的那一瞬间,清脆的声音从腕表内传来——滴答! 再紧接着,隐约的光芒自表盘之上浮现,顺着季觉的手掌和五指延伸,勾勒出繁复的矩阵图腾,如同电路一般,一直落入了指尖,顺着铁枝延伸,向下。 就好像在瞬间,血肉再非血肉,手掌亦非手掌,而是迎来了蜕变,形成了某种就连季觉都无法把控的工具。 顺着眼窝之上的裂口,贯入了老鬼的头颅之中! 再然后——有看不见的机轮运转,宛若黑洞的恐怖引力扩散,足以压制一切畸变灵质的虹吸,开始! 刺耳的尖叫戛然而止。 取而代之的是沸腾的声音,像是水壶在炉火之上的狂啸,浓郁的血光从老鬼的眼洞之中喷涌而出,顺着矩阵,没入了腕表之内。 原本抽搐痉挛的老东西,开始迅速的干瘪下去。 只有粘稠的血色不断的蠕动着,挣扎,像是疯狂的虫子一样,被从他的体内拽了出来,被腕表一口气抽干! 表盘上的数字疯狂的攀升,在瞬间,就抵达了59的程度。 短短几秒钟的时间,已经快要赶上之前季觉好多年所积累的灵质储备! 而不断抽搐的老东西,终究是趴在了地上,再动弹不得,不,更像是……打回原形了一样,失去了那诡异的力量之后,奄奄一息。 充斥着混沌和饥渴的眼睛里,显现出一丝清明。 仿佛从漫长的噩梦里醒来了一样,怔怔的看着眼前的一切,茫然又困惑,许久,仿佛回忆起了什么,嘴唇开阖了一下,好像念着某个名字。 浑浊的眼泪,缓缓的从眼角滑落。 坠入泥浆中。 就这样,渐渐的坍塌,化为了灰烬。 除了一身破破烂烂的衣服之外,再也不见。 第六章 祸不单行(感谢夜有月光的盟主) 寂静里,只有雨水洒下的声音。 季觉呆滞的看着这一切,许久,跌坐在了门槛上。 疲惫欲死。 “这他妈都是什么事儿啊!” 他掰开了僵硬的五指,将死攥着的栏杆丢在了地上,环顾四周——萧索的小院里依旧寂静,幸亏季觉家比较偏僻,最近的左右两家也早就搬走了,不然的话,这会儿恐怕不知道引发多少骚乱了。 他捏着手里的电话,有好几次,想要报警,可号码拨出的瞬间,却又忽然挂断了。 报警? 怎么报?说什么?有个老头儿闯进我家吃了我的白切鸡砸了我的大门和冰箱门,还想要吃我?尸体?哦,烧成灰了,就在泥里呢您看看,我绝对是无辜的啊,我正当防卫啊。 有用么? 十几年来,崖城每年安保预算越来越少,治安越来越乱,警察也越来越拟人。据说新任总督都受不了,刚上任的时候就打算把警局业务都全都外包出去了。 况且……都变成灰了。 灰。 季觉看着那两件破破烂烂的衣服,无力叹息。 你他妈图啥啊。 昨天蹬三轮来撞我就算了,今天直接过来啃人……最后忽然变成灰,没了! 为什么啊! 就为了来跟我说句兄弟你好香?然后给一个倒霉孩子留下永久的心理阴影? 疯了吗?! 不对,那副样子确实称不上清醒,自始至终都充满了癫狂,还有……那常人绝对没有的血色灵质,像是活物,不,更像是寄生虫一样隐藏在他的躯壳里。 那又是什么鬼东西? 就在茫然和惊慌里,他感觉手机忽然一震,带着裂缝的屏幕亮起,浮现出熟悉的名字,让他愣了一下,旋即心中大定。 陆锋! 锋哥在中土服役了四年,在那个泥坑里打滚做伞兵还全须全尾的活着回来,虽然他从来不跟人提那些过去的事情,但从密密麻麻的纹身和那些丢给弟弟妹妹做玩具玩的勋章上看,这种事情肯定有经验。 “喂?锋哥!” 季觉接起电话,鼓起勇气:“你听我说,我……” “小季,你现在方便吗?” 电话里的陆锋声音沙哑:“来一下济慈医院。” 他说:“妈出事儿了。” 季觉哆嗦了一下。 如遭雷击。 . . 半个小时之后,顾不上收拾头脸,胡乱换了身衣服的季觉骑着自己的八手小摩托,一路淌过积水冲到了医院。 几乎挤满了人的医院里,走廊上到处都是临时架设的床位,空气中氤氲着陈腐的气息,霉味在屡次的洗刷之下虽然称不上明显,但依旧无法忽视。 去不起私立医院,支付不了一次挂号问诊就上千块账单的平民们,能指望的除了几座排队要到明年年底的公立医院之外,就只有崇光教会所赞助设立的慈善医院了。 护士医生匆忙奔走中,季觉终于磕磕绊绊的在诊室外面的走廊里找到了陆妈。 “哎呀,没多大点事儿,就跟磕碰了一下,没什么关系,小狗那孩子,就喜欢小题大做。” 脸上还包着绷带,短发被剃掉一半多的陆妈挥了挥手,挤出无所谓的笑容:“别担心,别担心,老娘好着呢。” 没看见老三和老幺,这会儿应该老老实实呆在家里做作业。 陆锋闷头不说话,蹲在走廊外面的门口抽烟,捏着纸条等化验报告。 “怎么回事儿?” 季觉看着她手臂上的绷带,还有脸上的伤痕,目瞪口呆。在旁边陪护的二姑娘陆铃眼眶明显是红的,一个劲儿的自责:“昨晚我应该陪妈一起看店的,都怪我,都怪我。” 陆妈一巴掌拍在她后脑勺上:“你?多你一个,去给抢劫的送菜么?搞不好劫财就变成劫色了!” 昨天晚上,接近凌晨的时候,有贼撬门进了汽修店,翻箱倒柜。 陆锋出门去找战友喝酒了,没回来,二姑娘在家里学习顺带照顾俩小孩儿,看店的只有陆妈。被惊醒之后的陆妈瞪眼怒吼,抄着比季觉胳膊还长的扳手就要和毛贼拼命,结果双拳难敌四手,黑灯瞎火的,后脑勺挨了一下,昏迷,差点被绑走。 如果不是运气好,毛贼搬人的时候遇到收摊的夜宵车,被推车的老太太认出来,可能人都见不到了。 鬼知道会被卖到哪里去。 一想到后果,季觉都一阵后怕,浑身发冷。 “哎呀,没事儿,小问题。” 陆妈拍了拍胸脯,抬起了比季觉大腿还粗的胳膊晃了晃:“老娘体质好着呢,这不还活蹦乱跳么?” “没事儿就好,没事儿就好。” 季觉不知道说什么,瘫坐在陆妈旁边,好几次都欲言又止,又感觉比自己险死还生还要更后怕,更无力。 这些年来,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在崖城独自生存,有多困难不足为外人道,可如果没有陆妈的照顾和收留的话,那季觉现在肯定早就变成死觉了。 姑且不提修车技术上的倾囊相授……天门大学是海州首屈一指的学府,联邦五校同盟之一,想考进去想要改命有多难,几乎令每个学生都足以感到窒息。要不是陆妈不遗余力的支持,季觉现在当上前途无量的天门学子? 做你妈的美梦! 南站口火车站和码头割包去吧,小子! 如今他眼看陆妈没事儿,也不由得松了口气,只是在靠在陆妈旁边时,眼前却再一次的……浮现出令他毛骨悚然的提示。 【检测到异常灵质,是否吸取?】 季觉的笑容,僵硬在了脸上。 艰难的回头,看着脸色苍白但依旧强颜欢笑的陆妈,吞了口吐沫。 陆妈的身上……此刻,当他的灵质激活腕表时,便隐约能够看到,绷带下的点点猩红光芒,像是霉菌一样。 “陆妈,绷带上好像落了点灰尘。”季觉抬起手,轻轻的落在绷带上,“我帮你拈了。” 宛如金属矩阵一般的纹路自掌心再现,瞬间的接触,一掠而过,所有的猩红尽数不见,旋即,矩阵隐没。 “哎呦,你这孩子,毛手毛脚的……” 陆妈痛呼一声,很快,眉开眼笑:“诶,别说,这会儿都清爽了很多,胸口也不闷了。刚刚小狗上药的时候才是,跟要杀亲娘一样,要我说,还得再练练,部队里教的都是啥……” “妈。”二姑娘推了推陆妈,示意她别说了。 拿完化验报告的陆锋回来了,阴沉的脸色上挂起了些微的笑容。 “没事儿,妈,伤口就一点感染,打两针消炎药和破伤风就行了。”他递过报告来:“但头上有点脑震荡,医生说要休养,这几天你就在家里好好休息着,店里有我和小季操心。” 陆妈当然不肯,她还惦记着回去重新收拾汽修店呢,陆锋和陆铃只能一阵好劝,中间季觉也劝了半天,终于还是打消了念头。 实际上,包括陆锋在内,四个兄弟姐妹都不是陆大妈的亲生孩子。 陆妈早些年重病一场,过量激素把身体弄坏了,一辈子没结过婚。 陆锋在内,店里的四个孩子都是陆妈从街上捡回来的,这么多年,含辛茹苦的养大,一家人的感情比亲生的还好。 可惜,除了刚考上大学的老二,一个学习好的都没有…… 也怪不得陆妈这么宝贝来打工的季觉,自从他来了,她可再没因为老幺的数学和外语血压高了。 这么多年下来,她早就当是一家人了,从来没见外过。 如今陆妈同意休息几天,季觉也松了口气。 劝完之后,陆铃拿着单子去取药,陆锋向着季觉使了个眼色,俩人借口抽烟又到了门外面,站在屋檐下面看着雨水哗啦啦。 季觉烟酒不沾,陆锋倒是老烟枪了,部队里带回来的坏习惯。 “辛苦你跑一趟。”陆锋道谢:“早上慌神了,一直没头没脑忙到现在,脑子都是空的。” “你客气个几把呢?”季觉瞥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只是问:“警察那边有线索么?” “没。” 陆锋摇头,“指望那帮混事儿的,嘿……让我们回家等着。车牌号也是假的,白色的拉货面包车在北山区到处都是,根本找不到。” “有监控么?” “店里有,但没拍到脸,外面的监控……多少年就是个摆设了,早坏的差不多了。” “……” 沉默中,季觉看了看自己的腕表,许久,忽然说:“我回店里看看,说不定能找到什么线索。” “顺带收拾收拾,不然妈肯定又闲不住了,坏了的东西能修就修,不能修的话,别告诉她,悄悄丢了,不然又心疼。”陆锋拍了拍他的肩膀,又用力揽了一下:“辛苦你了,回头给你换个新电脑。” 季觉翻了个白眼,根本不吃这饼:“你就单纯想换个电脑打游戏吧?” “哈哈哈,被你说中啦。” 陆锋咧嘴,抛掉了烟头之后,把车钥匙丢给了二姑娘:“一会儿你开车送妈回去,家里这两天靠你了。” “啊?”陆铃呆滞,瞪眼:“那你呢?” 陆锋低着头,只是摆了摆手,“我出去找几个朋友问问,看有没有状况,晚上就不回来了。” “……小锋!” 眼看着他转身要走,陆妈忽然提高了声音,想要说什么,可看到他回过头来之后,嘴唇开阖了一下,却又不知道说什么了。 只是,这一次没叫他小名。 陆锋笑起来了,摆了摆手。 “放心吧,妈,我就问问。” 他转身离去,消失在雨幕里。 半个小时后,季觉抬起手,掀起了汽修店的卷闸门。 看到满目狼藉。 从柜台到货架,全都被推翻了。 根本没有陆妈说的那么轻描淡写,完全就是一场……尽了全力的生死搏斗! 季觉反手拉下了卷帘,走向了柜台。 害人的老头儿,诡异的血色,莫名其妙的袭击。 搞不明白的东西太多了。 总要,留下点蛛丝马迹才对。 第七章 追查(求追读!感谢生活不易皂皂叹气的盟主) 或许有蛛丝马迹。 但季觉没找到。 仔细的给现场拍了照,施行了一遍警察完全没做过的工作之后,季觉很无奈的发现,自己只能在尘埃里看到了几行蔓延的脚印。 但却分不出来谁是谁。 来的人是男是女是高是矮,有没有什么显著特征,完全搞不清楚。 现在翻出一本教材来从头学明显是来不及了,但万幸的是,还有其他方法。 季觉的手掌,放在了老电脑之上。 告诉它: ——【醒来】! 经过了数次尝试之后,若有若无的感觉终于再度浮现,无形之手把控所有,强行启动了过载的电源,顺遂季觉的意志,将烧坏的线路绕过,进行了某种程度的修补之后……屏幕,重新亮起! 娴熟的打开了店里的监控录像,调整时间。 两个黑影便出现在了屏幕之上,从后门进入,像是早有预谋一般,却并没有去翻柜台和存钱的地方,而是转身走向了店内其他地方。 就好像,寻找着其他的一些什么一样。 然后,遭遇了被惊醒的陆妈。 就像是发疯的母熊一样,怒吼的陆妈根本没有讲任何江湖道义或者是什么无聊的东西,抡起扳手来就砸在其中一个人的脑壳上,当场开瓢,血都溅出来,落在了她的头上,或许那就是异常灵质残留的原因。 如果是常人的话,这下恐怕不死也要脑震荡了。 可……如果来的人不正常呢? 在监控画面里,地上的人只是抽搐了两下,便如同触电一般的挺直了身体,以诡异的姿态爬起,轻而易举的拽住了陆妈的手臂,夺走了扳手,砸在了她的脑袋和脸上。 另一个被攻击的人也好像清风拂面一样,牵制住了陆妈,轻而易举的压制。 季觉看着监控里的陆妈一次次的挣扎,反抗。 爬起来,又倒下。 最终失去了意识。 倒在地上。 他渐渐的失去了表情,甚至就连愤怒都已经顺着某個空洞流走了,只有老电脑的迹象在喘息着狂啸,嘶吼。 画面骤然定格。 陆妈的反抗,扯下了其中一个人的面罩,露出了脸上的伤疤,络腮胡,以及和其他显色不同,有所异常的眼睛。让季觉联想起那个陷入疯狂之后袭击自己的老人。 猩红的色彩。 两者相比起来,虽然他们的异变程度看上去不如那个老人,可那个老人莫名的给季觉一种营养不良的感觉。这俩人也没有被饥饿感逼迫到癫狂的程度,只是体质超过了常人。 画面很快就结束了,两个人找了很久,什么都没找到之后,狂躁的一顿乱砸,最后,不愿意白跑一趟,吃力的拽起了地上的陆妈,拖向了后门的方向。 季觉走向了后门,看着地上残存的轨迹,一直消失在了门外。 雨水冲刷中,看不到车辙的痕迹。 他抬起头,看向了电线杆上面……那一架早就失去了维护的摄像头,毫无反应,从机身延伸而出的数据线已经在漫长的时间里彻底老化。 看样子已经有十几年没人管了,这些年崖城的监控换了一套又一套,可惜没有一套会装在北山区的混乱搭建区中。 早就被人遗忘了。 “谁说没有的监控找不到人的?” 季觉直勾勾的看着电线杆,轻声呢喃着,从库房里拽出了一架梯子之后,便爬上墙去。在薄雨之中,没人注意这个似乎在修缮屋顶的雨披身影。 然后,季觉从口袋里掏出了剪线钳。 “是死是活就看这一把了。” 季觉咬着牙,戴上了聊胜于无的劳保手套,再分辨清楚摄像头的线缆,便毫不犹豫的剪下:“看你的了,超能力!” 啪! 瞬间,仿佛有细碎的鸣动骤然从断裂的线缆中冒出,紧接着,原本近乎于无的鸣动,却渐渐显现。 就像是从千里之外来到了隔壁,可是,还是太远! 季觉想了一下,摘下了劳保手套,用手捏住,鸣动再度放大,但依旧不足……直到季觉痛下决心,张嘴,一口把数据线咬进嘴里。 刹那间,仿佛灵魂从身躯中脱离而出,自死寂的线缆之中奔腾,没入了空空荡荡的监控摄像头里。 再度,点燃了熄灭的火种! 摄像头上,红色的闪光灯骤然亮起。 “破损,维修,谢谢你。” 如人一般的意识,自机械之中浮现,断断续续,模糊又衰微:“有什么,可以,效劳?” 卧槽,这么智能的吗? 自季觉所赋予的灵质之中,摄像头竟然产生了自我意识,尽管迟钝又模糊。 季觉直接将自己从监控里看到的场景通过灵质传输过去,“就在你眼皮子底下,发生了一场入室抢劫,帮帮忙,我只想知道这俩人去哪儿了。” 摄像头沉默。 震动。 仿佛过载了一样,电火花从缝隙中迸射而出,宛如狂怒一般的巨响自灵质的链路之中迸发。 “他妈的!任何,邪恶,终将绳之以法!!!!” 轰! 瀑布一般的景象从线缆的另一头呼啸而至,沉寂的摄像头里,无以计数的杂乱景象近乎喷薄而出,如同大锤一样,砸进了季觉的脑门里。 眼前骤然一黑。 自昏沉中浮现的,乃是狂喜。 卧槽,真的能行?! 不止是如此,嘴叼着数据线就能无视配件无视型号无视数据协议无视一切条件的传输画面的话,以后要算什么传动系统的微分方程时,岂不是嘴里含两根内存条就行了? 前途广大啊! 再也不怕多支传动系统的动力学模型搞不定了! 不对,真要能行的话,挥挥手就能让电脑帮自己算了…… 可伴随着杂乱思绪的消散,季觉已经沉浸在了传输而来的画面中,不知道在内部究竟储存了多少年的画面,断断续续,毫无重点,可画面,却在最后,骤然定格。 一片模糊里,夜色中,是一辆停在路边的白色面包车,海岸汽车厂的老款型号,饱经沧桑,遍布划痕,和北山区随处可见的黑出租没什么不同,人货混装,便利可靠,且便宜省油。 在车灯亮起,稍纵即逝的瞬间,车牌自画面中显现,可惜,一片模糊。 “电压,异常,失修,遗弃,没有拍到,号码。”摄像头仿佛沮丧,磕磕巴巴:“抱歉,抱歉,抱歉。” “不,已经足够了。”季觉心满意足的松开了口,拍了拍低垂的大脑袋:“等我回头就帮你做大保健啊,监控哥。” “不客气。” 摄像头最后回应,随着灵质的消散,再度陷入沉寂。 而季觉,在墙头凝视着车辆远去的方向,以及,沿途那遥远的红绿灯,缓缓的吐出一口白气。 没有车牌号,没什么可惜的。 这年头大家出来作奸犯科搞黑色产业,哪儿能没几辆套牌车? 经验丰富了自然能避免麻烦。 只是,谁说没车牌,就找不到车了? . . 怎么在崖城几万辆白色的小面包里,找到一辆套牌车? 答案是,直接问就行了。 季觉站在路灯下面,看向了摄像头,“哥,打听个事儿,昨天凌晨五点钟的时候,有没有一辆白色的面包打你们这儿过?大概长这个模样,恩,对对对,谢啦。” “小事儿,兄弟。” 热情的摄像头扭了扭脑袋,仿佛挥手道别:“下次再来玩啊!” “没看着,你去前面瞅瞅?” “往左去了,不过八点钟的时候又往南边开了。” “下面车上有行车记录仪,伱问问,指定好使!” “北边去了。” “……还得再往前,对,再往前一点,右边拐。” …… 崖城作为联邦十九座中心城之一,占地七千二百平方公里,内分七区。根据统计,常驻人口两千六百万人以上,实际上加上黑户、偷渡者的话,恐怕有三千万人往上。 可如果要挨个询问这三千万人,在七千二百平方公里找一辆车的话,无异于大海捞针,谁都有没注意、没看到、没想起来也没打算配合的时候,但机械不会。 有就是有,没看见就是没看见。 整个北山区,除了主干道的官方监控之外,还有着数不胜数的摄像头,工厂、公司、夜店、公寓、别墅甚至便利店和早茶店,乃至,每一辆车上的行车记录仪。 海量的摄像头如同隐藏在黑暗里的星辰,无时不刻的凝视着眼前的一亩三分地,尽忠职守的将一切变化录入硬盘中去,供人调取。 只要你问话,它们就回答。 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更胜忠犬。 只是六个小时,季觉就圈定了那辆白色面包车的行进路线,大概方位和具体信息。 乃至,最终位置! 实际上,整个过程加起来都没有二十分钟的时间。 剩下的,除了在路上之外,季觉全都在等待自己的灵质恢复,以及,狂啃一切路边买得到的食物。 下午六点钟,北山区,滨海大道。 一家充斥着闹哄哄打牌声的临街饭店里,季觉趴在窗口的位置,盯着那一辆停在街边的白色面包车,等待着不知去向何处的车主露头。 顺带低头,狂炫。 横扫烧麦肠粉和包子,像是饿死鬼投胎一样。 饥饿,极度的饥饿。 随着灵质的消耗和恢复,身体也在渴求着供应。 大量高热量食物正在以令人心碎欲绝的速度榨干季觉的存款余额,即便是如此,他依旧头晕目眩,阵阵耳鸣,脸色苍白如鬼。 灵质匮乏所带来的后遗症,自身掌握尚未纯熟的能力在如此高频率的使用之下,难以为继。 唯一的好处是,原本时灵时不灵的感知共鸣,如今已经可以在全神贯注之下做到保证启动,初步上手了。 只是,越是上手,便越是感觉不协和吃力。 就像是小孩儿开大车。 虽然看上去和实际上都很酣畅淋漓,但就很耗费体力,一不注意就会被大车榨干,以至于灵质透支。 要不是靠着手表早上刚从那老登身上榨了一笔灵质储备出来,季觉可能早就歇逼了。 “天选者……吗?” 回忆起腕表中那个什么吊系统的话,季觉不由得呢喃出声。 第八章 卷狗の末路(感谢霍古斯的盟主) 按照腕表中系统的提示,表盘就是某种反应佩戴者本身状况的进度条。 等那半个金色的0变成彻底的金色之后,他应该就能够完成从无到有的突破,成为正式的天选者了——就是从0到1……这形容听上去给给的,好像哪里有问题。 反正不是自己! 也不知道那个所谓的天轨集团究竟是个什么来路,竟然能造出这么吊诡的东西来,虽然除了系统报告之外不发一语,但每每季觉感觉灵质干涸难以为继的时候,便会默默涌现出新的灵质,供应消耗。 和季觉那好比半瓶子水的容量比起来,这小小的腕表里仿佛藏着一口大水缸,不,甚至比那更加夸张,就像是……深不见底的水库一样,只是,自己能够调动和利用的,只有其中微不足道的一分。 也不知道等他转正成为正式员工,会不会有什么新的变化。至于现阶段的话……算了吧,编外临时工能让你蹭蹭就算给脸了,要什么自行车呢? “什么自行车?” 有好奇的声音响起。 就在他的身旁。 季觉悚然而惊,猛然回头时,才终于察觉到不知何时已经垂落在自己肩头的长发,还有那张仿佛永远都带着狡黠笑容的脸颊。 眼睛微眯着,瞧着自己。 仔细端详。 “叶学姐?” 季觉震惊,“你怎么在这儿?” “逛街呀。” 叶纯晃了晃手里的塑料袋,笑嘻嘻:“刚刚我在窗户外面朝你挥手半天晃你都没注意。不过,居然能碰到你在喝茶,真罕见啊……我以为你狗性不改,暑假了都还要再继续卷呢。” 伱说谁罕见呢! 季觉急了。 “我就不能休息休息喝喝茶了?” 他端起桌子上已经快要凉透的红茶喝了一口,装模作样的挺直了身体:“我今天一整天都没碰论文,超享受生活的好吗!” “诶?要是真的就好了。” 叶纯毫不见外的扯出塑料凳子,就坐到了旁边,也不顾惜那個光看logo就让季觉这种穷逼窒息的包包,丢在了脏兮兮的桌子上,然后就抄起筷子吃起他的燕麦包来,熟练异常,就像是在二食堂里抢他的鸡腿一样: “昨天本来还想叫你出来玩,但姨妈说你还在忙论文,不准我打岔……写了多少了?假前能搞定吗?” “勉勉强强吧。” 季觉想起来那一篇论文来,不由得一阵头秃。 “哇,又是这幅样子……每次你说自己略懂一点的时候,就是要当狗不做人了。”叶纯瞥了他一眼,半点不信:“你这样会显得学姐我很呆啊。” “这次是真的,我才过了开题报告,后面的什么都还没动呢。” 季觉举手投降,总不能说放心吧姐姐,我忙着抓一伙儿嗜血老登的同党,最近实在没时间赶论文吧。 叶纯顿时眉开眼笑:“要摸鱼大家一起摸,谁交论文谁是狗,说好了哦!” 季觉已经麻了。 大姐,叶教授是你姨妈,不是我姨妈啊! 况且,开学之后我大三,你还是读研,等级都不一样,能卷出个der啊! 可叶纯好像总喜欢看他为难的样子,以此为乐,明明一直都在照顾自己,却老是喜欢逗他,也总让他无可奈何。 可怜的汤姆被她玩弄于鼓掌之中。 坏了,被拿捏了。 她是不是在pua我? 就在季觉走神的时候,听见了旁边促狭的声音:“唔……原来你喜欢那种类型的啊?” “啊?” 季觉茫然,“哪种?什么?” “就是那种啊,大胸大屁股,渣女大波浪,油光黑丝小短裙配红底细高跟,很有眼光哦。”叶纯顺着季觉一直在看的方向看出去,啧啧感叹。 “哪儿呢?哪儿呢?” 季觉茫然的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然后,再笑不出来了。 僵硬在了原地。 就在街边,那一辆白色面包车后面,后备箱被打开了。有两个壮汉点头哈腰的,接过了一个沉甸甸的箱子,从旁边女人的手中。 那纤细苗条的身影和会说话的大眼睛,顾盼生姿,风情万种,令人移不开眼睛。 那个女人…… 季觉如坠冰窟。 ——分明是昨天下午,那个在汽修店里想不断要勾搭自己出去的女人! 她还很风骚的叫我看车灯呢! 明明昨天看着的时候风情万种,可当他今天再看过去的时候,却只能够感觉到令人作呕,浅蓝色的偏光镜之后,那一双缀饰着修长睫毛的眼眸,分明是浓郁的猩红! 所以,不只是大季师傅……就连小季师傅也在她的食谱里吗? 字面意义上的,食用范围。 自惊骇中他僵硬着,许久,直到旁边茫然的叶纯挥手,在他眼前扫过去:“嘿,嘿,回神,人家已经走啦,还要看多久啊。” “啊?” 季觉如梦初醒。 “学弟,听学姐一句话——社会上的女人套路深,你是未成年,你玩不过她的。”叶纯语重心长的规劝:“像你这样未经世事的男孩子,一旦被她骗进家里,就会被关进地下室里拴起来,变成富婆的玩具,从此过上一三五钢丝球二四六小皮鞭的生活,千万要谨慎啊。” 季觉沉默许久,欲言又止:“学姐……” “什么?” “那个什么,我已经十九了。” “虚岁不算!”叶纯没好气儿的捏着他的脸:“重点是这个吗?钢丝球和小皮鞭你是半点没反对啊。 况且,你要是跟她走了,我跟两个孩子可怎么办呀!呜呜呜呜!” 在周围人震惊的视线里,季觉生无可恋的叹息,“……学姐,麻烦你下次戏精上身的时候,稍微掩饰一下表情好么?” “哎呀,这不是担心你行差踏错,误入歧途嘛。” 叶纯拍了拍他的肩膀,嬉笑着,似乎还想在说什么,可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之后,却微微一叹:“好了,不逗你了,还得去买菜。 先走啦,你慢慢吃。” 季觉顿时如蒙大赦,再这样下去,他真不知道自己还能装模作样多久,会不会被学姐看出什么端倪来。 目送着她远去之后,他终于松了口气。 “买单。” “已经买过单了,靓仔。” 柜台后面,叼着烟的老板瞥着他,眼神中仿佛包含几许唏嘘,又好像从季觉的身上看到了自己如花似玉的少年时光,不由得弹了弹烟灰,幽然一叹: “哎,想当年哦……” 茫然中,季觉不由得回头,望向叶纯离去的方向,可是却已经看不见踪影。 只有手机一震,传来了一个表情。 【狗头指人.jpg】 【说好了,不准当卷狗哦!】 季觉愣了许久,忍不住轻声笑了起来:【好的】 屏幕熄灭了,照出季觉的笑容。 有一说一,挺傻逼的。 却又如释重负。 就好像忽然之间,恐慌和不安仿佛都像是潮水一样褪去了,即便还会再来。 先是创人大卡车,然后是奇怪的能力、天选者、临时工……嗜血老登也好,不怀好意的引诱也罢,乃至那些莫名其妙的袭击——忽然之间的烂事儿太多了。 他昏头转向的被扯进这些莫名其妙的漩涡里,不知究竟去向什么地方。 可有那么一瞬间,他却忽然感觉,自己依旧留在坚实的道路上,还在属于自己的人生里。 他依旧好好活着,如自己所愿的那样,就算是霉运缠身,还有光明的未来等待自己。 所以,还是得抓紧时间—— 季觉搓搓小手儿,跟着走向那个女车主离去的方向。 早点搞定,回家写论文去! 没错,卷狗就是我! . 完了,这个好像不太好搞定啊。 十分钟之后,季觉忽然发现自己可能当不成卷狗了。 他站在路口,遥遥望向监控里那个女人消失的地方…… 一座在同类中宛若鹤立鸡群一般的精致建筑,外面庞大的停车场,以及,初上的暮色中大放光明的霓虹灯。 那是一家季觉打出生开始就从没有进去过的夜场! 劲歌鼓点已经从场内隐隐的响起,门前入场的人已经排起了长队,各种穿得很少布的小姐姐依偎着身旁的人,而豪车如流一样停进了门前面的停车场,每一个都散发着让季觉心惊胆颤的光芒…… 这个划到漆两万,那个四万八,这个可不得了,要送回联邦首都中城的原厂去整车换漆八十一万六,这个搞不好还要好送到南陆的帝国去……还有辆车的刹车片好像有点异响,放大陆汽修店里换副厂的,怎么也要宰他个三万六吧? 啪! 季觉一拍脑门,打断了滑坡的思路。 在霓虹和路灯照不亮的阴影里,他呆呆的看着灯光,如同任何一个兜里分逼没有的路过年轻人一样。 正在犹豫的时候,却看到……白天里蹲守的那辆面包车,竟然绕过了门前,去了建筑后面的方向。 等季觉绕过去的时候,便看到车被停在了夜店的员工停车场里,车牌也换了全新的出来,里面一个人都没有。 而就算是后门,也没有任何的松懈,透过半开的镂空铁门,能看到几个停车场里漫步的魁梧保安,各个带着对讲机,手里提溜着看上去就不是善茬的橡胶棒。 还有一看到季觉靠近,就站在原地看过来。 季觉只能低头匆匆而去。 回到了前面,看着门口的保安。 每个排队进去的人都要递个什么东西过去,好像是会员卡什么,有卡拿卡,没卡拿钱,还有的根本不排队,搂着小姐姐直接被领班请进去的,或者直接搂着领班…… 看的季觉一阵头疼。 偶尔有没带卡想要混进去的,也全都被门前面五大三粗的保安给请到一边去了,反正是看不到挨揍的样子。 妈的,要不要这么严密? 水泼不进是吧? 季觉一阵头秃,除非他忽然变出一大堆钱来,或者背后插个翅膀飞上天去,否则今天想要进去比做梦都难。 总不至于靠脸攀附一个富婆小姐姐混进去吧? 那不成做鸭了?! 季觉望着开着豪车身着高订手里拎着各种小包包的小姐姐、大姐姐、老姐姐们……怎么说呢,忽然就有些动摇了。 咬咬牙就过去了不是?搞不好还能赚点补贴呢。 第九章 员工餐(感谢时遥火的盟主) 可惜,虽然良知不多,但不能当没有,季觉终究还是没误入歧途。 最后一次拿出了手机,看向空空荡荡的屏幕。 锋哥还没回电话。 打电话不接,发短信不回,跟他妈人没了一样,鬼知道去哪儿了,不会又被战友灌翻了歇逼了吧? 关键时候就靠不住,掉链子,你行不行啊? 如今看来,唯一能靠的,就只有自己了。 最后犹豫了一下,说服自己的,是‘我就看看’,‘就看一眼’,‘弄清楚这帮家伙在搞什么我就回去’,‘不行我就跑’。 季觉深吸了一口气,转身离去。 二十分钟后,再一次,堂而皇之的出现在了夜店的大门前面。 身穿机修服,头戴一顶脏兮兮的工作帽,花了四百块从附近夜市的二手摊位上淘来的,心疼的季觉几乎吐血。 唯一免费的是装在小绵羊后面的工具箱,一直随身带着。 最后,肩膀上扛着一架五金店里刷脸借来的破烂折叠梯。 要什么会员卡,要什么联邦币。 版本王牌通行证就在这里! 季觉没钱的时候,没少靠着这一套逃票,被戳穿的时候不能说没有,但绝大多数时候,无往不利。 就这样,大摇大摆的穿过豪车,越过了门前排队的人群,他娴熟的向着门前面的领班点了点头,含混的问道: “谁喊的报修?” 领班似乎也愣了一下,低头对着耳麦说了两句,等待着另一头的回复。 大厅金碧辉煌的水晶吊灯照出来,落在季觉的脸上。 他屏着呼吸,几乎快要憋不住气。 直到有个急匆匆的身影从里面走过来,一看到他,顿时松了口气,但神情却又变得恼怒起来:“怎么才来呢?电梯都坏了好一阵了……等一下,你拿梯子做什么?” “啊?” 季觉愣了一下,旋即心思电转:“检……检修嘛,说不定是电梯上面出了问题呢,是吧?” 领班点了点头:“其他工具呢?” “在车里呢,太多了,先搞清楚是什么问题再搬过来。” 季觉含混应付着,跟在他身后,终于进了里面,可惜,没看到预想之中的热歌猛摇,钢管劲舞,直接走了员工通道。 一路上工作人员来来往往,繁忙异常,即便是看到有人扛着那么大的梯子进来,也只是看了一眼,视若无睹。 还有更多穿的更少布的小姐姐成群结队的走过,香风萦绕,倒是令季觉有点受不住考验。反倒是带路的领班警告,“别乱看,别乱逛,也别乱搭讪,有些客人连我们也得罪不起的,小心被从后门拖出去。” “好的好的。”季觉疯狂点头,跟在身后,终于看到了一座已经挂上维修牌的电梯前面。 “行了,你先看吧,需要什么工具的话,前面工具间里叫我,别乱跑,知道吗?”他最后警告:“遇到点大人物见不得人的事儿,你吃不了兜着走!看到那儿了么?保安盯着呢!” 说着,指了指电梯对面天花板上的监控。 “哎,就你们这儿麻烦多。” 季觉摇了摇头,忽然一拍脑袋:“哎,对了,最近我们公司kpi查的严,有些牛马卷的跟狗一样,总喜欢抢别人的单,你可不能再找人来跟我抢活儿嗷!” “放心放心,修电梯要那么多人干嘛?修好了打我电话就行。” 领班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转身走了。 就这样,堵死了正牌维修工戳穿自己的可能。 不时有人来往的走廊里,季觉一个人对着电梯大眼瞪小眼,开始装模作样的拆卸起面板来。 可拆了一半之后,趁着没人注意,他低着头,顺着墙根,伸出不老实的小手儿,直接对着摄像头来了个摸摸。 【老兄,忙呐?】 监控摄像的指示灯自然而然的闪了一下,配合着他,播放起刚刚那几秒钟的维修画面,然后,一口大碴子味儿的声音从季觉脑中响起: 【干哈啊老弟?我们这儿规矩严,没空唠嗑啊,小心等会儿有人出来看伱摸鱼,你这身板儿恐怕得挨揍哇。】 季觉问:【你知道这里面干啥吗?】 【我不道啊!】 监控的语气也不爽起来了:【这叼毛地方,内外好几套监控,鬼知道他们在里面搞啥……这帮狗东西,这几天总是搞的血淋淋的,估计就没干什么好事儿,我也就是没手,有的话我他妈都想报警哇!】 说着,将监控里看到的图像传递过来。 全都是几個低着头的人拎着巨大塑料袋或者箱子从电梯里搬出来的场景,血淋淋的东西从袋子里滴出来,很快又被清洁工给拖掉了,清理一新。 季觉看的浑身发毛。 用脚后跟想也不可能是从市场里买来的驴鞭给客人炖汤吧?客人都这么虚吗?况且,多大的饭量啊,吃这么多? 也不怕屌爆了。 可他的脑子里,又紧接着,浮现了那个癫狂老鬼的面孔,乃至,从他眼中几乎喷薄而出的饥饿…… 监控的话提醒了他。 “对啊,报警。” 季觉都查到这么多了,也该警察老爷来洗地了。 他下意识的想要摸手机。 只是,紧接着,他就听见碎嘴监控的声音。 【哦,对了,好像警察和他们是一伙儿的,好几个小姑娘跑出去都被抓回来了,被打的可惨了……你可别被他们害了嗷老弟。】 传来的画面里,包厢里那个主管给警察递烟,谈笑甚欢的场景,大家眉开眼笑,全无间隙,亲如一家。 主管的眼中,静谧的闪烁着熟悉的红光,宛若血焰。 又一个?! 第三个了……不对,不止,热心摄像头里一口气把这些日子所有的奇怪景象全都塞过来,其中身上带着诡异血色的人,起码八九个! 季觉的心脏狂跳,眼前一黑。 ——我叼,自己好像一不小心摸到这帮怪物的老窝了?! 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谢谢兄弟,我好了!】 季觉蹲在面板前面,按照电梯的引导,找到了接触不良的线路,重新接上缠上了两圈电工胶布,搞定。 电梯欢呼:【完事儿了,快走吧,别跟上一个维修工似的,被带走了不知道去哪儿。】 “……” 收拾完毕准备跑路的季觉僵硬在了原地,感受到电梯传递来的内部影像:十几分钟前,另一个头戴维修帽的员工,低头跟着人下到电梯里,去了不在电梯面板上显示的楼层,门打开来……消失不见。 再也没出来。 就好像整个人声鼎沸、热闹喧嚣的夜店里,藏着一个看不见的黑洞一样,一旦一不小心跌进去,就再也不见。 可令他僵硬在原地的,是屏幕里惊鸿一瞬所显现的图像,那个维修工的右手,那一道熟悉的疤痕,令他呼吸几乎都彻底停滞。 遍体生寒。 “锋哥……” 季觉瞪大了眼睛,站在电梯门口。 “诶?修好了么?修好了跟我下去吃员工餐……”旁边收到消息赶来的领班推了推他的肩膀:“问你话呢,说话,装什么死呢。” 季觉没有说话,沉默着,回头看他。 领班皱起眉头,想要说话,却看到了……那个少年抬起的眼睛,还有眼睛里蔓延开来的血丝,如此猩红。 再然后,便看到了,季觉从工具箱里抬起的右手,以及,右手里抓着的撬棍。 照着他的脑门。 砸下! 嘭! 领班眼前一黑,软倒在地,最后听见的是冷漠的回声。 “好啊。” 季觉扯起他的后领,将他扯进了电梯:“我可太想吃你们的员工餐了……” 电梯合拢,走廊再度恢复空荡和寂静。 只有电梯,缓缓向下。 短暂的寂静里,季觉深吸了一口气,握紧了手里的撬棍,想了想,换了把改锥,尖锐的改锥顶在了领班的脖子,只要稍微一用力,就能扎一个洞。 他承认,自己有赌的想法,这样贸然的行为愚蠢且不理智。 可当季觉看到陆锋消失在地下楼层里的瞬间,一切理智和思考仿佛都消失了,剩下的,只有自己都未曾想象过的恐惧和狂怒。 他怎么跑到这里来的? 他还好吗? 他还说买了新电脑大家一起打游戏呢。 狗东西,说话一次都没算数过! 陆妈才刚刚从医院里出来,他就跑到这种地方来——他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就不知道跟自己打电话说一下么? 事到如今,已经没有办法了。 猝然之间,季觉唯一能做的,就是将领班的手机摸出来,把自己所找到的所有影像全部都塞进去,上传,然后定时俩小时之后发一个视频,并推送崖城新闻和总督之声,虽然感觉没什么卵用,但至少,自己死了也不算无声无息。 然后,就是将昏死过去的领班从地上提起来,挡在前面,改锥顶住了脖子。 抬起头来,看向停滞的电梯。 还有缓缓打开的电梯门。 自那一隙令人浑身发毛的微光之中所浮现的,是一张扭曲狰狞的面孔,在电梯门开启的瞬间…… 猛地向着季觉扑来! “我操!” 季觉瞪大了眼睛,下意识的抬起改锥,想要捅过去,可刚刚抬起手的瞬间,终于看清楚了,那一张狰狞面孔之上的鲜血。 以及,弹孔。 自额头,至后脑,爆开,像是炸开的椰子壳,红的白的喷出来。 尸体。 靠在电梯门口的尸体,落尽了电梯中,声音如此清脆。 还有更多的。 尸体,尸体,尸体,尸体,尸体。 就仿佛,忽然之间闯入了某个战场,刺鼻的硝烟味如有实质的钻入了鼻孔和粘膜里,连带着粘稠的血腥味。 偌大地下空间里,仿佛化为了战场,有毁灭的风暴呼啸而过。 留下的,就只有十一具尸体。 乃至,血色猩红之间,那个孤独伫立的身影。 踩在一个被打穿心脏和胳膊之后依旧挣扎不休的人影身上,手里的斧头抬起来,对准脑门,啪一下的,劈下去! 了账。 紧接着,另一只手里枪械抬起,对准了敞开的电梯。 然后,和季觉一样,愣在原地…… 那是陆锋。 “草。” 第十章 天降奇缘(感谢六岳真人的盟主) “草。” 预料之外的场合和场景,季觉和陆锋都瞪大了眼睛,一瞬间的静寂之后,不约而同的骂了句脏话。 凝视着彼此的面孔时,便不由得质问出声: “你怎么弄的?” 声音重叠在一起,又让两人同时陷入了沉默。 只能说,缘,妙不可言。可有时候,也太不可言了点…… 一时间,两个人忽然发现,自己居然都不知道跟对方怎么解释自己忽然出现在这里,怎么搞出这么一大堆事情。 “不好意思。” 陆锋注意到从自己脸上滴落下来的鲜血,抬起手,擦了两下,却发现越擦越糊,环顾着周围那些乱七八糟的尸体,只能放弃胡扯,只是耸肩:“一不小心。” 就是你天生神力一不小心杀了戚家上下三十多口? 你怎么不在警察扫黄的时候趴在小姐姐上面说自己只是不小心摔了一跤呢? “谁问你这个了?” 季觉翻了个白眼,盯着陆锋的手里:“我是说枪。” 这玩意儿可是不折不扣的违禁品,联邦虽然开放,但也禁止民众持有全自动枪械的,就连手枪的持枪证也必须花大价钱才办的下来。 结果陆锋脚边的同款维修包里,长枪短炮都特么满的快溢出来了,看的季觉分外眼红,他摸都没摸过这么牛逼的东西好么? 陆锋一愣,旋即笑起来了。 “从战友那里赊了点账。” 他说:“还有多的。” 说着,从后腰的枪套里拔出一把手枪,抓着枪筒递过来,落进了季觉的手里——寰宇重工旗下哨卫集团的经典产品,军队服役历史超过四十年的经典款型号【猎人】,装弹十二颗,全长197mm…… 入手的瞬间,大量的信息就随着沉甸甸的触感出现在了季觉的意识之中,整個手枪仿佛都变得半透明,无需凝视,一切内部构造便尽数映入了脑中。 “你小心点啊,别搞坏了。” 陆锋说:“那可是我们空降队的尖兵宝物,一代传一代,当初我带着它退役时都干了好几架。弄坏了弄丢了,我将来都没脸见战友的!” “很老了么?” “比我年纪都大,你说呢?” 【喂?】 季觉下意识的向里问候了一声,没有得到回应,可这一份鸣动的感触却如此深厚,甚至比其他季觉所见到的任何机械还要更加灵动。 就像是真的有个坚忍沉毅的同伴就在自己的旁边,静静的倾听着他的需求,伱命令,他执行,除此之外,缄默如石。 好东西,不折不扣的好东西! 季觉的眼睛一亮,收起了改锥,抡起撬棍来又对着领班的脑门补了两下之后,才终于抬起头来,环顾周围的场景。 笑容渐渐消失。 好东西看完,坏东西来了。 就像是什么……解剖室一样。 中间的手术台上,还躺着一具还没完全冷却的尸体,手指还在残存的神经电流里抽搐着,被开膛破腹,内脏全部消失不见……而就在旁边的保温箱里,装箱工作明显才准备了一半,能够看到被小心装起来的小盒子,等待着特快加急送进买家的手里。 只可惜,快递员已经死在了店门口。 没办法踏上路程。 还有更多的…… 血。 从巨大的浴帘后面蔓延过来,不论用拖把清理多少次,都抹不去瓷砖上粘稠的红痕。 季觉伸手,想要拉开帘子,却听见了身后陆锋的声音,在喊他的名字,让他停下。 可他没有停。 就这样,掀开地狱的一角。 一台如同锯木机一样的设备,漏斗就对准了前面大到足够来一场奢靡游戏的浴缸……在那里面没有香槟和泡沫。 只有红色。 过于刺眼的猩红,从不知道多少被搅碎的尸体里浸透出来,在灯光的映照之下,回荡着细微的涟漪。 整个地下室,就好像一个流水线。 源源不断的材料送进来,剥去器官,赚取钱财,抽取鲜血,以供饕餮。 剩下的,没有价值的废料就丢在了一块,迎来销毁。 那些尸体的碎片堆叠在了一起,有一颗空洞洞的眼睛从缝隙里露出来,隔着血水,看向了季觉,令他在眩晕中,忍不住踉跄了一下,后退。 被扶住了。 帘子被陆锋重新拉上了,拍了拍他的肩膀,“这帮狗日的,暗地里悄悄绑架流浪汉和独居者,那些失踪了也不会被察觉到的人来这里。 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了。” “我知道。” 季觉克制着呕吐的感觉。 他早有预料,甚至,已经做好了准备,唯一没有想到的就是……会有这么多。 几十?上百?难以估算。 那么多的人,悄无声息的死掉了,被杀死,被切割,被分解,最后,变成碎块,被处理掉……可这里动手的甚至不是那些饥渴的怪物。 还有更多本应该和死者一样的人,向着同类拿起了刀。 或许如果有人运气好能够跑掉的话,这里死掉的人可以少几个。可如果季觉他们运气不好的话,那么这里死去的人或许会多上那么一点。 活着还是死掉,都如同被践踏的野草。 “可惜,这里的都是一帮小喽啰。” 陆锋叹了口气,低头重新捡起了地上装满武器的背包,血也没擦:“走吧,出去找找领头儿的在不在。” “等等!” 季觉急忙拦住他,打量着他的样子,“你就这么出去? “不然呢?” 陆锋翻了个白眼反问:“难道再拿几个红包出去给他们拜个早年?” “所以陆妈总说你没脑子啊。” 季觉不由得叹了口气,翻起挂在身上的工具箱,找出两个头套来:“得亏我做的时候多准备了一个,不然要是留个活口被人认出来的话,不知道有多麻烦。” “嘿,你小子,准备充分啊。” 陆锋眉开眼笑将做工粗糙,只是一圈弹性布上掏了两个洞的头套挂在了脸上,调整了两下,深呼吸,总算有点悍匪的样子了: “就是这颜色……” 他皱了皱眉:“怎么看上去跟你那条秋裤一样?” “……实不相瞒,半个小时前它还在我腿上。”季觉叹了口气:“所以,别闻了,哥,我害怕。” “姓季的,你特么——” 陆锋正打算骂人,紧接着,便卡住了,眼睁睁的,看着季觉张嘴……把他刚刚破坏掉的监控线缆,娴熟的叼进嘴里。 “别急,等我给你整个活儿——卧槽,带电的!” 伴随着电火花在牙齿间闪耀,季觉的双眼泛白,无数画面,扑面而来! 然后,自错乱的记录里,熟悉的身影浮现。 “——找到了!” . . 地下四层,隐秘的车库里,一片繁忙。 卡车上已经快要装满,而忙碌的搬运还没有停滞。 就在卡车边上,抱怀监管着整个过程的,正是那个曾经险些把大季师傅和小季师傅都吃吃干抹净的女人。 只可惜,当她摘掉太阳镜之后,便再没有了风情万种,眼睛里只有一片令人不寒而栗的猩红。 有满脸堆笑的人端着一把太阳椅过来:“祝小姐,您休息休息,我们这边马上就好了——要喝点水么? 我让小李去给您拿,今天刚来——” “就你话多,三楼都收拾好了么?” 祝虹回头看过来,面无表情:“利索点,这一单送完之后,其他的货全都搬到南麓去。你去清理掉里面的人,这里也不能留了。” “这么快么?” 拍马屁的男人愣了一下,笑容僵硬:“有些设备才刚搬进来,笼子里的那些人,转移起来也……” “嫌麻烦?嫌麻烦的话,那就算咯。” 祝虹冷笑出声:“那条安全局的疯狗,今天下午的时候已经把义青和泉城帮全都杀光了! 胡老打电话作保求情都没用,说杀全家就杀全家!你觉得姓王的是个硬骨头,跟你比亲爹还亲,绝对不会把你招出来的话,你也可以洗干净脖子在这里等着,或者——” 她停顿了一下,笑意里浮现出一丝毫不掩饰的森冷:“你要是怕疼的,我也可以帮你上路。” “……” 男人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表情抽搐起来:“我立刻吩咐他们加快速度。” 嘭! 在搬运中,一个箱子在两人的碰撞里翻倒,猩红溢出,死去的婴儿坠落。 一瞬间,死寂到来。 祝虹面无表情的凝视着这一切,脸上挂不住的男人挥了挥手,便有门口的人走上来,将手足无措的搬运者扯了下去,有沉闷的声音响起。 在冷漠的凝视里,清理过后,搬运继续。 “养了这么多废物有什么用?只会丢人现眼。”祝虹收回视线:“能干就干,不能干就处理掉喂狗,省得浪费‘粮食’。” “是是。” 男人满头大汗的辩解:“修车行的那个老女人,确实是预料之外,您见谅……至于那个脸上有条疤的年轻人,我们已经查到他在哪儿了,我马上带人去,今晚一定给您带过来。” 而就在车库之外,寂静的楼梯间里,两个蒙面人面面相觑…… 某个脸上有条疤的季觉先生冷汗都已经快流下来了: 妈的,你们这帮狗东西,怎么还带开盒的? 等等,今天……草,合着昨天那个老登跟你们不是一伙儿的?! 季觉瞪大了眼睛。 “扑哧。”旁边陆锋憋不住笑,幸灾乐祸,正准备说什么,就听见车库里那个陪同的男人继续说道:“不过我记得那店里还有个男的,年纪大点的,肌肉看着很紧实,就是晒的有点黑……” “黑的跟蛤蟆一样,带回来倒胃口么?” 祝虹冷眼看过去:“取了血,剩下的丢海里去处理掉,做干净点,别再闹出麻烦来了。” “噗。” 这次是季觉忍不住笑出声,旁边陆锋怒视:你笑牛魔呢! 第十一章 唯一的办法(求追读哇!!!) 经过短暂交流之后,俩难兄难弟已经勉强搞清了情况,接受了彼此的崭新人设。 每天除了抠脚摸鱼就是刷短视频划水的懒汉大兄弟真的是在中土烂泥坑里爬出来的空降精锐,杀人不眨眼的特种兵王;而每天梦里都在卷人考证的小老弟不声不响的忽然之间变成了超能力者,能跟电话讲话——这么一看,小小的大陆汽修店能凑齐这卧龙雏凤兄弟俩,真是风水宝地。 “就是她?” 陆锋最后整理着弹药,确认道。 “对,至少是个带头的。”季觉点头:“小心一些,这帮家伙已经不是人了。” “我知道。” 陆锋点头,填装着霰弹枪的子弹,慢条斯理。 就算一开始不知道,杀了几个之后,也知道了。 “这种鬼东西,我在中土见多了,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海防炮一炮下去,死的照样干干脆脆。” 陆锋最后拉动枪栓,忽然问: “怕不怕?” “怕啊。” 季觉不假思索的点头,反问:“怕就有用么?” “怕的话,等会儿你先出去,在车里等我。万一我失手了的话,还有跑路的机会。” 陆锋回头看了他一眼:“这帮鬼东西有权有势,不除掉他们,咱们恐怕在崖城一辈子都不得安宁,你明白吧?” 季觉没有回答。 他忽然感觉,从今天早上,不,从昨天下午,当那个变成怪物的老东西骑着三轮车向着自己撞过来的时候,他的人生或许就已经被彻底的改变了。 只是到现在他才忽然发现而已。 红眼,饥渴,异化,兽类,血,内脏,还有那些不知道是人是鬼的东西……一旦他们被盯上,就永无宁日! 如果不搬开这些绊脚石,自己就没有未来! 但既然有机会的话…… 短暂的恍然中,季觉抬头看着陆锋,隔着面具,两人眼瞳中所浮现的,竟然是仿佛照镜子一般的平静和了然: ——必须,把他们都杀了! 可是不对…… 季觉嘴唇微动,犹豫了一下。 有那么一瞬间,在他心里一直有個声音不断响起,却不知是‘良知’还是‘软弱’。它鼓动着,告诉自己:不可以这样,季觉,不要冲动,冷静一些,光杀人解决不了问题…… 你至少还得再放一把火! 机械会说话,会告诉自己真相,那么,尸体也可能会有话对别人讲,灵魂呢?真的有吗?会变成鬼吗?会阴魂不散吗? 保险起见的话,把他们全部杀掉,灵质用手表抽干,尸体烧成焦炭,挫骨扬灰,冲进下水道里去,放一把火,烧掉现场,驱散人群之后,在利用煤气把这个该死的夜店炸上天,最后把一路过来所有的监控全都洗掉,他和锋哥找个地方喝顿酒,闹点乱子,最好去警局或者哪个社团门口的监控下面改个时间,留个不在场证明,这样才能安心的回家睡大觉,才谈得上有明天。 可不论选哪条路做什么选择,都只有一个先决条件。 那些鬼东西,全部,都得,死! “里面有十四个人,旁边小房间里有四个。门口一个,车里有一个,后车厢里还有一个。” 季觉说:“其中门口左边,那个女人,她旁边的,车里的,都是怪物。打心脏没用,脑袋爆掉可能还会挣扎,搞的定吗?” “有点麻烦,可以努力一下。” 面具之下,陆锋咧嘴,像是沦落为观赏宠物的野兽重新磨砺爪牙一样,伸手翻检着包里的装备,告诉他:“等一下,帮我拉闸。” “什么时候?” 季觉伸手,按在旁边下面的插座上。 陆锋将一具有些年头的夜视仪扣在了脸上,仔细调整着松紧,戴好,开始倒数:“5、4、3、2……” 自寂静里,轻柔的数字回荡在阴暗的楼梯和走廊之中,顺着血腥味的风,吹向了远方。 猩红的光从指示灯上亮起,像是苏醒的野兽一样。 就这样,最后的计时迎来结束。 “——1!” 啪! 那一瞬间,刺眼的电火花从插座中喷薄而出。 就好像顷刻之间,将所有的灵魂都送上了火焰,点燃! 在未曾有过的全力推动里,季觉的灵质奔流着,顺着指尖,一去不还。而他的意识却仿佛脱离了自己的身体,顺着电路,来到了未曾有过的庞大躯壳之中,充斥一切。 仿佛在瞬间膨胀为把控一切的巨人,季觉能够感受得到,电流顺着无数线缆驰骋而去,奔腾在偌大的建筑之内,像是血液在血管之中奔流。 音响在轰鸣,霓虹的灯光在闪烁,巨大的换气风扇在黑暗中无声的回旋,机房里数不清的线缆彼此交错,数据像是海洋一样奔流。 可在一瞬间,一切又消失了。 因为随着季觉五指紧握,巨人的心跳,戛然而止! 嘭!!! 耸立在楼顶的电力设备迸发轰鸣,浓烟滚滚升起,而备用的电源也尽数宕机,一切音乐和歌舞尽数戛然而止,刹那间的寂静里,光明消散。 黑暗如潮,吞没所有! 寂静里,季觉跌坐在地上,剧烈喘息。 粘稠的鼻血蔓延在面罩下面。 什么都看不清楚了。 只能察觉到,微风里,身旁的身影已经消失无踪。而在车库渐渐扩散开来的嘈杂之中,骤然有刺耳的尖叫声响起。 “怎么回事儿?!”祝虹勃然大怒,下意识的看向身旁那个讪笑的男人,在昏暗里,却发现那个男人也僵硬在了原地,一脸茫然。 有人想要拿出手机来,打开手电功能,可手机才刚刚抬起,便有重物落地的声音响起。 唯一照亮的,只有原本那个还在身旁抱着箱子的身影……如今随着箱子的坠落,已经倒在了地上,只有脖颈之中不断喷出猩红的色彩。 垂死者剧烈的抽搐着。 伸手想要拉扯同伴的裤腿。 可唯一能看到的,只有光芒背后,一个渐渐浮现的身影,像是真正的怪物一样。匕首自手机主人的脖颈之间横过。 霎时间,惨白的灯光便被血色所染红。 手机坠落,被扩散的血泊淹没。 “小心,有问题。” 反应快的人开始迅速后撤,有人呐喊,尖叫:“开灯!开灯啊!!” 可摸黑摸索的人顺着墙壁,却找不到开关的位置,唯一能摸到的,只有一张覆盖在夜视仪之下的面孔。 再然后,噶擦一声。 头颅扭转。 突如其来的混乱里,整个地下车库都变成了沸腾的油锅,刺鼻的血腥味和下水混杂在一起,再搀和上臭水沟里的腐烂气息,令人作呕。 如此清晰。 季觉嗅的到,那是死亡的味道。 现在,他终于清楚,陆锋是如何凭借一己之力,将之前的那么多人杀光的了——他从来没谈过自己在军队的具体经历,只是偶尔喝酒或者闲聊的时候会说:做的都是没良心的事情,干的都是会做噩梦的烂活儿。 这就是那个没有名字的空降营里教给他的东西,这就是他在中土行走时所扮演的角色。 他的工作,是屠杀。 即便只是几秒钟的黑暗,稍纵即逝的混乱,也足够他将行进路线上的六个人全部杀光,甚至没有停过脚步,甚至没有开枪。 真特么牛逼嗷! 季觉忍不住点头,我和锋哥俩人,嘎嘎乱杀! “车!!车!!!” 在骚动里,有人尖锐的呐喊:“把车灯打开!!!” 呆滞的司机好像终于反应过来的,手忙脚乱的打火启动,耀眼的光亮终于从车灯里喷薄而出,然后,便照亮了那个血粼粼的身影。 就站在车灯前面,回头,宛如昆虫一样的夜视仪望向了车窗之后那张惨白的面孔,手枪抬起,扣动扳机。 破碎的车窗后爆出了一团血雾。 再然后,枪口调转,一一扣动扳机,向着那些往门口疯狂逃窜的人。 “去拿枪,杀了他!!!” 守在祝虹旁边的男人怒吼呐喊,卡车旁边的死角里,立刻就有人扑了上来。 陆锋随意的调转枪口,扣动扳机,子弹飞出,瞬间没入了敌人胸膛。可对手的身体,却开始疯狂的膨胀。 就像是吹气球一样,畸变的血肉在骨骼上疯狂生长,转瞬间,恢复原状,甚至,速度再度加快。 而接下来对准他的,是霰弹枪黑洞洞的枪口。 面罩之下,陆锋面无表情,扣动扳机。 男人倒飞而出,胸前血肉炸裂,露出碎裂的骨骼和内脏,恶臭扩散,但居然又一次开始迅速复原,张口,呕吐。 诡异的触须从他的嘴里延伸而出,竟然缠绕在了枪管上,拽紧了。陆锋连连扣动扳机,一直到将地上的男人打成一团烂肉。 紧接着,才察觉到背后的寒意。 就在他身后,车厢的阴影里,竟然有人四足并用,像是疯狗一样的爬出,速度快的不可思议,在墙壁和天花板之间弹射,抓住了至关重要的时机,锋锐的犬齿张开,向着他的脖子咬下来。 嘭! 闷响骤然爆发,那一张扭曲的脸上竟然爆出了一团血花,左眼在子弹的贯穿里骤然炸裂。再然后,就在这稍纵即逝的瞬间,他的右眼居然也骤然爆开。 不足弹指的刹那,三发子弹几乎无分先后,扑面而来,最后所掀起的,便是怪物的头盖骨,血色泼洒! 畸形的尸身从空中坠落。 狙击手?不对…… 自瞬间的恶寒里,陆锋压抑着翻滚和寻找掩体的冲动,猛然抬头向着子弹的来处望去,所看到的,居然是预料之外的人影。 季觉! 自楼梯出口处,隐藏在拐角阴暗中的少年不知何时,已经抬起了武器。 毫无犹豫的,扣动扳机! 第十二章 金风玉露一相逢(感谢叫我火车王的盟主) 有那么一瞬间,陆锋几乎以为是夜视仪坏了。 可从今天早上开始起,他受到的冲击已经够多了,一时间竟然感觉也不差这么一个。 一个这辈子第一次摸枪的门外汉小鬼竟然在没有任何预瞄的状况下,第一次扣动扳机,就在半秒钟不到的时间里,能在五十米外三发子弹击中高速移动靶? 这是开了吧? 装都不装一下? 可惊鸿一瞥中,他望着季觉的握枪的姿势,那标准到令人发指,足以让教官感动到落泪的标准射击姿势,还有足够战友给他当场磕一个的掩护射击,一时间竟然有些自我怀疑……难道自己进的是個假的地狱营? “好小子,嘿——” 陆锋的面罩之下,忍不住大笑,右手拔出了挂在后腰的手斧,直接劈在冲上来的人的脑壳,向前冲出。 再不管身后那些追上来的人影。 任由季觉的子弹从耳边,呼啸而过! 远处,季觉再度开枪。 接连不断。 再然后,便有子弹理所应当的掀开了新的头盖骨,或者,将那些从角落里探头窥视的人影重新逼回去,无法露头。 能够感受到,扳机的扣动,击发结构的运转,子弹在枪身中咆哮,弹壳从套筒中弹射而出——就像是用手掌轻而易举的抓起了一个苹果那样。 无需思考,也不必专注,仅仅是轻而易举。 仅此而已。 而更加充沛的,是某种沟通时所带来的【感觉】,从未有过的【本能反应】。 某种未曾有过如此酣畅淋漓的感受。 就像是有看不见的人在手把手的引导,提点,将漫长时光以来所积累储备的经验刻进他的骨髓里—— 当季觉的能力注入这把枪的瞬间,便油然感觉到了。 它是拥有灵魂的! 季觉莫名的领悟:或许这才是自己的能力真正的用法——感受工具,学习工具,然后,让工具来告诉你,如何真正的去使用它自己! 于是,他扣动扳机。 向着那个混乱人群的角落里,自始至终冷眼旁观的女人,他能够看得到,祝虹嘴角那一丝轻蔑的冷笑,以及太阳镜之后,猩红的眼睛。 那一双眼睛微微移动,自瞬息间,望向了季觉的方向。 嘭! 子弹破空的巨响扩散,黄铜子弹回旋着,没入了她的眉心,贯穿颅骨,将大脑搅烂成一碗恶臭的豆腐脑,泼洒喷射——本应该是这样才对,顺理成章,可很遗憾,从第一步就没有实现。 子弹没入了血肉,又仿佛正面撞上了防弹插板一样,居然在颅骨之上,弹开了! 只留下一个迅速收拢的伤口。 季觉再度扣动扳机。 那一瞬间,祝虹的眼睛里,血火迸发,隐隐有鳞片从那一张姣好的面孔之上浮现,她张口,无声的说了句什么。 季觉什么都听不见。 却令他,如坠冰窟。 因为刚刚重启完成的监控,正在疯狂的向着他发送警报——【闪开闪开闪开闪开闪开!!!!】 不假思索的,毫不犹豫的,季觉扑向了前方,如同恶狗扑食一样,既不优美也不潇洒,但流畅如泥坑里打滚的驴一样。 丑陋的行云流水。 再然后,他原本立足的地方,厚实的水泥地连带着上面的停车标志便一齐,四分五裂! 轰鸣巨响。 一条遍布鳞片色彩诡异的长尾骤然从空气中浮现,显现一瞬,又迅速模糊,在阴暗中难以分辨,可摄像头的红外线里,却源源不断的向着季觉传来了图像。 那是一条蟒蛇! 在红外线监控中,诡异的巨蛇游曳在阴影之中,浑身的鳞片映射着绚烂的微光,晶莹剔透。可当人的肉眼看去时,那色彩却与环境融合在一起,在阴暗中根本无法分辨出来。 足足有数米余长的巨蛇蠕动着,盘踞在黑暗里,就在腹部,还拖曳着一只只仿佛进化没有完成的累赘足肢,面孔上长着一个又一个的瘤。 而双眸里所萦绕的,便是那充斥着饥渴和癫狂的血火! “卧槽,锋哥小心,这里有个猎……” 在转瞬即逝的空隙里,季觉甚至不敢回头,奋力呐喊,再然后便看到,巨蛇如弹簧那样飞扑而来。 他本能的一个蹲身,下意识的想要翻滚,可前半截身体刚投出去,双腿就像是被绳索缠住了一样,猛然扯起! 巨蛇的尾巴灵活的像是手掌一样,将他的左腿缠住了,拽紧了,凌空提起。再然后,张开如血盆的蛇口,便在腥风之中合拢,一口啃向了季觉的脑袋。 嘭。 闷响自合拢的牙齿之间迸发,足以像是铡刀一样咬碎骨骼的蛇口竟然戛然而止……被季觉的胳膊挡住了! 连癫狂的蛇眼里仿佛都充斥着惊愕,难以置信。 就在破碎的工作服下面,有被蛇牙切裂的纸屑冒出——为了防止再次遇到老登夺命嘴的袭击,季觉将厚重的书本用胶带层层缠绕在手臂上,正是那一套足以令陆家老幺夜啼的《考王三十卷》! “知识的味道如何?” 骨裂的痛楚中,季觉的表情扭曲着,不由得咧嘴一笑,另一只手掌猛然弹出,炽热的枪管贯入了巨蛇的眼瞳里,扯碎了虹膜之后,疯狂扣动扳机! 连续四颗子弹在眼眶里爆发开来,巨蛇惨烈嘶鸣,猛然抽搐起来,季觉被猛然甩开,砸在地上,眼前一黑,几乎背过气儿去。 可还不等他爬起来,便感觉到刺骨寒意。 巨蛇庞大的身躯在抽搐中爬出,猛然缠绕在了季觉的身上,寸寸收缩! 这才是蟒蛇的猎食本能,足以将大型食肉动物也彻底捏成粉碎的绞杀! 咔! 季觉听见了左臂不堪重负的哀鸣,另一只手胡乱的摸索着,却也只能捏住半截尾巴尖,根本拽不开。 猝然之间,陆锋在视线的余光中观察到了季觉的惨状,抛下了另一只手里彻底打空的冲锋枪,踩着尸体狂奔。 另一只手拔出了霰弹枪,并没有对准蟒蛇,而是掉头对着远处抱怀冷笑的祝虹,扣动扳机! 擒贼先擒王! 金属火雨自枪管中喷射而出,瞬间呼啸而来,没入了祝虹的身躯,可在贯穿了那一套高订礼服之后,却反而被蠕动的血肉所吞没,只令她后退了一步。 他没有停下来,连连扣动扳机,整个停车场都被震耳欲聋的轰鸣所充斥。 就连那个纤细的人影仿佛也在瞬间变成了一团烂肉,衣服的破布飞舞着,露出了一片片触目惊心的猩红和令人面红心跳的白皙。 乃至,三个弹跳运动的柔性圆锥状物体……三个? 令逼近的陆锋不由得一滞,眼前一花,好像有什么东西飞过。 等等,她为什么有三个柰子?! 还有,刚刚飞过去的是什么…… 他的枪管忽然一沉,两条血肉模糊的双手抬起,握在了枪管上,嗤嗤作响。 近在咫尺的空隙里,那一张原本姣好的面孔缓缓抬起,露出了遍布弹孔和猩红的扭曲笑容,如此嘲弄: “你在,看什么?” 下一瞬间,陆锋终于明白刚刚飞过的东西是什么了,那个东西正卡在自己的喉咙上,那是一条……手臂! 隐藏在礼服和伪装之下,诡异手臂! 握住了陆锋的脖子,缓缓提起。 一、二、三…… 陆锋瞪大眼睛,重新数了一遍这个女人身上的胳膊数量,难以置信,很快又释然了:众所周知,人天生有两个柰子和两条胳膊,如果一个人有三个柰子,那么有三条胳膊似乎也是很合理的嘛! 然后,他就看到了,第四只如刀锋一般锋锐的诡异肢体,从祝虹的背后缓缓伸了出来,再然后,是第五只! 宛如蜘蛛终于撕裂皮膜的束缚,展露真容。 “我还以为是什么鬼东西,没想到,竟然有食材专门送上门。还多亏你们帮我清理掉这帮累赘和废物。” 祝虹咧嘴,微笑着,手指缓缓收紧,享受着猎物自蹂躏中破碎的快感,可紧接着,眼前却……忽然一亮。 灯光闪烁。 终于,来电了! 可那光明的降临却并非是胜利的讯号,而是突如其来的噩耗。 惨烈的嘶鸣响起。 陆锋发誓,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听见蛇的惨叫,听上去好像跟季觉的惨叫也差不多……不过很快,他就反应过来,那就是季觉在惨叫。 因为那一团曾经还是条诡异巨蛇的东西,已经根本发不出声音来了! 就在刚刚,即将被巨蛇彻底绞死的季觉,做出了最后的徒劳挣扎。 并没有浪费精力再去把那个鬼东西咬上两口,而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捏着怪蟒的尾巴……捅进了插座里! “嘿,哥们。” 季觉涨成猪肝色的面孔艰难的抬起,冲着巨蛇,最后一笑:“你有接地线吗?” 啪! 那一瞬间,抽取着来自手表中的灵质,能力启动! 将关闭的一切,再度,重新重启。 砰!砰!砰!砰!砰!砰! 整个建筑在宛如颤栗一般的抖动中,原本跳掉的闸门仿佛活过来了一般,重新结合,被黑暗和混乱所充斥的夜店笼罩在了耀眼的光明之中。 连带着季觉一起。 在变电箱的悲鸣里,当足以供应一整个夜店的舞池、灯光、音响、演奏、卡座、后厨、大厅乃至每一个房间的恐怖电压,顺应着季觉的呼唤,不惜将电线烧化,奔流而至的时候,巨蛇,便有生以来第一次焕发出了耀眼的光芒。 就像是灯泡一样。 奔驰的电流仿佛海啸,瞬间烧穿了尾巴上那一层薄弱的甲壳之后,贯入了巨蟒的肉体内,顺着血液和骨骼,扩散,蔓延全身,扩散热量。 短短不到一秒钟不到,电线就被彻底烧化了,再没有效果,而巨蛇的身躯也彻底僵硬在了原地,被不良导体的甲壳鳞片包裹着,勉强保持着原本的姿势。 很快,在季觉的抽搐中,断成了好几节,再看不出曾经狂暴狰狞的模样,就仿佛就像是电刀之下烧成炭块的包皮,散发着令人理智错乱的焦烂芬芳。 季觉剧烈的呛咳着,抽搐着,勉强的爬起来,又倒下,终于撑起了身体,便再忍不住呕吐的冲动。 哇哇大吐了起来。 一直到他终于回过神来,喘息着,抬起头,才察觉到不远处死光了的尸体,以及,血泊中被扯着脖子提起来的陆锋。 乃至,好像见了鬼一样的祝虹。 看着他。 他下意识的摸了摸脸,才发现在巨蛇的纠缠里,面罩早已经消失不见。此刻那一张苍白的脸上沾染着口水和鼻血,几乎看不出原本的样子。 唯有那一道从脖颈爬到脸颊上的疤痕,依旧,如此的显眼。 令人过目难忘。 完了,掉马了。 季觉一拍脑袋,叹了口气,勉强的挤出了一个热情的笑容,向着盛情邀约自己出去玩的车主姐姐。 “嗨,老板。” 他捋了一下自己的爆炸头,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努力的想要挤出那么一点妩媚风情:“需要服务吗?” 第十三章 杀了她(感谢玉米、君的盟主) 寂静,沉默,窒息。 在闷热恶臭的地下车库里,自从建成以来,几乎从没有过如此拥挤的时候——几乎凝结成实质的尴尬堆积在一起,化为了高峰,横隔在两者之间。 就像是在十八小时的长程航班上刚坐下来,才发现左边邻座是分手时和自己大撕一场的前女友,右边邻座是她的现男友。 突出一个无可逃脱的窒息。 季觉艰难的维持着微笑,凝视着那一张迅速愈合的面孔,时不时快速看一眼快要彻底歇逼过去的陆锋。 表情抽搐。 “是你?哈,真巧啊,原来如此。” 祝虹的表情自冻结中缓缓变化,被撕裂的面孔之间,长舌蠕动如蛇:“我就说,哪里还会有这么熟悉的味道。原来是你……” 是老子我! 季觉很想抬头挺胸这么自我介绍一下,可谁让锋哥的脖子还被这个鬼东西捏在手里呢。他垂落的手掌微微抽搐了一下,做了个手势。半空中挣扎的陆锋停滞了一下,没有握住背后枪套里的武器。 “真是意外惊喜。” 祝虹咯咯笑了起来,锋锐的肢体剥了陆锋的夜视仪和面罩,右手的尖锐指甲缓缓嵌入了他的脖颈中,血液渗出,自长舌的舔舐之下又消失不见。 于是,苍白的面孔上,竟然浮现出一丝令人心醉的红晕,眼波流转:“真可惜啊,小季师傅,我本来还想邀请你一起呢……不过,你的味道越来越香了啊,不考虑和姐姐一起做点好玩的事情吗? 搞不好,你会比姐姐还成功一些呢。” 她端详着少年的面孔,欣赏着那眼瞳之中努力掩饰的惊慌和恐惧,并不着急,就像是野兽看着陷阱里垂死的猎物一样,尽情游戏。 “什么好玩的事情这么急着一起做?” 季觉强笑着,随口胡扯:“一起开黑么?好啊好啊,我打野贼溜!” 可视线,却忍不住向下……从那三個娇笑中抖动不止的白色圆锥状物体上扫过,毫无留恋的向前,落在了她拧碎枪管的右手上。 她的手腕。 微微失神。 在闪烁的灯光下,镶嵌着碎钻的华丽手表,折射出隐约的闪耀光芒,精致又庄严。 领航者的logo,皇冠系列,红翼。 那些迷信着奢侈品具备价值的人总喜欢说,戴上这样的表,就像是戴上了真正的王冠一样。足以令其他阔太太和贵妇的首饰黯然失色。 作为来自南陆帝国的顶奢品牌,红翼这样的纪念款在专卖店的售价就达到了令人瞠目结舌的三百二十四万,可实际上二手市场上成交的价格无不在五百万之上。 想要从专卖店的柜姐手里把它拿到手上看一眼的前提是,必须身为会员累计消费购买十支基础款以上的高等vip。 只是佩戴着,就让季觉这种穷鬼感觉到,金钱的芬芳。 高不可攀。 那不是他这种泥塘里咕涌匍匐的凡人能够触及到的东西。 “你是真的不明白么?小弟弟。” 祝虹舔舐着指尖,笑容越发灿烂:“一开始会有点不习惯,但到了后面,伱就会发现,真正的快乐是什么。” 长舌舔舐着落在脸庞上的血水,如此妖艳,像是血里开出来的花一样。 “真好啊。” 季觉不由得轻声呢喃。 “嗯?”祝虹微微一愣,看着他忽然走神的样子,不知道他究竟在搞什么鬼。 “我说,有钱的感觉,一定很好吧?” 季觉轻叹着,抬起头来,看着她的脸,专注又认真:“你一定很有钱,非常有钱,比我想象的还要有钱才对。” 正因为如此,才会不解,才会茫然,才会…… 根本他妈的想不明白! 已经能够将多少人一辈子都无法触及的东西,轻描淡写的戴在了手上,把季觉梦寐以求的财产变成一串轻描淡写的数字…… 难道还不够吗? 图什么? 难道你还有什么宏伟的理想和伟大的愿望必须通过咀嚼同类的尸骨来实现吗? 不惜创造出地狱,不惜把自己变成这副模样? 完全搞不明白。 他也不想去明白。 季觉叹了口气:“还是算了吧。” “……你说什么?”祝虹茫然。 “我说,做你妈的美梦!” 季觉提高了声音,再无法克制怒火:“我这辈子拼了命和人抢,和人争,和人比——不是为了变成你这种鬼东西!” “——死也不要!” 突如其来的死寂中,季觉猛然抬起手,对准了她的面孔。 放弃了虚与委蛇和拖延时间。 再无犹豫的,扣动扳机! 回应他的,只有不屑的嗤笑声。 慢。 太慢了! 能够从巨蛇的绞杀下活下来的,季觉就已经快要奄奄一息,先是巨蟒的纠缠,然后是高压电流的冲击,还耗尽了几乎所有的灵质,到现在,就连站起来都快没有力气了。 更不要说,颤抖和抽搐的手臂能不能瞄准。 即便是枪口对准了她自己,祝虹也根本毫不在意,反而嘲弄的抬起了手臂,将陆锋挡在了枪口的前面。 满怀期待的欣赏着,陆锋被自己的好兄弟亲手杀死时的神情。 呆滞,错愕,茫然。 唯独,没有绝望! 恰恰相反,在瞬间的恍悟中,那一张沾满血的面孔上,露出笑容。 因为根本,没有枪响。 只有卡擦一声,撞针和空气碰撞时的脆响——猎人手枪的装弹量只有十二发,早在季觉支援射击和巨蟒纠缠时,就已经打空了! 真有你的,小季! 至关重要的瞬间里,陆锋无力垂落的手臂,骤然有铁光从袖口滑出,落入了合拢的五指之间,毫不犹豫的,匕首向着祝虹刺出! “找死!!!”祝虹怒吼,拽着陆锋脖颈的手指猛然合拢。 可在那之前,率先响起的,是震耳欲聋的轰鸣! 而且,近在咫尺! 是陆锋另一只手里还死死拽着的霰弹枪,即便是枪管已经被弯曲捏碎,但枪膛中的子弹依旧咆哮着喷射而出,迎来了酣畅淋漓的……炸膛! 血色喷涌,陆锋握枪的手中,白骨裸露,炸裂的枪膛和子弹碎片,也仿佛暴雨一样将两人笼罩在内。 惨叫声终于响起。 来自祝虹。 陆锋跌落在地,脖子上,依旧卡着一只异化狰狞的尖锐手掌,可那手掌已经齐腕而断!而就在原地,祝虹半身染血,在突如其来的剧痛里嘶吼咆哮。 同样响起的,还有仿佛垂死一般的哀鸣。 来自季觉的手下,带着腕表的左手,已经按在巨蛇的残骸之上。 【检测到外部活跃畸变灵质,是否汲取?】 是!是!是! 他妈的是!!! 自矩阵的流光里,焦炭一般的血肉残骸中,猩红的色彩喷薄而出,像是虫子一样尖叫着,落入季觉的手里,被腕表在瞬间抽干。 而原本跌至0的数字开始飞快的暴涨,再度攀升,不知道究竟喝过多少人血,吞噬了多少性命,只是一小部分,便已经令数字攀升至99的极限。 “就你会变身?!” 季觉嘶吼着,抬起了手腕上的腕表:“老子也会啊!!!” 就这样,倾尽了最后残存的体力,他向前飞扑而出,抄起口袋里的十字锥,捅向了另一个近在咫尺的……插座! 近乎自杀! 不,就是自杀。 当电流再一次毫无阻挡的从里面涌现,冲向季觉的身体时,无以计数的报错框便从季觉的眼前浮现。 【错误】【错误】【错误】【错误】 【侦测到临时职工受到生命危险……呼叫周边范围内车站,无信号响应,呼叫总部支援中心,无信号响应……】 到最后,是救命稻草的显现 ——【临时工紧急求生协议启动】 咔! 腕表之上的数字,骤然倒转。 这一次,季觉终于感受到了,协议启动时的摸样,那原本足以吸干怪物灵魂的矩阵,此刻从手表中喷薄而出,顺着季觉的身体,覆盖了一切,甚至向内,笼罩在灵魂之上,贯穿,植入,同他融为一体! 宛若,生来如此…… 而就在矩阵的笼罩里,季觉原本飘忽而遥远的能力,竟然迅速的拔升,显现,化为了实质,就像是,灵魂之内所点燃的星辰,大放光芒。 世界好像戛然而止,一切都陷入了沉寂。 自封冻中,季觉的意识好像脱离了时间,自由的俯瞰着那一切,飞扬的鲜血,坠落的陆锋,狂怒的祝虹,乃至,更多。 更多,本就在此处,却被所有人彻底忽略了的存在! 灯管、插座、电缆、换气扇、手机,乃至,真正的不折不扣的庞然大物。 ——那一辆已经车斗里装满大半设备的庞大卡车! 季觉看向了卡车。 卡车的车灯闪耀,迸射光芒,仿佛也在看着他,谦卑的凝视,恭谨的等候,虔诚的祈祷,等待,祈请,虔诚。 无言的叩拜。 季觉下达了指令:【杀了她】 于是,卡车狂喜。 引擎轰鸣,输油管震颤,传动轴嘶吼,散热片欢歌,车轮赞颂,框架自颤栗中奏响了颂歌,欢呼,呐喊,狂喜啸叫。 就仿佛,沉寂的灵魂终于得知了此生最重要的职责,最伟大的意义,世上颠不破的真理和永恒的正义。 它说:【遵命】。 那一瞬间,狂暴的呼啸声从无数机械运转的震颤中掀起。 自世上唯一的真理和命令之中,火花迸射,活塞运转,引擎狂暴运行,不惜自毁一般,传动轴的火花飞迸,震耳欲聋的喇叭声从近在咫尺的地方响起,却盖不住车胎和地面所掀起的凄啸。 耀眼的车灯照亮了祝虹脸上的猩红的色彩。 令那一双烧红的眼睛被烈光所充斥。 再然后,零速起步,短短两米之内加速到二百一十公里每小时,全车载荷重达二十六吨的南风卡车展开了看不见的翅膀,无形的怀抱张开。 将祝虹,拥入怀中! ——轰!!!! 第十四章 笑声碧火巢中起(感谢雪柳的盟主) 烧焦的车轮擦着陆锋的脸,疾驰而过,狂风喷薄。 猝然之间,轰然疾驰的卡车便已经正面碾在了那一张呆滞的面孔之上,然后连带着畸变的身躯一同,顶起,向着另一侧的墙壁,奋力,撞出! 宛若地震的恐怖动荡席卷了整个地下停车场,无数尘埃簌簌落下,但这依旧不是终结。大半个车头嵌入墙内的卡车猛然后撤,连带着那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一起。 祝虹坠落在地,想要撑起身体,可破碎的面孔再度被车灯照亮。 卡车,原地一个烧胎甩尾,硕大的身躯灵活的却像是猫儿一样,车厢重重的砸在了墙上。而正面面对着她的,便只有两排粗大到足以投下恐怖阴影的车轮。 车轮旋转,疾驰,碾压。 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接连不断的响起,却被橡胶和防滑底漆摩擦的声音盖过。就像是一台全速运转的碎木机。 血色从车轮之间飞迸而出,连带着骨骼和内脏的碎片。 将原本那個地下室中,他们对死者所做的一切,再度重演! 一寸寸,一分分的,将食人的怪物,彻底肢解! 直到爆裂的车胎从传动轴上彻底脱落。 亮起的车灯渐渐熄灭。 欢快的圣歌迎来了终止。 【储备灵质耗尽——协议结束——持续时间:4秒。】 在昏沉中,季觉快要被黑暗吞没,艰难喘息。 原本在1秒钟的时候,他就已经快要不行了,可没想到,灵质快要被抽干的时候,腕表居然再度提醒地上大蛇的残骸中还具备活跃畸变灵质。 他几乎快要感动到落泪。 抽一次还不够,还能再抽这么久……这什么牌子的充电宝? 怎么质量就这么好? 可死寂之中,车头之下,却有呻吟的声音响起,还有钢铁被撕裂的尖锐声音……在破碎的刹车片和轮毂下面,那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里,有一只扭曲碎裂的肢体,缓缓抬起。 在残存的头发之下,那一张磨碎的面孔之上已经再不见曾经的妩媚和娇艳,剩下的,只有令人作呕的狂暴和狰狞。 令季觉彻底窒息。 居然,还活着! “好香,好香,受不了了,你的味道,好香,好香——” 宛如眼瞳一样的东西颤抖着,死死的盯着季觉的方向,一条条触须从内脏里蠕动出来,歇斯里地的惨叫和呐喊。 只剩下半截骨头的嘴唇开合,发出了尖锐的狂笑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们他妈的都要……” 令人头皮发麻的愈合再度开始了,不,与其说是复苏,倒不如说是胡乱的拼凑和黏合,在宛如哭声和笑声掺杂的诡异声音里,祝虹一条条手臂蠕动着,撕裂钢铁,从里面一点点的爬出…… 只有清脆的声音,迎面而来。 来自陆锋的手中。 那个圆滚滚的东西,拔掉了插销之后,在地上灵活的弹跳着,俏皮的翻滚着,最后,落在了她的脸上,得意的展示自己身上仿佛菠萝一般的网格。 令癫狂丑陋的表情,戛然而止。 就这样,献上了最后的礼花。 火焰和爆炸,吞没了一切。 巨响过后,破碎的车头笼罩在火焰里,焚烧殆尽的血肉之中,再无声息。 而陆锋依旧警惕的举着手枪,瞄准着那个方向。 直到半天之后,里面再没有其他的声音传来。 “死了?” 他狐疑的看向季觉,季觉咕涌着,从地上爬起来,扶着墙先是用手表摸了两个鬼东西的畸变灵质,补充了一点库存之后,才满怀谨慎的,一点点的凑近,直到手表终于发出提示——检测到外部活跃畸变灵质,是否吸取? 他终于松了口气,浑身冷汗淋漓。 死了。 死的透透的。 不死的话,死的就是他们了。季觉已经实在没活儿了,但凡她还有口气能动弹,就只能抬起脖子来请她吃自助。 只可惜,再也看不到这么加量加不加价的豪华车灯了。 “等等!” 想到这里,季觉的神情忽然严肃起来,”这要是传出去的话,会不会有人说咱们修车店谋杀客户,图财害命啊?” 陆锋恨不得一脚踢过去踹死这个王八蛋:“快特么走吧,待会儿有人来了,看到这现场,咱俩就真的歇逼了。” 俩人互相搀着往外走,就是季觉的笑声让陆锋有些发麻。 “别笑了,锋哥。” 季觉忍不住叹息,“笑得我腿哆嗦。” 陆锋怒极瞪眼:“不是你笑的么?” “我……” 季觉刚想反驳,可两人彼此对视时,才发现,对方脸上没有丝毫笑意,只有渐渐浮现的苍白。 闪烁的灯光下,遍布尸骸和血色的停车场里,冷风回荡着,带来了令两人不寒而栗的沙哑笑声。 饱含着赞叹和欣赏。 就仿佛,观赏了动物表演之后,向着笼子里的玩物们献上敬佩和掌声。 啪! 血水之中,像是有看不见的雨水落下,掀起了层层涟漪,无形的雨笼罩了一切,一直到最后,触目所及的猩红里,充满了此起彼伏的诡异波澜。 波澜之中,一只眼睛缓缓的睁开,然后,是第二只,第三只,第四只。 无以计数的眼睛从血水之中睁开,望向了斗争的最后幸存者,带着好奇与愉快——就好像看着新的玩具一样。 两人僵硬在了原地。 陆锋吞了口吐沫:“小季……” “嗯?” “刚刚那招,你能不能,再……” “没了,都没了。” 季觉的表情抽搐,“就算我再找东西自杀一次,车也没了啊!” 唯一的一辆卡车已经被他干报废了,他就算是激活了求生协议,还能干啥,还能动动指头边个塞伯坦汽车人出来吗? 此刻,他的眼前已经被无数弹窗,再度覆盖。 【检测到外部活跃畸变灵质,孽化征兆显现】 【警告,外部畸变灵质活跃指数上升,已抵达污染界限】 【警告,侦测到污染源迅速接近,孽化污染防护启动,启动失败,错误,错误,错误——】 【错误】 季觉都快气死了,只想拿出那张哈士奇指人表情问这破手表,你除了报错之外,还能干啥?! 全然忘了刚才是谁靠着表哥哥的灵质抽取和紧急求生协议才苟到现在。 可惜,现在再喊表哥哥表爷爷也没用了。 自沙哑的笑声里,佝偻的身影渐渐的从血水中显现。 消瘦又矮小,简直就像是皮包骨头的干尸,可那一双漆黑的眼睛扫视过来时,就令人感觉到了发自灵魂的恶寒。 就这样,那个模糊的身影自血水间漫步,弯腰,从祝虹的残骸里捡起了残存的头颅,端详着凝固在最后一瞬的神情,手指缓缓从饱蘸狰狞和绝望的裂隙中划过。 只是,轻声一笑: “以【胎】而论,你的资质实属勉强,虽然假以时日,靠着这一份贪婪和狠毒,未必不能结出什么毒实恶果。 可惜,充其量,也就是这样的程度了。 本来已经不做希望了,却没想到,今日居然还有意外之喜——” 那一双漆黑的眼睛,望向了蹑手蹑脚向后挪的两个闯入者,看着季觉,模糊的面孔之上,仿佛勾起了笑容,饱含喜悦和欣赏: “真是,良才美玉啊。” 近乎垂涎一般的饥渴凝视。 光是被那一双眼睛看着,已经让季觉忍不住开始打摆子了。 妈的,有变态啊! 其他反派出场,都是仰天大笑哈哈哈,然后随意把敢杀自己手下的对手全都碾死,就伱一个人看着自己这个颇有姿色的小男孩儿开始眼睛放光面红心跳好爱好喜欢…… 太几把吓人了! 此刻,涌动的血水骤然升起,交织为诡异的九指巨手,猛然向着季觉他们捞了过来,吓得季觉脸色惨白: “大哥,我不卖钩子的,你找错人了!” 血手一滞。 那干尸一般的面孔上,笑容仿佛僵硬了一瞬,令季觉心里越发的肯定和了然:草,你果然图谋我的钩子! ‘可惜’,并不是—— 他甚至没有注意到季觉在说什么。 无数眼睛开阖之中,所看向的,是季觉脚下,蔓延的血泊中所渐渐显现的一缕晶光……就像是种子在萌芽一般的,生长。 晶莹剔透的水晶之花,自水泥和铁石之中,生长而出。 就像是钉子一样,嵌入了血泊里,令它再无法向前延伸一寸。 有那么一瞬,时间仿佛也于此凝固。 一切都在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中冻结。 回荡在空气中的,只有一声遥远的长叹。 “可终于……逮到你啦!” 地面之上,喧嚣混乱的夜店前方,那个靠在机车旁边抽烟的身影轻叹着,弹掉了手里的烟灰,转身,长发在风中飞扬。 闪烁的霓虹照亮了她的脸颊,还有嘴角所勾起的,残忍笑容。 就这样,抬起手,隔着遥远的距离和层层楼板的阻隔,隐隐笼罩了血水之中的佝偻身影,然后——五指握紧! 轰!!! 大地动荡,建筑哀鸣巨响,在闭塞恶臭的停车场内,骤然有无数宛若刀锋的晶体凭空生长,延伸,汇聚,仿佛化为了巨树,向上生长,向下延伸。 贯穿! 轻而易举的撕裂了物质的阻拦和血色的反击,将数之不尽的巨眼连带着血水碾成了粉碎,再然后,楼板破碎的声音传来,巨响接连不断,那个高挑修长的身影,自原地坠落,向下。 转瞬间,坠入了停车场的最底层。 闪烁的暗淡灯光里,弥漫的烟尘中,显现出那一张并不温柔的笑脸,俯瞰着血水中的干尸:“这年头,你们这帮拜龙教的狗屎,竟然还敢在崖城露头?” “超拔位阶——” 此刻,干尸的模糊面孔上,戏谑和兴奋荡然无存,仿佛如临大敌。 偌大的停车场,此刻已经被蔓延井喷的血色和无数瑰丽的水晶之树所充斥,那耀眼的晶光和猩红之间碰撞在一起,彼此绞杀。 只是掀起的狂风,便已经将缩头保命的季觉和陆锋所吹飞。 在狂风和碎片的迸射里,惊骇的俩人趴在了地上,彼此对视了一眼之后,便不约而同的……看向了出口的方向。 陆锋匍匐前进,而季觉则跟在后面蠕动咕涌。 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此刻不跑路还留在原地鼓掌掌,等着神仙打架把自己捎带手碾死么? 只是,完全没有预想之中的大战三百回合。 倒不如说,才刚刚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无穷血色爆发的瞬间,干尸就已经猛然溃散,消失无踪,跑他妈的比季觉他们还快! 真就一点强者的风范和逼格都没有。 丢人! 季觉一边腹诽着,一边停下了咕涌,兄弟俩看着站在眼前的黑色皮靴,缓缓抬头,便看到了闻雯的脸。 她歪着头,重新点了一根白星,轻飘飘的吐了口烟气之后,似笑非笑的问道:“喲,两位,这是准备去哪儿啊?” 实在是,出人预料。 面对血渴症这样扩散的威胁,安全局本身就对各个地区的报警记录有所监控,遇到异常的状况和病例,都是会随时检查和出动的。 在童画查清楚袭击者的去向之后,赶来的闻雯本以为已经晚了,说不定要白跑一趟。 没想到,竟然能看到如此奇景。 只能说,世界实在是奇妙。 而面对如此祥核的微笑,陆锋的表情抽搐了一下,另一只手悄悄的将刚刚从包里摸出来的那一块……黑色柔软胶状物,再塞了回去,塞得更深一点。 可惜的是,陆锋实在不善言辞,只能推了推旁边的季觉,让他赶紧说两句骚话缓解一下尴尬的氛围。 季觉吭哧半天之后,艰难的挤出个营业式的热情笑容:“大姐,何时来的?” “唔,我想想。” 闻雯捏着下巴,似是思考,很快,便忍不住笑出了声,“从你说你这辈子拼了命的当卷狗,不是为了变成那种东西的时候……” “别,别说了,求求了!” 季觉只觉得浑身紧绷,哪怕这屁话是刚刚自己说的,脚趾头也不由得下意识的抠地板,只感觉这个狗屎停车场欠自己三室一厅。 “多谢大姐救苦救难!” 他咳嗽了半天,终于从地上爬起来,双手抱拳:“请放心,今天发生的事情,我们兄弟俩是绝对不会说出去给您添麻烦的。 咱们山不转水转,山水有相逢,改日再——” 还没说完,他就拽着陆锋,准备跑路。 很遗憾的是,依旧没能跑成。 一张证件从他的面前展开。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崖城安全局行动部北山主管闻雯,简单来说,就是负责北山区这一块的片儿警。” 说着,她按着俩人的肩膀,‘热情’邀请: “咱们,找个地方聊聊?” . . 半个小时后,机车和季觉的小绵羊都丢到了路边。 崖城夜市,热闹喧嚣的大排档,人来人往,一片繁忙。 啪! 一扎冰啤酒和堆成山的东城烤串拍在了俩人的面前。 “来,走一个——” 闻雯率先端起了啤酒杯,仰头开始吨吨吨,一口干完之后,爽快的打了个酒嗝,便啃起了毛豆来。 没有审讯室,没有坦白从宽的标语,也没有好警察坏警察的把戏。 呆滞中,季觉和陆锋面面相觑。 “呃……”季觉开头问道:“您不是说,要问问……” 话没说完,一杯啤酒就塞进了他的手里,夸一下的碰了杯,闻雯满不在乎的摇头:“这个点儿都下班儿了,急着加班干什么,喝!” 季觉欲言又止。 事到如今,自己根本不会喝酒的事情,已经完全说不出口了! 在迷迷糊糊中,不知不觉啤的换成红的,红的换成白的,干掉不知道第多少杯之后的季觉趴在桌子上,只感觉,这位大姐的酒量果然和胸怀一样深不可测。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他喝挂了。 第十五章 最后幸存者(感谢泰瑟拉的盟主) 深夜,保密局北山区办事处。 刚刚甩上办公室的门,闻雯的电话就响起来。 粟子来电。 “喂?雯姐,你要的档案找到啦。”电话刚接通,就有个余悸未消的声音从另一头传来,带着一丝过劳死的疲惫。 “有什么发现么?” “有啊,很有啊,太有了!” 宿紫的语气怨念起来:“简直太吓人了好吗!你从哪儿一铲子挖出这么两个鬼东西来。每个都有过人之处,每個都有独门绝技啊……麻烦下一次你不要给我搞这种惊喜了好不好?” “先说说,陆锋。” 闻雯靠在椅子上,腿翘在桌子上,晃荡:“应该不是什么他嘴里的遵纪守法的平头老百姓吧?” “……遵纪守法倒是勉强够的上边,平头老百姓就要看你是怎么看了。” 宿紫那一边传来翻纸页的声音:“他的档案一共有两份,一份是崖城的,看着一切正常,就是那种,很普通的正常。 收养家庭,收养者是一家汽修店的老板,从小打架,惹是生非没让人省心,成年之前瞒报年龄去当兵了,然后退役之后回来,就在家里的汽修店帮忙,因为服务意识不到位而且动不动骂人,被打了一堆差评……反正就是普普通通混日子啦。” “那不普通的另一份呢?” “另一份就开始吓人了,红封,保密等级很高,直属中城军部,上面盖了六个保密章,他妈的六个!” 宿紫忍不住骂了句脏话:“我在调查部这么多年,头一次看到档案上保密章盖得跟集邮一样的,光是申请访问一下,都收到了军部的警告邮件。” “正常。” 闻雯了然,实际上,她看陆锋的第一眼时,就已经知道了——他胳膊上的纹身,除了军队里惯常有的一些装饰之外,还有一个半个狮子半个骷髅的标记。 根据她的了解,去过中土,还有这种纹身的人,只有一个对外号称空降营的地方,而在联邦高层里,它的存在也根本不是什么秘密。 里面都是给联邦干湿活儿的人。 包括且不限于刺杀、绑架、违背国际人权宪章的非人道武器试验,甚至恐怖袭击…… 正因为如此,才感觉离奇。 你是怎么活着退役的? 要知道,在中土那个烂泥坑,除了看油田的保安部队,其他参与战争和行动的军团,一般人能熬到退役都不容易,更不要说,能在空降营里全须全尾的抽身了。 没有死在战场上,没有死在保密任务里,也没有背后中三十几枪自杀……这种人,要么鸿运齐天谁碰谁死,要么背后一定有一条粗到不得了的大腿靠着。 不论是哪个,龙祭会的走狗惹上这种人,都算是捅了军部的马蜂窝了。 “能查到他和军部有关系就足够了,反正安全局的工作是预防异常犯罪事件,他就算是闲着没事儿杀人放火也是军部去头疼,关我屁事。” 闻雯直接了当的问道: “另一个呢?” “另一个就更吓人了啊。” 宿紫揉了揉眉心:“雯姐,你这两年才回来,应该听说过十年前海州发生的大事儿吧?” 闻雯沉默了片刻,思索许久,不由得从椅子上挺直了身体:“伱是说……海焚日?难道他跟焰潮之祸有关系?” “对,他是幸存者。” 宿紫叹了口气,“确切来说,季觉,是焰潮之祸里,唯一一个,幸存者。” . . 在过于漫长的梦里,季觉再一次听见了列车敲打铁轨的声音,如此熟悉。 他睁开眼睛,靠在窗户,凝视着窗外远野中飞速掠过的场景,山峦,荒野,零星萧索的村落,还有天边的烧红的晚霞。 晚霞的光照在了孩子的眼睛里,绯红的色彩舞动在天穹之上。 这是他曾经的童年。 “醒啦?再休息一会儿吧,很快就到崖城啦。” 有人摸了摸他的头,动作轻柔:“到了之后,妈妈带你去看海怎么样啊?” “……” 季觉沉默着,许久,轻声呢喃:“其实我不喜欢海,看多了其实也烦。” “明明听说要搬家到崖城的时候,还悄悄攒钱买了泳衣呢。” 身旁的人笑起来了,将他揽入怀中,揉搓着他的头发,轻柔又轻盈:“别担心,新的学校里也会有新的朋友和同学的,大家都会和你一起玩。” 她说:“你会适应的,过去会变得很远,你会拥抱新生活。” “可是新生活好难啊,妈妈,太难了,比我想象的还难好多。” 季觉靠在她的肩膀上,低下了头:“海州的东西味道很淡,我总是吃不惯,方言也很复杂,怎么都听不懂。 医院的药很难吃,护士很凶,老屋子容易潮,回南天的时候家里到处都是水,不赶快处理就会发霉。学校里的同学有的也喜欢欺负我,老师也总是刁难人……” “好辛苦啊。”她轻声叹息。 “别担心,我都处理好了,妈妈,他们都难不倒我,我已经考上大学了,和你一样,都是天门大学,那里的风景和你说的一样好,就是食堂里的卤肉饭很难买得到。” 他轻轻握住母亲垂落下来的手掌,就像是捧起那个太过于脆弱的梦境一样: “陆妈很喜欢发脾气,但对我很好,把我当成自己的孩子一样。叶教授虽然要求很严格,总会说做不好就把我踢出门,可从来没有看不起我。有人欺负我的话,锋哥会帮我打架。学姐也很照顾我,从来没有在课题上为难过我…… 他们都是很好的人,也都很喜欢我。” “所以,放心吧,妈妈,我过得很好。” 季觉笑起来了,向她保证:“我一定会成为一个有所作为的人……不管有多难。” “那为什么会这么难过呢?”母亲抚摸着他的脸颊,如此温柔,令季觉的鼻子再忍不住酸楚。 “我只是,很想你。” “我也一样。” 有轻柔的手臂拥抱着他,就像是永恒的庇佑与眷顾,让这残忍的世界和苦难的一切都变得不再可怕。 季觉闭上了眼睛,依偎在她的怀中。 再不去看窗外的景象。 那些舞动的红霞焕发出最后的亮光,再然后,被黑色的云所吞没了,到后面,黑色的云也不见了。 天和地的动荡里,有尖叫和呼喊的声音响起,像是曾经无数次的噩梦里一样。 黑色的云被杀死了,落下了猩红的雨。 雨水落在了地上,便种下了无法熄灭的火焰,火焰又升上天空,彼此汇聚时,像是看不见尽头的潮汐。 大家都叫它潮焰之祸。 那是被冠以毁灭之名的天灾,当它显现的时候,就连海洋都会被焚烧至沸腾,看不见的火焰山像是洪流一样掠过之后,一切都被烧成了灰烬。 在十年前,它毫无征兆的在海州显现,向着东南方奔流而去,将沿途的一切,尽数焚烧殆尽。 不论是山脉,荒野,村庄,亦或者是一辆恰巧被余波所笼罩的列车。 就这样,轻描淡写的带走了季觉的所有。 灾难发生的四个小时之后,崖城的搜救队率先赶到了现场,有人从火车的破碎残骸中,找到了唯一生还的孩子。 重度烧伤,奄奄一息。 他被逝去的母亲抱在怀中,不哭不挣扎,任由搜救队将自己带走。 事后,有专家的累赘长篇详细论证了这是多么幸运与巧合。大家看着报纸的头条,都说这是生命的奇迹,为之欢欣鼓舞。 可所谓的奇迹,有时候,和诅咒没什么区别。 而季觉,也从来不是幸运的那个。 不知道多少次,他都会重新做这个梦,可梦境的结局从来没有因为他的作为而改变过。 每次到这里的时候,梦该结束了。 可是这一次,他并没有醒来。 他抬起头,望向了那一片不属于这个梦的天穹。 在破碎的夜幕之上,无数闪耀的星辰渐渐显现,运转,彼此重叠,交织,化为了模糊的轮廓,就像是宏伟的神灵在尘世之间显现。 一个,又一个。 它们,他们,或者祂们,在看着自己。 庄重而沉默。 一如既往的等待。 . . 办公室里,一片寂静。 只有烟灰缸的一线青烟无声的升起。 即便是在联邦饱受灾难的历史之中,十年前的焰潮之祸也是罕见的天灾。 一处裂界的崩溃和陨落致使灾害值上升到了警报线之上,焚烧的风从泉城废墟的南部掀起,横冲直撞,将西海也烧至沸腾。 即便是没有任何一座大城因此而损毁,可因此带来的损失,也整个海州的经济都为之重创,险些一蹶不振,而由此而造成的悲剧,更是数不胜数。 作为那一场事故里,唯一的幸存者…… 闻雯也不知道,季觉的运气究竟是好是坏了。 面对天灾,即便是能够活下来也并不代表着幸运,而是不幸的开始——对于这样直面了天灾还能活下来的人,通常还有一个称呼,叫做‘受咒者’。 常人和天灾产生了牵扯,只是倒霉一点的话都是好的,孽变的几率也要比寻常人大很多,几乎没有善终。 这么多年,季觉还没有出现过自燃的状况,已经是运气好到令人发指了。 “雯姐你怎么忽然查这个?” 漫长的沉默之后,电话另一头的宿紫好奇的问道:“该不会是他扯进什么事件中去了吧?” “不,没有。” 闻雯断然摇头:“只是修摩托的时候遇到了,有点好奇而已。” “……诶?” 宿紫的声音拖出了一个长调,明显是礼貌性的上当受骗一下:“那你回头要记得请我吃饭哦,不准拿安全局食堂凑数。” “好的好的。” 闻雯颔首,沉吟片刻之后,忽然问:“粟子,你在调查部工作这么长时间,看了那么多人的档案。 如果,我是说,如果,受咒者蒙受天选的话……” “你认真的吗?” 宿紫也惊讶起来:“这个几率?在不依靠上位感召的前提下,自主觉醒不能说绝对不可能吧,只能说,白日做梦,不如去买彩票来的更实际一些。 受到了孽化的影响的普通人,几乎已经被漩涡所标记了。 打个比方,就像是脚腕上拴着几百斤的铁球在悬崖上走钢丝绳一样,还能向前挪两步就已经很了不起了,更别说,能够飞到天上去。” “是这样啊,谢谢。” 闻雯听完之后,没有再说什么。 电话挂断之后,办公室里再次笼罩在寂静里,只剩下时钟的滴答声。 而看着电脑屏幕上空空荡荡的报告文档时,她却又一次走神了,看向窗外的天空。 倘若,本应该坠入深渊里的人,有朝一日,能够翱翔在天上……那么他的翅膀一定会很漂亮吧? 闻雯笑起来了。 夜幕中的天空如此晴朗,无云遮蔽。 繁星闪耀,光也温柔。 第十六章 礼物(感谢雨仙齐天的盟主) 睁开眼睛,看到的不是陌生的天花板。 而是陆家老幺拖着鼻涕的笑脸,咧嘴,回头呐喊:“妈,二哥醒啦,醒啦!” 空气中飘散着熟悉的消毒水的味道,走廊里一片喧嚣。 季觉茫然的环顾左右,发现这里是一间病房,就在旁边的床头柜上,老三还在含泪补着家庭作业,无暇啼哭。 然后,才看到陆妈焦急的面容,好像熬了一整夜一样,根本没休息过。 季觉试图回忆自己是怎么被送进这里面来的,然后才发现,自己的脑袋阵阵作痛,不止是灵质匮乏,更重要的是,喝酒喝的。 鬼知道昨晚他究竟喝了多少。 如今回忆起昨天那狂乱的一夜来,竟然也有些恍若隔世的模糊,唯一记得的就是酒桌上有人在自己哇哇大吐的时候,拍着自己的肩膀,笑的前合后仰: “这个季季就是逊啦。” “来,再走一个,姐姐教你登dua郎哦~” “还能喘气儿,没事儿,没死就还能喝,来,炫一个!” 回过神来,季觉不由得呆滞。 合着犯罪分子没能弄死自己,反倒是安全局的人把自己给送医院里来了? 还有天理吗?还有王法嘛?! “季觉你跟我说实话。” 陆妈神情阴沉,扯着他的耳朵,冷声问:“昨晚你干什么去了?我跟你讲,说之前想清楚一点,小狗已经全都交代了。” “啊?!” 季觉傻眼了,看向了陆妈身后鼻青脸肿涂着碘酒的陆锋,试图嘴硬:“呃,那什么,好像是喝的有点多,后面我记……嘶,陆妈我错了,我错了,轻点,轻点!” “还敢撒谎!!!” 陆妈做狮子吼,震耳欲聋,直接对着他的后脑勺来了一巴掌:“人家闻警官都告诉我了!小狗那王八蛋,带你喝酒还打架!! 要不是还算得上见义勇为,老娘今天都要去派出所给人磕头请人家写谅解书了!你还给他打掩护!” “啊?哦哦!好像是这样的!” 季觉看着挤眉弄眼的陆锋,不由得擦了把冷汗:我还以为伱知道锋哥昨天一個人在人家夜店里大杀特杀乱杀把犯罪组织都杀绝了的事儿呢。 “对对,都是锋哥干的!” 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开始甩起锅来:“我是无辜的啊陆妈,不能怪我!” 人都是陆锋杀的,人头也都是陆锋这个狗东西收的,自己充其量就是帮忙抹了一把监控记录,顺带往卡车上踩了两脚油门,除此之外,干死的那条蛇看样子好像还不是什么保护动物。 四舍五入,不就是没自己事儿咯! 陆妈究竟还是心软的,尤其是对‘好孩子’季觉,平时拿来对付‘小狗’的擀面杖、拖把棍和扫帚根本使不出来。就连打后脑勺的那俩巴掌,也是大半打在脖子根儿,有气无力。根本看不出徒手碎胎的凶狠霸气。 眼看季觉知错能改,保证绝不再犯,态度也软了不少,狠骂了一顿之后,才缓缓说道:“大夫说了,你这个状况,还要住院再观察几天,这几天你给我老老实实呆着,哪儿也不许去,知道吗?” “啊?”季觉傻眼:“我已经好了,你看,活蹦乱跳的,等等,陆妈,等一下。” 反对再多也没用,世界上有种生病叫做你妈觉得你生病了,陆妈也是妈,犟起来比妈还可怕,住院费和检查一分都没让季觉掏,不仅这样,还要回家把鸡杀了煮来给季觉补一补。至于旁边垂涎欲滴的‘小狗’……逆子只有鸡骨头! “还挺热闹哦。” 有个高挑的身影靠在门口,手指敲了敲病房的门,似笑非笑的看进来,眼看那件眼熟的机车夹克和骑行装,不由得让季觉再次头皮发麻。 闻雯!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她笑眯眯的说道:“我来补个笔录,很快就好。” 陆妈拉着人家的手一顿千恩万谢不提,等其他人都出去之后,她才慢悠悠的拖了个椅子过来翘起腿坐下,变魔术一样掏出一罐啤酒递过来: “解解酒?” 眼看季觉脸色发白一副快吐出来的样子,她才无奈摇摇头,自己拧开干掉半瓶,打了个嗝儿感慨道:“小季同学,酒量不太行啊,还是要练练。” 那是得练练,不然谁比得上你这酒缸成精啊! 季觉心里腹诽着,察言观色,试探性的招呼道:“闻……主管?” “那么客气干嘛,安全局的职务不方便在外面随便公开,叫闻姐就行了,没那么多规矩。” 闻雯靠在椅子上,满不在乎的挥了挥手:“放心,知道你这种小年轻担心什么。现场报告和调查已经出来了,没你们俩什么事儿。安全局那里都搞定了,你们兄弟俩就当什么都没发生,安安生生过日子就得了。” “哎呦,那可谢谢您了!” 季觉闻言大喜,恨不得爬起来给大姐姐磕一个,姐姐胸怀广大,肯定不会在乎自己刚刚的一点小小腹诽。 只是…… 他吭哧了半天之后,还是忍不住问道:“那个,就是,那些人……究竟是怎么回事儿?难道是什么吸血鬼还是……” “血渴症,在医院,嗯,在某个医院的编号里,社会威胁程度排行109的瘟疫病毒。唔,这会儿跟你说上善九孽你脑子一定会迷糊,你就当做一种丧尸吸血鬼的传染病就好了。” 闻雯淡然说道:“有人在崖城暗地里散播这种病毒搞事情,袭击你的人,基本上都是它的感染者。 其中一大部分人生病了之后会去看医生,有一部分人会害怕的躲起来,还有的人……会觉得,这是上天给自己的好处,甚至还想要利用它来做点什么,结果你也都看到了。沦落成兽类,丑陋而不自知,活着的时候是别人的傀儡,死了之后连全尸都没有,还变成了祭品。” 季觉吞了口唾沫,浑身发毛。 姑且不提为什么这么见鬼的东西排行只有109,前面是不是有108个更吊的鬼玩意儿,光是血渴病是人为在崖城散播的,就足够他火烧屁股想要马上撺掇陆妈他们搬家跑路。 “放心,你安安心心的等着出院,该上学上学,该上班上班,日子该怎么过怎么过。” 闻雯咧嘴,飒然一笑:“虽然调查进度不能对外随便说,但龙祭会的狗崽子躲不了多久。就这几天,等我把那狗东西挫骨扬灰之后就好了。” 说到这里,她的笑容就变得意味深长:“当然,如果你不放心,想要亲自参与到里面来的话,我倒是也不介意。” “别别别,我滴,大大滴废物!手无缚鸡之力,参与进去只会把安全局的米吃贵,就不麻烦您了。”季觉疯狂摇头,跟拨浪鼓一样。 “是吗?那太可惜了。” 嘴上说着好可惜,可实际上闻雯好像没什么所谓,甚至没有深究他昨天晚上所表现出来的能力和怪异之处,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 “既然生病了,就好好休息吧……对了,这个给你,就当留个纪念吧。” 说着,她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密封袋,随意的抛在了季觉的床头,咔哒一声脆响,震得季觉眼皮子抖了一下。 他看了一眼,愣住,揉了揉眼睛,再看一眼,可是不论怎么看,那个透明密封袋里装着的,好像都是一块女士手表。 而且,似乎,仿佛,好像,也许是……昨晚祝虹手腕上戴着的那一款‘红翼’? 五百一十万?! 这个成交数字出现在脑子的瞬间,季觉感觉自己触了电,耳朵嗡嗡作响:“这、这、这……合适吗?” 他呆滞的看向闻雯,开始怀疑,这个女人不会垂涎自己的姿色吧?或者,是自己脑子坏掉了? 可这是五百一十万诶…… 那么多钱! 足够一百个季觉从孤儿长到大,足够七个季觉去一次性还掉天门大学的助学贷款,足够一个季觉卖掉它之后换一套市内的海景大平层,买一辆自己从前只能擦车的寰宇野马,不,不买车,用这笔钱再买个门面出租,自己就能成为一个高贵的市内上等人。 那……自己现在纳头便拜,以身相许,当牛做马还来得及吗? 他沉默着,眼睛感觉黏住了,许久,只想打自己两个耳光,收回视线,摆手,“这我不能要,真的。” 快拿走吧,我真的会反悔的。 别说了。 闻雯对此倒是不意外,也不在乎。 这是警局的人收拾完现场之后,按照‘惯例’,‘孝敬’上来的,当然也不止这么点东西,甚至还倒贴了不少,希望她高抬贵手,不要牵连过广。 也不知道外面究竟把她传成了什么杀人狂魔,但反正该杀的鸡她一个也不打算放过,至于没搀和到这事儿里的猴子,能学乖点的话,她自然也不至于再去杀别人全家。 不该碰的不要碰,这样的道理,能学乖了最好。 “放宽心,反正你不要的话,也会被那帮废物拿去卖钱,还不如给你呢。 就当做……给受害者的赔偿吧,况且,你不也勇斗恶势力了嘛?” 闻雯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容古怪:“尤其是那句名言,简直振聋发聩哦,我的同事听说了都表示很佩服呢。” “别说了,求求了,别说了。” 季觉只想双手抱头,从床上挖个洞钻下去,最好挖到地心里,绝望呐喊:“我那是被上身了,那不是我,真的!我平时都不中二的!” “中不中二都无所谓,但你那句话我真的很喜欢。” 闻雯的神情渐渐严肃,“季觉——这年头,能够不借助秘仪,自主觉醒,蒙受天选的人实在是太少见了,像你这样的,就更没有几个。 可除你之外,我见过太多天选者目空一切的样子了。” “有的人一开始意气风发觉得自己有了力量,无所不能,遭受了挫折之后又渐渐偏激,最后嘴上说什么没得选,什么为了别人大家和未来,然后走进黑路死路上去。 还有的人,一开始就往死路上狂奔,自己活的好了,却不让人活。 最后都是害人害己,祸患无穷……” 闻雯一字一顿的告诉他:“所以,他们都死了。” “……” 季觉欲言又止,很想问点详细的问题,可看着她平静到近乎冷漠的神情,好像很多问题都似乎有了答案。 不必再问。 “别忘记自己说过的话,季觉,也不要靠着能力去干坏事哦。” 闻雯抬起手,向着他晃了晃那一只堪称精致的拳头,告诉他:“不要像他们一样。” 寂静里,季觉看着她白皙的手掌,修长的五指,还有那仿佛没有丝毫杀伤力的‘小拳头’,干涩的吞了口吐沫。 疯狂点头,乖巧如鸡。 “很好,那我就不算白忙一趟了。” 闻雯推开了椅子,向着他挥手道别:“再见啦,季觉同学,祝你成为一个能够有所作为的人。” 季觉下意识的想要起身送她,可听见她最后的话语,却愣在了原地,认真点头,告诉她:“我会的。” 于是,闻雯便笑起来了。 转身离去。 一时间,空空荡荡的病房里,只剩下季觉一个人,还有桌子上传来的滴答声。 就在密封袋里,早已经被专人清理干净,收拾妥帖的礼物,依旧在不紧不慢的运转,走字如常。 等待着新主人的垂怜和关照。 可季觉拿在手里,欣喜之余,却忍不住开始头疼。 五百多万诶!五百多万! 他这辈子生下来都没见过这么多钱,现在只要揣兜里往黑市里走一遭,什么都有了……好吧,肯定不可能有,拿不出购买记录和配套的包装,肯定会被中间商狠宰差价,能卖三分之一都算烧高香了。 搞不好肉没吃到还被贼惦记上,麻烦无穷。 总不至于自己留着戴吧? 等等,自己已经有一支了,再戴一支,表哥哥它不会吃醋吧?况且,自己这种穷逼,就算戴着也会被人当做是仿款,没人会当真。 等等……或许这样也不错? 他下意识的抬头,看向了门外,沉重脚步声传来的方向。 有魁梧粗壮的妇人一只手提着灌满的暖水壶,另一只手里还提了一大兜子零食和补品,正向着病房走来。 明明自己头上还打着绷带,可脸上始终都带着微笑,好像什么苦难都打不倒她。 “陆妈?” 季觉也笑起来了,抬起手来:“我和锋哥攒钱买了个小礼物给你……哎呀,不值钱,你看,长的就花里胡哨的,很便宜的,你戴着就是了,快试试看。” “好啊,终于懂得讨好我了?” 陆妈放下东西,没好气儿的捏了一把季觉的脸,随意的拿过来,“别以为卖乖就没事儿,该住院还是得住……别总弄这些东西,浪费钱。” 嘴里还在碎碎念着,可放在手腕上比划时,就忍不住,喜笑颜开。 戴在了健壮手腕上最纤细的地方,活动了两下之后,又感觉这么精致的东西和自己不搭:“你看合适吗?” “当然合适。” 季觉靠在床上,看着她的笑脸和快乐的模样。 “比谁都合适。” 第十七章 人世蜉蝣(感谢不是老狗的盟主) 离开病房之后,闻雯实际上并没有走远,只是上了两层楼,拐了个弯,就进了空荡荡的会议室。 童画趴在桌子上,睡得不省人事,鼾声响起,怀里还抱着好几本档案,明显不知道熬了多少个大夜。 至于熬夜是为了上分还是干活儿,那可就……有待商榷了。 砰! 闻雯毫不客气的一拳砸在桌子上,把摸鱼睡觉的下属震醒了。 “怎么了?怎么了?” 童画警觉的抓起手机,“谁放的大?” 黑黝黝的熄灭屏幕上并没有游戏画面,只是映照出童画身后那一张面无表情的面孔,弯下腰来,凑近了,在耳边,温柔提醒: “下次你再熬夜,我就把你手机撅了,知道吗?” “我没睡,我醒着的,我醒了!”童画抹了把脸,努力装作容光焕发的样子,然后更凸显出两个黑眼圈。 献宝一样,举起手里的档案。 “都查清楚了。” “那就说说看吧。”闻雯翻检着手里的档案,问道:“都是些什么来历。” “带头的几個,昨晚你问的那个女人,叫做祝虹,三十一岁。” 童画只是摸了一把档案,一切都了然于胸:“明面上是两家连锁餐饮和ktv的经营者,实际上只是挂名。 她真正的身份是泉乡联谊会……恩,就是道儿上说的泉城帮二把手的情妇,据说曾经做过陪酒公关之类的工作,后面报上了陈行舟的大腿之后,勾搭上了现在的姘头……不过她那个姘头,玩得真的挺变态,算了,都不重要。 反正祝虹染上血渴症之后,第一个吃的就是他,后面的你就知道了,一发不可收拾,把自己的小姐妹和闺蜜都快吃完了。 短短两个星期,就达到了第五期的程度,肢体异化,生命形式变更,完全变成了孽化物种,抵达到了这一步,已经称得上是异变型食尸鬼了。 目前崖城的感染者里,有一多半都是她传染的,顺着这条线我和小安、老张忙了一宿,逮了二十多个回来!” 忽略掉‘我们几个嘎嘎乱杀’这句话里的水分,闻雯直截了当的问道:“怎么处理的?” “按照雯姐你的规定,吃过人的一律干掉,还没到第三阶段的送去疗养院那边,强制性的治疗,钱走的还是公司的账,具体的花销在这里……” 那几本账单,闻雯看都没看一眼,只是随意的丢在了旁边。 “还有么?” “还有就是,你说的那位名言哥,咳咳,唔,季觉同学所说的,跑到他家袭击他的老头儿,状况也调查出来了,在这里。” 童画翻了半天,找出了两页纸,推过来。 轻飘飘的一生。 陈炉生,男,七十一岁,拾荒者。 年轻的时候游手好闲,好勇斗狠做混混,老婆跟人跑了都不管,后面老娘死了之后,终于痛改前非,可惜晚了。 除了帮工和力气活儿,没地方肯要他。 泥瓦工、搬砖、修下水,基本上市面的行当都干过,上了年纪之后,攒了点钱,搞了个废品站,也收冰箱彩电,倒腾着卖钱,勉强度日。 这就是一个底层人的平淡一生,乏善可陈。 直到……他在垃圾堆里捡到了一个小孩儿。 有遗传病,浑身溃烂,手指都被老鼠咬掉了好几根,所有人都说养不活了,就只有越来越沉默寡言的老头儿一声不吭的陪着她熬了一整个冬天,彼此相伴。 熬过来了。 但又没能熬太久。 这样艰难又快乐的日子只有短短的七年。 “先天性免疫系统缺失损坏,海焚日之后的那一段时间里,出生的小孩儿有概率会出现这样的状况,孽化感染,有钱有势的家里可以去中城做手术,家里花不起钱的,活不长的。 就算倾家荡产,也只能到济慈医院这种地方来保守治疗,勉强吊着命。” 童画叹息:“我去看的时候,邻居说他生病了,好几天都没出来了,恐怕几天前就已经快要失控了。 他在失控之前,借遍了所有的朋友,还抵押家产找了高利贷,凑了一大笔钱,全都充在了她女儿在医院的医疗账户上。” 闻雯沉默了很久,轻声问:“他女儿知道么?” “已经死了。” 童画从档案里,找出了另一张死亡报告:“就在前天夜里的时候,内脏大出血,抢救无效……比他走的还早。” “……” 闻雯再没有说话,只是在沉默里,嘴唇无声的开阖。 骂了句脏话。 即便早已经习惯死亡,可死亡有时,也并不平等。 有些人活着的时候可以搅动风云,死的时候能够惊天动地,可更多的人,活着的时候寂寂无名,死的时候也悄无声息。 活着,死了,都不由自己。 痛苦、悲鸣、绝望,还有眼泪,都湮灭在无人察觉的寂静里。 “所以我才讨厌这狗屎的世道啊。” 她闭上了眼睛。 在北山区的社团里杀的人头滚滚,将祝虹的感染连根拔起,也只是遏制了血渴症的扩散,可真正的源头还游离在外。 这次能让那个龙祭会的狗东西露了马脚,闻雯真得在感谢季觉,要不然,那家伙还不知道要再躲多久。 有继承了【矩阵·昨日重现】的童画在这里,只要出现过一次,他就再也不可能躲下去,迟早会被挖出来。 但以目前的线索,依旧不够快。 不过,更多的线索,难道不是近在眼前么? . . 十五分钟之后,会议室里的桌子上,病例已经放满。 陪同的几个医生正在回答闻雯的问题,而童画的手指,已经从病例和档案之间掠过——十二上善之中,以太之道最擅长的就是读取和观测世间的讯息与事象。现在这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放在童画跟前,处理起来的速度比传说中的‘量子波动速读’还要更夸张。 只可惜,有用的寥寥无几。 童画看完,向着闻雯缓缓摇了摇头。 “就这些了?”闻雯皱起眉头。 “全部,都在这里了。” 副院长擦了擦汗,苦笑着说道:“济慈医院的收入除了患者的药费之外,绝大部分都来自于教会的募捐,到现在还没能实现无纸化办公,而且病源的数量也有限。您所提及的化验指数异常和短期内有狂犬病倾向的患者记录,就只有这么多了。” “除此之外呢?” 闻雯追问:“还有什么其他的,有关的东西,也都可以拿出来,搬不动的话,我们自己去档案库里看也一样。” 副院长沉默着,叹了口气,但终究没说什么。 反而是跟在后面的一个年轻医生,犹豫了一下,终于忍不住开口:“您所关心的,应该是血液方面的传播疾病吧?” 闻雯的眉头挑起:“怎么说?” “……” 医生自知失言,沉默了,实际上,已经有同事怒目而视看过来了。他低下了头,略微踉跄的后退了一步,腿上还打着支架,看得出不良于行。 可有些话是不能说的。 至少不可以作为医院的人,跟安全局说。 “伱们医院毕竟是协助安全局处理公务,实话说,其他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与我无关,我也不想管。” 闻雯皱眉,冷声警告:“希望最后大家不要闹的太难看。” “不不不,不是我们刻意要隐瞒什么,只是……” 副院长叹了口气:“如果要调查血液传染病相关的问题,从医院方向找确实没什么毛病,只是,我们很多时候其实也无能为力。 绝大多数还有得选的人,需要血的患者,往往不会来这里干熬。” 他苦笑着,自嘲一叹:“因为我们买不起。” 崖城的血库是盈利机构,优先供应的从来都是私立医院和出得起钱的高档疗养院,济慈医院这种教会赞助勉强存续的医院,根本交不起每年昂贵的签约费用,病人也买不起以克论价的血。 更多的时候,即便是手术需要,也会选择……自带。 毕竟,有需求就会有市场。 过于高昂的官方血库用不起的话,活不下去的人,自然会去选择不那么保险的渠道,就比方说…… “非法血库?!” 童画呆滞,瞪大了眼睛:“还有这种东西吗?” 闻雯没有说话,神情阴沉。 终于,恍然大悟。 这也是济慈医院不愿意主动提明的原因,不知道有多少没得选的病人,都指望着这一根救命稻草,就算不保险,就算有传染风险,即便是问题再怎么多,可有的时候,倘若没有这一根稻草,那就只能等死。 对于崖城童氏这样的世家来说,家里产业无数,参股的医院也不止一个。非法血库这样的地方,注定和她这辈子都没有什么关系。更不提闻雯这种在【希望医院】都有黄金会员服务的天选者,就算被砍到四分五裂,只要送过去的时候脑袋还在,那群疯子都能把她重新拼囫囵了。 这些医疗行业中的灰色地带,距离天选者,太过遥远。 而隐藏在幕后的人,只要顺着这一条看不见的脉络,通过几个血包,就能够将血渴症的病毒投放在崖城之内,根植在无辜者的苦痛和绝望里,自阴暗中悄无声息的扩散萌芽。 终于找到了。 另一行他们所踏过的印记…… “走了,阿画。”闻雯一把捞起桌子上的车钥匙,推门而出。 “啊?” 童画茫然:“去哪儿?” “找人!” 走廊里传来了渐行渐远的话语,带着金属鸣动的余音。 “然后杀他全家!” 第十八章 灾祸之器(感谢viburnia的盟主) “成了,都安排好了。” 下午的时候,消失了一整天的陆锋终于嬉皮笑脸的回来了,季觉洗了个手的功夫,一不留神儿,他就躺在了季觉的病床上扣起脚来,毫不客气。 “妈带着二妞他们回村里住几天。修车店那边先关了,等事情解决了再重新弄。 你家我也去过了,门给你修好了,但冰箱彻底报废了,回头你把店里那个搬回去先凑合着用吧。 还有小绵羊给你开医院停车棚了,你出院的时候自己取就行。” 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了车钥匙放桌子上。 用那两根刚刚还在抠脚的手指头…… 季觉看的眼角一阵狂跳,欲言又止:这钥匙我不要了,你能给我换个新的吗? 但一想到,自己那辆粉红色的小绵羊还是陆锋换了小三轮之后半卖半送自己的n手女生自用九九成新,搞不好这脚他早就在车座子上抠过不知道多少次了…… 现在挂海鲜市场还来得及吗? 一番惯例的嫌弃之后,他好歹还是给陆锋分了半個苹果,就看着他手也不洗‘裤衩裤衩’的两口吃掉了,季觉不禁为他经过中土锻炼的消化系统点了个赞。 可体质到底是不一样。 季觉除了触了个电之外,也就连滚带爬了两下,身上淤青都没几块,结果到现在走路还只能用挪的。反而是陆锋这狗,和那帮鬼东西近身开片到最后还都中了一枪,大伤小伤不知道多少,结果睡了一觉之后就能活蹦乱跳了。 “羡慕吗,臭弟弟?” 陆锋显摆着肱二头肌,咧嘴:“早催伱锻炼你不锻炼,跑个一千米都能歇逼,现在知道后悔了吧?” 季觉翻了个白眼,没搭理他。 眼看着陆锋活蹦乱跳,说不羡慕才是假的,但他更关注的反而是表哥哥有没有什么变化,很遗憾,有,也只有一点。 除了抽畸变灵质抽了个爽,进度条重新抽回了99之外,表盘上的那个被金色覆盖的数字【0】终于有变化了。 倘若原本覆盖的程度是百分之八十的话,现在差不多到了百分之九十九,只有一丁点的地方没有被覆盖到了。 只可惜,依旧没有完成从0到1的伟大突破。 卡进度条了。 不论季觉怎么着急,它都也纹丝不动,就留下那么一小节地方涂不满,急得他强迫症都要犯了,恨不得把表盖拆了自己把那点给补上。 他只能在心里烧香磕头,希望表哥哥没有染上灾变纪元之前某些购物网站的恶习,99之后还有99,遥遥无期。 否则,他这辈子恐怕都只能做0了。 “还有,这个给你,先拿着。” 陆锋从旁边的布口袋里掏出个被黑色塑料袋裹了两层的东西来,塞进季觉的枕头下面去,季觉分辨出那个玩意儿的轮廓时,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枪! 脸都吓白了。 “大哥这里可是医院,我要这玩意儿干嘛?!” 他压低了声音问,说了一半忽然反应过来,警觉的盯向了陆锋:“你这忽然爆装备做什么?不会是被安全局拉壮丁了吧?” “我疯了吗?好不容易从军部的烂泥坑里爬出来,掉头往安全局的洞里钻?没军部的征调函,想在联邦动我的人事关系,做梦呢。” 陆锋摆了摆手,掩饰尴尬:“我出去避避风头,躲一段时间……这两天如果有个脖子上有条疤的女人找你打听我,你千万别说啊!” “你又干什么了?”季觉狐疑凝视。 “你以为搞来那么多东西不要钱的吗?” 陆锋翻了个白眼,低声说:“最便宜的手枪一把配十二发子弹就要两万八,还有中间商层层加价。 妈的,为了这么点东西,我连骗带哄就差卖屁股了。再不跑快点,就要卖精还债,被人抓去做星努力了!” 季觉沉默了。 直勾勾的看了他半天,才缓缓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锋哥,别想太多,人家做鸭也是要学历要长相的。” 姓季的,你特么…… 冷不丁一刀下去,陆锋顿时破防了。 “要学历和长相的话,那干脆你去不就得了!反正都是为了这个家!” 陆锋话说半截,忽然眼前一亮。 对啊,怎么没想到呢? “你看苦情剧里不都是这么演的么?” 陆锋语重心长的规劝:“大哥在外面赌博欠下了一屁股债,父母生病了,弟弟妹妹没钱上学,二妞好不容易考上天门了,你这个做哥哥的难道不知道表示一下?电脑手机总得给她买一个吧? 男孩子读书没什么用的,只要你松松裤腰带,家里就全有了!” “滚滚滚!” 季觉再没好气儿,一脚把他从自己床上蹬开。眼看着陆锋浑身晃荡着走了,原本紧绷的心情也稍微轻松了一点。 眼看他还开的起玩笑,事情看来也没多大,至少没那么大。一天战友战友,呵,怕不是炮兵营里经常交流技术的那种战友吧! “兄弟俩感情真好哦。” 旁边床位上,腿上还打着石膏的干瘦老伯叹了口气,念叨着:“哎,我家那兄弟啊……多少年都不来往咯。家里俩小子也总是不对付,每天总是打架。” “哎呀,小孩儿嘛,总是皮得很,长大点就懂事儿了。” 另一张床上的大妈安慰道:“我家老二和老三不也是,大了之后知道日子难过,就知道还是自家人靠得住了。前两天我去看他们,感情好的都睡一个被窝。老大偶尔还过去一起住呢。” 老伯感慨:“家和万事兴,老姐姐有福哦。” 只有旁边目瞪口呆的季觉好几次,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最终没敢说话。 他往床上一躺,做着早日从零到一的美梦,渐渐睡去。 窗外暮色初上,黄昏时分。 遥远的风声里传来了爆炸的巨响。 一股浓烟缓缓的从崖城另一头的山麓中,缓缓升起。 . . “怎么回事儿?” 剧烈震荡的办公室里,烟雾缭绕,窗外的庭院中,一个个员工嘶鸣着尖叫,化为了非人的怪物,向着闯入者们围攻而去。 就只有刚刚换上新名牌的总裁办公室里,一片死寂。 躲在窗户后面的苍老男人呆若木鸡。 疯狂的拨打着手里的电话,一边,又一边,终于自忙音中接通,便再克制不住怒火:“怎么回事儿?劳伦斯,你究竟在搞什么?!” 卢文定已经快要昏过去了,惊恐颤栗:“你不是说万无一失的嘛?!” “试验确实万无一失。” 电话另一头,平稳和煦的声音回答道:“请放心吧,您的牺牲不会白费的。” “你什么意思?” 卢文定如坠冰窟,尖叫:“别忘了,是谁把你从烂泥坑里拉出来的,如果不是我……” “十六项足够长期盈利令贵公司估值翻数倍有余的专利,难道不够么?” 劳伦斯笑起来了:“况且,我可是已经倾尽了自己的全力,为您制作完成了十个标准的长生药、毫无副作用的孽化缓和剂,以助您平步青云。 至于因此所带来的些许麻烦,只是必然的副作用而已,作为一个药企ceo,您难道从不看说明书的吗? 我们之间的契约已经结束了,卢先生,感谢你一直以来的支持和付出,在未来的论文中,我将会对您大力鸣谢。 这可是铭刻在医学史中的伟大成果!” “成你妈了个逼!” 迫近的巨响中,卢文定嘶吼,向着电话咆哮:“别忘了,没有我,谁去帮你找合格的试验品。这么长的时间,你只养出了那么多废品,唯一还算有成果的那个表子也死了。 等一下,我还可以……” 啪! 话音未落,清脆的声音响起。 一条金色的锁链从半空中显现出轮廓,旋即,分崩离析。 天元之契,于此破碎。 “现在,请您为我们共同的伟大事业做出最后的牺牲吧。” 那一瞬间,卢文定僵硬在了原地,剧烈喘息,不由得大口呕血,猩红从嘴角弥漫,青筋崩起,双手迅速的生长,化为了尖锐的手爪。 再紧接着,另一个扭曲的头颅从肩膀上长出。 身躯膨胀,再膨胀! 短短的几个弹指,便已经冲垮了墙壁的桎梏,仿佛肉身一般滚落而出,一颗颗遍布周身的眼睛里,绝望散去,只剩下了兽性的饥渴和癫狂。 簌簌落下的尘埃中,废墟里,电话中的声音依然传来。 “对了,忘记告诉你了,请不必担心,实验必然会有所结果。” 劳伦斯微笑着,满怀愉快:“我已经找到了更好的【胎】,不,应该说——货真价实的,灾厄之【器】!” 可卢文定已经再听不见了。 重达数十吨的畸变食尸鬼仿佛山峦一样,一条条足肢和臂膀从身上延伸而出,仿佛横贯身躯的巨口从正中张开,吐出了毒物和酸液。 只是扭动身体,便投下了庞大的阴影。 缓缓回首,望向了不属于此处的入侵者,张口,飞扑而出! 然后,又原样倒飞回来,砸在了厂房之中,落入生产车间里,被一根凭空出现的水晶巨柱钉在了地上。 闻雯甚至没留意自己随手砸出去的玩意儿究竟是个什么。 此时此刻,在诸多食尸鬼的围攻里,她的眉头皱起,侧耳倾听着刚刚接通的电话,越发烦躁:“麻烦你能说人话么?” 第十九章 虫(感谢唐苏木、的盟主) 坍塌的工厂中,烟尘弥漫。 就在数十只食尸鬼的围攻里,闻雯仿佛闲庭信步一样的向前,随意的挥手,将拦路的鬼东西一下一个的挂在拔地而起的锋锐晶体之树上。 面对她的质问,电话里的声音还在继续,毫无烦躁和不快,仿佛永远的好脾气,耐心面对一切病人的质问与责难。 反正一分钟十六万联邦币的咨询费一毛钱都不会少,不够一分按一分钟算。 来电方——【希望医院·化验部】 “您昨天所送检的编号r54447,来自患者祝虹的病毒样本化验分析报告已经完成。” 名为穆勒的医师缓缓说道:“我们很遗憾的通知您,这并非是前面几次no.109血渴症的标准样本,而是从血渴症的基础上异化迭代之后的新型菌株。” 闻雯问:“什么意思?” “唔,用外行人能理解的话来说,就是比原版还要强的升级特化版!” 穆勒解释道:“众所周知,血渴症的原始版本来自中土,是中土的祭祀王在孽化失控之后所产生的瘟疫。其具体的病症表现我不在此多做叙述,最终结果是将宿主彻底异化成孽化生物里β型食尸鬼。 而您所提供的菌株则完全不同。 它对宿主的异化只不过是表象,更像是一种对工具的改造,宿主所吸食的血液、生命乃至灵质,最终都将归于菌株本身。 就像是寄生虫一样,重点不在于宿主,而在于菌株。 到头来,就连宿主本身都会被菌株全部吃光,只留下菌株本身,供应控制者调取使用。只要使用得当的话,短短几天之内汇聚海量的生命和灵质也不是什么难事。” 说到这里,穆勒就忍不住感慨道:“作为工具而言,这样的菌株实在是简便又实惠,非常具有性价比。” “等等——” 自对方的语气中,闻雯敏锐的察觉到了一丝不协,下意识的咬牙:“你们为什么会这么清楚?该不会你们这帮狗东西也有联系吧?” “当然,这可是鄙院的专利!在四十一年前,由传染科颜主任所培育出的经典变种!” 穆勒骄傲的回答:“尽管受限于t5协议,无法大规模公开运用,但购买过相应技术的合作方,没有一个不对我院的技术水平交口称赞的!” “你特么——” 闻雯差点把手机捏碎了,尽管心里清楚,对于【希望医院】的这帮研究疯子来说,道德和伦理还不如一片纸尿裤来得有用好使,但依旧忍不住想要打人。 你说当初老娘怎么就没选那个能够隔着电脑给人一大逼斗的矩阵呢? 否则还能受这鸟气?! “不过还请放心,我院至今尚不具备外出巡诊的资质和许可,自然不会对院区之外的主权领土有所干涉。 根据和联邦安全局的合作协议,遇到这种恐怖袭击,我们是一定会全力配合的。” 穆勒赶快说道:“按照本院的规定,所有评价为c1级以及以上的成果和产品,都严禁向非合作方传播,所有接触者也都会在访客接待中心的档案库中留有痕迹。 根据记录,目前持有且懂得运用该菌株的人,总有四十一個。 而在其中,唯一一个和龙祭会有所瓜葛的,是十六年前,因为学术不端被我院所开除的前急诊科助理医师‘安德烈亚斯·劳伦斯’。” “或者,您更熟悉他的另一个称呼……” 穆勒吐出了那个名字:“【虫】。” 荣登联邦和帝国双榜的悬赏通缉犯,北方群山监狱的越狱者,昔日一手缔造了帝国花月惨案的邪教徒。 龙祭会十六位牧者之一,畸变之虫。 “倘若是他的话,您可要小心了。” 穆勒最后提醒,“那家伙,做事的时候,总喜欢闹点大乱子出来……” 闻雯没有说话。 沉默的回头,自山麓之中远眺……北山区中那星星点点,缓缓升起的猩红光芒。 那是常人无法以肉眼所察觉的畸变灵质,它们宛若实质一般,升上天空,轰然爆裂。千丝万缕的猩红延伸,汇聚,就像是血管所编制成的巨树。 自尖锐的笑声里,妖艳舞蹈。 . . 十分钟之前,济慈医院,住院楼。 “查房查房。” 急冲冲的护士走在最前面,挨个敲门,先主治医生巡视:“大家麻烦把杂乱物品收一下,不要在床上吃泡面,阿姨,内衣收一下,不能晾门口!” 说着,扯下了那一片巨大松垮到令人目瞪口呆的裤衩给丢回给了它的主人,旁边的季觉都傻了,他来来回回进出那么多次,还特么以为是老头儿的背心呢! 然后,就看到老太太反手……又给挂上了! 看的季觉不由得比划了个大拇指, 实在是,坚韧不拔! “阿叔,疼的话只能吃止疼药,你这个是风湿哦,还有痛风,手术也只能治标的啦,少喝酒少喝汤,清淡一些嘛。” “伤口有发炎的迹象,跟家属沟通一下,要避免化脓,还是得换药……贵几块钱总比截肢好,好好把情况沟通到位。” “已经愈合的差不多了,很快就可以出院了。” 伴随着隐隐的声音,低沉的脚步声走到了门口,是个撑着拐杖的医生,腿上还打着支架。在闷热的天里,额头上一层薄薄的汗,可神情却仿佛永恒和煦温柔,挨个察看了老伯和阿姨的状况之后,最后看向了最里面的季觉。 翻开床位的病例看了一圈之后,又伸手按压了一下他身上的淤青和背上渐渐愈合的烧伤痕迹,满意点头:“恢复的不错,运气也好,没有急性肾衰竭和神经损伤,再观察两天,调整一下内分泌和激素。” “按时吃药就好。” 他挥了挥手,有护士上来将制式纸袋放在季觉手里。 “啊?” 季觉懵了一下,低头看向手里的纸袋:“早上没有这个药啊。” “甲钴胺,营养神经,补充维生素b的。” 医生推了一下眼镜,微笑:“促进神经愈合。” 就在倾斜的纸袋里,两颗加起来还没小拇指甲盖一半大的药片滚落在了季觉的手中,色泽暗红,闻起来就像是一般的药一样难闻,带着苦味。 “我有点怕苦诶。” 季觉犹豫了一下:“现在就要吃?” 护士递上了一杯温水,劝道:“晚上还有一道,按时服药才好得快。” 季觉沉默。 低头看着掌心,那两粒沾了汗水之后隐约有些发粘的药片,还有其中燃烧着的,隐约猩红。乃至,眼前从刚才就一直不断弹出的腕表弹窗。 【检测到外部活跃畸变灵质,警告,检测到大型活跃畸变源,孽化风险逐步上升中,警告,检测到未知畸变体,警告,警告,警告,警告……】 警告警告,一天到晚都警告。 你他妈的倒是帮我报个警啊! 季觉叹了口气,正想说话,可却不由得望向了门口,愣在原地。 “锋哥?什么时候来的?” 可惜,并没有什么锋哥。 医生和护士回过头,门口除了空气和一条迎风招展的大裤衩之外,空无一物。 坏消息,这次再没有神兵天降了。 好消息,爷有神兵! 季觉另一只手已经从枕头下面拔出了手枪,对准了医生的脑门,不假思索的撸开保险之后,用尽了这辈子最快的速度和力气,扣动扳机。 轰鸣声自刹那间迸发,重叠,喷薄的枪焰舞动扩散,稍纵即逝,但又自巨响中延绵。 短短不到一秒钟的时间里,季觉已经快要感觉不到自己的手指头了。 可也没工夫再管。 在开枪的瞬间,他就已经从病床上飞身而起,向后跃出,后背砸碎了窗户之后,从四楼向下坠落。 四楼,十二米,下面还有个停电瓶车的车棚。 运气好点的话不会当场死掉。 只要不死,自己就能趴在电瓶车上跑路。 再不济,把事情闹大,对方也要投鼠忌…… 忌什么来着? 扑面而来的风里,他的脑子空空荡荡,忽然卡壳把后面忘了。 因为坠落,戛然而止! 季觉倒挂在了半空之中,手里抓着一把枪口烧红的手枪,狼狈的挣扎,却无法挣脱……那一条缠绕在脚腕上的诡异触须。 再然后,另一只触须从窗户里面伸出,缠住了右脚。 再然后,是双手。 甚至懒得从他手里夺走那一把空膛计发只有撞针咔咔作响的手枪。 就这样,轻柔的,缓慢的,小心翼翼的,将他拽回了病房里。 放在了床上。 一片死寂里,仿佛连呼吸声都消失了,只有周围床位上的人和护士们,用空洞洞的眼睛看向了自己。 宛若伥鬼。 而就在他的面前,医生的面孔、颅骨、脖颈和胸腔上还残存着贯穿的弹孔,血色从其中缓缓的溢出。 隔着裂口,隐约能够看到里面挤成了一团团的蠕动触须,正缓缓的从面部的裂痕中伸出来,舞动着。 “居然被发现了吗?真奇怪。” 那一张四分五裂但却依旧延续着微笑的面孔缓缓抬起,发出了那个仿佛来自噩梦里的沙哑声音,满怀赞赏:“不愧是受咒十年,依旧能自主觉醒的天选者! 只此洞察力和嗅觉,就令人大开眼界。不……更在其上的,反而是这一份察觉到不妥之后居然能够对陌生人拔枪相向的决心呢。” “我绝伱mua了个【哔】!” 季觉徒劳挣扎着,最终却被扎带给层层束缚,再动弹不得,宛如行尸走肉一般的护士走上前来,给他脖子上扎了一针。 再然后,他眼前一黑。 断片了。 在最后的瞬间,盖在被子下面的手机屏幕亮起,短信界面弹出,向着通讯录之中的闻雯发送了最后的消息。 ——救救救救救救救救!!!! 第二十章 【圈境】(感谢你萌又发现了一只墨墨的盟主) 【涡植法】 这是【医院】在配合安全局之后,向闻雯提交的技术描述和概论。 万变之虫劳伦斯所使用的理论。 追随着司掌一切生命诞生、成长、衰老和死亡的上善·涡的天选者,在累月经年的研究之中开发出了此等诡异的技术。 ——就像是耕种一般,将各种危险的原材料种在生物的肉体上,以生物的生命和灵质过滤其中的孽化,完成融合或者萃取,最后等待时机成熟之后,便可以割取所需的成果和精华。 在其中,作为容器而被种植素材的一方,被称为‘胎’。 而所得出成果被称为‘实’。 “而正如您所猜测的一样,在所有能够成为‘胎’的生物里,最为简便和最方便的,毫无疑问,便是人。” 电话中的穆勒详尽的解说道:“这样的技术在诞生之后,我院只是经历了几次尝试,便永久禁止使用人来做为‘胎’了。 即便是在希望医院中,这也是禁忌。” “哈,真有意思!” 机车上狂飙的闻雯忍不住想要冷笑:“你们这帮神经病竟然也会封存这种悖逆人性的技术?” “不不不,请不要误会。” 穆勒郑重的解释道:“只是因为经过了严谨的论证证明,以人为‘胎’的方法过于低效,且不具备性价比,会导致极其严重的耗材浪费! 除了部分时候有些方便之外,一无是处。 普通的‘胎’能创造出的东西,其他的技术照样能行,而以更上一等的‘器’用以涡植的话,那才是真正的暴殄天物!” 穆勒义愤填膺的说道:“您知道的,有t5协议在,即便是在我们医院,耗材也是没多到可以随便浪费的。 所以,早在四十年前,涡植法的开发方向就已经转向其他动植物了。 这也是开除劳伦斯的主要原因——他并不具备单独开创一门学科的魄力与才能,也不愿意放弃自己的些许专长重新开始,只是一味的沉浸在过时的术式与理论中。 在屡次警告和纠正之后,被管理科判定不具备我院工作者所需的能力,予以辞退。至于他自甘堕落同龙祭会那帮膜拜天灾的兽类厮混在一处的事情,就和我院无关了。” 习惯性的甩完锅之后,穆勒终究是难耐内心的躁动,不由得感慨:“哎,我还记得当年被开除的时候愤怒的样子,还说早晚会带着全新的成果回来,将我们这帮老东西踩在脚下。 实话说,我还很期待他能有什么突破性进展呢。可惜,多半没这个可能了……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一定也成长为很优秀的素材了吧?” 在电话的另一头,仿佛有吞咽口水一般的含混声音响起,不知已经化为什么形态的合作者难掩饥渴:“倘若您能手下留情的话,还请务必帮我们留一点样本下来,当然,活着更好,价钱好商量!” “看他的命吧!” 闻雯的声音冷漠。 咆哮的机车自车流之中疾驰而过,轻而易举的将一切追逐和阻拦者都抛在身后,只留下阵阵如雷一般的轰鸣。 事到如今,一切终于自迷雾之中显现。 追求孽化和天灾之力的龙祭会信徒,沉迷涡植法和血渴症的劳伦斯,还有在暗中耕种和扩散感染的长久计划…… 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从无数人之中,挑选出那个最适合的‘胎’! 现在,仿佛命运一般,他所梦寐以求的‘胎’,不,宛如天赐一般的‘器’,在未曾想到的时候,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十年前,海焚日里,潮焰之灾所遗留的受咒之人。 在引发数万人绝望、苦痛和怨恨的天灾里,唯一生还的幸存者。 ——季觉! . . 空旷到近乎死寂的医院广场上,黄昏时的暗淡微光照耀,所有常人早在涡植术发动的瞬间,便陷入了晕厥之中,毫无抵抗力。 天穹之上,丝丝缕缕的猩红蜿蜒着,在操控者的呼唤里,游曳而下。 听不见远方的哀嚎与嘶吼。 当农夫决定收割时,那些无人在意的衰弱枯枝便悄然的凋谢在阴暗里,只有腐烂的果实坠入土中,酝酿出罪恶的香甜。 同样是在医院,同样是黄昏之下,劳伦斯眺望着眼前的光景,竟然有些失神。 曾经被那个墨守成规的鬼地方扫地出门时有多么狼狈,此刻他的心情就有多么的欢欣。苦心耕耘如此漫长的时间,终于将要有所成果了,他几乎忍不住想要高歌一曲。 只可惜,总有呱噪的声音在耳边不断响起。 “我操,大哥轻点,轻点,我的手,这玩意儿会感染吗?” “说真的,老兄,没必要,真没必要!” “吃了几個菜啊,玩这么大?” “你现在跑还来得及,安全局的人我看厉害到批爆,带头的那个又强又漂亮胸还大,听我的,你斗不过她的!” “你不会真图我钩子吧?别啊,哥,我这个人一害怕就会拉裤裆的,真的,哦哦哦,我快憋不住了……” “怎么还玩触手的,兄弟,你口味好重!” 明明麻醉药足够这个家伙一觉睡到明天,可偏偏不到十来分钟,又惊醒了。 此刻,无数从天而降的畸变灵质纠缠,化为巨树,将他纠缠在其中,就像是怪物张开了血盆大口。 再然后,数之不尽的血色灵质,尽数没入了季觉的身体之内! 足以让常人在瞬间孽化的海量畸变源质,竟然只是令他从梦中惊醒,仅仅这一份无与伦比的畸变耐受性,便足以同超拔位阶的天选者等同! “不愧是居然能够从潮焰之灾中幸存的受咒者!” 劳伦斯推了推被血色染红的眼镜,沙哑赞叹:“季觉,你果然是万中无一的灾厄之器!伱,无可挑剔!” “啊对对对。”季觉无语凝噎,狼狈点头:“卖钩子也行,哥,我活好不粘人,留我一条狗命吧,求求了。” 劳伦斯的笑容一滞。 前言收回。 唯独这张嘴,是真他妈的烦人! 咔! 那一瞬间,随着劳伦斯的挥手,那无数游丝编制而成的诡异巨树骤然暴涨,在海量灵质的质变和灌输里,季觉被吞没其中,再发不出声音来。 宛如坠落一样。 自恍惚中,被无穷的猩红所吞没。 最后所听见的,是远方传来的轰鸣。 宛若机车引擎的巨响。 轰!!! 当墙壁分崩离析,无数烟尘飞升而起。 劳伦斯苦心造诣所编制而成的现实隔断,竟然在那一骑的冲击之下,被从正面,凿开了一个大洞! 近乎烧化的轮胎在碾过了破碎的花坛和砖石上碾过,留下漆黑的焦痕。 最后刺耳的声音里,戛然而止。 那个纤细高挑的身影终于从机车上起身。 “不必,这里交给我,你们不用管。” 她对电话另一头的下属下达指令:“小童没有独立作战能力,先去支援老张,安然的话,自由行动就好。 查清楚每一个支点,把所有涡植术留下的寄生虫,全都拔掉!” 就这样,挂掉了手机。 向前。 “我就知道,天底下没有白吃的晚饭。” 她冷眼瞥着那个曾经好心向自己提供线索的男人,面无表情:“还真是……在我眼皮子底下搞了这么大的事情啊。” “您这是哪里的话,我可是在济慈医院待了六年多了,比您还要早个五年多呢。”劳伦斯推了推眼镜,破碎的面孔上浮现笑容:“来的真快……可惜,已经晚了。” 话音刚落的瞬间,那如树一般的诡异巨物再震。 近乎覆盖天穹的庞大冠盖,居然,再度扩大,而无数蠕动的血色灵质之中,数之不尽的光芒闪现,仿若繁花! 在希望医院所提供的资料里,劳伦斯在涡植术这种没有多少潜力可挖掘的秘仪之中深耕经年,推陈出新,几乎完成了全新的突破。 早在帝国花月惨案时,他就表现出了广域级的范围干涉,将整个城镇都笼罩在涡植术的范围内,完成批量化的孽化和异变。 此刻那些被血渴症菌株所篡夺汲取而来的畸变灵质,从巨树中井喷而出,几乎隐隐将大半个北山区都笼罩在内! 绝望、痛苦、悲鸣、哭喊、麻木…… 无以计数的哀鸣再度响起。 这便是这么多年以来,他藏身在崖城,从暗中所汲取搜集的素材,血渴症的菌株寄生虫从逝者身上所掠取的成果! 甚至更多,就来自于这一座济慈医院之内…… 太可笑了,也太有趣了。 劳伦斯甚至忍不住想要鼓掌,这样的戏码,不论看多少次都看不腻。 缺少医生,缺少药物,缺少设备,缺少钱财,甚至就连血浆都无法提供……缺少一切想要活下去缺少的东西。 在这座只能靠着捐助勉力维持的医院里,每日在诊室、走廊和病人上所能见到的,就只有悲剧。 一次次痛苦的化疗,一次次饱含希望的等待,一次次名额落空之后的悲苦。 没有门路,没有救星,没有钱。 所谓的救命稻草不过是地平线尽头的幻光,对于一无所有的人而言,所谓的‘康复的可能’,便是无穷煎熬的地狱! 当一切走到尽头,在焚化炉中化为飞灰的,只有早就被寄生虫抽干的躯壳。劳伦斯最后从逝者身上夺取的,便是这名为绝望的结晶! 现在,苦痛自泥土中生根发芽。 盛放! 巨树扩张,膨胀,向外延伸,像是垂死者的手掌从地狱中伸出一样,徒劳的想要将触手可及的一切全都拖进地狱里。 再然后,一切,戛然而止—— 减缓,停滞,倒转! 就在那个身影的前方。 闻雯。 她终于抬起手,摘下了自己脸上的防风镜,眼眸之中,青与紫的幻光无声的流转,俯瞰万象。 再然后,宛若异界降临。 自那一双眼睛的凝视中,无穷晶体从泥土和砖石之中,破土而出! 就像是水晶所构成的丛林,纵横交错,环绕着整个医院,碾碎了原本残存的封锁,将一切,都吞没其中! 第二十一章 从地狱到天国!(感谢陌云忆的盟主) 触目所见,一切都沐浴在晶莹剔透的美妙光芒中。 黄昏的夕阳在一面面棱镜般的晶体分割中,碎散为无数片耀眼的暖黄与橘红,自光芒的纷繁变化里,有靛青流转而出,碧绿无声蜿蜒,苍蓝化为波涛,黛紫如风微澜。 就连呼吸,都被遗忘在了脑后。 世界被扭曲,重塑,化为了眼前这般绝无比拟的瑰丽景象。 清冷、绚丽又残酷。 无以言语的美中显现出了最原始的古朴与肃冷,再无温情可言。 此处已再非凡人之境! “圈境?!” 劳伦斯失声。 崖城安全局居然还有第二个抵达天人界限的天选者?! 而且还是那个空降北山组位置,被安全局冷暴力排挤的临时组长? 自己居然还是低估了么? 不,这样的感觉…… 转瞬间的心思电转,劳伦斯迎来了明悟。 “染色世界,化为壁垒和绝境,这样的矩阵……是你!” 他瞪大眼睛凝视着那一张漠然的面孔,往昔姣好的面容之上已经再无血色,平静的眼眸中毫无波澜。只有仿佛幻觉一般隐约翘起一丝的嘴角,仿佛绝世的圣手雕琢而成的天工之作,阐释着流转的悲欢喜怒。 就像是,化为了圣殿之中的神明,傲慢俯瞰。 人世之中的苦痛、情欲、悲喜,再无法动摇她半分! “——【密涅瓦】!” “真怀念啊。” 闻雯轻叹着,抬起手:“已经很久没有人,胆敢当着我的面,这么称呼过我了……” 轰! 自那一刹那的变化之中,毫无征兆的,闻雯的身影便已经,近在咫尺! 右手五指握紧,捣出。 宛若晶莹的幻光笼罩其上,令那一只手也宛若晶体雕琢而成的艺术品。 可只是一拳,便令偌大圈境为之震颤,轰鸣。 碎裂的声音不绝于耳。 弹指间,劳伦斯的双手,触须乃至上半身的骨骼,尽数碎裂,血肉炸开。 狂风呼啸之中,猩红的血色和碎肉从遍布裂隙的骨架上不断脱落,飞出,像是妖艳招展的旗! 可在那破碎的面孔之上,所浮现居然是笑容。 如此嘲弄。 “哈哈,哈哈哈哈,天人都没能干的掉你吗?联邦居然能让你活着?你的悬赏金可比我高多了!” 无数蠕动的虫子像是血丝从骸骨之上迅速重生,编制,化为了一张阴鸷又诡异的面孔,赫然是劳伦斯的真容。 即便是被瞬间重创,可【涡】的追随者从来都是以生命力旺盛和恢复力的恐怖而著称,保命的方法数不胜数。就算被碾成粉碎,对于劳伦斯这样抵达重生位阶多年的天选者而言,只要自己的寄生虫尚存,重组身躯也不过是弹指之间! 而更重要的是,就连劳伦斯自己都难以置信…… 闻雯变弱了! 倘若眼前的女人在圈境展开之前,令自己感觉到浑身恶寒的话,在圈境覆盖之后,威胁度反而迅速暴跌到了仅仅是棘手的程度。 “太可笑了,密涅瓦。堂堂的裂界刽子手,疯狗屠夫,居然已经心慈手软到这种程度了吗?” 他难以置信,简直怀疑这是什么诡计或阴谋,质问:“你花费那么大力气,只为了保住那些耗材的命?” 此刻,在密涅瓦的圈境笼罩范围内,一切的生命,所有济慈医院内昏厥的常人,被卷入其中的无辜者,尽数被封冻在了晶体之内,隔绝了涡植术和寄生虫的侵蚀和影响,即便是昏厥不醒或者奄奄一息…… 时光仿佛都静止了。 所有的状态,都被强行固定在了晶体覆盖的那一瞬间。 【荒墟】之道的冻滞之境居然被如此夸张的覆盖到了每一个人的身上?即便是密涅瓦,也太过夸张了! 闻雯向前。 回应他的,是另一记足以正面摧垮楼宇的铁拳! 纯粹的物质,纯粹的力量,赫赫风雷自五指之间迸发,运转,捣出,摧枯拉朽的向前,自劳伦斯重生的肉体之上贯出一個大洞来! “对付你,足够了!” 涡所代表的是生命。 荒墟所代表的,便是永恒不变的物质。 晶体化的能力搭配着荒墟之道的顶级矩阵·密涅瓦,所缔造的,便是这正面作战中无坚不摧的力量,乃至,凌驾于同阶之上的恐怖防御! 任何有脑子的人都不会试图硬撼那些动不动全身金属化之后攻防拉满的人形堡垒! 只可惜,只是相对而言…… 曾经不可企及宛若连天而立的绝壁,如今却只是一堵厚实坚硬的高墙,即便同样棘手,可却没有了与世同存的伟岸气魄和无可匹敌的恐怖压力。 弱,太弱了。 即便是力量还保有着原本的高度,可心智却已经软弱的一塌糊涂! “荒墟之道最不需要的,便是人心!” 啪! 那一瞬间,清脆的破裂声响起。 晶光之上,裂隙浮现。 粘稠的血色从她腹部的裂口之中缓缓渗出,一滴一滴,落在地上,嗤嗤作响,开出了锋锐又冰冷的晶体之花。 “我很好奇——” 劳伦斯抬起了重生的肢体,在一条条舞动的触须之间,隐藏在死角之中的利刃终于从血肉中延伸而出。 诡异的利刃之上满是漆黑,隐约在晶光的映照中浮现花纹,又稍纵即逝,隐没在幽暗之中,难以窥见轮廓。 伴随着长舌的舔舐,异化的血液落入舌尖,仔细品尝着其中的灼热与刺痛,劳伦斯咧嘴:“号称贯破世上铁壁城防的‘天工·宵暗’,同密涅瓦的防御,孰者更强?” 凄啸声骤然断绝。 自合拢的五指之间。 碎裂的晶光之下,血色沁出,可鲜血却又迅速的转化为了更胜钢铁的晶体,蔓延,嵌合,桎梏。 “一把破铁片?” 闻雯发问,“这就是伱的依仗?” 她的另一只拳头,就这样,抬起。 握紧。 紧接着,掀起的便是足以令整个医院都为之动荡的狂澜,自大地之上增殖的晶体像是波澜一般喷薄而出,扩散。 只是一拳,便掀起了飓风。 血色飞迸,碎肉溅射,被正面一拳所击中的劳伦斯,已经化为了一具残破的枯骨,可枯骨的双眸中,却依旧还有狰狞的焰光涌动着。 饱含着狂喜和愉快。 挡住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就在密涅瓦之拳的前方,是他伸出的手掌,此刻只剩下半截残存的骨骼。可骨骼之上,崭新的血肉和组织却在迅速增殖。 和昔日的脆弱凡胎截然不同。 那是更胜过尘世间一切鳞甲筋膜的繁复构造,而更庄严的,便是其中所涌动的一缕香甜的猩红。 璀璨而耀眼,宛若赤光! 只此一滴,融入身躯,便顷刻间再造出了一具足以同密涅瓦正面抗衡的躯壳! “我已经成功了!我成功了!” 劳伦斯大笑着,背后的血肉展开,仿佛一条条是手臂,向着天穹之上巨树所垂落的枝干,握紧,衔接,抽取! 贪婪的吮吸着这奇迹的甘霖,自无数死亡和苦难里所榨取出的辉煌成果! “凡物之上,穷极万象之大者为龙。” 他虔诚的吟诵着那些龙祭会内所传承的古老诗篇,沉醉在这美妙的蜕变中:“毁灭和天灾是祂的吐息,苦痛与绝望,便是祂的血!” 现在,龙血自地狱中来,转化已经开始了。 他将进化,他将升变。 他将自龙血之中,重生! 自狂笑中,劳伦斯却感觉涡植术的转化诡异的停滞一瞬,但又迅速的恢复了正常,仿佛幻觉一般。 只有巨树的无数根须缠绕里,沉睡中季觉的尾指,微不可绝的动了一下。 像是噩梦中的痉挛。 徒劳挣扎。 . 就像是骤然间,落入了深海,难以呼吸。 自未曾有过的冰冷和窒息中,季觉坠入了看不见尽头的噩梦里,随波逐流,向着更深处坠落。 触目所及,窥见的只有猩红,侧耳倾听,回荡在脑中的便是哀鸣。 就像是,同时有千万人啼哭,悲苦的呐喊,徒劳的嘶吼,挣扎,最后,疲惫的松开了手,就这样,坠入深渊,再不复返。 剩下的,便只有尸骨和眼泪。 那些眼泪,汇聚成海洋,潮水高高的升起,在哭声的潮里,将一切都吞没了。 “为什么要杀我,为什么?!” 自恍惚中,好像有人扯着自己的领子,嘶声竭力的质问:“我只是个打工的,我才来几个月的时间!我是无辜的!” 可不等季觉回答,那幻影仿佛又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疲惫又狼狈的男人,浑身煤灰,一次次的砸着面前的门,“钱呢?我的钱呢?老板,你不是说今天还我工资的么!” 铁门依旧耸立,无人回应。 “都是骗子,你们都在骗我!” 走投无路的男人悲哭着,举起锤子,“我跟你们拼了!” 他砸开了门,有枪声响起来。 一切戛然而止,幻象消散了。 季觉却听见了熟悉的滴滴声,消毒水的味道氤氲在鼻尖,他茫然的回过头,看到了脏兮兮的病房,还有病床上枯瘦的女人,头发已经掉光了,露出皱巴巴的头皮。 “吃点吧,再吃点。” 陪床的男人举起饭碗,胡子拉碴,讨好的笑着:“下午还要做化疗呢,吃点有精神。” 可她没有吃。 已经快要抬不起手了。 “听我的,不治了,咱们回家好不好?” 漫长的寂静里,她轻声说,“这个病,太费钱了。” 男人僵硬在原地,端着面碗的手悬停在空中,可脊梁却渐渐佝偻下去,就像是被看不见的东西压弯了。 他低下了头。 “嗯。” 这是泪水坠落之前的最后声音。 再然后,是瓢泼大雨,模糊的世界里只有哀鸣,地上的女人翻滚着,抱住了孩子的大腿,泪流满面的哀求:“别吸了!不要再吸了!就当妈求求你,沾上这个东西,这辈子都完了!” 嘭! 有棍子砸下来,把暴雨的声音盖过了。 天旋地转。 另一个封闭的房间里,床上传来的哀嚎和呻吟,赤裸的女人满脸鲜血,被扯着头发,砸在了墙上,然后,沉默的承受着一个又一个的耳光,拳头。 任由那个浑身纹身的男人粗暴蹂躏,直到男人折腾够了,拔下皮带来,将她的脸从地上扯起来:“贱人,爽不爽?” 瑟缩和恐惧里,那一张似曾相识的面孔抽搐着,艰难的挤出笑容:“杨哥,你好威猛啊,人家好喜欢。” 明明血从眼角缓缓留下来,笑容却如此甜蜜。 仿佛欢欣。 求求你,求求你,请你不要再打了。 一直到最后,这样的话都没有勇气说出口。 季觉闭上了眼睛,不想再看。 可那些嘈杂的声音,却不断的传入耳朵里,直到最后,都化为了沙哑又浑浊的声音,像是祈祷一般。 “大慈大悲佛菩萨保佑,救救这个孩子,救救她……弟子业障深重,活该沉沦八苦,身受无间。可她还小,她还没上过学……” 在佛像前面,苍老的男人老泪纵横,就这样,用力的磕头,嘶哑的祈祷。 一次又一次的重复,始终不敢停。 除了祈祷之外,他已经再没有别的办法了。 可神佛没有回应。 只有哽咽一样的嘶哑祈祷,在死寂中,渐渐断绝。 够了! 停下来吧,求求你们了。 放过我吧! 季觉捂住了耳朵,但没有用。 更多的声音,更多的画面,那些回忆,景象和噩梦,源源不断的涌入了他的意识和脑袋里,他想要尖叫和哭喊,可在无数的哀鸣里却发不出声音。 他还在坠落,向着绝望的更深处。 直到最后,一片死寂。 终于结束了。 有那么一瞬间,他是这么想的,直到火焰自废墟和残骸之中燃起,蔓延,照亮了地狱的轮廓。 焦黑的大地上,火焰跳跃着。带着硫磺和灰烬的风掀起,吹开了遮天蔽日的黑烟,显现出灼红的夜空。 星辰扭曲蜿蜒,像是烧化的玻璃一样,滴落一缕黯淡的光。 就这样,映照着颓败的世界。 这天灾席卷过的模样。 梦魇重现。 破碎的声响,坍塌的回音,钢铁扭曲的刺耳摩擦声,还有,遥远又飘忽的歌声,来自火焰里,歌声沙哑又破碎,却如此温柔。 十年前,潮焰之灾。 季觉终于明白,他来到了地狱的最深处。 属于自己的地方。 破碎龟裂的大地之上,铁轨已经烧红融化,脱离了轨道的车厢在焦土上翻滚着,抛洒着尸骨,最终落入了灰烬里。 火焰蔓延在断裂的座椅之间,浓烟滚滚。 在碎片和焦土之中,还有还有人在哀鸣着,挣扎,想要从火焰里爬出,最终,又湮灭在废墟里。 “……太阳落下,夜晚到来。” 在破碎的车厢里,有人轻轻的唱着摇篮曲,轻柔的歌声回荡在火焰和浓烟里:“快快闭上眼睛,美梦拥抱你。” 季觉僵硬在原地,呆滞的看着眼前那半扇破碎的门,却不敢推开。 想要转身逃离,却又无处可去。 “星星闪耀,明月升起。” 那歌声轻轻的唱:“看那夕阳的余晖,我将陪伴你,等待你醒来,哪里也不去……等待你醒来,好梦陪伴你……” 啪! 破碎的门扉从烈焰中坠落,车厢内的惨烈景象映入了季觉的眼眸。 像是地狱一样。 可在地狱里,有人唱着歌,沐浴在火焰里。 她半跪在地上,怀抱着昏迷的孩子,将唯一的防毒面具戴在他的脸上。用防火毯裹住他,用自己的拥抱,堵住了所有的缺口。 于是,她便露出了微笑。 如此幸福。 就这样,在烈焰的灼烧里,她歌唱着,渐渐的失去气息。只有沙哑的歌声回荡在孩子的梦里,一遍又一遍,陪伴着他,仿佛要延续到永恒中去。 就好像她从未曾远离。 季觉踉跄的向前,任由火焰焚烧自己。 走向了梦的尽头。 这便是那一场浩大灾祸所留下的,最后结局。 什么受咒者、天选者,什么生命的奇迹……季觉根本不明白那帮家伙究竟在叨叨什么,他搞不懂,而他们,也全部都搞错了。 “当年应该幸存下来的人,不是我,对吗,妈妈?” 季觉凝视着她的模样,轻声问:“我才是那个本来不在幸存者名单里的幸运儿。” 十年前,在这一辆永远无法抵达终点的列车上,有个名为季觉的孩子,本该在灾祸之中死去,归于尘埃。 可是有个人,将他从地狱中换出来了。 用自己。 季觉缓缓伸出手,想要触碰她的脸颊,手指却停在半空中,不敢再向前。害怕她变成一触即碎的泡影,再无踪迹。 只有眼泪,再忍不住落下来。 “我很想你,妈妈。” 他轻声呢喃,“真的很想。” 寂静里,无人回应,可火焰焚烧的声音却忽然之间,消失不见不见了。 只有歌声。 歌声回荡在地狱里,一遍遍的,渐渐清晰,就像是潮汐,缓缓的升起,坚定不移。 自歌声的尽头,骤然有高亢的汽笛声,再度响起!!! 黑暗被刺破了,焦土无踪,烈焰在呼啸的风声里消失无踪,噩梦被撕裂了,轻而易举的碾成了碎片。 回应着他的呼唤,那个陪伴了他十年的梦,从绝望的最深处升起。 吞没一切! 宛若,时光逆转。 温柔的夕阳辉光从窗外洒下,在列车敲打铁轨的声音里,季觉从噩梦中惊醒了,茫然的凝视着这熟悉的一切。 就仿佛再一次的回到了灾难到来之前,他还在那一辆轰然向前的火车里,被那些温情的回忆拥抱着。 “你看起来好难过啊,季觉。” 有人轻轻的抚摸着他的脸颊,眼瞳温柔。 季觉看着她,好几次,张口欲言,最终,却忍不住低下头,躲闪着她的视线:“我只是……有点累。” “那就好好休息吧,再睡一会儿也没关系。”她揉了揉季觉的头发:“如果什么事情太辛苦的话,也要适当的学会放弃。” “妈妈,可以拥抱我吗?”季觉轻声恳请。 “当然啊。” 她毫不犹豫,张开了双手,将阔别十年的孩子拥入了怀中。明明如此纤细和消瘦,可被她拥抱着,却感觉那么安心,好像什么都不用怕了。 整个世界都伤害不到他。 季觉闭上眼睛,紧绷着的身体便放松下来了。就这样,倾听着她的哼唱,感受着她的温度和吐息。 美梦如此漫长,好像没有尽头。 直到他再度睁开了眼睛,握紧了手腕上滴答作响的手表。 “要走了吗。”她问。 “嗯。” 季觉看着她:“还有一些必须要做的事情,虽然很难……不过放心吧,我会搞定的,就像是过去一样,什么事情都难不住我的。” “再见了,妈妈。” 他深吸了一口气,最后道别:“我可能……再也没法再回来了。” 有轻盈的笑声响起了,就像是看着自寻苦恼的孩子的一样,明明是这么简单的事情。 “那就继续往前吧,不要再回头了。” 她微笑着,捧起少年的脸颊:“我会看着你,不论你去向哪里,走向何方。我会想念你,就像是你想念我一样。” 就这样,最后一次拥抱着他。 在他的额头上,留下了轻柔的亲吻。 就这样,目送着季觉转身离去。 季觉往前走了几步,忍不住再一次想要回头,可是却不敢,直到听见身后的声音。 “季觉!” 夕阳的辉光下,她呼唤着自己的名字,摆手:“要加油呀。” “嗯。” 季觉用力点头,擦掉了眼泪,转身,推开了车厢尽头的大门。 告别曾经的一切。 列车仿佛远去了,消失不见,就像是那个远去的梦一样。 季觉再度坠入了血色的深海中,冰冷,窒息,痛苦,但又如此熟悉,这一次,他不在害怕和恐惧了。 就这样,抬起头,凝视着无数卑微的痛苦和绝望的余音。 “喂!听得见吗?” 季觉深吸了一口气,奋力呐喊:“我就在这里!” 那一瞬间,猩红的海洋掀起狂澜,激荡,宛若沸腾。无以计数的血色愤怒奔流,向着他汇聚而来,要彻底撕碎这个不存在于这里的异物。 “跟我出去。” 季觉伸出了手,向着那些逝去的执念,发起邀约:“我帮你们报仇。” 刹那间,猩红陷入死寂,仿佛冻结。 哀鸣和哭声戛然而止。 好像有无数双眼睛从死去的世界里看过来,凝视着眼前的少年,彼此扰动着,厮杀,掀起了未曾有过的乱流。 最终,化为了鲜血淋漓的手掌。 握住了他的手! 契约,于此缔结。 那一瞬间,无穷苦痛和绝望所汇聚的海洋,自正中开辟! 洪流奔涌,吞没了季觉,无穷的痛苦像是山峦一样,托着他,升起,向着尘世,向着那个不属于他们的世界。 那一瞬间,季觉睁开眼睛。 隔着诡异的巨树,他凝视着被猩红覆盖的天穹,坍塌破碎的医院,无数拔地而起的晶体巨柱,还有无数洒落在各处蠕动血肉。 化为怪物的身影甩动着触须,歇斯底里的狂笑着,渐渐膨胀。 触目所及,世界就像变成了地狱一样。 可他不怕地狱。 他早就从地狱里爬出来了,被赐予了这世上最珍贵的宝物,他要好好的活着,他要有所作为。从那一天起的每一天,季觉的人生,都宛若天国! 而现在…… 报应的时候来了! 他伸出了手…… 激战之中,劳伦斯的神情骤然一滞,再次的感受到龙血供应的断绝! 第二十二章 上善君临(感谢酩酊吹风机兼鸦姐单推人的盟主) 原本充沛而汹涌的龙血转化,此刻居然停滞。 短短不足一个弹指的空隙,已经足以令他,粉身碎骨! 轰! 当密涅瓦的铁拳再一次落下,毁灭的风暴将一切血肉吹尽,甚至压制了未完成的龙血,将他的脑袋彻底砸成了粉碎。 自上而下,嵌入了胸膛之中。 劳伦斯咆哮着,裸露骸骨的双臂上,显现出繁复的鳞片,硬生生的挡住了闻雯的拳头,背后破碎的翅膀上,眼睛睁开,看向了巨树的所在。 便看到了,根须缠绕中的苏醒的季觉,还有他微笑着抬起的中指。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他轻声问候:“我说我认识你,就有很多热心的人,就送我回来啦!” 就这样,季觉张开了口,猛然咬住了近在咫尺的根须。 巨树激震,无数触须一般的枝条蠕动着,竟然显现干涸。 “你他妈的在干什么?”劳伦斯的声音颤抖起来,难以置信,甚至比密涅瓦的攻击还要更加惊恐:“停下,停下来!” 涡植术! 他的涡植术的转化进度,竟然停滞了?! 不对,不止是停滞……而是内部出现了一个未曾有过的空洞,在大口的吞吸着本来应该属于自己的成果,掠夺着那些应该流入自己心脏之中的龙血! 怎么回事儿?发生了什么?他是怎么办到的? “停下!!!” 劳伦斯咆哮。 季觉充耳不闻,展开了双臂。 睁大的双眼里,已经满是猩红,那些苦痛和绝望的灵质充斥在他的身体里,催发饥渴和癫狂。作为涡植术的受体,他在居然拥抱血渴症的侵蚀,甚至,反过来,在无数畸变灵质的推动下,反客为主,不断的夺取着劳伦斯的主控权! 去你妈的灾祸之器,去你妈的良才美玉,去你妈的一切! 人生在世,活着就要吃,有饭吃饭,有屎吃屎,管他妈什么畸变灵质,我特么吃吃吃吃! 如是,大口吞咽着龙血,就像是吞吃着炽热的岩浆,那些痛苦和绝望好像也都远离了,他毫不在乎。 劳伦斯怒吼着,想要冲上来,血肉如刺一般生长,延伸,要打断他,可晶石巨柱却拔地而起,将季觉挡在了身后。 现在,攻守易势。 在嘶吼和尖叫里,劳伦斯的身体进一步的膨胀,癫狂,奋不顾身的发起攻击,再无曾经的轻松和愉快。 就像是,身体的内部,有人用吸管嘬取着他的生命和鲜血一样。 现在,主体和受体已经通过涡植术连接在了一起。 密不可分。 当季觉反过来动摇了他的主控权之后,原本单向流通的水泵就开始了角力,拉扯,彼此争夺着涡植术中所萃取完成的龙血。 不同的是,季觉那一边的吸力,越来越大! 自龙血的侵蚀和转化里,季觉嘶吼,眼眶中的双眸渐渐细长,如兽,四肢之上鳞片隐约冒出,又脱落,仿佛基因突变一样。 “住手,季觉!” 闻雯回头,呐喊:“你还不是天选者,再吸下去,伱会彻底孽化的!停下!” 可季觉已经不管了。 甚至加快。 在他的身躯里,不知多少人所遗留的苦痛和怨恨像是海潮一样奔流涌动着,推动着他,向着眼前的罪魁祸首,发起复仇! 蹂躏!击溃!撕碎!虐杀! 最后,碎尸万段! “这不正在忙么?急什么?!”季觉咬牙,死死的压制着灵魂之中暴虐的冲动,抬起了头,看向了空洞的夜空。 还有,在黯淡星辰之后,那些模糊的轮廓,那些隐隐俯瞰的庞然大物。 祂们在看着自己。 “天选者是吧?都看了这么多年了,你们还等什么?” 季觉招手,向着祂们咆哮:“来,选选选,都他妈的爱选选!” “——谁让我选一个?!” 轰鸣声里,密涅瓦的神情变化,即便是在矩阵的压制之下,情绪波动已经降低到了最低点,宛若铁石,此刻也依旧诧异茫然。 甚至忍不住回头想要掀开季觉的脑壳,看看他说的究竟是什么鬼话。 天选者是让你选的么?你以为是你去超市里买大白菜啊,说选就选?就算你是自主觉醒者,具备天赋和潜力,也不可能勾勾手指头就…… 那一瞬间,她愣在了原地。 因为,天破了。 不止是医院之上,不止是此处的圈境之内,甚至,不止是北山区。 自波澜所及之处到群山耸翠之间,偌大整個崖城,千里之内,一切星辰尽数隐没,消失不见,就像是随着幕布的掀起而退场了一样。 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常人肉眼难以窥见的浩瀚辉光。 庄严肃冷的轮廓自其中显现,仿佛万象汇聚而成的浩瀚之形,自人世一切变化与事象中显现构成的至上大权! 包罗万象的无形之物、森严高耸的巍巍城阙、白骨和血色纠缠而成的冠冕、巨角悬挂群狼之尸的鹿首、无数生命交织而成的漩涡、悲喜不定神情变化的面孔、泣血的日轮、纷繁变化的火焰和电光…… “升变、天元、大群、白鹿、涡、心枢、永恒之门、熵、余烬、荒墟……” 十二上善,君临其九! 自惊鸿一瞥中,闻雯几乎冻结在原地,怀疑自己的眼睛。 天命征兆如此突兀的显现,宛若群星授予赐福,而无数天选者追随一生却难得垂青的至上织锦们,此刻却充斥在夜空之中,占据了每一寸空隙! 祂们充斥着夜幕,迅速的扩张,彼此挤压、排除,再无昔日的冷艳和高贵,反而像是超市打折时挥舞着钱来抢购的顾客,争夺着唯一的珍宝,争先恐后的要授予自身的赐福……闭嘴,然后拿走我的钱! 短短的弹指之间,一切碰撞和斗争都消失不见。 就仿佛,已经决出了胜负! 其他的辉煌景象尽数隐没,充斥夜空的,乃是宛若燃烧的群星,迸射出耀眼的光芒,就像是连整个天穹都化为了庞大的熔炉。 当耀眼的群星烧尽,那辉煌的熔炉倾倒,有明灭的余晖自其中流溢而出,化为了垂落的一线天瀑,将季觉彻底吞没。 就像是落入了他的魂魄里,将自我也点燃。 那样的显像…… ——上善·【余烬】! 自前所未有的痛楚和充实之中,季觉灵魂之中,原本模糊黯淡的天赋,此刻沐浴着群星的余晖,迎来最终的蜕变。 虚无之中的徽记构成,橙红色的光芒不断流转,有繁复的图纹显现,宛若齿轮和杠杆重叠,某个复杂机枢的剪影……即便是季觉也难以分辨清晰。 【天选之仪,完成!】 【注册身份变更开始,天选者·季觉,登陆完成】 【灵质储备库,资格开放,错误,错误,错误……请尽快前往中央车站,完成正式员工身份注册!】 …… 腕表之中,数十个弹窗跳出,令人眼花缭乱。 可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此刻都已经无所谓了。 自余烬之火的焚烧里,季觉咧嘴,抬起头,看向了呆滞的劳伦斯。 “你好啊。” 他礼貌的颔首,“有很多朋友,让我代替他们,向你问候……不过,思来想去,还是让他们亲自来对你说比较方便一些。” “准备好了吗?” 季觉抬起了手,最后发问——领受这一份你亲自造就的苦痛和绝望! 那一瞬间,宛若瀑布一般的猩红灵质,从季觉的身体中,井喷而出! 死寂的圈境之内,骤然有潮声掀起!数之不尽的悲鸣和哀嚎,从每一个空隙,每一个角落中回荡。 钢铁摩擦,引擎运转,在废墟的瓦砾里,沉寂的机械骤然再度运转。从坍塌的停车棚里,堆积如山的破碎电车和摩托,到停车场里一辆辆尚存完整的汽车,再到病房大楼内,那些落在地上的手机,关机的电脑…… 每一个熄灭的屏幕都再度亮起,浮现血泪一般的猩红,电机的疯狂运转中,激烈震荡。 那些逝去者的残留,他们的怨恨和苦痛,此刻都在季觉的灵魂之中再度升起,落入了数之不尽的机械内,再度醒来! 可是还不够! 还远远的不够! 即便是顷刻间耗尽自己所有的灵质,依旧无从阐释出那庞大规模的万一。 自焚烧的苦痛里,季觉抬起手,拽起了一根锋锐的晶体碎片,反手捅进了自己的脖子里! 鲜血奔流,喷薄而出! 充斥了海量畸变灵质的腕表骤然一震,熟悉的弹窗浮现。 【检测到员工季觉面临生命危险,错误,错误,错误,错误!】 【标准紧急求生协议启动——协议生效时间内,天选者能力将向上质变一阶——双重质变完成!】 腕表之上,灵质储备库的数字开始疯狂跳跃,在瞬间跌入谷底,但又在外部海量灵质的供应之上迅速拔升,回满。 激烈的运转中,仿佛连机芯都彻底烧红了,像是灼热的钢铁,嗤嗤作响。 可这一刻,无数钢铁的刺耳声音响彻圈境。 大地震荡。 因为机械的海潮自废墟之中显现,奔流而出! 第二十三章 龙(感谢不祈十弦的盟主) 最先爬出来的是一辆破破烂烂的电瓶车,碎裂的塑料外壳下面,车轮扭转,仿佛流出血泪一样,火花飞迸。 痉挛震颤着,扭曲的钢铁中,探出了两根轮辐构成的手指,两条一长一短的手臂抬起,在地上爬行,如犬! 半张歪曲液晶板组成的面孔之上,充斥猩红和癫狂。 张口,吐出浓烟,咆哮。 飞扑而至! 紧接着是第二辆,第三辆,一辆辆电瓶车在震颤和浓烟中,化为了肢体扭曲的古怪生物,奋不顾身的爬行着,飞扑到了劳伦斯的身上,张口撕咬,手臂拉扯,释放电流! 再然后是汽车的咆哮,当碎裂的外壳被抛下,宛如野牛或者大象一般的身躯狂奔着,撞在了蠕动的怪物身上,碾压,引擎咆哮,喷吐浓烟! 像是巨大的蜘蛛,亦或是诡异的巨鸟。 那些由齿轮和机械所构成的狂怒钢铁嘶鸣着,汇聚成潮流,彼此践踏,挤压,一个又一个的爬上去,几乎要将异化的劳伦斯彻底盖住了。 “他妈的,什么玩意儿!” 畸变的怪物怒吼,两条肢体横扫,轻而易举的撕碎了那些攀爬在身上的机械,那一把诡异的天工长刀·宵暗劈斩,如同热刀切蜡一样,势如破竹。 不过是芥藓之疾! 可在巨树之下,季觉只是抬起双手,缓缓合拢,向着自己的造物,下达了第一个指令: 【聚合】! 于是,无以计数的钢铁摩擦声再度迸发,成百上千的繁复机械聚拢在同一处,不论是碎片还是完整的构架,此刻居然如同活物一般彼此衔接,嵌合,铆钉,形成了未曾有过的庞大聚合体。 季觉的眼前一黑。 再次伸出手,握紧! 瞬间,被撕裂的机械中,全新的结构再度生长而出,那电瓶车、摩托、电脑、电话和除草机所嵌合而成的肢体蠕动着,骤然收缩,桎梏。再然后是第二条,第三条。 不断变化的机械结构上,浮现出怨毒又痛苦的面孔,纵声咆哮,浓烟滚滚。 在瞬间,竟然将劳伦斯压制在下面。 张口,撕咬! 血色飞迸。 啃食血肉,品尝内脏,咀嚼骨骼,这酣畅淋漓的饕餮却比怪物还更像怪物。劳伦斯嘶吼着,挣扎,不知为何,却自那一张面孔的凝视里,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强烈感觉。 名为……恐惧! “滚开!” 宵暗横扫,却又戛然而止。 被握紧了?! 是密涅瓦! 任由刀锋切裂自己的手掌,五指,缓缓收缩,在晶体增殖的清脆声音中,刀锋哀鸣剧震,自正中……断裂! 天工破碎! 再然后,是践踏! “这就是所谓的龙?” 闻雯踩着他的脑袋,轻蔑摇头:“未免也,太弱了!” “呸……” 泥泞中深受啃噬的劳伦斯奋力的张口,向着她啐了口吐沫,嘶吼:“太虚伪了,密涅瓦,太可笑了。 你所奉行的荒墟之道,本就是龙所留下的轨迹啊!你所追求的和我难道不一样么!为何惺惺作态!” “汝等执迷于幻影,将一切希望寄托在从没有见过的东西上,殊不知……” 闻雯沉默着,没有说话,只是凝视,毫无表情的面孔只有愈盛的寒霜,“——那种连人都算不上的东西,根本不会回应你的祈祷!” 自死寂里,高亢尖锐的声音响起。 就在她的身后。 晶体摩擦,增殖,生长,化为一只向着天空伸出的石翼,遮天蔽日,覆盖所有,将大地也笼罩在如梦似幻的冷漠光芒里。 劳伦斯,如遭雷击。 一只只眼珠惊恐从碎肉之中睁开,不断的眨动,分辨着是否又是某种恶毒的幻象亦或是自己的幻觉,却不论如何,都难以置信。 “你、你……你!” 那声音越发凄厉,尖锐,宛如被噩梦所吞噬。 他亲眼见证,闻雯身上所发生的一切,不是血,也不止是血,不是身躯,也不止是身躯,甚至就连灵魂在内,也彻底展露真容。 冷酷,庄严,残暴,又庞大…… 那是,比自己还要彻底的龙化!!! “怎么了?这不是一直在追逐龙么,劳伦斯。” 闻雯开口,冷漠的声音化为了响彻天穹的雷鸣,自圈境内回荡:“就当是我最后的仁慈吧……让伱死在你所追逐的东西手中! 也算,死得其所!” 轰!!! 当她再度伸出手,握向天空时,所坠落的,便是万丈雷霆。举世的光耀汇聚于五指之间,就化为了耀眼到无法凝视的结晶长枪。 这便是龙之吐息! 以物质形态所显现的,【毁灭】! 在最后的那一瞬间,劳伦斯张口,像是要呐喊什么,咒骂亦或者哀求,但已经无所谓了,无人在意。 寄生虫,血,菌株,怪物,苦恨和绝望的残留,乃至不切实际的化龙之梦。 一切都淹没在龙的吐息中。 无声。 唯有烧化一切眼眸的烈光,一闪而逝。 风暴乍起,灰烬升上了天穹,无数蠕动的猩红灵质蒸发,消失不见,巨树分崩离析,坍塌,化为幻影。 除了那個就连焦黑都不存在的大坑,再无任何的痕迹存留。 甚至找不到爆炸和撕碎的残片。 有那么一部分物质,从此永恒的消失在了尘世之中,就连一个粒子都没有留下来。 这便是龙的力量。 漫长的死寂里,闻雯站在深坑之前,背后的巨翼消失无踪。 “呼,所以才不想让他们来帮忙啊。” 她轻声呢喃,叹了口气,歪头向身后看过来,咧嘴了笑:“喂,季觉,记得替我保……” 话语戛然而止,她的笑容僵硬在脸上。 或许,她不用担心有人会将这个秘密泄露出去了。 废墟和血色的泥坑里,季觉跌坐在地上,艰难的喘息着,如此狼狈。 而就在他身上,残存的龙血依旧缓缓的扩散,畸变血肉,扭曲躯壳,生长出一层诡异的鳞片,渐渐的,夺走他眼中的属于人的辉光。 孽化。 令天选者闻之色变的畸变,正在蔓延,奄奄一息。 可他却仿佛满不在乎,哪怕早已经抵达极限。 “怎么啦,闻姐?” 季觉抬起头,沾满尘垢泥土的脸上,艰难一笑:“我今天算是……有所作为了吗?” “……” 错愕突如其来,闻雯沉默着,却忽然回忆起昨天他们道别时的话语。还有少年彼时的笑容,和现在,如此的笃定和平静。 “嗯,没错。” 她伸手,郑重为季觉擦去脸上的尘埃,告诉他:“认识你,是我的荣幸。” “啊?” 季觉愣住了,一脸茫然,生怕闻雯下一句是‘我看你也似乎风韵犹存’。 可紧接着,就看到闻雯肃然的起身,后退了一步,再次抬起手,握紧了从天而降的结晶雷霆之枪,对准了自己的面孔。 “放心吧,不会让你感觉到痛苦的。” 她的眼眶似乎微红,轻声问:“还有什么遗愿吗?” “草,别啊!” 季觉吓的脸都白了,惊恐尖叫:“我觉得我还能抢救一下啊!” 大姐你搞什么,我以为你只是图谋我的身体,没想到你直接要命啊! “已经不必再骗我了,季觉。孽化一旦开始,灵魂和肉体都会在痛苦中崩溃。”闻雯深吸了一口气,微颤的手掌恢复了稳定:“放心,我会保住你生而为人的尊严。” “我活着也可以有尊严啊,大姐,我只是失血过多,你别吓我啊!” 季觉再顾不上躺尸,意念疯狂点击腕表弹出的提示框:【检测到内部活跃畸变灵质,是否抽取?】 yes!yes!yes!!! 快特么给我抽抽抽!!!! 于是,清脆的破裂声响起,从季觉的身上,所有蔓延的畸变和生长出的鳞片,尽数破裂,化为灰尘,消散无踪。 无从逆转的畸变,在瞬间消散。 “……” 寂静里,闻雯僵硬在原地,呆滞的看着眼前所发生的一切,许久,几乎忘记自己手里还捏着龙息。 只有尴尬,每秒成倍增长。 “啊?” 许久,她发出梦游一样的声音,懵过懵逼猫。 我是谁?我在哪儿?发生了什么? 我刚刚似乎看到有人的孽变迹象退转消失了?这种传出去足够让医院那帮神经病都三观炸裂的事情,我完全他妈的没听说过啊! 那我刚刚在干什么? 她忽然很想照照镜子,看自己鼻子上有没有一个红色的小圆球。 狗东西,把老娘刚刚快要掉下来的眼泪还给我! 以及…… 现在灭口的话,还来得及吗? 于是,她的眼神渐渐危险。 “闻姐,别这样,我还有家人啊!”季觉眼泪都快掉下来了,“绕我一条狗命,我活儿好不粘人,服务很好的,冷了再用多可惜啊!” 嘭! 气急败坏的龙息枪擦着季觉脖子的边duo进了旁边的砖石里,留下了触目惊心的裂痕。 “……” 闻雯起他的领子,一字一顿的警告:“还想看到明天的太阳的话,就把我身上的事儿和你能逆转孽化的事儿全都烂在肚子里,谁问都不能说,梦话也不能说,知道吗?!” “啊?啊?!不是图谋我的身……咳咳,好的,没问题。”季觉疯狂点头,恨不得把脑浆子都晃出来:“我撞到什么东西,就晕过去了,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很好。” 闻雯点头,笑容也变得温柔,帮他整理好领口,轻轻的拍了两下,“是不小心撞到了哪里了啊?脑袋可以吗?” “啊?” 季觉目瞪口呆,下意识的想要说什么,最后看到的,是闻雯抬起的拳头,小巧精致又可爱,丝毫看不出究竟要了多少人的老命。 再然后…… 嘭! 先后经历了涡植术、灵质侵蚀、绝望噩梦、天选之仪、绝命反杀和大难得生之后,季觉,眼前一黑,彻底歇逼。 ‘死因’,队友痛击。 连友伤都不关,现实真是个狗屎游戏。 第二十四章 见面分一半(感谢无双的混沌的盟主) 当天晚上,济慈医院的煤气爆炸事故的热搜登上了崖城甚至整个海州的媒体平台,并引起热论。 整整半栋门诊楼都被炸塌了,其他建筑也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损坏。 对于公共安全的隐患和疏忽,引发了公众们的集体反思。 最终以市政机构相关负责人召开记者见面会并鞠躬道歉而暂时告一段落。 而出乎所有人预料的是,如此严重的事故在医院发生,居然只有一名医生因此去世。 据悉,死者劳伦斯先生已经已经在济慈医院工作了七年,兢兢业业,仁心妙手,唐突遭此横祸,实在是可惜可叹。 对此,崖城天门大学知名卷狗、不知名评论家、事故直接受害者,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季觉先生表示: ——好似喵,开香槟咯! 可惜,死虽然是好死,但却没得香槟开。 经历了如此重大的事故,济慈医院也陷入不得不休整维护的状态。 万幸的是,平日里除了鞠躬屁都不会的市政厅竟然难得的当了一回及时雨,将住院患者们输送到了其他医院去,并支付了一部分对于老爷们完全微不足道的治疗款项。虽然人没多少,但却感觉太阳好像从西边出来了一样。 季觉躺在洁净单间里的时候,都感觉受宠若惊,然后毫不犹豫的一天干了四次豪华营养餐! 两天之后,闻雯就忽然找上门来问:我不小心一拳干塌了一半的门诊楼修起来只要八百多万,但不知道为什么,俩停车场的电瓶车和汽车全都报废,损失超过了两千个达不溜,不知道你有没有什么头绪? 季觉表示:我就是个受害者,脑袋还受伤了,失忆了,你问我,我特么怎么知道? 我去年才从陆锋那里买来的n手女生自用99成新的电瓶车都没了! 我说什么了吗! 反正承认是绝对不可能承认的。自己为联邦流过血,为崖城挡了枪,怎么可能忍受如此污蔑?一定是劳伦斯那個狗东西干的! 况且,自己也是一番拳拳正义之心啊,这不是看闻雯一个人面对黑恶势力势单力薄,自己仗义出手么? 早知道她这么厉害这么牛逼就差一掌打出十八条龙来了,那季觉……好吧,他多半还会这么干。 战斗,爽! 一直战斗,一直爽! 只是,这事儿最后居然闹这么大,季觉不由得有些担心:“你没吃挂落吧?” “挂落?我吃什么挂落?” 闻雯冷笑一声,把烟灰弹到窗户外面:“你真以为这点钱要我来掏啊?你信不信,只要炸半个医院门诊楼就能按死一个龙祭会的牧者的话,明天安全局能把整个崖城的所有医院都能全部推平? 况且,颠覆恐怖组织阴谋和袭击,导致北山区数十万人免于受害,而且还打爆了一个牧者的狗头,损失居然只有这么一丁点,总督做梦恐怕都要笑出声。 这一波下来,今年整个崖城安全局的kpi都不用愁了。要不是和老娘不对付,那几个傻逼高低得给我磕一个! 现在当时那几个在旁边看热闹的,恐怕肠子都悔青了,但凡他们能搀和一手,都不至于这么大的功劳掉进我一个人的兜里。” “功劳?什么功劳?有奖金吗?” 季觉眼睛都亮了,不由得在床上咕涌起来,凑近了,笑容热情如舔狗:“不说见面分一半,我也是有输出的啊,团长! 我有dkp,roll掉落你不能不带我啊!” “没了。” 闻雯遗憾耸肩,掏了掏空空荡荡的口袋:“发给我的东西伱都用不了,安全局内部的福利你也捞不到,不过……” 她停顿了一下,露出了微笑:“劳伦斯身上倒是有点赏金。” “多少?” 季觉眼睛越发锃亮:“实不相瞒,我就爱这种身外之物!” “我算算,联邦安全局这边,悬赏了一千多万,不算太多,帝国那边悬赏了四千多,医院那帮神经病也出了不少,但要活的……反正,杂七杂八加起来,都在这里了。” 说着,她从胸前口袋里抽出了一张单子。 上面五千三百多万的数字,瞬间闪瞎了季觉的狗眼! 只可惜,那不是支票。 是捐款单。 由北山区安全局办公室捐给一直以来运营济慈医院的崇光慈善基金,并指明作为济慈医院修复和改建的专项捐款。 季觉傻愣了半天,忽然感觉这样也不错。 虽然劳伦斯这些年作恶多端,但这并不意味着济慈是什么魔窟,对于诸多兜里没钱又求生无路的病人而言,这种慈善医院或许就是最后的救命稻草。关键时候,再短的救命稻草,也是能救命的! 况且,五千多万看起来多,季觉一个人花天酒地都花不完,可对于医院这种地方,根本就是毛毛雨,盖栋新楼,添置两套新设备和仪器就瞬间没了。 老话说得好,见面分一半。 四舍五入,那自己岂不是也算捐了两千多万做善事了? 虽然自己尚属赤贫,但好歹也算是个正牌儿天选者了,还怕赚不到么?学贷都不用发愁了好吧?再不济,真被逼到绝路的话蒙着脸去摸两把atm机不就什么都有了? 眼看着季觉捏着存款单穷开心,没看到预想画面的闻雯反而感觉自己无聊了,不由得摇了摇头,从旁边拿出个包递过来。 “算了,不逗你了。” 她说,“这个才是给你的。” “哎呀这怎么好意思,哎↑哎↓哎→哎……” 眼看着孙子装模作样婉拒半天,手却死拽着包不放,闻雯就忍不住想给他一个大逼兜子,这时候你倒是拿出点高风亮节的样子来啊! “破费了破费了,其实我是不看重这些的。闻姐你是懂我的,我做人嘛,讲究的就是一个无私,遵守的就是一个奉献……” 虽然嘴上叨叨叨,可季觉手却没停过,刚拉开包就看到里面的盒子,打开一看,“还是个项链,造型挺别致!” 习惯性的夸了一句之后,他才忽然反应过来,震惊抬头,看向了闻雯。 不对劲啊。 十分里有十二万分的不对劲! 大家才认识不到一个星期,她这又是送手表,又是送首饰的……这是干啥? 社会上的女人套路是不是太多了! 他好害怕下面再摸个车钥匙出来该怎么办……主要是他感觉自己的道德底线实在经不住考验! 好怕自己堕落之后过上每天从海边别墅醒过来胡吃海喝香槟豪车的生活啊。 “想什么呢?!” 闻雯翻了个白眼,再不忍耐,直接给了他后脑勺一个巴掌,然后再一个:“这是龙祭会那家伙留下的东西,老娘用不上才给你的,你爱要要,不要我拿走了!” “别别别,我这不是感动么?” 季觉赶忙捂住包,赔着笑脸:“我这辈子在崖城感觉到的温暖,不如认识闻姐两天多啊,小珍珠都快掉出来。” 说着,喜滋滋的端详着手里的吊坠。 又是劳伦斯爆出来的金币! 正所谓一鲸落万物生,季觉本来只觉得劳伦斯好死,结果没想到,他居然死得越来越好了!希望以后这种人多死点,最好每个工作日死一个,放假死两个。 小小的项链只有小拇指节那么大,底座上镶嵌着的像是来自什么雕像的碎片,金灿灿的,雕刻出了半张面孔,唯一完整的就是上面的嘴唇,带着某种意味深长的微笑,似悲似喜,神秘而庄严,仿佛神明。 在安全局的鉴定档案,它被称作古老者之口。 最早,是帝国那边从中土挖出来的古老炼金产物。 根据专家考证,其记录可能追溯到灾变纪元之前,可能是当时中央帝国全盛时期仿照皇帝威仪所制造,专门供奉在庙宇中的圣物。 简单来说,是个手办。 当然,能被那么多人磕头膜拜,肯定不是什么一般手办,应该就是拿出去之后随随便便能拍个好几亿的那种吧? 看着就牛逼! 可惜,这东西原本是完整的,结果后面在争夺中被破坏,碎片四散各方。 就算是碎片,也具备着特殊的能力。 而它所代表的,就是自愈。 能够加快伤口修复,排除毒素,消除异常状态。 这种类型的装备,永远都是最抢手的,毕竟没有人能保证自己出门在外一点磕磕碰碰都没有,保命的东西永远不嫌多。 放在劳伦斯那种天选者手中,矩阵契合,使用得当的话,断臂重生也不在话下。虽然季觉身上没有【涡】的矩阵,发挥出十之二三的效果也够用了。 “注入灵质之后,它可以加速伤口修复或者稳定伤势,但它的能力是作用在促进细胞分裂上的,用多了会折寿,所以建议你别乱使,反正戴着也有效果。” 闻雯提醒道:“副作用是受伤之后会饿的很快,食欲会提升好几倍,你注意点。” “没事儿,反正我平时也饿的快,多吃当加餐。” 季觉喜滋滋的戴好了,毫不在意,反正这里营养餐是免费自助的,又不是自己掏钱。在出院之前,他非要把这里的食堂吃穿不可! “认真点,这东西是给你保命用的。” 闻雯的神情严肃起来:“我今天刚收到安全局在现场勘测的结果,龙血污染已经清零了,根本没剩下多少,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啊,这不是好事儿么?”季觉懵逼。 毕竟根据闻雯的说法,龙血那玩意儿,那种普通人闻一下可能就陷入疯狂变成乱七八糟鬼东西。 如今能清理干净,那岂不是环环又保保? 第二十五章 多事之秋(感谢阴天神隐的盟主) “你这时候就不能动脑子想一下么?” 闻雯忍不住磨牙,想要再给他后脑勺来一下:“龙血的总量是一定的,劳伦斯都蒸发了,肯定不用在乎,现场没有残留,那肯定就残留在你身上! 古老者之口主要功能是治愈和复原,对于孽化这种直接改写灵魂和基因的东西并不是专业对口,你就一定要注意,有什么变化和状况,随时打我电话,知道么?” “哦哦,好的!” 季觉颔首,仔细体会了一下,实话说,他还是相信向来任劳任怨的表哥哥的,表哥哥既然都说抽干净了,那肯定没啥问题。 况且自己最近吃嘛嘛香,一沾床睡得就跟死猪一样,完全没问题。 “……” 短暂的沉默之后,闻雯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叹息了一声,开口说道:“实话说,这事儿还是我不太地道。 如果当时状况上报的话,安全局的奖励肯定少不了你那一份,但以崖城现在这种放个屁都漏风的尿性,你天选征召的事情恐怕就彻底瞒不住了。 到时候,不知道多少妖魔鬼怪会找上门来,太早接触那些,对你而言,不是好事儿。上一个倒霉鬼就是……” 她停顿了一下,没再继续:“我做主,把伱的事儿瞒下来了。你要是觉得不妥当,我现在报上去也行。” “哪儿的话。” 季觉都被逗笑了,联邦什么尿性他可太清楚了,哪里可能信得过。 根据闻雯的说法,自己天选之仪的时候,一口气摇了九个上善过来,似乎是什么很夸张的事情。自己要是個家室高贵,世代授勋的上等公民,或许还可以考虑大宴四方人前显圣一下,可作为一个无依无靠还在读书的学生仔,身上还这么多经不起细查的问题,还是别急着往这么深的水里跳了吧? 这年头,热血流男主都不流行了,大家都是靠苟的,能苟多就苟多久,闻雯能帮他瞒下来,他反而还松了口气呢。 不愧是大姐,就是仗义! 他没说什么,比划了一个大拇指,令闻雯也笑了起来,好像心情都好了很多。 “行,那今儿就这样,你好好休养。” 她最后拍了拍季觉的肩膀,神秘一笑:“等过一段时间你身体休养好了,我再介绍一桩好事给你! “果真吗,义父?” 季觉喜出望外,犹豫了一下,又觉得自己又吃又喝又拿的,实在太不好意思,狠了狠心,一咬牙,挤出了标准式营业笑容: “闻姐,你看我也是风韵犹存……” “滚!!!” 闻雯头也不回的比了个手势,甩门而去。 如此洒脱。 好像个提起裤子就不认账的渣男。 . . 就这样,季觉一直在医院里歇逼了大半个月,实际上,要不是劳伦斯那狗东西,他可能贴块膏药就直接回家了。 先是涡植术的侵蚀,然后是大量畸变灵质的灌输,给自己脖子上来一刀透支式的发动了维生协议之后,又被龙血孽变了一道。 最后再被密涅瓦来一拳。 这一套服务下来,就算是铁打的都要碎了。 之所以还能活能动能喘气儿,全靠表哥哥抽得快、顶得住、扛得稳,至于季觉,全都负责在浪了。 就算是天选者也没这么造的道理。 靠着古老者之口,他开始了自己的暴饮暴食之路,每天七顿自助营养餐雷打不动,一直炫到医院食堂的耗子都快掉眼泪了,才终于把自己彻底空掉的血条补了一大半回来。 医生检查过之后,整个科室都热烈鼓掌欢送这倒霉玩意儿赶快出院走人。 就这样,一脚把他踢出门外。 还没吃尽兴的季觉又大摇大摆的跑到陆家去狠撮了一顿,表演了一下经典节目三口一头猪,吃的陆妈一边做饭一边直抹眼泪,痛骂医院不是人,看把好好的孩子饿成了什么样。 最后,才在老三和老幺震惊且恐惧的眼神中,留下了一箱子课外习题之后,提着半只打包的白切鸡扬长而去。 感觉人生都美满了。 “这才是生活啊。” 季觉躺在自己的狗窝里,翘着腿,享受着熟悉的舒适感。 花了大半天,把家里打扫了一遍,换上了新的冰箱,哼着歌,洗了个澡,躺在床上看会儿书,闲来无事,岁月静好。 多他妈的美妙?这不比跟劳伦斯那狗东西打的你死我活来的强得多? 根本没得比好吧! 一想到,自己现在的美好生活都是建立在那狗东西的尸体上,季觉就感动的热泪盈眶,双手合十祈祷,实在好死! 希望劳伦斯若是泉下有知的话,再多多发挥一下余热,为自己的美好生活添砖加…… 轰!!! 突如其来的巨响从深夜之中爆发,季觉猛然一震,吓得从床上滚下来,下意识的左右张望,才发现,声音居然是来自自己家楼下? 别吧?! 他小心翼翼的探出头,从楼梯上向下看,就看到……自己家刚修好的门,居然又被撞开了?! 顿时,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忍不住想要骂脏话。 只是,这一幕怎么如此的似曾相识?! 寂静里,好像有琐碎的清脆声音传来,季觉汗毛倒竖,摸索着,拔出了一根钢筋来,一步一步的向下挪去,直到看到有两行蜿蜒的泥印从门口延伸到自己的厨房。 在冰箱里的微弱灯光里,半扇勉强挂在冰箱上的门缓缓摇晃着,盖住了藏在后面的闯入者,只有咀嚼声不断传来。 就这样,季觉悬着的心,终于彻底死了! “我的新冰箱啊!!!” 他惨叫出声,睚眦欲裂,今天下午才忍痛花六百多买来的二手九九成新贵族紫,又特么给弄坏了。 “我他妈跟你们这帮狗东西拼了!” 他怒吼着,抡起铁棍,冲向了厨房。 就这样,终于看清了闯入者的全貌,那趴在冰箱边缘,不断扭动身体,大口饕餮的诡异身影,再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这遍布泥垢和灰尘的粉色外壳,从垃圾站里淘换来的四手车把,还有前后连型号都不是同一款的车轱辘,以及,季觉亲自拿跑车废旧零件改的排气管…… 这是他家的那辆在济慈医院里彻底失踪了的小绵羊!!! 只不过,阔别多日之后,他已经完全认不出来——至少他认识的那一辆小绵羊,不会像个活的一样趴在自己冰箱上,外壳打开来,露出一张好像大嘴一样的机械机构,去啃…… “我的白切鸡啊!!!” 季觉的眼泪终于忍不住快流下来。 听到了来自季觉的怒吼,小绵羊的动作好像停顿了一下,然后,又疯狂加快,仰头一甩把鸡骨头吞进‘嘴’里之后,飞快的离开冰箱,倒车跑到了角落里。 大灯闪烁着,仿佛窥探着他的神情。 小心翼翼。 就这样,在死寂中,靠近了一点,又后退了一点,再靠近一点。最后,将把手抬起来,蹭了蹭季觉,车灯开关开关开关,喇叭不断滴滴作响。 开始疯狂甩动自己的挡泥板。 就像狗摇尾巴一样。 “你……你……” 季觉回忆起闻雯半个月前的慎重警告,忽然眼前一黑,只感觉命运如同回旋镖,时隔半个月之后所,终于砸在了他的脸上。 现在,他总算明白现场残留的龙血究竟去哪儿了…… “哔——!!!” 小绵羊仿佛误解了什么,整个前轮都猛然抬起来,趴在季觉身上,兴奋扭动,塑料外壳之下的大嘴裂开,橡胶一样的大舌头沾着机油,舔着他的脸。 季觉面无表情,仰天倒下。 累了,毁灭吧。 . . “距离毁灭还有点时日呢。” 同样的天穹之下,荒野的营地里,苍老的女人坐在石头上,眺望着远处的废墟:“虽然不远,但应付过这一阵之后,好歹还能再拖延个十来年。” 电话中的声音短暂停滞了一瞬,然后继续报告。 “好,我知道了。” 老人点了点头,“目前泉城这里还暂时走不开,崖城的事情就麻烦大家了。海州镇守也不会浪费人力这么久,应该很快会有结果。” 最后问候之后,电话挂断了。 寂静里,只有夜风凄啸。 远方的废墟城市里,传来了宛若地狱的哀鸣,一缕缕黑色的雾气,升上天空,消失在了黑暗里。 她视若罔闻,只是垂眸沉思着。 血渴症,泉城的地窟,西进计划,圣土的那群家伙,众灵之长、复国一心会、还有一群死不完的所罗门在背后不断的搞事情……乃至,暗中窥伺的涅槃! 万变之虫劳伦斯,已经确认死亡。 目前龙祭会还没有具体的动作,但料想不会善罢甘休。 至于闻雯那孩子,崭露头角的速度倒是出乎预料的快了一些。只不过,以她的性格,站稳脚跟之后未必会‘洗心革面’做乖小孩吧? 几乎可以预料到,以后鸡飞狗跳的样子。 她的嘴角勾起一丝笑容。 似是期待。 只是,抬头眺望夜色时,笑意却渐渐无踪,只剩凝重。 “你们这帮家伙,究竟在想什么呢?” 她凝视着虚无的夜空,轻声发问:“难道这个世界还不够乱吗?” 无人回应。 夜幕依旧沉默,星辰闪耀着,宛若神明们的眼眸,高远又冷漠,从不曾因大地上的哀鸣和动乱所动摇。 她收回了视线。 邮箱里没处理的公务还有一大堆,中城那边又发来了新的问询,不止是中城,整个联邦十几座大城,乃至帝国那边的家伙……几乎每个认识的人都在拐外抹角的打探着消息,询问着前一段时间所发生的事情。 过了这么久了,也没见消停一些。 同那一场声势浩大的天命之仪相比起来,似乎泉城地窟的隐患都变成了不值一提的狗屁。 自主觉醒的天选者,从来都是香饽饽,更何况,还是数遍整个崖城,不就算是数遍海州和大半个联邦都前所未有的恐怖规模…… 十二上善,君临其九! 仅其一者,便足以奠定天人之础,九者君临,倾注其中的变数又有多么惊人呢? “时隔十七年,货真价实的天命征召啊。” 她轻叹着,转身走向了营地。 夏夜的风吹着,渐渐冰凉,再过一段时间,两三场暴雨过后,寒意恐怕就会渐渐升起,叶片枯黄,随风而落。 又是一个多事之秋。 第二十六章 受死(感谢白帝子天下第一的盟主) 灾变纪年413年8月29日。 7点20分。 天门大学开学日。 季觉从精致睡眠中缓缓醒来,睁开眼睛,看着窗外的天穹。清晨时下过一场小雨,朝阳升起之后,天空晴朗,街道爽朗如新。 微凉的清风从推开的窗户里吹来。 这么美好的天气,花儿在绽放,鸟儿在歌唱……而有些倒霉孩子,就要落进地狱的火焰里。 就比方说,季觉。 从噩梦中惊醒之后,他感受着几乎被眼泪沾湿的枕头,许久,没有勇气拿起手机——尤其是当他发现自己的邮箱除了推销的垃圾邮件之外,到现在没有任何回复之后,就十分想要找个精美的小盒把自己烧完放进去! 完犊子了,彻底完犊子了! 叶教授到现在还没有回复自己,自己或许、可能、大抵,是真的死定了! 回忆起之前短短一个月的时光,季觉就感觉,恍若隔世。 乱七八糟的事情太多,暑假生活过于充实,过于跌宕起伏,以至于,他根本就把原本交上去的论文,彻底抛到了脑后去…… 没办法啊! 就算要交也得有那条件好吧?! 基本上大部分时间,季觉都在医院里躺着,处于一个歇逼的状态。体质的过于虚弱导致每天睡大觉十八個小时,而自身灵质三番五次的严重透支则导致他大部分时间都处于一个智障状态。 问他一句午饭吃啥都要反应半天,拿个筷子手都抖得跟帕金森似的。 就像是一只垂死的树癞。 别说不具备做学术的能力了,就连算数能力都没了。买了碗肠粉,十以内的加减乘除,结果差点算出让老板倒找自己六块五的神奇结果。 而等到他恢复的差不多了,终于发现逼近的死线之后,距离开学已经只剩下三天了! 三天? 杀了自己也弄不出来好么! 无奈之下,季觉只能出门找了个网吧,嘴里含着内存条算了一夜,总算是勉强凑出了一篇含水量高到龙王看了都磕头的玩意儿来,满怀着忐忑,鼓起勇气,发送到教授的邮箱里。 结果,到现在还没回复…… 往好处想,是因为叶教授太忙了,到现在还没来得及看呢,是吧?也许这事儿她早就忘了,根本不在乎。 也有可能是看完之后感觉自己这种大号学术垃圾已经没有挽救的价值,去订做污染物焚烧炉了,就等着自己胆敢上门,就给自己一个干脆利索的死。 死到临头。 半点活路都没有! 可就算是再怎么死路一条,季觉终究还是磨蹭着、咕涌着、蠕动着,从床上爬起来,梦游一样的洗漱换完衣服。 下楼的时候,发现自己家的变异小绵羊正趴在客厅里舔那一台比自己还老的电视机,机油流的到处都是……于是更想死了! 据说在灾变纪元之前,有一句名言叫做:人生像是爬满虱子的华丽长袍。 季觉却感觉,自己的人生都是华丽的虱子,根本特么没有长袍!可除了把这玩意儿穿上之外,他也没别的衣服了啊…… 总不能裸奔吧? 凑合凑合,日子随便过过就算了,大家谁不是这样呢? 如是,含泪骑着车,一路磨磨蹭蹭的来到了大陆汽修店门口,一群人早在那里等着了——今天是二姑娘陆铃第一天上大学的日子,作为老陆家仅存的学习种子终于有了成果,考上的还是季觉同校的天门,陆妈恨不得门口再放上两挂鞭炮庆祝一下了 作为编外的二哥,季觉怎么都得顺路来接送一下。 顺带蹭个早饭。 “哎呀,东西不用带太多,第一天只是报个到,认识一下老师同学,而且二姑娘是本地人,办的还是走读,下午就回家了,哪里用得着这么多东西?” 眼看着陆妈准备的大包小包,季觉忍不住摇头,好说歹说,总算去掉了一大半,只带了必要的证件,把二姑娘载后面之后,小绵羊就突突突的出发了。 在后车座上,陆铃兴奋的扭来扭去,享受着扑面而来的风,青春洋溢,阳光灿烂,同季觉一脸死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二哥,你换车啦。”她终于发现了华点,令季觉浑身僵硬:“没、没啊,还是原来那辆,你看,后面那条疤不是老幺之前拿刀刮的么?” “诶,是哦。” 陆铃茫然的拍了拍车座,毕竟之前陆锋骑着这玩意儿每天载着她上高中上了三年,没道理认不出来,只是…… “怎么感觉大了这么多?” 原本排量只有11的小绵羊,现在却变得快赶得上中型摩托了,肥了不止一圈,鬼才看不出有问题来。 季觉翻了个白眼,震声反驳:“光许你考大学,就不许人家青春期长身体吗?” 陆铃无言以对,反而是屁股下面的沉默倾听的小绵羊仿佛感觉到两人在讨论自己,忍不住开始扭动了起来,被季觉没好气儿的踹了两脚踏板,瞬间安分。 请问自己家的小绵羊忽然变成狗了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是一种让人很想死的体验。 原本季觉还担心它哪天会忽然发癫一口把自己脑袋咬下来当球踢,结果发现,作为吸收了绝大多数龙血、在季觉能力和涡植术的各种影响下诞生的异变产物,这玩意儿的性格可以说稳定到离奇的程度,而且十分听话,谄媚如狗。 用能力去沟通的时候,就跟狗没有任何区别。 说蹲下就蹲下,说打滚就打滚,挡泥板摇得快要飞起。 而且省油省电,变异之后连油都不用加了,而且马力夸张到变态——不知道是吃了哪辆跑车的引擎,从百公里加速只用两秒钟,极限速度直接爆表到四百七十公里每小时,以至于季觉家附近的高速公路上最近开始出现了闹鬼的传闻。 这些都是优点,而唯一的缺点是…… 嘴太叼了! 平均百公里消耗半只白切鸡,黄焖鸡还不行,超市里买的冷冻鸡腿都不吃,就爱吃现杀现煮的…… 以至于原本处于赤贫状态的季觉,现在已经彻底快破产了。 当然,季觉清楚,这缺点是自己的,不是它的。 毕竟小狗狗能有什么坏心思呢?人家也没想投胎到你家的小绵羊身上,要是跟个有钱的,怕不是早就实现白切鸡自由了。 没办法,只能养着,难道还能丢了? 让它不能进房间,只能在客厅睡,就已经是季觉狠心的的极限了。 好在它平时伪装成普通小绵羊的时候,还是很安静的,不然季觉根本没胆子带它出门了。 上午的时候,略微沉寂了一个多月的天门大学就已经开始渐渐喧嚣了,大门口处的地方车水马龙,来自各个城区甚至其他城市的考生们都兴奋的探头张望着,拿着手机不断拍照。 兴奋的二姑娘也拉着季觉一路打卡了不少网红景点发朋友圈,然后陆妈在另一头施展出神奇快手,瞬间点赞夸奖。 快乐轻松的心情,一直持续到新生签到的流程末尾,缴费的时候。 等待在那里的银行人员笑眯眯的坐在柜台后面,向着她递上了贷款合同,就像是吸血鬼们看着一个个排队送上门的血包一样。 天门大学从来不是什么慈善机构,作为联邦五大,含金量出了名的高,门槛是出了名的高,学费也是出了名的高。 当然,既然考上了,自然不用担心学费交不起……自然有好心善良且慷慨的银行找上门来帮助你,邀请你接下来二十年担任他们的还款奴隶。 即便是季觉和陆锋暑假前半截拿着各种材料把市政部门跑遍了,办理各种证明和优惠补贴,年率利依旧也高达百分之四点一。 短短几分钟过后,小姑娘的人生已经背上了八十多万的助学贷款,抱着袋子小珍珠都快掉下来了。 “安心安心,天门的经济专业最好找工作啦,不行还有大狗和二哥呢,是吧?”季觉揉着她的头发,宽慰道:“走,先去看看教学楼,等会儿二哥带伱去食堂吃卤肉饭去!” “不吃卤肉饭。” 陆铃揉着眼眶,更难过了:“二哥你前年就吃得送医院了……” 季觉的笑容僵硬了一下,这死孩子,怎么还记得这破事儿呢?况且人家食堂也是赔了好多钱的好吗!你忘记你那条小裙子是怎么来的了吗!那都是二哥一碗卤肉饭一口一口的在急救室里吃出来的! 他正待说什么,手机却忽然一震。 屏幕亮起的瞬间,僵硬的笑容彻底消失,心肺停止。 叶教授:【流程走完了吗?来我办公室】 “……” 季觉吞了口吐沫,把手机放回去:“等下你先跟刚刚的学姐去熟悉一下学校,我有事儿,先走一步。” “做什么?”陆铃茫然。 季觉沉默了片刻,挤出一个遗照上的标准笑容: “受死。” . 一路上小跑带加速,季觉刚走进办公楼的四楼走廊,就看到了一张几乎快要泪流满面的感动面孔,朝着自己就扑了过来。 正是叶纯! “呜呜呜,季觉,你真好!” 学姐大力的拍着他的肩膀,好像重新认识了他一样,装模作样的拿着手帕擦眼角:“原来你真的没有做卷狗,我好感动啊!中午给你加鸡腿!加两个!” “别说了,我好想死啊!” 季觉生无可恋,快趴在地上了,天可怜见,鬼知道怎么跟教授解释自己那堆垃圾。总不能说讲被卷入了恐怖袭击,和安全局的大姐姐并肩力战劳伦斯,全场合砍93分吧? “来来来,快请!壮士请赴死!” 叶纯一脸幸灾乐祸的,将他引到了办公室前面,亲手为他拉开了门,然后一脚把他踹进‘审判台’上去。 一片死寂里,瞬间就只剩下了钟表的滴答声。 在上午的阳光下,办公桌后面的人似乎等待许久。并没有装模作样的改文件,只是端着一只有些年头的茶杯喝着酽到发黑的浓茶。 并没有刻意的妆容,年过四十的叶限教授脸上已经浮现皱纹,像是刀刻,反而越发的突出了那一份骨子里的苛刻和肃冷。 眼看着季觉一路咕涌过来,还在谄笑着搓手问候,她倒也没有发怒,只是指了指那一叠打印出来不久的论文。 “先自己点评一下吧。” 她说:“你交上来的,唔,‘学术’成果。” 第二十七章 我们是清白的!(感谢rwxdx的盟主) “呃——” 寂静里,季觉在座位上,蠕动了两下之后,吞了吐沫。 寻思着,反正伸头也是死,缩头也是死,不如死的痛快一点,吭哧半天之后,还是开口说道:“我感觉……还凑合吧?” “确实凑合。” 叶教授点了点头,面无表情:“勉强从不可燃垃圾变成了普通垃圾的程度,我都不知道你怎么好意思把它交上来的。 前几天我收到的时候,还特地看了看时间,是不是愚人节。 以你的水平,做这玩意儿做了多久?” 她问:“五天?三天?” “差……不多。” 季觉低头吭哧了半天,终究没敢说自己就用了四个小时,也没再狡辩,只能从口袋里掏出了自己的病历本来双手呈上: “中间出了点事情,被车撞了之后,医院里躺了一段时间。” 实话说,虽然他知道这堆东西很凑合,但实际上,也没那么糟糕。稍微拾掇拾掇,也能勉强拿去做个毕设了。但如果叶教授只是要那种程度的东西,又何必找自己? 外面那么多大学牲,野生的、散养的、圈养的,肉质肥美,鲜嫩多汁,熬夜干活儿咖啡都自带,难道随便牵一只进来就不能做? 病历本放在桌子上,叶教授压根没看。 瞥了一眼季觉,确认四肢完好、须尾俱全之后,便指了指桌子上那一叠论文,“除了框架和数据部分之外,其他部分重写,尤其是论证和论点部分,别拿之前的部分来凑数。再让我看到这种‘香蕉大香蕉皮也大’的梦话,自己就利索点滚蛋。” “啊?哦哦!” 季觉愣了一下,没想到这一次叶教授竟然会高抬贵手,之前组里没少因为一个符号和磅数问题被骂到狗血淋头的学牲,反应过来,赶忙将论文拿回来。 只是,厚度却出乎他的预料。 自己写的没那么多。 翻开之后,便看到,在论文之外标记着密密麻麻的注释和提问。其中没少‘狗屁不通’、‘废话’、‘毫无应用价值’等等评判,但更多的还是让季觉冷汗淋漓的提问与修改意见。 当然,最醒目的还是封面。 在论文二作的位置上,那個被用红笔圈出来的名字,以及,旁边几乎占据大半页的问号。 ——【叶纯】。 很明显,识破了季觉死定了还试图拉学姐一起垫背的鬼蜮伎俩。 季觉擦了把冷汗:“啊,这个是闹着玩的,开玩笑,开玩笑。” “我知道。” 叶教授吹了口茶叶,淡然说道:“她交来的那篇垃圾上面的二作也是你。” “……” 有那么一瞬间,季觉很想报警。 果然,命运买单的每一笼烧麦、煎饺、燕麦包,都在暗中标好了价格……拉人摸鱼就算了,怎么还拉人一起垫背的?! 就说你今天怎么这么热情,果然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行了,去吧,不是还要带家里人逛逛天门么?” 叶教授盖上茶杯,最后挥了挥手:“下午记得再过来一趟,还有事情要交给你。” “……” 沉默里,季觉犹豫了一下,张口欲言。 叶教授抬头看过来:“怎么了?” “教授,我下午……” 他吭哧了一下,解释道:“有事儿。” 不是偷懒摸鱼不想来,而是闻雯早几天之前就让他今天下午一定要抽出空来,不然让他好看,似乎是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委实推脱不了。 “唔?” 短暂的寂静里,叶教授看着他,眉头微微挑起,似是意外。很快,就好像明白了什么一样,了然点头:“原来如此。” 她忽然问:“谈恋爱了?” “没没没没没没!!!” 季觉吓得从椅子上都快跳起来了,慌忙摆手,生怕闻雯隔着几百公里听见了,一个小拳拳锤自己胸口,“单纯是朋友有事儿找我,人情欠的挺大的,实在鸽不掉。” 教授并没有多问。 只是挥了挥手,不再要求。 季觉装起自己的论文之后,汗流浃背的跑了。 理所当然,没能逮到叶纯那个早就跑路了的女人,找了好几圈之后,只能在手机上说两句‘别让我在天门大街上碰见你’之类的狠话,以示无能狂怒。 还被叶纯发狗头指人的表情嘲笑了回来。 一上午的时间,带着陆铃逛了半圈天门,见过了辅导员和同学之后,在食堂里刚吃完饭,就收到了来自闻雯的电话。 “到哪儿了?” 电话那头的机车轰鸣:“洗刷拾掇干净了没?别磨蹭啊,快点出门。” “我还能在哪儿?天门啊。”季觉叹息:“闻姐,今天我开学啊。” “行,正好,等着。” 电话挂断了。 还没过十分钟,季觉在路边就听见了熟悉的机车轰鸣声,竟然堂而皇之的开进了学校里来,宛若火焰的橙红自学校的道路上疾驰而过,不知吸引了多少眼睛。 然后,在季觉察觉到不对,跑路之前,停在了他前面。 “要不要这么夸张啊,大姐?” 季觉不解:“究竟是什么事儿?” “之前我不是说有好事儿介绍伱么?路子找到了!” 闻雯摘下头盔,眉飞色舞:“其他上善的天选者还能野生放养靠天吃饭,唯独余烬,没了引路人和传承,寸步难行,给了矩阵也不会用。 我给你引荐一个整个崖城屈指可数的炼金术大师,人家最近才放出风声说打算招个学徒工,不知道多少人急得排队排不了,连一面都见不上。 今天这次见面机会,还是姐姐花了好大功夫才搞定的,待会儿态度放恭敬一点,成或者不成,就看你了!” “啊?” 季觉傻眼,没想到,论文刚被打回来重写,闻雯这边又给自己报了个什么天选者课外辅导班,下意识的想要婉拒:“我论文还没写呢……” “晚上再写也一样,走着走着!” 闻雯丢过来一个头盔,指了指后车座,“快点上车!” 只是伸手一拽,季觉就身不由己的坐到了摩托车上,手忙脚乱的将头盔带好,甚至没察觉到头盔里熟悉的香水味,机车就开始向前疾驰。 他只能下意识的抓稳了,“咱这是去哪儿啊?” “不远!拐个弯就到。” 机车从湖边绕过,穿过主路,开上了斜坡,自两侧郁郁葱葱的绿植间行进。 只是,越向前开,季觉就感觉越是不妙,头皮发麻。 这个方向…… “等一下,闻姐。” 跟着她走进大厅电梯里的季觉试图阻拦。 “哎,别怕,看我的。”闻雯挑眉一笑。 “不是,我……” “放心。” 她摆手示意不必多说,“等姐姐我的好消息!” 就这样,大踏步向前,昂首挺胸穿过走廊,在季觉惊恐的视线中,推开了……叶教授的办公室大门! 季觉,僵硬在原地。 只觉得,眼前一黑。 那个啥……现在跑路还来得及吗? 自震惊和呆滞里,他透过没关严的大门,听见了里面的声音,如此熟悉。 “闻女士,很抱歉麻烦你跑一趟。实不相瞒,学徒的人选我已经决定了,虽然差强人意,但我暂时不打算更换人选。” “哎,叶大师,看看无妨嘛。人我都带来了,特别灵醒干练的一小伙子,才华横溢啊,而且当牛做马肯吃苦,栓到磨上直接当牲口使都行,您不妨看一眼?” 说着,好像生怕她反悔一样,闻雯推开门,一把将想要抱头鼠窜的季觉给薅了进去,推到了叶教授的办公桌前面,大力的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您看,怎么样? 季觉,来,自我介绍一下。” 快给她整个活儿! 草!走!忽略! “啊……呃……嗯……” 寂静里,季觉吭哧了半天,不敢抬头,更别提什么后空翻,只是弱弱的问候:“……叶教授好。” 闻雯没忍住悄悄在桌子下面踹了他一脚,好好的小伙子,怎么就怯场了呢?把你平时能说会道的浪劲儿拿出来啊! 如果眼神能说话,季觉绝对能给她递一篇五万字的作文,他倒是会说骚话,可他不敢啊! 尤其是,叶教授的眼神,渐渐自错愕中玩味起来。 看了看季觉,又看了看他旁边无奈的闻雯,忽然问:“这就是……下午有事儿?” “嗯。” 季觉乖巧点头,脸快要埋进胸口去了。 “……没谈?”叶教授再问。 季觉疯狂摇头,“真没有,光风霁月,清白如水!” 叶教授没有再说话。 或者说,她活了四十多年,一时间居然也不知道如何处理这么离谱和尴尬的场面。自己家预定的研究牲,只是借口出门转了一圈,忽然出口转内销,被人介绍着牵回来了。 直到闻雯的粗线条神经,终于察觉到了不对,疑惑的看了他们两人一眼,渐渐茫然。 “两位这是……” “……” 短暂的沉默里,叶教授咳嗽了两声,向来肃冷的面容抽搐了一下,尽量平静的说道:“闻小姐,我来为您介绍一下……您旁边的这位,是我在天门大学的新型燃素动力结构项目组的研究成员,也是我的工坊预备招收的学徒,季觉。” 闻雯迟滞的回头,看了看季觉,又看了看叶教授,空气中传来大脑过载的气息。 “也就是说……” “对,没错。” 叶教授点头,直白的说道:“你介绍了我的学徒来做我的学徒,不得不说,眼光不错。” 于是,漫长的寂静到来。 尴尬,死一样的尴尬里,季觉看着墙角上簌簌落下的尘埃,努力的将自己的存在感缩到几乎不存在。 听得见,办公室地板下面三室一厅开挖的声音。 三室一厅挖完之后还顺带修了一个六百平的后花园,再附赠了一个足球场和体育馆,以容纳无处安放的尴尬与自杀冲动,乃至,某个叫季觉的人的坟墓! “……打扰了。” 闻雯低下头,礼貌的从刚刚挖出来的地缝里钻了出去。 很快,又推开门,埋头回来,拽住了季觉,向叶教授点头,礼貌道别:“不好意思,借用一下。” “记得关门。” 叶教授别过头,无视了季觉求助的眼神,望向窗外。 风和日丽,万里无云。 这天气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啊。 她端起了茶杯,抿了一口,再忍不住,笑出声。 第二十八章 良材与匠人(感谢河间_瘦虎的盟主) 半小时后。 天门大学商业街,奶茶店的角落里,季觉看着杯子里几乎快要化完的冰块,还有桌子对面,仿佛幽魂一般快要升天的闻雯。 自从办公室里出来,她就一副燃烧殆尽的样子,走路都飘着,魂魄都快飞到帝国去了。 在短暂的人生里,生命承受了太多无法承受的尴尬之重。 “姐?闻姐?你没事儿吧?” 季觉鼓起勇气,伸手在她的眼睛前面晃了晃:“不要吓我啊。” 主要不是担心她有事儿,天门大学炸没了她都不可能有事儿,主要是担心她万一想不开,带着自己一起走怎么办! “……好想死啊。” 闻雯趴在桌子上,好像终于反应了过来,声音像是地府里的冤魂在落泪,如泣如诉:“为什么不告诉我啊,为什么不说啊! 啊啊啊啊啊,好想死啊!让我死了吧……” “我也不道啊!” 季觉无辜,感觉自己脑子也嗡嗡的:“你忽然指着我教授跟我说她是炼金术大师,我也很懵的哇,她都带我两年了,我也没见过她一挥手天地变色,日月无光,否则我哪里会瞒着?” 况且,你也没给我拦住你的机会啊! 当然,最后一句他没敢说,万一闻雯羞恼之下顺手把自己捏死就完犊子了。 虽然她肯定不会这么做,但人家都对你这么好了,你怎么可能再去刺激人家? 并没有一拳把季觉连带着半个天门大学一起送上天,就此毁灭掉自己可能一辈子回想起来都会抠脚的黑历史。 一口气干掉了两升精酿之后,闻雯终于缓过气儿来了,双手抱怀,审视着缩头的季觉,确认他真的没看自己笑话之后,终还是没给上记忆消除术。 怎么每次遇到伱这个狗东西,总是会出点什么幺蛾子呢? 是不是你有问题? 妈的,还是好气啊!想要邦邦给他两拳! 头都给你打飞掉! 她叹了口气,幽幽的说道:“得亏当初没拉你进安全局这个泥坑,不然现在反而变成麻烦。你这辈子攒的所有运道全都用在这儿了吧?” 季觉依旧懵逼:“啊?” “叶限,那可是叶限诶! 联邦几十年以来,最年轻的大师,她二十四岁的时候就得到了太一之环的赤化评级,据说现在距离宗师也只有一步之遥,你说呢?”她斜眼看过来,没好气儿的说:“总之,能抱上这条粗大腿,你就偷着乐吧。” “就算是你这么说,我也没概念啊。”季觉苦笑。 “劳伦斯,你还记得吧?” 闻雯拿出了大家都很熟悉的老朋友:“如果把劳伦斯在医学上的造诣换成炼金术的话……差不多他再折腾個七八十年,勉强才能在这一条路上摸摸到叶教授在二十四岁时留下来的脚印。” “这么牛逼?!”季觉失声。 没想到,叶教授平日里不声不响的,私底下竟然和闻雯一样,位列超劳伦斯级强者?! 委实可怕! 闻雯翻了个白眼,用脚后跟都知道他在想什么:“破坏力是另一回事儿,余烬之道虽然没什么杀伤力,但叶教授那样的人,走到哪里都比我这样干粗活儿的人受尊敬。” “我也尊敬闻姐,发自真心!”季觉顿时震声,不假思索,恨不得额头上绑个布条,写上【忠!诚!】。 “行了,别拍马屁了,这次我算是丢人丢大发了。你真尊敬我,别到处跟人说就行,不然姐姐我只能杀了你之后跑到帝国去讨生活了。” 闻雯叹了口气,看了他一眼:“叶大师是靠谱的,放心吧。” 季觉颔首。 这种事情,当然是天经地义。 他呆在叶教授旁边的时间可比闻雯时间长多了。 平心而论,叶教授不是那种书里的扫地恐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罩灯纱的大善人,恰恰相反,接触的第一天他就感受到了……那种毫不加掩饰的冷漠、苛刻,傲慢,乃至,绝对不存在的同理心。 在她的世界里,是没有供傻逼呼吸的空气的。 更遗憾的是,在她看来,这世上绝大多数人都是傻逼。 至于季觉? 他是那么多傻逼里,愿意努力让自己变得不那么傻逼的那个。 作为她的选修课里,唯一一个能死咬着牙坚持下来拿到及格分的人,他对这一份严苛深有体会。 不过,对季觉来说,以上这些几乎全都是优点。 一个会捏着鼻子把你写的一坨玩意儿全部改完给出修改意见、参考书目文献以及方向的老师,就算是再怎么严格再怎么脾气不好再怎么看不起人要求再多,那也是足够送进庙里塑金身的好老师。 只要你能跟得上进度,她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倾囊相授。 只要你有才能,她就不吝于使用,且不拘大小,应用尽用。 不然天门每年报考二级工程师的名额就那么几个,季觉拿屁去跟那帮家里有权有势有地位还他妈有钱的要死的天之骄子们去争吗? 说难听点,真要没叶教授的推荐信,他卖屁股都追不上! 而作为代价,被骂几句卷狗、奋斗逼,被所谓的同学们集体孤立冷嘲热讽,那季觉真的是一点感觉都没有,也根本顾不上,爷徜徉在知识的海洋里呢好吗?玩去吧您馁! 咔! 短暂的闲谈,随着一声清脆的声音而结束。 闻雯手边的啤酒杯里,浮现出剔透的晶莹之花,很快又迅速消散。 “行了,我先走了。” 闻雯起身,挥手道别,“既然抱上了大腿,那就抱稳一点,将来成了大宗师,记得照顾照顾我啊。” “这么急?” 季觉愕然:“去哪儿?” “最近天气潮,有点上火。” 闻雯别过头,藏起再绷不住的表情,努力的保持着风度和逼格:“去找几个不开眼的通缉犯,和他们聊聊人生和理想。” 跟他们讲,太奶奶在下面想他们啦,送他们去跟太奶奶说说话! 如是,昂扬而去。 化尴尬为动力,为崖城外面的无名坟头儿数量,添砖加瓦。 . . 半个小时之后,在奶茶店磨蹭到最后一滴水都给喝完了的季觉,终于还是吭哧吭哧的小步挪回了办公室。 他硬着头皮,推开了门,挤出热情爽朗又无辜的笑容,好似个满脸吻痕的萨摩耶:“教授,我回来啦。” “嗯。” 桌子后面,正在泡第二杯浓茶的教授抬头看了他一眼,指了指椅子示意他坐下来,不等他整理好思绪,冷不丁的问道:“上个月那个天选征召的人,是你?” “……啊?” 季觉僵硬了一下,下意识的想要掩饰,可犹豫了一下之后,终究还是点了点头,“如果没有其他人的话。” 这下,轮到教授沉默了。 她低头凝视着杯子里的茶叶在沸水中起伏的样子,直到尘埃落定,好像在思索什么,又仿佛只是走神。 许久,长叹了一口气。 “你还真是……给我弄了好大一个惊喜啊。” “啊?”季觉茫然。 “我本来还说等你再做两年苦力,等读研的时候,再看状况,考虑是否将你引入余烬之路里,现在看来,倒是不用那么麻烦了……” 叶教授扶了一下眼镜,肃然说道:“但是,在这之前,我要告诉你,能引动九位上善君临的天选者,去哪里都会有人抢着要的,没必要在我这一棵树上栓死。 我知道闻小姐可能会跟你说,我很厉害我很有名之类的话,可实际上,同真正的庞然大物比起来,我也不过是个做研究的边缘人物而已。除了教你做个工匠之外,没有别的前程能给你,甚至连你的矩阵都配不齐。 而只要你愿意,那些安全局的老东西、太一之环的宗师、荒集的魁首们,甚至是崇光教会、寰宇重工和希望医院都会开出天价,再过个四五年,说不定又是一个苏碧落,或者又是一个闻雯……” “别啊,教授!” 季觉吓得直摇头:“我二级还没考呢!你叫我上哪儿去啊!” 并非是急着表忠心还是什么抱大腿,纯粹是,季觉在知道叶教授的身份之后,压根就没考虑过其他的选项了。 安全局那种闻姐自己都说是烂泥坑的地方姑且不提,其他的地方或许很屌很厉害很牛逼,强的批爆,但那又怎样? 在自己一穷二白寂寂无名的时候,难道他们看过自己一眼? 愿意伸手拉一把自己除了能卷之外一无是处的穷学生的,难道不是眼前的教授么? “我觉得在您这儿挺好的。”季觉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至少,如果要我叫其他人老师的话,我会张不开口。” “……” 叶教授没有说话,只是喝着茶,毫无感动,也并未因此而另眼相看半分。只是在吐气时候,便仿佛叹息: “所以才麻烦啊。” “啊?” 季觉懵逼。 “便宜扳手坏了不心疼,季觉,有时候,下脚料用起来才会比较轻松。” 略显苍老的炼金术大师揉了揉眉心,缓缓说道:“我本来以为你只是可以努力一把的中庸之材,安排料理起来,自然没有负担,反正再差也比原来要强。 可发现自己居然看走眼之后,才开始后悔……我已经很多年没碰过天工良材了。” 就像是老工匠端详原料一样。 倘若是顽石之类,随意发挥,雕坏了、刻花了、凿碎了,也不过如此,抛了便是,即便是成了,也不过是做个把件摆设,没什么成就,也没什么可惜。 可若是有人以红绸裹以原石,珍而重之的交到自己手中,告诉她,此石中有一方美玉,绝世动人,请君琢之。 又有哪个匠人不会患得患失呢? “放心吧,我只是检讨一下自己而已,我还没沦落到把自己的项目送去给别人的程度。” 就在季觉忐忑的时候,叶限放下了茶杯,最后起身说道:“十二上善,各有弊端,偏偏余烬之路最麻烦,你一脚踏进这条路来,是好是坏谁也说不清。 但既然天命从一开始就把你摆在我的眼皮子底下,那咱们就看看——你这块料,能不能变成天工吧!” 有那么一瞬间,季觉僵硬住了,下意识的,遍体生寒。 一直以来,他都觉得,自己早就已经习惯了叶教授的苛刻和打击,即便是再麻烦的任务也可以按部就班的解决。勇敢季觉,不是很怕困难。 直到刚刚,他才发现,那一双厚重的镜片之后向自己投来的,是更胜斧凿的凌厉寒光。 告诉他, 真正的磨砺,根本还没开始! 第二十九章 所谓上善(感谢破灭之刃的盟主) 下午,两点钟。 依旧是北山区,沿海荒凉的地带,叶教授带路的车停在了一处荒凉的工厂里。数座厂房零散的分布在高墙之内,一座低矮的办公楼上爬满了绿植,涛声里,幽静又沉寂。 并没有什么年久失修的样子,穿过了斑驳的高墙之后,里面的园区安静到看不见人影,没有保安、没有保洁,也没有工人,但是却一尘不染,就连绿植都修剪的井井有条。 简单,直白,每个地方都处于自己的位置上,并无任何累赘物品逾越或是阻碍井井有条的一切。 “这里是您开的?”季觉跟在后面东张西望。 “十几年前,我打算在崖城落脚的时候,天平商会送我的。”叶限走在前面,淡然说道:“这里是我的工坊,有关炼金术的工作基本上都在这里完成,平时的你可以在a栋b栋里随意活动,设备空余的时候有需要也可以用,用完要收拾干净。c区,就是那个门口贴着警告标志的,还有办公楼的三层以上不要乱进。” “好的。”季觉乖巧点头,从善如流,且牢记心底。并没有问万一乱进了怎么样,反正结果除了死或者生不如死之外或许也没其他的展开。 大一的时候在项目组打杂时,因为傻逼队友误操作撞刀而差点惨遭断头之后,季觉就对安全生产流程倒背如流,顺带考取了项目安全员的证件。 “我去准备一下接下来要用到的东西。” 她随手推开大厅的门,指了指布置温馨宛如客厅一般的宽阔大堂,还有沙发上正躺着看电视吃薯片乐不可支的叶纯:“你跟她了解就行。” “姨妈?你下午不是有事儿么?” 叶纯震惊,从沙发上弹起,手忙脚乱的收拾自己的快乐水和薯片,看到季觉,愣了一下,又愣了一下,愈发惊恐: “不就是标了个你的二作,你怎么追到这里来了?!” “……” 叶教授叹了口气,实在是为两人太过抽象的互动伤透了脑筋,“时间提前了一点,季觉从今天开始在工坊正式工作,是归你管辖的学徒工了,伱给他介绍一下具体的状况,普及一下常识。该怎么培训不用我教你吧?” “诶?这么快?”叶纯难以置信。 “顺带一提,他前几天卷入了一起恶性事件,遭受到灵质侵蚀之后,他已经自主觉醒了。” “诶?!这么快?!”叶纯越发震惊。 “还有,你和他的论文,都不合格,打回去重做。”叶教授走上了楼梯,“下個月之前交上来。” “诶?!!这……”叶纯还没说完,看到了楼梯上叶教授投来的眼神,顿时停顿了一下,挤出了驯服讨好的笑容:“这很好,我好喜欢!” 叶教授收回视线,上楼去了。 寂静的大厅里,只剩下季觉和叶纯,面面相觑。 那乱糟糟的头发和妆容看上去颇为邋遢,丝毫没有学校里那种光芒万丈的感觉,倒是更接地气了一些。 而叶纯的眼神明显更加诧异,就好像看到母猪插上翅膀在天上飞一样,端着还没丢的快乐水绕着季觉走了三四圈,难以置信。 “你居然是自主觉醒的么?真厉害啊!” 季觉茫然:“很屌么?” “唔,逼值满分一百,你能拿个九十左右吧。” 叶纯咧嘴笑了笑,同情的拍肩:“本来很屌的,不过上个月有个不知道哪儿来的变态,直接触发了天命征召,那才是货真价实的怪物……比起来,你这个就一般般啦!” “……嗯,确实。” 季觉点头,很难不认同,然后捡起了她的薯片和另一罐快乐水,毫不见外的坐下来,先吃着。反倒是旁边的叶纯凑上来,满怀好奇,大眼睛眨啊眨:“据说自主觉醒的人都有特殊的灵魂能力在身上,你的能力是什么啊?” 季觉压低了声音,故作神秘:“悄悄告诉你,我可以让电话跟我说话。” 叶纯顿时惊奇:“真巧,我也能诶!” “那你也是自主觉醒的天选者了,真厉害。” 于是,两人对视了一眼,仰头哈哈哈大笑了起来。 很快,叶纯装模作样的从角落里抽出了小黑板,开始扮做叶教授严肃的样子,拿起了粉笔来:“姨妈让我给你补一补常识,那关于天选者你大概知道多少?” “报告老师。” 季觉举手:“基本上相当于没有。” “诶?季觉同学的基础真是差啊。”叶纯一脸为人师表的感叹着,敲了敲小黑板:“那就从天选者觉醒的类型开始吧。” 说着,在黑板上写下了三行。 【上位传承】,【自主觉醒】,【天命征召】。 “自主觉醒,就像是你一样,或许是遭受了侵蚀,也有可能是因为灾害或者其他。 在阴差阳错的状况下,灵魂触碰了上善精粹,进而得以升变,成为了天选者。因为状况不同,天赋能力也千奇百怪,有强有弱,弱的可以跟电话讲话,强的可以让电线杆跟你讲话,反正上限很高,下限也很低就是了。” “上位传承,就是通过固定的仪式,使用源自十二上善的各种特殊物品,或者干脆使用炼金术、契约、器官移植之类的方法,强行对使用者的灵魂进行侵染,最终激发觉醒和质变。使用这种方法的,阵营一般都会固定在仪式所指向的上善之上,能力也几乎如出一辙,下限比较有保证,但上限一般都要看脸了。 唯一的好处就是,只要舍得钱,就可以批量化的创造出天选者来。” “多少钱?”季觉不由得举手发问,十足好奇。 “唔,我想想。”叶纯思索片刻,回答道:“安全无隐患的上位感召秘仪,大概六百到一千万联邦币不等吧? 据说有凭借上位矩阵和天工来进行的,但那价格就更贵上天了,基本上都是人情大过金钱了,搞不好要一辈子打工卖命还。 有的其实便宜一些,没那么讲究,但成功率就……一言难尽了。” “好吧,是我冒昧了。” 穷逼季觉羞愧的低下了头:“对了,学姐你……” “不是哦。” 叶纯摇头:“姨妈本身是有门路的,我毕业的时候也问过我的意见,一整套流程和仪式都准备好了,据说还有机会直接借用安全局的【山光】。 不过,总感觉搞每天研究不适合我,打打杀杀好像也不是很有天赋,不如做个普通人更安全一些。 我对研究也没什么爱好,不符合余烬的要求,不如安安心心给姨妈做助理呢。 不过,那一套东西倒是还留着,我原本以为姨妈会给你用,没想到……你倒是会省钱,直接自己搞定了,而且还选的是余烬这样专业对口的方向。” 季觉忍不住擦汗:“我已经欠叶教授很多人情了,就别再欠更多的钱了吧……” 学贷他都一时半会儿还不完呢,别说其他了。 “……咱们还是继续说设定吧。” 季觉终于有机会问出那个自己思索了许久的问题:“所谓的天选者,究竟是什么?真的有这么一个‘天’,选中我吗?” “或许呢,也说不定,不过不是一个,至少有十二个呢。” 叶纯回答道:“天选,一方面是说天选者本身诞生困难,难以批量化出现,另一方面,也有人说,天选者自觉醒的那一瞬,就已经被托付了天命。 天选者,是被‘上善’选中的人。” 说着,她在黑板上书写不停,一口气,写下了那个季觉曾经听过几次的称呼——【十二上善】。 升变、天元、大群、白鹿、涡、心枢、以太、永恒之门、余烬、镜、熵、荒墟。 “这就是天选者的力量来源,十二个不同的方向,也就是我们所说的,十二上善。” 叶纯郑重的解释道:“祂们并非是生灵,也并不是神明,而是过去和未来中无数事件所交织而成的宏伟织锦,延伸向过去之初,终结于毁灭之末。 某种程度上,祂们所组成的一切,就是我们所认知的世界本身。 代表超越和真理的【升变】;代表秩序和统辖的【天元】;代表野性和混乱的【白鹿】;代表一切生命生老病死的【涡】;代表斗争和破灭的【大群】;代表思考和欲望的【心枢】;代表观测与记录的【以太】;代表空间和时间的【永恒之门】;代表幻象和虚无的【镜】;代表创造和更新的【余烬】;代表能量和爆发的【熵】;代表物质和永恒的【荒墟】。” “作为一个新人,你必须记住他们所代表的象征和徽记,并且,远离除了这十二个象征之外的任何一个织锦与象征。 ——上善之外,尽属邪愚!” 季觉好奇的问:“不小心沾染到的话……” “就会孽化。” 叶纯露出微笑:“运气好的话会死的很干脆,运气不好的话,会活得很折磨。或许变成某种非人的畸变种能够与世长存,永恒痛苦呢。 所以,一定要牢记……当然,记不住也没关系,后面时间长了,自然而然就会习惯了,别去碰那些乱七八糟的奇怪东西就行。” 季觉几乎趴在黑板上,对着上面一阵猛看死记,再度不解:“你刚刚说,大群代表的是斗争和破灭,但……大群也是上善? 这个哪里好了?” “是啊,为什么不是呢?” 叶纯理所当然的说道:“战争和厮杀同样是世界的一部分,虽然丑陋或者残暴,但就是如此。倘若大群不算上善的话,司掌野性、本能、自由与抗争的白鹿岂不是也要被逐出其中?代表统辖和秩序的天元不也同样象征着暴政和掌控么? 上善永恒,凌驾于尘世之上,不因人之好恶而动摇变化。” 第三十章 工坊(感谢陈醉的盟主) 每一个天选者的诞生的前提,都是上善所降下的赐福。 那从无穷事象汇聚而成的庞大时光织锦中所洒下的精粹落入了灵魂,回应着天选者的渴求和祈祷,带来了由世界所授予的力量。 虽然并没有在得到了一个上善的赐福之后,就不能得到另一个上善赐福的规定,但绝大多数天选者都会选择在一条上善之路上深耕,除非有必要,否则不会过多的接触其他的上善赐福。 每個人的承受能力,都是有上限的。 绝大多数人,即便是专精一道,也难以承受复数的赐福。而一旦赐福的数量超过自身承受的能力,那么渐渐失控的赐福就将令不堪重负的灵魂破碎,意识重创,甚至,肉体变异。 到时候所引发的,就是令天选者们闻之色变的‘孽化’! 运气好点还能挽救的回来,剥离了赐福之后,做个残废或者植物人,运气不好,被其他上善之外的邪愚所感应、关注到的话,结果往往生不如死。 而为了避免这一状况发生,所诞生的,便是名为【矩阵】的秘仪。 经过了世代的探索和尝试之后,天选者们创造出了十二上善的灵魂刻印——它能够提升灵魂的承受能力,并引导天选者在进阶时按照预定的方向成长,不至于失控。 就像是上善之路的引导和地图。 同时,也是灵魂的盔甲和防护,能够抵抗其他邪愚的侵蚀和污染。甚至,更高级的矩阵里还包含有戒律和誓约,其他普通天选者所不具备的能力。 就如同季觉曾经见过的,闻雯身上的【密涅瓦】。 以灾变纪元之前的战争女神为名,它本身就是荒墟一系的顶级矩阵,不仅将闻雯晶体化的能力发挥到淋漓尽致,还附加了其他矩阵无法比拟的侵蚀性、防御力和杀伤能力,甚至到最后,还能覆盖现实,创造出宛如异界的‘圈境’! “唔,听上去就像是针对十二个强化方向,专门制作的职业模板,通过按部就班的升级,逐步点亮规定的技能,避免一不小心把号给练废了,是吧?” 季觉感觉自己懂了,不是小懂,是大懂,完全掌握了。 “……虽然差不多,但为什么你这么一说,就显得很掉价儿的样子?” 叶纯的眼角抽搐了一下,没有过多计较,继续顺着这个话题说道:“从觉醒开始,成为天选者的人将逐步成长。 先后经历——感召、蜕变、重生、超拔——四境,跨越十二重位阶之后,就是绝大多数天选者一辈子都可望不可及的天人领域了。 跨入那种领域的天选者,对常人而言,恐怕和神明也没什么区别了。 不过,这就跟你没关系了,作为1级白板儿新人,你还是操心一下自己的矩阵怎么办吧,不然就算上善再降下赐福,你也留不住。” 她幸灾乐祸:“姨妈传承的矩阵叫做【莫邪】,是余烬领域里的顶级矩阵之一,最擅长的方向就是对炼金术的加持,不过,很遗憾……限定女性哦。 要不你考虑一下,去一趟东南群岛,那里变性服务好像还挺完善的。” “居然还限定性别?”季觉震惊,不由得一阵气冷抖,眼泪都快流下来,什么好矩阵还要规定男女啊? 普信矩阵,好下头! 不行,得发一篇小红薯…… “岂止是性别?越是强的矩阵,限制就越多,有的还要限制植入年龄,限制性格,有的需要同步进行手术,摘下眼球或者肢体,还有的,甚至会强行改变性格,或者,干脆抹掉使用者的感情。” 叶纯摇头:“单纯只限制性别,基本上已经是限制最少的那一类了。” 沉默里,季觉没有说话。 他有那么一瞬间,很想再开个玩笑说说笑话,可是却不由得想起闻雯……在她展开圈境之后,那一双毫无任何情绪波动的漠然眼瞳。 他有心想要开几句玩笑,开口的声音却变得干涩起来,就连自己都愣了一下:“学姐,我之前听一个王八蛋说,荒墟之道,是最不需要人心的道路。 他说的是真的吗?” “唔,有一定道理吧,毕竟,荒墟代表的是物质,物质这种东西,最不在乎的,恐怕就是所谓的感情了。 不过,也没有那么绝对就是了。” 对于旁观者而言,天选者们根据所选的上善之路,或多或少都会体现出一些特征。不,或许正因为有这些特征,他们才能得到上善的赐福呢。 就比方说,荒墟之道的天选者都是死脑筋,外冷内也冷,而司掌灵魂的上善,升变的天选者则感情充沛到仿佛神经质。 白鹿的天选者们往往散漫且桀骜,而在天元的天选者看来,则会觉得白鹿之道的天选者从无长性,完全不听劝,也根本不信守诺言,且毫无礼貌和教养。 天元的天选者往往遵守规则,循规蹈矩,而白鹿的天选者则觉得天元的天选者都是控制狂,说的每句话里连标点符号都会给人挖坑,拿出来的全都是霸王合同等等。 大群的天选者都是杀人狂,动辄搞出一些恶性事件;心枢的天选者都是老阴比,心机阴沉,城府深厚;镜的天选者谎话连篇,喜欢诈骗;以太的天选者喜欢窥人隐私,为了八卦和吃瓜命都不要;熵的天选者脾气暴躁,一点就炸;余烬的天选者一个个都是技术狂魔,各个丧心病狂,一不注意就会搞出‘欧尼酱啊嗦波’之类的丧病事儿来…… 不同上善之路的天选者,彼此之间不乏对立和纷争,也充斥着以上种种的固有印象和偏见。实际上,这其中大部分…… 还都是对的! 很遗憾,不是偏见是事实。 虽然林子大了,也总归会有一部分异数,但绝大多数时候,天选者也都是和自身所属的上善,相辅相成。 “就好比,你——” 叶纯的手指指向了懵逼的季觉:“伱不也一样么?” “啊?我也没为了技术丧心病狂到那种程度啊!” “你说呢?跟着姨妈在天门大学这么多年了,我见过头悬梁锥刺股去考证的,也见过呕心沥血想要出成果的,但唯独你是第一个,当卷狗还当得这么快乐的。有时候我都觉得讨厌,巴不得你赶快卷死了滚蛋,可要是我不主动带你去吃饭的话,你就能饿死在实验室里。” “我这是生活所迫好吧?”季觉断然回答:“我要是跟那帮大少爷一样,每天吃喝不愁,我这么卷做什么?没得选啊!” “你已经有的选了,季觉。” 叶纯看着他,意味不明,只是幽幽一叹,“你已经是天选者了,而且还是自主觉醒,比炼金术师简单方便还更赚钱的事情不是有的是么? 为什么没想着找其他的工作呢?” 季觉,无言以对。 虽然他可以说他怕生,他在叶教授这里呆习惯了,教授他信得过,但无可否认的是……就算是在项目组里呆的再怎么艰难,跟上进度有多麻烦,他都乐在其中。 余烬所给的赐福从来都没有空落。 比起去主宰其他人,去随着自己的喜好为所欲为,或者去杀人放火,他更爱的就是这样的生活。 真要让他靠着自己的能力去赚一大笔钱,从此过上无所事事每天游手好闲的日子,他自己都会觉得愧对时间和人生。 他要活得更有价值,就算没办法成为什么引领工业变革的学者或者是世不二出的炼金术宗师,能用自己的作品去改变更多人的生活,难道不也是一件好事么? 短暂的错愕之后,他坦然的接受了这一事实。 挺好的。 科学怪人就科学怪人吧,不对,自己这已经不科学了,哪算什么?魔法怪人?反正只要还是人就对了。 啪。 清脆的脚步声从楼梯处传来。 “讲完了吗?” 叶教授提着一个好像落满了尘埃的箱子,从楼上走下来。 “啊,差不多了,剩下的常识看书就行了。” 叶纯叹了口气,揉了揉鼻梁:“我总算理解,姨妈你说我就算成了天选者,也迟早会后悔的原因了。” “想得太多的人就会瞻前顾后,选择太多的人就会陷入抉择的困境,这不是你的问题,你只是不适合。 勉强自己不是好事。” 叶教授单独向着季觉招了招手,“跟我来。” 季觉起身跟随,可叶纯依旧坐在沙发上,继续吃着薯片,只是无所谓的挥了挥手,继续看起综艺节目来。 就好像克制自己,不要回头去看一样。 “别担心她,她和你不同,对你而言甘之如饴的钻研与探究,与她而言,却太过乏味枯燥,和你不同。” 走在前面的叶教授就好像猜得到他在想什么一样,头也不回的说道:“你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吧,季觉。” “啊?” 季觉的注意力被拽了过来,渐渐紧张。 地下室出乎预料的宽敞,跟季觉想象的那种阴暗烛火、羊头骨和各种诡异标本陈列,以及地上复杂的魔法阵的陈列,完全不一样。 要说的话……完全就是一个加工车间! 里面摆的百分之九十的东西都跟学校给项目研究组配备的实验室一模一样,甚至规格还要远远超出……光是角落里那一台寰宇重工出产的龙门加工中心就让季觉看直了眼睛。 完全没见过的型号,却印着寰宇重工的logo,就好像是定制款一样。 长度九米有余的设备比季觉还高,即便是摆放在厂房里也足以吸引所有人的眼球,如今在这里却敬陪末座。 最为显眼的,是地下室尽头,那足足有两米有余的熔炉大门,隔着老远,依旧能够感觉到阵阵热意,好像依旧在运转着,昼夜不停。 而就在正中央,工作台,是宛如巨人尸骸一般的钢铁造物,那是一具初见轮廓的动力装甲! 还没有进行喷漆,也没有任何的标志,甚至好像尚未完工,繁复的线缆从胸腹间的设备之间裸露而出。 即便是在军队中也应该被严密保管,没有军部指令绝不可能投入战场的危险武器,就这样大喇喇的摆在了季觉的面前。 让他不由得吞了口吐沫。 坏了,知道的太多,不会被灭口吧? 这样荒诞的想法从脑中一闪而逝,走在前面的叶教授仿佛有所察觉,却甚至懒得回头瞥他一眼: “海州军方的保密开发合同,你有兴趣?” “呃,没,没有!” 季觉疯狂摇头,可看到装甲关节部分的那几个裸露在外的谐波减速器,乃至胸腹之间隐约层层见过的燃素动力炉时,终于隐约明白自己那篇新型行星架应用方向的论文究竟跟什么要命的东西搭上关系了。 不对,整个天门的研究组内,所有人的工作,或许都是在给如今工作台上的玩意儿打下手敲边鼓才对。 “过来。”叶教授说:“手放上去。” 有些年头的手提箱在另一张桌子上打开,露出了细绒垫子上面的精细物品,看上去就仿佛是个群众们在奇幻小说里喜闻乐见的水晶球。 不对…… 季觉揉了揉眼睛,再三确认。 还真是个水晶球?! 好消息,典起来了! 第三十一章 来,给她整个活儿! 长条形的底座上遍布着宛如电路一般的复杂结构,一直从双手位置的凹痕上,延伸到球形晶体的内部。 未曾见过的形制和结构,莫名的古怪。 “教授,这个不会是小说里按上去之后就会放光的那种吧?” 就好像很古早之前小说里说的那种,魔法学院测试资质,跟装个灯泡一样,刷刷的放光。 季觉倒是没有犹豫,两只手直接放上去,就如同他所料的一样,微光忽然从球体内亮起。 可惜,亮度还不够两瓦,电极两边插个土豆上去照样差不多,倒是令他浮现些微的挫败。 然后,他就感觉到,自己体内的灵质竟然跃跃欲试的跳动了起来,就像是察觉到了某种吸引力一样,有种流出的冲动。 “不必抗拒灵质的运转,输入进去,逐步逐层的向内,可以慢一些,慢慢来。 它的底座叫做简易型灵质探针,可以帮助天选者自身的灵质在物质内部保持稳定结构和状态。以探针在物质内部恒定灵质通路、符文与烙印,这是现代炼金术的基础。” 叶教授缓缓说道:“对稳定自身的灵质,使它处于固定形态,保持收束状态,维持稳定。” 就在她的话语中,水晶球内,丝丝缕缕的光芒泛起,就像是流动的铜光,带着内敛的璀璨辉光,从十指的灵质通路内输入,十根细丝一般的灵质线在晶体内顺畅的游曳,遵从着指导,汇聚在一处,勾勒编制成了一個稳定的环形。 “现在,你可以松开手了。” 伴随着叶教授的话语,季觉的双手缓缓抬起。 寂静里,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只是凝视,水晶球里季觉灵质所编制而成的环形,缓缓的回旋着,蒙蒙微光渐渐暗淡,一直到十分钟后,终于自正中溃散,消散。 “接下来,使用你的灵质,扩散,充满整个球体,保持均匀。”叶限忽然问道:“能感受到什么?” “好像,这里面……”季觉犹豫着:“水晶球内部的材质,好像在液态和固态之间转换?” “正常,里面注入的是高灵质反应结晶,注入灵质之后会产生液化,接下来你要控制液态和固态之间的占比——调动它,引领它,动起来。” 叶教授的声音缓慢又郑重,一字一顿,回荡在耳边。 很快,当季觉再度松开手的时候,球体内部,已经出现了一个金色的漩涡,是季觉的灵质在引导着液化的晶体开始了运转和回旋。 叶教授按着秒表,一直持续了十三分十六秒,灵质消散,回旋停止。 接下来,按照叶教授的吩咐,让球体内部的晶体部分液化之后,部分保持固体形状,且形成标准的六面体、十二面体,原型,或者嵌套型结构。 一番尝试下来,季觉渐渐兴奋,感觉自己的灵质在探针的延伸之下,就好像雕刻刀一般,塑造出种种轮廓。 甚至,他还无师自通的尝试成功了车、铣、刨、磨等等工艺,在晶体内雕了个小绵羊的图案出来。 妈耶,天底下还有这种好东西?! 季觉越发新奇。 这不比数控机床来的简单方便多了?! 连编程都不用了,只要动一动念头。 “这就是炼金术吗?”他下意识的呢喃,“感觉好像还……” 挺简单的。 他是想这么说的,实际上也是这么感觉,没预想之中那么麻烦困难,轻松简单易上手。 不对,不能大意! 任何事情都是先易后难,现在入门不过是幼儿园的级别,说不定后面会难到自己吐血。 他就怕叶教授告诉他:这是跑、这是翻滚、这是攻击,好,接下来让我们去屠杀这几个叫做薪王化身、科斯孤儿、玛莲妮亚的可笑敌人吧……这跟进了什么角色挂掉就会死的网络游戏发现监督是宫崎英高有什么区别?! “很好,维持状态。” 叶教授面无表情,从旁边的箱子里取出了一本厚厚的巨书,每一页居然都是锋锐沉重的铜箔,掀开了封面,指向了最上面第一个的阴文符号。 繁复又古怪,像是一团模糊的火焰,向上升腾。 “用你的灵质尽可能精确的在晶体内复现这个符号,从左开始,第一笔自上而下,不必拘泥于平面,它是立体的,顺应你自身的感觉,灵质会自行补完它的结构,你要保证的就是绝对的稳定,对……” 啪! 季觉感觉被电了一下,下意识的撒手。刚刚他的一不小心灵质失去了稳定,结果球体内刚刚完成三分之一的符号便无声爆裂,彻底消散。 他忍不住想要给自己俩大嘴巴子! 伱说你感慨简单个什么鬼呢!立马难度它就上起来了啊! “失败是正常的,继续。” 叶教授的神情依旧平静,毫无任何的变化:“不要自我怀疑,你需要的是将自我的感知和意志融入灵质之中去,不要让灵质牵引你,它是你的一部分,对,就是这样……” 啪! 很快,再次失误。 “再来。” 于是,很快,又一次失误,季觉汗流浃背,可叶教授依旧反应,只是说:“继续。” “再继续。” “刚刚最后收尾的地方错了,你的灵质密度变了,回想一下你之前的感觉。” “灵质不是刀,不止是刀,同时也是构成烙印的本身,它们是一个整体,继续。” “再来,维持住,再收缩一些。” …… 一次次的重来,只有时间滴答的清脆声音,季觉的脸色渐渐发白,呼吸粗重,感觉到了头晕,可在恍惚里,他的灵质稳定性却再度提升,自探针的引导之下,渐渐变化,一点点的自晶体内运转。 直到,宛若梦幻的光,自季觉的双手之下绽放开来。 当季觉的灵质消散之后,留在晶体内的那一道符文,竟然仿佛活物一般的运转了起来,释放出了柔和的色彩,流转之间,如此瑰丽,照亮了季觉的眼睛。 他忘记了呼吸。 就好像一瞬间,灵质化为了桥梁,连接了他和那一道运转的符文,某种莫名的领悟从心头泛起。 灵魂如火焰,燃烧不休,升腾不止,思考、感受、领悟,世间一切哲理与真髓自这奇迹的源泉之中流出,遍及一切。 所以,它的名字叫做…… ——【升变】! 这是十二上善的徽记和图腾! 再然后,就眼前昏黑。 一滴血忽然从水晶球上出现,然后是第二滴,第三滴…… 猩红从季觉的鼻尖垂落,撒在操作台上。 他踉跄的后退了一步,想要扶住什么东西,却落在了椅子和软垫上,剧烈喘息。许久,才回过神来,凝视着晶体内渐渐模糊的符文。 “教授,我算是成功了吗?” 叶教授没有说话。 她站在原地,低头看着晶体,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 只是轻轻的摸去了上面的血迹,再伸手,一根手指点在晶体之上,令濒临消散的符文忽然之间稳定了,甚至比季觉刚刚书写完成时还要更加的耀眼。 大放万丈光芒! 就像是有探照灯忽然在眼皮子前面启动,有无数细微的分支从符文中延伸而出,庄严与辉煌,更胜之前百倍,不,千倍、万倍! 那是两人在升变之道的理解和领悟之上的绝对的差距。 仿佛天渊。 “不错。” 她忽然说。 不仅仅是第一次接触,就能够上手使用灵质探针,这一份对高到惊人的灵质掌控度力。 稳定性、持续性、精确性……对于大师而言,千疮百孔,太过于稚嫩,可对于一个学徒而言,已经堪称完美无缺。 倘若这个学徒是第一次接触这一切呢? 倘若他之前根本没有半点炼金术的基础呢? 倘若他仅仅用了半个小时,就成功的制作出了上善的符文烙印呢?! 倘若是昨天有人告诉自己这一切的话,她只会嗤之以鼻,可即便是今天亲眼见证了这一切,却也感觉,完全是…… 天方夜谭! 探针的娴熟使用,灵质的可控化操作,炼金回路的开拓与维持,符文烙印的运用和掌握……居然有人在半个小时内,一口气,完成了常规学徒培训的全部内容? 当初的她用了一周的时间,完成了炼金术的入门,进度和效率位列所有同期的最前端,即便是老师也为之惊叹。 她以为只是寻常,并不在乎,即便是背后的那些眼神多么恐惧和嫉妒。 而现在,时隔了二十多年之后,她却终于体会到了同期其他人的挫败感,和彼时老师心中的惊奇。 乃至……没有让叶纯跟下来观摩的庆幸。 如果让她看到的话,恐怕又是一次惨烈的打击吧? “你很好,季觉。” 叶限终于抬起眼睛,看过来:“比我想的还要好……这和你的能力有关系么?” “呃,好像有点相似,但有些部分有些不太一样。” 季觉挠了挠头,比划了半天不知道怎么形容,干脆伸手,遥遥指向了远处的龙门加工中心:“大概,就像是这样。” 【哥们,动动!给我整个活儿!】 指令发出的瞬间,庞大的数控机床骤然一震,电源接通,程序启动,一盏盏指示灯骤然亮起,在低沉的嗡嗡声里,加工中心欣然应诺:【ojbk!】 再然后,工作台上,刺耳的摩擦声响起! 季觉从未曾见过的乌金色古怪刀头浮现出耀眼的光芒,骤然落下,令诺大的钛合金八角料锭也陡然一震。 切削液和冷却液的激射里,千丝万缕的金属丝从刀头之下飞迸而出。 简直就他妈像是热刀切蜡! 这种硬度高到批爆,脆的要死且导热性屌差的玩意儿加工难度在往日对于季觉而言,简直就像是噩梦一样,可现在,他却感觉,自己好像一不小心闯进了什么理发店。 此刻,往日里桀骜不驯的料锭已经被理发师按住了狗头,随心所欲的蹂躏、切削,打扮着,自五轴联动的回旋中,轻灵起舞。 就像是理发师的花言巧语下迷失了自我的傻小子! 快,太快了。 不需要任何的辅助,也没有任何预先的准备工作,说干就干,干他妈的,在机床那幻觉的癫狂大笑声里,料锭被随心所欲的塑形,再造,蜕下了一层又一层累赘的外套,细丝飞散,却没有一根能缠绕在那灵巧到仿佛癫狂抽搐的刀头。 短短的不到四分钟,一座叶教授的半身像就已经从原本的料锭之中显现出来,举起,隔着玻璃遥遥对应。 就像是照镜子一样,一根头发,一条皱纹,都毫无瑕疵。 就连叶教授的动作都停滞了原地。 瞪大了眼睛。 许久,微微颤抖的手抬起,扶了一下眼镜,好像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一般:“季觉……” “嗯。” 季觉咧嘴,得意的狗头高高抬起,“您老感觉怎么样?” “……很不好。” 叶教授缓缓的长出了一口气,终究是没有一拳打爆他的狗头:“那块订制的料锭,我原本是打算做装甲传动脊的工程原型,程序都快编完了。” “啊这……” 季觉的笑容僵硬在脸上。 尴尬的沉默突如其来,只有季觉的狗头被无形的力量压弯了,有好几次,他欲言又止,终究还是鼓起勇气:“那个,很……贵吗?” “没事儿,二十六万而已。”教授安慰,“从你工资里扣就行。” 季觉愈发震惊:“我还有工资么?!” 叶教授终于回过头看过来,端详着他震惊的模样,许久,缓缓点头: “原本是有的。” 第三十二章 能力的本质 请问,学徒工上班第一天整活儿,未来四年的工资补贴全都被扣光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倒霉蛋子季觉在匿之前,只能表示懂的都懂。 要说叶教授的工坊还是比较人性化的,就连学徒工也是有正式的工资和补贴,甚至还有工伤保险等等。 奈何,人性化的待遇,遇到季觉这种比较拟人的玩意儿时,就不太能用得上了。 不过反正他也没打算过在教授这里赚什么钱,四舍五入,只不过是损失了原本根本不知道的东西而已。 顶多回家在梦里掉两粒小珍珠。 就这样,在叶教授的要求之下,他再次用已经报废的工件演示了自己的能力。 自从天命征召之后,成为了正式天选者,他的能力也随之突飞猛进,突破了原本的桎梏,不再需要伸手触碰就可以向机械下达指令,完成沟通。 十米之内的目标都能毫无间隙的完成瞬间连接。 更快更强,以及更耗蓝。 可惜金风玉露一相逢,更胜却人间无数……如今季觉完成了突破,却再没有劳伦斯老师的无限蓝供应了。 涡植术真是个好东西啊! 要说当初就应该拦着点闻雯,别杀的那么干脆,留点碎肉多种两个劳伦斯老师在地里,靠着他的再生能力,长一个,抽一個,岂不是就能批量化生产灵质电池了? 不行,想想都可惜……这种浑身都是宝的对手,什么时候能再来一个啊?! 就在季觉的思想越来越滑坡的时候,再次观摩了全程的叶教授扶了一下眼镜,了然轻叹:“原来如此。” 透过那一副足以洞彻灵质流向的眼镜,她已经观测了整个过程。 从表象上看来说,应该是偏向于天元类的控制型能力。 可本质上是完全不同。 倘若仅仅只是控制机械的话,那么灵质的流通太频繁了,也太庞大。 是单纯的给予指令的话,在对象具备能源的状况下应该不至于有如此庞大的消耗才对。控制类型的娴熟的天选者,每天能用个几十上百次,甚至,心枢的天选者,在控制普通人的时候,只要说句话就行。 而季觉……五分之一的灵质流通出去,而且回归的不到一半,大部分都流失掉了。 如果是一般的废物天选者的话,倒也正常。 只不过,天选征召难道就这点分量么? 她的眉头皱起。 不对劲。 总有些地方,不太对劲…… 灵质不会凭空出现,也不会凭空消失,除非是已经‘做功’转化了,那么——叶教授忽然回头,“你刚刚说,你能跟它们对话,是吧?” “对,不过大部分时候,它们的话都不多。”季觉回答:“目前看来,我遇到的都比较好说话。” “……” 自沉默中,叶教授忽然问:“有没有可能,说话的,并不是它们呢?” “嗯?” “普通的物质,是不具备思想的,季觉,没有灵质,就没有思考的前提,也不存在人格或者喜好厌恶。” 她伸手敲在工作台的外壳上,瞬间,机械脱离了季觉的控制,再度沉寂: “就比方说,这一台工作中心,由我亲手完成了组装,如果我没有昏聩到老眼昏花的程度的话,就应该不至于忽略掉这种干扰和可能才对。 可既然它不存在一直的话……” 她回首发问,“那在你沟通的一瞬间,和你对话的,究竟是谁呢?” 季觉彻底懵逼。 不是机器在说话,那还能是谁,难道还能是……卧槽,等等,该不会是自己吧? 坏了,我精分了?! 我都出院了,不会还要回去吧? 不对啊,大夫都说我很健康啊! 紧接着,他才听见了叶教授的话语。 “如果我没猜错,你的能力本质,是将自己的灵质赋予其他物品,并暂时令其暂时活化。”她说,“至于你脑中所出现的对话……大概是本身物品历史、经历和沉淀同灵质结合之后,所暂时产生的拟似人格。 并将根据伱的指令,自发式的产生回应,主动的运转。” 自沉思之中,她断然的说道:“这样的能力,倘若能更进一步的话,说不定能让机械本身彻底活过来,甚至,改变自身的结构,为你奔走。” 季觉,目瞪口呆。 完全的一语中的,仅仅只是看过一次,就好像比自己了解的还要更加深入。而且,在不清楚表哥哥的紧急求生协议的前提之下,就已经推测出了季觉仅仅使用过一次的‘双重质变’的具体状况。 在想到这里的瞬间,她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圆球形物体,递给了季觉。 “试试这个。” 入手,声音清脆。 拳头大小的球形物体表面上有着繁复且华丽的图纹,雕工精湛,上面有着九个硬币大小的孔洞。向内看去的话,还能看到内部小一号的球体,和外侧一摸一样,相同的复杂和华丽,但却层层嵌套,向内,再向内,足足有九层之多! 据说,在很古老的时候,匠人会以象牙为材料,呕心沥血,创造出此般鬼斧神工一般的造物。 只有在历史的教科书上,季觉才见过如此华丽的工艺品,可内部却偏偏蕴藏着令季觉为之心惊肉跳的凶戾气息。 甚至更在他曾经在劳伦斯手中见到过的那一把‘宵暗’之上! “这是个……鬼工球?” 他拿在手里,仔细端详,下意识的输入了一点灵质,试图感受其材质,眼前顿时一黑。 稍纵即逝的感知之中,他的灵质反馈里,居然出现了数之不尽的分叉,一片片复杂的像是集成芯片一般的灵质通路乃至成百上千个复杂度远超他理解的符文烙印…… 拳头大小的鬼工球,如果展开平铺的话,恐怕足以覆盖掉整个庞大的厂区,甚至延伸到海中去。 而就当季觉的能力作用其上时,感觉的却好像是个无底洞,鬼工球宛如鲸吞一般的吸取着季觉的灵质,疯狂饕餮,可除此之外……根本不给一点信号! 哪怕是季觉彻底榨干了自己的灵质,快要当场歇逼了,听到的也只有一个满足的声音:【谢谢兄弟,我好了。】 从此,再油盐不进。 素质简直屌差! 季觉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不准好,给我吸回去! 可惜,鬼工球已经再没有任何回应。 甚至,主动脱离了季觉的手掌,像是被无形的线缆牵引着一样,重新回到了叶教授的手中,滴溜溜的旋转,缓缓放大,向着季觉展示着其中繁复到令人眼花的恐怖构造,驯服如忠犬。 “看到了吗?吃了亏以后就长点记性,别碰到什么东西就往上贴。” 叶限缓缓说道:“部分物品本身是有自身灵性存在的,能够自动识别敌我和权限,这种状况下,除非你的能力强大到能够彻底覆写对方的底层回路和指令,否则都不会回应你的要求。 不过,等以后你能够制作炼金物品,成为正式的工匠时,你应该就知道如何修改底层指令了。” 她略微的停顿了一下,露出了某种隐含着微妙恶意的笑容:“甚至,让它当场倒戈,反噬原本的主人都不在话下。” 想象一下,当对手信心十足的拿出了自己压箱底的宝物,不惜代价的启动时,发现自己的武器变成了敌人的手足。 对于任何敌人恐怕都是噩梦吧? 尤其是,浸淫此道的余烬天选者,这样的能力,完全就是炼金物品的杀手克星!不论是什么样的武器装备遇到季觉,都不会有任何的作用,宛若赤身裸体。 而且,不只是如此…… 直到现在,自连番的惊骇之后,叶限却再一次的感觉到了某种领悟…… 关于天命征召的恐怖! 并非是才能之上的差距,亦或者是魄力之上的区别,而是,本质之上的不同! 任何一个工坊的学徒,恐怕在梦里都能背的出来,炼金术的本质——是赋予物质以灵魂,赋予凡物以奇迹,赋予良才以超拔的技艺。 自铁石中淬炼出黄金,自灵质之中融合上善,一直到,臻至万象无穷之境! 可单单一个天选者的基础能力,竟然能将炼金术的四大要素——扬升、萃变、纯化、协律——尽数涵盖其中? 实在是,太过于离奇了。 更离谱的是,明明后面的东西,季觉已经莫名其妙的会了,前面的基础却半点没有。 就好像是一座空中楼阁,不,这是一座活生生的空中庭院……靠着季觉本身,根本没有任何基础存在的的能力,居然被强行拔升到了根本不合常理的高度?! 八十岁文盲老太向你传授核聚变的奥秘,村口的老农种地暗合曲率引擎的迁跃参数,突出一个朋克和叛逆。 她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离谱的状况。 甚至,不止一次怀疑自己陷入了镜的幻术或者是心枢的迷惑里。 难办,诡异,离奇。 可是……太有趣了! 自沉吟中,她的笑容渐渐危险和疯狂。 上善·余烬,所司掌的领域是创造、变化与革新……真正踏上这条路的天选者,没有一个不是满脑子都是研究的技术狂魔。 走到路上跳出个孽化物、畸变体来,都忍不住想要剖两下搞明白。 现在,如此离奇的材料竟然主动送到了自己面前? 她已经开始手痒了。 纯粹以研究价值而论,天选征召者,才是真正的浑身都是宝。 其自身就同对应的上善具备着惊人的相性,更不要提季觉共鸣的上善直接有九个,可应用范围实在太广了。 血液和骨髓可以抽取,调配药剂,骨骼和血肉可以碾碎或者加工,用以栽培,灵魂可以切裂,熔铸天工,就连灵质也可以细水长流的抽取,以促进材料融合。 浑身上下,从头到脚,甚至就连能力也具备着近乎无限的可能性! 可惜,自己所擅长的是工程学和纯化,倘若是专注活灵的工匠,已经早就忍不住把这小子直接丢进炉子里了吧? 那直勾勾的眼神,看的季觉浑身发毛。 忽然有种报警的冲动,下意识的往后挪了一点,战战兢兢。 “准备好吧,季觉。” 自惨白的灯光下,叶教授缓缓露出了‘和蔼’的笑容:“从明天起,你的研究生课程,提前开始了。” 第三十三章 牛马(求追读呀呜呜呜呜) 叶教授行事之效率,之雷厉风行,实在是令人叹为观止。 当天下午校务处还没下班的时候,一个电话就把所有的流程全都办完了,往日季觉办个电瓶车牌照都要让他往返跑个八九十来趟的所谓领导们,如今连半個屁都不敢放,低眉顺眼的将所有流程全都走完了,毕恭毕敬的请季觉同学有空了来签个字就行了。 虽然已经清楚叶教授的真正地位,绝对不可能是表面上的一个普通老师那么简单,但实际体会的时候,依旧让季觉不由得感慨两句权力的便利。 而坐在沙发上冷眼旁观了全程的叶教授只是端起了茶杯,淡淡的说道:“现世最大的炼金术研究机构,所有工匠的行业协会——太一之环是天门大学的持股方。 如果你毕业前拿下工匠执照,到时候他看你的笑容绝对比看到自己亲爹还灿烂。” “真的假的?” 季觉震惊。 不是震惊于太一之环的能量庞大,也不是好奇到时候校领导们面对自己时是否会如此谦卑,而是对这个前提表示怀疑。 毕业之前?工匠执照? 教授你认真的吗? 自己今年开学大三,明年大四,两年的时间,就算是专业课上的所有问题叶教授都大笔一挥替自己免了,可就算是自己不吃不喝不睡觉,两年也还是两年啊! 对炼金术有了初步了解之后,季觉已经被其中繁复的分类和种种不可思议的技艺所震慑,不说自己有朝一日能不能像是叶教授一样,拿下‘赤化’的位阶,成为走到哪里都有人笑脸相迎贴冷屁股的大佬大佬大大佬,光是入门的难度就让他头皮发麻了。 好的岗位就像是某些病一样,只能通过体液交换和遗传来获得。太一之环的标准认证某种程度上,可比那些岗位紧俏吃香且珍贵的多。 从十二岁开始死磕到四十岁的人大有人在,做大半辈子的学徒给人打下手的也屡见不鲜,其中原因:良师固然罕见,可严苛到令人发指且逐年有收紧趋势的标准也是吞没了无数过桥者的深渊。 达到标准评级的灵质操作,十二上善的徽记的理解和数百种基础符文的铭刻,几千种灵质回路的辨识,以及一件完整的b级炼金物品的独立创造…… 光是想想季觉就头秃。 尤其是其中,符文和上善徽记,符文作为上善赐福的容器和载体,需要工匠对赐福的深入理解,每个都是独立经验条就算了。而每个工匠所描绘出的上善徽记,更直接的代表了他对上善之道的理解,这根本就是日积月累所带来的硬实力,完全无从作伪。 “我?” 季觉指着自己,一脸茫然。 感觉自己忽然被推到了岔路口上。 左边是一个猴子牵着马上面坐了个秃头后面跟着一个胖子和络腮胡,右边是个四条胳膊二十根手指,不知道是个什么吊毛的东西坐在白骨王座上…… “放心,我对你有信心。” 叶教授盖上了茶杯盖子,抬头看过来时,冷峻的面孔之上仿佛也浮现了一丝笑意:“你不会让我失望的,对吧?” 季觉疯狂点头。 不敢吱声。 一直到快开回家的时候,才忍不住在头痛之中,忍不住仰天长叹。同车后座上振奋欢快的小妹儿呈现鲜明对比。 “在学校开心吗?”季觉好奇的问道。 “嗯,辅导员和老师都很好说话,而且有好多学姐听说我体能好在高中运动会拿过奖,还抢着拉我进社团。” 陆铃眉飞色舞:“大家都好有钱哦,戴的首饰和包包,都是我不认识的牌子,不过也不嫌我穷。” “平常心平常心,大家都是一个鼻子两个眼,没什么大不了的,玩的到一块就一起玩呗。如果有人欺负你的话,就告诉我,知道吗?” 季觉倒是不担心陆铃会被欺负,小丫头从小鬼点子就多,逢人爱笑,嘴甜得跟抹了蜜一样,大陆汽修店的好评有一半都是她要来的……而另一半,是季觉刷脸刷出来的,出卖色相的事情,说多了都是泪。 至于陆锋那货,总是躺在垫子上一副价格就这样爱修修不修滚的吊样子,看着就来气,只能拖后腿。 季觉摇头感慨着,然后,听见了身后的声音:“二哥,感觉伱好像很高兴的样子啊。” “啊?哪里?你见我笑了吗?”季觉茫然,凑到后视镜上照了照,表情动了动,原本紧抿着的嘴角活动了一下,依旧没有任何笑容的痕迹。 哪里看得出来高兴了? “不一样。” 陆铃摇着头,小下巴垫在他肩膀上,咯咯笑起来:“每次考试和遇到什么麻烦事情的时候,你都这个样子。 看着好像很严肃很吓人,可眼角是弯起来的,眼睛也在发亮,就好像什么都不怕。” “有吗?” 季觉凑在后视镜上,左右观察,实在看不出小妹所描述的弧度,至于眼睛,又不是灯泡,怎么可能发光?反倒是被风吹得有些干,看不出有什么亮。 反倒是肩膀后面的陆铃,眼睛像是月牙一样,笑意明朗。 “我今天已经问过啦。” 她认真的说道:“有的学姐,毕业四五年就把贷款还清了,我的利率还更低一点,只要努努力,在学校里的时候多考几个证,未来妈妈他们也能轻松一些。再过个几年,等我攒点经验,考上一级会计师之后,就可以找个大公司上班养家啦! 到时候我可以帮你还贷,妈妈也可以退休了,老三和老幺也可以换个好学校,这样学习说不定能好一些。” “那锋哥呢?”季觉好奇。 于是,陆铃翻了个白眼:“大哥不管他,让他去开修车店!” “哈哈,好。”季觉忍不住大笑起来,“到时候我买辆正宗的野马来,让他给我修车,修不好就差评,没有潜规则也差评!” “好哦,一起一起!” 在欢呼中,小绵羊的油门拧动,突突突的向前驰骋,载着他们,消失在了仿佛比往日要更美好的夕阳里。 在掠过的笑声里,街道上,依旧车水马龙,崖城繁华喧闹如昔。 卡擦! 在清脆的快门声里,一切仿佛凝固在此刻。 . . 深夜,破破烂烂的客厅里,被啃了一半儿的电视机还维持着原本的惨状。 而满身泥污的‘凶手’此刻正趴在客厅的地板上,翻滚,甩动两个轮胎,不断的扭动着自己的身躯。 前脸处,两个转向灯之间的塑料外壳打开,露出了莫可名状的大嘴和塑料舌头,垂涎欲滴。 “坐好,坐好!” 季觉反复呵斥,训令,于是小绵羊便人立而起,‘坐’在了季觉面前的地上,两个轮子乖巧的转来转去,张嘴喘气。 一副狗模狗样的样子,完全让人搞不明白。 “好,张嘴,慢一点,慢点吃,老子又不跟你抢!” 季觉拿起了从陆妈家打包回来的新鲜鸡腿,丢进了小绵羊的嘴里,还被舌头趁机舔了一下,沾了半手的机油。 眼看着从老幺嘴里抢出来的鸡腿,就这么被小绵羊一口吞掉,骨头都不吐,咀嚼的嘎嘣嘎嘣香。 季觉不由得叹气。 为了这个家,老幺牺牲的太多了。 ……正好他最近数学没学好,让他多牺牲一点。小小年纪就要明白,学习不好的臭小孩儿是要吃苦头的! 至少没有鸡腿吃! 不过…… 他此刻捏着下巴,端详着眼前吃完小鸡腿兴奋的原地转圈圈的小绵羊,依旧一头雾水:“你说,你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呢?” 小绵羊打开了懵懂的远光灯闪了两下,不知道他嘛意思。 按道理来说,这东西应该是季觉能力的产物,可季觉的能力结束之后,其他的玩意儿都已经全部变成了废铁,就这么一只狗里狗气的小绵羊因为龙血的原因,阴差阳错的变成了个活的。 对着它hafuhafu,它也没反应,也不像是真的狗啊。 但真的太狗了! 尤其是发现陆妈才是古希腊掌管白切鸡的神之后,就算是坐在季觉的屁股底下,它都忍不住把挡泥板的火星子都快甩出来了。 得亏陆妈没注意! 本来应该给教授看看的,但这玩意儿又涉及到龙血……他答应了闻雯为她能龙化的事情保密。虽然他目前还不太懂龙究竟是什么玩意儿,但既然答应了,那最好任何和龙有关系的东西,都别跟她能联系起来。 而且目前看来,一时半会儿,似乎也没什么大问题的样子。 就,养着呗。 毕竟,谁还不想拥有一辆能够高速上跑出三百多公里每小时还不用加油充电的小绵羊呢。 “嘬嘬嘬~谁是全世界最乖的小绵羊啊~当然是我们小绵羊最乖,对不对?” 季觉摸着它的‘狗头’夸奖道:“乖孩子都是要起名字的,我们家小绵羊是不是也要有名字呀?” 顿时,小绵羊越发兴奋,‘狗头’疯狂耸动。 “唔,我想想……” 季觉捏着下巴,沉吟片刻,最后视线看向它外壳上面那个残破的商标,依稀还能分辨出下面的烫金大字——牛马摩托,您的选择。 季觉顿时眼前一亮:“不如就叫‘小牛马’好了!” 【???】 一瞬间的僵硬里,似乎从能力的感知中传过来了十万个问号,还是倒着的! 一听到自己要被叫做小牛马,小绵羊好像顿时就不干了,疯狂扭动身体,车把摇到飞起,远光灯打开直勾勾的对着季觉的眼珠子照,让他给换一个! 不愿意。 那叫什么? 总不能叫帕鲁吧? “小牛马怎么了?哪里不好了?!” 季觉感觉自己的惊世智慧受到了侮辱,语重心长的说道:“叫小绵羊的,不一定是真的绵羊,但叫小牛马的,那一定是真的牛马。 你看,牛和马,哪个不比羊强?而且还大!怎么还不愿意了?” “哔哔哔!” 刚刚还是小绵羊的小牛马疯狂按着喇叭抵抗,遗憾的是,抵抗没有用。 就这么决定了。 至少季觉单方面决定了。 “好了,别闹,明天要好好上工哦,晚上奖励你鸡腿吃。” 季觉挥手上楼,洗漱完之后,到了床上躺下,惯例看了一眼从手腕上摘下的手表。 表哥哥稳定一如既往,除了必要时候凯瑞全场之外,绝对没有半点幺蛾子,甚至不用吃白切鸡! 简直是全家最省心的员工。 可惜,表盘上,依旧毫无动静。 原本他成为天选者之后,金色的0终于填满了,1也开了好头儿,可除了开头之外,就好像一本憋了一年多好不容易写了点东西的扑街书一样,后面快要没有了。 整整大半个月,不论季觉怎么使用能力,怎么积蓄灵质,怎么翻来覆去的研究,那只开了一点点头的【1】,自始至终,纹丝不动! 做0难,做1更难。 季觉的能力,到现在,根本就没有任何的成长。 第三十四章 打灰 上善有十二个,表盘分为十二个小时,而天人之下的天选者,也被划分为十二个阶段。 在天人之下,天选者被划分为十二阶,统共感召、蜕变、重生、超拔四大领域,倘若放在表盘上的话,正好就是每三個小时一个扇区。 每一阶段都代表着自身的高度向着上善进一步靠拢,而每一领域都代表着和之前截然不同、天翻地覆的恐怖变化。 根据季觉的认知的认知和猜测,闻姐应该是不折不扣的超拔大佬,高手高手高高手,究竟有多高,季觉是半点都看不出来。老冤种劳伦斯的话,或许是重生领域,六阶到九阶之间,已经完全褪去了凡物之弱点,就算是被碾成碎末了也能瞬间长好。 可惜,一心想要靠龙血突破到超拔领域的他遇到了更不讲道理的闻雯,直接被龙雷从物理到灵魂彻底蒸发。 而季觉……还是个刚刚1级连矩阵都没有的小卡拉米。 白板儿中的白板儿,新人中的新人。 属于刚创建账号,还在网上查强势职业的那种。 对于季觉这种重度卷狗强迫症患者来说,再没有什么比看到一个进度条可怎么使劲儿它都纹丝不动更难受的事儿了。 一天不练级,还可以说积积阳德,这天天不练级…… 正因如此,才分外着急。 但急也没用。 在第一境的感召领域之内的三阶,全都是天选者在自身能力上的发展和突破,除了能力相关的领域之外,其他的全部跟普通人都没什么区别。吃了隔夜的卤肉饭会闹肚子,被一枪爆头照样当场死佐。 距离像闻姐那样拳打劳伦斯、脚踢劳伦斯、龙息毁灭劳伦斯的境界实在太过遥远。 按照叶纯的说法,这个阶段,他就应该努力锻炼自己的能力,一直到成长到某个结点之后,向十二上善寻取新的赐福,然后成功lvup才对。 结果刚开始还在了开头的部分就卡了,说出去还没人信,信了恐怕还会被笑话,笑话完了说不定还要被人写在什么破书里。 简直惨过惨叫鸡。 更何况,作为天选者更进一步的基础,至关重要的矩阵,他还没影呢。 如今数遍十二上善,在各方登记中总计221个足以成就天人的矩阵,放在哪里不是香饽饽?哪个不是一个萝卜一个坑? 搞不好先有了这个坑,才后有的萝卜。 想要? 要么是哪个大组织的嫡系成员,要么就是签了比这个还要更苛刻的卖身契,一辈子卖血卖肾卖青春才能拿到个名额去排队。 天选者常有。 历年以来不说最为罕见的天选征召,光是阴差阳错之下的自主觉醒和接触了某些东西导致灵魂受到侵染而到来的上位感召,就数不胜数。 偏偏矩阵这种需要无数个先行者一个个去人肉试错尝试出来,最后再固定排序同上善彻底铆定的重要宝物,却并不多。 基本上,稍微好点的,全部被大组织所垄断。 左边联邦右边帝国,中间中土,然后远有崇光教会,近有太一之环,屁股后面还有荒集……实在没什么资格和见不得光的,干脆一股脑扎进龙祭会或者是涅槃之类的鬼地方去。 想要进步却走投无路的天选者实在太多了。 不缺自己一个。 所以,一时半会儿,就算是卡关卡机,季觉也并不着急。 反正工匠的进度条不也一直在动么? 哪个能肝肝哪个不就是了? 况且,自己不也活得好好的么? 从恐怖事件中幸存,而且成为了叶教授的学徒,堪称否极泰来,至少不晦气了,也不用担心走霉运出个门就会被车撞。 真好! 季觉躺在床上,木字摊开,只觉得闲适无比。 好起来了,自从劳伦斯死了之后,什么都好起来了。 等将来,小二做了会计,我成为了炼金术师,陆锋那狗东西继续去修车,大家都有光明的未来。 就这样,自杂乱的思考中,他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一夜无梦。 . . 同样的夜色之下,还有人彻夜未眠。 “那小子,问题很大。” 高架桥旁的建筑中,办公室里,一张今天下午才拍好的照片推到了桌子的前面,刚刚赶回来的追踪者断然说道: “绝对有问题。” 就在桌子上的照片中,夕阳的昏光下,骑着小绵羊的少年拧动油门,带着身后的女孩儿洒下了一片笑声。 青春靓丽。 “什么意思?” 桌子后面的老者愣了一下,旋即皱眉:“你是说,他真的和那个女人有什么瓜葛?” “或许呢,有可能。” 满脸胡茬的中年人齐钦抽着烟,闷声说:“大半个月前,在天选征召发生的同时,整个崖城里最大的事情就是龙祭会搞出来的事情。 偏偏所有幸存者里,他是和那个姓闻的女人联系最紧的那个…… 那个女人对整个行动的过程,都守口如瓶,语焉不详,有没有可能,她想要掩饰行动里有天选征召者的存在?” “……你疯了吗?” 老者姜尽愣了一下,旋即狐疑:“认真的?” 时隔几十年,忽然出现的天选征召,已经将整个海州都搅的沸沸扬扬,这些日子里,不知道多少人开出悬赏,寻觅着天选征召者的痕迹。 同样,也引起了更多人的警惕。 就算是闻雯只字不提,完全没讲过有关季觉的任何事情,可几次拜访却根本瞒不过暗中有心人的窥探。 实际上,并非没有人怀疑过,季觉有可能是天选征召者。 因为所有有嫌疑的人,几乎全都被扒拉了出来,几乎没遗留掉任何一个有嫌疑的,包括季觉。可很快,在经过了深扒和调查之后,最先被排除掉的,就是他。 “搞清楚,他是个受咒者!” 姜尽勃然大怒:“你让我拿这个东西去给那边交差?疯了吗?你觉得有没有人会信这种无稽之谈?” “天选征召这么离谱的事情都发生了……受咒者成为天选,也不是那么没办法让人接受吧?” 齐钦沉吟了片刻,窥探着老者的脸色,硬着头皮说:“况且,就算这个叫季觉的人,不是天选者,那他肯定真的和那个姓闻的女人之间有什么关系,对吧?” 姜尽微微一愣,不知道他究竟想说什么。 “一直到昨天下午的时候,我亲眼看到他俩坐着同一辆摩托车在天门大学里,要不是亲眼看到,我都没想过那女人居然也会笑。” 齐钦点了根烟,深吸了一口:“有没有可能,她谈恋爱了呢?” “……” 姜尽的眼角抽搐了一下,比原本更加痉挛。 齐钦再继续说道:“……实话说,我看那小子长得也像个小白脸,不知道骗过多少小女孩儿。况且,铁树也是树啊,春天到了,铁树开花也说不定?” 姜尽的神情顿时微变。 即便再怎么荒谬,可万一是真的呢? 倘若是这样的话,从那个小子身上可做的文章,就多了。 毕竟,即便是安全局那边,有的是人想看那个姓闻的倒霉。 况且,要是真能拿捏到这个瘟神的把柄的话,那大家以后在北山区讨生活的难度无疑降低了许多。 更主要的是,‘那边’的意思呢? “你先出去。” 老者姜尽不动声色,齐钦顿时起身离去。 过了很久之后,才听见门后传来的声音:“进来吧。” 办公室里的老者放下电话,神情变化,许久,开口说道:“就按照你说的,去查……给我挖清楚,搞明白。” 他停顿了一下,神情中浮现厉色,“如果万一是真有什么的话,就解决掉,明白吗?” 倘若是个运气好能勾搭上密涅瓦的小白脸的话,那么多少能利用一下。 能够让闻雯那个祸害在安全局里站稳脚跟就已经是很多人不愿意见到的事情了,她多个软肋,大家多分安心。 可倘若,真让她培养出一个天选征召的强援……谁都不知道到时候能捅出多大的篓子来! “放心,老板。” 齐钦咧嘴,露出了两排被烟熏黄的牙,“我可是专业的。” 如此,大言不惭的拍着胸脯立下了保证。 再然后…… 坐牢的日子,就开始了。 . . 姑且不提暗中窥伺的家伙究竟想要从季觉身上挖出什么猛料来,单纯是跟踪一条看到学分、论文和成绩就连命都不要的卷狗,毫无疑问,不是个理智的想法。 尤其是,这条卷狗还没毕业就被套了狗绳拉去做研究生的时候…… 它会变得更卷。 虚假的研究生日常:在灯光明亮设备先进的实验室里装模作样的晃试管,看着里面莫名其妙的液体,和旁边的同事在镜头前点头微笑。 真实的研究生日常:捡垃圾,做苦力,打灰。 视情况而论,有可能还要给导师带孩子,参加传说中大佬满地走、博士不如狗的初中科技研发竞赛,顺带做饭、洗衣服,搞不好还要牺牲一下贞操和肉体。 万幸,叶教授一辈子没结婚并没有孩子,唯一的外甥女还是他学姐。除了单纯对季觉的肉体、精神、灵魂和能力有研究兴趣,想要把他丢进炉子或者放上解刨台之外,并没有别的需求。 因此,刚刚入职第一天的炼金学徒季觉,所要面临的工作,除了跑腿给负责监工的学姐买奶茶、带午饭、陪着打游戏上分和聊八卦之外,剩下的全部时间,全都在…… 干苦力! 第三十五章 垃圾佬的生活 “最近姨妈在忙着军方项目的事情,暂时没空管你,不过资料和教材都准备好了,你可以自学。” 第二天大清早,季觉赶到了叶教授的工坊时候,所看到的,就是整整装满三个柜子的各种资料典籍,乃至厂房最后面,那个被叶纯打开的仓库,以及,里面堆积如山的废品! 天知道究竟有多少年没收拾了。 里面大大小小的各种物件就连货架都放不下,各种箱子,在地上都快累到天花板。 包括且不限于各种意味不明的机械、零件,有三个季觉那么高的青铜巨树,看上去能砍死十個季觉不卷刃的数百把刀剑,裂缝里会渗出血水的古怪陶瓮,眼珠下好像会动弹的狰狞面具、残缺不全的盔甲、已经烧化了变成一滩的铜像,以及数量多到完全无从计数的种种碎片…… 光是往里面走了两步,季觉就被灰给呛出来。 旁边幸灾乐祸的叶纯说:“姨妈讲了,里面的东西,你都可以随意拿来练习,有不懂的,自己查资料,有问题的话,她有空的话,会下午五点到六点钟回来,你可以问她。 放心,虽然都是一些报废品和下脚料,但也都是经过处理,完全无害化之后的东西,正好给你这样的新人练手。 按照姨妈的说法,什么时候你能把这堆东西给用完了,什么时候就差不多能独当一面了。” 只是这规模,未免,太过夸张了点! 季觉憋着气探头,往里面看了一眼,就被那足够把自己淹死个十来次的恐怖数量给震惊到了。这规模,怕不是自己一辈子都要耗在这里面吧? 挡在季觉面前的第一个难关,就是昨天看到的那本,青铜大书。 不厚,去掉封面和封底之后,就只剩下了十二页……十二个上善的徽记图腾! 相关资料和索引全部都在柜子里。 季觉的炼金术学习第一步,就是要在一个月的时间里,在任意材料上,重新铭刻出这十二个上善的徽记来。 这不仅代表着他要从零开始对十二上善有基础性的掌握,同样也要求他必须对各种材料、各种灵质铭刻方式和所有基础的技巧达到标准才行。 昨天还是easymode,学会了唱跳rap,今天就是地狱难度,要去干薪王了! 日子没法过了。 “不对劲啊,书上不是说初学者建议从基础的符文和灵质回路的篆刻开始么?”季觉灰头土脸的翻了一上午的书,才感觉到哪里不对头。 怎么忽然就上难度了? 他顿时开始头痛:“这么搞下去,干到死也干不完吧?” “哎,现在的年轻人啊,一个个都好逸恶劳……” 躺在沙发上看热闹的叶纯装模作样的摇头,叹气都叹的老气横秋:“我那会儿哪里有这种条件啊? 伱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呀,小季同学!现在外面几乎所有学徒都是贷款打工,付费学习,有的地方学个炒菜都要做师傅的星努力,像你这种分逼不花的,有东西学,有班儿上,还能这么多有免费的下脚料来练功,就不错啦!” 季觉听得只想翻白眼:“道理我都懂,但你能不能别充大辈说话啊。” “长姐如母懂不懂?四舍五入,我岂不是你半个长辈?” 叶纯震怒起身,搂着猫猫抱枕抚摸,“我知道,你成了天选者,你有了远大的前程,你还有姨妈看好你,但你甚至不愿意叫我一声学姐……去,给姐姐把冰箱旁边的薯片拿来!” 季觉翻着白眼拿了两包薯片,丝毫没客气的分了一半,还顺带从冰箱里拿了冰镇的快乐水,狠灌一通之后,转身重新走向工坊的中央。 那一座依旧在沉默运转的巨大熔炉,成千上万从熔炉中延伸出来的灵质回路仿佛巨网一般彼此重叠,收束,汇聚在了他的脚下。 这就是他用来练习的工具。 对于材料和物品的处理方式,在炼金术中数不胜数,烈焰和温度不过是最常见的一种,也是应用范围最广的一种。 绝大多数材料在高温之下,本身物性会得到激发,而灵质相性也将得到进一步的提升,更适合去进行炼金术上的操作。 对于季觉这样的初学者来说,其实根本配不上这么高端的型号,可除了昨天那一套只能用来入门对于技艺提升没多大帮助的简易探针之外,整个工坊里就只有叶教授平时用的这一套高端货了。 高端到里面绝大多数功能季觉都完全看不懂,碰都不敢碰,就算是多数设置不会对没有经过灵质验证的学徒开放,单单是基础功能就够季觉琢磨上几个月的。 大师级的强温反应釜,对他这样的新手而言,实在是太过奢侈了。而更奢侈的,就是叶教授早就预先处理完毕的报废品、下脚料和垃圾。 就算是垃圾,那也是大师用剩下的垃圾,就算报废,其中大多数也都是强度或者功能不符合要求或者是出现了什么瑕疵,被果断毁坏之后废弃了。 对着典籍仔细研究了一番之后,季觉悲哀的发现:这些丢在仓库里的‘垃圾’,真要是完好状态下拿到市面上去,自己这种穷逼恐怕卖血卖肾都搞不到一套来。 但往好处想,等自己将来真走狗屎运了成为了大师,那岂不是随便卖个废品都足够胡吃海喝多少年的? 一想到这里,他就再一次动力十足。 想想学贷,想想崖城这些年的狗屎就业环境,想想物价,想想小绵羊每天要吃的白切鸡,他就已经恨不得二十四小时趴在炉子上面了。 有这么好的条件,有这么奢侈的配置,再不努努力的话,那就真的要遭天谴了! 嘭! 一阵闷响之后,叶纯从沙发上抬头,看着季觉灰头土脸的样子,叹了口气,又收回视线,毫不意外。 光是今天一下午,就已经报废了不下几十次了。 炼金术师的工作是个精细活儿,对灵质的消耗并不严重,可奈何季觉这种纯萌新几个小时就失败这么多次,整个人都快要被抽干了。 咬牙套上了防火服,拿着钳子从熔炉里把那一块铜片捏出来,等冷却之后,他才发现问题的所在……实际上和他大多数失败一模一样。 灵质冲突。 以灵质在金属中拟造回路和铭刻上善徽记,是个技术活儿。 失去了昨天水晶球里绝对隔绝的理论环境之后,在实操里,就会问题百出,每个细节都是坑,一不注意,全盘皆输。 自我的意志、灵质的控制乃至情绪的起伏都必须在范围内,而且要保持绝对的稳定和专注,更重要的是,懂得处理材料的物性变化和不同的状况。 这是纯粹水磨工夫的经验活儿,没有任何捷径可走。 “要是能抽出来就好了。” 季觉瘫在沙发上,疲惫叹息。 “啊?”叶纯不解。 “我是说,要是能在灵质冲突之前,把其他的灵质或者杂质给抽出来就好了。”季觉说:“这样的话,也不用那么麻烦了。” “……你要不听听你在说什么猪话?”叶纯都不知道该不该笑了。 “很难吗?” “……” 叶纯叹了口气,爬起来,重新拿起了小黑板,扶了扶平光眼镜之后,严肃的说道:“首先,你要搞明白,灵质是一种很复杂多变的东西,虽然性质大体上相同,但各种主要分类也差不多有几百种,每种之间的差距有时候比人和猪还大。 理论里绝对精纯、不存在冲突的灵质几乎都来自于时砂,不是你现在这个层级可以惦记的东西。 其次,即便是绝对精纯的灵质,在经过物性干涉和处理之后,也会出现不同的变化。 就像是你调好了颜料,拿笔沾着画在画布上,你在落笔之前,就要明白不同色彩和笔触融合之后带来的后果,而不是一笔画完之后后悔,想要从画布上把刚刚那一笔上的每一滴松节油和每一个颜料的分子重新剥下来。 想要在灵质融合材料之后再抽出,需要的控制力之离谱,不能说完全没有理论上的可能,但实际操作起来完全是做梦。 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就算是当代的大宗师·天炉,也未必做得到。” 在放下小黑板之前,她最后做出结论:“与其惦记这个,不如做梦让联邦每个人给你一块钱,你就能一夜暴富来的更现实。” “这么……离谱吗?” 季觉目瞪口呆,努力的,想要保持平静。 不是吃惊于其中的难度,而是惊骇于刚刚的发现……倘若只是将发生反应的灵质从载体中剥离出来就如此困难的话,那么,自己在被龙血侵蚀完了之后,居然还能恢复原本的样子,岂不是和时光倒流一样的离谱? 他缓缓低头,看向手表,手表依旧滴答运转着,仿佛永无休止。 能够在自己快要孽化之后,精准的剥离了所有的孽化结构和部分,而且毫无后患让他恢复原状……它又是什么东西? 怪不得闻姐发现自己能逆转孽化之后,表情就像是见了鬼一样! 恐怕他还不如说自己真的会时光倒流来的更让人好接受一些。 遇到这么离谱的事情,闻姐居然没有不假思索的捏死自己好好研究一下,实在是大慈大悲、菩萨心肠! 季觉都忍不住想要在家给她立个长生牌位了。 只是…… 他低头猛看着时间,越看越觉得这块表不简单,而且可能比自己原本以及现在想得还要更加牛逼plus得多。 那问题来了,单纯这块表就这么牛逼,它背后的制造者又该有多离谱? 思来想去,许久,他终于鼓起勇气,眼角窥视着叶纯的神情,在刷手机的时候,装作不经意间,好奇发问:“学姐,你知道天轨吗?” “知道哦。” 叶纯不假思索的点头。 说话的时候,还啃着薯片,嘴里鼓鼓囊囊的,就像是仓鼠一样。 一只足够把季觉吓到心肺停止的仓鼠。 第三十六章 T5 根本没有给季觉的反应时间,也没有季觉预想之中的震惊、茫然亦或者警惕。 完全就好像,天经地义的谈论着今天天气真不错,你早上吃了什么一样……漫不经心,且毫不在意。 令季觉差点吓得从沙发上滚下来。 他下意识的端起一罐快乐水,双手献上去:“少侠,喝茶,细说。” 叶纯疑惑的看了一眼他热情的神情,抬起手,指了指后面的书架:“应该是左边的柜子,中间那一排,你找找看,应该有本万象通识详解系列的百科全书。” 那是一本字典一样大部头的书籍,看后面,是灾变纪元388年出版,比季觉年纪还大,按照叶纯的话,他从索引里,找到了关于天轨的词条。 一个令他一头雾水的简称。 ——【t5】。 此名称的是指代五个在灾变纪元之前的中央时代,也就是中土的永恒王朝时期就已经存在的大型公司组织。 据说在上善君临之前的时代里,它们就已经活跃在历史之中,在永世王朝之中扮演着不可或缺的关键角色。 虽然在宫廷中并没有实际的地位,但它们依然获得了来自皇帝的授权和尊重。 而就在灾难降临,诸土分崩,天翻地覆的巨大变化之后,灾变纪元到来,永世王朝分崩离析,灰飞烟灭,中土也从曾经的天国圣土变成了一个战争不休的烂泥坑。 而且这五家公司依旧存在,还参与过灾变纪元的世界和秩序的重建,有着重大的贡献和付出。 不论是北边的联邦还是南陆的帝国,乃至中土和无尽海上游曳的所有群岛,所有的正统政权都承认它们超然的地位和高于世俗的权力。 同时,为了避免灾难重现,最大程度上遏制裂界坠落的趋势,各方汇聚在一起,签订了t5协议,限制了这五家公司的权力、经营、生产乃至活动范围。 在大量资源的汇聚之下,背靠着历史的积累与无数未曾中断的隐秘研究,这五家公司也分别在各自的领域里占据着绝对的主导地位。 而他们的经营范围,分别是医疗、通信、生产、金融、交通…… 在其中,从事生产和建造的公司,在经过分裂之后,分别变成了垄断了联邦和帝国大部分工业市场的庞然大物,【寰宇重工】与【伟大创造】! 神他妈的寰宇重工! 季觉整個人都不好了。 就好像帝国人不可能不知道伟大创造一样,联邦人也不可能没跟寰宇重工打过交道,有的人一辈子生老病死吃喝拉撒都在它的经营范围内。 从季觉开始学修车起,就没少见过这四个字,零件是寰宇重工下面的公司生产的,机油是人家炼的,手套是人家化工厂的,安全帽、制服、燃油,就连崖城本地的海岸汽车厂都有人家的注资和控股。陆妈的大陆汽修店甚至连经营下线都算不上,根本够不到边。 通信领域的无界联合通信集团,直接就是占据了全世界通信市场百分之八十份额的巨无霸。在这种地震横行灾祸不断的世界里,崖城人去给中城人打个电话都绕不过他们。季觉现在还办着18块一个月的套餐呢。 医疗领域的希望医院……好像在哪里听说过,但没印象,有可能是太高端了,季觉这种屁民根本够不到边。也有可能,人家早就通过持股方式遍布天下了,只是自己根本无从发现。 金融领域的永续银行,除了名字之外,也没有任何详细的描写,而以季觉口袋里那俩子儿,恐怕这辈子也跟人家搭不上边了。 至于最后,便是交通领域中当之无愧的霸主——天轨交通集团! 这书上写,这家集团不仅经营着飞空艇、火车以及航船游轮之内所有的范围,还构建起了能够将现世重新连接在一起的交通网络。 看的季觉热血沸腾,与有荣焉。 这么牛逼的公司,一定很强,很屌,很英霸,工资一定很高吧? 可遗憾的是,季觉根本找不到他们存在的任何痕迹,就连介绍都如此简短。除了简单说了一句经营范围和名字之外,就只剩下了一句话。 ——【由于经营不善,现已破产倒闭】。 倒闭?! 季觉眼睛都快把那破纸瞪穿了:倒闭?你认真的吗? 虽然自己真的发自内心的这么希望过,可其他四家都那么牛逼轰轰,怎么就你这么拉胯? 这么一家听上去屌到就差上天入地……不对,完全就能上天入地的公司,说没就没了?! 而且看了一眼倒闭时间,他不由得再度抓狂:灾变纪元198年?二百多年前就特么已经没了啊! 那自己这算怎么回事儿?! 他上个月才刚刚转正好么? 没有背靠大树好乘凉就算了,看这样子,搞不好入职第一天就要当法人代表了啊?! 啪! 书被季觉毫不犹豫的合上了,放进柜子里去,认真仔细的关好门。 这破天轨公司谁爱去,和我无关! 告辞! 反正也没签合同,反正也都倒闭了,就连手表自己的系统都联系不上上线。天轨公司再牛逼也都破产二百多年了,总不可能有什么领导变成鬼,三更半夜来找自己加班吧? 就这样,下定决心,把什么天轨抛到脑后。 不认识,不知道,不清楚,这表是我拾的,我还以为没人要了呢! 在受过了预料之外的惊吓之后,余悸未消的季觉一整个下午都投入到了炼金术的研习之中去,浑然忘我,就连时间流逝都没有注意。 直到熟悉的破碎声,再度从熔炉中浮现。 第51次失败。 原因,物性失调。 季觉抄着火钳,端详着一下午饱受折磨的铜制残片,感受着里面失控扩散的灵质,又一次分析失败的原因。 结果,却看到,冷却的铜片之上,忽然浮现出了一条裂隙,再然后是第二条,第三条,密密麻麻……到最后,就在季觉眼皮子底下,破裂坍塌,变成了一堆炽热的铜砂。 “喔,恭喜恭喜。” 叶纯探头,眼看到残片彻底报废,不由得拍手:“清空垃圾堆的第一步终于完成了哦!” 灵质过载。 在经过季觉一下午的锻炼与铭刻之后,原本就已经报废的残片再经受不了更多的加工和铭刻,越过承受极限,自内崩溃。 越是简单的材料物性就越是脆弱,同样能承受的上限就越低,而自毁之后的反应也越小。 如果是某些危险的物质的话,在灌注了海量灵质和上善精粹之后,说不定在炉子里失控就直接炸了,搞不好整个工坊都要被夷为平地,变成个大坑。炸炉这种事情,从来都是炼金工匠们的永恒噩梦。 这就是叶教授的教育计划——只要炸不了,就往炸里弄。 反正仓库里都是一堆没用的废品和下脚料,毫无价值,还不如发挥一下余热,拿去给季觉练手。 就算是一条狗,能靠着自己的炼金技艺把那一仓库的废品全都炼到过载自毁之后,也能熬出个工匠来了,更何况是天选征召者? 此刻,好不容易完成了万里之路的第一步,季觉本来应该欢呼雀跃才对。 只是,却莫名的陷入了失神中。 茫然的低头,看向了脚下的铜屑,乃至,在炽热铜屑中渐渐升腾而出、迅速消散的灵质。那些数十次加工和铭刻里,累积在其中的沉淀和痕迹,正在迅速的挥发。 可自己为什么会感觉……这么饿呢? 饥饿,饥饿,饥饿,饥饿,饥饿! 就像是好几十天一粒米都没有吃过的饿死鬼一样,难以言喻的饥渴从季觉的灵魂和意识里浮现,升起,几乎让他化身为恶狗。 下意识的伸手,就像是抓起那些迅速消散的灵质和精粹,想要塞进口中。 反应过来之后,才忍不住苦笑。 只靠着自己的手想要抓住无形的灵质和精粹,靠着自己的嘴和肠胃消化掉那些糅杂了不知道多少次锻造和加工的残留,实在是太过疯狂。 下一刻,他就愣在了原地。 因为他的手,好像真的抓住了什么东西……不止是空气中迅速消散的灵质精粹,就连铜砂里残存的精粹,都好像被无形的力量所摄取,掌控,拉扯着,汇聚在了季觉的掌心里。 在他的右手上,一条条仿佛电路板回路的银色光芒微微亮起,如此熟悉——每次使用手表抽取灵质的时候,季觉都会见到,可现在,他只是心念一动,那复杂到令人头晕眼花的灵质回路就从他的手中浮现。 好像他的手也变成了一件炼金物品一样。 凭空收摄,提取,再然后,随着五指的握紧,季觉灵魂中那个代表着能力的徽记,骤然升腾,将所有的精粹尽数吸收,吞吃,消化。 眩晕突如其来! 季觉抽搐了一下,在刚刚不足一刹那的短暂时间里,他感知中所浮现的,居然是五十一次铭刻和加工! 宛如化身为铜,忍受着火焰的焚烧和锻打,感受灵质的运转。可同时,他又仿佛变成了灵质本身,一次次的留下回路和烙印,一次次的迎来失败……而在那之前,那更早之前,他好像化身为了某个庞然大物的一部分。 那是碎片还未曾崩溃时,自熔炉的焚烧里,无以计数的灵质回路自体内运转,自一个模糊的人影手中。 就好像,施展造化,缔造万象! 一个个符文自烈焰和铜汁之中生灭,繁复的回路像是巨树一样贯穿所有,而到最后,最核心处,上善的精粹自彼此的碰撞与融合。 凌驾于季觉想象力之上的宏伟创造,自炉中显现,在那个人影的掌控之下,桀骜不驯的物性宛如忠犬,变幻不定的灵质宛如流水,自挥洒之中成就崭新的变化。 直到最后,烈焰如潮自两侧开辟,自剧震的熔炉之中,有足足两人余高的庞大引擎缓缓升起、在复杂机械之上,光芒璀璨,上善的赐福自铜光之中流转,如此庄严! 可迎来的,却是一缕隐含着失望的目光。 “扬升有余,纯化不足。” 叶教授收回了视线:“又是废品。” 弹指间,刚刚完成的宏伟引擎在瞬间,分崩离析,化为了无数碎片。 所剩下的,只有回荡在季觉灵魂中的巨响。 轰! 季觉眼前一黑,不由得后退了一步。 可在反应过来的瞬间,他便已经抄起了火钳,捏着另一块碎片丢进了炉中去,争分夺秒,甚至不等材料升温物性变化,便再一次按在了操作台上。 趁着刚刚那仿佛化身为叶教授和碎片本尊的体验还没有来得及消散,灵质,奔流而出! 感觉来了! 全无之前的生涩,再没有之前的战战兢兢。季觉的意识和感知随着灵质运行在碎片之中,如鱼得水,酣畅淋漓的向前,即便是在重重干扰之下,也毫不在意。 粗犷且豪迈,就像是行云流水的草书一样,将胸臆中所浮现的构想,一挥而就! 短短的几秒钟时间不到,曾经季觉小心翼翼要进行十几分钟的过程,便已经结束,所感受到的是前所未有的酣畅淋漓。 他抄起火钳,从炉中夹出了残片,凝视着自己失败一下午之后终于迎来的唯一一次成功——上善图腾! 似无形之火,向上升腾,永恒不熄。 其为十二上善之始,真理、超越、洞察之基,世间一切思考与灵魂的源泉。 ——【升变】! 在脱离了无干扰的模拟操作环境之后,仅仅是用了六个小时不到的时间,季觉便跨越了其他学徒需要无数失败和经验的积累才能攻克的难关,完成了自己的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上善铭刻…… 他抬起手,擦掉了因为灵质透支而流出的鼻血,再忍不住兴奋的笑容。 这才是他的第一步! 第三十七章 肝的呼唤 如此轻松的跨越了预想之中的无数煎熬,季觉端详着自己的成果,再忍不住喜笑颜开,兴奋的同时,也忍不住遗憾和惋惜。 就算是以季觉的能力而言,如此的创作已经称得上匪夷所思、天方夜谭,可对比刚刚体验之中,叶教授的操作,只能说是错漏百出,东施效颦。 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甚至被甩到连尾气都看不见。 但那又怎么了? 丑丑的也很可爱,小小的也很厉害! 在刚刚碎片自毁之后的灵质吸收里,他不仅仅是以自身的灵魂和感知体会到了之前五十一次失败的过程和原因,更亲身体会了叶教授曾经那宛若造化天成一般的恐怖技艺! 就好像,化身为了真正的造物主。 一切变化,尽数自炉中升腾而出……自己只需要伸手,便可任意撷取,只要反掌,就能再造乾坤。 猝然之间的体悟,是如此的令人迷醉。 可更重要的,是比手把手的教导还要更加彻底的珍贵体验。只此短短一瞬,就好像长夜中骤然升起了灯塔,为还在原地打转的季觉指明了道路和方向。 他要做的,就是趁着这一份灯光的记忆在心中还正鲜明的时候,向前,用尽自己的全力,拔足飞奔! 再一次的,抄起碎片。 毫不可惜刚刚完成的作品,季觉抽取手表里的备用灵质储存库,再一次的开始了铭刻!而另一只手,则直接将操作台旁边的铜质巨书翻到了后面。 趁着体悟还没有消散,回忆尚且分明,这一次他要尝试篆刻的,是十二上善中另一位的徽记和图腾。 司掌一切着能量的诞生和湮灭,沉寂和爆发,元素与风暴的上善。 ——【熵】! 就这样,一直持续到了深夜十二点半。 叶纯第六次来催他到点下班儿回家,在诸如‘该休息了’、‘多摸一会吧’、‘已经可以了,已经很可以了,现在很多大佬都不如你了’、‘你妈的别卷了’等等语重心长的话语中,季觉意犹未尽的,三步一回头的,骑上了小牛马,离开工坊。 五个多小时的加班,感觉比前面那么长时间的练习的收获还要更大,甚至几十几百倍。在那一缕鲜活的感悟彻底流失之前,季觉已经拼尽全力的挽留住了些许的心得和更多的失败的经验。 到最后,终究没有能完整的把熵的图腾描绘完全。 在中间的时候,他好几次,都感觉,自己好像就差临门一脚的功夫,但到了后面,越努力好像方向越不对,颇有种画虎不成反类犬的蹩脚感。 他就知道,再磨下去,或许也没那么多收获了。 彻底消化完来自叶教授的经验包之后,他哼着歌吹着口哨,在路边摊上买了一碗炒粉之后,就毫不犹豫的……踏上了回家的路。 赶快洗漱睡觉,明天起来接着卷! “草!” 而就在暗中,远处,那一辆车流中隐隐跟在后面的面包车上,举着录像机的中年人齐钦愣在原地,目送着季觉回到了家里。 难以置信。 你他妈的在干啥? 跑到教授的厂里拧螺丝拧他妈到半夜,是个人都该放松快乐一下了吧?妈的,你一個大学生不泡吧不撩妹不上分儿就算了,你特么倒是赶快给你背后的大姐姐打个电话,约出来happy一下啊! 老子照相机都准备好了,伱给我拍个鬼的勤工俭学呢?! 大家是来看这个的吗?! 跟在季觉身后苦熬了一整天的男人,整个人都要不好了,这特么根本不合常理啊——卖炒粉的小妹熊那么大,他居然看都不看一眼!甚至人家抖着想要多赚你两块钱的时候,你连个蛋都不肯加! 你特么还是人嘛? 莫急,莫急,不能着急,耐心才能得到结果,蹲守才能捕获猛料。 齐钦深吸了一口气,安抚着此刻暴躁的心情,好容易等到季觉房间的灯终于灭了,才下车撒了泡尿,上了个厕所之后,买了碗泡面吃。 行了,总算消停了。 起码能睡个好觉。 他闭上了眼睛。 同样的深夜里,有人彻夜难眠。 “我叼——” 沉寂的厂区里,洗漱完之后的叶纯原本还包着头晾头发,打着哈欠收拾着工坊,结果,在伸手拿起桌子上的残片时,不由得愣在了原地。 如遭雷殛。 叶纯敢发誓,自己这辈子眼睛都没瞪这么大过! 在那个不规则残片在季觉的摧残之下,已经浮现出了一道隐约的裂隙,但此刻,上面流溢着一层微不可绝的纯白幻光,关了灯之后,就在月光下蒙蒙发亮。 而更令她难以置信的,是上面……那不足巴掌大小的地方上面,有人用丧心病狂的努力程度和可以即刻入院的强迫症水平,硬生生的刻上了超过二十个上善徽记! 全部都是升变! 今天下午她来察看的时候,季觉还是一个刚刚接触熔炉什么都不会用什么都不懂的纯萌新,结果四五个小时的功夫,居然就把足够其他学徒夜以继日煎熬数年的进度踩在脚下。 而更恐怖的是…… 透过上面丝丝缕缕的痕迹,她竟然隐约分辨出自己姨妈早些年的风格? 尤其是最后那几个图腾徽记,最后收尾处的弧度,完全就是姨妈自己的特殊落款……就算是照着学,也没必要把这个也学回去吧?! 你来这里学什么? 造假吗? “姨妈,你快回家啊。” 她压抑着尖叫的冲动,拨通电话:“有变态啊!” “……正常。” 在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之后,电话另一头,迎来了许久的沉默,可最后,居然却只是平静的给出了评价,就好像,根本不意外一样。 叶教授说:“让他继续就行,多余的事情,不用管。” 电话就此挂断。 只剩下叶纯在寂静里,和残片,面面相觑。 许久之后,回头,看着自己在玻璃中的渺小倒影,抛下残片之后,终究还是忍不住一声轻叹。 “妈的,怪物。” . “卧槽?” 同样的夜色中,老旧的卧室里,刚刚闭上眼睛的季觉忽然从床上弹起来。 总算发现了好像哪里不太对的地方。 白天的时候自己太过于专注炼金术的成长,以至于,差点没注意到…… 在月光下,他抬起了右手,凑到眼前,仔细又郑重的分辨,看着表盘上面那个隐隐被金色所侵染的【1】。 他眯起眼睛,难以置信:“这破进度条,是不是有动静了?” 如果他的记性没错的话,那在早上的时候,这个【1】的上面,几乎还是一点其他的颜色都没有的,而现在,最上面边边角角的地方,似乎好像已经出现了一些不容忽视的纯金。 硬要说的话,就好像某个蓝色图标的龟速下载软件,忽然动起来了。 虽然还是1kb、2kb的速度,可好歹不再是‘资源无响应’,或者‘根据相关法律不予以开放下载’了…… 从0%,到1%,再一次实现了从零到一的伟大突破! 渺小微弱,但又如此的显眼。 “噫!!!” 季觉忍不住振臂欢呼:“好耶!!!!” 可为啥啊? 难道是自己炼金术上的进步带动了能力的成长吗?可是也不对啊,前天自己入门炼金术的时候,这表真的半点破动静都没啊。 他重新躺在床上,仔细回忆着今天一整天所发生的事情,最后浮现在眼前的画面,是自己伸手,去抽取自毁残片中残存精粹和灵质时的场景。 到最后,所有的精粹,全部都被自己的能力给吃掉了! “不是,大哥,你认真的吗?!” 他感应着灵魂内那轻盈运转的徽记,无法理解。 只有通过吸收炼金物品的精粹才能成长? 这破能力怎么跟什么抽卡手游里的角色一样啊?刷副本打怪屁用都没,非要拿其他装备和角色喂狗粮才能升级? 是不是到了满级之后还要再吃几张同样的角色才能突破啊? 别到最后强化+11、+12的时候,再给我来个装备概率损毁吧? 季觉快要对想变强就要氪的世界绝望了,忽然很想撞墙,不是说真传奇不这样么? 可莫名的……眼前浮现的,竟然是白天里那一整座让当时的自己为之绝望的仓库,乃至那规模夸张到足够埋掉十几个自己的废品垃圾堆。 如果没记错的话,叶教授好像说的是,那些没用的东西都是丢给自己练手的,对吧? 那一瞬间,季觉,睡意全无。 回头望向工坊的方向时,双目里已经燃起了熊熊烈火,就好像看到了无数个穿得很少布对自己搔首弄姿邀请自己赶快来玩的小姐姐…… 什么垃圾堆?! 那可是已经洗白白了的经验值啊! 脑子就只剩下了一个字。 ——【肝】! 从那一天开始起,盯梢者的噩梦,终于到来。 人是凌晨两点多发完报告才闭上眼睛的,然后,第二天早上五点半,他就发现……季觉那孙子,出门了! 甚至连衣服都没换,头都没洗,只是洗了把脸刷了个牙,在门口买了个包子。 然后,直奔厂房! 那一副争先恐后害怕晚了就抢不到免费鸡蛋的样子,让齐钦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受到了某种摧残——不是,你干嘛? 大哥,你他娘的倒是多睡一会儿啊,你不睡我也是要睡的啊! 这么早起来就往工厂跑,你图啥? 甚至还买了咖啡,就这么迫不及待的当牛马?! 在风中,传来了远去的声音…… 令绝望的中年人呆立当场。 他在狂笑! 小摩托的油门拧到底,季觉咧着嘴,驰骋在黎明的晨光里。 新的一天,新的开始。 又可以快乐的打螺丝咯! 第三十八章 魇 周一,五点半出门,晚上十二点回家。 周二,六点出门,晚上十一点四十回家。 周三,这孙子昨晚回家洗了个澡之后上个了厕所,四点半就出门趴在厂房的门口,拍着门让叶纯赶快起床…… 然后是周四、周五、周六、周天。 这孙子根本不知道什么叫放假! 完全就是在蔑视劳动法啊! 盯梢的中年人瞪着满是血丝的眼睛,举着望远镜,看着远处沉寂的厂房,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举报他。 你他妈的是人吗?! 一开始,他还以为,年轻人火力旺,喜欢逞强。等习惯了之后就知道社畜的苦,上班的难,自然就会开始磨洋工划水开小差。 结果这孙子,第二个星期开始,直接扛着铺盖,就住进去了?! 不走了! 甚至每天连面儿都不露了?! 不是,大哥,这里面是有金山银山还是美女男娘啊?你就这么喜欢干活儿吗? 这要不是这一片厂区的所有人是叶限,在崖城也是没人敢招惹的大师的话,中年人早就冲进去给季觉俩大嘴巴子了:醒醒,傻逼,你倒是快他妈的出去活动一下啊!就算不勾搭闻雯,起码也让我看看你究竟是不是天选征召者吧? 不止是盯梢的人,叶纯也快哭了。 不,已经哭了。 “大哥,季觉,你是我学长,行吗?你饶过我吧,钥匙给伱,你想要去哪儿想要什么你自己去自己拿好不好?别拉着我一起卷了。” 发现自己连续好几天熬夜出现黑眼圈之后,叶纯的小珍珠掉的停不下来:“学姐是真的卷不过你这种变态啊! 不行你出個门,去谈个恋爱吧!找不到人的话,我可以介绍学妹给你……” “学姐这是哪里的话?!” 季觉勃然大怒:“我们要共同努力,共同进步啊!你怎可如此懈怠?还记得叶教授走之前的谆谆叮嘱吗? 你也不想叶教授回来发现你除了体重涨了之外,论文什么进度都没有吧?” 叶纯已经忍不住想要给他两拳了。 你可收收味儿吧! 她总算知道这一次姨妈为什么连作业都不布置就甩手出门了……早在她允许这条狗跑进自己窝里的那天,她就躲不过被卷的命了。 “你究竟几天没洗澡了,大哥?” 她端详着季觉胡子拉碴、满眼血丝,头发板结、有气无力的鬼样子,只想报警:“你要过劳死的话,可以别死在我家的工坊里吗?” “洗什么澡?睡什么觉?谈什么恋爱?!” 季觉瞪大眼睛,惨白的面孔之上,笑容越发兴奋:“我爱学习的,好吗!我爱炼金术!工坊就是我的家!” 嘭! 熔炉之内,那断裂的剑刃,铮然做响,宛如万军嘶鸣自血火中而来。在其中,猩红和凄白所交织而成的巍巍王座之影自灵质之中显像! 就这样,在季觉的桀桀怪笑里,继升变、熵和荒墟之后,司掌灾祸、纷争、不协与杀戮的第四个图腾,于此成就。 ——上善·【大群】! “哈哈,哈哈哈——” 季觉看着腕表上已经完成了三分之一的进度,叉腰仰天大笑:“这就是职业肝帝的含金量懂不懂啊? 天不生我季觉,卷狗万古如长夜! 炼来——” 丧心病狂的笑声里,他却感觉眼前渐渐昏黑,笑声渐渐越来越低。 仰天倒下。 卡擦,卡擦。 一声咀嚼薯片的脆响之后,叶纯面无表情的叹了口气,“我就知道,你这种卷狗迟早有一天,卷死自己。” 没救了,断气了,可以联系火化了。 我要为你订最高规格的风光大葬和五子哭坟,然后再把骨灰洒进天门湖里,告诉每一个新来的学弟和学妹,这就是做卷狗的下场! 如是碎碎念着,她伸手从柜子里取了一个密封郑重的瓶子出来,拿着滴管小心翼翼的取了1毫升之后,以300毫升清水稀释,最后,将橙红色的液体,全都灌进了季觉的嘴里去。 肉眼可见的,苍白的脸色浮现出一丝红润。 眼皮抖动了一下。 季觉茫然的睁开眼睛,看到了叶纯无可奈何的神情。 他的记忆还停留在几分钟之前,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长期灵质匮乏引发的后遗症,时不时意识中断和精力衰退只是早期现象,再不休息的话,我将来就可以带着学弟和学妹去精神病院看你学吗喽的样子了。” 叶纯毫不客气的捏着他的脸,任意揉搓:“给我,滚去,休息,听到了吗?” 季觉其实很想说我还可以再卷一会儿,可看到叶纯那和叶教授如出一辙的凌厉眼神时,不由得吞了口吐沫,用力点头。 “休息好,休息好,我最爱休息了!” 感觉,如芒在背。 跟着叶教授什么好的不学,全学了糟粕了! 如是,怨念着,留恋着,三步一回头的,季觉扛起了包裹,时隔五天之后,终于爬出了工坊,回家洗漱睡觉去了。 远方的更远方,盯梢者躺在车里,气若游丝的抬头看了一眼,收回了视线。 妈的,累了,毁灭吧。 “这么多天了,一点东西都还查不出来?你干什么吃的?” 电话里的苍老的声音满是冷漠:“你知不知道那边催的有多急?这么长时间了,什么事情都不做,连盯人都盯不了。你要不还是考虑一下,换个东家怎么样?” “别,别,老板,已经有眉目了。” 中年人汗流浃背:“我已经联系到了魇,就等那小子露头,最迟明天,我连那小子看了姓闻的几眼给你挖出来!” “最好是这样!不然的话,你自己去跟那边交代吧!”毫无耐心的老者姜尽挂掉了电话。 只剩下面包车里为了省油连空调都不敢开的中年人,汗流浃背,捏着电话,犹豫再三之后,终究开始拨通了另一个电话。 “老板不想等了。”他说:“还得你来一趟。” “早这么说不就得了?还磨蹭这么久。” 电话另一头,被称为‘魇’的人嘲弄道:“一个死小孩儿,你战战兢兢盯这么久,连个窃听器都不敢放,能有什么成果?” “还不确定他是不是天选征召者,万一呢?这种事情,小心为上。” 中年人抬头,看了一眼远处消失的身影,不知为何,忽然有种恶寒:“你也小心点,那小子百分之百不正常,我看有点邪性。” “行了行了,钱先打过来。” 魇冷笑起来:“你想要的东西,我倒是能给你挖出来,不过他变成傻子的话,可不能怪我……你懂的,我的风格,比较粗暴一些。” “别留下什么痕迹和马脚来,知道吗?” 中年人最后叮嘱:“老板不喜欢别人做事的时候出篓子,要是被……” “放心,不会牵连到你们的。老子明天就去帝国了,安全局再牛逼,能插着翅膀跑到莱茵港来抓我?” 魇的笑意变得古怪起来:“没想到,临走之前还能玩个尽兴啊。” 电话挂断了。 中年人沉默的抽着烟,再没说话,只是不知为何,忽然考虑起退休的问题来了。 只是,这么多年,跟着那个姓姜的,做了这么多见不得光的事情……自己的运气,真能混到退休的那天么? 别说退休,没了他们的庇佑,恐怕明天下午的时候,他尸体就飘到海上去了。 在午后的阳光下,他看着后视镜里自己胡子拉碴不人不鬼的样子,忽然羡慕起那个骑着摩托哼着歌远去的身影来。 就算看上去再怎么无知又傻逼。 可至少还能活在光里…… . . 被挂断的电话另一头,悠扬的音乐声和提示从广播系统中响起。 在海关入口的前面,魇挂断了电话,信步而行,通过了安检和核验,走进了头等舱的休息室里。 “先生请用茶。” 服务员端上了茶水,笑颜如花,莫名的对这位陌生的旅客充满了好感。 “谢谢。” 被称为魇的男人放下了公文包,看上去就像是随处可见的差旅商人一样,靠在独立休息室的沙发上,似是疲惫:“我要休息一会儿,麻烦不要让人打扰我,好吗?” “好的,先生。” 服务员后退了两步,体贴的为他关上了门。 于是,寂静里就只剩下男人和那茶杯中袅袅升起的水雾。巨大的落地玻璃之外,是空港停机坪的繁忙景象。 一座座宛如楼宇一般起落的飞空艇在云天之上穿行,去往四面八方。 他并不是明天去帝国,而是今天晚上,而且是做完这一单之后,火速离开。 而且去的不是帝国,而是中土之外的群岛。 就像是雇主的下属跟他说的那样,安全第一。谁都不知道那帮家伙是不是因为自己知道的太多,想要用这‘最后一单’来灭自己的口。 做什么事情,总要留一手。 在海州这么多年,他已经在银行的不记名账户里攒下了一笔不菲的积蓄,足够他在那边买一座山和一座渔场,然后雇几个员工,舒舒服服的钓鱼冲浪到老死。 这一单临时起意接下来的生意,也不过是为了将来游艇的配置再往上一个台阶而已。 要加一套唱吧吗?自己又不太喜欢唱歌,不过群岛女孩儿的歌喉倒是出了名的婉转…… 如是,散乱的思索中,他端着茶杯,从公文包里抽出了早就送到自己手里的文档,看着上面的照片和记录,忍不住遗憾一叹。 本来还说有可能抓住一条天选征召者的大鱼,卖给别人的话,还能来一笔横财,没想到,真就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傻小子。 还是个孽化可能性比常人高好几十倍的受咒者。 姜尽那老东西真的是老糊涂了,还是说病急乱投医? 与他无关。 至少,自己还可以爽完一场。 自久违的饥渴感中,他靠在沙发上,闭上了眼睛,呼吸渐渐放缓,很快,沉沉睡去。 而在他双眸合拢之前,那一双眼瞳中的邪异神采便早先一步,消失不见。 此时此刻,此地此处,只剩下了一具空壳。 食梦之貘自梦中出发,去往了新的游乐场。 与此同时,刚刚回到家冲了个澡的季觉,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忽然之间,原本还尚在忍耐范围内的困意,忽然如同潮水一样暴涨。 以至于,来不及完全擦干。 “等等,好像,不太……” 对劲? 他踉跄的向前了两步,半身趴在床上,还来不及爬上去,便沉沉睡去。 鼾声响起。 长期的灵质匮乏和虚弱,能力甚至做不出反应,在反应过来之前,便已经坠入了貘所编制而出的梦里。 毫无反抗之力。 再然后,在虚无之中,没有尽头的噩梦如潮水那样升起! 第三十九章 假货 好像,忽然睡着了。 季觉从地板上睁开眼睛,感觉到了浑身的痛楚,就像是被人打了一顿,整个人仿佛都快散架了。 他努力的翻了个身,看向了熟悉的天花板,试图从眩晕中理清头绪,搞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可脑门剧痛眩晕,什么都想不起来。 难道是卷太多了,以至于累崩了? 不对啊,自己之前在三级工程师考试之前,在图书馆狂卷一个星期之后,还能抽空再顺带做两套紧急救生员的考题的! 老了? 我还没二十呢啊! 季觉捂着阵痛的脑袋,缓缓从地上爬起来,努力的深呼吸,可空气里却充斥着刺鼻的霉味。窗户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打开了,漏进了很多雨,滴滴答答落在地上。 外面的天空覆盖着厚重的云层,看不见星星和月亮。 只有远方,那些灯光无法照亮的阴暗小巷里,忽然传来了刺耳的悲鸣,像是野狗垂死的哀嚎。季觉哆嗦了一下,下意识的关上了窗户,然后,看到了墙上大片大片的霉菌和脱落的墙皮。 不由得呆滞当场。 自己这是,睡了多久? 莫名的恐惧和不安从心头泛起,令他的呼吸渐渐急促,冷汗淋漓,当他抬起手,看向手腕上时,那里却空无一物。 表不见了! 甚至就连能力都已经消失无踪,就像是过载崩溃了一样,灵魂之中,空空荡荡。 只有令人头皮发麻的摩擦声,从楼下,渐渐传来。 季觉,屏住了呼吸。 小心翼翼的推开门,看向那一片舞动的黑暗,黑暗里,空无一物,只有一扇在风雨中摇摇欲坠不断开阖的铁门。 他的心脏,骤然痉挛! 就像是被看不见的恐惧握紧了,难以跳跃,黑暗里好像传来了什么轻笑声,可是他却听不清晰,所感受到的,只有颤栗。 在梦的帷幕之后,无形的貘咧嘴,吮吸着那迅速井喷而出的恐惧,惬意呻吟。自从得到貘的矩阵之后,这样的乐趣,怎么都享受不够。 被称为魇的天选者,从来不显现在人的面前,甚至从不曾跟自己的雇主和敌人见面。 他最爱的,就是化身为噩梦,潜入到对手的梦中,肆意的戏耍和蹂躏自己的目标,直到对方在恐惧中渐渐被摧垮,击溃,变成了木偶和玩具。 现在,他只需要动动手指,季觉心中最恐怖的回忆和惊悚的场景,就将从梦中浮现,令一切渐渐坠入地狱里。 在洞开的大门之后,吹来了夹杂着风和雨的寒风。 早就在季觉的面前,一行泥泞的脚印不知何时,蔓延到了自己的家里,像是看不见的怪物一样,隐藏在无法窥探的黑暗里。 而在那一瞬间,诡异的咀嚼声,从客厅的尽头响起! 他踉跄的后退了一步,几乎站不稳,无形的恐惧喷薄,已经抵达峰值,化为了实质。 太简单了,太轻松了,太容易了。 魇的嘴角缓缓勾起,融入了那恐惧所塑造的形象里,具现为黑影,踏上了舞台。 ——猎杀和蹂躏的游戏开始! 他狞笑着,睁开眼睛,然后……愣在了原地。 茫然的眨了一下眼睛,看向眼前,难以理解,为什么自己趴在冰箱上面? 还有,为什么,自己的嘴里,还叼着,半個鸡腿? 没有利刃,没有爪牙。 干瘪又佝偻的枯瘦身影趴在了冰箱上面,和自己在玻璃上的倒影,面面相觑。再然后,才听见身后那惊恐的尖叫,乃至,震怒的咆哮。 “我的鸡腿,我的电冰箱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季觉的眼泪都快掉出来了,被眼前的一幕彻底击垮,彻底忘记了理智和思考,奋不顾身的扑上去:“我他妈的和你拼了!” 嘭! 魇甚至来不及回头,就被一棍子,砸在脑门上,感觉到自己颅骨破裂的清脆声音,天旋地转。 “等……” 他下意识的回头,摆手,想要将季觉撕碎,可干瘪的手臂直接被一棍子直接给抡断了,就像是麦秆。 “不对!”他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我……” “你什么你?!” 季觉怒吼,手里的半截桌腿直接拍在那一张诡异的面孔上,怒吼:“你他妈赔我的电冰箱啊!” 眼看着自己刚修好的冰箱门又掉在了地上,季觉脑子里的弦彻底绷断了,眼睛猩红,拳脚并用: “让你非法入侵!” “让你吃老子的鸡腿!!” “让伱他妈的,弄坏!老子的!电冰!箱!!!!” 嘭! 桌腿居然在震怒之下,被季觉砸断了,可季觉丝毫不停,依然踩在他的身上,随手捞起了旁边的盘子,直接照着对方的脑门拍下去。 啪! 碎片飞迸,两块五一个用了七八年的盘子也彻底碎了! 季觉,心如刀割。 再然后,就是插在柜橱上面的擀面杖,右手,抄起了水槽里还没洗的平底锅,双手并用,左右开弓。 “都欺负我是吧?都他妈欺负我一个穷鬼做什么!”季觉质问,怒吼,“老子学贷都还没还完呢!你把老子摩托呢?! 草,我牛马哪儿去了?!” 察觉到小牛马竟然也被偷走了,季觉感觉自己再也好不了了,眼睛红的好像快要滴出血,平底锅没头没脑的照着对方脸上拍,气得根本停不下来! “等一下,我,不对,你先停……我……” 在暴风雨一样的拳打脚踢里,魇下意识的抱着脑袋,感觉眼前一阵阵发黑,搞不明白,他妈的究竟发生了什么? 怎么有人最可怕的噩梦是被人弄坏自己家的电冰箱,怎么可能有人最害怕的是被人偷吃了自己的鸡腿? 妈的,你神经病吧?! 他忍不住想要控诉质问,可一切都已经来不及。 随着那染血的擀面杖再度轮下,自扩散的痛楚里,梦境骤然崩溃。 空港休息室的沙发上,魇惨叫着从梦中醒来,睁开了眼睛,感觉到血色从眼耳和口鼻中缓缓渗出,难以置信。 自己,居然在梦里,被杀死了? “先生?先生!”门外传来匆忙的敲门声:“需要帮忙吗?发生了什么?” “我没事!不要烦我!” 魇失控的怒吼,顾不上风度和礼仪,直接隔着门,下达了暗示,让服务员滚开,不要再过来。 寂静中,只剩下他粗重的喘息,眼睛之中,遍布血丝,如此狰狞。 “季觉——” 他的牙缝里挤出嘶哑声音,无法咽下这未曾有过的耻辱,“咱还没完呢。” 不等自己激荡的灵质恢复正常。 魇再度,闭上眼睛。 噩梦自远方,再度呼啸而来! 房间里,季觉刚刚睁开眼睛,还没搞明白怎么回事儿,就又趴下了,鼾声响起。 自漫长的恍惚和昏沉之后,他茫然的睁开了眼睛,看到了午后的阳光。 有人轻轻的推着他的肩膀,如此温柔。 “醒醒,季觉。” 坐在旁边的闻雯低头看着他,“又睡着了?” “啊,对不起。” 季觉下意识的道歉,揉了揉脸:“最近肝的比较厉害,我……” 他抬头看过来,话语戛然而止,好像茫然。 闻雯微笑着,托着下巴,看着他。 “怎么了?”她端起旁边的冰淇淋,拿起勺子来:“要不要尝尝?这家冰淇淋的味道还挺不错的。” “啊?”季觉不解。 “来,张嘴。” 闻雯的勺子舀起冰淇淋和奶油,送到了他的嘴边:“尝尝?” “啊……额……还是,不了。” 季觉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点,尴尬一笑:“我高血糖,吃不了这些东西的。不过,闻姐你对我这么好,我反而有些紧张。” “切,一天到晚不知道在想什么。” 闻雯撇了撇嘴,从口袋里拿出烟盒来,娴熟的叼在嘴角,正准备点火,就看到,季觉乖巧的将旁边的烟灰缸递过来。 “你小子,好歹是个天选征……” 她摇了摇头,像是准备说什么,然后,就看到了,季觉抄起烟灰缸的手,抬起来,对准她的脑门。 嘭!!! 巨响中,闻雯头破血流,鲜血淋漓,烟灰缸也碎成了两截。 “季觉,你疯了?!”她怒吼。 “你是谁?” 季觉站起身来,手里捏着破碎的烟灰缸,面无表情的看着那一张愤怒的面孔,一字一顿的发问:“你,是谁?” “你睡糊涂了么?我是闻雯,我……” “闻姐从来不抽白星以外的牌子。”季觉断然摇头:“再好的都不抽。” “我只是换个口味!” “嗯,或许呢,说不定。” 季觉无所谓的点了点头,毫不在乎,只是,垂眸瞥着她的时候,就忍不住鄙夷:“但闻姐绝对不会笑的这么恶心,像条舔狗一样,油腻的要死。” 从小到大,那样的笑容,季觉见过无数次了。 每次有人对自己这么笑的时候,就是在图谋自己的什么了。 可闻雯从来都没有这么笑过。 一次都没有。 “香水,味道,语气,仔细想起来,破绽太多了,就连这张脸,好像都不太对劲。” 季觉轻叹着,告诉眼前的伪装者:“我猜,要么你不怎么了解她,要么,你很了解她,了解到……根本不敢在她跟前出现。” 他分辨着眼前那一张渐渐扭曲的表情,顿时了然:“原来如此,你根本不敢看她的脸,对吧?” 那一瞬间,鲜血淋漓的破碎面孔,陡然变化,化为了未曾见过的阴沉面目。 带着某种兽类的轮廓。 如此狰狞。 藏身背后的梦魇被逼到了死角,食梦之貘在愤怒中显现。 “我本来,还想让你醉死在好梦里,现在看来,没那个必要了。” 魇的声音响起,像是从四面八方:“这都是你自找的,季觉。” 轰! 大地陡然一震,天空分崩离析。 季觉的大脑,剧烈痛楚。 眼前混黑。 就像是,有无形的手伸入了自己的脑子里,粗暴的挖掘着过往,缀取着痛苦和绝望的碎片,汇聚成海洋。 将他,彻底淹没! 第四十章 噩梦 好像被人在粗暴的推搡。 好像被人堵在教室后门处,踢打,辱骂。 好像交不出学费,被老师赶出了学校,像是狗一样走在大街上,哭号,无力,绝望徘徊,认清现实之后,低下头,挨家挨户,请求工作和收留。 好像被送到了寄养的家庭,忍受冷眼。 好像被送进了医院里,浑身重度烧伤,像是快要死掉了。 好像……忽然之间,再一次的,回到了十年前! 噩梦的回朔从不停止,轰然向前,残暴的挖掘着曾经的所有碎片,直到最后,突破了一切障碍,轻而易举的,握住了绝望的核心! “找到了。” 魇狞笑着,将隐藏在回忆中的真正噩梦,再度开启! 那一瞬间,蓝天化为了被烧焦的穹庐,猩红的火光映照在如铅的黑云之上,大地崩裂,焦土之上的火星起落。 哀嚎声和悲鸣在废墟中熄灭。 熊熊火焰在车厢的残骸之上燃烧。 季觉再次被回忆所吞没了。 如此平静。 令魇难以理解。 这并非是认清自己是谁就能够挣脱的清醒梦,也不是什么只要看破就无法伤害的幻觉。这是货真价实的痛苦之源,将对手彻底推进深渊的恶毒技艺。 可此刻,他从季觉的脸上,却看不到任何的惊恐和绝望。 只有一片,令他隐约恶寒的,平静。 就好像,回到了自己的家里,回到了柔软的床铺上一样,他淡然的环顾着四周的一切,任由痛苦的回忆将自己吞没了。 信步向前,坐在了废墟上。 “啊……太糗了。” 季觉挠了挠脸,轻声叹息:“前些日子才说,有可能不回来了,结果没想到,好像又被人送回这里来了。” 无人回应,只有遥远的方向,隐约的歌声回荡,永无休止。 在那一瞬间,无形的貘居然失去了力量,坠入尘埃。 有冰冷的风呼啸而过,吹来了无数死亡的哀鸣。 自呆滞和震惊里,魇低头,看向自己双手上的尘垢与灰烬,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但又跌倒在了地上。 茫然环顾四周。 他对梦的控制,被夺走了! “怎么回事?!” 他下意识的起身,想要夺回自己的主控权,却看到,大地之上渐渐亮起的银光,那繁复如电路一般的庄严轮廓,像是看不见的网一般,将自己,囊括在了其中!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耳边,虚幻的声音响起。 如此清脆。 于是,停滞的时光,于此倒流,尘封的所有再度显现。 就在焦土和灰烬之中,一个个模糊的轮廓,痛苦的躯体,再度重聚,从死亡中归来,哀嚎,嘶鸣,祈祷,亦或者怒吼。 到最后,他们,不,它们,都回过了头。 看向了呆滞的貘。 破碎焦烂的面孔上,没有眼睛,只有两个漆黑的空洞,仿佛通往深渊的洞穴一样。可空洞里,却骤然有烈光涌现。 像是山峦被点燃,海洋也沸腾,天穹和大地自毁灭的潮水中分崩离析。 那是,货真价实的…… ——天灾! 自闯入者最后的惊恐尖叫里,十年之前那一场毁灭所有的天灾再度从大地的尽头显现。 货真价实的绝望和毁灭,浩荡袭来! 噩梦破碎时,如同泡影。 灵魂被焚烧殆尽的时候,也一样。 这就是食梦者的,最终结局。 . . “先生?先生?” 深夜,空港的私人休息室外面,服务员再一次敲响了门,柔声提醒:“您的航班就要起飞了,先生,听得见吗?先生?” 无人回应,只有一片死寂。 当门被推开之后,惊恐的尖叫声骤然响起,混乱扩散开来,很快,被封锁内外,隔离线拉起。 赶来的警察举起照相机,拍下了室内的景象。 沙发上的男人,早已经没有了呼吸。 那僵硬的表情已经彻底扭曲了,一直维持着临死之前的恐惧和绝望,再无法消解。 “大概是梦中猝死。” 赶来的法医摘下了手套,下达了论断,只是,在离开之前,忍不住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那一具屈曲状蜷缩的尸体。实在是,无法理解。 为什么尸体会跟烧死的一样? . . 当季觉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了窗外照进来的阳光,温暖又和煦,鸟儿在枝头歌唱,展开翅膀,飞向了天上。 在这无以言喻的静谧中,他躺在地上,缓缓舒展了一下身躯,惬意的发出了一声呻吟。 已经很久没有睡这么久了。 太困了。 昨天晚上竟然连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在地上睡了一宿,并没有觉得难受或者背痛,反而好像整個人都得到彻底的休息了一样。 惬意又安然。 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但乱七八糟的,都想不起来,但如此充足的休息,让他肯定,绝对是个好梦。 只是,当他抬起手的时候,却又忍不住愣了一下。 在表盘的进度上,【1】字居然已经被金色填满了一半了! 百分之五十多?! 明明睡觉前好像才刚刚到百分之三十,怎么睁开眼睛又涨这么多了?难道劳逸结合的效果这么顶? 季觉茫然挠头。 总不至于是真的有什么猛鬼入梦,给自己灌顶传功吧? 睡一觉进度条居然涨了百分之二十,天底下还有这种好事儿? 太离谱了,但我喜欢,多来点! 他哼着歌扭着腰,洗漱收拾完毕之后,看向了外面,阳光灿烂,万里无云,真是个打螺丝捡垃圾肝进度的好天气! 快乐的打工又要开始咯! 只是,刚出门不久,就看到不远处有个人,胡子拉碴脸色苍白,一看就命不久矣的那种,眼看着自己出了门,神情好像见了鬼一样。 可能是有病吧? 季觉怜悯的看了他一眼,双手插兜,溜达着悠然远去。 只有擦肩而过之后,呆立当场的齐钦还站在原地,目瞪口呆的看着季觉的背影消失在远处,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 被魇盯上的对手,折磨了这么久之后,第二天最好都是在精神病院里开单间了,怎么还有能活蹦乱跳出来打螺丝的? 不对劲! 他感觉哪里好像出了问题,低头翻看着手机上的消息,几十条发出去却还未读的询问,以及到现在都没有的回复! 不对劲不对劲不对劲不对劲……不对劲!!! 怎么回事儿? 他恨不得按住那个狗东西甩着铜头皮带把他抽到如同陀螺旋转:妈的,等你一晚上了,成还是没成,你倒是说句话啊! 可不论怎么催促和打电话发消息发邮件,都毫无回应。 好像死了一样。 “你他妈的最好是真死了,狗日的。”齐钦的双眼通红。 事到如今,眼看对方开始装死不回消息,他怎么还能不明白? 那个狗东西,恐怕昨天晚上真的挖到了点什么东西,估计这会儿早他妈的跑路了! 可如果是真的跑路的话还好,就怕对方觉得,自己的消息奇货可居,准备再找个慷慨的雇主,卖个大价钱! 可他究竟挖出什么鬼东西来了? 谁都不知道! 但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这么玩是吧,狗草的,等死吧!” 齐钦不假思索的拨通了电话,“老板,出事儿了,魇跑路了!” 在通报了具体情况之后,电话另一头的老者也陷入了错愕,压抑着无处发泄的怒火,只有什么摔碎的东西响起。 “废物东西!你要是想死的话,直接买个骨灰盒就算了,何必连累我?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 齐钦的表情抽搐了一下,欲言又止。 他也没想过,自己居然随便甩一杆,就真的钓出了这么大的鱼来,现在杆子都要断了不说,人都要被拽进海里了! 更屌诡的是,魇那个狗东西跑路了之后,他们居然没办法确认杆子下面勾住的究竟是什么。有可能是不值一提的海洋垃圾,也有可能是不见血就誓不罢休的食人鲨! 不管是‘季觉有可能就是那个这些日子把大半个海州都搅的乱七八糟的天选征召者’,还是说‘他跟姓闻的悄悄勾搭在一起好多年,孩子都有了,刚过完满月’,他们都不能再这么磨蹭下去了。 万一魇把消息卖出去,让闻雯收到风声,警觉起来,可能就再也没机会了。 就算只是‘有可能’,但万一出了什么茬子的话,‘那边’难道就会放过自己吗? 不要讲笑话! 他们这种在阴沟里讨剩饭的老鼠,平日里为那些大人物们做的最多的,就是见不得光的活儿了。好用的话就继续用着,不好用的话,难道还不会换一个? 夜壶这种东西,有时候跟帕鲁一样。 你不做,有的是人做! “直接动手。” 姜尽深吸了一口气,“找人把那小子逮住再说!我这里去联系心枢方面的天选者,把他底子彻底挖出来!” 齐钦犹豫了一下:“可他每天都待在叶限的工坊里,万一被叶限知道了……” “一个学徒工而已,又不是她的亲生儿子。给她面子称呼一句大师,不给面子又怎么样?她敢动手吗?!” 姜尽再无法克制,怒吼:“况且,不会把他骗出来吗?你是第一天出来出来做事,怎么做还用我教伱?!” 啪! 电话挂断了。 在刺耳的忙音里,齐钦下意识的哆嗦了一下,如坠冰窟。 旋即,狠厉的神色从眼中浮现。 再度拨通了另一个电话。 第四十一章 No Guns Life 午后的阳光下。 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了大陆汽修店外不远处的巷子口上。 陆锋从车上下来,左右看了一眼,察觉到没人注意之后,向着车里摆了摆手:“谢了,钱我尽快还你。” “真不考虑一下?” 开车的是个皮肤略显黝黑的女人,胳膊上的刺青同陆锋如出一辙。 她脖子上带着一道刀疤,时常凌厉的眼神此刻却显得难得温和:“毕竟是老朋友,你入伙的话,给你干股……听说小妹上大学了,天门大学的学贷不便宜的,没有横财,一辈子可能就这么交代进去了。” “饶了我吧,不想搀和那些的东西了。至于学贷……我倒是觉得,一辈子安安心心还贷款没什么不好。” 陆锋笑了笑,耸肩:“再不济,不还有我们么?” “这种话?” 莱拉微微愕然:“真不像你啊。 “弟弟妹妹都出息啦,用不到我了。” 陆锋微微一叹,抬头,看了一眼远方熟悉的风景,“小时候,我以为想要上位,想要出人头地,就要够狠够强够威风,结果拼命拼了这么多年,从崖城拼到中土,再拼到那个烂泥坑里,什么都没拼出来。 一开始我觉得,拿着枪才能主宰我的人生,后面发现,拿上枪之后,这辈子就只剩下这个东西了。 拼了命的想要从中土爬回来,就是不想再活在水沟里了。” 他说:“哪里的水沟都一样。” 说着,他犹豫了一下,从后腰处,取下了枪套,递过去。 莱拉愣在原地,打开枪套,看着那一把熟悉的手枪,在空降营的历代尖兵手中传承的武器,愈发的难以置信:“你认真的?” “你不是一直眼馋这個么?” 抉择过后,陆锋再无挂碍,只是微笑:“送伱了,就当抵债吧,少算我点利息就行。” 莱拉没说话,只是幽幽的看着他。 许久,忽然说:“挺好。” “嗯?” “我说,这样最好,能安安心心过日子。能不靠枪就过上的生活,才是真正的好生活。” 那样的神情,实在是难以述说,也无法分辨究竟是感同身受的喜悦还是发自内心的不甘,到最后,她只是说:“恭喜。” “谢了。”陆锋挥了挥手,转身要走,却听见了身后的声音。 “还有件事儿。” 莱拉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我记得,你跟我说过……那个脸上带着烧伤痕迹,长得还不错的小子?” 陆锋颔首:“我弟弟,怎么了?” “那你小心点吧,最近有人在查他。” 莱拉抽着烟,压抑着烦躁:“【荒集】上什么消息都没有,直接绕过去,好像在本地社团里开了悬赏,估计是没憋好屁。” 陆锋,愣在原地。 然后,看到了她重新递过来的东西。 那把枪。 “再想想吧,老陆。”莱拉说:“你想放下枪过好日子,可有时候,没有枪,是过不了安生日子的。” 陆锋下意识的伸出手,可碰到枪套的瞬间,却像是触电一样,僵硬住了。 许久,五指展开,握紧了。 “谢了。”他说。 “我还是怀念你在中土的时候,那时候你的嘴里可蹦不出这么怂逼的词儿来。” 莱拉摇了摇头,没再啰嗦:“走了。” 一脚油门。 轿车再不留恋的疾驰而去。 只留下陆锋一个人在原地,像是发呆一样,站了很久,低下头来,点燃了嘴角那一根烟头都快要彻底浸湿的烟卷。 低着头,沉默的呼吸。 于是,在阳光照不到的阴影里,眼神便渐渐凶戾。 “哥,你回来啦?”店门口探头的老幺看过来,“别磨蹭啦,赶快回来把刹车片搬进去,不然被妈发现,又要骂你啦!” “哦哦,来了!” 陆锋如梦初醒的抬头,脸上挂起了柔和的笑意,只是拍了拍脑袋:“瞧我这记性!这就来……” 只是,他的手机,却再一次的疯狂震动起来。 令他的心彻底沉到谷底去。 来电:陆铃。 “哥,救命!有人要抓我!他们好几个人,还有……还有……”熟悉的哽咽声响起,像是惊恐的呐喊:“别过来!!!” 咔! 屏幕之上,裂隙浮现。 陆锋不假思索的拔足飞奔,冲进店里,不管其他的事情,跳上了送货用的面包车,将油门踩到底。 可还是晚了。 十分钟后,当他赶到现场的时候,只剩下一片狼藉。 . . 半个小时前,北山区,东路农贸市场,一片喧嚣和繁忙。 “大姐,这石斑怎么卖?” 陆铃穿行在狭窄的过道中间,看着鱼缸里灵活游曳的海鲜:“太贵啦,便宜一点嘛,这明显都好几天啦。打这么多氧也快翻皮了,哪里新鲜了? 行,斑节虾也给我来半,不,一斤!” 几分钟后,捡漏成功的少女喜滋滋的提着两个袋子走出来,拿着手机对照着陆妈要的菜,想着晚上二哥说回家吃,要不要再买一只鸡,反正骑了摩托来,挂车把上,回去杀,更新鲜。 再然后,就感觉到,有一只手,粗暴的薅住了她的头发。 拽! 从面包车上跳下来的壮汉什么话都不说,扯着她就快拖到地上,往车上拽。猝然之间,陆铃瞪大眼睛,下意识的惊恐尖叫,想要呼喊,却听见了对方先声夺人的怒吼:“败家娘们,你把家里的钱偷哪儿去了?!” 另一个枯瘦的男人也冲上来了,抱住了她的腿,“绢啊,听叔叔一句话,你妈已经气得快挺不住了,回去认个错吧。” 她甚至来不及说话,旁边震惊的人群也扩散开来,远远的看着,指指点点。 “听奶奶的话,奶奶带你回去,好不好?” 一个不知道哪儿来的老女人就凑上来,手里捏着湿漉漉的手帕,往她的脸上捂。 陆铃僵硬住了,脑子里回想起大哥曾经说过的话,下意识的屏住呼吸。手里的袋子抡起来,砸在了男人的脸上,石斑鱼和斑节虾洒落出来,一片狼藉。 而她空出来的手,终于摸到了什么东西。 是那个老女人的阴鸷面孔。 不假思索的,她的食指,用尽全力,抠了下去! 刺耳的尖叫声响起。 在指尖破碎的触感中,老女人终于松开了手,踉跄后退,脸上的眼睛血流如注,惨叫。可陆铃终于找到了挣扎的机会,抬起的腿猛然揣在了抱腿的男人脸上。 落地。 再不顾拽着自己头发的手。 手脚并用的,向前狂奔,感受不到额头和后脑的痛楚,连带着一把头发,被撕下了一块皮。 甚至,来不及喘息。 她在剧烈的眩晕中撞进了人群里去,一路将那些摊子尽数推翻之后,推着摩托车,发动,撞翻了前面的单车,冲上了马路。 “跑了?” 手里还拽着头发的男人愣了一下,没想到这么干巴的小姑娘,反应居然这么快。根本没有管惨叫的老女人,直接跳上了车。 “追啊!给我追!!!” 破破烂烂的车也发动了,紧追在后面,死咬着不放。 可慌乱里,陆铃已经来不及分辨方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跑到了哪里去,没过多久,就被那辆车堵在了死胡同里。 向前无路。 “有人吗?有人吗!” 她用力的敲打着旁边紧闭的铁门,呐喊:“救命!救命啊!!开门啊!” 门后好像有什么动静,可到最后,依旧无人回应。 只有巷子口,破车的门缓缓打开,刚刚的那个男人跳下来,冷笑着,甩掉了缠在指头缝里的头发。 “跑啊,小婊子,继续跑啊!” 他身后,司机和另一个人也随即跳了下来,这一次再没有任何的疏忽和大意,手里都提了东西。 黑色的塑料袋套在刀子和铁棒上,令人不寒而栗。 陆铃踉跄的后退了一步。 再没有说话。 抛下了还没有拨通的手机,从摩托车的工具箱里抽出了一根有些年头的平头改锥,用力的握紧了。 可惜,依旧没有任何反抗之力。 只是简单几下,她就被人打倒在地上,不管她怎么挣扎,铁棒砸在她的脑门上,直到她失去声息。再然后,几个人娴熟的将她捆起来,丢进车里,扬长而去,等陆锋赶来的时候,一切都来不及——本来应该是这样的,不该有任何的意外。 可遗憾的是,总有点预想不到的东西。 就比方说,因为陆铃偷懒,轮到自己买菜的时候不想走路,但又不会开车,所以,昨天晚上发消息问二哥,摩托车能不能借自己用一下。 就比方说,季觉看到之后,不假思索的同意了,然后今天出门的时候走的路,就没有骑车。 就比方说,那一辆,倒在陆铃背后,根本就没有任何人注意的破烂小绵羊。 就比方说,一开始就没搞清楚情况的小牛马。 不幸的意外太多了。 以至于,不幸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在察觉到给自己买鸡腿的神受到了威胁的那一瞬间,沉寂的牛马牌摩托车,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恐怖咆哮。 仿佛雷鸣! 不,更像是,近在咫尺被引燃的炸弹! 破破烂烂的塑料外壳在瞬间分崩离析,再然后,狰狞的机械面孔从其中抬起,纵声咆哮! 有五只乱七八糟但又锋锐到可怕的利爪从车轮之后探出来,还有一条遍布着倒刺寒光闪闪的尾巴。 在堪比跑车引擎轰鸣的炸街声里,小牛马飞扑而起,越过了陆铃的肩膀,直接扑在了最前面那个男人的身上。 张口,咬住了他的脑袋,猛然合拢。 在凄厉的哀嚎声里,利爪划下,势如破竹的撕碎了他的右手,压下,践踏,后车轮碾在了他的面孔之上。 疯!狂!转!转!转!!!! 碎肉和猩红喷薄在了挡泥板上,哀嚎声戛然而止,然后,在肋骨破碎的声音中,小牛马再度腾空而起,后车轮一个左正蹬,前车轮一个右鞭腿,巨口咬碎了一条左腿之后,甩头,将碎裂的残肢丢到了一边去。 再紧接着,悍然撞在了最后一个‘幸存者’的身上。 然后,就再没有幸存者了。 只有刚刚接通的电话里,陆锋疑惑的声音响起。 而在十分钟后,陆锋赶到现场时,看到的就是三个残缺不全奄奄一息的家伙躺在地上,眼看着快断气了。 而一‘条’好像是个踏板摩托车的鬼东西,趴在自己妹妹的脚边,甩着挡泥板疯狂献媚。 并且试图舔脚讨摸摸,卖乖想要换鸡腿吃。 第四十二章 游戏 “……” 陆锋用力的给自己脑门来一拳,确定这不是幻觉,更难以置信,看向地上那几个人:“这是怎么回事儿?” “我不知道。” 陆铃哽咽着,摇头,眼眶通红:“他们冲上来,就想要抓我,要把我拉进车里去,我跑了他们还一直在追。” “那这呢……”陆锋指向了旁边甩着舌头疯狂喘气的小牛马,艰难分辨:“这……是咱家的车吗?” “我不知道。” 眼看着陆锋掏出枪来,陆铃赶忙将它的‘狗头’抱在怀里,“它挺好的,你不要吓它!” 陆锋,目瞪口呆。 发不出声音来了。 许久,脑子里烧断的弦好像终于连上了,杀戮的本能退下了思考的高地,多少算是恢复了一点思考能力。 “我先送你回家,你收拾一下,别告诉妈,不然她老是操心害怕。” 他伸手,拥抱着眼前的女孩儿,小心翼翼的,生怕触碰到她的伤口,看到额头上那头发被拽下来的伤口时,眼神有那么一瞬,失去了焦距和色彩。 很快,在陆铃的凝视里,挤出了微笑来。 “别怕。”他揉了揉陆铃的脸颊:“一帮下三滥的东西,哥就搞定了。大哥搞不定,还有二哥呢,是吧?” “嗯。” 陆铃牵着他的手,再不害怕。 . . 十来分钟之后的傍晚时分,正在吃外卖的季觉听见了口袋里疯狂震动的电话铃声,下意识的接起:“喂,锋哥……” 然后,笑容消失在了脸上。 “我知道了,嗯,好,马上过来。” 他挂掉了电话,放下筷子。 “怎么啦?”叶纯抬头看过来:“什么事儿?” “家里人找我有点事儿,今晚和明天可能加不了班了。”他尴尬一笑:“学姐,能不能请个假?” “得了吧,都急成这鬼样子了,还装什么呢?”叶纯不由得翻了个白眼:“快滚快滚,要钱急用吗?” “啊,不用,我先走啦。” 话音未落,季觉就收拾好了东西,犹豫了一下,捞起工具箱里的另一具便携探针揣进了兜里:“工具,借我用一下。” “不准毛走了,要还的啊!” 叶纯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关上门之后,几乎听不见了。 他拔足飞奔,冲向厂区的门口。 在门外的马路上,大陆汽修厂搬货的面包车已经停在了对面,透过要下来的窗户,能看到驾驶席上抽烟的陆锋。 他直接拉开车门,坐到副驾驶上:“小妹没事儿吧?” “头上破了点皮,抹了点碘酒就好了,主要是被吓了一跳。” 陆锋弹了弹烟灰,回头,指向后车厢里那正撒欢儿喘气的狗型摩托车,神情复杂:“各种意义上。” “……” 季觉的神情也尴尬起来:“这個我一时半会儿也解释不清楚。你不是骑它骑了两三年么?总之,是自己家养的就是了。” 谁家养的小绵羊这么屌诡啊?会吃鸡腿会打架,还会闪电五连鞭直接把对方给全灭完了。 不是陆锋小看自己,他怀疑赤手空拳面对面的话,他都会被这玩意儿直接放翻。 毕竟大家都是肉长的,谁都干不过复合钢啊。况且这玩意儿浑身上下全都是铁,滑铲都没卵用,只能送菜了。 “人呢?” 季觉放好了包之后,直接的问道。 陆锋伸手再指,小牛马的屁股后面,那一摊用防水布盖着,还在不断蠕动隆起的东西。季觉点了点头,伸手拍了一把方向盘之后,车就自行启动,按着季觉的导航开了起来。 “嘿还有这一手啊。” 陆锋啧啧感叹着,跟在他后面,一起翻到车厢里去了。 掀开防水布之后,就看到,那几个满脸是血,甚至连脸都看不清楚的人,正捆着他们自己带的绳索,不断的挣扎,呜呜做声。 神情凶戾。 仿佛在说什么狠话。 “问过了吗?”季觉问。 “还没来得及。”陆锋伸手,翻检着他们的胳膊腿,瞥着那些纹身,了然的说道:“这几个恐怕都进去过好几次了,不上点专业的东西,恐怕不会开口。” “没事儿,用不着他们。” 季觉伸手,在他们的口袋里一阵摸索,没过了多久,就找出了三个手机来。 再然后,屏幕亮起。 不用密码,也不用刷脸。 手机解锁的速度比老嫖客的裤子脱得都快。 就在那三个人的眼前,手机屏幕不断的跳跃,通信记录、往来讯息,社交软件和各种客户端,甚至包括删掉的讯息。 “刀疤明?齐钦?还有……姜尽?” 伴随着季觉的喃喃自语,通讯记录和号码就已经出现在了手机上,自瞬息间的洞察中,窥见了曾经所发生的一切。 居然在闻姐来自己病房探监的时候,就已经被盯上了么? “原来如此……” 他放下手机,叹了口气,“锋哥,我的错,这是冲我来的。” 陆锋愣了一下,旋即没好气儿的给他后脑勺来了一巴掌,“那不就是冲咱家来的?绕来绕去说什么呢?” 季觉正想说什么,可话语忽然停滞,视线被屏幕上的照片流吸引住了。 陆锋好奇的看去,然后僵硬住了。 三台手机的屏幕上,照片不断跳跃而过——暧昧的灯光,或者是破烂的宿舍里的单人床,那些满是污垢的床单,还有更多的……身体。 有的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有的一丝不挂。 或是抽着烟满不在乎的麻木一笑,或是浑身淤青、头发散乱的蜷缩着,想要捂住脸,但挡不住手腕上的针孔和胳膊上的青紫痕迹…… 被关在笼子里,被吊起来的。 还有视频里传来的隐约哭喊与哽咽。 令陆锋的眼瞳,渐渐空洞。 看向那几个人的时候,脸上只剩下缓缓扩散开来的兽性狰狞。 “娱乐生活还挺丰富哈。” 他低头端详着那几张呜呜做声的惊恐面孔,忽然问:“你们打算带我妹妹去做什么?” 在最前面,那个面孔残缺的男人努力蠕动着,吐出了塞在嘴里的纸板子,呛咳:“哥,哥别,我错了!误会,都是误会!我开玩笑的,我……” “是吗?” 陆锋笑起来了:“真好笑。” 季觉面色微变:“锋哥,等——” 嘭! 他已经扣动扳机,枪声迸发,那张面孔炸裂成溃散的血浆。 好笑死了。 再然后,枪口指向了另外一个,可陆锋的手却被拽住了,戛然而止,只有枪口之下,那一张崩溃的面孔浮现庆幸和狂喜。 “你干什么?” 陆锋回头看着季觉,毫不掩饰眼中的凶戾。 “伱疯了吗!” 季觉针锋相对的怒视,恨不得邦邦给他两拳:“这车陆妈以后是不开了吗?弹孔怎么收拾,你知不知道车里的杀人痕迹多难清理? 就特么不能等我把车开到海边上去吗!” “啊?”陆锋的神情一滞。 “啊什么啊?做事的时候要多考虑一下大哥!” 季觉强行把枪从他手里薅下来,看着上面黏糊糊的血浆,就气不打一处来:“这下好了,除了钣金补焊,还得全车大清洗,还有这一摊血……万一将来有人拿紫外线灯一照,你说你拉的是生猪吗?等会儿买了试剂,你自己擦!” “……哦。” 陆锋略呆的点了一下头,气头过了之后,就开始头疼,这车上多了个洞怎么跟老妈交代了。 可看向旁边的时候,还是忍不住问:“那这两个呢?” 季觉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枪,叹了口气,终究还是退掉了上膛的子弹,揣回了口袋里。 “算了,大家出来混,都是为了过日子,哪里有那么多你死我活的。” 他拍了拍其中一个人的肩膀:“那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人在江湖,身……身不由己,是吧?我不是那种睚眦必报的人。有可能的话,我也不想动手杀人。” “唔!呜呜呜呜!!!!” 两个还能喘气儿的人疯狂的点头,在血浆里蠕动,几乎快要流出眼泪。 连一直疾驰的面包车,也缓缓停止,车窗外,涛声渐渐泛起,海面上映照着粼粼的闪光,像是有千万个细小跳跃的太阳。 季觉伸手,为他们拉开车门,展示着外面那一片过于耀眼的光明。 在束缚中,他们慌不迭的点着头,努力的想要展示感激的笑容,可视线,却不由得,被那光明之中难以融化的东西所吸引了…… 那一双宛若深渊的眼睛。 漆黑。 望着断崖之下,那一片广阔无垠的海洋。 就这样,忠实恳请。 “既然习惯了身不由己,何妨最后再勉强一下?” 他说:“可以麻烦你们……自己跳下去吗?” . . 午后的海风里,潮声涌动。 终于把后面的血迹勉强擦掉的陆锋从车厢里跳下来,手里还抓着脏兮兮的头枕布套,无从下手:“小季,这个怎么洗啊?颜色好像擦不掉了。” “丢掉算啦。” 季觉坐在栏杆上吹着风,眺望风景:“偶尔孝顺一下,给陆妈买个新的嘛!” “我叼,为什么每次你提建议,掏钱的都是我,最后还让你小子把我妈的好感度给赚完了?”陆锋抱怨着,探头,向下眺望。 在海风中,悬崖下的孤松上,还有个人吃力的抱着一截枝杈,大声的哭喊着什么,可是风太大了,听不清。 一阵海风吹来,那个身上被捆着的人便无助的摇曳起来,连带着同一根绳子上那两个被挂在下面的同伴一起。 幸存的同伴嘴唇不断开阖,仿佛鼓劲加油一样,让他不要放弃,把自己赶快拽上去。 一条绳上的蚂蚱们狼狈挣扎。 “哇,还挂着呢啊?我都有点佩服他了。”陆锋掏出烟来点上,兴致勃勃:“你说他能坚持多久?” “不知道。” “我赌二十块,十分钟!” “不赌。” “哎,偶尔来一把嘛,你小子一点趣味都没有……小心将来找不到女朋友。” “好啊,我赌了,赌五十。” “五十就五十!” 陆锋话音刚落,就看到了,季觉从栏杆上起来,捡起了地上的石头,向着下面抛去,顿时恼怒:“喂,这个算作弊了!” “你也没说不让啊。” 季觉理所当然的反驳:“况且,你不是可以阻止我吗?” “……” 陆锋好像骂了句脏话,无可奈何,从口袋里掏了五十拍进他的怀里,然后,把他手上的石子拿去。 就这样,在夕阳下,快乐的石子儿向着波涛之中撒去。 一块又一块。 宛若小时候暑假里最惬意的游戏。 第四十三章 好运来 临近傍晚,一辆破破烂烂的面包车停在了冷清的车库里。 经历了刚刚在自己家车里乱开枪导致后果难以收拾的窘境之后,陆锋说什么都不愿意带着自己家的车来干活儿了。 好在绑票的那三位热心朋友在临走之前,非常慷慨的将自己的座驾给借了出来,让他们拿去随便开,开多久就行。 于是,陆锋便娴熟的带着季觉在崖城内穿行,来到了一座看上去年久失修破破烂烂的独栋建筑里。 不等停稳,他的脑袋就从窗户里探出来,对着那个靠在门口脸上有条疤的女人露出了灿烂的笑脸,十足谄媚。 “莱拉,内个啥……” 他点头哈腰,搓着小手儿问道:“还有枪吗?” 莱拉沉默了许久,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然后,接下来整整十分钟,季觉充分的从她身上见识到了优美的联邦语言艺术究竟多么精彩。 简直就是街头俗语民间文化研究大师和国家级口腔体操运动员。那么多句脏话,竟然一句重复的都没有! “你记不记得几个小时之前,还他妈有個王八蛋跟我说,他要过没有枪的生活。” 莱拉一个大逼兜子就甩在陆锋脑门上,然后又是一下:“你当我这里是超市啊?我们是安保公司啊,大哥,不是杀手集团!特么的招牌还没挂呢,你是怕我死的不够快?!” “上次不是还……” “你特么还好意思说!” 莱拉气儿不打一处来,又是一通喊马量极高的问候和怒斥:“上次搞出那么大的事情来,你知不知道如果不是我上次倒手倒的快,安全局差点找上门来啊?!” “最后不也没来嘛?我都跟你说了,我搞定了。” 陆锋大言不惭的贴上去,勾肩搭背:“帮帮忙嘛,江湖救急,江湖救急!等这件事儿了了之后,我肯定……嗯,肯定当牛做马,结草衔环。” 莱拉照着他肚子就是一拳:“伱特么怎么不说以身相许呢。” “呃……” 陆锋犹豫着,“我……怕黑……” 顿时,门口附近,几个魁梧大汉哄笑声大起,只有莱拉略显黝黑的面孔,变成了铁青,不假思索的给他添上了一对熊猫眼。 鼻血都流出来了。 “妈的,认识你真是倒八辈子霉!” 她尤其不解气的踹了一脚之后,转身走进门里去。 陆锋倒是像没事儿一样爬起来,招手示意季觉跟上,路过门口的时候,娴熟的和几个壮汉打了个招呼,还介绍:“这我弟弟,以后见到了眼睛放亮点啊。” “哦,老二啊。” “老二好啊。” “以后有空来玩,哥哥们带你去打枪玩,可刺激了。” 问候声里,陆锋冷笑了一声,鬼都知道他们打的什么主意。 打枪?这小子第一次摸枪,五十米移动靶四发全中,哪个不开眼的跟他去赌钱的话,那可就要做好亏到裤裆掉的准备了。 一行人丝毫没见外,直接就把他们带进了地下室的设备间,拆开了两块墙皮之后,就露出了后面密密麻麻琳琅满目的……军火库! 季觉看的眼睛都直了。 你跟我说这是安保公司?哪家安保公司的库房里还藏了这么多自动武器啊?从手枪到步枪再到霰弹枪,几乎书上看到的型号,全部一应俱全。 最前面脸臭的跟什么一样的莱拉,直接把家底儿全都掏出来了。 “拿完就滚,每次见到你就没好事儿。”莱拉双手抱怀,冷声说道。 “哇,锋哥。”季觉低声耳语:“这下不卖身还债真说过不去啦。” “你可他妈闭嘴吧。” 陆锋没好气儿的给他后脑勺一下,直接大摇大摆的进去‘购物’了,只留下季觉一个人站在原地,左看看,右摸摸,什么都新鲜。 尤其是他发现角落里,这帮家伙居然还搞了一套旋塔式压床之后……我说,你们这个退伍老兵俱乐部的家底儿,是不是丰厚的有点过头了? 就这,陆锋还在逼逼赖赖挑三拣四,嫌这也没有,那也没有,最后摇了摇头:“我还以为能有套动力甲呢。” “动你娘了个腿!”莱拉暴怒:“你妈我要是有动力甲,就先捏爆你的头!” 陆锋摇头:“哎,你看看你,又急。” “姓陆的,你特么……” 两人之间正准备习惯性斗嘴动手的时候,却听见了季觉的声音:“莱拉姐,这个,能借我用用么?” 就在刚刚,他下意识的对着这里使用自己能力的时候,就感觉到了,一个未曾有过的强烈共鸣,就像是在耳边骤然掀起的呐喊,将其他所有的杂音尽数压过。就好像已经被埋入泥土中的垂死者,奄奄一息中,奋力的咆哮着,不甘于最后的沉寂。 于无声之中,宛若惊雷。 就在墙壁的陈列架之上! 那落满灰尘,不知道已经多久没人去触碰过的狰狞武器。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陆锋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我叼,你还真有啊?” 猛犸ii型锚式突击枪,哨卫工业荣誉出品,几十年来威名赫赫,不知道创造了多少流血和死亡。 可关键的在于,这个东西压根就不是跟人用的! 那是标准军用外骨骼动力装甲的配套武器模块! 如今就算是改换了喷漆和模样,可陆锋一眼就认得出来。 “从中土进货的时候,当地部落送的添头和赠品,已经报废了。”莱拉摇了摇头:“小子,那个不能用了,会炸膛的。” “放心,不会的。” 季觉笑起来,“至少,今天用的时候不会。” 他伸手,从背包里,拔出了便携型的灵质探针。 学了这么久的炼金术,可算是找到用的地方了…… . 来的时候双手空空,走的时候连吃带拿,俩人提溜着长枪短炮和子弹,季觉一个人居然都快要扛不动了。 眼看着自己的收藏和家底儿被这俩王八蛋十几分钟的功夫卷掉这么多,莱拉的脸色更黑,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生怕他们还要再毛什么好东西回去。 直到他们开着那辆破车消失之后,才松了口气。 “嘿,这就走啦?”少了节中指的壮汉探头出来:“上次说的那么斩钉截铁,我还以为没指望了呢。” “他?” 莱拉忍不住冷笑出声:“那狗东西,装模作样一套接一套,实际上谁特么不知道他是什么牲口啊?” 安安稳稳过日子? 你是那种人吗,陆锋? 即便时隔这么多年,她依旧没办法遗忘,第一次见到陆锋时的场景。在滚滚浓烟中,帝国炸出来的炮弹坑里,那个坐在尸体上抽烟的男人。 明明是第一次上战场,可是却全无恐惧,那样的平静又愉快的笑容。 就好像……回家一样。 “他早晚会回来的。” 莱拉轻声说:“他放不下枪。” 就好像人不可能忘记呼吸一样。 . “妈的,憋死我了。” 在副驾驶上,陆锋终于喘了口气:“扛这么多东西,我还以为莱拉那老抠要翻脸了呢,还是你的面子好使啊,小季!” “我的面子好使个屁!” 季觉翻了个白眼:“人家是给谁面子你心里不清楚么?快用你无敌的胸大肌想想,锋哥,人家图的是什么?图我会修车么?” “说不定呢,你拔出那个什么探针来的那两下,她眼珠子都放光了。”陆锋揽着他的肩膀,嘱咐道:“后面她如果找你干活儿的话,你可千万别报价低了嗷!回头我给你找一份军方的维修报价表来,就按这个走!” 军方?报价表? 你是说那个两千多一个单位还是帝国币的咖啡杯么? 你就拿这个给你的救命恩人?而且是救你两次…… 季觉大惊失色,回头看向陆锋的时候表情就充满了钦佩:“还是你更不是个东西啊,锋哥!” “怎么说话呢,臭小子!” “嘘——” 季觉忽然抬手,打断了他的话,“电话来了。” 来自那三个人的手机,有一个屏幕亮起,闪烁着,出现了联系人的名字——明哥。 从手机的资料上看,应该是那几个人的头目。 刀疤明。 接通之后,就有暴躁的声音从里面传来:“究竟怎么回事儿?为什么现在……” “喂?明哥,抓住啦!” 在季觉的手中,手机任劳任怨的发出了原本主人的声音,喜气洋洋的报告:“已经抓到了,连带那个小子也一起逮住了,嘿,直接送上门来了!” “你说是什么?!” 电话那一头的声音愣住了,似是震撼:“那小子也抓住了?” “对,刚走了一截,那小子就追上来了,还想跟哥几个练练,结果老四抄起棍子对着后脑勺来一下,直接躺了。” 在略微混乱的背景声里,忽然响起了另一个声音:“开视频给我看一看!” 电话挂断,很快一个视频打过来。 理所当然的,透过手机摄像头,能看到的只有一张喜难自抑的面孔,两个受伤的人,还有后车厢里,季觉奄奄一息的模样。 可在视频里,对方的面目,却让季觉微微愕然。 那副胡子拉碴要死不活的样子。 自己早上分明还见到过! 这就是那个短信里说的,齐钦? “先带回来!”在确定是季觉本人之后,齐钦的眼珠子都亮了,“直接带回办事处,老板都已经准备好了!” “要直接弄死吗?”季觉试探的问。 “我弄死你妈!”齐钦骤然色变,提高了声音:“全须全尾的给我带回来,听见没有?他掉根头……妈的,就现在这个样子,绝对不能再出事儿了,知道么?!” “是是是,我们马上到!” 通讯中的虚假面孔露出谄媚的微笑。 挂断之后,在寂静的车厢里,只剩下了沉默。 陆锋静静的调试着手中的武器,一把手枪,两把冲锋枪,一把霰弹枪,仔细又认真,一丝不苟。连带着包里所有的武器全部确认调整完毕之后,才缓缓抬起头。 脸上露出了笑容。 却和往日截然不同,森冷又狰狞,像是吮吸血腥的恶兽,忍不住要大快朵颐。 “准备好了吗,小季?” “准备没好难道能让你一个人上?” 季觉翻了个白眼,抬手呐喊:“烧他全家,打他妈妈!” 于是,陆锋的笑容越发愉快。 “烧他全家,打他妈妈!!!” 引擎的低沉鸣动之中,面包车自马路之上呼啸疾驰,宛若雷霆。 就这样,在电台中好运来的喜庆歌声里,奔向璀璨的霓虹。 远方,夜幕初上。 第四十四章 汽车人,变身! “竟然抓到了?” 办公室里,坐立难安的姜尽猛然回头:“真的假的?” “我视频里亲眼看到了,就是那小子,化成灰我都认识!”齐钦保证道:“说是在抓那个小姑娘的时候,就自己送上门来了……妈的,磨蹭了这么久,我还以为出事儿了。” 姜尽忍不住起身,沉思许久,在办公室里反复徘徊,用力点了点头。 “很好,这事儿明仔做的不错。” 他指了指办公室门口的大汉,大汉呵呵一笑没有说话,紧接着,老者便再度说道:“你们准备准备,我去联络‘那边’,等到了之后,立刻送过去,免得节外生枝。 这件事儿办好了,钱和东西都少不了你们的,一定要用心去做!白遗,你也准备一下,别让那小王八蛋憋什么坏心思。” “明白,老板。”角落灯光阴影中,略显消瘦的男人点头。 在打过电话之后,姜尽回到了椅子上,回头看向窗外的车水马龙时,便再忍不住露出了笑容。倘若那小子真的是天选征召者的话……那这一次,可就赚大啦! 他靠在椅子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欣赏着窗外桥上的风景,每当这个时候,他都感觉,好像整個崖城都近在眼前一样。 令人迷醉。 虽然旁边就是高架,车来车往,总有噪音,但胜在交通便捷,四通八达。万一出了什么事情,想跑路也简单方便。 只是,今天之后,或许自己就可以考虑换个更好的地方了。要是能拿下安全局的外包生意的话,往后他或许还能刚上一层…… 只是骤然间,他却看到,一点微弱的红光,从窗外霓虹灯火中升起,如此飘忽。 像是飞鸟一样。 翱翔在夜空之中,凑近了,隔着窗户,向内俯瞰。 那是一台…… “无人机?” 姜尽呆滞了一下,下意识的感觉到好像哪里不对,可那一台季觉从莱拉那里毛来的摄像无人机就迅速的拉升了高度。 让开了空间。 再然后,刺耳的喇叭声,迅速的,由小变大——随着那那两道耀眼无比的车灯一起! 此刻,就在窗外的高架桥上,车流之中一辆破破烂烂的面包车,猛然加速——四个轮胎在疯狂的回旋中,发出尖锐的摩擦声,几乎迸射火星。 而猝然之间的拐弯,加速,掀翻了路中间的护栏,横跨了对向车道的车流之后,余势不休,碾着破碎的护栏,抬起的车头已经碾过了高架的边缘,冲出! 简直就像是跨栏的运动员一样,矫健到不可思议。 自半空之中,呼啸而过! 向着十几米之外,那耸立在夜色中的建筑,飞扑而来! 耀眼的车灯迸射远光,就像是怪兽的眼睛,自玻璃之外的半空中,迅速放大,放大,再放大…… “跑啊!” 姜尽甚至来不及分辨那辆车是不是很眼熟,本能的,拔足飞奔。关键的时候,保镖白遗伸手,拽住了他,动作快的不可思议,瞬间就冲出了办公室里。 只有齐钦愣在原地,呆呆的看着那迅速放大的灯光,下意识的伸手,绝望呼喊:“救——” 轰!!! 落地玻璃分崩离析,在面包车炮弹的冲击之下,化为了暴雨,洒向四面八方。而从天而降的不速之客,已经从正面——创进了整个办公室! 坠落! 势如破竹的碾碎了那造价不菲的黄花梨木大桌,似乎又从什么人的身上正面碾了过去,轮胎脱落,滑行的趋势却依旧无法停止,一直到撞碎了半截墙壁之后,才终于,戛然而止。 尘埃和浓烟舞动在空气里,巨响过后,便只剩下死寂里不断回荡着的歌声。 来自车载电台中,喜气洋洋的欢歌颂唱。 歌唱美好的生活,美好的未来! 在门外,姜尽的表情抽搐着,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视线,却被车身下面那张鲜血淋漓的面孔所吸引。 齐钦大口的呕血,艰难的向他伸出手,嘴唇开阖着。 好像是在哀求什么。 可紧接着,便有一只脚,踩在了他的脸上,向下一碾。 咔吧一声,再无声息。 “请大家不要害怕,我们是爱好和平的汽车人!” 扩散的烟雾中,有一张年轻的面孔隐隐浮现,向着他,热情洋溢的介绍:“我是汽车人的领袖擎天柱,今天特地来这里,接你们去塞伯坦过年看春晚,大家一起~包饺砸~!” 嘭! 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便有致命的毒火烈光从消散的烟雾中喷薄。 像是在刹那间凭空绽出数十条火线,洞穿了浓雾和尘埃,呼啸而出! 陆锋的手里是捍卫9型冲锋枪,深受联邦帝国乃至恐怖分子们一致好评的巷战利器,皮试,耐操,稳定,可靠。 九毫米口径子弹,改装弹夹45发。 扳机扣死,在这放到战场上已经是贴脸距离的空隙内,短短不到三秒钟的时间里,尽数倾斜一空! 短促延绵的巨响内,陆锋手中的枪口横扫,死死的锁着那个抱头鼠窜的身影。猝然之间,季觉只听见哀嚎和尖叫不断。 在门外,那些还没有搞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的小弟甚至来不及露头,就干脆利落的倒在地上,像是风中倒伏的麦苗。 而陆锋,已经抛掉了扫射一空的冲锋枪,反手,从身后,再拔出另一把,扣动扳机! 左手,则从口袋里掏出了震撼弹,娴熟的咬掉了拉环,顺着地面抛出,震撼弹翻滚着,撞在门外的墙角上,滚到了死角里去,轰然爆裂,给那些侥幸没死的垃圾们带来了一点崭新的刺激和惊喜。 “杀了他!杀了他!!!”在下属的保护中,姜尽睚眦欲裂,咆哮,嘶吼。 就在他的面前,有个魁梧的壮汉展开了双臂。 护住了姜尽,正面挡在了陆锋的枪口之前。 将百分之六十以上的子弹,尽数吃下! 他的肤色,已经化为了银白,宛如金属一般,锋锐的金属倒刺和棱晶从体内生长而出,覆盖在外,就化为了厚重的甲胄。 而最脆弱的面部,显现的便是狰狞的鬼面! 金属化! 那是荒墟之道的天选者,虽然不清楚是什么矩阵,但绝对比季觉的位阶还要更高,寻常的子弹打在他身上,根本无法突破那一层更胜防弹衣的防御! 当然,和闻姐根本没得比——季觉很想这么说,但他经历过一次两人联手嘎嘎乱杀之后,更明白自己和她之间的恐怖差距。 对她而言毛都不算的对手,就已经足够虐杀自己几百次了! “锋哥,震撼弹,不要停!” 季觉呐喊。 明显是刚刚的闪光和剧震令对方暂时的陷入了迟滞和眩晕,但既然已经暂时控住,那就直接控到死再说! 陆锋明显比季觉还明白这种道理,踏着血泊和弹壳大步向前,扫空了冲锋枪之后,便再拔出了背后的歼灭者霰弹枪。 从其中喷射出的,是专门为这种高防御目标精心准备的独头弹! 轰鸣声,不绝于耳。 伴随着每一次弹壳抛飞的,便能够看到那壮汉的盔甲之上凹下去一大块,变形的弹片或是迸射飞起,或是嵌入其中,恐怖的冲击力竟然推着他,缓缓向后滑出! “白遗——” 鬼面之下的天选者嘶哑呐喊。 而就在办公室之外,满目狼藉的区域里,拖着姜尽躲进了角落里的天选者终于松了口气,回过头来,抬手凑至唇边,吹响了无声的口哨。 闪烁的灯光下,阴影沸腾。 那些阴影蠕动着,汇聚,收束,竟然化为了实体,勾勒成了一只六足八臂不断蠕动的诡异怪物,轻飘飘仿佛没有重量,笔直的向着陆锋冲来。 子弹打上去,直接撕开了一个大洞,可紧接着,影兽的伤口就瞬间弥合,除了耗费了一点灵质之外,简直毫发无伤! 一击无果之后,陆锋便已经收回了视线,专心致志的压制着眼前的鬼面天选者。 甚至连看都不看一眼! 而就在他身后的办公室里,甚至不需要季觉挥手,早已经迫不及待的钢铁造物,同样飞扑而出! 看似狗里狗气的小绵羊猛然一跃飞起,自半空中甲壳分裂,无数机械模块摩擦变化,回旋尚未结束,就化为了面目全非的龙血怪兽,纵声嘶吼! 虽然咆哮声和喇叭没什么区别,但至少不能弱了声势。 就这样,同完全不惧穿刺的影兽撞在了一处,从半空中落下,影兽剧震着,无声嘶鸣,一条条肢体甩出,缠绕,化为利刃,像是在瞬间将它四分五裂,可紧接着,便有刺耳的摩擦声响起,火星飞迸! 或许劳伦斯说的没错,荒墟之道,其为物质本身,乃是龙所留下的轨迹。 融合了龙血的小牛马看上去是一辆塑料摩托,可本体的坚固程度,已经凌驾于世间诸多特种合金之上!哪怕是正面装上满载的南风大卡,也能从上面笔直的撞出一个摩托形状的洞来! 当然,到时候骑在上面的季觉是死是活就是另外一回事儿了…… 此刻,小牛马就处于无人驾驶的最强形态,为了季觉许诺的不限量鸡腿大餐,已经彻底疯狂! 鸡腿,爽! 不限量鸡腿,不限量的爽!!! 尖锐的喇叭声的不断回荡里,它的五条利爪疯狂的撕扯,抓挠,扯着影兽翻滚,冲撞,吞吃撕咬。 明明是寻常物质难以损伤的灵质影兽,此刻居然在那一张巨口的撕咬之下,变得惊慌和恐惧了起来。 被破坏的肢体和身躯,竟然无法复原!? “干你娘!!!” 在霰弹枪接连不断的轰击中,盔甲天选者明岩发出怒吼。 在接连不断的震撼弹带来的眩晕中,他浑身的钢铁晶簇骤然再度暴涨,在屈起的手臂上形成了不断破损又不断修补的大盾。 就这样,将大盾顶在了面前,逆着独头弹的轰击,一步步的,向前,向着陆锋逼近。 鬼面之上的笑容,越发狰狞。 可那一瞬间,陆锋竟然垂下了枪口,毫不犹豫的,将枪管快要烧红的霰弹枪抛到了一边,举起了双手。 “锋哥,好了。” 当耳麦中传来了季觉的声音,他已经无比标准,行云流水的的抱头跪地,双肘触底,仿佛叩拜神佛…… 那是,标准到令人发指的,防炮卧倒姿势! 第四十五章 逃 怕了? 在短暂的错愕里,明岩几乎忍不住狞笑出声:晚了! 可惜,他高兴的太早。 根本不明白在,在战场上,当敌人摆出这样的姿势时,究竟意味着什么…… 紧接着,他就看到了,陆锋卧倒之后,显露出的那个人影。 季觉。 乃至,他手中那一把尺度夸张到惊人,足足有季觉肩膀那么高的沉重武装,与其说是枪,倒不如说是,炮! 猛犸ii型突击枪,联邦军用动力外骨骼装甲标准武器模块,自中土历战数十年之后,被无数血迹染红的枪口之上,依旧绽放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光芒。 就这样,用自己的身体作为支架,将枪尾抵在了车框的a柱之上。季觉的手指拍了拍枪身,笑意温柔: 【开火】。 那一瞬间,仿佛整个楼宇都陡然一震! 所有的玻璃,‘无声’的破碎了,因为所有人的听觉都被那呼啸而至的可怖雷鸣所夺走,剧烈的耳鸣之中,只剩下了令人头皮发麻的寂静。 不折不扣的战争武器自垂死之中,再度咆哮,喷吐烈火,威光,与毁灭! 它所配备的,是哨卫军工所专门量身定制的22.4毫米口径锚式高速穿甲弹,尽管在远距离的射击中效果可以说近乎于无,可它生来的目的并非是远在万米之外为敌人带来死亡,而是近在咫尺时掀起酣畅淋漓的屠杀。 在战场,装甲骑士们手握着这样的武器,与同样的对手为敌时,会将它抵在对方的装甲之上,然后,扣动扳机。 它被称为‘开罐器’。 不论多难啃和棘手的罐头里被它正面凿穿之后,都会流出甘甜鲜美的番茄酱汁! 现在,当雷鸣与震荡过后,所有人抬头时,便看到了,缓缓从地上爬起的陆锋,乃至他面前,支离破碎的残骸。 巨盾无踪,甲胄无用,裂纹从钢铁上迅速的蔓延,崩溃,落下,露出那一张毫无血色的呆滞面孔。 就在他的胸前,已经出现了险些将他彻底打成两段的恐怖大洞。 透过那个洞,能看到后面被撕裂开来的墙壁,贯穿,贯穿,再贯穿,一直到飞出楼宇之外,翱翔在茫茫夜空之中,最终,坠入大海。 恐怕再也没有人找得到那一枚残存的弹头了。 也没人能救得了仰天倒下的明岩。 “走!老板,快走!” 白遗的面色剧变,甚至顾不上痛心自己被按在地上暴打的影兽,将瘫软的姜尽拽起。 就算是姜尽这样做见不得光的地头蛇不清楚,可出身中土的雇佣兵可他妈在噩梦里见过无数次这样的场景了。 当对方掏出这么离谱的玩意的瞬间起,他们的反抗就再没有任何的意义。 不,早在他们冲进这里的时候,就应该当机立断! 这根本不是他们想要钓上来的翘嘴,而是不折不扣的双头食人鲨! 他再度吹响了口哨,令无形的影兽瞬间回返,扛起了自己和姜尽之后,从身后夺门而出, “老板,你先走!” 他推搡着姜尽,“我去拖住他们!” 遗憾的是,当姜尽刚刚走过拐角之后,他便已经迫不及待的骑着影兽,冲向了窗外,直接从楼上安稳落地,急速狂奔而去! 断后?拖延? 此时此刻? 怕不是开玩笑吧?! 自己只是想赚钱,又不是天生贱命一条找人卖,一定要死一死才高兴。老板和自己的命谁更重他怎么可能分不清? 一個老板,死了就死了吧,拜拜就拜拜,下一个更乖! 可就在疾驰之中,影兽的脚步,却又戛然而止。 不论如何呵斥和命令,都无法上前。 不能,或者说,本能的不敢,越过那一条无形的界限。 在人迹罕至的小巷里,有个纤细苗条的身影坐在台阶上,正专心致志的玩着自己的掌机,莹莹的微光照亮了齐肩的短发,姣好精致的面孔有种男女莫辨的美。 有一根拐杖斜斜的靠在旁边的墙上,划下了看不见的界限。 “麻烦呆在那里,别动,等我打完。” 来者专心致志但又蹩脚无比的试图对屏幕上的怪兽使出登龙斩,却又屡次无可奈何的登空,说话的语气,便带上了一丝不耐烦:“再往前走一步,就死定了哦……” 白遗,僵硬在了原地。 再不敢动。 . . 此刻,就在办公室的废墟里,季觉终于从剧烈的耳鸣和眩晕中,恢复了过来,勉强的,恢复了一点。 感觉,自己抱着一根炽热的铁柱,手指几乎都要被烫伤了。 他低下头,喘了口气,望向了怀抱中的武器:【满足了吗?】 【……谢谢你】 一炮过后,猛犸的枪身之上已经浮现出无数裂隙,只能依靠铭刻在上面的上善徽记·【荒墟】勉强维持着自身的完整。 但此刻,枪身之内,那杀戮无数所累积而成的凶意,却无比释然又满足的迎来了溃散。 像是在临终之际再度同敌人搏杀而胜的老者一般。 它安详的迎来了死亡和报废,再无遗憾。 只有丝丝缕缕的灵质从枪身里流出来,毫不抗拒的融入了季觉的能力里,顿时,他感知之中,上善大群的徽记越发的明亮和复杂。 经验条大涨! “呼……” 季觉缓缓松开手,小心翼翼的将它拆开,重新放回了包里,答应了莱拉是借的,那就得原样还回去才行。 然后,才听见归来的脚步声。 “好慢啊,锋哥。”他抱怨道。 “不能怪我啊。” 陆锋拖着死狗一样的姜尽,气喘吁吁:“这老登跑的是真他妈的快啊,矫健的跟特么运动员一样,我差点没追上。” “另一个呢?”季觉问。 “跑了吧?”陆锋无所谓的回答:“看肤色,应该是个中土人,在见到动力装甲的武器时就吓破胆子了。自从联邦和帝国的人来了之后,当地的人晚上吓小孩儿都不讲妖魔鬼怪的,战场上见的太多了,经验丰富,要跑拦不住。” “运气真好。” 季觉叹了口气,低头,看向废墟和死尸里,灰头土脸的那张苍老面孔,忽得展颜一笑:“姜尽先生是吧?” 姜尽的表情抽搐,白发从额角垂下来,染着血,如此狼狈。 “要找我的话,冲我来就是了,何必搞这么多事情呢?” 季觉伸手数了一下:“你看,这么多人都被你们害死了……一个,两个,三个,四……起码得有十七八个吧?” “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姜尽咬牙,从喉咙里挤出了声音:“你逃不掉的,季觉!” “我为什么要逃?” 季觉笑着,好奇发问:“在崖城里,我有家有口,有老师还有靠山,我跑什么?况且,该跑的不应该是伱么——就算我不杀你,你觉得自己,能活到明天天亮吗?” 有那么一瞬间,姜尽的脸色惨白。 尤其是他发现,季觉手里拿着他的手机,正仔细认真的给他拍着照片的时候,心彻底沉入了谷底。 这么多年,做了这么多见不得光的事情,说句天怒人怨都不为过。一旦失势,背后的靠山都未必愿意拉自己一把,甚至其他的同行也肯定会不假思索的落井下石,就像是曾经的自己一样…… 他活不到明天早上。 这不是一句空话。 而是他货真价实的命运写照。 “所以,跑吧,姜尽。” 季觉微笑着鼓励,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跑起来,让我们哥儿俩看看,你能跑多远。” 姜尽的面色变化,好想要怒骂或者痛斥,可当季觉手中的枪口对准了自己面孔时,终究还是没有说话,咬牙从地上爬起,手足并用的,向着门外狂奔。 嘭! 尖锐的惨叫声响起,狂奔的姜尽跌倒在了地上,哀嚎怒骂,抱着自己的粉碎的膝盖。 “加油啊,姜老师!” 罪魁祸首季觉笑容越发灿烂,挥舞着手枪,热情鼓励:“真正的勇士是不会被一时的挫折所击倒的,你要勇敢的站起来,快点,再快点……要不然的话,就要死了!” 嘭! 又一发子弹,打在了他的鬓边,打碎了他的耳朵。 姜尽哀嚎,拖曳着断腿,努力的向前爬行,可紧接着,枪声再度响起,令他再度倒在地上,狼狈翻滚。 这一次,是右腿。 陆锋吹了声口哨,吹散了枪口的硝烟:“你说,他多久能跑到门口?” “不知道。”季觉摇头察觉到他的想法,从善如流:“要赌一把吗,五十块,我赌十分钟。” “跟了!” 陆锋咧嘴,抬起枪:“我赌他爬不到门口。” “喂,姜尽,听见了吗?” 季觉提高了声音,呐喊:“你要加油啊,别怕,漫画上说,努力+友情=胜利!相信自己,你一定可以!” “啊啊啊啊啊啊——” 姜尽在血泊里撕心裂肺的呐喊,哭号,咒骂,用尽自己所会的一切脏话和威胁。 嘭! 陆锋又一次扣动了扳机,这次是左手,从掌心凿出了个血洞,筋断骨折。 “就知道你要作弊。” 季觉叹了口气,抬起了手,同样瞄准,射击,姜尽的右手! 好了,现在四肢全没有了,坏消息。 可好消息是,他至少还可以咕涌两下,在自己的血里,哀嚎蠕动,翻滚向前。 就像是迷路的孩子找不到妈妈。 “看来你输了。” 陆锋摇头,最后一次,扣动扳机。 瞄准了他的脑袋。 那一瞬间,空气里,传来了冷哼的声音。 如此低沉,却骤然迸发,化为了不折不扣的……雷霆巨响! 令两人几乎,忘记呼吸。 有耀眼的电光从夜空之中,骤然迸发,疾驰而来,在刹那间,从天而降,掀起了狂风和巨响。而就在激震之中,一个人影毫无征兆的从雷霆之中显现,抬起手。 轻描淡写的,捏住了那一颗飞来的子弹。 电光一闪。 在他的指缝之间,融化的铜汁,缓缓滴落。 而收缩的五指,居然毫发无伤。 ——熵之一系,矩阵·惊蛰! 此刻,来者那一双细长阴冷的目光缓缓抬起,环顾着四周,最后落在他们两个身上时,便浮现出了然。 眼看对方出现,姜尽仿佛有了主心骨一样,狂喜嚎啕,像是忠犬见到了主人。如果不是没了手脚,几乎快要扑上去了:“余组长,救救我啊……我,我……” “闭嘴。” 余含光瞥了一眼地上那丢人现眼的货色,最后看向了季觉,轻声一叹:“果然是个只会惹是生非的小杂种。” 毫无征兆,毫无空隙。 他伸手,一点。 遥隔十余米。 可残破的空间内,却已经被无穷雷霆所充斥,浩荡雷鸣之中,万丈烈光收束,奔流,向着他,呼啸而至。 瞬间,将两人,彻底吞没! 尸骨无存! 可惜,并没有。 季觉甚至没有掉一根毛,陆锋也没有,他还打了个哈欠,鼻毛痒痒的。 而就在他们的衣领之上,一粒不起眼的晶石纽扣,无声的碎裂,晶体生长,化为了瑰丽而锋锐的花瓣。 轻而易举的,将眼前狂乱的雷霆,停滞,冻结! ——荒墟之道·静滞带! 那一瞬间,季觉终于松了口气,抽搐的小腿筋都恢复了平静。 安全了。 他看向门口的方向:“闻姐,你再不来,我俩可就要投了。” “耐心才能钓得到大鱼,这不是你说的么?” 伴随着话语,闻雯的身影自舞动的尘埃中走出,似笑非笑的看向神情一滞的余含光:“余组长,好巧啊,居然在这里碰到你?” 余含光的表情变化,没有说话。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北山,好像是我的辖区吧?”她歪过头,好奇的问:“什么时候,轮到丽英区插手了?” 修长的五指握紧,骨节摩擦,发出宛如晶体破裂的清脆声音。 她冷声问: “不打算,解释一下吗?” 上架感言·上穷碧落下黄泉 编辑今天早上跟我发消息说,今天凌晨就上架了。 又要上架了。 好快。 明明新书上传好像还是昨天一样,不,应该说,上一次完本的时候就好像还在昨天一样……那种勃勃生机、万物竞发的境界犹在眼前,怎么一眨眼,竟至于一变为我的上架之地了呢? 一定有人把我的时间流速调快了,希望他赶快站出来坦白一下,不要让我逮到,不然有他好果子吃。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吧? 但我好像也没怎么快乐啊! 事实证明,这逼日子过得就是这么快,不论你快不快乐,唯有在你煎熬的时候,才会度日如年。就比方说——卡文、卡文、以及卡文。 很奇怪,在没上传的时候,每天可以随便写几千上万,存稿攒的哗哗快,可一旦开了新书之后,日子就好不了了。 三天一小卡,五天一大卡,卡来卡去,卡掉了旧时光,卡秃了小朵朵。每日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只想发个朋友圈问问自己能不能走到对岸。 鬼才知道能不能,我都不知道! 所以瞻前顾后,所以犹犹豫豫,所以度日如年的时候又感觉年华虚度。可回头看的时候,却发现日子充实的实在是太过头,充实到我有时候都难以置信。 我时常会回头翻看自己曾经写过的东西,绝大多数的时候都感觉草写的真特么好,我怎么能写出这么厉害的东西。然后更多的时候会打滚哭嚎,感觉这么厉害的东西我再也写不出来了。 有的时候,我会着重的去看一些我喜欢的剧情,因为我还记得我写这一段的时候,那些日子过的多快乐。还有一些剧情,我会下意识的跳过忽略,因为那一段日子过得不甚顺畅或者非常糟糕。 从小学毕业之后我就没有写过日记,可现在回过头看那些故事的时候,又会感觉自己乏善可陈的过去再一次的出现在眼前。 更新就像是松节油一样,从枝头落下的时候,就会包裹住过去的那个我,过上一段时间之后,曾经的回忆就就会出现在更新列表里,像是排列整齐的琥珀。 写这一章的时候,白泽给我过了生日;写那一章的时候,朵朵生病了;这段剧情更新的时候我记得自己很难过;那段剧情写起来真是艰难,我熬夜熬了很晚,但如今看来效果真好……那些林林总总的琐碎往事,被夹带在剧情之后的空隙里,隐藏在我不曾注意到的角落中,当我回顾时,便趁我不注意,忽然跳出来,出现在眼前。 那么遥远的事情,你们还帮我记着呢啊。 真厉害。 这份工作,总还是有些好处在的,是吧? 自从开始全职码字之后,我的生活就变得单调枯燥起来了。 每天睁开眼睛之后绝大多数时间都在电脑前面,码字结束之后,会瘫在椅子上,动弹不得。放弃了社交和出门,不再同其他人接触,也不怎么跟别的人说话。时间长了之后,就变得不爱主动和人发信息,每天沉浸在自己一亩三分地的世界里,久而久之,仿佛透明了一样。 如今回顾起来,怅然若失的同时,却又感觉…… 真他妈的爽! 天底下怎么还有这种好事?! 我早点干什么去了,哦,我早点的时候好像就开始码字了。 这么一想,那就更爽了。 在年轻的时候,我经常会想,这个世界好黑暗啊,我他妈的要战战战干翻一切口也!不再年轻之后,却又感觉,虽然这世界一比吊糟的不怎么样,但好歹,我还是找到了那個能让自己最安心的地方。 只要能写出东西,我就会感觉快乐。 要是读者能够喜欢,那我就觉得咬咬牙也值得。 当然,如果能不要求每日更新的话,就更好了,这日子就好像河里流着奶和蜜、树上结满了无花果的天国。 如果要是我能写出一本能够被读者记一辈子的书的话,那我这辈子似乎也不算空过? 所以,再努努力,再咬咬牙,熬一熬好像也没什么。 在我十四岁的时候,我会想象自己离开故乡之后,去未曾去过的地方,能够过上有所作为的人生就好了。当时的我不知道有所作为的人生是什么,但如果可以的话,起码尽量多做出一点成果。 现在回顾的时候,却发现,人生五十年,能做好一件事就已经非常不得了了。 如果能多做好几件事的的话,那可就太厉害了。 这么看的话,我好像也没自己想的那么一事无成,最起码,我还能养家糊口,照顾好白泽和朵朵,起码让朵朵过上了狗粮自由的生活。好吧,其实是白泽和朵朵在照顾我……但我也有贡献的啊,起码我作为被照顾的人还是提供了很多宝贵的情绪价值的好吧! 如果生活是一场战斗,那我们一起嘎嘎乱杀,我就负责嘎嘎,因为我嗓门大! 可除了对生活喋喋不休之外,就只剩下工作了。 码字,更新,卡文,又要开始了。 可以预见,未来将是如此循环,年年如此,月月亦然。希望有一天我能够过上每天顺畅码字不卡文的美好生活,可那太遥远了。 卡文就卡吧,卡也得写。 没灵感就去找,哪里有去哪里,上穷碧落下黄泉,如果两处茫茫皆不见的话,那我就换别的地方。 或大或小,总能找到。 找不到的话就再找找,装作找到了,硬着头皮再继续写。 现在,天命之上就要上架啦,即便存稿已经寥寥无几,前途未知忐忑,可从焦虑了这么多天之后,居然感觉到了一丝轻松,有种磨蹭了太久之后终于被送上断头台的爽快。 不用再犹豫了,计划已定。 看不到尽头的跋涉再一次开始了,不论准不准备好,你都要继续往前。 希望运气和创作还能够一如既往的眷顾我。 也希望你们能喜欢我的渺小成果。 时隔漫长时间之后,我们再一次相会在了旅途的起点,现在,本次天轨航班·末日列车即将发车,列车长季觉已经等候多时,请乘客们持票有序上车。 衷心的希望大家旅途愉快。 也希望在未来,我们能够于终点再度相逢。 谢谢你们! 谢谢! 朵朵和我都爱伱们,真的! 第四十六章 自己人 自从闻雯出现的瞬间,余含光的眼角就克制不住的狂跳起来。 忍不住想要骂人。 收到姜尽报喜的消息,他本来还说来看看姜尽能做出什么让自己眼前一亮的成果来,刚赶到就眼前一黑,成果什么屁都没有,只能看到这狗东西被俩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家伙嘎嘎乱杀。 事到如今,他如何还不明白,自己被姜尽那个该死的东西,拖进坑里了? 他妈的,真不要脸,跟老子玩仙人跳是吧? 只是,闻雯这个从来只会直来直去的死脑筋,什么时候居然能按捺的住了?没有亲自上门手撕对手给自己留下把柄,反而放出两个小白鼠来勾引自己出手了…… 他却没想到,这俩小子一路冲进来杀人放火,纯粹就是来打窝的,鱼钩早就在暗中等着了! 很快,他的视线便放在了季觉的身上。 了然的同时,杀意隐现。 果然,是个祸害…… 可即便是如此,他面上依旧半点波动没有,面对闻雯的质问,只是淡然说道:“我接到举报,北山区有一伙儿恐怖分子冲进了一所大楼,屠杀无辜市民,心急之下,倒是没顾得上走流程,直接来了。 反倒是闻组长,来的速度未免太慢吧? 难道说您和这俩人是一伙儿的?” “恐怖分子在哪儿呢?我怎么没看到?” 闻雯睁眼瞎一样的,环顾四周,从地上的尸体和无数弹壳之上掠过,毫不在意:“反倒是我看到了一伙儿涉嫌非法走私、绑架、劫掠和谋杀的黑帮,证据确凿,正准备全都杀完了事儿呢,没想到,罪魁祸首居然还另有其人。 背后的保护伞,该不会是你吧?” 说着,她抛出了一台手机,上面的照片和视频,乃至季觉所搜集来的一切罪证,尽数展露在屏幕上。 白花花的亮光,刺痛了余含光的眼睛。 堵住了他准备辩解的嘴巴。 闻雯活动着手腕,跃跃欲试的说道:“余组长,麻烦把人交出来,不然的话,事情可不好解决。” 姜尽闻言呆滞,面如死灰,下意识的看向自己唯一的救命稻草,可余含光依旧面无表情,毫无动摇。 交人?交个屁! 他肯定不可能将姜尽交出去,不是怜悯他的忠诚或者能干,而是更加相信这种败类见风使舵的本事。 鬼知道这丢人玩意儿这些年手里有没有攥着什么账本。 真要被这个女人逮住痛脚的话,他恐怕少不了要狼狈好长一段的时间! 不然的话,刚刚怎么会救这玩意儿一命? “我想闻组长你一定误会了。” 余含光微微抬手,遏制了周围蔓延的结晶,将姜尽挡在了身后:“这一伙儿黑帮我私底下也跟了很久了,正愁没有证据,没想到你效率这么快,正好,方便我们一网打尽。” “是吗?” 闻雯被逗笑了:“可伱看上去不像是要除恶务尽的样子啊,黑帮的首脑可不好好的坐在你屁股后面呢吗?” “我说过了,这是误会。” 余含光的脸色浮现一丝阴沉:“他是我发展的线人,在丽华区有档案。按照规矩,也是归我管理,没有交给其他人的道理。 是吧,姜‘先生’——” 他微微侧过头,瞥着身后的丢人玩意儿。 “啊?啊!对对对对!!!” 一瞬间,姜尽喜形于色,那张快要失血过多的苍白面孔之上,竟然浮现出一缕红润:“误会啊,都是误会!” 他几乎喜极而泣:“都是自——” 嘭! 刹那间,那张笑脸,分崩离析。 猝不及防的巨响,在所有人都没预料的瞬间,子弹从后脑处贯入,当着所有人的面,凿穿了那张还残留着些许欣喜的丑陋面孔,留下了笑脸一般的裂口。 喜悦和欢乐,戛然而止。 只剩下死寂。 “呼——” 季觉抬起手,淡定的吹了吹枪口的硝烟:“线人?真巧啊。” 他冲着错愕的余含光,微微一笑: “我也是。” 他迟滞的感慨着,仿佛懊悔一般,耸肩:“哎呀,线人杀线人,大水冲了龙王庙,没想到是自己人! 您要是早说就好了……是吧?” 那一瞬间,暴怒的雷光自从余含光的眸中显现,杀意狰狞,宛如利刃,遥隔着漫长距离,几乎快要将季觉撕成粉碎! 之所以没有动手,除了闻雯的庇护之外,更多的,是他另一只手里捏着转圈玩的东西。 一台手机。 来自姜尽的,手机。 在姜尽死了之后,谁都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的手机! 这个丢人现眼的东西,连这么要命的东西都管不住么?! 他的表情微微抽搐了一下,眯起的眼瞳之中,涌动的恶意几乎无从抑制。 尤其是看到季觉那副‘别介意,孩子不懂事儿,杀着玩的’、‘giegie你不会生气吧’的鬼样子时…… 季觉反倒是无所屌谓。 直勾勾的看着他,倒是想看看他有没有胆子动手。 调查季觉也就罢了,可在姜尽的手下对陆铃下手的时候,两边就已经是绝对无可缓解的敌人了,就算是余含光能跟不粘锅一样把事情甩的一干二净也一样! 这时候不赶快站队抱紧大腿,难道还贱到磕头敬茶认错做狗吗? 跪着,除了丢人现眼之外从来都解决不了问题,只会让那些人更加的肆意和猖狂。 光脚的人,拿不出骨气的话,就只能任人宰割! 而自这令人毛骨悚然的死寂之中,余含光终究是缓缓的收回了视线。 并没有当场发作。 不知究竟是忌惮闻雯,还是忌惮那一台手机里的东西。 “好,很好。” 他从牙缝里挤出声音:“闻组长的今天的帮助,我记住了。” “不用谢,都是同事,互帮互助是应该的。”闻雯笑眯眯的说道:“虽然姜尽死了,不过我们还逮到了另一个活口……” 说着,门外,有个垂眸低头的腼腆小孩儿走进来,年龄好像比季觉还小,仿佛是初中的样子,撑着拐杖,脚步略显踉跄。 而身后,却跟着汗流浃背的绝望身影。 正是无路可逃的白遗。 没有反抗,没有勇气反抗,甚至就连呼吸都快竭尽全力。 此刻的他像是被看不见的绳子拴着一样,根本就,说不出话来! 闻雯大方的挥了挥手:“有兴趣的话,不如带回去咯,就当北山组送的礼物,多少也不算白跑一趟。” 余含光的脸色铁青,再无从克制怒火。 “不用了,除恶务尽,哪里来的,就埋在哪里吧!” 只是,弹了弹指头,白遗就面色骤变,口鼻中渗出粘稠的血色,哀嚎惨叫,被看不见的火焰自内而外的化为了灰烬! 死了! 他冷冷的瞥了季觉一眼,什么都没说,转身打算离去,却听见了身后的声音。 “啊,对了,余组长。” 闻雯揽着季觉的肩膀,笑意柔和:“同事之间磕磕碰碰很正常,不过,我家小弟身体不太好……如果磕到碰到的话,我被惹生气的话,说不定就不会像今天这么讲道理了哦。” 既然你们想讲规矩,那就按照规矩来。 如果有人不按规则玩游戏的话,那么……牌桌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 余含光的脚步一滞。 仿佛咬牙一般,加快了脚步,但并没有回头。 如同来时一样,只是电光一闪,消失无踪…… 可惜,来时多威风,走时,就有多狼狈。 “哇,他好像一条狗诶。” 季觉啧啧感叹着,感觉自己的脑袋被狠狠的拍了一下。 “你小子,胆子真的大啊。” 闻雯无奈摇头,“余含光那吊毛阴的很,你这次可算把他彻底得罪了。” “这不是还有闻姐么?”季觉趁势靠过去,贴在闻雯的肩膀上,娇弱无力,奄奄一息:“人家因为你付出这么多,你一定不会放着人家不管的吧,呐~” 最后那个音节一出来,闻雯跟见了鬼一样,鸡皮疙瘩都快出来了。 差点一拳把季觉的狗头捣碎! 妈的,有二次元,大家快退…… 哪里来的小鬼! 在扑面而来的茶味儿里,她捏着季觉的脸的手指,忍不住渐渐用上了几分力气,直到季觉狼狈的求饶惨叫,才缓缓的松开了手。 “再跟老娘开这种玩笑,我就没收你的作案工具,知道吗?” 她皮笑肉不笑的警告,季觉乖巧点头,几乎晃出残影来。 早在收到季觉的电话,听到那个离谱到家的传言的时候,她就几乎快要当场爆炸了! 差点没忍住一拳打爆了童画的憋笑狗头。 要不是季觉拦着,说有更好的计划,说不定这会儿早就把姜尽连着他的团伙和他们全家都扬了几十遍了! 偏偏只是传言也就罢了,可其他人将信将疑、是真是假的样子,更令她几乎破防了。 就算自己忽然傻逼了要找对象,就算这小子有几分姿色,可差了这么多岁数,老娘是那种饥不择食吃嫩草的人吗?! “行了,滚回家睡觉吧,臭小子,什么屁事儿都不用担心。要是他们敢不守规矩,你掉一根毛,我让余含光死全家。” 她忍着连同季觉的狗头也一起打爆的冲动,劈手夺过了姜尽的手机,最后挥手:“今晚就算了,过两天自己来北山区报到!” “啊?”季觉茫然。 “你不是我的线人么?” 闻雯冷哼,“总要跟我的同事见一见吧?别到时候人都认不齐,传出去丢人。” 说吧,摆了摆手,消散离去。 跟在她身旁的孩子愣了一下,也赶忙向着季觉他们点了点头之后,追了上去。 . 虽然对自己被安排如此离谱的绯闻怒不可遏,可亲眼看到余含光那狗东西如此吃瘪,闻雯心情就好的不得了。 尤其是这么长时间以来被这帮傻逼玩意儿明里暗里排挤产生的郁气,瞬间消解了大半,好吧,没有大半,小半……似乎也没有,但自己不是个记仇的人,所以,至少有一些! “走吧,小安。” 她吹了声口哨,招手说:“叫上那边的阿画和老张,团建喝一顿~” 在她身后,亦步亦趋的孩子抬头,分辨着她的表情,忽然感慨:“闻姐,你好久没有笑得这么开心了。” “……” 突如其来的寂静中,闻雯如遭雷击,僵硬的回头,表情抽搐:“……这屁话,是谁教你的?” “啊?画画姐跟我说的啊。”安然懵懂的看着她,翻了翻自己的记事本,“她说如果闻姐完事儿之后笑起来了,就可以这么说……” “童画——” 闻雯的牙缝里挤出了声音,看老娘今晚不把你的狗头拧下来做酒杯! “来,我教你接下来这句台词后面的那一部分……” 她挤出笑容,毫不留情的揪起了安然的耳朵: “——这么多嘴,这个月奖金没有了!” (本章完) 第四十七章 惊吓 崖城的夜生活从来喧嚣热闹,大排档夜宵烧烤ktv等等节目不断,可选种类也纷繁多样,可同其他人五颜六色缤纷多彩的夜晚相比,有些人却显得冷清且狂躁。 一直到,接近黎明的时候,安全局之内,地下训练场里的轰鸣才戛然而止。 再然后,面无表情的余含光推门而出,甚至没有像是往日一样装模作样的问候一下赶来收拾的管理人员,便已经离去。 而等余含光走后,许久,空气中的寒意仿佛才缓缓消散。 “哇,吃枪药啦?” 提着拖把和扫帚的管理员茫然的看着余含光离去的方向,一头雾水,只是,在推开了训练场时,便愣在原地。 满地狼藉。 偌大的训练场内,合金钢所覆盖的大地、墙壁和顶穹,遍布焦痕,甚至灼红还未曾消散,而作为目标的几个靶子,早已经融化成了一地的铁水,尸骨无存! 简直就是,天灾过境! 整个训练场,别说继续使用了,完全都变成了一片废墟…… “全部都清理干净,如果有不长眼的货色的话,赶快抛掉,多事之秋,别再搞出什么麻烦来了!” 一直到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里,余含光的神情才终于展露出一丝阴沉,随手挂断了电话之后,回到了椅子上。 原本的狂怒终于归于掌控,所浮现在眼眸之中的,只剩下了纯粹的冰冷。 被闻雯狠摆了一道,硬吃下这个闷亏。 他不得不让自己的下属同其他所有和姜尽那条老狗有关联的产业全部切割掉,损失根本难以度量。 这几年赚到的东西,可以说一夜之间全都赔出去了,还不止。 倘若她还敢再借题发挥的话,不知道自己身上还要缠上多少麻烦。 而更令他警惕的,反而不是闻雯。 即便是密涅瓦又怎么样?那位中都的天人只是没杀了她,又不是死了。只要对方还在一天,不,只要对方的力量还存在于盘根错节的联邦上层,闻雯这辈子顶了天了也只能在崖城这一亩三分地儿里打转,闹不出大乱子来。 就算再怎么强,可这世道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强,再强的人都要讲规矩,不然就只能被所有人排除出游戏。 他从来没有忌惮过闻雯,即便是闻雯再怎么让他难堪,可关键在于……闻雯和季觉之间的关系。 天选征召者前途确实光明,确实远大,但又怎么样?真要现在弄死的话,不比碾死一只蚂蚁来的麻烦。 可两者要是联合到一起的话…… 用脚后跟想,昨晚的一切都不可能是闻雯那个脑子里除了杀人只有灭门的家伙安排的,幕后真正打窝钓自己的,除了季觉之外还有谁? 简直难以想象,她居然会对别人信任到那种程度。 那副模样,俨然已经是狗头军师了。 不说成长起来的季觉是否会成为闻雯的强援,光是现在,一个有了外置大脑的闻雯,就已经比以往难摆布了不知道多少倍。一个不小心,恐怕还要被她再撕下一两块肉来…… 在察觉到这一切的瞬间,他便已经了然,只有季觉才是那个真正的威胁! 余含光的眸中,浮现出不加掩饰的冷厉。 ——必须尽早,予以,拔除! 至于闻雯的庇佑,确实,有点麻烦。 但何必自己亲自动手? 他什么都不用做,什么也都不需要做。 想要针对季觉这种无根浮萍,他只需要恪尽职守,根据‘线人’提供的线索,写一份报告交上去,就足够了! 在安全局内部那种漏成了筛子的地方,自然而然的便会引发出无穷风波,每一个都足够将季觉彻底淹没。 哪怕没有什么确切的证据也一样。 有时候,碾死一个人,只要怀疑,就够了。 况且,谁还没有弱点了? 同学,朋友,亲人…… 可供下手的地方,太多太多了,毁掉一个人的方式,也太多了。甚至不需要见血,稍微的引导,就足够一个人自寻死路。 届时,即便是天选征召者,也猖狂不了多久。 余含光冷笑了一声,拿起了手机,正想要拨出电话时,掌心却忽然一震。 一个未知的号码,竟然绕过了屏蔽拦截,打进了自己的手机。无界通信居然还为对方提供了金色的号码显示框,以彰显其不凡的地位与内部权限。 他微微愣了一下,接通了电话。 “谁?” “叶限。” 一个平静的声音响起,毫无波澜,直白的发问:“余组长,据我所知,您对我的学徒,似乎有些想法?” “……” 一瞬间的错愕里,余含光心思电转,眉头皱起。 叶限?谁? 他搜肠刮肚的回忆了许久,终于想起了之前卷宗里提到的过,在几年前来到崖城的炼金大师…… 一个工匠? 他几乎快要被气笑了,还真是谁都敢骑到自己头上来了啊! “安全局办事,我想没有跟别人解释的必要。”他冷淡的说道:“如果没有别的事情的话,我就挂了。” “是吗?” 电话另一头,传来了无可奈何的叹息:“余组长,不知你是否知道,在炼金术里有一种说法……情绪不好,就会干涉精神,精神不好,就会影响身体。” 她说:“身体不好的人,就要多休息。” 莫名其妙! 完全搞不懂她究竟在说什么! 余含光冷笑着,不想再搭理,要挂断电话时,才发现……自己的手指,居然动不了了。 那一缕冰冷如刀锋的麻木感,从指尖蔓延,扩散,瞬间笼罩了全身,夺走了他对肉体的控制,再紧接着,猛然扩散。 像是奔流的海啸寒潮,吞没一切。 瞬间的痉挛和抽搐中,余含光居然无法克制的剧烈咳嗽起来,可就在呛咳之中,喷出的居然是猩红的血。 夹杂着,一粒粒分明的铁砂和铁片! 铁砂和铁片落在了桌子上,依然呲呲作响,散落耀眼的电芒! 余含光瞪大眼睛,死死的盯着,难以置信。 那是自己的……矩阵?! 可在那一瞬间,他的矩阵居然失控了! 就像是遭遇了孽化污染一样,剧烈的动荡,歪曲,失去了控制,暴乱的能力和赐福在体内碰撞在一处,引发了内部爆破一样的创伤! 并不严重,只是休息几天的话,完全可以恢复原状。 可……倘若,可以严重呢? 倘若,可以更加严重呢?! 一直以来,他都以对自己的能力绝对的控制为自傲,可现在,他的能力居然背叛了他自己! 一瞬间,刺骨的恶寒彻底吞没了他,令他难以抑制的颤栗起来,未曾感受到,如此这般的恐怖! “你累了,可能是积劳成疾。还是从今天开始,休息几个月的时间吧。” 电话另一头,那个平静的声音最后道别:“我脾气不太好,不太喜欢有人跟我讲话不礼貌,所以,希望安全局也多注意一下……” 她说:“别给脸不要脸。” 就这样,电话挂断了。 死寂的办公室里,只剩下了反复回荡的忙音,还有,余含光粗重的喘息声。 许久,许久,他都未曾能够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汗流浃背。 甚至没有力气发出声音。 就像是被霸王龙一脚踩断尾巴的鬣狗一样。 “昨晚伱可是闹了好大的阵仗出来啊。” 上午的时候,季觉终于在工坊里见到了忙了好多天的叶限。叶教授依然端着自己的茶杯,不紧不慢的抿着浓到发苦的茶水,淡然说道: “今天早上开始,安全局的问责就不断的朝着我这边发过来了,搞得我一个无依无靠的工匠,都有点顶不下去。” “我的错,教授,对不起。” 季觉愕然,呆滞许久之后,难掩愧色。 一方面昨天的状况紧急,实在来不及细想,可另一方面,他对目前自己的身份认知依旧还是不足。 他实在是没想到,自己的作为,居然将教授也牵扯到了里面去……涉及到安全局,就算教授是太一之环的大师,被卷进这堆破事儿里也不知道会有多麻烦。 妈的,余含光那狗东西…… 季觉心里狠狠的记了一笔之后,肃然说道:“我保证绝对不会出现第二次。” 真有下一次就戴上面具,撇清身份,然后再去杀他狗日的…… “行了,在招你进来的那一天我就做过准备了,这些没用的话和保证,不必再说。有能力的人做什么都是独领风骚,没资格的人上蹿下跳,只会被当做跳梁小丑。你要是将来能成为宗师,谁能说我今天选的有错?” 叶教授瞥了他一眼,淡淡的说道:“不要让我失望。” “明白。”季觉疯狂点头,恨不得写保证书。 而更令他不可思议的是,根本并没有预想的刁难和责骂,自己昨天的事情,居然就如此轻描淡写的一笔带过了。 个中详情,居然问都没问。 季觉心中暗自松了口气,然后再给余含光那狗日的记了一笔:等你爹发育起来,你特么就等死吧,臭傻逼! 而就在检查到季觉这两天的成果和作业之后,叶教授却毫无兴趣的摆了摆手:“一般货色,用在下脚料上也算相得益彰。 相比起来,技术含量还不如你用便携探针这种钳子一样的检修工具描绘在那把枪的上善徽记呢。 没带来?” “呃,那是借别人的东西,过来的路上还回去了。”季觉尴尬的脚趾头疯狂扣地,没想到自己一时兴起的胡作非为,居然能入叶教授的眼。 “其他的呢?” 叶教授并不掩饰自己的好奇:“那辆能够正面压制天选者的能力影兽的活化摩托车呢?我看你今天骑过来了吧?” 她扶了一下眼镜,源自工匠本能的炽热视线浮现,“实话说,这几年来,我还没有这么大开眼界过……” 自己刚入门的学生,不对,在入门之前,居然能搞出这么夸张的东西? 实在是惊喜! 不,应该算得上,惊吓…… (本章完) 第四十八章 你不对劲!(感谢情哥哥我爱你的盟主) “不对劲。” 十分钟后,叶教授摘下了眼镜,仔细的以绒布擦拭,断然的下达结论:“非常不对劲。” 确切的说,自从自己成为学徒以来一直到现在,她头一次感觉到,这么不对劲! 而就在两个人跟前,昨天狂旋了一百多斤白切鸡之后处于贤者时间的小牛马,正转着六亲不认的轮胎,风骚的扭着屁股和挡泥板。 过弯,跨栏,人立巡行,做完了十八般特技之后,还表演了一个【牛马人变形】!从摩托车变成了一个算不上人但也不知道究竟算个啥的机械怪东西。 五条腿,两个尾巴,一个脑袋,五个眼睛,三个长前面,后面俩转向灯长在屁股上……突出了一个抽象。 而至于更深层次的观测和扫描,早已经以工坊内的设备进行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要不,把它拆了看看吧。” 她由衷的提议,语重心长,眼神渐渐危险:“搞不好能发现个什么大项目呢,如果能弄清楚,说不定现今世界的炼金术都能有重大突破!” “别,别,教授,别!” 季觉死命拦在前面,声泪俱下:“这是自己人……不对,自己牛马啊,要是没它,我早就死佐了。” 他其实很想说有什么事儿冲我来,放过它。 但转念一想,很悲哀的发现,自己的研究价值,似乎……并不下于小牛马,甚至还超出不知道多少倍。 万一教授听了仰天大笑,就等你这句话很久了,季觉岂不是真的歇逼完蛋草了? 唯独小牛马,依旧在无忧无虑的表演着特技,花式转圈去张嘴接叶纯丢出来的小鸡腿……丢完一袋子之后,她意犹未尽的下单好几份,接着继续丢!俨然是图谋加入白切鸡神系,要问鼎第二位鸡腿之神的宝座! 可惜,信徒就这么一条。 还是脑子有坑的傻狗…… “怎么看,怎么不对劲啊。” 叶教授轻叹着,扶了扶眼镜。 倒不是搞不明白它是个啥,实际上,她可太清楚这是个什么玩意儿了。 一眼顶针,鉴定为孽物残留。 在听季觉讲述了它形成的经过之后,她就已经完全明白——这完全就是在诸多遗恨和苦痛灵质的灌注之下,所诞生的突变型孽物,其本质是以季觉的能力为引,又结合了季觉当时自己都没有任何意识的炼金操作,最后煮成的大杂烩! 炼金术的四大要素里,扬升、萃变、纯化,全部都搞的乱七八糟。 扬升的本质是灵质的升华,萃变的目的是赐福的精粹,纯化更不要提,杂质多他娘的一批……唯独协律! 唯独统合所有,化为一体的‘协律’,完成度高的简直惊天动地,莫名其妙! 几乎让它脱离了季觉的能力限制,变成了一个独立的生命个体! 简直就好像是研究无土栽培的教授学者在天寒地冻的时候,看到东城大娘的腌菜缸子里冒出一截白菜的嫩芽来一样的离谱! 道理我都懂,但你是怎么在执行和实施上搞出了这么抽象的操作的? 怎么回事儿?怎么搞的?你是怎么办到的? 她知道,问这些根本没用,于是干脆直奔核心,锐利的目光直勾勾的看着季觉,“告诉我,伱当时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呃……” 季觉呆滞,哑口无言。 思索许久之后,便好像终于回想起来了,眼瞳剧震,磕磕巴巴的回答道:“当时的情况很危险啊,十万火急啊,眼看着闻姐陷入劣势,正义的我怎么能袖手旁观,于是就勇往直前……” 叶教授打断了他的话:“我问的是你当时想的是什么?” “这个当时啊,我充满决心,一往无前,要为这个正义做贡献……” “我问你,当时,究竟是,怎么想的。”叶教授再度打断,一字一顿的发问,已经快要没有耐心。 “……” 季觉吭哧半天之后,转移视线,缩起狗头:“因为怕得要死,满脑子都在想可不能就这么死了,如果死了的话,吃不到陆妈的白切鸡就可惜了。” 寂静里,工坊落针可闻,只有鸡腿落地的声音不断响起。 叶教授的眼角抽搐了一下,再一下,又一下。 破案了。 终于他妈破案了。 总算明白一个特么的突变孽物怎么会变成如今这副鬼样子,明明从那么多怨恨和痛苦中诞生,结果却半点杀伤性和威胁力都没有了! 出发点上就特么完全错了! 这可能真的是有史以来最无害的孽物和最垃圾的天工了。 因为这玩意儿如果有脑子的话,里面可能全都是白切鸡!而且还很博爱,鸡胸鸡腿鸡屁股,大嘴一张,来者不拒! 或许有那么一瞬间,机缘巧合,各种因素汇聚之下,一切都达成了完美的统一和平衡,在劳伦斯死后,龙血与苦痛所汇聚而成的怪物即将破壳而出。 而这个按钮,却莫名其妙的因为季觉的能力,落在了他的手里。 他可以创造出吞吃崖城的巨兽,可以缔造出数量无穷的铁锈军海,能够运用这一份力量成就货真价实的天工之造! 结果,他一拍脑门,做出了个只想吃鸡的破摩托来…… 沉默中,叶教授摘下了眼镜,手指,微微颤抖。 “你的谨慎没有错,季觉。” 她叹息着说:“千万别让人知道这东西是你做出来的,不,没必要的话,绝对不要拿它的来源去跟人显摆,知道吗?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不然会有天大的麻烦等着你……” “这么厉害?!”季觉大惊失色,旋即大喜过望:“难道它……” “不,对除你这个创造者之外的所有人,它已经半点价值都没有了。”叶教授面无表情的反驳:“你应该担心的,是你自己的人身安全!” 一半是不折不扣的孽物,一半是真伪存疑的天工,好端端的龙血,被随意的揉的乱七八糟,本来应该是市中心一线豪华独栋大别墅,结果被你小子上来爆改成了垃圾堆。 完全变成了废物…… 而且还是史无前例的高规格废物! 一辆体内流着龙血机油,能飙到每小时四五百公里的小绵羊?你脑子里在想什么?知不知这种纯度的龙血,一克就能换一辆速度同等的超跑来? 你知不知道在炼金时,即便是一盎司的龙血,就能够让原本触及极限的作品真正的蜕变为天工?甚至让天工再更进一步? 叶教授幽幽的说道:“一旦被人知道,那么多工匠梦寐以求的宝贵素材被你弄成这么一个东西的话……你会被所有的工匠下追杀令的,季觉。 哪怕是当世宗师天炉可能都想捏死你。” 季觉闻言呆滞,茫然,在确信了教授不是真的开玩笑之后,顿时表情抽搐起来,再想到如今自己最大的靠山究竟是谁,本能就挤出谄媚的笑容凑过来:“幸亏老师没想着捏死我,老师最好了!” 叶限的表情一滞。 忽然有些犹豫,要不还是捏死吧。 在他做出什么有辱师门的事情之前……万一被人发现,这种祸害是自己的学生的话,那以后自己在炼金界和教育界就再也抬不起头来了! 可同时,愈发也感觉到了,命运的离奇。 在炼金术里,将最巅峰和最伟大的创造,称之为【天命】。 因为同那创造的成果相比,工匠本人,也不过只是施展造化的引子,命运之手的替身……因为真正的结果,早已被上天所注定。早在它诞生之前,早在材料落入了工匠炉中之前,便已经被冥冥之中的天命所选择。 那是上天借你之手所完成的工作。 每一个工匠毕生所追逐的,都是那宛若天授一般的体验与成果。己身绝非一人,而是此世一切因果与事象的汇集,此炉中之火,乃是上善奔流所造,此釜中之创造,乃天工而成! 正因为如此,他们才会将最顶尖的炼金产物,称为天工。 可惜,数百年来,无数工匠薪火相传,炉中之火自一而众,遍及全境,被誉为天工的成果纷繁众多,真正足以称得上天命所造的,却寥寥无几。 倘若对于上善余烬而言,尘世的一切都是命运的锻炉,那么现在,自己的这一份工作,是否又算得上是‘天工’的一环呢? 毫无疑问,这便是货真价实的天选征召,被余烬所钟爱的天选者,就站在自己的眼前! 工匠们常说,【余烬慷慨,造化无穷】 在十二上善中,相比其他的上善,余烬确实是最为大方的那个,对于自己所钟爱的天选者,甚至不惜工本,不期回报。 可遗憾的是,这句话还有后半句。 ——【余烬残虐,不恤凡庸】 越是受到钟爱的天选者,便越是会经历磨难。一旦天选者的能力和表现配不上自己所获得的恩赐,那么余烬的钟爱就会毫不留情的退转、消散。 届时,就算是已获得的东西,也会更容易失控和孽变。 就像是仓库里那些被叶限自己所亲手废弃的残次品一样,即便一开始蒙受万千宠爱,可一旦行差踏错,稍有失误,便坠入了深渊。 蒙尘许久,坚忍等待,却无人问津。 直到在遗忘中,彻底化为尘埃。 余烬之道,就是这么残酷的道路。从踏上去的第一天开始,属于你的天工锻造,便已经开始……注定有诸多风波与磨难等待。 可经历了那么多的波折与试炼之后,又有多少人能成功的走到天命的尽头? 叶教授擦拭着眼镜,不由得轻叹:“你的人生,说不定比你预想的要更加困难呢,季觉。” “啊?” 季觉一头雾水,伸手按着疯狂往自己身上涂口水的小牛马,不明所以。 在沉默里,叶限有好几次,欲言又止,可每当看到那一双平静又愉快的眼瞳时,却又陷入沉默。 那样的眼神,她已经见过太多了。 在太多的人身上。 对于有些人来说,没有什么比一帆风顺、平平安安的人生更好。 可对有些人而言,却并非如此。即便是嘴上再怎么说日子能过就行、快乐happy最重要,可真正做选择的时候,却又会向背道而驰的方向走去,斩钉截铁、毫不犹豫。追着虚无缥缈的光,一路摸爬滚打,即便再怎么坎坷,也会自得其乐,就算明知前面是一条死路,也决不回头……这样的家伙,哪里需要其他人对自己指指点点呢? 她无声一叹,只是说:“不,没什么,只是感觉,有所作为的人生在等待你而已。” “真的吗?”季觉的眼睛亮起来了,嘴角比ak还难压。 “只要你没被自己折腾死的话,大概就是真的吧?” 叶教授收回视线,走向了前方的熔炉:“走吧,该上课了。” “哦哦,好耶!” 季觉握拳欢呼,兴致勃勃的跟了上去。 毫无犹豫,也不曾回头。 没想到,首订居然快破两万了,感谢大家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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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没有太一之环之前,业界环境屌差素质更特么差的工匠们在缺德一方面可谓是推陈出新百花齐放,光从如今出土的东西上来看,有用着用着开始要氪命的,有用着用着忽然孽变的,有用着用着亲朋好友全部被诅咒死绝的,有里面藏着个千年老鬼晚上爬出来杀你全家的,还有藏着个千年老鬼日积月累侵蚀灵魂想要借体重生的…… 简直让季觉,大开眼界! 并且被叶教授按着头把警戒刻进心里,在古墓、裂界、时墟内,遇到了什么没见过好像很厉害的东西,搞不明白的话,那就直接绕着走,躲远点,再厉害都特么别碰。有欧皇碰一千次没事儿,也有非酋碰都没碰就死绝了。 因此,目前的当务之急,就是搞清楚随身佩戴的炼金物品的原理、材质与效果,就比方说被季觉挂在脖子上的皇帝手办碎片——古老者之口。 当然,作为皇帝的塑像和永恒帝国的官方正品手办,是没有什么工匠胆大包天到在上面做手脚的,但同样,为了凸显出帝国的威严和皇帝的威仪,也必须精工细造不得有一丝瑕疵。 这就是地狱的开始…… 拇指头大小的碎片里,居然有数千条灵质回路,数百个微缩型的符文和九个以上的上善徽记……其中绝大部分都已经报废,符文和徽记所桎梏包容的其他赐福也全部流失,只剩下了唯一的赐福。 根据季觉估计,倘若是完整的状态的话,那么复杂程度还要超过这块残片的百倍,甚至千倍以上! 一个工坊内,可能数十位工匠,穷尽几十年的时间,不惜代价和工本的去打造这么一个象征性的东西,永恒帝国之奢靡和疯狂可见一斑。 以季觉目前的水平,别说仿造,光是对结构的解读和分析,就已经快要了他的小命了。 这跟让一个刚上几节数学课的初中生去分析高数论文有什么区别?而且还只是两页残片,还必须搞明白上面说的是什么意思,怎么算和为什么这么算。 “伱还是让我死了吧……” 季觉趴在桌子上,绝望呻吟。 “这才到哪儿呢?” 旁边终于上岸的叶纯幸灾乐祸,“我小的时候这种日子,过了足足一年多呢。” 实际上,第一个星期叶教授就发现了自己侄女完全不是这块料,但根本没停,完全没理会叶纯的哭叫和小珍珠。 在那长达一年的时间里,她将一个天选者要知道、要学、要懂要明白的学识,从炼金术到鉴定再到其他一切通识,乃至从初中到大学的所有课程,全部一股脑的塞进叶纯的脑子里去了。 直到确定将来叶纯能够自力更生,一个人也能够很好的活下去为止。 然后,她就光速堕落成了一只米虫。 每天游手好闲,一副人活着就是为了把小龙虾味薯片吃贵的样子,实在是让人好羡……不耻! “喏,你要吃吗?”叶纯手里的薯片递过来。 季觉恼怒瞪眼,我是那种馋你薯片的人吗? 然后,下意识的乖乖张嘴。 “……要!”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行了,别嚎了,今天姨妈就出门了,给你放假。” 把半袋薯片投喂完毕之后,感觉今天已经非常辛苦了的叶纯躺回了沙发上,挥了挥手:“你不是说要去安全局么?不要再搞出事情来咯。” “什么叫搞事情?我这么与世无争的的人,扫地恐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罩灯纱,最讨厌搞事情了。” 季觉肃然反驳,在楼下公共浴室里稍微洗漱了一下之后,扛起包儿来喜滋滋的带着小牛马出门了。 阳光晴朗,风也清新。 赞美自由! 如果明天课程能稍微再轻松一点的话,那就更自由了! 他吹了声口哨,给闻雯发了消息之后,就照着上面的地址,一路来到北山区的繁忙商业区里,反复对照地址。 抬头,看向前方。 眼前,只有一座巨大的商场,人来人往。 “卧槽?” 季觉挠头:“安全局这么接地气吗?” “因为闻姐说热闹一些,对心情有帮助。”身后有人回答。 季觉悚然而惊,看到了那个撑着一根拐杖的孩子。齐耳的短发,面容稚嫩,就像是还在读初中一样,青涩的气息扑面而来。 “您好,请问是季觉哥吗?”来者礼貌发问。 “啊?” 季觉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是前天在现场看到的,跟在闻雯身后的人,顿时热情起来,伸手:“请问怎么称呼?” “安然,安全的安,然后的然,季觉哥你叫我小安或者小然都行。”孩子露出了灿烂的笑容:“正好我也刚到,带你上去,走吧。” 说着,撑着拐杖,走到了前面去。 季觉乖乖的跟在后面,只是瞄着对方的背影时,就忍不住思考,这究竟……是男是女? “男的哦。” 走在前面的安然头也不回的说道。 “啊?” 季觉大惊失色,难道是传说中的读心能力者? “我不是心枢的天选啦,我家每一代都是白鹿。” 安然回头爽朗一笑,“不过,一般大家第一次见面,都会很好奇。可能是我没办法运动吧,皮肤和体质都不太好,所以很容易搞混。” 不不不,这根本就不是皮肤和体质的问题吧? 季觉抬眼,看着橱窗倒影里对方的精致脸颊,坏了,思想开始滑坡了……小心脏怦怦乱跳的感觉是怎么回事儿?! 跟在安然身后,他也终于算是感受到了安全局的排场。 哪怕只是北山区分部,居然也直接包下了整个商场的一整层楼,而且还配备了专属电梯。据安然所说,排场更夸张的还有的是。 南麓区的分部,直接找地方盖了一整座四十多层的楼房,然后组长陆神州直接公器私用,开了整个崖城最大最全最牛逼的二十四小时健身房……想想都对季觉这种贷款上学的赤贫阶层是种精神伤害。 “到了。” 电梯里,安然忽然说。 叮的一声,电梯缓缓开启。 再然后,刺耳的尖叫声扑面而来。 宛如梦魇……. 半分钟之前,大厅。 说是大厅,完全就是北山区安全局成员的休息区,什么沙发电视机应有尽有,还有不限量免费零食,足够童画这样的摸鱼狂魔二十四小时呆不够。 “喔喔喔,来了来了!名言哥来了!” 童画捧着手机,兴致勃勃的挥拳,发出兴奋怪叫:“呱,我今天要现场表演名言哥的警句口也! 我的表演,一定不会让名言哥失望呀!” 摄像头,开启! 录像,启动! 她的眼睛在放光,无比期待。 我童画,今天就要亲手记录这名言哥的光辉时刻吔! 啊,求个月票呀! 活动里还有个阅读主题的奖励,但目前月票差距还有点大,好想要啊呜呜呜呜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第五十章 老弱病残 “……” 旁边沙发上,穿着背心大裤衩的短发干巴老头儿闻言,忍不住摇头,正准备劝告一下不要吓坏客人的时候,眉头却忍不住皱起。 鼻尖翕动,细嗅。 “等会儿人来了注意礼貌啊,小童。”老张头语重心长的劝告道:“不要刚见面就拿着能力乱看哦。” “哎呀,放心放心,我最有操守了!” 童画不假思索的拍着胸脯保证,真诚十足……可实际上,了解她的人信她才有鬼呢。 老张叹了口气,微微摇头,端起了茶壶来。常言道,好良言难劝该死的小鬼,孩子还小,还是得多吃吃亏才能见得到世面哇。 他盘着手里珠圆玉润的两颗铁核桃,再没说话。 直到电梯缓缓升起。 隐约小安的声音。 “来了来了。” 童画的眼睛亮起,发动‘名侦探’的专属技能——以太之眼,搓着小手儿,凝神观望:“让我康康——” 然后,在那一瞬间,僵硬在了原地。 再发不出声音来。 就好像,在一瞬间,坠入了地狱里。 一切光芒在以太之眼的观测中,尽数黯去,物质也仿佛不知何时褪去色彩,只剩斑驳。就连,窗外的阳光仿佛也失去了温度。 如坠冰窟! 震怖的鲜血潮声在她的耳边骤然炸响,带着无以计数的惨烈尖叫,哀鸣。 什么都看不清晰了,世界一片模糊,唯一能看到的,缓缓开启电梯门缝里,粘稠的血水无声蜿蜒,渐渐弥漫,升腾,奔流,井喷而出,将她彻底吞没了。 “等、等等——” 童画的表情,僵硬在脸上。 脸色,渐渐苍白。 是不是哪里不太对? 怎么好像…… 一不小心,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奔流的血色中,好像有一个模糊的轮廓,缓缓从黑暗中走出,环顾着四周,那莫可名状不断变换的阴影缓缓蠕动着,一寸寸的,向自己逼近。 一点,又一点。 令她的笑容,再无法维持,抽搐中,渐渐惊恐。 原本烂熟于心的表演在突如其来的恐惧中已经半点都想不起来了,只剩下了唯一的念头: 唏,可、可以和解吗? 数之不尽的扭曲面孔从血色中浮现了,仿佛溶解了一样,彼此重迭,融合,缓缓的伸出了一根根蠕动的触须,轻轻的从她眼前掠过,抚摸着她的脸颊,就好像察觉到了什么。 再然后,便有一只又一只空洞的眼睛从血色中浮现,向着她,俯瞰而来。无数溶解扭曲的面孔咧嘴,凑近了,自哀鸣之中开阖,向着她发出了怨毒的诅咒。 要永远的铭刻在她的记忆和灵魂之中! “▇▇——” “噫!闻、闻……雯姐救我呀!!!” 童画惊恐后退,再忍不住,尖叫出声:“救、救命啊啊啊啊啊!!!” “我勒个去……” 季觉吓得向后倒退了两步,目瞪口呆,他刚出电梯就看到一张毫无血色的惨白面孔,死死的盯着自己,他还吓了一跳,以为有女鬼来索命了呢。 结果,好不容易鼓起勇气问了句你好,刚想要握手……怎么对方就跟比自己还害怕一样,掉头就跑? 该尖叫的不是自己吗?! 等等,自己是不是还没入职被办公室霸凌了啊! 可眼看着小安似乎习以为常了的样子,他也吃不太准究竟怎么回事儿,有些犹豫的探头,看向了沙发上淡定盘核桃的老头儿:“请问,这里是安全局北山区办事……” “对,没错。” 老张盘着核桃,笑呵呵的点头,热情招手:“你就是小季,对吧?哎呀,好久没见客人来啦,欢迎欢迎,快坐! 吃不吃瓜子啊?水果也来点!” 说着,果盘、瓜子、花生、软糖、巧克力等等一众物什儿变魔术一样从茶几下面摆出来,反应过来之前,季觉眼前就多了一杯茶水。 而对面,以行云流水的速度泡完了一泡功夫茶的老头儿,已经作势请茶了。 不对,什么鬼,我也不是来拜年的啊! 还有,刚刚尖叫着跑掉的那个女人…… “她……” “没事儿,别放在心上。她熬夜看恐怖电影,把自己吓到了。” 老张端起自己的茶杯,滋溜了两口,毫不在意。 反正是童画自己挖坑埋自己,他早就习惯了,又不是第一次。 以太之路的天选者,大多都是这毛病,八卦的要死,嗜瓜如狂,什么都要看,什么都喜欢看,什么都敢看。 最后看着看着,就不知不觉的,把自己给看死了。 如今只是看了一个季觉而已,才多大点事儿啊,什么时候她狗胆包天了连上善织锦和九孽之肢都敢看了,那才叫出事儿了呢。 长点教训就好了。 只是,端着茶杯的手背上,却不由得,激起了一片鸡皮,汗毛倒竖。 涡的赐福【真眼】、【超感】与白鹿的赐福【知敌】组合在一起,构成了更上位的赐福【净观】,常规状态下,能够察觉到周身百米之内一切侵入者的本质。 超人感知所带来的信号,正源源不断的,刺激着他的意识,述说眼前的威胁和恐怖。 与季觉……全然无关! 而是另外的东西,某种,更加隐秘和恐怖的东西。 明明看上去只是普通的俊朗少年,可当他运足了感知,全神贯注的去体会时,便能够感受到……某种缠绕凭依在他身上的存在。 ——那纯粹痛苦和绝望所汇聚而成的庞大聚合体! 在童画那根本不掩饰的以太之眼的窥伺和刺激之下,它们好像自沉睡中被惊醒了,完全激发,怒不可遏! 幻象一般的感知之中,有粘稠的猩红色彩从季觉的身上不断升腾而起,隐隐有诡异空洞的面孔自其中显现,饥渴又狰狞。 而当它们汇聚在一起,便勾勒出了变幻不定的诡异轮廓。 宛若龙首,漠然俯瞰! 择人而噬。 这可真是……不得了啊。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被那一双虚无的眼眸盯着,老张的动作也停滞了一瞬,再然后,抬手举杯,茶水吞入腹中,视若无睹,依旧笑盈盈的招待着眼前的少年。 直到,猩红和血色尽数消散,无穷绝望和苦痛重新收缩,回到了季觉的身体中去,一切再度恢复了正常。 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老张无声的,长出了一口气。 如此庞大的孽变征兆,未免也,太过夸张了点吧? 自己也不是没见过受咒者,但也没几个能达到季觉十分之一,甚至百分之一的程度。就算是算上之前涡植术里残存的所有灵质污染残留,也太过离谱。 可,明明是无数人临死所留下的怨念和诅咒,却又为何会……保护于他呢? 他微微摇头,不再去想。 “来来来,吃瓜吃瓜!”他端起了果盘,热情款待:“今天小童特地买来的西瓜,刚从冰箱里拿出来,趁着冰赶快吃。” 而季觉,已经彻底麻了。 环顾四周,又看了看眼前北山区的阵容,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一个老人,一个病人,还有一个残疾人? 他忽然有一种由衷的归属感! 这要是再加上自己这个弱鸡,岂不是能凑个老弱病残四人小分队了? 这可太正确了! 放在电影里可是正儿八经干大事儿的队伍啊,最起码拯救世界不是问题! 据说现在帝国那边,队伍里已经必须要有胖子、同性恋和变性人才能称得上健全了,不知道又是如何劲霸的天团才能凑齐如此震撼的阵容了! 当然,话是这么说,自己弱是肯定弱,但其他人是否老病残那可就不一定了。 不说从头到尾他都根本看不清楚的安然,就算是眼前的这个干巴老头儿,手里那一对铁核桃盘的火星子都快崩出来了。 瞅瞅那材质,凭借着自己的浅薄的炼金术造诣感受了一下它的重量,季觉点了点头,这手劲儿,捏碎自己一两个脑袋,简直比打鸡蛋还轻松好吧?! “喔,你小子终于来了么?” 在内部,办公室的方向,闻雯终于走出来了,手里提的满满当当,左边捏了俩小盒子,右边提着童画像是提着个小鸡崽子一样。 “不好意思,我家小妹儿喜欢到处乱看,跟伱开玩笑,你不要在意。” 说着,将提溜来的童画丢到前面来,怒拍狗头:“道歉!” “对、对不起。”童画低着头,瑟瑟发抖,抱着闻雯的手不肯撒:“大哥,放过我吧,我还小……” 什么鬼? 季觉目瞪口呆,可看着她们快乐贴贴的样子,感觉自己似乎也变成了什么y的一环,好怪啊! “没什么,就当她抽风了就好。” 闻雯毫不留情的甩手坐下来,然后把手里那俩盒子递过来:“喏,你的战利品,上次收拾完就等你来拿呢。” “啊?” 季觉感觉从进门开始,自己的嘴就没合上过。 莫名其妙的就分装备了? 我啥也没干啊! 但为啥这装饰很精美的小盒子,那么像是某个人永远的家? 打开之后,他才发现……好像还特么真是! 这就是俩骨灰盒! 一个里面还撒着一些铁片,一个里面只有几块碎裂的晶石……但毫无疑问,都改变不了它骨灰盒的本质啊! “这啥啊这是?!” “唔?上次你弄死的那俩天选者啊。”闻雯回答:“我查了一下,一个叫明岩,一个叫白遗,身上都挂了一堆通缉,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活着的时候没做过贡献,死了之后干脆给你废物利用一下。” 天选者的骨灰,某种意义上来说,还真的是了不得的素材。 明岩的残骸可以拿来代替某些荒墟之道的物品,大幅度增强素材的物性与坚固程度。而白遗的碎片明显是由纯净的阴影灵质凝结而成,可能是那只影兽的残留…… 季觉正愁小牛马的强化素材没什么门路呢。 反正以龙血的残暴程度,吃什么都不怕消化不了。 只是,杀了人家,骨灰还喂自己家牛马,是不是有些丧心病狂过头了? 真惨啊,有些人是死了之后还要变成材料,而有些人活着的时候……就特么已经被盯上了。 一想到自己的身份,季觉不由得悲从中来。 要是哪天,闻姐忽然在下班时间把自己叫进办公室,跟他说:“你也不想你天选征召者的身份被曝光吧?” 他除了掉着小珍珠接受潜规则之外,真的半点办法都没有了。 “想什么呢?” 闻雯皱眉,瞥着这家伙神游天外的样子,提醒道:“口水都掉下来了。” “没没没,没什么。”季觉摇头感慨道:“只是感慨大人的世界真可怕啊,嗯,可怕。男孩子出门之外,一定要学会保护自己。” “确实,今天叫你来这里,也有一部分这个原因……” “嗯?!” 季觉瞬间警觉。 好家伙,大姐你终于不装正人君子了吗? 既然这样的话,那自己……要不要顺从一些呢?还是说负隅顽抗一下,宁死不屈,显得更有情趣一些? 就在季觉思想疯狂滑坡的时候,就看到闻雯一拍老头儿的肩膀,挥手说道:“来,老张,接下来交给你了,可别吓到他。” “放心,交给我吧。” 干巴老头儿咧嘴,向着他露出了笑容:“别害怕,我经验很丰富的。” “嗯?!” 季觉震惊的瞪大眼睛,下意识的疯狂摇头,摆手,肃然拒绝:“不行不行,这个不行,这个真不行!玩太大了!” “你特么究竟在想什么呢!” 闻雯大怒,一巴掌拍他脑门上,差点把他狗头打掉:“今天是让老张来给你训练一下,让你学点自保技巧和灵质强化的基础! 你小子的脑子又给老娘掉沟里去了是吧?!” “啊?哦哦哦,哦~” 季觉捂着脑袋,忍不住松了口气:“早说嘛,我还以为……” “你还以为什么?” 闻雯的笑容渐渐慈祥,抬起手来,修长的五指握紧,骨节摩擦声清脆如晶体碎裂,隐隐的水晶光芒从拳头之上浮现,化为了锋锐的尖刺。 “要不还是我亲自来吧。” 她提起了季觉的领子,灿然一笑,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放心,一定会让你印象深刻的,我保证。” 为了阅读主题求月票呀呜呜呜呜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第五十一章 灵质攻防 最后闻姐还是没有自己亲自出手。 可能是季觉求饶服软的太快,刚朝着狗头锤了两拳就躺在地上哭叫着不起来了,打起来一点成就感都没有。 最后,还是换上了老张。 老张今年九十七岁,有个很普通很常见的名字,叫做张大强。 根据他手机里展示的照片,早五十年,这个名字可谓名副其实,又大又强! 因为那会儿四十多岁、风华正茂的老张简直浑身都是紧实粗大的muscle,涂抹了橄榄油,站在舞台聚光灯下面,双臂微微发力,宛如钢丝搅合纠缠而成的肌肉,便已经快要喷薄而出! 简直是魔鬼筋肉人本魔了! 而现在,他说自己已经风华不再,年老力衰,样子也变成了崖城里到处都是的干巴老头儿的模样,背心大裤衩,拖鞋脚上挂,核桃不离手。 每日养花种草,突出一个养生。 所以你千万不要害怕,我们都是朋友之间互相交流的,平辈相称就好…… 季觉但凡信他一句都有鬼。 真是到处可见的养生老头儿的话,哪里转的动那对重量比季觉还重的铁核桃?上面还刻了荒墟的徽记,放在地板上,砖特么都压裂了好么? 况且,张老和劳伦斯一样,都是专长生命、成长和肉体强化的涡系天选者。 搞不好老胳膊老腿儿给自己随便来一下,他就当场碎一地了! 到时候糊在墙上,怕不是拿着铲子铲都铲不下来! “你的事情,我已经听闻组长说过了,确实不容易,是个努力肯干的好小伙儿,我也介绍一下我自己的能力吧。” 宽阔洁净但除了老张之外好像并没有人用过的训练场里,老头儿脱掉拖鞋赤脚踩在软垫上的,自我介绍道: “我的矩阵是涡系很常见的类型,叫做【龙象】,听名字就知道了,是对自己进行强化的类型,包括能力也是很常见的强化类。所以,稍微有一点力气,除此之外,就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了。 如果非要说的话,就是对近身搏击还有缠斗方面,有些特长。其他的都是闻组长抬举我的,我一个老头儿,哪儿有那么夸张。” 说话的时候,都和声细语,友善非常。 甚至,还非常认真仔细的做起了热身的体操,好像接下来要去冬泳一样! 可他越认真,季觉就越害怕,到最后恨不得给他磕两个——大爷你别这么认真好不好,随便来来不好吗? 这么久了,他也不是那个对天选者一无所知的行外人了。 要说自己的能力特殊是一定的,但要说别人的能力不行,那就太可笑了! 尤其是常见和普通类型的能力! 肉体强化、念动力、隐身、传动、读心术、触知力、能量控制…… 在这些常见能力其中,肉体强化的能力其实是最常见的,包括且不限于视觉、听觉或者是力量。 可同时,普遍、常见,同时也就意味着恐怖的卷! 就意味着同类型的天选者们也同样在夜以继日的比拼和磨砺,将每一个技巧都磨练到炉火纯青,将每一份潜力压榨到极限! 几百上千年以来,每一种常见类型的能力背后,都有不知道多少天选者一生的钻研和琢磨,人家一拳,几百上千年的功力,伱拿什么去挡? 用虚无缥缈的羁绊和自己的狗头么? 更何况,还有八十多年的斗争经验…… 光是想想,季觉都紧张的吞唾沫。 尤其是,就在他的眼前,干瘦的老头儿深吸了一口气,在高亢的骨节摩擦声中,浑身血肉的色彩竟然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宛如佛陀金身一般的纯金色。 只是手指互相碰撞,就发出了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而更加恐怖的,是那一份扑面而来的热意。 就像是,站在熔炉的前面一样。 狂暴的高热在瞬间烧焦了他垫在脚下面的两块垫子,散发出阵阵刺鼻的恶臭和浓烟。 而热量的来源,毫无疑问是他的血液! 沸腾的血液! 字面意义上的沸腾! 这就是张大强的能力——热血! 提高血液的温度,强化肉身的力量、耐受力、速度、柔韧性乃至一切。 不过很快,这瞠目结舌的场景就迅速消散,热身运动结束了,他恢复了原状,重新变成了个干巴巴的老头儿。 笑容慈祥。 “放心,今天只是教学,并不至于到那种程度。不过磕磕碰碰难免有损伤……古老者之口,你戴着的吧?恩,那就好。” 在确认了季觉的状况之后,老张并没有磨蹭或者是装模作样,直白的开门见山:“接下来,先从灵质攻防的基础讲起吧。” 盘腿坐在季觉的对面。 抬起了一根手指。 “除了作为自身能力和矩阵的燃料之外,灵质也是自身生命的一部分,自然可以作用于自身,形成强化的效果。 就像是这样……” 毫无征兆的,那一根枯瘦干瘪的手指之上,隐隐的灵质流淌,缠绕,最后形成了一层薄膜硬壳。 弯曲起来,弹在地上的时候,便铮铮作响。 就像是用铁棍在敲击一样。 “而作用于攻击的话……” 老张停顿了一下,五指握紧成拳,灵质自肌理之下如水流过,显现闪光,再然后,向着季觉挥拳。 瞬间,狂风迸发,吹的季觉头发都变成了鸡窝。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面孔生痛! “这就是灵质攻防的基础。 所谓,万变不离其宗,所有的技艺,几乎都是从这之上演化而来的。你是初学者,一开始可能还做不到这么夸张,但这种事情不急于一时,而是需要日积月累的锻炼,只要你能保持,我相信一定会有所成果。” 老张伸手矫正着季觉的坐姿,“接下来,深呼吸,维持灵质的稳定,跟着我一起,对,尽量保持……” 应该说,不愧是金牌教练。 言简意赅,毫无废话,针对重点和容易出错的地方也会再三提醒。 以灵质刺激和强化肌肉力量和将灵质编织为防护抵御外部冲击的技巧都并不难,应该说,简单的出乎预料。 没过几分钟,季觉就感觉已经初步上手,只可惜,效果感人。 这也在老张的预料之中,这种基础技巧,贵在日积月累的坚持和熟练。一遍就有一遍的效果,一千遍,自然有一千遍的收获。是少数对穷鬼开局的天选者们来说非常友善的技巧了。 有钱的,可以直接花钱买装备,直接一步到位解决掉攻防端的问题,干嘛这么麻烦? “一时半会儿起不到效果,也不要灰心丧气,这是一个水滴石穿的长久过程,况且,也不是没办法走捷径。” 老张笑眯眯的说道:“这就是闻组长让我教你这个的原因。” 要知道,每一系上善的灵质都有其特性,甚至不止一种,顶级的矩阵和特殊的能力甚至还有不同的变化或者更上位的质变与特征,暂且先不提。 十二上善的追随者,自身灵质也会向上善的性质靠拢。 就比方说,升变的天选者,灵质恢复速度极其惊人。天元的天选者往往对灵质的掌控力比其他人更胜一筹。 白鹿的天选者,更擅长爆发力。涡的天选者,则可以直接使用灵质对身体进行治疗和强化。 大群的天选者,灵质会具备更强的侵蚀性和破坏力。 镜的天选者可以直接隐匿自身的灵质,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操作得当甚至可以直接形成隐身效果。 荒墟代表物质,天选者的灵质往往具备种种不同的物质的特长,学这个也是最快,锻炼效果最好的。 正因为同系内的相似和其他系的不同,所以,每一系的天选者之间都流传着一些共通的技艺与应用方式。 “那……余烬呢?”季觉追问。 “唔?这个你不是比我更清楚么?”老张疑惑的看过来,“炼金术就是余烬一系的共通技艺,灵质的特性就是对物性的调整与控制啊。” 物性,炼金术中对物体性质的概括和术语。 可以简单理解为物体本身的特性,就比方说:强度、硬度、塑性、韧性。 不同于荒墟可以将自己的身体都变成物质,而是倾向于素材本身的驾驭和开发。 因此,只要使用特殊的技巧,作用于自身的话,就是大幅度提高肉体某一方面的特性——将骨骼的韧性提高数倍,避免折断,将皮肤的硬度暂时强化,抵御攻击。 可惜,相比先天就比血肉要强硬无数倍的物质,一般人的肉体并非能够无限制强化下去的东西,除非进行改造,或者作用以能力。就像是老张一样,直接给自己塑成了金身,那绝对是涡系之内所传承的某种技艺,季觉就完全用不了。 可此刻,听老张这么说了之后,季觉心中莫名一动。 这不就是炼金术的基础操作么?而且还是叶教授三番五次强调自己一定要练好的基础技巧? 他下意识的抬起手掌,深吸了一口气。 五指握紧。 精纯的灵质自肩膀奔流而下,汇聚,笼罩在了他的手背上,化为了六道纤细的灵质回路,彼此纠缠,铺刻为一个最基础的临时基盘。 再然后,自娴熟的引导中,荒墟之徽记,自正中显现! 相比于其他的材料,这一具季觉使用了十九年的身体,他已经熟悉到不能再熟悉了!甚至根本不必像是处理其他的材料一样,必须借助工坊和各种复杂的工具…… 自我为素材,灵魂如熔炉,能力便是最好的刻刀。 一念之间,一切便行云流水的完成了。 荒墟所代表的是物质,其最基础的功能,就是物质的强化! “好像成了?”他有点不确信,抬头看向了老张。 此刻,老张也陷入了沉默。 忽然理解了闻雯之前所说的,这一份才能,究竟有多么夸张。 自己前面刚说完,之前毫无基础的季觉竟然就已经瞬间上手,而且初次尝试就已经基本成功……这一份在余烬之道上的天资,着实可怖! 他拿起了旁边用以辅助的金属短棍,轻轻的敲了一下季觉的手背。 短棍和手背碰撞,居然发出了低沉的闷响。 居然真的……成了?! 老张调整力度,以成年男子全力一击的程度,敲下,可季觉只感觉到了隐约的冲击,好像戴着厚重的手套一样,并没有任何的痛感。 “关键时候保命的话,看来是勉强能用了,但这也只是刚入门而已。你回头自己练习的时候,一定要小心,不可维持太长时间,最多一天练习五分钟。 你还没有矩阵,肉体也未经过上善的洗礼,尚属凡胎,用多了会影响神经和骨骼。当然,在这里的话,暂时不必担心,就算出现意外,我也可以帮你纠正回来。” 老张提醒完了之后,就抛掉了短棍,缓缓从地上站起身来。 “啊?” 季觉茫然,“课程结束了吗?” “原本预计你练习一周的课程,已经被你上完了。”老张笑了笑:“所以,我们不妨直接开始第二课吧。” 真正的,实战! 他活动了一下身体,忽然问道:“你知道,余烬一系的天选者,在面对敌人时,需要采取怎么样的措施最有效吗?” 季觉挺直了身体,洗耳恭听。 “很简单。” 老张抬起手指,肃然说道:“一个字,跑!”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第五十二章 谁才是下水道职业? 一瞬间,整个训练室内,一片寂静。 只有季觉的下巴掉在地上发出的声音。 “啊?” 他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 “我没说清楚吗?” 老张疑惑反问,“跑,就是逃跑的意思,用帝国语来说就是‘run!’,用千岛上的瀛洲语来说,就是‘逃げろ!’” 眼看他还有用各种语言来给自己解释下去的样子,季觉赶忙摆手:“不不不,跑的意思我明白,但我不明白……为什么要跑啊?” “因为打不过啊。” 老张言简意赅,简单直白,一语中的的……击沉了季觉那一颗跃跃欲试的心。 余烬一系的天选者,公认的战五渣,能力都是作用于生产和创造之上。直白来说,根本就不是战斗职业! 虽然其他的也都不太算是,只有大群是正儿八经的杀人放火专长,但毫无疑问,要做个评比和排名的话,那么余烬一定是倒数第一的有力竞争者! 仅次于以太! 可以太之路的话,人家提前八百米就读出你的杀意来了,搞不好早上起床念头一动,心血来潮算一卦/抽个卡/丢个圣杯/预见一下,发现自己今天大凶,就根本不出门了好吧? 遇到敌人了,天元说,我用念动力捏死他;白鹿说,我蓄势静候,一击必杀;荒墟说你破不了我的防我就破你的防了;涡是打不死的小强;镜可以隐藏自身千变万化;心枢可以直接控制敌人……就连升变一系,也有‘灵魂震慑’这种招牌控制技能。 伱余烬有个啥? 跟对手说稍等一下,我去把熔炉点起来现场表演个炼金吗? 黄花菜和尸体都凉透了大哥! 余烬天选者的长处在于可以更加便利的借用外物强化自身的实力,缺点也在这里,外物毕竟是外物,一旦事发突然,就会陷入孤立无援的窘境。 太依赖环境和条件了,即便工匠在工坊内的统治力是绝对的,但离开工坊之后,就只能是弟中弟。 “不要犹豫,除非是在自己的工坊内,保护完全,否则在外部,一旦遇到敌人,就立刻跑,拉开距离,呼叫支援,最大程度的保存自身!” 老张严肃的说道,反复提醒:“一旦你在没有防备的状况下孤身遇敌,第一时间无法摆脱纠缠跑路的话,就只能等死了! 这么多年,我见过太多的余烬工匠被这种方法杀死了,应该说,针对余烬一系的能力者,就是要使用这种伏击战才对!” 没办法。 谁让你自身的能力外加你所擅长的技艺,一个能打遭遇战的都没有呢? 即便是季觉也一样。 他唯一能占得到便宜的,是因为他一直都待在崖城里,到处都是机械设备,可供借用。但就算是崖城里也不保险。 太多的限制了。 还是得早点搬家到军事基地旁边去,不然一旦南风大卡创不动,那季觉只能洗洗脖子等死了。 “当然,到了高阶之后,状况就未必如同现在了。 高阶的余烬天选者基本上随身都挂满了各种装备,从续命自保、逃亡闪现再到反攻或者诅咒……就算是大群的天选者,搞不好也会翻车。” 老张缓缓说道:“而在余烬的天选者低阶时期,能利用到的,最好的防卫工具,就是枪!” “啊?”季觉继续呆滞。 “枪啊,gun,铳!” 老张再次用三语教学,继续说道:“感召、蜕变、重生、超拔——天选者原石阶段的四境十二阶,一直到蜕变位阶的末期,实际上天选者都还是肉体凡胎,没有防备之下,再强的天选者一枪爆头都要死翘翘。 所以,一定要学会如何用枪。 闻组长说你枪法还不错,我就不多嘴教你怎么练了,今天你带着呢吧?” 季觉闻言,犹豫了一下,看向被自己放在角落里的包。 那里确实有一把。 虽然陆锋的配枪他早就已经还回去了,但是在持有配枪的那一段时间里,他好歹是将自己的手枪射击水平通过能力开挂,提高到了娴熟精锐的水平,倒也称得上一个特长。 “很好。” 张老满意的点头:“所以,接下来我们的训练项目就是,帮你培养习惯——在遭遇战时,如何最短的时间内拔枪射击,清空弹匣,同时拉开距离跑路!” “啊?!” 季觉再次失声,目瞪口呆。 不是,大哥,不对,大爷,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没关系,这里是防弹的,不会伤到其他人。而且这点口径,如果不是炼金子弹的话,我都挡得住。” 老张微笑着,帮他将手枪的保险打开,上膛,倒转枪柄递过来:“接下来,我们要模拟遭遇战时的场景。 在我动手的瞬间,你就使用我刚刚教你的技巧,灵质增强肌肉速度,加快拔枪和瞄准的速度。同时,以白鹿的徽记强化双腿,增强奔跑时的爆发力,拉开距离。” “只是,如果你跑不快的话,那我就只能把你……” 老张微妙的停顿了一下,看似干巴无力的手掌握紧了,浮现出一丝灿灿纯金。 而满是皱纹的脸上,无声的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嘿嘿嘿嘿。” 那一瞬间,季觉眼前一黑。 因为刺骨恶寒和老汉的铁拳,在尖锐的怪笑声中,扑面而来!!! 整整一上午,一中午,还有一下午的时间,训练场的方向,都回荡着凄厉的尖叫声和呐喊,夹杂着沁人心脾的求饶声和令童画搬个小板凳坐下来舍不得走的哭嚎。 好解气啊!虽然先有错的是自己…… 但看人倒霉,真的好快乐啊! 就连路过的闻雯都忍不住驻足旁听了一会儿。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真激烈啊。” 她感慨道:“老张好久没这么尽兴了吧?” “嗯嗯。” 大厅里打游戏的辍学少年安然点头:“因为画画姐每次训练的时候都会哭,然后张老就不知道怎么办了,嗯,战术,卑鄙!” “哪里卑鄙了?懂得求饶也是一种智慧好吧?!”童画瞪眼:“而且真的好痛诶!上次那个过肩摔,我现在想起来还做噩梦呢!” 嘭! 在惨叫声里,一个身影破空而出,砸开了训练室的门,一个狗啃泥,趴在了地上,眼看到不远处的闻雯,顿时狂喜。 “闻姐,救我,救我啊!”季觉声泪俱下:“我为北山区流过血,我为安全局立过功,我……” “桀桀桀桀,小伙子,咱们训练还没完呢,你去哪儿呢?” 干巴枯瘦老头儿的身影如鬼魅一般从他身后出现,咧嘴怪笑,牙缝里还叼着一颗嗤嗤作响的弹头,一把,提起了季觉的后领,语气依旧温柔和善: “放心,打架这种事情就这样的,一开始会很可怕,后面就不痛了,尝到了甜头的话,还会上瘾哦。 这样,我先给你打一针,打完之后你满脑子都是想打架了,习惯了之后,你说不定每周都会迫不及待的来找我呢。” 啪! 摇摇欲坠的大门再度关上。 走廊里一片死寂。 童画和闻雯面面相觑,童画的面色渐红。 “里面的剧情好像越来越糟糕了啊,闻姐……”她捂着发热的鼻尖,笑容越来越变态:“可是我好喜欢哦!”. 一直到下午五点多,训练场里的惨叫声才终于停止。 确切的说,三点钟的时候就已经叫的没力气了……可现在,取而代之的却是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骨节摩擦声。 咔吧!咔吧!咔吧! “哦哦哦哦——轻点,轻点。”季觉有气无力的呻吟:“太用力,受不了了……哦哦哦哦!!!” 伴随着他的话语,扶在脖子上的那一双遍布老茧的大手,便已经捏紧了,猛然一扭,头盖骨里都回荡起了那清脆的声音。 ——咔! 随着老张的松手,季觉像是脱线的木偶一样,趴在了地上,瘫软成了一滩烂泥,浑身上下都再没了力气。 可奇妙的是,伴随着刚刚那一阵粗暴豪放到极点,仿佛要把自己彻底拆碎了再拼回去的正骨,还有把皮都快要给拧下来一层的推拿之后,季觉居然感觉到轻松的不可思议。 好像整个人都轻了十几斤一样。 浑身通红,不断的冒汗。 淤青和肿胀在飞快的消散,长时间使用物性增强而渐渐麻木刺痛的双腿恢复了知觉,而原本长期埋头楞卷而渐渐僵硬的背脊仿佛彻底打开了,而扭动起来总是有点咔咔响的脖颈,也顺畅到不可思议。 宛若重生。 他甚至怀疑老张趁自己不注意,给自己的皮扒了之后,给关节部分上了一层d40,不然为什么会如此丝滑。 “湿气太重对身体不好哦,年轻人,还是应该多运动,学习很重要,健康也很重要哇!” 忙活完了的老张拿着毛巾,擦掉了手上的药油,咧嘴问道:“我的正骨推拿怎么样?” 季觉趴在地上,惬意的根本不想说话,只是抬起了手,比划了一个大拇指。 没的说! 牛逼炸了! 于是,一张名片放到了他眼前,他睁眼一看,‘张记推拿’! “打打杀杀了大半辈子没什么水平,可我家这推拿可祖传的功夫哦,现在我退休了之后,店里都是女儿孙子在照顾,记得有空的话,回头来照顾照顾生意啊!” “好说好说!” 季觉不假思索,光说这手艺就是绝活儿,怎么都得办张会员卡,改天带陆妈他们去体验一下。 嗯,赚了钱就去! 可惜,需求近在咫尺,可赚钱却遥遥无期…… 想起自己那张不断分期之后还款金额还越来越高的信用卡,他就忍不住想要掉小珍珠。 本事和能力这几个月倒是有点长进,可花钱的地方也越来越多,而且注定将来会更多。窟窿难补,而且还有越来越大的趋势。 恨的他都忍不住开始想让小牛马自带鸡腿来上班了。 别说水电,饲养费都快交不起了! 况且,个人债务这才多大点啊,还有大量的项目没有被算进去呢。 不说以前看上去是座大山,现在已经算是毛毛雨了的学贷,单单把叶教授全包了的炼金术学习费用和材料消耗都加上去,季觉的负债就会变成足够崖城银行的贷款业务员都想要去上吊的巨额烂账! 日子难过。 再没有进项是真不成了。 最近莱拉姐倒是给他不停的打电话,问他有没有时间,要不要做点私活儿,价钱好商量。可想起陆锋给的那个报价单,季觉就感觉自己似乎有点太丧尽天良。 要不回头……试试? 他犹豫着,无法挽回正在渐渐滑坡的思想,翻过身来,便看到白炽灯照耀下,来自老张的笑脸。 “休息好了吗?” 老张伸出手,“要不要最后再试一次?” 他说:“正式的,实战模拟。” “好!” 季觉握紧了他的手,挺立而起。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第五十三章 麻烦登门 宽阔的训练场内,已经到处都是弹痕。 弹性软垫铺陈的地面上,已经散落了诸多弹壳,走上去都会让人不小心滑倒。 在确定季觉准备好了之后,老张站在二十米开外,干巴老头儿依旧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只是后腰上别了一根作为武器的短棍。 得亏只是模拟训练,不然的话,字面意义上火力全开的老头儿不到十秒钟就空手能把他撕把成肉干,带烘干、真空杀菌和包装的那种! “准备好了吗?” 老张背着手,弓着腰,散漫的问道,仿佛随处可见的老登一样,在季觉颔首的同时,便迈步向着他走去。 两者相向而行。 一步,两步,季觉的呼吸声已经渐渐紧促,即便是在怎么告诉自己,这是模拟训练,眼前走过来的对手只是到处可见的散步老头儿,依然无法欺骗自己……整整一下午,自己从对方身上领受的挫败和阴影。 “呼吸要均匀,肩膀放松,打开来,人只有在放松状态下,才能做出最快的瞬时反——” 缓慢的向前中,老张依旧念叨着训练的诀窍和关键。 接下来,他将在两人接近三步距离的时候,向季觉发起袭击——按照之前的训练,都是这样的,可这一次,话还没有说完,甚至语调和吐气都没有任何变化的刹那间,背在身后的右手便仿佛闪烁一般,显现残影。 凄啸声骤然迸发。 像是炮弹在近在咫尺的方向骤然炸响。 后腰上的短棍就已经在随意的挥洒之中,呼啸而出,自半空中回旋着,宛如掀起风暴,扑面而来! 这特么跟说好的不一样哇! 来阴的是吧?! 猝然之间的惊变,季觉的眼瞳收缩到了极限,只感觉身体骤然之间已经僵硬住了,甚至无法做出反应。 卧倒?仰身?低头?躲避?向左还是向右? 空空荡荡的脑中,好像有千丝万缕的杂念在瞬间涌现,吞没了他,让他无从抉择,可最先反应过来的,居然是他自己的身体。 那是一下午的残暴殴打之中所强行铭刻进身体里的,本能反应! 甚至来不及将手枪从枪套里拔出来。 直接将枪套拽住了,抬起。 下达指令。 ——【开火】! 嘭! 塑胶枪套的前端在瞬间炸裂,子弹飞射而出,就在季觉的眼睛前面,将塑胶短棍自正中打炸,可残留的胶质依旧扩散开来,遮蔽了他的视线,半截棍子砸在了他的脑门上,让他眼前一黑。 “应变,六分。” 姑且算是反应的及时,但采取的措施却错了。 精细不足,对射击效果的控制力太低,以至于受到了扩散伤害。这时候的正确做法,应该是第一时间蜷缩匍匐,然后翻滚拉开距离…… 季觉如遭雷殛,因为那平静的声音居然从他的面前响起。 近在咫尺! “嘿——” 老张吐气开声,手掌瞬间膨胀,干瘪的手掌仿佛化为了朱红的大印,带着炽热的温度,向着季觉的胸口盖下! 呼啸的劲风之中,他的肋骨已经开始浮现幻痛。一下午的训练里,他不知道被这一招ko了多少次,如果给打中了的话,肯定飞到墙上去,铲都铲不下来! 他只来得及抬起左手的手臂,护在胸前,便感觉像是有一辆南风大卡迎面而来,轻而易举的将他用灵质强化的防御尽数击溃,打散,摧枯拉朽的前突。 可这放弃手臂所争取来的至关重要的刹那间,双腿骨骼之上的白鹿徽记,终于完成! 软垫在闷响之中变形,隐隐的虹光自季觉的脚腕之上显现,在上善徽记的加持之下,灵质强化的效果再度拔升,只是瞬间,他就已经像是弹射一样已经向着后方飞出,拉开了数米的距离,而作为代价是左脚的脚腕已经彻底麻了。 可至少还有右脚,他再次后撤。 而就在半空之中,枪套中的武器便已经宛如流水一样喷吐出枪焰,毫无间歇,震耳欲聋的高亢声音回荡在训练场内。 短短不到半秒钟的时间,十三发子弹已经倾泻而出。 “不错。” 半空中奔袭紧追的老人咧嘴,推出的手掌之上已经嵌满了五颗子弹,而还有的子弹已经分别射往了他的面孔、咽喉,心脏,双腿之上,倘若是实战的话,对手就算是没有被击溃的话恐怕也要丧失机动力了吧? 可是,倘若对手的技艺再高超一些呢? 就比方说,这样! 刹那间,无数残影竟然从季觉眼前浮现,枪口所射出的子弹竟然全都被老张挥洒的右臂给挡在了外面。 嵌入肌肉的子弹嗤嗤作响,卡在血肉之间。 就这样,随意的将手垂落到腰间。 “右臂,已经废了。” 老张抬起了左臂,“可还有这个呢?你怎么办?” 已经被逼到死角的季觉沉默了一瞬,抛掉了枪套和武器,深吸了一口气,摆出了漏洞百出的搏击姿势,向着老张勾了勾手指: “来!” 老张无声的咧嘴,还是,太嫩了点啊……这时候应该从敌人的死角尝试突围才对。 还是应该下手狠一点,长长记性才行。 嘭! 就在他准备突进的那一瞬,巨响自未曾注意角落里迸发。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老张的脑袋一歪。 在侧面的太阳穴之上,毫无征兆的,多出了一枚子弹! 来自,被季觉抛在了旁边的武器…… 要害绝杀! “张师傅,改装款的守卫的装弹量有十五发的。” 季觉终于松了口气:“你忘记数子弹了。” 寂静里,老张沉默着,抬起手,将嵌在脑袋上的那一颗子弹抠出来,仔细的端详着,不由得张口,大笑出声。 “过关!” 他甩了甩手,那些被肌肉夹住的子弹就像是雨水一样稀稀拉拉的落下来,然后大力的拍打着季觉的肩膀。 “很好,非常好,第二节防卫课你已经上完啦,小季,后续可千万不要怠惰,保持这个练习的状态。” 他包含赞许的夸奖道:“像伱这么又阴又卷的年轻人,将来一定大有前途哇!” 季觉的表情抽搐。 虽然夸奖是夸奖了,怎么就没点好词儿呢? “都是张老您教的好。” “哎,那么严肃干什么,叫老张就好啦。有空来这里喝茶啊!” 老头儿毫不在意的挥了挥手,捏着核桃哼着歌就走了。 居然一不留神就这么久了,晚上还要打奖呢,迟了可就赶不上了! 只是,刚出门就看到了靠在走廊上的闻雯。 “效果怎么样?”她好奇的问。 “悟性不错,应变也好,主要是学什么都快,我的基础课已经没什么可教的了。” 老张摇头感慨:“长江后浪推前浪哦,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不得了。我年轻时要有这么灵醒的话,搞不好能打进世界健美大赛,争一争冠军呢。” 闻雯想了一下,再问:“那,和我当时比呢?” “唔……” 老人捏着下巴想了一下,微微耸肩:“再努努力的话,似乎可以挑战一下。” 闻雯眉头微微挑起,再没有说话。 等季觉终于推门出来的时候,便看到了,她的微笑。 在夕阳的昏光照拂之下,在细碎的发丝之间隐约显现,如此轻柔。 像是稍纵即逝的水晶之。 令他的心脏好像不由自主的,停跳了一下。 “怎么了?” 闻雯回头,看着他发呆的样子,招手:“走吧,晚上搓一顿,庆祝一下!” “别吧……” 季觉反应过来,眼角剧烈抽搐起来。 回想起前车之鉴的惨烈后果,不由得头皮发麻。 可惜,在想要逃跑或者推诿已经太迟,后退之前,命运的手就已经拎起了无辜小猫的脖瓜皮,再无路可逃。 当一扎冒着泡沫的冰啤酒跺在桌子上来给他开开胃的时候,连掉眼泪都已经迟了。 “来,喝!” 一杯扎啤塞进了他的手里,啪一下的碰杯,季觉还没把杯子举起来的时候,闻雯已经仰头,一饮而尽。 事到如今,自己不会喝酒这种话,已经再也说不出口了。 两个小时之后,在第三瓶白酒开封的时候,终于酒精中毒的季觉趴在桌子上,彻底断片,安心的闭上了眼睛。 充实到过头的一天,终于结束了。 可惜的是,断片之后,似乎是没有时间概念的,季觉只是感觉眨了一下眼,便天旋地转……从酒桌回到了自己的卧室。 酒后睡相糟糕无比的季觉,发现自己只有两条腿在床上,上半身却在咕涌中滑到了地板上…… 火辣辣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他脸上。 充实的一天,又特么开始了! 完全就是无缝衔接,根本一点休息的感觉都没啊! 酒精这种害人的吊东西,究竟是什么鬼才发明出来的啊! 万幸,洗漱完毕之后,靠着小牛马一路超速来到工坊附近的时候,时间居然还没到十点。叶教授的课程十一点才开始,他还来得及吃个早饭。 只是,刚在路边的汤粉摊子坐下来,就听见了预料之外的声音。 “你居然还有心情吃早饭?” 不知道从哪里刷新出来的叶纯面色幽怨,“麻烦都已经快到门口了。” “啊?” 季觉呆滞,“我什么都没做啊!” 怎么又出事儿了? 啊,距离活动目标就差一点了,求月票呀! (本章完)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第五十四章 软柿子 天地良心,他这一次出门可真的什么事情都没有搅,而且还被一个养生老头儿在训练场里暴打了一整天,晚上喝酒喝到自己现在都头疼。 总不至于是他喝醉了的时候,拉着闻雯一起去把余含光那狗东西给嘎了吧? 那可真是太……咳咳,糟了! “不是你,是工坊。” 叶纯叹了口气,直接拿起了另一双筷子来:“哎,吃吧吃吧,得亏老娘跑得快,否则等会儿指不定有没有心情再吃东西呢……不对,你在看什么?!” 说着,她瞬间警觉,瞄向了季觉的手机。 屏幕上天门大学的图书馆访问软件,还记载着季觉的访问记录,出乎预料,根本不是专业的论文,而是医学院的教材。 解剖学、外科学,最里面居然还有仿生学…… 她顿时恍然大怒:“啊,你又在卷了,季觉!!!” 说好了大家一起躺平呢?! 本来以为伱这孙子加了炼金术课程之后能歇歇,没想到哥们陪你一起打游戏看综艺吃薯片,结果,你背着哥们悄悄复习给哥们上压力是吧?! 你特么是人嘛! “好奇好奇,只是好奇。” 季觉挠着头,尴尬解释:“偶然之间产生了一些灵感嘛,灵质应用上的,回头跟你解释……你说的麻烦究竟是什么?”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叶纯叹息:“要是顺利的话,等咱们到了工坊就解决了,要是不顺利……那就有麻烦了。” 季觉不敢耽搁,火急火燎的把粉吃完之后,就载着叶纯往工坊走。 只是在路上,小牛马还是不断的抽风,扭来扭去,好像哪里痒痒一样,踹了两脚都阻止不了。自从昨天喂了它骨灰盒之后,就一直是这幅样子,怕不是消化不良吃坏肚子了吧?外壳都松松垮垮的。 要不要等会儿给教授看两眼? 他散漫的寻思着,将车停进厂区,微微一愣。 刚刚进大门,就察觉到了,工坊和往日的不同,大门居然是开着的,而且停车的位置上,除了叶教授的代步车之外,居然还停了另一辆预料之外的豪车。 光元a800,看外饰还是限量版?普通人一般都叫它顶配王位,因为一般能坐上这种车的人基本上都已经跟坐在王位上差不多了,高不可攀。 寰宇重工旗下著名的品牌之一,光是车头上那个旗帜的纯金立标就售价二百六十九万,车身刮一道的话,原厂喷漆九十万打底。 以前在大陆汽修店,季觉摸都没摸过规格这么离谱的豪车,人家坐在这种车上,但凡看你这个修车店一眼都算是自己输。 “喔!这个悬挂,真不错啊。” 季觉当场犯了职业病,弯腰窥视的时候,差点爬进车底下去。 “行了行了,别看了。” 叶纯叹了口气:“待会儿看我眼色行事吧。” “啊?” 季觉茫然又无奈,每次看你眼色的时候我都不太能看懂啊,万一你到时候眼珠子一转,我到底是立刻装死还是掉头跑路啊? 可惜,没什么时间再交流了。 就在工坊的门口,有个笔挺的身影已经走出,向他们看过来,微微挥手。 俊秀的年轻人露出了柔和的笑容,似是熟稔:“小纯好久不见,叶大师说你出门去了,我以为这次见不到了呢。” “啊,原来是楼大哥,好久不见。” 叶纯同样热情的握了握手:“这次是和孔大师一起来的么?旅游?” “跟着老师打打下手而已。” 年轻人含蓄一笑,并没有透露什么,视线终于看向了跟在后面的季觉,视线微微从他身上扫过,似是好奇,热情的伸出手:“你好,我是潮城的楼封,这位就是叶大师的高足了?请问怎么称呼?” “季觉,幸会幸会。” 季觉娴熟客套,察觉到握着的手仿佛微微迟滞一瞬,楼封迷惑:“季觉?难道是荒州辽城的南药季氏?还是中城的山归堂姬氏?” “……不好意思,都不是。” 季觉心下了然,“只是崖城本地人而已。” 潮城楼氏,就算是在崖城,这名字也算是如雷贯耳。毕竟,即便是放眼海州,也算是大家豪族,地方的中流砥柱。 就像是崖城的童氏、江城于氏一样,说句财大气粗都算是贬低人家身份,称之为世家门阀也不为过。 众所周知,联邦和帝国的腐朽制度不一样,并没有贵族,同样,众所周知,贵族只是换了个名字而已。就算是存在,平头老百姓见都见不到。 感情是这位小少爷把自己当成了和他一样的上等人了? 真有意思。 辽城南药季氏,实话说,他打出生以来就根本没听说过,隔得太远了,八竿子都打不到边…… 他倒不是没想过自己会不会是什么豪门大族的遗孤,尤其是穷到快要倒毙的时候,遗憾的是,这种梦所有联邦人都做过。 铁一样的事实证明,他跟高门大院,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之所以这么肯定,是因为他亲爹虽然挂的早,但家里在蜀州已经待了十几代了,跟荒州挨不上边。而他的母亲,完全就是土生土长的海州崖城人。 在联邦,是不是上等人,直接看公民id的编号就知道——睁开眼睛的时候没在上面看到01开头,这辈子都没指望了。 季觉的开头编号都排到90了,能挨得到半点关系才有鬼了! 他微笑着,并不在意。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反观是楼家的那位少爷,在知道季觉只是个平头老百姓之后,也并没有翻脸撒手,依旧保持着冷淡的礼貌,只是眼角不自觉的高了些许。 时不时也会聊两句。 看上去,大家依旧相谈甚欢。 就这样站在门口唠嗑,不嫌晒得慌。 空隙间,季觉打了个哈欠,瞥着旁边笑语盈盈的叶纯。 你眼色呢! 叶纯看了他一眼,带着三分无奈、三分恼怒和三分同情以及一份说不清的东西,季觉完全没看懂,只感觉看了个寂寞。 你们这帮上等人聊天是真的烦。 普通人见了面问句吃了吗去哪儿啊就完事儿了,怎么就你们流程这么多的? 就在这时候,门后大厅里的对话仿佛终于告一段落,叶教授的声音从里面响起:“既然来了就进来,老是站在门口做什么?晒太阳么?” “哎,我的错。” 楼封好像终于反应过来了,“好久没见小纯,一不小心说太多。” “啊对对对。” 季觉点头,感觉你们这戏完全没有任何参与感,下次别演了。 等进了大厅时,他终于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的来客,心头微微发紧。 是个略显消瘦和苍老的女人,但保养的相当不错,只是细长的眼睛看过来时,就让他微微发怵。 虽然以貌取人不太恰当,但一般在修车店里遇到这种长相的车主,他多少会留几个心眼,不然累死累活活儿干完之后,不是说你这里没弄好,就说你那里没擦干净,最后还要说你态度不行,是不是偷换了我的零件,小小年纪就手脚不干净…… 至于当他看到叶教授毫无表情的样子时,终于隐约明白,这,怕是来者不善啊。 “这就是叶大师的高足?” 沙发上的孔青雁笑眯眯的看过来,慈祥一笑:“果然不一般啊。” “勉勉强强吧,天资虽然普通,但好在吃苦耐劳,才学了半年多,凑合凑合做学徒。”叶教授端着茶杯,抿了一口之后,缓缓说道:“倒是比你的学生强点,至少不装。” “……” 有那么一瞬间,季觉的表情跟沙发上的孔大师的表情同步的抽搐了一下。至于身后楼封的脸色,他看都不用看,肯定很精彩。 叶教授,不会聊天您可以直说,没必要这么把天聊死了还顺带把我埋进去。 人家好歹也是个大师啊! 大师! 伸手就能捏死我了好么? 不过,好歹是大师,就算是被这么言辞不善,依旧风度翩翩,只是笑了笑,淡然说道:“既然您这么说,不如这俩小孩儿比试比试,切磋一下,倒也算是认识一下。” 季觉只想说,已经很认识了,不必了! 你究竟搞啥?动不动就撺掇小孩儿打架……还不如让我给你表演个节目,你发点压岁钱赶快拍拍屁股回家算了! “倒是没必要那么麻烦。” 叶教授的一句话,倒是令季觉松了口气,可紧接着,就听见了毫不客气的声音:“孔大师要是觉得当年天台号竞标的事儿输给我过意不去的话,可以直接来挑战我。 这么多年了,跟我比了这个比那个,纠缠不放就算了,让自己学生出来丢人现眼算怎么回事儿?” 说着,她缓缓放下茶杯,淡然说道:“正好工坊在这里,外面也宽敞,想怎么比你也可以直说。” 季觉眼前一黑。 草,不让学生打,自己亲自干架是吧?怎么三言两语话不投机就要开片了?好了好了,不要再说了,你已经很会聊天了,很多大佬已经不如你了! “……叶限!” 孔青雁的笑容终于僵硬在了脸上,仿佛在竭力克制怒色:“往日的恩怨不说,我自问今天上门拜访也算礼数周全,没得罪了你叶大师,这就是你叶家待客的道理么?” “所以我才讨厌客套啊。” 叶限摇头,满不在乎:“明明心里揣着什么想法,所有人都知道,偏偏还要礼貌来礼貌去,像个小丑一样,实在没什么意思。” 孔青雁勃然作色,起身正准备怒斥,可这时候,沉默的楼封却忽然踏前一步,倒是看不出喜怒,依旧平静。 “老师,叶大师慧眼如炬,说我不是对手,我也相信她不至于连这点都看错。” 他停顿了一下,看向季觉,笑容热情:“只是,我很好奇,我和这位季兄之间究竟存在多悬殊的差距……还请叶大师务必让我领教一下!” 草啊! 一时间,季觉也怒了。 柿子专挑软的捏是吧?! 说起来,季觉的能力名称到现在还没有正式披露。 干脆申请搞了个活动,有兴趣的朋友们可以竞猜一下,将自己猜的名字在书评区的专贴中回复一下。 猜对的朋友们将会按照先后颁发奖励,发完为止。如果猜对的人比较少,那么剩下的奖励就随机挑选参与的朋友们发放。 如果有充满创意的名字的话,我也会考虑采纳作为进阶称呼~ ps:为了避免黑箱,带有能力名称的密码压缩包已提前上传群文件。 (本章完)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第五十五章 来骗来偷袭 事到如今,哪怕是再傻也能看得出这俩人是上门来挑事儿的了,你咋不敢跟闻姐去干一架呢? 有人问过我的意见吗?! 我滴,和平主义者地干活,打架滴不要! 主要是,这种破事儿,打输打赢了都没好处啊。 他倒是不怕输,他更怕自己赢了怎么办。 这孙子一副笑里藏刀的样子,搞不好心眼比他老师还小,赢了指不定记仇记到哪天去呢……当然,很大的可能是,他再也不用记仇了。 直接入土。 从季觉十岁以来,干事儿就从来没有留手的说法,小时候是一打多,大了之后有了陆锋,那就是二打多,有十分力都巴不得出十二分的!撩阴腿踩脚背扭手指什么的都不带犹豫的。 你要跟他说你死我活他是不虚的,但伱要说点到为止,他就开始怕了。 对不起,什么叫点到为止? 哥们字典里没这个东西啊! “别别别,打打杀杀多伤和气啊。” 此刻,所有人的凝视里,季觉强行挤出了一个笑容,摆手:“毕竟刀剑无眼,闹出点麻烦多不好。” “呵,目中无人的样子倒是有叶大师几分功力了,不愧是府上高足。”孔青雁笑起来了,就连阴阳怪气都好像夸赞一样:“放心,我们也不是输不起的人,与其担心我家小楼耍赖皮,不如担心一下自己!” 季觉再没有说话了。 叹了口气。 看向了叶教授。 叶教授依然淡定,就好像猜得到他在想什么一样,只是摆了摆手:“想打就打,两个大师在这里,难道还怕打死人么? 死了也算学艺不精,怪不得别人。” 季觉的眉毛微微挑起。 既然您都这么说了…… “那我可就不好意思了。” 他按着背后的枪套,礼貌微笑。 . 两分钟后,厂区的空旷庭院里,依旧是一尘不染。 碧蓝的青空之上,万里无云,烈日普照,有几只飞鸟鸣叫着掠过,一切都变得如此清新。远方的道路上传来了好像拖拉机一样的突突声,车水马龙驰骋而过,更远处,潮声泛起,回荡。 是个打架的好天气。 “按照天选者之间的标准对决方式,过程不限,武器不限,方式不限,率先认输或者失去继续能力者判负。” 叶限背着手,站在屋檐下的阴凉处,宣布道:“你们可以开始了。” 季觉已经和楼封面对面相隔十米站好。 同季觉大大方方摆出来的枪不同,楼封依旧双手空空,插兜,一身高订服装,头发和皮鞋在太阳的普照之下映照着蜡质的微光,看上去简直贵不可言。 相比起来,季觉简直可以说惨不忍睹。 一双穿了半年多的运动鞋,工装长裤和t恤,一身加起来恐怕都不如人家一个扣子贵,简直在赤裸裸的彰显贫穷。 更不要提人家手指上的戒指,手腕上的手镯,项链,乃至脸上的金边平光镜,每一个都闪烁着灵质的光芒。 全特么是装备! 此刻,闻言,他只是抬起手扶了一下眼镜,笑意雍容:“季兄,还请指教。” “好说好……” 季觉话音未落的瞬间,眼瞳收缩。 嘭! 白鹿的徽记自双腿之上显现一瞬,他的身体毫无征兆的向左移动数米,胶底运动鞋和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 猝然之间的躲闪,几乎站不稳! 而就在他原本的位置,才传来一声凄啸,隐约有一线白芒一闪而过,带来了凌厉的风声,如刀! 那是什么? 偷袭?! 反应过来的瞬间,季觉最后一丝跟他虚与委蛇的兴趣也彻底消失不见了:这孙子怎么就特么这么阴呢?! 要不是刚刚手机上叶纯发来的情报提醒,外加上昨天老张的恐怖训练,他恐怕直接就跪了。 潮城的楼氏有其特殊传承,历代的天选者除了少部分自主觉醒之外,都以相同的天工来举行上位感召,因此,觉醒的能力也是固定的,只不过是或强或弱的区别罢了。 ——灵质塑形! 顾名思义,他的能力能够将自身的灵质任意塑造成各种形态,在液态、固态和气态之间自由流转,变幻莫测。 具备这样的能力,楼氏的天选者往往会投入升变一系,继续挖掘它的潜力,或者投入熵系,增强其威力和破坏性。 但用于余烬一系上也别有妙用,他能够直接对自己的灵质施加炼金操作,实现质变和更高的可控性。 而孔青雁所传承的矩阵,叫做【善工】,能够最大化的提升工匠的炼金速度,二者简直相辅相成。 也就是说,楼封随身已经携带了数之不尽的无形武器! 妈的,一个已经转了职的,来欺负自己一个白板萌新……要不要脸?! 同样,在对面,眼看自己蓄谋已久的一击居然落空,楼封也愣了一下,可错愕的却好像不止是这一击落空,而是……更疑惑季觉的应对方式? 他的眼神变化,从警惕、狐疑,再到恍然,只是淡然说道:“不好意思,看来是我误会了。” 畜生,你特么误会了什么? 季觉不假思索的,抬手就扣动了扳机。 清脆的碎裂声自虚空之中不断响起,就在楼封的面前,灵质流转,迅速化为了一面巨大的盾牌,而且好像还不止一层,似乎经过特殊的训练,除了外部硬化的部分之外,内部似乎还分隔着数层液态的灵质,能够看到贯入其中的子弹缓缓旋转,最终被层层泄力,无功坠落。 看来能力挡子弹也是楼家技艺的基本功了。 与此同时,季觉耳边再度呼啸。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灵质的闪光隐现,如铁锤一样,锋锐的菱角毫不留情的向着脑门贯下,最终,却失之毫厘,砸在了地面上,崩裂缝隙! 季觉早就闪开了。 轻松写意。 不是拉踩,这种程度的攻击,给老张提鞋都不配! 要不是昨天的灵质攻防训练班的话,他恐怕就只能懒驴打滚了……谢谢老张,回头我有钱了一定去你家推拿店办金卡! “物性变化和上善强化用的倒是挺熟,看得出来没少练啊。”远处,背手旁观的孔青雁瞥了一眼叶教授:“不过你居然没教他解离术么?” 叶限沉默,好像没听见一样。 根本不理会她的刺探。 反而想要冷笑,这可真是做好准备上门,专门防着这一手呢是吧? 至于物性变化和上善强化……太扯淡了,季觉才上课几天啊?这种应用类的课程,她除了打了前置的基础之外,完全就没来得及教! 她背在身后的手指,微微抽搐了一下。 在前天之前,他根本半点不会,结果现在已经念动既成,连前摇都没了? ……也就是说,这么夸张的熟练度,是他昨天在安全局那边,现学的? 可现在,就算是使用物性增强和上善强化的技巧,季觉依旧在单方面被压着打,反攻无力,反而像是被戏耍一样。 火气渐大。 我要是有把配了独头弹的霰弹枪在这里,还能是这鸟样? 既然是这样,那我也不装什么正人君子了…… 抓住空隙对着楼封瞬间扫光了一个弹夹之后,季觉忽然瞪大眼睛,扬声呐喊:“楼兄,小心身后。” “……” 一瞬间,即便是楼封也有些愕然,不,应该说是震惊。 惊骇于,对手为什么会使出这种幼儿园的把戏! 以及,为什么会觉得,自己会相信? 你怕不是在搞笑啊! 难道我是那种会回头看的傻—— “——哔!!!!” 那一瞬间,仿佛来自命运的轰鸣巨响为他补上了最后一个音节。 近在咫尺! 粗大狰狞的阴影从天而降,投射在了那一张错愕回头的面孔之上,就化为了狼狈又滑稽的图案。 下一瞬间,季觉昨天刚换上的崭新车轮就已经在巨响中碾在了楼封的脸上,车胎回旋之中,小牛马纵声咆哮。 碾! 灵质防御应声碎裂,再紧接着,一行粘着淤泥和灰尘的车胎印,就已经死死的印在了他的脸上。 楼封在冲击中仰天倒下,项链骤然亮起,恐怖的斥力爆发,瞬间将小牛马给弹开。 而半空之中,小牛马一个灵活的翻滚,双轮落地之后,便如同猎犬一般,回归了季觉的身边,享受着来自主人的抚摸和夸奖。 季觉嘲弄一叹。 哥们给你开玩笑,你跟哥们上什么嘴脸呢? “众所周知,我的能力是控制工具。所以,随身带一辆小摩托,也很正常,是吧?”面对楼封的怒视,季觉淡然的解释。 楼封的神情阴沉,身处层层硬化灵质的保护之下,缓缓的将脸上的淤泥和灰尘擦干。 看向季觉身边那一辆扭来扭去的小绵羊时,便越发警惕。 可进攻,依旧毫不留情! 以为从自己老师那里拿个半成品出来就能唬人? 做梦! 此刻,场外的孔青雁也陷入了沉默,她倒是不至于跟楼封一样以为季觉拿着叶限的东西唬人。 但凡是个合格的工匠都能看出,它有多么粗糙和混乱。 四大要素率先就给否定了三个! 开玩笑,这么乱七八糟、一塌糊涂的东西,骄傲如叶限,恐怕就算是宁愿上吊自杀都不会做这种鬼玩意儿! 那又是谁? 那个叫季觉的小鬼?! 细长的眼睛瞬间看向了季觉,感受到了他和小牛马之间的灵质呼应,还有小牛马的灵动反应,几乎难以抑制眼中的妒恨。 他才当学徒半年的时间吧?了不起一年!居然就完成如此规格的创作么?! 自己难道事事都要叶限这个死女人被压一头?! “还磨蹭什么,阿封。” 孔青雁怒斥:“我是这么教你的吗!” 楼封沉默,一言不发。 只有脸色骤然变化,如纸苍白——可灵质的波动却瞬间拔升,伴随着符文和灵质回路的流出,在善工的加持之下,上善徽记的特化应用,顷刻而成。 甚至,其繁复程度,相较季觉,更胜一筹! ——【天元】! 就这样,伸手一抓——那一瞬间,季觉只感觉身体一轻,踉跄着,险些滑倒! 感受到了庞大的力量自楼封所在之处传来,拉扯自己! 自天元之中,所开发出的效果。 ——引力! 草啊,写的时候没注意,才发现楼封原本的名字和其他书的重要角色撞了。实话说,这两天卡的上吐下泻的,是真没注意,请大家切勿误会。我才刚进四川网协,得罪了主席是会被打爆狗头的(orz (本章完)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第五十六章 突突突突(感谢诶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的盟主) 和季觉这种入门不到俩月,靠着能力开挂和自身楞卷,强行把十二个上善徽记全部点亮的奇行种不同。 楼封是正儿八经从十七岁开始就师从孔青雁的学徒。 科班出身的好处是,虽然没有野路子那么离奇,但基本功却扎实的要命。 虽然做不到季觉那么离谱的无前摇还秒cd,但已经能够在徽记的基础上,融入自身的理解和认知,实现特殊的质变。仓促之间竟然能做到这一点,已经可以称之为英才了。 引力桎梏之下,白鹿的徽记颤抖一瞬,无从挣脱,完全没有发挥作用。 天元和白鹿,秩序和混乱,本来就是针锋相对。 一者强时,另一者便只有吃瘪。 只是瞬间的迟滞,固化为锋的灵质就如同暴雨一样,穿刺而来,可瞬间,又有刺耳的摩擦声响起,接连不断。 黏着兔子和猫咪贴纸的粉红色甲壳碎裂。 挡在季觉前面的小牛马剧烈震颤,塑料外壳脱落了大半,已经拦腰出现了一段斩痕! “哔哔哔!!!!” 脱落碎裂的喇叭挂在车身上,不断哔哔作响,虽然听不懂,但却莫名的让人感觉,它骂的很脏。 “哈!”楼封再忍不住大笑,步步紧逼,猛攻:“叶大师门下的学生,难道只有这点本事么?” 躲闪中,季觉没说话,只是,无可奈何的叹息。 就好像眼睁睁的看着小孩子去摸电门一样,劝之不动,拦之不及。 可别拉仇恨了,大哥!咱们无冤无仇的,你怎么就非要把自己往死路上逼呢? “季觉,认真点。” 叶限瞥过来,实在受不了季觉摸鱼了,“人家既然诚心上门讨教,好歹拿点看家的本事出来。” “好的。” 季觉点头,同情的看向了兀自得意的楼封。 这次你麻烦大了,叶教授这个人非常小心眼的…… 更麻烦的是,我心眼,也不大啊! 那一瞬间,他的手终于按在了小牛马的身上,将浑身的灵质,毫不保留的尽数灌输其中! 高亢的喇叭声骤然拔升,迸发,钢铁摩擦的刺耳声音接连不断,宛如震怒的咆哮。 顷刻间,在季觉的催化之下,吞入腹中的素材已经被彻底消化,源自荒墟的赐福在龙血机油中流转,瞬间蔓延全身,令凡铁之躯迎来了崭新的蜕变。 最后一点塑料外壳和杂质自剧烈变化的机车之上剥落,仿佛褪去了旧的外壳,取而代之的是森严的铁光和引擎之中所喷吐出的烈火。 瞬间,膨胀! 挣脱了无形的枷锁,再度显现出五爪之型的野兽模样! 和往日机械结构裸露在外、半车半兽的模样再不一样,再看不出摩托的娇小轮廓和各种零件的痕迹,只有三米有余的钢铁怪物舒展着身躯,锋锐的利爪随意的在地上挠出了深邃的裂口。 兽面之上,狞恶如狼! “孽变?!” 孔青雁原本得意的神情瞬间消失无踪,细长的眼睛瞪大了:“那是孽变复合物?!” “是吗?”叶限面无表情,“他自己弄的,不太清楚。” “这不符合规则!” “规则不是都说了么?手段不限,工具不限,我也没限制你的学生使用矩阵和炼金产物啊。”叶限嘲弄反问:“怎么,到了别人身上出现了状况,就受不了了?那不如别打了,趁早回家算了。” 孔青雁的眼角一下一下的抽搐着,脸色渐渐难看。 简直是疯了!叶限这个疯子,教出来的学生脑子果然也不正常,这一系他妈的从上到下都是神经病! 居然让一个入门不足一年的学徒去进行孽变复合物的制作,而且那个学徒居然还成功了? 说出去都没人信的好吧?! 她几乎想要冲进场中,提起季觉的领子来质问:伱他妈别打了,先告诉我你是怎么办到的? 而现在,场中的局势,彻底逆转! 在决心使用小牛马的时候,就已经意味着,季觉攻击无法破防的阶段已经彻底结束了。而当荒墟的甲壳笼罩在小牛马身上的时候,便轮到楼封来体会一下无法破防的憋屈感了! 而真正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来自季觉的话语: “打赢了,有鸡腿。” “哔——!!!!” 铁兽张口,纵声咆哮,自烈日之下驰骋,宛如一道流转的铁光,瞬间便已经飞扑而出,正面砸在了硬化灵质的护盾之上,五条利爪轮番抓下,令虚空之中火飞迸,转眼间灵质护盾之上就浮现出了一道道惨烈的痕迹。 “滚开!”楼封怒吼,挥手,锋锐之质凭空显现,穿刺而出,而就在指尖的戒指之上,熵之一系的秘仪无声启动,为利刃镀上了一层耀眼到不容直视的火光。 狂暴的高温瞬间横扫,掠过了钢铁怪物,除了熏黑了外壳之外,竟然毫无作用,甚至就连任何斩中的触感都没有?! 不对劲,刚刚那一瞬间…… 楼封的眼瞳收缩,终于回忆起自己所感受到的气息,那是白鹿的赐福! 而当焚烧的灵质之刃再度斩落时,这一次,他终于看清楚,被刀锋即将斩中的地方,竟然率先溃散开来,化为了消散的阴影,而就在刀锋掠过之后,便再一次重组! ——影化! 这个鬼东西将部分躯壳的阴影转化,完全无视了自己的攻击! 嘭! 护盾破碎的闷响骤然迸发,锋锐的长尾已经如枪一样,顺着裂口延伸而入,贯向了他的头颅。可关键时候,项链却再度闪现,狂暴的斥力迸射,将一切侵入之物尽数弹开! 小牛马,倒飞而出! 可遗憾的是,碎裂声却骤然响起,来自楼封的指尖。 一枚戒指上的宝石无声碎裂。 而就在楼封的手背上,毫无征兆的出现了一道淤青,迅速肿胀,带来了难以言喻的酸麻和痛痒。 子弹并没有贯入身躯,而是被戒指上的消耗性的护盾偏转了,折射去了其他地方。 而直到现在,迟滞的枪声才从远方传来。 当他抬起头,便看到,季觉枪口之上的隐隐硝烟。 他开枪了。 仅仅是一次的使用,就已经被季觉窥见的规律和限制。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这种无差别将威胁物全部弹开的斥力效果,多半是来自于天元的赐福,同刚刚的引力应该相差不多。 诚然,无法近身确实棘手,可无差别无限制三百六十度的效果,就意味着,消耗更加的庞大,绝不可能持久维持,不然季觉这一架也就没必要再打下去了。 而其最经济最适宜的使用方式,便是维持一瞬,逼退敌人之后,从容拉开距离,再进行输出。 而这一瞬过后,灵质塑形的护盾再次生成之前,便是至关重要的时机! 就这样,自等待中……一发中的! “打到这里,就差不多了吧,楼老兄。” 季觉诚挚建议,“认输吧,这样咱们都省事儿一些。” 说真的,他不知道对面原本的战术是什么,很明显自己似乎并没有按照对方的预想来进行,以至于原本的准备多半都派不上用场。 现在,有了火力全开的小牛马,局势已经彻底不一样了。 大家都是感召阶段的天选者,同样也都没有进阶过,楼封只是多了一个矩阵,可并不意味着比他多多少灵质。 灵质护盾无法完全防御,斥力场又没办法随时维持,季觉只要耗着,多来几次,楼封自然不攻自溃。 可季觉却背靠着天轨系统的灵质储备库,有一条比本人还长好几倍的隐藏蓝条。 根本没得打。 一时间,寂静里,再没人发出声音,只有海鸟呱噪的鸣叫回荡在远方突突声里。 轰! 巨响骤然迸发。 就在楼封脚下,裂痕浮现。 “认输?” 那一张苍白的面孔抬起,点点血丝从眼瞳中浮现,完全无法忍受如此离奇的耻辱,彻底狂怒:“大言不惭!” 碎裂的声音不绝于耳,自空气中响起,在固态、液态和气态之间转换不定的灵质仿佛沸腾了一般,噼啪作响。 当楼封捏碎了手串上的一枚串珠之后,原本已经快要干涸的灵质,竟然迅速的恢复,甚至,再度暴涨! 时砂?! 季觉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那么大一条手串,上面居然每一颗都是被称为灵质最佳载体的时砂制成的,每一颗都是含量能够和高阶天选者比拟的蓝瓶?! 这么珍贵的材料,用来做一次性消耗品? 这特么就是钞能力吗?! 而且,似乎不止是如此…… 此刻,海量的灵质奔流,自善工的操作之下交织,化为了狂暴的轮廓,笼罩在了楼封的身上,到最后,虚无的灵质之上竟然浮现出金属的光芒。 隐隐的灵质回路交织,天元之徽再度显现,构成了崭新的轮廓。 那是从头到尾将楼封整个都笼罩在内的灵质盔甲!宛如青铜铸就,鎏金点缀,威严又狰狞,气息升腾如活物。 楼氏秘传的技艺—— ——灵质塑形·龙鳞之胄! “孔大师,这是作弊了吧?” 叶纯再无法克制,提高了声音。龙鳞之胄起码是重生位阶的天选者才能使用的技艺了,完全超出了两人的能力范畴,而且还超出了不止一个位阶! 孔青雁断然反驳:“所有的炼金物品,都是他自己亲手做的,所有的灵质也都是他自己积攒的,只不过是厚积薄发而已,怎么能算是作弊?” 叶纯下意识的看向了自己的姨妈。 可叶限没有说话,就好像泥塑木雕一样。 毫无反应。 一瞬间,整个场内,除了远方的潮声和墙外马路上的突突响动之外,只剩下了一片死寂。 而就在楼封展开的双手之间,气化的灵质收束,形成了两道激烈炽热的射流之刃,只是隔空挥洒,便在地上切开了深邃的裂痕。 大踏步的,向着季觉走来。 上善强化之下,加速,弹射而出! 而季觉,无声叹息。 他就知道,这种公子哥说话跟特么放屁一样。 这哪里有一星半点输得起的样子? 说好了一起来一场酣畅淋漓的对决,结果你小子血一掉蓝一空就恨不得把alt+1,alt+2按爆,叮的停不下来,开始玩赖的是吧?! 那可就别怪我不讲江湖道义了。 你先开的! “真不想使这招啊……” 他遗憾的叹息着,后退了一步,再退了一步,自白鹿的加持之下,向后弹射而出,毫不在乎紧追的楼封和两者之间越来越近的距离。 一直到,退无可退,靠到了墙边。 那一瞬间,冷笑旁观的孔青雁仿佛终于想到了什么,面色骤变,张口想要做声,可惜,已经迟了。 突突突突突—— 那墙后高亢的水泵鸣动声,越发激烈,好像愤怒勃动的心脏一般。 伴随着季觉抬起的手掌,猛然握紧。 ——【车来】! 轰! 骤然间,庞大的钢铁造物猛然一震,毫无征兆的疾驰,撞碎了厂区的外墙,自飞舞的烟尘和迸射的石砖中,长驱直入。 笔直的,向着楼封,撞出! 可那在尘霾中所浮现的轮廓,却不是正从马路上疾驰而过的满载大卡,而是一辆从早上开始起,就一直停在路边下水道旁边繁忙作业的特殊车辆…… 拖曳着粗大的水泵管道,带着令人望之色变的巨大水罐,和闻之作呕的恐怖气味。 这就是从站到场地中间开始,就一直被季觉排除在战术选择之外的隐藏选项:泥头车居合的究极进化…… 粪头车居合!!! (本章完)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第五十七章 和平之车 在窥见那恐怖轮廓的瞬间,楼封的狂奔戛然而止,近乎不可思议的在原地急刹。 惨白的面孔之上失去了所有的血色,甚至顾不上向着季觉发起任何进攻,不假思索的,飞扑! 同粪头车的冲击,擦肩而过。 可扑面而来的腥风里,已经快要忍不住吐出来了。 他狼狈的在地上翻滚,再顾不上愤怒和矜持,第一时间抬起手来,呼喊:“等——” 等什么等? 季觉毫无犹豫。 就像是一位真正的训练家一样,抓住了这至关重要的胜机,毫不留情的对小精灵下达了命令:【杰尼龟,对它使用技能,水炮!】 【杰尼杰尼!!!!】 粪头车仿佛也在回应着训练家的命令一般,庞大的车身自漂移之中戛然而止,刺耳的声音里,水泵的粗大管道,已经对准了那一张惊恐的面孔。 场外的孔青雁猛然抬起手,想要制止这一切,可是却毫无效果。 猛然回头,怒视着旁边袖手旁观的叶限。 “急什么。” 叶限漠然:“这不是还没结束么?” 那一瞬间,震怖的潮声从黑暗中泛起,莫可名状的诡异奔流声里,无穷可怖之物自泵动的轰鸣里,喷薄而出! 冥冥之中,宛若有一个苍蓝色的身影飞身跃起,向着大地之上的渺小敌人,投出了必杀的绝技! 宝具解放—— ——突穿死翔之枪! 然后,翔、翔、翔、翔、翔…… 轰!!! 恐怖之潮奔流而出,覆盖一切,降下终结! 没有杀伤,没有毁坏,没有死亡。 不战而屈人之兵。 季觉端详着眼前的场景,不由得颔首赞叹:和动辄死伤惨重的南风大卡不一样,真乃和平之车! 看来刚刚还是自己过虑了。 这么好用的招数,自己以后还是要多用哇! 只是卡车好找,粪车难寻,普及性还是不够,自己总不至于以后走到哪里都带着一辆粪车跟着备用吧? 伯牙常有,子期难逢。 这神来一手,恐怕只能成为绝响了。 他怅然一叹,然后向旁边挪了两步,再两步,再再两步…… 没办法,实在是太臭了! 这招怎么都好,就是,污染性似乎强的有点过头。 而此刻,就在那一滩莫可名状的物体里,那个模糊的轮廓好像终于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再忍不住发出凄厉的惨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厚重的甲胄里,楼封剧烈的呕吐着,几乎快要彻底晕厥,可当他抬起手,看到盔甲缝隙之下,那在高定衣装之上缓缓扩散开来的色彩,乃至嘴里的异味之后,便再忍不住。 彻!底!疯!狂! “你这个该死的——” 被弹开的淤泥之下,他的眼睛彻底猩红,“我要杀了你!!!!” 季觉叹息着,缓缓摇头。 到底是上等人,连脏话都讲的这么没有攻击性。 他甚至就连枪都懒得开了,直接撸动套筒,将膛内的子弹退出来,装回口袋。 看都不看那个冲上来的身影一眼。 “够了!” 孔青雁的怒喝声响起,“我们认输!” 咔! 一瞬间,一切事物仿佛都彻底冻结。 不论是季觉的动作,半空中飞扑而至的楼封,那些溅射的泥点, 当叶限不再阻拦的瞬间,一切的控制便落入了孔青雁的手中,弹指间,荒墟之道的冻滞带,于此显现! 再然后,楼封便被扯了回去,丢在了地上。 凭空有大量的水汽凝聚,降下,化为暴雨,将他冲成了落汤鸡。 “老师,为什么停下?” 楼封从地上狼狈爬起,依旧红着眼睛:“我还没输!” “……丢人现眼!” 孔青雁甚至懒得再解释。 自己要不出手的话,今天恐怕就没这个学生了! 直到现在,季觉才再次挥手,向着身后。 就厂区的高墙之后,另一辆早就在马路边待命多时的超载百吨王终于恢复了正常,在司机的驾驶之下,逃命一样的远去了。 可惜,没派的上用场。 孔青雁细长眼睛落在了季觉的身上,表情抽搐了两下,似乎尽力克制着自己捏死他的冲动。 最终,只是从牙缝里挤出声音:“小季先生的能耐,我们算是见识到了。改日再来讨教,告辞!” “诶?这就走了?” 季觉‘疑惑’的挑起了眉头,礼貌挽留:“不再坐一会儿?诶,大师,一起吃个饭?难得来一次,大家起码一起照张相嘛!” 可惜,再怎么热情的挽留,也得不到客人的回头。 只能说,不愧是豪门公子哥和大师,走的那叫一个器宇轩昂,虎虎生风。 此番在自己的帮助之下,能够赛出风采,赛出水平,最后求仁得仁,兴尽而返,想必也没有留下遗憾吧? 季觉沉浸在做好事的成就感中,无法自拔。 然后,才察觉到,叶教授斜眼看过来的目光。 如此熟悉。 令翘起来的尾巴不自觉的就垂下去了,季觉小手儿一搓,挤出了狗腿子同款谄媚笑容,迎了上去: “教授,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磨蹭了半天,到最后才动了半点真格……你该不会以为我喜欢看小孩子打架吧?” 叶教授冷淡的挥了挥手,最后指了指厂区坍塌的墙壁和那一滩狼藉:“伱搞出来的东西,自己收拾。” “啊这……” 季觉呆立当场,表情止不住的抽搐。 看向了沉寂的抽粪车。 粪车也在看着他。 而周围的惨烈状况,只能说……味大,无需多言。 这要是收拾起来…… 他忽然就有点想死。 果然,这种禁忌的招数就不是好东西! 有伤天和,害人害己啊! “愣着干什么?” 叶纯经过的时候,轻轻的踢了他一脚,甩了个眼色,如果季觉没猜错的话,她是让自己跟上:“姨妈心情好,跟你开玩笑呢。” “啊?” 季觉再度呆滞。 主要是,叶教授会心情好和叶教授会开玩笑,两件事情,不论哪个好像都不是很符合常理的事情啊。 然后,他就看到了,那宛如时光倒流一般的场景。 坍塌的墙壁周围,簌簌飞扬落下的尘埃悬停在了空中,落在地上的石块失去了引,缓缓升起,而那些飞射而出的砖块,竟然再度悬浮在了半空。 随着抽粪车的缓缓的后退,地上的污垢和狼藉尽数收缩,回到了巨大的水罐里,再然后,仿佛领受命令一般,回归了自己原本的位置。 墙壁重组,污垢消散。 一切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原状。 甚至墙外面那些抬头窥探的人仿佛也受到了影响,如同木偶一般僵硬的后退,回到原本的位置上。 如梦初醒的抬头。 好像发生了什么,可是却记不清晰。 短短的几个弹指之间,所有的痕迹都被抹去了。 季觉甚至看不出究竟是什么原理,只能隐约通过上善徽记所留下的痕迹,辨认那些力量……抹去记忆的是心枢,控制机械的是天元,指引所有的东西原本位置的,是记录一切的以太。 而真正让这一切恢复原状的,则是季觉至今除了略微的理解之外,根本无法使用和增长经验的上善·永恒之门! 司掌时间和空间的神秘上善,它曾经在季觉天选征召时稍纵即逝的显现一瞬,自此之后,便再没有表现出更多的眷顾和亲近。 高冷又飘忽。 甚至季觉都不知道自己为何能够掌握这一徽记的构造,即便是他已经体验了十九年的时间,更在这空间之中存活。 而透过了刚刚那仿佛轻描淡写的变化,原本笼罩在帷幕之下的庞大厂区,仿佛也对他展露出些许的真容。 那仿佛沉寂在重重迷雾的无数灵质回路,乃至自工坊大楼之内向外延伸而出的放射状庞大结构。 倘若在工坊之内,工匠就是至高无上的主宰,那么此处的一切,都已经被覆盖在叶教授的掌控之中。 即便是每一寸空气…… “这就是大师吗?” 季觉失声呢喃,下意识的跟在后面,可忽然,脚步却微妙的停顿了一下。 等等,既然如此的话……那粪头车是怎么轻易撞碎围墙的? 不对啊,明明这么久了,厂区附近都没什么人,车都没多少辆,营运状态的工厂和机构也没几个…… 除了几个偶尔能见到几个人的烂尾工地之外,基本上是鸟不拉屎的荒地。 那为什么,今天忽然就市政检修了? 而且,还这么巧合的,偏偏在厂区旁边恰好停了一辆吸污车?而且水泵还一直工作,一直突突突的响个不停,生怕自己注意不到一样? “……” 他也不敢说,他也不敢问,只是脚步不自觉的顺拐了起来,惹的叶纯越发迷惑,不知道他又在耍什么把戏。 “不,没什么。”季觉挤出个笑容,轻声感慨:“只是忽然感觉,教授是真的讨厌那个孔大师啊。” 走在最前面的叶教授淡定如故。 懒得回头看。 . 回到工坊的休息室之后,叶教授在自己的位置坐下来,桌子上的茶杯里,浓茶也终于泡好了。 挥手示意季觉坐下来之后,她并不掩饰,直白的问道:“今天莫名其妙给你塞这么麻烦的事情,还平白让你得罪了个楼氏的小少爷,感觉如何?” “还好吧?” 季觉微微茫然,实话说,余含光当面他都敢直接跳脸的,一个楼家的小少爷,他根本就没带在乎的。 “教授,您照顾我这么多,我顺手解决点麻烦而已,才多大点事儿啊。我又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 “我知道。” 叶教授淡然点头,“可我是。” 季觉的眼角一阵抽搐。 ……这话我就没法接了! “一个人必须对自身有清晰的认知,才不至于得意忘形。” 叶教授坦然的说道:“我自认不是什么善良宽容的软弱之类,恰恰相反,心胸狭窄、睚眦必报,这才是我的性格,从我十二岁开始起,我就知道,也从来没有想过要改变什么。我就是那种恩情未必会报答,仇怨却绝对不会放过的人。” “现在,有人来到了我的工坊里,招惹了我,进而自取其辱,现在她走了,但这并不意味着冒犯没有发生。 所以,她必须付出代价。” 叶教授放下了茶杯,素来漠然的面孔之上满是冷意,“因为这才是,业力循环,报应不爽。” “……我懂了。” 季觉好几次,欲言又止,吭哧了半天之后,终究还是鼓起勇气的劝告道:“教授,莫名其妙死一个大师,会闹出大乱子来的哇!” 这事儿它不是学生不愿意代劳或者帮忙。 他是真办不到啊! 献祭一本群友的书:《圣教种田,我看黑山羊母风韵犹存》,希望可以不卡文orz (本章完) 第五十八章 非攻 季觉一言既出,整个工坊里都陷入了寂静。 不止是叶纯目瞪口呆,就连叶教授也沉默了片刻,神情中浮现出一丝震惊,就好像自我感觉恶贯满盈的fps游戏爱好者忽然看到一个p社玩家一样。 你这个想法,它是不是有点太城市化了? “……你的建议倒是比我的还要更狂野一些。”她深深的看了季觉一眼:“只是,这种动不动就杀人放火的习惯,究竟是从哪儿养出来的?” “啊?” 季觉也呆了,不是你说是一报还一报,要给孔青雁一个好看的吗?! 可仔细一想,叶教授好像也没拿着手在脖子上比划,让自己去做掉她啊……不对劲,自己思想滑坡的趋势和倾向是不是越来越明显了? 我是正常人啊! 怎么可能动不动就把得罪了自己的人全都嘎了呢? 嗯,大概是得罪了自己的人好像都被自己嘎了吧……可惜,还差个余含光。 “您说得对,我一定多注意。”季觉羞愧点头。 “没责备伱,其实我觉得挺好,至少不用担心自己的学生是老好人到处吃亏。至于作风和喜好,那是你自己的事情,也不需要我指指点点。” 叶教授相当淡定的接受了自己学生可能有反社会倾向的这一现实,无视了季觉好几次想要辩解的眼神,再问道: “你觉得孔青雁她这一次,是来做什么的?” “呃……” 季觉思索片刻,试探性的说:“做足了准备之后,试图通过学生之间的高下,压您一头?” “或许有一部分原因是这样的,但这还不足以她听说我收了个学生之后就兴师动众从潮城跑过来耀武扬威。 个人荣辱不会是一个成熟工匠行事的主要原因,这一点我希望你记住。” 叶教授肃然说道:“炼金术,是一门精密且复杂的学科,绝大多数人终日研究的不过是一厘一毫的变化,情绪化的冲动被日积月累的消磨。 以至于,长久下来,工匠几乎都变成了锱铢必较的利益生物,还有的,直接主次不分,变成了只会营销的商人。 孔青雁就是那样的人,视荣誉更重于成果,视地位更重于技艺。对她来说,占不到便宜的生意不做,只能占一点便宜的事情白跑一趟,也不划算。” 教授断然说道:“她这一次来,是冲着我。” “啊?” 季觉目瞪口呆。 “可既然如此的话,应该有更多的动作才对,可我就差直接当面打她好几个耳光了,她却不敢跟我发起挑战。 也就是说,只是为了确认什么?我的状况,或者说工坊的状况,亦或者是图谋一些成果和想要实现某种计划,想要从一开始就屏蔽掉我的干扰。” 自她自顾自的分析和呢喃中,细碎的震动声响起。 来自桌子上的手机。 联络人:【荒集·陈行舟】 电话接起,另一头传来了声音,可在手机上所自带的干扰中,旁观者却完全听不清晰,只能够窥见叶教授的神情微微变化,似是恍然。 “原来如此,我知道了,尾款会在两个工作日内完成支付,合作愉快。” 电话挂断之后,叶教授陷入了沉思。 仿佛在考虑着什么。 “或许,这就是命运吧。” 她忽然回头问季觉,“古老者之口的解构和分析,做到哪一步了?” “啊?” 眼见话题如此跳跃,季觉有点懵,第一反应是‘差不多,全都弄明白了’,但仔细思考之后,感觉‘弄明白了百分之九十’,可即便如此,依旧有些夸大。 “差不多,搞清楚了一半吧……” 他吭哧了一下,没敢说自己已经彻底被弄糊涂,眼花缭乱。 不仅仅是工程量,难度也超出了季觉理解范围不知道多少,他能做的,只有盲人摸象,反复猜测和排除,以确认每一部分的效果与作用。 乖巧无比的交出了自己的笔记:“主体部分的解构,已经差不多搞清楚。” 用人话来说,大概是搞明白,发挥作用的是哪一部分,而哪一部分看起来花里胡哨但实际上根本没卵用了。 叶教授接过之后,戴上了眼镜,进入了审判模式。 经过了十分钟左右的批改之后,将笔记重新交给了季觉,然后,他就被上面诸多的红叉和修正刺痛了眼睛。 错的太多了! 除了否定了季觉不少的猜测之后,更多的,是补足了诸多他完全没有想象过的方面。 以大师的经验,从更高的角度去俯瞰整个炼金作品的制作理念。 而更重要的是…… 当她伸手握紧了古老者之口的项链时,那些对于季觉宛如雾中开花一样的繁复结构,便从空气之中投影显现而来。 转瞬间,便已经充斥了整个客厅,甚至就连整个客厅都无法容纳,无法显示出其中更加花里胡哨的细节。 这是一个浓缩在拇指大小的体积中,内部结构展开之后却可以盖住大半个体育馆的复杂结构。 可更多的时候,复杂的却毫无意义,让人感觉纯粹是为了炫技,在莫名其妙的地方花费了诸多功夫,为了美观牺牲了诸多功能和结构。 这让习惯了现代炼金术从基础中就开始强调的性价比理念的季觉分外的不适应:“这帮子炼金工匠,是整天闲着没事儿吗?” “敬献皇帝的东西,都是这样,礼仪大于一切,宁可做过,不可不敬。就这么一个小小的东西,需要耗费一个大型工坊几十年的时间和功夫。 偏偏彼时的牛马和牲口们,还感觉与有荣焉。” 叶教授嘲弄的点评,对其中的心血,毫不在意。 这种用在毫无意义的地方的心血,就不是心血,只是讨好权威、标榜自我之苦劳的虚荣代价罢了。 在针对古老者之口的结构,对季觉进行过指导,在等他终于能正确分辨出各个结构的功用和虚实之后,叶教授缓缓点头:“可以了,几天的功夫能做到这种程度,我原本估计着,用一个月的功夫应该就差不多了,可惜现在看来,或许没那么多时间了。” 说着,五指握紧。 漫天的投影消散无踪,再紧接着,轻柔的破碎声她的掌心之中传来。 突如其来的惊骇里,季觉下意识的从沙发上跳起来,不是因为忧心古老者之口的损毁,而是就在那一瞬间,自叶教授五指之间所迸发出的灵质波动。 如此繁复而庞杂,以超出微秒的频率变化,拔升亦或者是下降,毫无规律,无从琢磨。 而就在她再度展开的五指之间,微不足道的碎屑从古老者之口上脱落,化为尘沙,却令季觉的能力近乎癫狂。 垂涎欲滴,饥渴难耐。 几乎快要,无法控制! 在小心翼翼的将碎屑和物品接过,他把碎屑揣进兜里之后,第一时间检查了古老者之口的内部结构。 却发现,原本复杂到令人发指的构造,如今却已经消失无踪。 那些关联着其他碎片的灵质回路还有毫无意义的装饰构造,在这短短的一瞬间,居然被叶教授轻而易举的,彻底抹除! 精简过后的结构按照现代炼金术的准则构成,体量甚至不足原本的十分之一,可抛去原本的臃余之后,效率则提升了数倍有余。 所有的符文和回路,都围绕着正中央的上善徽记·涡,自其中保存着的,乃是来自涡之恩赐,被称为【再生】的赐福。 除此之外,一切无关的东西尽数消失不见。 “这是什么?” 季觉感觉自己产生了幻觉。 都说破坏容易建设难,可在破坏无关部分的同时还要保留主体甚至进行精简的话,难度可就上了天了去了。 匪夷所思! 倘若让自己来做同样的工作的话,他可能需要借用工坊的超微型设备,纯粹苦熬上好几个月的功夫,才能一条一条小心翼翼的完成如此精细的过程,将那些无关结构剥离抹消掉,而且还难以保证效果和结果。 怎么会这么快? 简直就像是精准爆破,把一栋楼八楼以上和八楼以下全都炸掉,还要保证八楼落地之后连盆绿植都不掉叶子、水电运行如常一样。 在这狭小到需要显微镜去观察的范围内,将目标尽数摧毁,抽离,余者不伤分毫。 “算是,我的独门绝技吧。” 叶限难得的笑起来了:“剥离杂质,抹除物性,拆解结构——根据自身的经验,通过特殊的操作和方式,自由的对物品内部的炼金结构进行解离与重构。 当初就是靠这个,通过了太一之环的赤化评定。 它的注册名叫做‘解离术’。 想学吗?” 季觉疯狂点头,眼睛亮得跟灯泡一样。 这么惊世骇俗的绝技摆在自己跟前,他要是尾巴不甩起来谄媚一下的话,晚上回家睡着了恐怕都要掉着小珍珠给自己几个大嘴巴子,装什么大尾巴狼啊! 这时候,但凡犹豫一下,都是对自身智商与教授青眼的不尊重。 想想那满仓库的废品,有了这一手,自己难道还担心以后吃不到狗粮?!哪里还用得着费尽心思的去让灵性过载自己崩溃,怕不是直接夸夸炫,想炫多少炫多少? 再夸张一点……以后遇到楼大少这样的武装到牙齿的联邦币战士时,岂不是就可以直接伸出罪恶的小手儿了? “很好。” 叶限颔首,神情重归严肃:“我最近在忙另一个的项目,暂时抽不开身来,你去帮我办一件事。” 去哪儿?杀谁?杀几个? 眼看着金灿灿的感叹号从叶教授头上升起,季觉整个人都按捺不住了,这时候不把确认按钮点爆,那还是人吗? “确切的讲,是去一个地方,帮我拿一件东西回来。” 叶教授补充道:“地点,崖城之外,一处最近即将在现世浮现的裂界入口。” 前半句话,让季觉的笑容僵硬在脸上,不知道应该是哭还是笑。可后半段,他就顾不上掉小珍珠了。 “要你带回来的物品,是一副矩阵。” 叶教授缓缓说道,“一副可以说简直和你天造地设的矩阵。” “——它的名字,叫做【非攻】。” (本章完) 第五十九章 老师 在四百年前的时代,联邦和帝国还没有诞生,甚至没有北陆、中土和南陆之分的时代里,彼时掌控世界、统一一切的国家,被誉为永恒帝国。 就好像任何神话里所描述的黄金时代一样,大地丰饶宛如天国,天穹高远如穹庐耸立,没有天灾,没有孽变,也没有诸多动荡。 万物欣欣向荣,沐浴在帝国的威光之中,从出生开始一直到死亡,都为永恒的中央帝国奉献自身微不足道的贡献。 天长地久,绵绵无期。 而非攻这一矩阵,就是在这个时间,从帝国内部的心腹……大患中诞生的! 在伟大的帝国光辉之下,却有那么一个微不足道的阴影。 一个无差别的对一切帝国组织和机构展开袭击的组织,从诞生起目标就只有一个,那就是彻底瓦解永恒帝国的激进反抗势力。 而其最早的起源,就是一群受够了帝国无数法规的层层桎梏,不愿意再循规蹈矩的在固定范围内颂唱帝国恩惠,而是渴望自由研究技艺和创造的炼金工匠…… 而他们所举起的旗帜,则同帝国至尊的色彩纯白相对立。 因此,被称为【墨】。 从帝国的中期到末期,一直到帝国灭亡之后,诸多大事的背后,都有着这一组织的身影,或者,直接就是由他们所挑起。 一直到灾变纪年开始,永恒帝国的最后一丝痕迹也随着大陆的崩溃和分裂彻底消失,墨的存在也渐渐淡出了历史,消失不见。也有人说,如今被帝国和联邦双方最高等通缉的恐怖组织涅槃,就是他们所遗下的流毒…… 而不知究竟是命运的嘲弄还是创作者的有意为之,不惜以最暴烈的方式掀起反抗的墨者们所传承的两大天人矩阵,名字却叫做【兼爱】与【非攻】。 一者结合了升变与心枢两大上善的精髓,能使万人一心,内外一体,牢不可破且不可分割,并且使用的人数越多,矩阵的力量就越是恐怖。 而一者则是余烬的工匠们的心血结晶,踏足于余烬之道,却可以在使用者的意愿和需求之下,任意向其他的上善之路延伸,获取不同的上善赐福,包容性恐怖的惊人。 对于季觉这样同时得到九个上善的共鸣的天选征召者而言,简直就是天造地设! 那么问题就来了。 他这个萌新等级,敢去裂界那么危险的地方下本,狗头能保得住么?以及,叶教授怎么就如此肯定,里面一定有非攻矩阵的存在? 现世虽然勉强称得上安稳,但并不完整。 时至如今,依旧有诸多世界的碎片游离在外,如同水中的气泡一样运转起伏。而且因为脱离了现世自成循环,以至于其规则、状况和内部的生态和现世往往大相径庭。 有可能是地狱,有可能是乐土,甚至还有可能保持着分裂时的原状。 这些碎片在现世周围不断的游荡,多数时候都像是卫星一样保持着距离。偶尔会和现世重叠在一起,就形成门扉或者通路。 绝大多数的可控裂界都是宝贵资源,被各方势力所把控和管理,就比方说太一之环靠着诸多裂界,垄断了各种现世炼金材料的产出,每天坐着收钱,指头缝里漏一点出来都是泼天的富贵。 而且,在这种脱离现世的地方,不仅上善的感应更加清晰更容易获得上善的赐福,同时,也保有着诸多特殊环境之下才会出现的材料和宝物……或者孽变怪兽! 根据以太之道的天选者观测,这一处即将贴近现世的裂界已经濒临碎裂和崩溃,处于衰老的末期,已经延续不了多久了。而内部也无法承受超拔位阶以上的天选者进入,就连重生位阶的天选者也会被排斥在外。 只有蜕变位阶之下的天选者能够顺畅通过。 简而言之,等级限定六级以下、日期限定不到两周的活动本! 打到就是赚到! 正好是季觉这种萌新的发育天堂! 更重要的是,来自荒集的情报商所发来的消息——在对裂界进行外部观测时,发现了疑似数百年前,永恒帝国末期的圣贤‘水银’的印记。 有极大的可能,那一座裂界就是那位宗师的领地,甚至有可能内部存在着他的工坊! 但凡能够被称为圣贤的天选者,定然是天人之上的存在。而具备称号,则代表着,这是一位当之无愧的宗师级工匠,曾经完成过属于自己的天命之工,总结出了独一无二的【创世论】。 正是因为率先收到了这一消息,孔青雁那样的大师才会火急火燎急不可耐的带着自己的学生赶往崖城。 甚至,不惜自己的脸面,暗中对叶教授进行试探。 实际上,她的目的可能在进门之后就达到了,她已经确认叶教授确实没有收到消息,也没有做任何的准备,后续就算是再收到消息,也终究晚了自己一步……唯一没有预料到的,是叶教授的心胸比她想得还要更狭窄一些,在揣测对手的阴暗方面,嗅觉更是敏锐的吓人。 消息渠道,也比她还要更广的多。 在从荒集得到这个消息之后,通过自身独有的渠道进行印证,叶教授已经可以确定了,那一座裂界中必然存在水银的工坊,且还保存着他最后留下的遗作之器。 倘若能够发掘而出的话,必然是一件稀世重宝! 可惜,叶教授实在是半点兴趣都没有。 “很简单,我看不上。” 叶教授啜饮着浓茶,嘲弄道:“炼金术又不是什么奇幻里的魔法,越古老的就越强。指望通过开掘获取成就,用挖坟替代研究,不如干脆去追随以太。 倘若一味的依靠其他东西,不能在炼金术的历史上踏出属于自己的那一步的话,那这辈子都别指望大宗师的境界了。 这也是教你的一课,季觉,倘若你想要有所作为,想要把控自己的人生和未来的话,就别指望坟墓里复活的老爷爷会给你什么好果子吃,明白么?” 季觉,疯狂点头。 没办法,惨烈的前车之鉴实在太多,光看那本历代炼金产物特色大全,他就已经对古代工匠的道德水平不抱有任何信心了。 炼金术,好,人,那可就太特么坏了! “状况大概如此,内部的大体事情,我就难以保证了,毕竟再怎么安全的裂界依然是裂界,是否要去都看伱。” 叶教授最后说道:“决定与否,并不会影响你的待遇和学习。矩阵并不罕见,即便是没有非攻,以你的资质,也能找到更好的。” 季觉陷入了沉默。 中间有好几次,叶纯都好像想要说什么,可在叶教授的凝视中,终究没有开口。 直到季觉一声叹息。 “实话说,有点怕,但更想去。” 他抬起头,坦然回答:“没见过的东西,没遇到过的事情,没有领会过的状况,我都有些好奇。” “很好。” 短暂的沉默之后,叶限微微颔首:“总蹲在崖城的一亩三分地儿里,格局和气量都上不去,做事就会显得小家子气,不上台面。这一趟出去好歹也算开拓一下眼界。 不用担心孔青雁那边会做什么,只要我还活着,她不敢对你怎么样。 至于这个,你拿上。” 说着,她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圆溜溜的东西,抛了过来,季觉慌不迭的接住,原本眉开眼笑的神情顿时略微僵硬。 赫然是那个白嫖了自己不知道多少灵质的鬼工球。 【哎呦,老弟,又是你啊?】幻觉一般的声音从鬼工球里响起,贱兮兮:【可以嗷,居然能坚持这么久,我以为你头一个星期就被赶走了呢】 你就不能盼我点好么! 季觉的眼角抽搐了一下,而那鬼工球兀自运转着,江湖气十足的打了个招呼:【成,既然到你手里,咱俩就和睦相处嗷,回头多来点灵质,老哥罩你!】 再然后,就没有回应了。 季觉依旧不确定:“教授,这是……” “姑且当做个打杂的吧,年轻的时候制作出来的助手。以你的能力,沟通起来应该没问题,如果遇到什么不懂的话,直接问它就行了。 除了能够作为移动工坊帮你临时解决一点问题之外,更重要的作用,是帮你破解工坊外层的封锁,省得你都摸到门边了,找到地方了,还不知道怎么进去,东西在哪儿。” 叶教授淡然说道:“必要的时候,它能勉强保你一命,只不过到了那时候,你就别想着什么裂界探索了。 它接管控制权之后,会直接把你带回来。” 懂了,万能开锁工具兼保命神器! 即便是丝毫体会不到‘移动工坊’这几个字的含金量,季觉的眼睛也顿时亮了起来。 如今看着手里的鬼工球,那是怎么看怎么顺眼,看到上面沾了粒灰都想赶快擦掉。 什么‘破球’?这是我球哥! 球哥伟大,无需多言! 而在决定派出流浪季觉这个小青蛙出去给自己带明信片之后,叶教授也不再婆妈,直接了当的开始了安排。 直截了当的拨通了闻雯的电话。 “闻女士,有件事情想要请教。”她直白的问道:“这几天,海州境内会出现一座包含圣贤遗迹的裂界,对吗?” “……” 另一头的嘈杂声音里,仿佛听见了来自大姐的无奈一叹:“安全局果然就是筛子,四面透风……叶大师有兴趣么?” “确实有。” “那行,最迟今晚,我把报告交上去,免得有不开眼的人来拦路。” “不用这么着急。”叶教授说:“以及,要加入的不是我,是我的学生,季觉。” “……您认真的吗?” 短暂的迟滞之后,有巨响迸发,紧接着,闻雯愕然的声音响起:“那小子,才做天选者多久,没必要这么快谋取赐福吧?” “他具备这样的能力,自然不必耽搁。”叶教授回答:“请放心,我不至于把这种事情当郊游。” “既然您这么说的话,稍等一下——好,已经搞定了。” 闻雯说:“我这边也正好有人要去寻取赐福,还可以一起,叫他最迟明天下午去北山区分部就行了。” 这下,不止是门票,连队友都搞定了。 而叶限最后交给季觉的,是一张等待签字的表格。 太一之环的工坊成员注册表。 登记地点为崖城潮声工坊,主理人和推荐人均为叶限,盖章确认,亲笔签名。 而注册者,则是季觉。 职务是助理,也就是常规意义上的学徒。 “本来还想再等你考虑一段时间,如今看来,指望你会后悔是不可能了,干脆趁着现在,把流程走完吧。” 叶限将签字笔推到了季觉的眼前,最后提醒道:“不过,你要想清楚,签了这个之后,你就彻底和我的工坊绑定了。 太一之环内部会进行注册和登记,一切管理都将由我来进行,从此之后,你的前途就将操于我手,没有我的允许和举荐,你连报考工匠的资格都不会有。 当然,在外的话,你的一言一行都将代表工坊,你将被允许佩戴我的徽记,你所做的事情,也都将被视作我的命令和授意。而你往后就算遇到更好的下家,再想要改换门路,我也绝对不会容许了。” “这条件好像比我的学贷宽松多了啊。” 季觉听完之后,轻声笑了起来。 学徒和工坊,学生和工匠,彼此之间本身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在余烬之道中,这就是至关重要的传承。 况且,要是没叶教授的教导和推荐,他拿个屁去考工匠资格,梦里么? 没什么可犹豫的。 就算没有这一张纸,两人的关系也不会有任何改变,而如今叶教授交给自己的,则是对于新晋天选者季觉而言,至关重要的保命符。 从此之后,想动季觉的人,都要掂量掂量他背后的靠山了。 他不假思索的拿起笔,可视线扫过最后的时候,却又被表格最后,能力登记栏上的那一行字,吸引住了。 并没有详细的介绍,也并不符合太一之环的填写标准。 由叶教授写下的,只有简简单单的四个字。 ——【机械降神】 他轻声呢喃着这个称呼,不由得微微一怔。 这就是他的能力第一次被赋予的正式名称。 机械降神,deusexmachina。 这是评论家们用以概括传统表演和故事剧情的术语。 起源于中土永恒帝国之前的时代,彼时的话剧表演中,利用起重机或者机关将扮演仲裁者等等角色的演员送上台前的行为。 指代故事的演绎中,编剧以毫无铺垫的以意料外的唐突手段和事件去打破困境的蹩脚情节。 按照字面意义去理解的话,倒是一针见血的概括季觉的能力本质——将灵魂和精神赋予机械,于死物与凡胎之中显现上善之力。 可是,倘若更进一步去思考其含义的话,却可以引申为‘突如其来的庞大变数’,‘打破僵局的天外之因’,‘拯救危难的救命稻草’。 乃至,扭转乾坤的神之一手! 察觉到季觉的沉思,叶教授隐隐了然:“不合适吗?称呼而已,随便改也无所谓。” “不,很合适,我很喜欢。” 季觉笑起来了,在登记表最后,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多谢教授,不……” 他郑重的交换了表格:“多谢老师。” 可叶教授却沉默了。 按着桌子上的表格,仿佛失神。 就像是当年,她第一次踏入老师的工坊时一样,在璀璨的阳光下,凝视着眼前的熔炉。有温柔又粗糙的手掌,轻轻的揉了一下她的头发,如此的珍重又仔细。 就像是抚摸着即将萌芽的种子那样。 那个人对自己说:“从今往后,我就是你的老师。” 那些本以为早就被遗忘了的过往,为何又变得如此清晰? 她再没有说话。 只是挥了挥手,示意季觉随意。 在午后的阳光照耀下,她凝视着那些簌簌飞扬的尘埃。 任由远方的潮声和回忆,吞没自己。 这么多年了,叶限,你可曾后悔? 今日一更,整理一下小纲。 卡文卡得要死,出门取材! (本章完) 第六十章 我会保护你的! 凌晨,崖城之外的遥远荒野之上。 夜色深沉,月黑风高。 原本应该人迹罕至的丘陵之间,竟然竖起了一道临时的铁丝网和围栏,被挂上了禁止入内的牌子。 隐约能够看到刚刚搭起来的岗哨楼,冰冷的探照灯从草木之间扫过。 戒备森严如同军事禁地一般的地方,内部却没有什么基地,反而,空空荡荡,荒草丛生,只有一辆辆来自各处的车辆杂乱的停在空地上。 隐约的,将一道裂缝,环绕在正中。 就好像虚空之中崩裂的缝隙,那蜿蜒蠕动的裂隙悬浮在半空之中,不论从任何方向看去,都好像正对着一般。 隐约的,从裂隙之后,焕发出光芒。 裂界重叠的现象正在渐渐的增强。 再过几个小时,恐怕通路就会正式的打开了。 也正因为如此,在这并不算宽广的营地里,彼此之间渐渐有些剑拔弩张。倘若不是安全局的人还在场监管的话,可能这会儿已经有两拨人已经打了起来。 不论走到哪里,人都是天生抱团的。 短短一天多的时间,裂界即将开启的消息就不胫而走,而收到消息,谋取赐福或者财富的天选者们也云集而来。 每一次裂界的交汇对于野生天选者们来说都是一次盛会和晋升的机会,没多少人愿意轻易放过。 甚至不乏有人从海州之外赶来,紧赶慢赶,风尘仆仆。 就为了一口头汤! 对于安全局来说,这裂界的位置,就有点蛋疼了……但凡向东西南北稍微挪上个几十公里,都有个明确的权责划分,结果现在,正好卡在两州交界之地,崖城、潮城还有冶城的中间,四六不靠。 而且,还只是临时交汇、寿命有限,不值得投入,由于泉城地窟的原因,人力也捉襟见肘。各方推诿之下,来监管的人只有三四个,权责划分并不明晰,大家干脆一推二五六,反正不在眼皮子下面打起来就算成功。 至于进去之后……那就各凭本事咯。 随着时间的流逝,人群也越来越多。 在最前面的,靠近裂隙的地方,率先占据有利位置的,正是来自潮城的车队,在房车上,孔青雁的视线从人群之中扫过。 披着毛毯宛如流浪汉一般头发蓬乱的中年男人,平平无奇肤色古铜的魁梧壮汉,神采姣好吸引了不知道多少人窥探的妩媚女子,最后看向了一辆沾满泥点的越野车。 在驾驶席上,白发的苍老女子淡定的将手肘撑在窗口,瞥着场中的乱象。察觉孔青雁投来的视线,便颇为随意的摘下了头上的毡帽,颔首示意。 孔青雁收回了视线。 “这一次来的人里,看不清底细的人太多。”孔青雁看向身旁的楼封,嘱咐到:“等会进去之后,万事小心,所有的行动听从斯兰先生的指挥,明白么?” “是。” 楼封恭谨的颔首,看向了身旁的络腮胡男人:“等会儿就靠你们了,斯兰先生。” “哈哈,哪里的话。”仿佛饱经日晒的中年人抚胸行礼:“请放心吧,楼先生,归乡骑士将为您服务,保证万无一失。” 在他身后,十数个神情肃然、全副武装的身影背手肃立,裸露在外的皮肤遍布疤痕。 此方裂界不允许蜕变位阶之上的天选者进入,孔青雁也只能在场外等待。为了确保楼封的安全和这一次开掘万无一失,她不惜雇佣了中土红邦的归乡骑士们保驾护航。 这些效忠于红王的流浪骑士们尽数都是大群的追随者,以统一的矩阵和上位感召而整合为一,在有所准备的状况下,就算是面对远超己方数量的敌人和怪物也毫无压力,堪称货真价实的战争机器。 楼封微笑着,正准备说什么,可笑容却忽然僵硬了一下,隐隐浮现出一丝苍白,猛然警惕回头:“什么声音?” 一时间,归乡骑士们面面相觑,斯兰刺耳倾听,可风中除了嘈杂喧闹的争吵声之外,却并没有什么异常。 非要说的话,只有隐约在渐渐靠近的……突突声? 等等,突突? 楼封的心忽然悬了起来。 突突突突突—— 在最外层的哨卡处,一辆看起来就乱七八糟的小摩托碾压着泥路,喷着黑烟,就突突突的开了进来。 “应该是这儿吧?” 最前面骑摩托的年轻人掀开了头盔的面罩,好奇的,四处张望。 露出了那张令楼封睚眦欲裂的面孔,悬着的心终于死透了。 季觉! 不止是楼封,实际上不少人都已经注意到了这位姗姗来迟画风又和大家完全不太一样的来者。 大家出门都是越野车和豪华房车,了不起一点的直接坐着飞空艇,再不济的也搞一辆小面包,起码皮实耐操能装。 就你一个人骑着一辆好像在火车站前面拉人载客的黑摩托,爬山涉水的过来,浑身泥点子的也就算了,也不嫌屁股疼嘛! 而且,车上手里和背上,都还扛着大包小包。 就算他下一瞬间就地提着热水壶开始卖泡面也不意外——甚至有些人看到之后,眼中竟然浮现出迟来的恍悟。 对嗷!这距离裂界开启还不知道要多久呢,这么多人在这儿干站着,不也有需求么?大家都是不差钱的天选者,在这儿摆个摊不知道能赚多少呢,最起码不白跑一趟不是? 有些天选者还捏着钱包打算过会儿问一下他有啥经营项目,还有的天选者,已经开始打算下次去哪儿整辆小推车了…… “哇,人好多。” 季觉身后的人摘下了头盔来,探头,露出了姣好又稚嫩的面孔,好奇的看着四周:“除了小时候家里开会,我还没见过这么多天选者聚在一块呢。” 赫然是崖城安全局北山组的成员。 安然! 整个北山组,也就只有他对裂界有需求了。 老张都那么大岁数了,早就没了曾经的雄心壮志,如今在安全局也就只是养生度日,在负责治安的第二行动部里,用拳头跟那些不长眼的货色讲讲道理。 至于童画小姐姐虽然看上去癫癫的,但毕竟是童家的四小姐。在崖城,童家就是半边天,动一动就要抖三抖。从她出生开始,金汤勺都不配被她含嘴里。而她亲哥童山就是崖城安全局第一行动部的主管,负责所有重要人物的安全。 真要下本儿,那也是不折不扣的土豪老板,不知道有多少人争着抢着做保镖,哪里用来这种地方跟人抢饭吃? 况且,季觉和安然俩人组队下本,闻雯也是放心的。 虽然在工作的时候,安然从没有出过任何纰漏,任何任务都能够圆满完成,但由于从小的生长环境,导致这孩子的脑子里总是缺根弦,常识稀少,又不爱上学。不像是季觉,能不能打另说,从小在泥坑里打混,看多了见惯了,鬼点子还多的一批。 俩人放一块,算是互补了。 安然虽然是白鹿之道的天选者,但也没什么怪脾气,文文又静静,就像是一盆塑料花一样,乖巧听话。 一路上,季觉有时候甚至会忽略掉这位长得很像小姐姐的弟弟,虽然只有十三四岁,但早已经五阶,迈入了蜕变位阶,是一只手能吊打自己好几个的强力高手了。 此刻,在环顾一周之后,安然忽然伸手,轻轻的拉了一下他的袖口,提醒:“季觉哥,有个人在看着我们,好像打算着很不好的事情……” 季觉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顿时,在人群中看到了仿佛鹤立鸡群、仪表不凡的楼大少,彼此对视一瞬之后,楼封的面色铁青,收回了视线。 “啊,他可能和我有仇吧……”季觉尴尬的挠头:“不好意思,小安,把你牵扯进来了。” “没事儿,不用怕。” 安然点头,郑重的保证:“季觉哥,我会保护伱的!” 啊,这体贴又暖心的关怀和令人倍感安心的保证,季觉感动的小珍珠都快掉下来了:“那就多谢啦。” 只是,骑着摩托往前稍微凑了一截之后,他却又感觉到四方投来的目光,警惕、阴冷,亦或者,饱含恶意。 不由得一愣。 为什么有那么多人恶狠狠的看着自己?难道自己做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情? 不对啊,我特么今天才第一次出新手村好么?! 什么任务都还没做,怎么阵营声望就好像都快掉完了? 难道说,外面的生存环境、天选者之间的关系居然这么恶劣么? “小心点,小安。”季觉轻声说:“好像有很多人盯上我们了。” “啊,他们可能和我有仇吧。” 后车座上,那个抱着大包小包的少年乖巧回答道:“前面那个人的眼睛,好像是我以前捅瞎的…… 那边那个,似乎是丽华区的同事,之前笑我娘娘腔,被闻姐揍了一顿之后,在医院里躺了半年,后来又被我不小心捅了一刀。还有后面那个,他弟弟好像就是被我杀了的,当时他跑的真快,我都没追上,真可惜。进了裂界之后,看看有没有机会吧…… 没事儿,不用怕!” 少年的小脸上满是认真,再次保证道:“季觉哥,我会保护你的!” 季觉的表情一阵抽搐,好几次,欲言又止。 明明这句话和刚刚一模一样,为什么自己就一点都感动不起来了啊!!! 感情是你比我还能拉仇恨啊? 他很想回头双手抱拳,问一下安然大哥究竟是何方神圣。 但想到闻雯和自己介绍的安家背景,他忽然就感觉到没事儿了。 这才到哪儿啊…… (本章完) 第六十一章 刮大风下大雨 众所周知,白鹿的天选者们不一定非要搞特殊或者不合群,但一定都是彻头彻尾的自我主义者。 他们最讨厌就是有人在旁边唧唧歪歪指指点点教自己做事,其次就是严苛规章和制度的束缚。 但就好像天元的天选者们偶尔也会需要考虑搞一搞特殊和弹性规则制一样,人类这种复杂的东西,终究无法像是上善一般纯粹。 因此,即便是白鹿的天选者,也会有组织的存在的。 名为【荒集】的所在。 这是一个结合了行业工会、技艺传承、纠纷裁断、人力派遣、项目协作等等复合型功能的屌诡组织。 构成复杂的乱七八糟,范围覆盖现世各地,势力盘根错节,业务内容自然也琳琅满目,可惜全都是当地法律不让的东西……小到猪脚走私,大到杀人放火,每个地方都插一脚,全方面覆盖社会的每一个阴暗面。 林子大了,自然什么鸟都有,彼此之间的纠纷和摩擦更不必提,内部闹到水火不容、不共戴天也并不罕见。这时候,就由各个重要组成部分公选出的十二位魁首来厘定彼此纠葛,裁断纠纷,以维持荒集最基本的构成和团结。 而安家,就是荒集中的一员,甚至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和其他杀人放火、走私劫掠无恶不作的部门一样,安家的生存方式就很单纯。 简单来说,如果倘若荒集内部有谁对魁首们作出的裁断有那么一点小小的意见的话,那么安家的人就会来敲门,负责让他们连带他们全家理解魁首们的好意与苦心,并且从此以后再也不会有任何的意见。 如果白鹿之道是猎人和荒野的生存方式,那么他们就是负责猎杀偷猎者的猎人,保证这一片荒野依旧能够混沌且繁盛的机制之一。 “做那种事情的其实也不是只有我们一家啦,而且,那都是叔叔伯伯们的工作,我还小,而且又不成器。我因为和姐姐顶嘴,被打断腿赶出来自谋生路了。如果不是闻姐把我捡回来的话,可能只能去荒集上接单过日子了。” 说着,好像生怕季觉抛下自己不管一样,少年紧张的扯着他的袖子,保证道:“放心,季觉哥,我很听话的! 闻姐说让我听你的,你千万不要把我丢下不管啊!” 大佬,别这样,大佬!你已经很厉害了,很多大佬已经不如伱了。 没想到自己居然被安然这么看重,季觉都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而且…… 他终究是问出了那个在心里埋藏已久的问题:“为什么要叫季觉哥啊。” “因为你年纪比我大啊。”安然理所当然的回答。 “呃……没必要这么尊重吧?”他挠头感慨:“叫我小季都行,季哥就算了,总感觉哪里不太对……” “因为季觉哥很厉害啊!” 安然郑重回答,眼睛闪闪发光,好像憧憬又崇拜。 就这样,向着他举起手中的记事本,翻到最前面,撷秀的字迹书写着惊世骇俗的名言,一字一顿,如此认真,复述着季觉最想要删掉的黑暗过往。 【我这辈子拼了命和人抢,和人争……】 反应过来的瞬间,他本能的就想要夺过本子把那一页扯下来塞嘴里吞掉,可小安的反应太快了,立马就把本子抱在怀里护得严严实实。 “删掉,删掉,快删掉!” 季觉急了,彻底急了,汗流浃背破防了:“那不是我!真不是我!小安,听我的,把本……” 可惜,完全抢不过! 就在季觉急眼的时候,却有人已经走了过来,荷枪实弹的带着武器,为首的络腮胡礼貌的请季觉上前一会。 指向了最前面的房车。 等待在那里的孔青雁和楼封。 楼封看着推着车过来的季觉,表情不由得抽搐了一下,再一下,全力的克制着,保持风度,从牙缝里挤出声音: “……又见面了,季先生。” “哇,好久不见啊,楼兄!”季觉却热情的要死,直接抓着他的手,大力摇晃:“还记得几天之前你我相见恨晚的样子,怎么忽然就这么生分起来了!” 为什么生分起来,你这狗东西难道不知道么! 楼封有生以来第一次这么想要骂脏话。 而季觉也同样如此。 看着此刻几乎浑身冒光、从皮鞋眼镜再到裤衩清一色全部都是+15装备的楼封,他羡慕的牙都痒痒了。 不愧是豪门大少,这浑身的装备,简直是老母猪带胸罩,一套又一套啊! 且等着吧,改天等我学会了解离术,第一个摸的就是你! 而在旁边,沉默高冷的孔青雁终于瞥到了季觉胸前的标志,那个潮声工坊的徽记,眼瞳不由得微微收缩。 此刻,她终于明白季觉究竟代表着谁来到了这里,不由得冷笑:“看来叶大师也会做这种拾人牙慧,邯郸学步的事情啊。” “孔大师您这是哪里的话?” 季觉依旧微笑着,保持着来自老师的风度:“来之前,我老师还说了,这次若不是孔大师提醒哦,我们差点就错过了这么好的事情。 就算什么都不要啊,也不能缺了这一次的场面,让我来给孔大师帮帮场子,亮亮绝活儿。”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还叫我提醒孔大师——” 就这样,如是的转达着来自叶限的话语: “——最近刮大风下大雨,打雷了之后,家里衣服记得收一收。外面的事情,就别惦记了。” 孔青雁闻言,不由得面色骤变。 紧接着,清脆的声音响起。 来自她指间那一枚雍容华贵的宝石戒指,原本切面繁复神光内蕴的宝石之上,此刻居然浮现出了一道深邃的裂隙。 啪!!! 这是来自她工坊的遇袭警报,甚至,是最高规格。 中央控制层即将失控的信号! “叶限——” 她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来,面色骤变,顾不上此刻和季觉计较,便猛然转身走向了房车之内,紧急远程处理,试图补救。 倘若再晚一点的话,搞不好熔炉的控制权都要易主了! 叶教授什么都没做。 充其量,只是给孔大师的工坊,寄了个包裹而已。 至于包裹里面是什么,究竟会造成什么后果,季觉一概不清楚。叶教授只是说,等包裹收到之后,孔青雁就算是再耐得住性子,也没办法留在现场搞什么幺蛾子了。 工坊对工匠的重要性,有时候甚至比工匠的命还要更高! 一座传承的工坊,往往是历代工匠共同完成的珍宝。里面的每一处回路和符文,都是耗费数十甚至上百年的苦心雕琢而成,沁润了不知多少灵质的仔细养护,更不提内部一整个派系的所有收藏和各种昂贵到令人发指的设备。 就算是大师,也不可能在另一个大师入侵自己的工坊时,对此视若无睹。 她可不是叶限那种一言不合就叛门而出的疯子。万一历代传承的工坊有什么闪失的话,那她就算是大师,也要变成不折不扣的派系罪人了! 此刻,眼看着自己的老师头也不回的离去,楼封的神情也终于彻底垮了下去,冷冷的瞥了季觉一眼: “看来季先生是有备而来啊,也好,到时候大家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季觉笑了笑,没有说话。 得罪就得罪了,他又不是什么被人欺负到门前面还要忍气吞声的老好人。打心眼里,他就对所谓的世家大族、高门大户敬仰不起来。 这么威风这么霸道,难道裂界是跟你姓楼的不成? 在执行完了老师吩咐的事情之后,他便不再啰嗦,转身推车走向了裂隙的方向。 只是,才走了几步,前面就传来了惊呼的声音。 “开了!开了!裂界的通……” 话音未落,裂隙之中光芒的亮度就骤然拔升,刹那间,喷薄而出。所过之处,狂暴的吸力在瞬间显现,将他们笼罩在内。 还没反应过来的瞬间,季觉便已经腾空而起,连同人群一起,被卷向了其中…… “季觉哥小心!” 关键时刻,安然的声音忽然响起,不良于行的少年猛然伸手,袖子里的一根绳子弹出,缠绕在了他的身上,将他和小牛马捆在了一起。 下一瞬间,奔流的烈光,就吞没了整个营地。 一瞬的死寂之后,光芒消散无踪,裂隙恢复了原状,原本打开的裂隙,此刻居然再度闭合了,只是维持着原本的样子,再不回应其他人的呼唤。 可在营地里,依旧有大半的人群还呆在原地,茫然的面面相觑——往日裂界开启,不是像个隧道一样,长久维持的门扉么? 怎么这一次跟抽风一样,忽然狂暴吸入了一波之后就没反应了? 直接关门了?! 以至于,还有超过半数的人,根本就没有进去,被卡在外面。 人群中掀起一片混乱,很快,便有惊恐的惨叫声。 直到现在,才有人发现,那些好像跌倒了一般落入泥泞中的身影……可那几个人,却早已经失去了声息。 血液和灵质,尽数消失无踪。 所留下的,只有一具具干瘪枯瘦的佝偻尸体。 就像是被吃干抹净之后剩下的残骸…… 死寂突如其来。 当有人鼓起勇气,伸手,翻开那些残骸时候,便终于看到了,那些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死者,临终之前的绝望神情,五官仿佛都扭曲成了一团。 而就在额头之上,赫然铭刻着一个令所有人浑身发毛的徽记。 仿佛展开诡异双翼的残忍独眼。 【龙祭会】! 龙祭会里,会将所有受害者都彻底吃干抹净之后,刻意留下如此惨状的人,也只有一个。 早已经登临重生位阶多年的心枢一系天选者。 ——牧者·无形! 而直到两个小时之后的凌晨,海州方面,才收到了潮城安全局的警报——意图颠覆国际秩序的恐怖组织【涅槃】的重要成员,‘白枭’,已于五个小时之前潜伏入境,去向不知。 随着警报而一同发放而来的,还有一张悬赏额度九千一百万的通缉令。 在通缉令正面的照片之上,只有一副染血的枭鸟面具,冷漠的望向了眼前的世界。 饥渴难耐。 (本章完) 第六十二章 run! ! “卧槽——” 季觉做梦都没想到,自己踏入裂界之后,所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么直白的联邦雅言…… 可不直白也没有办法,他的崖城古韵都差点被吓出来。 任谁眼前一花,然后发现自己身处于半空之中,而且还急速的向下坠落时,恐怕心态都好不到哪里去。 他在往下掉啊! 在电光火石之间,他只看到天和地都如同滚筒一般回旋,宛如废墟一般破败的城市在迅速的翻转,就在眼前,迅速的放大,再放大。 “哔!!!!” 半空中的小牛马蠕动着自己的身体,发出了尖锐的声音,可除了和季觉一样尖叫之外,它也没别的功能了。 突出一个没用且能吃。 万幸的是,一个团队里,总有那么一个人是在c的。 就在小牛马的后车座上,安然自旋转和坠落中,竟然毫无慌乱。自转瞬间的停滞里,他看向了下方迅速放大的街道,再然后,一声闷响。 嘭! 没有任何发力的动作和征兆,他整个人便从车座上,弹射而出,像是炮弹一般飞出,落向了下方残缺的楼宇。 瞬间,落地! 就好像根本没有任何坠落的势能和冲击,在落地的瞬间,他便已经站稳,甚至没有惊起一粒尘埃。 自始至终,手中的那一枚细绳都紧紧的绷着,牵着另一头还在兀自坠落的季觉和小牛马。 猛然发力,拔! 纤细的身躯之中骤然迸发出了超出季觉想象的力量,白鹿之道的爆发力自仓促之间显现,居然强行改变了季觉他们坠落的方向,向着他所在的后方落去,擦着断裂的钢筋和楼板的边缘,坠向下方。 而速度,越来越慢。 坠落的趋势被拽着的绳子所化解,等绳子放的差不多了之后,安然猛然一攥,拽住了之后,向回拉。 季觉连带着小牛马,加起来四五百斤的重量,竟然稳稳当当的开始上升,被他拽上了楼顶。 落地的一瞬间,季觉还没来得及爬起来。 小牛马就冲上去甩着舌头狂舔了起来,哔哔做声,一副我就知道你一定不会放着我不管、这个季季就是逊啦的样子。 看的季觉眼睛都直了,气得牙痒痒。 快报警,这里有舔狗!!! 可从生死危机之中得救之后,他才终于有时间察看一下周围的状况——然后他才发现,自己‘卧槽’的实在太早。 幸好,还有别的脏话可以说。 “我叼——” 季觉,彻底呆滞。 狂风呼啸而来,掀起了宛如烂絮般的阴云,露出灰暗天穹,但却无法分辨究竟是白天还是夜晚。 烈日像是一个圆形的空洞一样,放出黯淡的光芒。而明月却像是漩涡一样,吞吃着闪烁的碎光,仿佛永无休止,不知饱足。 失去了轨道的群星在天穹之上肆意的游荡,彼此碰撞,迸射出刺痛眼瞳的点点辰光。 世界好像要毁灭了,可又停滞在了毁灭之前的那一瞬。 而真正令季觉汗毛倒竖的,是天穹的边缘,大地的尽头,那宛如海市蜃楼一般遥远的场景,飘摇而模糊。 一座仿佛立足大地正中央,撑起天穹的高塔。 即便是相隔了遥远又遥远的距离,不,相隔了漫长又漫长的时光,那巨塔恢弘而肃穆的模样依旧印刻在这一片天穹之上。 仿佛永世长存。 可巨塔却碎了,自正中,拦腰而断—— 于是,大地崩裂,天穹倾覆,无穷灾厄向着四方席卷而出。 这是世界濒临毁灭之前,所留下的,最后残影。 仅仅只是一瞬,便永恒的印刻在了这一片裂界的天穹之上,给所有的外来者都留下无法驱散的阴霾。 季觉擦了一下眼睛,又擦了一下,直到阴云再度遮蔽天穹,才终于从那惊骇的场景中回过神来,无法呼吸。 他现在只想立马掉头回家,然后拽着做出观测报告的那个狗东西的脖子,发出质问:这特么是只能容纳蜕变阶段以下的裂界? 你特么在逗我吗?! 可现在,回头无路,他已经被这一片裂界所吞没。 “球哥,你怎么看?” 季觉下意识的摸向了怀中,可手指却像是摸到了烧红的烙铁一样,缩了回来,阵阵刺痛。不是像是,而是就是! 就在他怀中内袋里,原本那一颗沉寂的鬼工球,散发出了恐怖的高温,就像是烧红了的铁块一样,烫手。 就在鬼工球内,繁复的构造在疯狂的运转,回旋,但又在仿佛破裂的声音里忽然卡顿,宕机了! 在彻底沉寂之前,只留下了最后的警告话语: 【小心,不对劲……】 不对劲? 季觉都快被气笑了,只想指着这天之地这眼前的废墟城市问一句,伱觉得这地方哪里对劲过了? 大哥你行不行啊! 说点有用的好么? “季觉哥小心!!!” 安然的声音骤然响起,就在听见的一瞬,他眼前一花,锁链细绳已经从安然的袖子里再度弹出,缠绕在他的腰间,猛然将他扯向了后面。 完全没有任何反抗之力,季觉的身体飞到了半空之中,错愕回头,才看到自己刚刚立足的地方……遍布裂隙的楼板,轰然破碎。 从裂隙之下的建筑中,所浮现的,是一张足够把十个他都嚼吧嚼吧彻底吞下去的巨大口器! 仿佛绞肉机一般的大嘴从残破的楼宇中延伸而出,再然后,是爆竹一般坍塌破碎的轰鸣,如同列车一般长短粗细的身躯就这样从楼身之中探了出来。 像是活物,又仿佛铁石。 在昆虫一般的甲壳和腐烂的血肉之下,居然浮现出隐约的钢铁的辉光,仿佛机械——可当季觉下意识的以能力去共鸣时,感应又变得如此飘忽,难以锁定,仿佛介于存在和消散之间。 而当巨大口器周围,那一圈猩红色的复眼猛然看向季觉的瞬间,沟通却仿佛终于开始了——涌入他脑海的,足以令意识都彻底溃散的狂乱尖叫。 像是千万人的苦痛哀嚎。 那些声音重叠在一起,更胜过雷鸣。 猛然在颅骨内,炸响! 他眼前一黑。 “什么鬼!” 他落向了地面,可在那之前,小牛马就已经原地烧胎起步,电射而出,娴熟至极的一个飞跃,便已经将他驼在了车上。 根本无需命令,直接碾着墙角堆积的碎石和砖块,飞跃而起,扯着小安的绳子,直接从残破的楼宇之上腾空而起,坠向了另一座坍塌的天台。 跑路逃亡! 轰! 在他们身后,那造型如蜈蚣一般的庞大怪物一个猛子冲着他们原本的位置扎下来,将楼身也彻底扎穿,摇摇欲坠的废楼终于迎来了爆破一般的塌陷。 尘埃飞舞,碎石迸射。 潮声一般诡异的怪响从坍塌的楼宇中响起,再然后,如同瀑布一般的栖息在阴暗处的狰狞飞鸟就已经喷薄而出,冲上了天空。 就像是闻到肉味儿了一样,朝着他们飞扑过来! 而最先盯上的,是被挂在后面的安然! 此刻的安然攥着锁链,在半空中,被摩托车拽着飞驰,可他的身体好像却根本没有丝毫坠落的趋势! 老张曾经对季觉讲过,白鹿之道的追随者们所传承的灵质应用技艺中,有自由的传导控制力量,令自身轻若无物,一跃数十米的绝技。 在结合了特殊的上善赐福之后,甚至可以产生更夸张的效果,即便是坠入水中也不会下沉,而是能够踏着波澜自洪流中轻松自由浮渡而过,亦或者,增强自身的重量,落地生根。 而现在,季觉所看到的,是更胜过传闻的效果——在赐福的加持之下,安然原本就微不足道的重量已经被白鹿的灵质技艺给抹除,轻若鸿毛。 如同风筝一般,在半空之中自由翱翔! 即便是此刻已经被数只怪鸟追逐着,包围,身陷重围,可安然依旧挥手,示意季觉不必顾忌,再度挥手时,指尖就迸射出了令耳膜刺痛的凄啸声。 宛如雷鸣。 隐约有一道白线从他的指尖腾飞而起,电射而出,自半空中自由转折,轻灵写意,如是,一掠而过。 再度回归了他的手中。 此时季觉才看清,那是一枚已经在空气中摩擦烧红隐约甚至有些变形了的铁片! 不过两指来宽,一指余长,厚度和剃须刀片都没什么两样。 再紧接着,狰狞的血花才从半空之中猛然炸开。那些飞扑的怪鸟骤然之间动力断绝,一个个喷出或是墨绿或是猩红的色彩,四分五裂的肢体从驱赶上脱落,坠向了地面。 无一幸免! 直到现在,在扑面而来的血风中,季觉才看到安然脸上的笑容。 如此纯真,洋溢着欢快。 或许,这才是他真正的模样。 同其他家族不同,安家的规则相当死板,他们异常排斥自主觉醒这种在其他人看来或许更适合自身的上善感召方式,历代的成员都是由指向白鹿的仪式进行上位感召而成。 不论是亲生、旁支还是抱养来的孤儿,都将在六岁的时候开始统一进行仪式,偏偏条件又极为苛刻,历年能通过者,寥寥无几。 无法完成的孩子将被划分至外院,倘若三代之内没有人能够通过仪式遴选的话,就要被彻底除名了。没有天分的人和安家搭上关系不是好事。 而通过上位感召,他们所觉醒的能力同样也只有一种,那就是是朴实刚健的——投射! 直白点来说,就是把东西从手里丢出去。 只不过和普通人相比,丢的更远,更快,更强。 强到,即便是同类天选者也望尘莫及的程度! 这便是传承的可怖。 如此简单的技艺,在历代成员的钻研和磨练之后,其应用方式和技艺的传承早已经宽广深邃到常人难以想象的程度。 在安家,这样的技艺被总结为《掷壶仪节》。 宛如古代的王公贵族们酒宴行乐时的把戏一样,听上去如此的温情脉脉,掩盖了它真正展露锋芒时所造就的血腥与死亡。 如今,随风摇荡的安然每一次弹指时,都有一道道血花从半空之中炸开,哀鸣和凄啸声并起,不绝于耳。 可那些浓郁的血气,似乎令原本潜伏在废楼之中庞大怪物越发的癫狂,自紧追中,不断的张口,甚至不等那些怪鸟的尸骸从空中落在地上。 越是吃,就越是饥肠辘辘。 一圈圈诡异的复眼已经瞄向了半空之中的厨师……紧追不放! 狗东西你就盯上这一口了是吧? 季觉整个人都已经彻底麻了,油门拧死,不惜把自己所有的灵质全部榨干,灌进小牛马的身体里。 令引擎激震咆哮,两条排气管都喷出了宛如火箭一般的青色尾焰。 速度,再度飙升! 就这样,在残缺的楼宇之间灵活的腾飞、跳跃,跋涉在坍塌的废墟和砖石之间,如同根本没有qte全特么要实操的狗屎游戏过场一样,绝命逃亡! (本章完) 第六十三章 非人之物(感谢梁不若的白银盟 “伊扎克死了,因加尔、埃勒受伤,所有人都在这里了。” 裂界的角落之中,断壁之下,归乡骑士们已经再度完成了集合。 在清点过人数之后,络腮胡男子斯兰的神情中浮现出一丝感慨,没想到出师不利,才刚刚进入裂界,就迎来了减员,其他人或多或少的都带了点伤。 并没有季觉他们那样直接从半空中掉下来那么离谱,可有的人却直接掉进了怪物的巢穴里,还有的,刚走两步就被坍塌的建筑埋在下面,灰头土脸的爬出。 幸好,他们的位置相隔并不远,靠着矩阵之间的共鸣,很简单的剿灭掉了几只像是鳄鱼一样潜伏在泥塘里的怪物之后,再度的汇聚在一起。 维持着警戒,将楼封保护在正中。 在裂界异变的瞬间,经验丰富的斯兰就第一时间将雇主扑倒,两个人抵达时也未曾分开,如今只是看上去有些灰头土脸而已。 和某些刚落地就被追杀的倒霉蛋不同,楼封有充分的时间去分析周围的状况。幸好,永恒之门开辟的空间里储存的那些仪器没有在穿越的过程中损坏。 “不行,灵质频率乱的要命,找不到什么上善的痕迹,稳定指数低得超出安全界限了。”楼封从手持仪器的屏幕上移开视线:“不过,从数据上来看,现在裂界依然和现世维持了重叠,只要找机会再度把门打开,我们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也就是说,先开辟出一个安全据点来么?”斯兰了然,“稍后我会派人去搜寻周围的区域,看看有没有孔大师所说的工坊痕迹。” 到底是身经百战的雇佣兵,各种意外状况早就有所预备,就算大件设备来不及运输丢失了,但随身的食物和应急用品还是足够的。此刻甚至不用斯兰吩咐,就已经有人开始搜索四周的建筑,寻找可供驻扎的营地位置了。 “还有,有机会,不,找机会……”楼封的表情抽搐了一下,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把那个姓季的家伙找出来!” 姑且不提两人之间的恩怨,光是他身上有可能有来自叶限的后手和指引就已经够麻烦的了。在如今所有的进入者里,他的威胁才是排在首位的! 万一他们千辛万苦的终于找到工坊,结果被这狗东西给摘了果子,那到时候楼封就可以直接找根绳子把自己挂上去了。 “记住,可以的话,尽量不要杀掉他,明白么?”楼封慎重的警告道:“这样也算对叶大师那里有个交代。” “明白,boss。” 斯兰微微一笑,“放心吧,我们都是专业的。” 一个甚至连矩阵都没有的小子而已,对付起来连枪都不用,根本就是手到擒来! 可就在此时,旁边的人忽然问:“您说的那个姓季的家伙,是个脸上有条疤的青年男性么?” “是。”楼封点头。 归乡骑士疑惑再问:“还骑个小摩托?唔,笑起来也很惹人讨厌?” “对,没错。” 楼封抬头,正想问:“你怎——” 话语,戛然而止。 愣在当场。 就好像听到他的呼唤一样,在破败街道的尽头,轰轰轰的引擎声响起,飞扬而起的烟尘里,那一张化成灰他都记得的面孔渐渐清晰。 季觉! 他来了。 就在所有人的愕然凝视里,小牛马疾驰咆哮着,拴着一个半空中飞舞的身影,向着他们呼啸而来! “你好!hello!こんにちは!!!” 季觉狂喜的挥舞着手臂,好像生怕他看不见自己一样,放声呐喊:“楼兄!好久不见!你还好吗? 哈哈哈哈哈哈——” 而伴随着他的话语,那引擎声也渐渐再度飙升,直到,伴随着大地的剧烈震颤,一道道残垣断壁的坍塌,巨响,骤然爆发! 轰!轰!轰!轰!轰!!! 半座废楼自正中哀鸣着断裂,庞大狰狞的怪物游曳在废墟之中,震怒中,抬起了躯体,放声嘶吼,紧追不放! “——我可想死伱们啦!!!! 季觉,再度加速! 狂笑着,向着他们飞扑而来。 “姓季的,你特么……” 楼封,眼前一黑。 甚至没发现,自己这辈子第一次说了脏话,再然后,便已经被斯兰拽起,扛在肩膀上。 “跑啊!!!” 络腮胡骑士纵声呐喊,甚至顾不上那些刚刚才调试完毕的昂贵仪器和地上散落的物资和给养。 不假思索的,带头狂奔! 在战场上,但凡一丝的迟疑和侥幸都只会带来死亡,在见识过无数在炮弹呼啸声中依然发呆的结局之后,活下来的人都会学到人生最宝贵的一课,关于所谓果断! 可惜的是,再果断,依然无法改变现实。 两条腿的,跑起来,就是不如两个轮子的来得快…… 尤其是,当季觉轻而易举的加速,挥手越过了他们时,在睚眦欲裂的愤怒凝视和弹雨欢送之后,所有的归乡骑士们神情都渐渐呆滞,僵硬的,回过头。 凝视着已经近在咫尺的庞大怪兽,感受到那一道投射在自己面孔的巨大黑影…… 干涩的,吞了口吐沫。 最后听见的,是怪物的凄厉咆哮: “吼!!!!!” 费了一番功夫,终于甩掉了跟在屁股后面的麻烦之后,季觉他们终于停在了一处废墟里,灰头土脸的歇口气。 而就在安然的脚下,还缠绕着一具不断扭动的尸体。 实际上,就连季觉也难以分辨,这东西究竟是什么玩意儿。 像是章鱼、河马、猎豹绞碎了之后和人拼凑在一起,他潜伏在黑暗中,趁着季觉他们停下车的时候,猛然扑出来。 然后在季觉抬起枪口之前,就被安然的飞镖干脆利索的爆掉了脑袋。 一路上以来,这种东西他们已经见得太多了,不止是那只如同某科幻电影中的招牌怪物一般的巨大虫子,还有浑身烂肉比常人还要大的腐烂蝴蝶、各种肢体乱七八糟拼凑成的蜘蛛怪……乃至更多的,癫狂异变的行尸。 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路,闯进了哪个惊悚烂片的片场。 在地上,那具没有了头的奇形怪状身体依旧在不断的挣扎着,往外流着血液和某种透明的液体,断裂的肉芽不断的生长着,变化模样。 “好奇怪,明明已经没有心跳了。” 安然倒持着一把锋锐的匕首,娴熟的划过心脏、下阴、脖颈等要害,行云流水的肢解,分裂开来的肉块终于不再动弹了。 露出了里面诡异的结构。 掺杂着铁片、金属、陶瓷和塑料! 再三分析之后,他正色说道,“季觉哥,这不是人。” “人也不可能是这样吧?”季觉的表情抽搐了一下,早在它被飞镖爆头的时候,他就知道了。 “我是说他和人没关系,不是人,不一样。” 安然再度解释,看到季觉迷惑的样子之后,越发着急,奈何口舌不灵便,不知道怎么解释,结结巴巴到最后,终究是找到了能够让季觉理解的描述方式:“它们,不是人变的,从来都不是人。” 不是从人变成怪物。 而是,从一开始……就不是人这种东西! 突如其来的愕然中,季觉陷入沉默。 如今听安然这么说,他也捏着鼻子凑过来,从小安手里接过匕首,仔细的剖开了尸体的颅骨,变成浆糊的脑灰质就从裂口中流出来。 可当他忍着恶心,伸手进去摸索时,却陷入了僵硬。 为什么淋巴和神经丛的部分,会有些微的灵质回路的特征?隐约又模糊,如果不专门带着目的去探究的话,根本无从察觉。 就好像,神经天然就长成了这个样子一样。 不,反过来,简直就像是……灵质回路长成了神经的模样? 真他妈的见了鬼了! 这是个模拟成人的人造物? 可看上去明明和生命差不多,不论是神经反射还是运转机理,甚至就连散逸的灵质都和死了的人一模一样! 眼看着地上的东西的痉挛和抽搐越来越弱,季觉深吸了一口气,咬牙将手按上去,再度强行以机械降神对它进行沟通。 可脑中所响起的,只有刺耳到令他毛骨悚然的凄厉尖叫,不是一个人,而是成千上万……无穷尽的嘶吼。 在一瞬间炸响! 季觉,眼前一黑,口鼻之中的血色在瞬间便渗透出来,剧烈呛咳。 如果不是实在发不出声音,他几乎就要呐喊一声: 这屎里有毒! 有屎啊!好多屎! 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好像不自量力的嘴里叼着管子想偷汽油,却把另一头插进了脏水箱…… 倘若炼金造物的意识有的像可乐、有的像雪碧、有的桀骜不驯如烈酒,有的纯净如白开水,那么刚刚自己畅快鲸吞的,就是海州凉茶拌鲱鱼罐头。 粘稠到几乎形成实质的癫狂灵质向着自己逆卷而来,在灵魂中猛然炸开,留下了比朝着脑门来一锤还要更可怕的剧痛之后,顺便馈赠了他一个可能一辈子都忘不了的心理阴影。 机械降神不是万灵药。 他回忆起叶教授当初拿鬼工球给自己教训时的话语,太过于依靠它的话,早晚会吃亏的。 现在,不仅仅是鬼工球吃了亏,自己紧接着已经快把亏全吃完了。 季觉扶着墙,一阵阵干呕。 至少现在,他可以确定,这些东西根本不是人了。 可他只想知道…… 水银当初那狗日的,究竟干了什么?! 怎么会造出这么一批癫到让人受不了的鬼东西来? “嘘——” 就在他想要骂人的时候,安然按住他的肩膀,轻声说:“有声音。” 哭声。 从昏暗的远方传来。 晚上还有一更 (本章完) 第六十四章 流体炼金术(为梁不若的白银盟加更 在这个分不清昼与夜的阴暗地方,寂静里回荡着稚嫩的啼哭声。 像是婴儿。 季觉一阵浑身发麻。 不会吧。 一只绣花鞋、两个红灯笼、雨夜阴森大宅院、头戴红盖头的惨白新娘等等景象忽然就从心中浮现出来。都怪陆锋那狗东西,总是给电脑上下满恐怖片,还喜欢看的时候外放,搞得季觉已经快要有心理阴影了。 此刻寂静到来,细碎的声音越发的明显,令季觉浑身发冷的地方在于……来自于他身后。 死寂中,他僵硬的回头。 然后看到了哆嗦的跟条狗一样的小牛马! 察觉到季觉的视线之后,缩头缩脑的摩托车就自己贴上来了,宛如寻求温暖一样,简直怕得要死!!! 你特么怎么就这么不争气呢? 季觉恨不得一个大逼斗甩过去,你一个摩托车精,怕什么鬼啊! “要去看看吗?”小安低声问。 季觉,断然摇头。 毫不犹豫! 开玩笑,这种听见怪动静就想凑过去看热闹的角色,在恐怖片里绝对第一个死好么?! 可不看又感觉不太行,毕竟坐在这阴森森的废墟里,还给配个bgm,怎么都瘆的慌。 但是不要怕,这时候,就要掏出神奇小道具…… 季觉在胸前背包的袋子里翻了半天,眉飞色舞的举起了被放在最下面的东西: ——无人机! 自从上次体会过这东西的便利之后,季觉咬牙从莱拉姐那里订了个高配军用版,旋翼侦察型,隐匿且静音,中土的帝国军被炸了都说好。以荒墟的上善徽记加强了之后,已经可以预防小口径的半自动武器射击。 为了准备这一趟要用的东西,他可是被扣在安保公司,给他们改了一下午的枪。 自从季觉给陆锋的配枪做过一次灵质大保健之后,用过的人都已经香疯了,听说莱拉那里,季大师开光服务项目都要排到明年了。 此刻,心念一动,无人机就已经腾空而起,手中的屏幕亮起,显现画面。小巧的无人机从空中无声掠过,并未曾惊动那些栖息在暗中的怪物,倒是免除了季觉心中的担忧。 只是,刚刚飞过一个拐角的时候,差点正面跟一只蜘蛛怪撞在脸上,蜘蛛怪好像也跟没看见一样,毫无反应,这倒是令季觉对他们的发癫机制越发的迷惑——该不会本地的哥们都爱吃新鲜的,不吃素吧? 就这样,小心翼翼的跨越了并不算漫长的距离,他们在废墟的背面找到了哭声的来处,一座遍布裂隙的公寓。 坍塌破烂的墙后,灯光黯淡闪烁,时断时续。 一家人围坐在餐桌旁,在一日的劳碌之后,享受着晚餐,在美好的团聚中,笑意轻柔……如果只是这样的话,就好了。 衣衫褴褛的丈夫依稀能分辨出人的轮廓,可脑袋已经从脖子上挂下来了,裂口处的血污凝结,早已干涸。 好像是在用早已经消失不见的右手夹起饭菜享用,僵硬的面孔抽搐着,好像挤出笑容:“吃吃吃真好,辛苦了。” 桌子上空空荡荡,破碎的盘子里徒留尘埃。 忙于家务的劳碌妻子回眸,温柔一笑,露出面孔之上的深邃凹陷,粘稠的黑色液体从眼角缓缓滴落下来。 “孩、孩、孩子又哭哭哭哭哭了,看去去……” 破破烂烂的摇篮里,婴儿尖锐的嚎啕着。母亲异化的手爪从它脸上划过,轻柔抚摸,再度留下一道翻卷的血口。 “妈妈,痛,妈妈,我,痛啊。” “是啊,宝宝,妈妈妈妈妈也爱你啊。”母亲捧起了一块只剩下烂絮的破布,温柔发问:“喜不喜欢爸爸给伱买的新衣服呀?” “好痛啊,妈妈,痛。” 襁褓里的婴儿哭号着,发出声音,“好痛,痛,痛——” 在婴儿的腐烂血肉之下,好像是有看不见的虫子或者是其他什么东西在剧烈的蠕动一样,起伏,不断的撑起了一个有一个的隐约轮廓。 令哭嚎声,越发凄厉,尖锐,响彻整个公寓。 只是却好像,渐渐不同了……或者说,渐渐的非人。自曾经稚嫩的声音,渐渐沙哑、凄厉、尖锐、浑厚,亦或者麻木! 就像是有数不清的人隐藏在那小小的躯壳内,一遍遍的绝望嘶吼着,愈发癫狂。 直到最后,当悲鸣声毫无征兆的断绝,摇篮里破破烂烂的婴儿也爆裂开来,血浆和碎肉之下,生长出了蠕动的触须和昆虫一样的节肢,摆动着,爬行,从摇篮中窜出,嘶鸣而去。 消失在阴暗的天穹之下。 而母亲依旧在微笑着,面对着空空荡荡的摇篮,安抚着不存在的婴儿。然后,收拾碗筷,整理家务,最后,关掉了早已经熄灭的灯,同丈夫一起,在破破烂烂的床上迎来了安宁的睡眠。 梦中,那夫妇的残缺躯壳之下,无形之物蠕动着,起伏,像是寄生虫在宿主的壳中汲取着营养,等待分娩之日的到来。 无人机缓缓飞回,落入季觉的手中。 两人相顾无言。 至少,季觉现在知道,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究竟是从哪儿来的了…… 非人之物中所孕育而出的非人之物。 蝴蝶、飞鸟、鳄鱼、蛇,乃至那一只盘踞在废墟里能把季觉当零嘴炫上好几包都不打嗝的恐怖巨虫,那些乱七八糟的鬼东西,恐怕全都是这么来的!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那些‘人’会如此执着的模仿着正常人类的生活,可毫无疑问,这些全部都是水银搞出来的杰作! 将素材暂时化为流体,顺应物性和本质,调整至符合其内在性质的最佳状态,或者通过灵质质变反向对造物进行催化,赋予更进一层的蜕变。 这就是水银之所以能够登临宗师、问鼎圣贤之位的凭证,在炼金术历史上已然成为绝响的‘流体炼金术’! 就连这个称号,也是由这一技艺之中而来。 通过流体炼金术创作出来的产物,往往具有极强的隐匿性,根本毫无任何外在加工的痕迹,甚至会具备复数种形态和面貌。 故此,被称为万变之术。 季觉刚刚所看到的场景,恐怕就是在灵质混乱之中,创造物所迎来的再度蜕变。 而根据季觉恶补翻书看到的资料:这种蜕变,如果不加以限制的话,绝对不会只有一次。它们还可以如同活物一般的继续生长,变成更见鬼的东西,一直到灵质过载、物性自溃为止! 更令他毛骨悚然的地方在于,即便是混乱和失控到这种程度,整个裂界之内,依旧没有任何孽变的痕迹。 没有一丝污染孽变的瑕疵。 眼前的地狱,尽数是由上善之力所造! “他究竟搞出了一堆什么玩意儿出来啊。” 季觉坐在碎石上,头皮阵阵发麻,就好像刚毕业的小程序员一不小心打开了几十年来历代前辈们堆积而成的数据屎山。 无从下手、无处琢磨、无可奈何。 不知道里面究竟隐藏了什么机制,也不清楚底层还藏了什么足够自己心肺骤停的神秘大惊喜,只有想死的念头一次强过一次。 小安静静的坐在地上,依旧保持着那种好像发生了什么但完全搞不懂的茫然。反正闻姐说有什么事儿听季觉的,那自己岂不是就可以不用动脑子了? 这么轻松的裂界探索,还是第一次! 好耶! 季觉哥伟大,无需多言! 感受到来自少年那憧憬崇拜的目光,季觉欲言又止,然后,更想死了。 而就在寂静里,他终于感觉到,怀中微微一震。 自从几个小时之前就一直在发烫的鬼工球,好像终于退烧了。 发出了微弱的反应。 季觉反应过来的瞬间,顿时捞起,慌不迭的将自己的灵质全部投入其中,任由鬼工球宛如长鲸吸水一样的吞掉。光抽掉季觉一个人的灵质都不够,甚至把表哥的灵质储备库都抽了一大半,才终于发出了一声隐约的叹息。 “球哥你好啦?”季觉惊喜。 【……半死不活,还算能行吧。】 余温未去的鬼工球发出了呻吟一样的回应:【没想到,这么多年大风大浪都过来了,差点阴沟里翻了船。 带学徒郊游这种事儿都差点翻车。 刚开门就来骗、来偷袭,欺负我一个无依无靠的老球,差点一脚给我踹开合模线了,卑鄙无耻,极端下流!】 鬼工球剧震,怒骂道:【狗东西水银还算什么宗师!】 在进入裂界的那一瞬,当它按照底层回路的逻辑,开启侦测模式的瞬间……就被另一个强大到令人瞠目结舌的信号给反向侦测到了! 宛如深海之中,两个声呐之间的彼此观测。 察觉到对方存在的瞬间,鬼工球就已经感觉到了不对,想要关闭,可是已经晚了。另一头的恶意,已经汹涌袭来。 察觉到第二个信号出现的瞬间,水银留下来的工坊守卫模块就被激活了。自灵质的波动里直接搅起了侵略的潮汐。 遥隔千百里,便开始隔空入侵鬼工球的灵质回路,甚至想要直接在叶教授的基础上,彻底覆写掉鬼工球的底层指令。 这也是余烬一系在工坊斗争之中的必修课,压制对方的炼金物品,甚至掠夺控制权进行反噬。 遗憾的是,四百年已经过去了。 外面的时代依旧在不断变化,现代炼金术的奠定导致版本之间都已经彻底不同。再加上没有人控制的守卫程序失之呆板,终究还是被鬼工球给彻底摆脱了开来。 代价是它自己也宕机了不知道多久。 可惜,未能发起反击。 因为这种层面的斗争,季觉也不顶用啊!要是叶限在这里,别说吃瘪,这会儿的功夫,对面的工坊都改姓叶了! 但最起码,在那片刻的交锋之中,它起码对水银留下的工坊有了一部分最基础的了解。 “这么快就找到了?” 季觉眼前一亮:“效率神速啊,球哥!工坊在哪儿?” 【你还没看出来吗,傻小子?】 鬼工球幽幽一叹,宛如曾经叶教授向别人表达对于他们智商上的惋惜一样:【我们早就在水银的工坊之内了。】 它说:【整个裂界,都是她的工坊!】 (本章完) 第六十五章 突袭(感谢走兽的盟主 在天选者之间所流传的诸多常识中,尽管大家都承认,余烬一系是真的不能打,但同时,也必须承认另一点——工匠在工坊内的统治力,是绝对的。 不要说和工坊主持者同等级,同位阶,有时候,即便是天人也有可能在某些工坊内所收藏的鬼东西下面吃瘪。 正如同,赤手空拳的去面对一整个防御森严的堡垒那样,弩车、箭车、落石、滚木姑且不提,有恶心点的家伙,干脆在城头煮屎等着往闯入者脸上泼呢。 季觉深信,就算外面天崩地裂了,整个海州都在地震里没了,被淹了,只要叶教授还待在自己的工坊内,那照样可以度日如常。 其防御力和压制力,就是这么恐怖和超模。 可惜的是,一个合格的工坊,不可能只是一间屋子里面摆个炉子就完事儿了。就好像按了电动窗帘并不能代表全屋智能一样,工坊也不是全屋智能那么鸡肋的东西。 一个合格的工坊需要三代以上的工匠前后花费上百年的时间去完成。 它需要一整套涵盖全部炼金应用方面的工具,甚至根据自身流派所传承的技艺进行特化和改造,这只是基础中的基础。 它需要一个能够提供所有灵质消耗的动力源——在太一之环的官方渠道中,最便宜的一款移动型小型‘灵质之日’,售价两亿四千二百万零九千四百一十一块,别问为什么有零有整,季觉把所有优惠券全都用上了,还是差那么多。 同时,全空间灵质回路铺设和符文容器预埋,涉及到各个上善的秘仪和赐福,升变予以更出色的精品产出率,天元赋予工匠更强的控制力,涡可以让工匠即便被正面炸炉依然完好无损。 更不要提对外的防御部分,随时监控全局的风险控制系统,以及必要的炼金辅助,每个都是无底洞,每一个都是足够一个工匠殚精竭虑十几年以上都无法完成的部分。 而能够将这一整套轻量化到能够压缩到最后揣进口袋里到处溜达,鬼工球作为移动工坊的含金量可见一斑。 它内部包含了所有临时应急的简易加工工具,同时铭刻在中枢之内的底层指令浩如烟海,足以自行对一切意外状况作出及时应对,甚至,还能跟以自己的体量,同水银的工坊防卫系统硬刚一波! 可惜,简易版终究是简易版,操作者还是季觉这个除了按按钮之外什么都不会的学徒,光是防下来就已经快要宕机了。 而现在,他们所要面对的,是将整个裂界都囊括在自身工坊领域内的宗师! 一个在工坊之内无所不能的神明! 这种状况之惨烈,就好像季觉这只雄小鬼进了水银敬乐园,只剩下任人摆布的结果了。人家想搓扁就搓扁,想揉圆就揉圆……搞不好,整个人都被丢进了炉子里,练成个字面意义上的热兵器。 好消息是,水银似了。 好似! 坏消息同样也是……水银死了。已经没有管理员权限可以操控工坊把他们放出去了,他们必须跟装满了各种防卫指令和消杀程序的工坊硬刚。 不,万一没死彻底的话…… 一想到阴暗中会有一只不知道多少年前的老鬼盯着自己,季觉就浑身发毛。 好在,至少球哥还是够硬的。 硬吃了一发灵质入侵和emp之后,依旧还能开机自启动,甚至足够甩脱工坊的搜索,帮季觉也做了信号屏蔽,不至于刚入场就被当做害虫,要面对工坊的消杀措施。 至少目前来说,他是安全的。 鬼工球展开之后,能够形成了一个具备初级工坊性质的安全空间,甚至还自带了淋浴房和洗手间,最大化的避免了使用者野外生存的麻烦。 季觉和小安在球哥庇佑之下,也算睡了一个安稳觉。 五个小时之后,在两人状态都恢复了差不多了之后,便已经再度出发,沿着球哥所给出的线索,小心翼翼的向着城市正中的那一座教堂靠拢。 确切的说,是在遍布废墟和残骸的裂界中,依旧完好无损、宛如鹤立鸡群的高耸钟楼。 根据进入时那短暂的交锋,球哥已经精准的捕捉到了整个裂界内灵质的流向了,并标记出了诸多关键位置。 其中,最有可能是工坊中枢的地方,便是那一座钟楼。 遗憾的是,钟楼实在太过显眼了。 不止是他们能注意到,但凡有眼睛的人,恐怕在搜索一圈之后,也会察觉到钟楼的异状。有没有线索和证据都无所谓,反正有枣没枣打三竿,裂界探索要的就是耐心和仔细。 而甚至有些人,已经非常明智的打上了其他天选者的主意。 我搞不定钟楼,难道还搞不定你? 谁爆金币还不都是爆了? 在出发的二十分钟后,季觉已经从一座必经之路的废墟中,拆出了第二个绊线地雷……他实在是对当代天选者们的精神状况有些略微的担忧。 你们怎么什么游戏都能玩成大逃杀的? 爱与和平去哪儿了? 可既然大家都已经不做正人君子了,那季觉也……不好意思了。 他直接把绊线地雷换了个方向装,然后在对面最显眼的又给他装了一个新的,并且以能力下达了指令——如果有人试图拆线,那就立刻引爆! “真是丧尽天良哦。” 他怒斥着其他黑心探索者的卑鄙下流,无可奈何、义愤填膺的融入了其中。 “季觉哥,正直!” 全程目睹了季觉所有作为的小安,提笔在记事本上记录:居然没有刻意采用致残的火药装量,吸引其他人靠近之后再设伏,而是干脆利落的给对手一个尸骨无存的死,实在是高洁又善良! 如此坚挺的人品,即便是在黑暗的裂界里也闪闪发光。 而就在认真观察和学习的同时,少年的脸色微变。 白鹿赐福,杀意预感——蝉知! “季觉哥,有人来了。” 不良于行的少年从小牛马上面撑起身体,袖口下面铁片的摩擦声响起,渐渐了然:“大概是冲着我来的。不好意思,又给你惹麻烦了。” 他掏出折叠拐杖,正想要从小牛马上面下来,却被季觉按住了。 “在车上老老实实呆着。” 季觉摇头,“我没卖队友的习惯。” 姑且不提闻姐的关系,光是进入裂界以来,小安就不知道帮了救了自己多少次了。如今稍微有点麻烦就拍屁股走人的话,季觉都会看不起自己。 反正pvp也不是第一次了。 他伸手,拔出小牛马枪架上的霰弹枪,拉动套筒。 在无人机腾飞而起的瞬间,巨响,轰鸣迸发! 头顶! 支离破碎的天窗,在瞬间,崩塌! 庞大的身影从天而降! 与此同时,凌厉杀机,自脑后而来! “找到了!” 两分钟之前,残破大楼里,捧着水盘的天选者喜形于色:“就在我们前面,不到五百米。” “能确定是他么?” 领队的壮汉警惕问道:“别搞错了。” “绝对是,白鹿之道,长得还跟个女人一样,只有安家了。而且还短发瘸腿,就是目标没错。在安全局里不知道干了多少天怒人怨的活儿,在荒集上的众筹赏金足足有七千多万!” “旁边的那个也不要走脱了,他身上也有一笔大钱。”磨砺锋刃的女人咧嘴:“我留意过了,尤其是裂界开启之前,又增加了一大笔。” “很好,都精神点。” 领队抬起手,将气动注射枪顶在脖子上,扣动扳机,满满一管药剂注入了动脉之中,肉眼可见的,面孔变得赤红起来,就连体格都进一步的膨胀。 厚重的甲壳从皮肤之下生长而出,在转瞬间,就化为了三米有余的巨怪,五指锋锐如刀,动作却轻柔的不可思议,在转瞬间就已经灵巧的爬上了废墟,一路在以太天选者的导航一直下,潜伏而去。 在所有人就位的瞬间,便无声的咧嘴。 巨兽握紧拳头,悍然砸在了不堪重负的地板上。 如是,从天而降!!!! 同一瞬间,季觉便看到了,小牛马上坐着的小安居然猛然转身,袖中铁光向着季觉凄啸而至! 猝然之间,季觉动都没动,依然维持着瞄准的姿势。 对准半空中落下的天选者。 扣动扳机! 嘭!!! 两道巨响重叠在一处,无分先后的响起。 铭刻了大群徽记的独头弹已经正中飞扑下来的巨怪天选者,令他在半空之中向后倒飞而出,护在面前的手臂之上,甲壳和骨骼已经浮现深邃的裂隙,汗流浃背。 而就在季觉身后,一个莫名出现的影子,手中的匕首也已经被小安投掷出的铁片迸飞,断裂。可两人的反击却并未曾让袭击者的动作停滞。 巨怪的伤口在瞬间收缩,强行合拢,大地撼动的巨响里,悍然向着两人撞出。 而同时,在幻术中潜伏的袭击者再度突进,也就是向着季觉,狠下辣手。就在半路上,那个女人的另一只手,已经横扫而出。 一瞬间,五光十色自虚空之中浮现,剧烈的闪烁,爆发,眼前的景象居然开始了疯狂的回旋,像是被抛进了滚筒洗衣机里。 天旋地转! 根本什么都看不清了! 季觉只来得及按照老张的教导,白鹿徽记强化双腿,向前弹射狂奔,飞扑,卧倒。 为这娴熟而致命的袭击而惊叹胆寒。 有一说一,有涡系的血牛天选者作为坦克和主攻,有镜系的天选者隐藏其后,作为辅助,然后放了控制技能,再辅助其他潜伏在暗中的人协同攻击……而且还拿到了先手。 地点,还是在这种机械造物少之又少的废墟里。 天时地利人和,全占完了。 一整套下来,如果单是季觉的话,绝对在这第一波里死的不能再死了。 万幸,还有小安。 而更幸运的是…… 身后那如影随形紧追不放的女人,腰间的武装带。 伱说你偷袭就偷袭算了……为什么身上还要带个手榴弹呢? 半空之中坠落的季觉匍匐在地,娴熟的摆出了防冲击卧姿之后,握紧右手。 ——【爆】! (本章完) 第六十六章 钟声 轰!!! 电光火石之间的交错,季觉向前扑出,操控幻象的女刺客紧追不放,就算彼此之间有十余米的距离,可下一瞬间差不多他落在地上的时候,就是被一把匕首捅进后心当场死佐的时候。 而就在这时候,突然爆炸的,是女人腰间挂着的手榴弹。 确切的说,是两颗手榴弹,300克燃素炸药和一支电网拘束发射器…… 那一瞬间,天旋地转的幻象戛然而止。 取而代之的是宛如火炬一般冲天而起的恐怖焰光,甚至就连发出惨叫的机会都没有,在飞射而出的弹片和燃素炸药的恐怖冲击,比拟熔炉的狂暴高温之下,瞬间,四分五裂。 只有半截烧焦的身体从气浪之中飞起,落下,砸在了巨怪旁边。 不知是回光返照还是什么,那一张支离破碎的焦烂面孔之上,碳化的嘴唇无声开阖,仿佛祈求着什么。 “小苏!!!” 猝然之间的变化,巨怪几乎没反应过来,眼看朝夕相处的队友瞬间变成一具奄奄一息的焦尸,不由得发出尖叫。 甚至顾不上继续猛攻安然了。 转身扑向了垂死的队友,手中灵质的微光显现,抓紧时间抢救。 可惜,晚了。 在遗言还没说完的瞬间,一枚铁片,已经从左边楔入了她的头颅,从右侧穿出。 掷壶仪节——依耳! 察觉到队友死亡的瞬间,巨怪发出了震人心魄的咆哮,身躯再度膨胀,嘶吼,层层骨质从面目之上生长而出。 宛若巨鹿一般的骨枝展开,血纹密布! 周身缭绕着如同实质一般的血火。 涡系矩阵·【温迪戈】! 不惜超量转化鲜血和生命,强行让自己的能力向上拔升了一阶,转化为了神话和怪谈之中的怪物。 迎着一道道流星一般呼啸而来的铁片,狂奔而来! 与此同时,小安所发出的声音却居然是: “季觉哥,躲开!” 躲什么? 往哪儿躲?怎么躲? 一瞬间所有的从脑中所浮现的疑问都没有得到答案,可季觉还匍匐在地上的身体,便已经电射而出。 再顾不上四肢和后背的刺痛与灼烧感,乃至眩晕和呕吐的冲动。 爆炸的后遗症像是被忽略掉了。 季觉直接反手,拍在了自己的身上。 白鹿徽记。 手足并用的,向前扑了出去。 下一瞬间,他身后的墙壁轰然破碎,就像是被看不见的铁锤迎面砸中,而一颗烧红的子弹已经擦着季觉的大腿贯入了大厅另一侧的墙壁里,消失不见。 还有狙击手! 季觉冷汗淋漓。 哥,开了吧?锁头加穿墙?演都不演? 子弹在错身而过的瞬间,就已经被能力所扑捉,一应参数从胸臆之间浮现,12.7毫米口径的反器材狙击步枪,帝国货,机体运转状况良好,养护得当。 直线距离八百米以上! 轰! 紧接着第二枪便已经朝着小安的脑袋飞射而出。 小牛马在季觉的命令之下早已经开始了疾驰,放风筝一样拖着巨怪打,就像是不粘锅一样,根本不跟对手硬碰硬。 否则,以温迪戈的恐怖力量,一拳下去小牛马可能就变成牛马馅饼了。 远方,以太天选者面无表情,再度扣动扳机。 轰鸣巨响之中,子弹飞射而出,尘埃惊恐的升起又落下。 没想到,还是慢了一步! 为了避免过早触发白鹿之道中的杀意感知等类似赐福,他是最后开始准备的,结果便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队友死在了爆炸之中。 水盘之上的倒影之中,废墟里的战斗场面浮现,一个游走的瞄准框已经再度锁定了季觉,扣动扳机! 又是一声巨响。 这一次,季觉差点被沾边打爆了半截身体。 逃吧,小子,再逃也只有死路一条! 狙击手冷笑着,拉动枪栓,退出了炽热的弹壳,可再度瞄准的时候,却看到季觉已经站在了原地。 半跪在地上,手中遥遥向自己所抬起的…… 居然是一把步枪?! 可那样式与型号,却忍不住让狙击手愣在原地,联邦的雷霆型杠杆式步枪,全长1134毫米,.40口径,有效射击距离800米…… 在现世的枪械历史上来说,这把枪说荣勋赫赫,曾经不知道创立了多少死亡和战果,令彼时的敌人无不胆寒。 唯一的问题是…… 这是一把一百二十年前的旧货! 它早就被淘汰了! 天知道对面那小子是从哪个古董店里把这玩意儿给找出来的,狙击手几乎快要笑出声来,不,已经笑出了声来。 笑容狰狞。 毫不在意对方狙击瞄准的动作,他同样对准了季觉。 来嘛,小子,送你上路! 嘭! 瞬息间,两道无分先后的巨响自两地迸发,枪焰和硝烟升腾飞起。 可自那肉眼难以分辨的瞬间里,从季觉枪管之中喷出的,却是一缕刺痛了所有人眼眸的银光……那是从小安手里刚刚抛过来的子弹。 并没有传承安家的矩阵,小安的矩阵,是后来自己在荒集之上找到的,叫做【剑鸣】。 其装配效果很简单,就是将自身的灵质质变之后,附着在物质之上,在短时间内形成剑气一般的效果。 此刻,从枪膛中喷出的,便是剑气流光! 凄啸着疾驰,瞬间,跨越了漫长的距离,同破甲狙击弹正面碰撞在了一处的瞬间,迸射出耀眼的寒光。 自正中,斩裂! 再然后,银光扑面,跨越了八百米之后,贯入了狙击枪的瞄准镜,最后,从狙击手的后脑迸射而出。 猩红和惨白交织着,喷薄,流出。 狙击手,再无声息。 最后的瞬间,只来得及轻声呢喃:“好快。” 【报告长官,目标已击毙】 早在子弹出膛的那一瞬间,季觉手中的雷霆便传来了幻觉一般的声音,宛如经年的老兵,沉默寡言,惜字如金。 在中土血战之中,经历了先后四任使用者的传承和长期的灵质沁润,最后随着使用者一起返回联邦,从此寂寂无闻。 那是在听闻季觉要求之后,莱拉姐跑遍了市场,最后从退役士兵互助会的一个老兵家里找到的先代遗物。 在经历了季觉的拆解、加工和养护之后,这一把曾经在展示架上吃灰了二十多年的老古董,终于再度焕发出独属于武器的凌厉气魄! 接下来,就剩下最后一个了。 季觉回头,看向了癫狂的巨怪。 在通讯频道中失去了队友的响应之后,领队的温迪戈终于察觉到了不妙,嘶吼中,再不顾及,愤然向着小安扑出,可在半空之中,背后却忽然长出了一双巨大的翅膀,狂风呼啸,拔地而起,升上天空。 远遁而去! 可惜,已经晚了。 掷壶之技和猎鹿弹的暴雨凄啸而过之后,巨怪再度狼狈坠落,被小安和季觉一前一后,彻底合围。 再无路可逃。 “等一下,我——” 温迪戈抬手,张口欲言,就这样,留下了半截最后的遗言。 一缕幽暗之光从小安的袖中飞出,贯穿眼窝,如飞鸟那样钻了进去之后,从后脑壳钻了出来,留下了贯穿的大洞。 最后,回到了小安的五指之间,消失不见。 自始至终,季觉都没看清那究竟是什么。 “不留下一个活口来问话吗?”季觉警惕的举着枪上前,确认温迪戈的生死,却发现,温迪戈已经再无声息,一击毙命! “对哦。” 小安仿佛反应过来,迟迟恍悟,不过,很快便无所谓的摆手:“反正不是为了寻仇就是为了悬赏啦,每次问都连点新意都没有,习惯了就好。” “……这种鬼事情居然能习惯吗?”季觉的眼角抽搐了一下。 “唔,时间长了,次数多了也就习惯了,季觉哥你可能也快了哦。” 小安直白说道:“刚刚几个人里面,还有一小半的敌意是冲着你来的,看来伱身上的悬赏也不低了呢。” “……” 季觉感觉自己的表情绷不住了。 “安心安心,这群家伙多半也就只能在裂界里作妖了,毕竟在外面,谁敢动你的,闻姐都不会放过他的。 如果来的人连闻姐都打得过的话,多半也不会冲着你来了。” “……” 季觉的表情越发的绷不住了。 草,合着我这价位还算是鸡肋了是吧?打得过的不敢打,敢打的没兴趣打,突出了一个食之无味。 不对,自己好歹还是潮声工坊刚入职的学徒呢。 背后是有大腿的啊! 虽然叶教授就算知道了多半也懒得管这种麻烦就是了,但不妨碍自己狐假虎威啊! 背后两条这么粗的大腿抱着,还怕个什么劲儿啊! 短暂的间歇里,两人暂时休整了一下,此刻越是靠近钟楼,远方的巨响就越是清晰,时有时无,时左时右。 看来在废墟里你死我活的怨种也不止送上门来的这几个。 一个【涡】、一个【镜】,还有一个【以太】。 “这一波真丰收啊。” 季觉掏出鬼工球,摩拳擦掌的走向了尸体,趁着天选者刚咽气,灵魂还未曾彻底溃散,部分矩阵所束缚着的部分赐福还能够靠着工具提取出来。 这样从天选者灵魂中提取出来的赐福,虽然多少有些损失和残缺,一度融合了灵魂之后已经无法被其他人所用,但并不妨碍作为材料的价值。 鬼工球内部融合了‘赐福笼’的功能,能够暂时容纳上善所降下的赐福,以备将来季觉炼金所需。 余烬之系虽然不能打,但要论起缺德来,那可真是在十二上善里保三争二了,就连那帮玩惯了催眠洗脑的心枢,有时候也自叹弗如。 当大家在素质界吃鸡大赛里卷了这么多年之后,已经有了一套完整的毁尸灭迹和废物利用的方法流程,可复制性极强,甚至在这个基础上诞生的理论和流派都数不胜数。 甚至还有人横跨了余烬和涡之道之后,把天选者的尸体都直接炼成人偶和工具的呢。相比之下,季觉这种程度的,只能算入土为安、宅心仁厚了。 他甚至没有直接把对手的灵魂抽出来丢进炉子里培育火种质变,他真的,我哭死。 【等一下,不对劲。】 鬼工球忽然传来了声音:【有问题,别动!】 季觉的动作,僵硬在了原地。 小心翼翼的后退了一步,再一步。 然后就看到了,眼前的两具尸体上,骤然浮现出了裂隙,然后是第二道,第三道,第四道……四分五裂,迅速的脱水,化为了灰烬。 而粘稠的血水和灵质,则化为了丝丝缕缕的溪流。 在无形的引力之下,向着前方,缓缓而去。 笔直的涌向了…… 钟塔所在的方向! 咚!!!! 那一瞬间,撼动魂魄的钟鸣,自远方奏响! (本章完) 第六十七章 傻愣着干啥? 瞬息间响起的高亢钟鸣笼罩了整个城市。 当毫不客气的将这一座裂界内所有的散逸灵质一口气尽数吃干抹净之后,肉眼可见的灵质涟漪自钟楼之上,向着四面八方,扩展而去。 于是,地动天摇! 季觉目瞪口呆的拽住了小牛马,在震荡中勉力维持着稳定,却看到四周碎裂的废墟,居然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复原! 仿若时光倒流那样。 尘埃舞蹈着升起,剥落的石块飞舞着恢复原位,分崩离析的天窗再度弥合,甚至繁复华丽更胜往昔。 一切都在飞速的变化。 一般来说,杰出的工坊除了在各个方面的控制之外,基本上都有一套复杂且涵盖各方面的底层命令所汇聚成的指令集。 日积月累,在一代代的工匠修正和添加之下,就会越发的复杂和多变,渐渐能够处理更加复杂的状况和乱象。 有些时候,会让人感觉,灵活思变如活物。 更甚者,再进一步,直接被赋予灵魂。 存世的传奇工坊中,每一件都在各自所擅长的方向有着无与伦比的建树,甚至工坊本身就是复数天工所组成的造物! 现在,在这一座涵盖整个裂界,经历了四百年的风霜雨雪的工坊中,既定的指令已经被启动了。 破坏程度太高了,那么便自我修复! 工坊将抽取散逸灵质,转化一切备用能源,重新将工坊内部环境调整为预设的数值和模样。 ——重塑! 只是,如此庞大的规模,未免也……太过夸张! 透过面前古怪的玻璃,季觉能够看到,整个城市的时光好像都在倒流,数之不尽的无形之手操控着一切,掌控所有,重建整个世界。 坍塌的高楼再度拔地而起,四分五裂的尸骸再度弥合,枯萎死亡的植物重新复返生机,就连天穹之上的阴云也消散无踪。 失序的星辰回归原位,随着夜空一同隐没,耀眼的阳光普照。 而天穹的尽头,原本断裂的庄严高塔,也仿佛再度恢复了原状,绽放光芒。 街道上,再度人流如织,如此喧嚣。 就好像神明的手指一点,令崩溃的一切恢复了原状。 只是……和设计图仿佛有了些差错。 四百年的时光里,不知道多少次重建和修复,错误和错误不断的重叠,误差和误差不断放大,到最后,变成了眼前仿佛正常但又诡异无比的景象。 本应笔直的大楼扭曲着,下面好像还是建筑,上面就变成了山峦,竟然有一道瀑布流下。街道上闲逛的妙曼少女如此靓丽,可脸上却有四个眼睛,屁股后面的第三条腿无意的摆动抽搐着。手中牵着一只不断蠕动像是狗一样的东西。 道路秩序井然,可仔细分辨,却有太多难以理解的设置和陈设。 就好像这些年渐渐流行ai制图一样,在惊鸿一瞥中如此平和的世界,却隐藏着太多令人毛骨悚然的细节。 “你你你伱们是谁?” 在原本坍塌的砖石下面,破碎的肢体再度重组,再度起身时就变成了衣冠楚楚的男子,审视着不应该出现在豪宅里的人:“离离离离开,否则我要报警警警——” 在他的脸上,两张嘴错乱的述说着话语,却忽然停滞在原地,仿佛卡顿。不断的冒出了令人难以理解的字句,到最后,仿佛失魂落魄一般,陷入了呆滞。 毫无反应了。 “球哥,这是怎么回事儿?”季觉端起鬼工球。 【嘿,失控误差呗,几百年的时间里没人管,你还想连点bug都没有?】 鬼工球嘲弄说道:【时代都变了,现代炼金术里,工坊的修复都必须引入矫正数值和参考的蓝本和预定图纸了……鬼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 它说:【抓紧时间,小子,机会来了!】 猝然之间的变化,就算是瞎子也能感受得到了。 此刻,钟楼的异状已经不知道吸引了多少外来者的注意,但凡是还有腿的,都在往这边跑。甚至,比季觉他们还要更快。 有几个身影几个起落,就已经来到了钟塔周围。 眼看还没有人赶来,有人顿时一跃而起,直接扑向了钟塔……然后,正面砸在了一堵看不到的墙壁上,迅速的被墙壁之上爆发的雷火烧成了焦炭。 惨烈的尖叫和呐喊随着尘埃一同簌簌落下。 令不知道多少旁观者浑身发毛。 【看到了吧?这就是头铁的下场。】 鬼工球冷笑:【家里放首饰都知道买个保险箱呢,真当工坊的防卫措施不存在吗?你小子吸取点教训嗷,不该碰的别碰,不该摸的别摸,知道吗?】 第一个想吃螃蟹的人死在所有人的眼前,带来了短暂的震慑,可却拦不住手段百出的天选者们。 季觉和安然趴在窗户旁边,吃着瓜看着钟楼方面的场景。 有人直接就从街上拽来了几个僵硬的路人,就朝着屏障丢过去,火光一闪又消散。在察觉到所有试图从高空接近的物体都会激发防护之后,便有脑筋转的快的人,鼓起勇气,直接从地面上走过去。 一步一步,小心翼翼。 所有旁观者都下意识,屏住呼吸。 直到他摸到门扉的瞬间,才忍不住松了口气。 再然后,那个人,就碎成了两截。 在钟楼的巨大门扉之后,一柄纤薄如纸的利刃,无声斩落,一掠而过……将笑容从正中斩成了两半。 血色喷薄而出。 “卧槽,好特么暴力!”季觉倒吸了一口冷气:“这个芥末味的虾条味道不错,小安你试试?” “黄瓜味的薯片好难吃。” 安然小心翼翼的问:“可以丢掉吗?” “怎么会有这种东西?”季觉大惊失色,终于想起来临行之前,狗狗祟祟往自己包里塞零食的叶纯,顿时勃然大怒。 好你个懒狗,居然敢这么毒害学弟? 等出了裂界,老子就把前些日子重写完了的论文交了!这次连二作都没你的份儿了!你就等着捧住自己那个只有开头三百字的作业哭吧…… 轰!!! 当子弹和炸药将钟楼的门扉轰成粉碎之后,庞大魁梧的身影就缓缓从黑暗中浮现,身后的暗影锁闭了门扉。 而那笼罩在黑袍中的佝偻身影则缓缓展开四臂,拔出样式不同的刀与剑,剑刃之上,锈迹斑斑,遍布锯齿。 就好像年久失修一样,就连丑陋狰狞的面具也剥落褪色了。 隐隐裸露出后面的齿轮与机枢。 可动作,却快的不可思议,疾驰如暗影,自广场之上纵横掠过,转瞬间,侵入者便尽数横尸就地,甚至就连一个能反抗的都没有。 “老板,这是个硬茬子啊。” 归乡骑士长斯兰倒吸了一口冷气:“您确定要强攻么?” “为今之计,只有如此了。”楼封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我知道这个要求很过分,但是在别无选择。” “合同里已经有相关的条款了,我没什么意见。” 斯兰沉默了一瞬,缓缓说道:“不过,鉴于对手的难缠程度,希望您能为这一次行动额外增加一部分报酬。” “我给双倍。” 楼封断然回答。 于是,两人握手,一言为定。 在广场之外,集结的归乡骑士们彼此看了一眼之后,便卸下了身上的负重和物资,快速的为彼此披上了厚重的铠甲。 中土神话之中的鬼神铭刻在那厚重的甲胄之上,渐渐笼罩了每一寸皮肤。 丝丝缕缕的猩红血气从盔甲的缝隙中浮现开来,萦绕飘散,汇聚在一处,竟然渐渐产生了一片浓郁的红色雾气。 斗争、厮杀、对决、杀戮、战争。 这是大群的领域。 追随于大群的道路,就是将自己变成毁灭之力的过程。 效忠于红王的骑士们领取了大群的赐福,战争如菌,弥漫扩散,不可遏制。无穷尽的斗争里,血气和生命汇聚,铭刻在胜者的荣勋之上。 数十位归乡骑士,已经足够召来【菌群】的馈赠。 号角声被吹响。 六足巨马自虚空之中显现,恭顺的来到了骑士们的身边,翻身而上。而就在骑士们的手中,所显现的便是九米有余的夸张长矛。 血邦之旗于此招展,往昔覆灭白邦与白王的天选者们在此展现大群之力。 “此胜,祭献红王!!!” 斯兰咆哮声如雷,巨马之上的骑士一骑当先,直冲而出,在他身后,跟着的是仅仅只有十余匹但却仿佛奔流一般浩荡的铁骑。 悍然,向圣贤所留下的看守者发起挑战。 雷鸣一般的铁蹄声里,铁流同巨人冲击在一处,纯粹的力量碰撞在一处,暗影激震,血气沸腾。 在骑士们的悍然围攻之中,你死我活的战争就此开始! “要不要这么夸张?” 窗户后面,季觉目瞪口呆,痛斥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哥几个你们不能以多打少啊! 尤其是看到钟楼里走出的守卫竟然隐隐被压制的时候…… 坏了,该不会要被楼封这小子给拿下了吧? 要不要,狠下辣手……放下冷枪? 可归乡骑士们毕竟经验丰富,即便是同强敌对战,依旧有数名骑士游曳在四周,警惕着隐藏在暗处的袭击,就连楼封都被保护的滴水不漏。 俨然一副爱掉落更爱老板,两手都要抓两手都硬的要死。 稳扎稳打,绝不冒进。 专业,太专业了…… 一时间,以季觉偷鸡摸狗的浅薄经验,都有点爪麻,不由得叹气:“如今看来,恐怕只能等他们两败俱伤了。” 【啊?】 鬼工球不解:【为什么不直接进呢?】 “啊?”季觉懵逼。 【就,直接进啊!】 鬼工球直接的问:【人为什么要傻到跟防护程序硬刚?你直接走后门进不就是了吗,反正有我在,工坊的检测程序又找不到你在哪里。 难道没有邀请函,你就非要等水银活了之后,打开门邀请你进去喝杯茶么?】 说着,隐约的光芒放出,笼罩在了两人一牛马身上,顺带的,球上投影出了指引的地图,包括灯塔背面的隐藏入口,以及一段复杂到令季觉眼花的识别回路——伪装成正常权限的假钥匙。 钥匙就在这儿,入口也给你标好了。 就差掰着季觉的腿,把他直接送进去了。 【所以,你特么还愣在这里干啥?】 鬼工球催促:【走着啊!】 (本章完) 第六十八章 天柱刻痕 “你还有这功能?” 此刻,球哥一发话,季觉和小安趴在小牛马的身上,开始狗狗祟祟的往钟楼的方向靠拢。好在周围的建筑比较多,一时间也没什么人注意,而庞大的钟楼也遮蔽了诸多视线,还有他们悄悄靠近的空间。 【不然呢,你要让我拿自己的老胳膊老腿儿去帮你干那家伙吗?】鬼工球得意的转啊转:【球球我啊,可是技术工具的好吗!】 说着,球体一震,隐隐的蓝光浮现,笼罩在两人身上,瞬间便将横扫而过的灵质波动尽数吸收。 【搞快点,速度,已经帮伱把钟楼所有的侦测都屏蔽了,临时给你们施加了伪装。】鬼工球极为人性化的吹了声口哨:【隐身挂,小子!】 季觉忍不住挠头。 受不了了,为什么能力影响的对象说话越来越骚,还爱占自己的便宜? 季觉捏着下巴,忍不住惊恐:难道是自己真的精分了吗? 【有没有一种可能……】 鬼工球无可奈何反问:【就是说,爷作为一件天工,是真的有自己意识的?】 “可你怎么对溜门撬锁这么娴熟的样子啊?” 季觉脑门上不断的往外冒问号:“叶教授怎么会给你身上装这么偷鸡摸狗的功——哦哦哦!!!!” 话没说完,他就已经恍然大悟,装作自己没有问过这种问题。 什么偷鸡摸狗? 这叫巧取难关好吗! 这就是大师的气度,教授的格局! 山不过来,我就过去! 这么看来,叶教授年轻的时候,也是有过博采众长、集思广益、群策群力的时候的哇! 这么优秀的师门传承、派系传统,可不得从自己身上延续下去? 就这样,人衔枚马裹蹄,就连牛马都把引擎声音压到最低,蹑手蹑脚的绕了一大圈之后,终于确定周围没有人窥探,小心翼翼的往墙上一靠。 鬼工球从季觉手中一跃而起,扫过墙面的瞬间,便已经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缺口,当小牛马钻过之后,瞬间合拢,毫无痕迹。 连一片墙灰都没落下来。 季觉已经置身于钟楼之内! 再忍不住想要倒吸上好几口凉气…… 刚抬起眼睛,就看到了好几具如同外面的守卫者一般的庞大傀儡,静静的伫立在尘埃之中——这么牛逼的,起码还有四个! 可惜,太过漫长的时间缺乏维护,几具守卫者身上已经遍布缺口和裂痕,几乎快要支离破碎,已经无法启动了。 有两个在察觉到闯入者的瞬间,破裂面罩之下的宝石眼瞳抬起,投射出一缕红光,从几人身上一扫而过。 读取到的,却只有鬼工球伪装出的识别回路。 【放下枪,自己人。】 “呼……” 季觉终于松了口气,感觉冷汗都快要从背上冒出来了,和小安看了一眼,小安微微摇头:“这里没活的。” 钟楼占地庞大,可内部空间却简单到近乎空旷,整个一楼的部分都堆满了各种东西,腐朽到完全没法用的桌椅板凳或者是各种生活工具,甚至还有一部款式颇为古老的手动除草机,油漆剥落的小木马、一整座精巧的滑梯,女孩儿们最喜欢的小娃娃上已经满是霉点,符合孩童大小的盔甲上也遍布划痕…… 简直是一整个儿童乐园。 “咱们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楼上】 鬼工球忽然有些惋惜,自己居然当初没有被设置翻白眼这个功能。 季觉抬头,看向沿着塔身蜿蜒向上的楼梯,又回头,朝着小牛马招了招手,翻身而上,向上一指…… 小牛马暂时沉默了很久,沉默的很脏。如果不是季觉命令不准发出声音的话,非常想要按两声不甚悦耳的喇叭。 就这样,吭哧吭哧的咕涌着,驮着两人飞速向上。 终于在累断车架之前,抵达了门口。 可看着那一扇仅仅是虚掩着的普通大门…… 季觉就忍不住心里一凉。 ——这一趟,多半是出不了货了! 毕竟这种门口没有设下任何封锁,甚至连门都没有关过的地方,怎么看怎么不像是水银的工坊啊。 他小心翼翼的拿着杆子,捅开了不知道多少年没有人推动的大门。 尖锐的摩擦声之后,一阵闷响。 门板直接向内倒下,微风掀起了地上堆积的尘埃。时隔数百年之后,再度抵达的拜访者们,所见到的便只有一片狼藉。 书架坍塌,书卷散落陈腐,字迹隐没在了霉斑之中,再无法分辨。而就在周围,灵质回路崩溃,符文模糊,上善图腾消散。 巨釜崩裂、仪器锈蚀、熔炉熄灭…… 季觉,无声一叹,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蓝天白云……沉船了! 这里确实是水银的工坊没错,可惜,已经彻底报废了。他甚至可以断定,绝不是这四百年以来的损毁,而是早在四百多年前,这里就已经被废弃了。 有些能搬走的东西可能早就搬走了,没办法搬走的东西丢在这里,这么久没有人维护,也完全没法用了。 至于水银的创造和成果,一根毛线都没有。 更别提矩阵了。 他叹了口气,正准备说什么,却感觉自己的袖口忽然被拉了一下,脸色苍白的小安战战兢兢的躲在他身后,“季觉哥,不好了。” 他压低了声音:“有鬼!” “有什么?” 季觉一头雾水,顺着小安手指的方向看去,然后,如坠冰窟,差点忍不住骂出海州雅韵:“丢——” 真有鬼啊! 小安所指的方向,是钟楼的表盘的那巨大彩窗之前,半扇早已经朽烂的窗前。 烈日的光芒照耀之下,隐约的模糊轮廓,浮现。 像是一个背影。 身披着纯白的女士礼服,仿佛随风飘荡,长发低垂几乎落地,隐约的侧脸姣好,妩媚而精致,出神的凝望着远方。 令季觉,几乎无法呼吸。 水银!!!! ——圣贤·水银! 可并没有预想之中的回眸冷笑,或者随手一指把两个闯入者连带一辆摩托都彻底灰灰。而是,毫无反应。 不论季觉如何礼貌的问候,试探,自始至终,都无动于衷。 仿佛幻影。 确切的说,和幻影没什么区别。 那是圣贤的意念所留下的残痕,铭刻在时光之中,即便只是一瞬,但却永恒都无法抹去。 季觉鼓起勇气,凑上去,顺着她的目光向着远方看去……便看到,天穹尽头那庄严耸立,宛如天地支撑一般的庞大巨柱。 世界的轴心就在于此,天和地的正中便是巨柱之位。 只是凝视,便莫名的感觉到了威严和压迫,无法呼吸,被垂首行礼甚至叩拜的冲动所充斥。 可当季觉仔细辨别的时候,却发现,她的视线似乎并没有落在巨柱上,而是向下,钟楼的另一侧。 那一座妆点华丽的圣堂。 忽略掉广场上不断传来的巨响和震荡,季觉隐约能听见,断断续续的音乐声。繁忙的乐队演奏着喜气洋洋的旋律,而车水马龙里,一个个带着笑容的人走了进去,献上了花束与祝福。 如果那些所谓的历史专家没有骗自己的话,从周围飘飞的白纱和大量飞鸟汇聚的迹象来看……那是一场婚礼。 有号角吹响一声,所有宾客见证。 号角吹响第二声,长者主持仪式。 号角吹响第三声的时候,新人自掌声和祝福中,结为夫妻。 可……不会有第三声号角响起了。 因为席卷整个裂界的,是天地坍塌的余音,大地震荡,天穹崩溃,山峦起伏,城市颤栗……而就在那一刻,季觉再一次看到了—— 那一座宛如天地轴心的巨柱上,浮现出的,惨烈缝隙! 有宏伟的印记自高塔之上浮现,稍纵即逝,繁复而肃冷,宛如笼罩一切,遍及所有——那是远胜过季觉认知千万倍的上善徽记! ——【天元】! 现在,天元崩溃了。 宏伟的毁灭和坍塌开始,巨柱支离破碎,拦腰而断! 可是却未曾坠向大地,那无数碎片悬浮在半空之中,焕发出了充斥整个裂界的恐怖辉光,升腾,爆发! 于是,群星再度失去了轨迹,烈日黯淡无光,无穷尽的火雨从天而降,砸下,掀起浪潮和毁灭。 哀鸣声从那宁静平和城市里响起。 此起彼伏。 圣堂坍塌,崩溃了,第不知道多少次,宾客们四散奔逃,簌簌升起的尘埃里,季觉仿佛隐约看到了一个被抛弃在原地的纤细身影。 新娘装束的女人,跪在尘埃和废墟里,无力的悲鸣,求助。 可是却无人回应。 在她的怀中,那个下半身被压在废墟之下的男人艰难的挣扎着,好像对她说着什么,奋力的将她推开了。 最后道别。 再轰鸣声里,一切都被彻底掩埋。 只有浑身尘垢的新娘,踉跄的从废墟中走出,泪水从脸上落下,冲垮了妆容和尘埃,留下了无法抹去的疤。 她双手怀抱着胸口被血染红的地方,一遍遍的冲着废墟呐喊,嘶吼,直到,彻底绝望。 就这样,被火焰彻底吞没。 再看不见,只有细碎的哀鸣回荡在风里,笼罩所有。 而就在城市里,街道上,伴随着巨柱的坍塌,所有人都陷入了混乱,破裂的声音再度响起,异化开始了。 失去了脆弱的人胎之后,癫狂的傀儡们再度化为了扭曲的怪物,彼此厮杀着,破坏触手可及的一切,四散而去。 自乐土至地狱,仿佛只需要一瞬间。 季觉几乎忘记了呼吸。 有幻觉一般的闪光,从他身旁落下,像是眼泪。 季觉缓缓回头时,便终于看到了圣贤的眼瞳,宛如虚无的空洞一样。 她看着。 看着过去曾经发生的灾祸,看着裂界里一次又一次的重演。 沉默的等待,直到奇迹或者真正的毁灭到来。 有那么一瞬间,季觉感觉自己好像明白了什么,或许,这才是这一座裂界沦落至此的原因:“球哥,刚刚那发生的,究竟是什么?” 鬼工球沉默了片刻,回答道: 【你不是亲眼看到了么? ——天柱之崩】 抱歉,睡过头了 (本章完) 第六十九章 赐教 【我内部的考古资料索引告诉我,这是曾经的历史存留的影像,纪元更迭的关键转折点。】 【曾经的永恒帝国倾尽全力,自现世正中竖起天元之塔,图谋以天元辖制所有的上善,永世君临世界,掌控所有。 可天元之柱甚至未曾完工,便迎来坍塌,致使旧有秩序完全崩盘——天元一分为二,间接导致了九十多年后,联邦和帝国的诞生。 从有群星从天而降,烈火自地奔涌。 天雨血,三年。 瘟疫肆虐,灾祸横行二十一载,一直到永恒王朝彻底终结,余波依旧未曾消散,一直到今天,依然有天灾肆虐在大地之上。】 这是帝国毁灭之前的最后一声悲鸣,带走了地上三分之二的生命。 继原初纪元、混乱纪元之后,本以为无限无穷无尽的辉光纪元,就此落下帷幕。而彼时,灾变纪元的序幕,还未曾拉开。 毫无秩序可言的混乱时代一直持续了九十三年,直到,十二上善的重归其位,天元之位再度被确立,两位圣贤——初代的天督和地御再度竖起秩序的根基。 可天空和大地未能恢复安稳,而是在联邦和帝国之间的对立和抗衡中,迎来了漫长又看不见尽头的摩擦和僵持。 世界宛如冰封,未曾分崩离析,却又自仇恨和敌视的寒意中,纷乱不休,战火明灭。 自此四百余年之后。 有一场突如其来毫无征兆的灾祸再度降下,当天灾从地上横扫而过,留下了唯一的幸存者,而在十年之后,那个幸运儿阴差阳错的成为了天选者,终于,踏入此处。 于是,时光与历史被无数斗争、苦痛、动乱与死亡延续为一体,万缕中的一线恰如恰如命运一般,延续在了季觉的身上。 就这样,隔着漫长的时光,他终于见证了圣贤所遗留在彼端的背影。 这便是以时光为载体、以人世之事象为丝线,由上善们所染色所编制而成的繁复织锦。 他们分居于不同的区间,相隔久远,却又隐约相系。只不过,圣贤与世界而言,已然称得上是华丽的图案,而季觉不过只是无数个色彩之中的一个像素点。 在突如其来的恍惚之中,季觉凝视着窗外的景色和仿佛近在咫尺的圣贤残影,再度感受到了自身的渺小。 宛如沧海一粟。 “天元之塔崩塌的时候,还发生过什么吗?”季觉问。 【你不如问没发生什么,该发生的都发生了,不该发生的也特么都发生了。永恒帝国的崩塌太过突然了,如今留下来的记录,大部分都自相矛盾甚至南辕北辙。但毫无疑问的一点在于……水银当时根本不在这里。】 鬼工球提醒道:【作为帝国最大的心腹大患——墨的成员,当时的水银已经成为了圣贤,在内部的地位不逊色于领袖‘钜子’。 而当时的墨们,已经全部倾巢而出,去往了天元之塔,事后有不知道多少证据指向了他们,他们有可能才是引发天柱崩溃的元凶。水银绝对在其中扮演了什么重要角色,甚至有可能,天元之塔的倾覆,是她所导致。】 “……”一时间,季觉错愕中回头,望向了幻影。 幻影依旧。 只是凝视,好像元凶凝视着自己亲手所铸就的罪孽与苦果。 有那么一瞬间,幻影仿佛终于回眸,遥隔漫长的时光,向着此刻看来,看向了那个不知道多少年之后闯入自己废弃工坊的年轻人。 可在瞬间的震惊过后,季觉定睛细看的时候,却发现,幻影无声的消失了。 再也不见。 不由得汗毛倒竖,浑身发冷。 真的闹鬼了吗? 可小安却毫无反应,依然蹲在地上,好奇的戳着那些废弃残缺的仪器,察觉到季觉的目光,疑惑的看过来,满怀不解。 【该走了,小子。】鬼工球身上冒出的蓝光收缩,似是无奈:【检查了八九遍了,这里没有非攻,连根矩阵的毛都没有。 得,这次是我打眼了,白跑一趟。】 “走?” 季觉本能的犹豫了一下,毕竟下本没掉落跟没下本有什么区别,而且还被白白吓了一大跳,怎么也得捞点什么东西才够本。 可当他环顾四周的时候,发现不是球哥不顶用,而是这里真的半点油水都没了。 毕竟工坊搬家的时候,紧要的东西肯定不会落下,不关键的玩意儿这么多年没人管也彻底报废了,就只剩下了一个固定在原地根本搬不动、还不如自行重建的熔炉,也完全处于一个报废状态了。姑且不提熄了火这么久和废铁有什么区别,没有相关的灵质回路和设备,想废物利用一下也是做梦。 等等,熔炉? 季觉的脚步忽然挺在了原地,眼珠子黏在锈迹斑斑的熔炉上,挪不开了。 眼珠子,锃锃放光! 怎么就忘了这么大的宝贝了?! 他干涩的吞了口吐沫,忽然跑到窗户前面低头,看向下面,才几分钟不到,下面的守卫者和归乡骑士们激战正酣,战况焦灼…… 他忽然回头,“球哥,这炉子还能启动吗?” 【???】 鬼工球上面的光芒涌现出了无数个问号,【不是,兄弟,这玩意儿都熄了多少年了,根本没价值了。贸然启动的话,不炸才有鬼了。 你就非要蹭个圣贤同款吗?】 “对!”季觉断然点头,“反正,别问,也别管,你就说行不行吧!” 【……】 鬼工球短暂了沉默了一瞬,它其实很想拒绝这么疯批的命令,可叶教授留下的底层指令和权限,终究是让它选择了服从:【伱要作死,我拦不住,可我不保证后果。】 “只要别把我炸死就行。” 季觉咧嘴,摩拳擦掌,看向了眼前沉寂的熔炉,双眼放光:孩子还小,来都来了……炉子怎么都要给我摸一下吧? 会炸? 季觉还怕它不炸呢! 就算隔了四百多年,就算年久失修,可但凡能启动,就代表着,还有用能力唤醒的可能! 这么大的经验包,只要不死,就赚够本了! “给我开!” 关键时候,季觉再不吝啬,倾尽自己的灵质,尽数灌入了鬼工球之中,鬼工球在他的手中升起,瞬间,四分五裂,内部近乎无穷的递归结构骤然展开,扩张,转瞬间,繁复的回路已经在墙壁、地板和天花板上铺设完成! 宛若繁星的符文簇拥着上善的徽记展开,隐没自虚空之中,却又再度串联所有,一层层接入了熔炉的外部借口之中,将它强行纳入了自身的体系之中。 底层指令覆写,规格转化,主干调整…… 令季觉眼花缭乱的操作在一瞬间搞定了。 ——移动工坊,展开完毕! 而就在那一瞬,剧烈的摩擦声骤然响起,来自鬼工球所架设的临时工坊外——裂界工坊自身的检索秘仪启动,锁定,在转瞬间察觉到了此处存在的异常……工坊和天工之间的斗争再度开始! 【隐匿工程终结,攻防模式搭载完成,寄生工程开始】 鬼工球的声音失去了情感和起伏,甚至没有余力去搭载模拟人格了:【储备时砂消耗开始,预计维持时间,1分14秒。】 “多谢球哥,回头灵质管够!” 再顾不上客气,季觉的双手已经按在了眼前的熔炉之上,下达指令。 ——【醒来】!!! 指令下达第一次,如同面对虚空,毫无回应。指令下达第二次,死寂之中隐约冒出了黯淡之光。指令下达第三次,那宛如风中残烛的隐约共鸣里,骤然迸发出吞没了季觉灵魂和意识的浩瀚回响! 就像是,打开了干枯水井的盖子,再度启动了电机,可从其中喷涌出的是更胜过瀑布洪流的狂潮。 灵质在飞速的消耗,却无法停下,双手就像是黏在了黑洞上面一样,根本松不开。在腕表上,灵质储备库的数字在疯狂下跌,只是一个弹指,就彻底清空。 熔炉仿佛依旧还嫌不够,但终究是没有再度张开大口。 只是浅浅的品尝,便主动停了下来。 季觉跌坐在地上,脸色惨白,冷汗淋漓,感受到阵阵眩晕。旁边的小安眼疾手快,已经从背包里拔出了急救补剂的注射枪,对准他脖子根扣动扳机,避免他因为过度的灵质匮乏而彻底休克过去。 从未曾,用自己的能力去唤醒如此庞大的造物。 并非体积惊人,也不是因为构造复杂,而是内部太多的过往和痕迹,往昔圣贤所留下的印记过于庞大。 以至于,仅仅只是赋予意识,就令季觉彻底空虚。 而现在,熔炉微微一震,锈斑剥落,敞开的炉心之中,一缕微光明灭,像是灵魂的幻光,沉思,回忆,理解,与领悟。 【已经,四百多年了吗?】 意识之中,苍老的声音响起,带着金属的回声,疲惫而遗憾:【感谢你的帮助,陌生人,有什么可为你效劳的吗? 可惜,我已经派不上什么用场了。】 季觉坐在地上,挺直了身体,正色说道:“后学末进,恳请赐教。” 熔炉沉默,仿佛思考一般。 【我明白了,倘若,只是这个的话——】 那一瞬间,季觉来不及回应。 炉中残焰,猛然爆裂,浩荡奔流之光扑面而来! 然后…… 缠在了小牛马的身上。 “哔?哔?” 蹲在旁边狗狗祟祟窥探吃瓜的摩托车呆滞抬头,还没来得及挣扎。 然后,就这样…… 直接被拽进了进去! 熔炉关闭,焰光奔流,只有最后惊恐的尖叫回荡在空气里。 “哔——!!!” (本章完) 第七十章 有德者居之 猝然之间,沉寂的庞大熔炉仿佛变成了触手怪一样,焰光飞出,拽着惊恐的小牛马就吞进了肚子里,再看不到摩托,只能隔着炉子听见不断的哔哔声。 季觉哥,不好了! 小安也大惊失色,本能的想要喊一句:小牛马师傅被炉子妖怪吃掉了! 可季觉,依旧面色如常,在机械降神的沟通和感应里,熔炉的一切运转状况就尽数在他的感知和控制之中。 不,简直就好像是自己在亲自控制一样。 熔炉,反客为主! 这一台经历了不知道多少岁月时光熔炼了多少赐福和上善的熔炉,此刻竟然逆着能力的供应,反过来,将季觉也拉扯到了掌控之中。 就好像拽着他的手,将他的手掌按在了操作杆和工作台上面,一步又一步的引导,仓促又直白的展现,渴望他能够牢记。 【荒墟】、【升变】、【余烬】…… 源自季觉的灵质自炉中运转,一分为九,宛如连锁反应一般在三个上善徽记的干涉之下引发先后的质变,然后又根据莫名的次序彼此融合之后,便显现出了季觉从未曾见过的银白色幻光,尽数融入了小牛马的庞大身躯之中。 再然后,前所未有的高亢喇叭声从熔炉里响起,隔着厚重的阻挡,如此模糊。 可在季觉的感知之中,小牛马的形体却仿佛融化一般,迅速的失去了原本的模样。错愕之中,他想要停下,可熔炉却强行拽着他,催促着他继续,告诉他,接下来才是真正的重点。 宛如溶解一般,小牛马的硕大身躯仿佛在一瞬间,融化成了一个团。逆反了重力,悬浮在烈焰之上,再然后……漆黑的浓烟和大量的杂质就在灵质的粗暴震荡之中被强行剔除! 只是弹指一挥,曾经令叶教授也几乎束手无策的大量杂质和乱七八糟的干扰物就被筛了七七八八。 七八根早就断裂锈蚀的螺栓,一大把老化破了的垫圈,两根弯曲了的曲轴,甚至还有大半个不知道从哪辆车上刮下来的引擎盖和两个气门…… 在落下来的瞬间,就被烧成了烟雾,消失不见。 季觉目瞪口呆。 他每天检查,都不知道小牛马的肚子里竟然藏了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可紧接着第二遍筛出来的,便是大颗烟熏水晶一般的物质,如骨刺一样锋锐的铁片,还有仿佛活物一般不断蠕动的猩红蠕虫…… 那是小牛马吞下去的赐福中的孽变杂质,甚至,还有龙血之中的糟粕! 就像是沾水的衣服抛进甩干机里一样,无关的东西被飞快的甩出——在破除了物质旧有的形体束缚之后,以季觉自己完全无法理解的操作,在顷刻间,彻底直白的将一切干扰物尽数去除! 炼金术的四大要素之中,这便是早在四百年前便已经登峰造极的【纯化】! 而当液化的小牛马再度延伸着,扩张,在读取着物性和曾经的痕迹,恢复原状时,就算季觉再怎么傻逼,也猜得出来了,如今熔炉手把手引导着自己去实践学习和领悟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圣贤水银的独门绝技。 ——【流体炼金术】! 即便是季觉十成里面有八成看不懂,即便季觉唯一能学会的只有入门部分的操作,熔炉依旧毫无保留的,将这独属于圣贤的传承,尽数展露而出! 他忘记了呼吸。 竭尽全力的记忆着此刻的手感和操作,试图捕捉到更多应用的方式,留下更多的记忆和手感。可是太快了。 熔炉所剩下的能量,他们所剩下的时间,已经为数不多。 短短的十几秒钟不到,当熔炉的大门再度开启时,便有焦热的狂风扑面而来,扩散的浓烟里,一辆漆黑的机车缓缓驶出。 呆滞的车灯闪烁着,依旧懵逼,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形体比曾经稍微缩水了一点,可萦绕其上的灵质波动,却仿佛火焰一般无时不刻的升腾着,随时等待着爆发。 数之不尽的灵质回路铭刻在甲壳之下的机枢之上,十六个上善徽记遍布全身的每一个关键角落,而引导赐福之力的符文序列则从引擎之中蔓延到了全身。 完全,形同再造! 即便此刻同其他的炼金产物相比,宛如空壳——除了原本的龙血之外,一无所有,但依旧为季觉留下了后续的修改和装填空间。甚至全部都是以流体炼金术的方式铭刻在上面,以供季觉在继续向下研究时,能够通过研究去逆向还原…… 倘若不是熔炉所连接的赐福笼早就空了,根本没有任何赐福可以用的话,恐怕它现在已经直接用水银的遗留赐福把小牛马浑身上下的插槽全都装满了。 而除此之外,更引人注目的……是自纯化之后,所迎来的巨大蜕变! 季觉愣了一下,又愣了一下,瞪大了眼睛。 难以置信。 为什么进去之前,是两个轮子,出来之后就变成三个了?! 从原本的踏板小摩托变成了一辆三轮车?! 载货量,大大提升了! 不是,你这个进化树,它正常吗? 但偏偏小牛马好像没有任何不适一样,就好像生来如此,娴熟的操作着多出来的轮子,在季觉跟前扭来扭去,兴奋的发出了哔哔声。 流体炼金术,是打破物质和形骸的桎梏,令外在形态更加贴近本质的技艺。 忽略了物性的拓展,更倾向于内在,以至于出现了对素材本身的质量要求过高的缺陷,但同时,根据成果的内部本质反向调整外在的方式,也保证了绝对的良品率。而其在纯化一道上的潜力也被发挥到了恐怖的程度。 而小牛马如今的蜕变,不过是龙血在经历纯化之后,将季觉投喂的素材彻底消化掉之后,所自行展现出的变化。 【这就是流体炼金术了】 熔炉传来了疲惫的轻叹,【倘若能留下些许传承的话,吾主或许也能心慰一二吧。】 “……多谢。” 感受着那尚未完全消散的奇妙体悟,季觉回过神来之后,不由得一声轻叹:“有什么能为你做的么?” 【未曾想到,居然还有机会在毁弃之前再度重燃。】 那一点黯淡的火光升腾着,颤抖,奄奄一息,【在下心满意足,再无其他,只是……吾主昔日行事日渐偏激,背离余烬之道,招致此等下场。 作为造物,着实不忍工坊就此沉沦。】 它犹豫着,却终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自嘲一笑:【倘若,还有机会的话……还请您再施于我等怜悯吧。】 就这样,焰光无声的熄灭。 再也不见。 只有幻觉一般的轻叹声回荡在风里。 多少年的旧时光,大家,再见吧。 就在季觉的眼前,熔炉微微一震,在微风中坍塌,化为了尘埃,星星点点的闪光浮现,升腾着,汇聚。 落入了季觉的手中。 可亲眼目睹了熔炉最后的付出之后,季觉此刻却再没有刚刚的欣喜和雀跃。 甚至,来不及为此而哀悼。 无视了灵魂中所传来的饥饿和紧迫,季觉完全来不及吸收,只能先小心翼翼的将它们以灵质收拢,确保不会散失。 便飞身而起,麻利无比的跳上车,确保小安坐好了之后,开始向外狂奔! 因为,再不跑就真的来不及了! 咔!咔!咔!咔!咔!咔! 激烈的摩擦声从虚空之中不断的迸发,就像是万丈海渊里迅速破裂的潜水艇外壳那样。 鬼工球的倒计时已经接近尾声,原本支撑在废弃工坊内的幽光在迅速消散…… 【11——10——9——8——】 伴随着来自鬼工球的倒计时,小牛马疾驰在凹凸不平的台阶上,瞬间飙升到了二百码以上,甚至比之前还要更加夸张。 直接顺着钟楼内部的塔身,环绕而下! 短短几个弹指,就已经落在地上,只留下三行焦黑的胎印。 鬼工球自季觉手中重聚,一道微光飞出,落在他们之前进入的门户之上,瞬间将他们吞没,再度合拢。 而就在那一瞬,整个钟楼,都迸发出未曾有过的巨响。 天雷激震! 一道闪光骤然从天而降,瞬间贯入了钟楼之内。来自防卫序列的净化指令带来了更胜烈火和闪电的绝罚。 广场动荡,从钟楼之上,一道道裂隙扩散开来,无数砖石飞迸。 而就在归乡骑士们的围攻之下,那已经千疮百孔却依旧鏖战不休的巨人,忽然停滞了一下,半跪在了地上。 再无动力。 一时间的变化,令所有人微微一愣,旋即越发警惕的看向了四周,警觉任何异常的征兆,预防偷袭。 而正是这一瞥,才让楼封看到了远处街口那个令自己瞬间红温的身影。 “——季觉!!!” 就在广场的不远处,那个该死的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摸到这里来了! 而且,被发现了之后,竟然还想掉头跑?! “我叼……” 小牛马的背上,正准备跑路的季觉动作一滞,艰难的回头,挤出了一个尴尬的笑容:“哎呀,这不楼兄吗?好巧哦。” 所有的归乡骑士,整齐划一的抬起了长矛,遥遥对准了季觉的面孔。 “看来季先生的嗅觉很敏锐啊。”楼封冷声道:“贸贸然跑这么近,该不会是想要浑水摸鱼吧?” “那不可能,绝不可能!” 季觉猛然摇头,震声反驳。 自己怎么可能想要浑水摸鱼呢,我已经都特么摸完了啊!这都是多亏你帮我拉的仇恨啊,楼兄! 满怀着欣喜和感激,此刻的他努力克制着自己不要笑出声,只是看楼封的时候,再也没有曾经的别扭了。 越看越喜欢,越看越满意。 就像是看干儿子一样。 透露出一种令楼封浑身发毛的慈祥。 他后退了一步:“拿下——” “楼兄且慢!” 季觉抬起手,瞪眼呐喊:“正所谓,天材地宝,神器重物,有德者居之!以在下这区区萤火之光,怎敢同楼兄争辉? 之前是我不识抬举,我怎么可能一错再错?” “季觉哥……” 茫然的小安伸手,拉了拉他的衣服,想要告诉他伱踩住我脚了,却被季觉挥手打断,“别说了!” “我们退出!” 季觉从牙缝里挤出了声音,仿佛克制着即将喷薄而出的情感和悲鸣,咬牙:“这工坊,就让给楼兄了!” 说罢,踹了一脚小牛马。 小牛马后退了一截,再后退了一截,然后再飞快的后退了一大截之后,猛然一个掉头,冲着远方狂奔而去。 就此,消失不见。 “跑了?” 就连斯兰都难以置信,抬头看向天空,一颗飞星升起,瞬间俯瞰大半个城镇,确认季觉他们已经跑的远远的了。 原本他们都做好了再苦战一场的准备了。 可季觉却甚至就连试探都不敢,根本不跟他们碰的? “哼!” 楼封冷哼了一声,其实有好几次,他想要下令归乡骑士们立刻拿下季觉。可考虑到所有人才刚刚大战了一场,叶大师在他身上也不知道还藏了什么后手,终究是让他选择了更稳妥的方式。 既然季觉识趣离开,他也不可能紧咬不放。 只是忽然之间,他看着季觉他们离去的方向,心里忽然咯噔了一下:等等,他怎么知道这里面是工…… 楼封猛然回头,看向了空洞大开的钟楼。 瞪大了眼睛。 再顾不上按部就班、稳扎稳打,笔直的冲了进去。 再然后,就看到了……灰烬中那几条熟悉的轮胎印,仿佛印在了他的心头上一样,令他一颗心骤然冰凉。 而当他喘着气爬上楼梯,终于看到那半扇落地的破门,还有满目狼藉、只余灰烬的工坊废墟之后,便在忍不住,眼前一黑。 响彻整个裂界的天空的,是一声莫可名状的愤怒尖叫! 如此的,痛彻心扉。 “——季觉!!!!” 啊,月底了,求个月票~ (本章完) 第七十一章 无形 “哇,他叫的好大声啊。” 小牛马的疾驰逃窜里,季觉忍不住回头感慨。后座上,小安敬佩点头:“他嗓子真好。” 他坐在后面,正在检查之前存放在小牛马暗格中的铁片,却发现,不止是他自己的铁片,就连季觉之前装在暗格里的枪和子弹都仿佛焕然一新。 隐约的上善徽记在黯光之中若隐若现,材质、强度和物性,全部都经过了余烬的增强和荒墟的加持。 熔炉哥就是熔炉哥,就只是在炉子里转了一圈,来都来了,就简单的捎带着给过了一手,结果这一批武器就已经够得上炼金武器的边儿了,稳定性和耐用性强了不止一点,耐久度全部都给补满了! 单单这一手基本功的造诣,就已经凌驾季觉百倍之上! “啊,好可惜。”小安失落叹息:“早知道的话,我就把暗星也放进去了。” 暗星就是他藏在袖子里的武器,和其他铁片不同,长约二十厘米,半透明的浑浊色彩分不清材质,内部好像有隐约的血丝游走,可小安拿在手里的时候,却毫无钢铁的强度和韧性,倒不如说柔软的不可思议。 季觉摸都没摸过,倒不是小安小气,而是那看起来平平无奇的边缘,能够轻而易举的把合成钢切成碎片。季觉万一捏着玩朝着脖子甩两下,那乐子可就大了。据说安家的人惯用这样的武器,在投射技法的加持之下,能够抵达不可思议的精度和效果。 毕竟,这年头在荒集工作,没两手绝活儿实在很难吃得开,更何况还要人老老实实听话,威慑力就一定要够。 “可惜什么呢?”季觉头也不回的拍了拍的脑袋:“这不还有我呢么?况且,我处理不了的话,回头还可以拿着当作业找老师嘛!” 当学生就这点好,专业上搞不定的东西,全都可以通过打电话摇老师来解决。 “对哦,那麻烦季觉哥了。” 小安眉开眼笑,毫不怀疑,后视镜的眼睛闪闪发光,就好像季觉哥出马那效果肯定错不了一样。反而搞的季觉有点压力大。 “我说,小安啊……你对我的能力期望是不是有点过大了啊。”季觉表情抽搐了一下:“你已经是五级大佬了诶,我才是白板萌新,连矩阵都没有呢。我真没那么厉害啊。” “不,很厉害啊,唔,非常厉害的那种!” 安然断然摇头,认真的说道:“比我厉害的多。” “你一只手可以吊打我好几个吧?”季觉苦笑。 “又不是会杀人会打架就厉害,如果能打赢就是最厉害的人的话,那我就不会跟姐姐吵架,离家出走了。” 小安仰头吹着风,凝视着眼前的裂界:“闻姐很厉害,老张也很厉害,画画姐的话,有时候会非常厉害。 季觉哥,从我认识知道开始,就一直很厉害了。” “为什么啊?”季觉几乎被逗笑了。 “因为伱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啊。” 少年理所当然的回答:“画画姐跟我说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一定超厉害了——知道自己要做什么,知道自己想过什么样的人生,然后毫不犹豫的往前走,去和阻拦自己的人为敌,就算是会死也不低头。 我觉得,这样的人,一定比我强太多。” “……” 季觉沉默,许久,叹息了一声:“只是这样而已吧,每个人不都有想过的生活么?” 小安摇头:“我没有哦。” “不知道将来想要做什么,也不知道怎么生活才算最好,但又不想跟着家里人一起‘工作’,就是因为这个,我才从家里跑出来的。” 小安叹息:“本来除了左腿之外,两只手也要被姐姐砍掉的,但姑姑帮我求了情。如果十八岁之前,还找不到自己想要的结果的话,就只能回家去干活儿了。搞不好的话,如果不回去,手就真的要被砍掉了。” “……那不是还有三四年么?慢慢找呗。” 季觉沉默了片刻,忽然说:“放心有我呢,就算是到时候找不到自己想要过的生活,想不明白,我也不会眼看着别人把你的手砍掉的。” “唔,闻姐其实也这么说啦。”小安认真的看了他一眼:“不过,季觉哥你打不过姐姐的,会死掉的。” “……” 臭小孩儿说话怎么这么直白呢? 季觉没好气儿的,再给他脑门拍了一下:“那我不会给你做一双假手吗?!仿生学我这两天都看三遍了,到时候肯定不耽搁你去拉琴弹琵琶!” “对哦!”小安的眼睛又亮起来了,拽着他的衣角:“到时候麻烦你了,季觉哥!” 所以你就已经默认到时候会被剁手了吗! 你家里就很邪门啊小老弟! 季觉只感觉满嘴的老槽吐不出来,可就在找到一个安全地方,准备停下的时候,却感觉,小安的手忽然按在自己的肩膀上。 “小心。” 他说,“有东西盯着我们。” 季觉一愣,顺着他的指引看过去,远方那半座刚刚坍塌不久的公寓里,破碎的墙板之后,有个人影一晃而过,小心翼翼的窥探过来。 望远镜的放大里,那一张面孔如此清晰。 好像是个中年男人,胡子拉碴,衣衫褴褛,仿佛流浪汉一样,可面孔,却是破碎的,右边的脸上,乱七八糟的长着几只眼睛,眨动着。 手臂也是,多出了两截,长长的,拖曳在地上。 小心翼翼的看过来。 察觉到两人警惕的目光之后,就慌乱了起来,掉头就跑。 “等等——” 小安的手掌抬起,瞄准,却又被季觉按了下来。任由那个人影跑远了,消失不见。 小安收回了手,茫然的看着他:“季觉哥,那不是人。” “我知道。” 季觉回忆着那个人的眼神,抹不去的警惕和恐惧,却不知为何,想起熔炉最后所留下的话语:【倘若,还有机会的话……还请您再施于我等怜悯吧。】 当时季觉一头雾水,没有来得及问清楚。 如今看来,是这个意思么? 物伤其类,熔炉在被赋予了灵魂之后,是否会因这些傀儡的遭遇而悲悯苦痛呢? “算了。” 他摇了摇头,重新拧动了油门:“反正对我们没有恶意,放着不管也无所谓。我们换个营地吧。” 小牛马再度消失在渐渐坍塌和破碎的城市里。 消失不见。 . 与此同时,另一处的地下空间里,阴暗中,只剩下了一具具支离破碎的傀儡残骸。那些异变之后盘踞在这里的怪物被毫不留情的尽数清理干净。 偌大的室内,除了放在角落里的屋子和卡式炉上渐渐沸腾的锅子之外,再无其他的动静。 几个坐在椅子上的身影毫无动作,眼瞳空洞,不论男女老少,除了呼吸之外,再无任何的活物的气息。 直到脚步声渐渐靠近,有人推门而进,扛着巨大的包裹,脸上带着轻松愉快的笑意。 九个人顿时立刻起身,迎了上去,协调而周全的帮助他卸下包裹,拆开,分门别类的收起包裹里的工具、收获,乃至,俘虏…… 这个过程中,进入者脸上的伪装笑容也消失不见了。 只剩下了空洞一般的平静。 “都是一帮穷鬼啊。” 十个人弯下腰,打量着地上所获,整齐划一的摇了摇头,声音重叠在一起,带着诡异的颤音。而就在带回来的东西中,最大的,是以诡异绷带缠绕着,甚至无法挣扎的活人。 所有散逸的灵质都被尽数封锁在内。 而当绷带被打开时,便露出了,那一张满是恐惧的苍白面孔。 “等、等一下,求……” 话音未落,围绕在旁边的十个人,深吸了一口气。 霎时间,凄厉的惨叫声断绝,有猩红的气息从地上的人身上升腾而起,落入了他们的口中,生命、灵质乃至灵魂本身。 被畅快吞噬,大肆饕餮。 而就在地上,那一具原本还在挣扎的人,瞬间干瘪,化为了枯骨。 已经被吃完了。 而同样的猩红闪光,从那十个人的眼中浮现,升起,汇聚,便在虚空中隐隐浮现出了一个模糊的身影。 仿佛被剥了皮的尸体一样。 那凝结成实质的灵魂浑身缭绕着猩红,隐约能够分辨出每一缕猩红之上蠕动的残缺面孔,不知源自多少人的灵质和灵魂碎片,构成了这一具化身。 而那十个人,在瞬间散架了一般,倒在了地上。 只有半空中的人影,检查着手足,无声一叹。 “都是一帮普通货色,不堪大用。” 被誉为无形的龙祭会牧者,无声一叹,感受着灵魂的缺口,表情遗憾:“只进来一小半,这地方,果然有古怪。” 原本他已经准备周全,将自己的灵魂分别拆开,藏在了二十多个人的身上,却没想到,在裂界开启的一瞬,进来的却只有一半不到。 不过,作为早已经抵达重生位阶的天选者,他确实是凭借着分裂灵魂的方式,绕过了裂界的限制,进入了这一片世界! 既然已经进了门,大可寻觅时机,从容恢复。 灵魂缺失一半对于其他天选者来说,可能就已经是足以至死的重伤,可对于浸淫心枢和升变两道多年的无形而言,却完全不成问题。 (本章完) 第七十二章 钜子 天选者的原石十二阶,感召、蜕变、重生、超拔四境。 感召阶段,是能力的成长和进化,蜕变阶段则将转向灵魂和肉体的融合,逐步去除凡胎的缺陷,而重生位阶,灵魂、能力、肉体三者彻底结合之后天选者,已经可以称得上是超过凡人的奇幻生物了。 根据上善和矩阵的不同,有的人能够沐浴烈火浸泡岩浆面不改色,有的人能够任意缩小和放大自己隐介藏形,还有的人如同传说中的精灵一般草木亲和任意借取草木生机,还有的,干脆就能变成怪兽。 而无形的重生转变,则是灵体化! 根据矩阵的影响,甚至具备了冥河化的特征,灵魂和灵质之间完成彻底转化,任意一分灵质都可以视作他本身。 依靠着这样的转化,他才得到了无形的名号,寄生无数,无处不在。 可惜的是,往日里万试万灵的技巧,进了裂界之后,却忽然吃瘪了……就好像某位姓季的先生一般,被本地的鲱鱼罐头狠狠的教了做人。 有屎! 他妈的全是屎啊! 原本这种无魂无识的傀儡,是最好寄生和操作的,奈何……现在碰到一个癫一个,就连自己都差点被感染,陷入癫狂! 充斥了如此众多混乱和癫狂的灵质,真要不识好歹的全都吞掉的话,就算是无形恐怕也要当场孽变。 龙祭会大家只是崇拜龙的力量,靠近龙的本质,试图利用这一份同圣贤的起源相对的末日之力,可不代表着大家就想要孽变啊。 好吧,这种神经病还是有的,但起码无形不是! 根本搞不懂,堂堂一个圣贤怎么会把自己的裂界搞得跟化粪池一样……即便是以灵质和灵魂为美食的无形也只能表示,特么的完全下不了嘴! 可诸多圣贤遗留下来的痕迹,毫无疑问的印证了他原本的猜测。 这里就是水银最后的埋骨之地! 广闻那家伙的消息,确实没问题…… 幽深的地下,无形贪婪的眺望着眼前庞大的裂界——这一次,说不定真能寻到一具圣贤之躯! 只是想到这一点,他便已经,饥渴难耐。 从未曾有过如此深切的诱惑。 季觉感觉自己已经饿疯了。 在终于缓过来的鬼工球展开的临时工坊安全屋里,季觉正艰难的恢复着状态,确保自己的能力、身体和灵魂都处于最佳的状态。 疯狂的流口水。 不是因为旁边的安然和小牛马,而是在他的灵魂内,几乎和能力近在咫尺的那点点精粹…… 能力在疯狂的躁动。 就像是被拴着脖子的疯狗一样,不,确切的说,是季觉感觉自己有那么一部分,已经快疯了,想要满地乱滚,感觉浑身有蚂蚁在爬,不停的在哀求自己:“来一口吧,哥,就来一口!” 季觉只能用尽所有的精力,克制自己。 告诉自己忍耐,忍耐,忍耐。 可之前在外面的时候,他还可以说地点不够安全,有可能会有危险。可如今藏身球哥的工坊内之后,原本就已经吹弹可破的意志力,已经渐渐的快要顶不住那肺腑之中所充斥的饥渴。 直到那饥渴抵达了最高峰,季觉再无法抵抗。 去他妈的忍耐,忍不了了! 桎梏之中的能力在瞬间解脱,机械降神的徽记之上光芒迸射,冲向了残留在体内的碎散精粹,嗷呜,一口! 炫了个干净。 再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季觉,眼前一黑。 就好像,忽然之间,被人用大锤,狠狠的抡在了脑门上,嗡嗡作响的同时,魂灵飘荡。 好像有什么声音在耳边响起,但却又听不清晰,直到最后反应过来,哦,原来是我的脑浆沸腾掉的声音啊。 他彻底的,失去了意识。 无穷尽的感受、记忆和体悟如同瀑布一般,贯入了他的灵魂,瞬间宕机了季觉的思考能力,灌满了,可是还没停。 还在粗暴的涌入! 延绵不绝! 明明只是弹指一瞬,但却好像经历了千百年的时光,太多了,太多混乱不堪的场景和回忆,可更多的,是冶炼和锻造! 那些印刻在熔炉之中的记录和历史,跃然于眼前! 不,那真实到就好像是自己身体内所发生的事情,如今只是回忆起来了,所以才会如此清晰。 他时而燃烧九个日夜,去融化未知的素材,一次次的以烈焰镇压了那宛如活物一般的反抗。他时而仿佛流水线一样,批量化的去处理大量的钢铁、鲜血,去行云流水的创造出一颗又一颗化为血肉的机械心脏。 而更多的时候,他在参与着某个庞大工程的一部分,倾尽自己全力的去一遍遍的纯化着熔炉之中的铁光,以期待无穷尽的贴近物性的极限。 那是似乎是一柄残缺的剑刃。 不论如何的去呼唤,去触动,回应自己的,只有沉寂。 偶尔那剑刃仿佛自长眠中觉醒的瞬间,微微一震,便会涌现出响彻整个裂界的铿锵剑鸣。 它的名字叫做【变革】。 以终结之龙的焰为火,以太初的圣贤之骨为源,未具其型,而当那锋刃砥砺打磨完成的那瞬间,将会化为彻底斩断永恒时代的辉煌之光! 季觉沉浸在其中。 忘记了所有。 全身心的投入了那仿佛以自我灵魂为砥石的磨砺之中,直到那一天,锋刃重振,第一块锈斑,自剑上落下。 他好像听见了世界崩塌的声音。 又如此遥远。 直到漫长又漫长的时光之后,他好像从沉眠之中醒来,听见了陌生的话语。 就在那一座钟楼之内,窗外已然是一片废墟。 天元之塔,不见踪影。 而在残破的钟楼里,对话却还在继续。 “如此设想确实别具巧思,但未免也夸张过头。”枯瘦的男人轻叹着,“况且,上善铆定的历史已经是织锦的一部分,你所做的,多半是徒劳。” “不做过,谁知道?” 水银依旧站在窗前,凝视着窗外的废墟,“钜子是来阻止我的吗?” “墨都已经不在了,就别提那种乱七八糟的名头啦。况且,就算是做钜子的时候,我也从没有强制命令你做过什么吧?” 被称为钜子的男人轻叹着,摆了摆手:“这么做会有什么后果,你肯定清楚。我只是很好奇……水银,伱会为自己所做的选择而后悔吗?” 水银断然回答:“从来没有过。” “将来会的。”钜子说。 “将来的事情,将来再说吧。”水银终于回过头,告诉他:“钜子,你该走了。” 可钜子依旧坐在原地,没有动,只是看着她,许久。 “……我后悔过。” 他说:“我为自己做的很多事情,后悔过,不止一次。可后悔的时候,就已经晚了,再怎么忏悔也不会有用。” 钜子叹息着,郑重恳请:“不要再重蹈我的覆辙。” 水银再没有说话。 沉默的看着他。 许久,收回了视线,最后道别:“钜子,你该走了。” 钜子没有再说话,无声轻叹,起身离去。 自此之后,再没有任何人拜访。 工坊之内,只剩下沉默。 除了偶尔的炼金工作之外,水银越来越多的时间里,都站在窗前,凝视着窗外的一切。 只是看着。 仿佛等待,等待,再等待。 孤独一人的时候,她偶尔会唱歌,寥落的声音回荡在寂静的工坊中。 “念故乡,念故乡,故乡真可爱……天清清,风凉凉,乡愁阵阵来……故乡人今如何,常念念不忘……” 歌声里,窗外的一切自废墟转做城镇,然后再自城镇颓败为废墟。 一次次的重复,永无休止的轮回。 可故乡和故人皆不见。 直到有一天,那个自始至终都伫立在窗前的身影,也消失无踪。 自此之后,四百年的时光里,窗外响起的再非虚假的欢声笑语,而是货真价实的……悲鸣哭号! 这便是漫长之梦的结局。 工坊里,季觉汗流浃背的睁开了眼睛,剧烈喘息。 安然递上了水。 “我睡了多久?”季觉感觉自己的喉咙要干渴的裂开了。 “三个小时,多一点。”小安回答。 才三个小时,但却好像过了几百年。 熔炉之中所存留的记录和印记太深了,以至于,季觉几乎迷失了自己,可此刻当他试图回忆的时候,却发现,一切都迅速变得模糊起来了,连贯的记忆变得支离破碎,迅速的消散。 甚至在试图概括和描述时,都变得无从下手。 唯一还留有印象的,是梦中所见的场景,那个被称为钜子的人和水银之间的对话。 倘若季觉的脑子没有被烧坏的话,那么他所见到的钜子,应该就是永恒帝国的反抗组织【墨】的首领。 当从梦中醒来时,他甚至无法回忆起那个人的脸,就连声音特征都已经彻底遗忘。 可唯独就算是被烧成灰也忘不了的,是对方胸前所佩戴的徽记。 如此熟悉。 他呆滞的抬起手腕,看向了手表。 在表盘上,如同机枢剪影一般的标志,无声的,熠熠生辉。 两者,如出一辙! “天轨?” 季觉失声呢喃。 根据万象通识中所说,t5的存在早在永恒帝国时期就已经出现,而天轨应该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占据了至关重要的位置,并且在灾变纪元开启之后,依旧延续了一百多年。 钜子身上却佩戴着和天轨有关的徽记,两者之间又有什么关系? 他陷入了沉思。 然后……理所当然的什么都没能想的出来。 缺失的线索实在是太多了,中间的空白也有太多,季觉所知的不过是历史之中对于往事的一些追溯,乃至精粹所带来的一些浮光掠影的碎片而已。 真要靠这个能推理出永恒帝国的破灭之谜的话,那他还做什么工匠,直接一屁股坐在以太的上善之位上当预言家岂不更靠谱? 根本,想不明白。 但想不明白的事情就没必要想,更重要的是,专注现在。 就比方说—— 季觉低头看向双手, ——从精粹之中所带来的收获! 抱歉,明天请假一天。 最近出门在外,老家这边诸事纷繁,老婆也因为劳累过度高烧不退,实在是没有时间码字了。 不得已请个假,万分抱歉。 (本章完) 第七十三章 本地人 首先,最大的收获,就是进度条。 腕表上,1点钟的标志,已经被璀璨的金色所充斥,彻底灌满。 岂止灌满,满的快要溢出来了! 原本在季觉的狂肝之下,仅仅是一个月进度就已经到了百分之七十多了,而现在,一口气儿消化掉熔炉的经验包之后,进度条已经彻底撑爆。 如果不是季觉没有矩阵,没有上善赐福的话,那他现在早就进阶了。 好在,现实不是狗屎抽卡游戏,多余的‘经验值’也并没有被浪费——一切的感悟和变化都已经和季觉的能力与灵魂彻底融合。 没人规定1阶满了之后就一定要2阶,实际上,天选者在低等级的时候如果有选择的话,往往会尽可能的增加自身的积累,一直到能力再进无可进之后,才会选择进阶。 最大程度上的增强自身的数值。 这也是叶教授和闻姐提醒过自己不知道多少次的事情,感召阶段的每一分优势和长处,在蜕变、重生和超拔阶段,都会指数型的增长和放大。 这年头,野生天选者们不被大组织放在眼里,也是有原因的。 缺乏引导、矩阵和各种辅助和支持,乃至理论的引导。起跑线上,有时候太快,就意味着后继乏力,当敌人变成机制怪和数值怪的结合体时,透支潜力的天选者就只能含恨吃瘪。 不过,如今季觉的状况……已经不是底蕴欠缺的问题了。 而是底蕴给熔炉一发大经验术给灌满,就快给撑炸了! 一口气吃成了个三百斤的胖子。 快走不动路了。 打个比方的话,就好像开习惯的车里,引擎忽然换成了飞机的,稍微一不注意,机械降神的出力就会过猛,隐约有些无法掌控的现象了。 解决方法很简单。 进个阶就完事儿了。 可问题又回到了一开始的时候……想要进阶,就必须寻求矩阵,然后再获取赐福,不然技能树点歪谁知道能随机个什么鬼技能出来。 可矩阵【非攻】依旧毫无下落。 而比起经验条的增长,更重要的是,熔炉精粹中所带给他的诸多感应和记录,有熔炉亲身经历的回忆和体验。 如果之前的共鸣是给他上了一堂入门课的话,那么精粹里所带来的海量记录,就是货真价实的实践体验。 以至于…… ——流体炼金术,彻底入门! 对于十二上善的理解已经超出之前不知道多少倍,不只是如此,在炼金术四大要素——扬升、纯化、萃变、协律之上,也有不小的进境。 这才是真正宝贵的地方。 从今天开始起,季觉就是被誉为古代炼金术中的绝响——流体炼金术的正式传承者了! 以灾变纪元的起始为标准进行划分的话,余烬一系的炼金术也分作古今。同彻底完成标准化和独立化的现代炼金术相比,古早之前的工匠们是根本没这么多规矩和要求的。 甚至没有炼金术这一单独划分。 它和熵的公式、天元的契约、以太的占卜和预知、升变的仪式……等等上善派系之间流传的通用能力,全部归类为秘仪。 彼时的工匠们,也具备着强烈的个人特色,同时,也有着不同的麻烦。 单纯从手段上来说,就乱七八糟。 在炼金时,用人血、用灵魂、用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祭祀,用各种季觉绞尽脑汁都想不出来的方法…… 你别问它是什么原理,问就是不知道,问就是不重要。 按照叶教授的说法——原始时期的炼金术,就像是一群人走进了电梯,有的人仰天大笑,有的人跪地磕头,有的人随地撒尿,有的人什么都不做。就这样,大家稀里糊涂的升上去了,至于为什么,每个人都觉得和自己所做的有关。 但这个问题的吊诡之处在于,当你事后寻思的时候,谁都不知道电梯按钮是谁按的…… 俺寻思,进了卫生间倒走四步、喊一声深蓝、道一句莫欺少年穷,或者喊一句爱与羁绊,这事儿就这么成了。 简直一个比一个邪门。 除了有一个共通的粗略体系之外,从底层逻辑就和现代的炼金术体系完全不同,甚至有的,背道而驰。 但这并不意味他们没有可取之处,恰恰相反,有时候,在舍弃了一部分便利性和普及性之后,其获得的增强已经远超现代工匠的想象。 而在永恒帝国的末期,灾变纪元之前所诞生的流体炼金术,则身兼两者的长处,彼时炼金术的理论已经和现代趋同,只是缺乏后来几位圣贤的统合。同时,也传承着古典炼金术的强烈特色。 在舍弃了扬升和协律的两大要素之后,流体炼金术在纯化之道上的造诣堪称独步天下。 其独传的绝技,是对物体的外在和本质之间的统和——进而通过本质的提升,反向提升外在的强度和功能。 即便刚刚出炉的时候只不过是凡铁之刃,只要使用者善加养护,以自身灵质日积月累的进行沟通,孕育灵性,那么便足以自行成长为锋芒无匹的名剑。 而这只不过是最基本的,在圣贤·水银的手下,一切作品都宛如天成,毫无任何的斧凿和加工痕迹,隐匿性强到离谱的同时,还兼具复数形态和功能。 可以说,是水银一手将流体炼金术抬高到了如今的高度。 季觉如今所学会掌握的,也不过是她所开创出的几个基础回路和构造思路罢了,距离真正的强者诸如叶教授那样的大师,相差不可以道里计。 但即便是如此,也足够了。 “哈哈哈哈,从今天开始起,请叫我——鱿鱼侠!!!” 在鬼工球的移动工坊内,熔炉前面季觉兴奋的展开手臂,然后,四条炼金处理之后的水银肢体就从他的后背之上,延伸而出。 就像是深海怪物。 软趴趴的,蠕动,蠕动,有气无力的漂浮在空中。 看上去不像是什么强而有力的臂膀,反而更像是触手……蠕动蠕动~ 这就是季觉学会了流体炼金术之后的,第一个成果! 一眼顶针,垃圾。 小安伸手戳了戳,一段就从中断成了半截,落在了地上,如同濒死的鱼一样扑腾着,蠕动,回归了季觉的后背。 “好弱。” 不懂事儿的小孩儿如此锐评,然后被恼羞成怒的季觉反驳,什么丑丑的也很可爱,能这么长已经很厉害了、持久才是最重要的什么的,一片欢乐的气氛。 好消息,学会了,坏消息,距离正式应用还特么有老长一截的路呢。 流体炼金术,自然是在处理液体类型的方面具备着独有的长处。譬如水银这个名号,就是来自于她对液态水银的出神入化的应用。 季觉自然也东施效颦,有样学样。 可惜,以他如今的白板新人的控制力和造诣,根本无从支撑这么复杂的工具运转,根本就是样子货。反而是四条变成一条之后,灵敏了不少,至少能帮他拿个工具提个包。 简单来说,玩具。 真正的应用和成果,反而是他随手而为的另一堆东西……就在旁边背包上的盒子里,密密麻麻的子弹。 弹头内部,尽数开孔之后,被封装以特殊处理的水银。 预先铭刻了荒墟和大群的上善徽记,以增强其坚固性和破坏力,同时,根据状况,可以换成铭刻其他上善的特殊材料弹头,以发挥不同的效用。 通过流体炼金术,对整个子弹进行强化和提升。将水银作为载体之后,就不必小安临时充电了,可以预先以剑鸣的矩阵强化完毕之后,保存下来。在需要的时候,随时激发。 最大程度上的解决了目前季觉攻击力不足,遇到龟壳之后难以破防的问题。单纯这一手,季觉这一趟就不算白来了。 只是,矩阵怎么办? 【非攻】。 叶教授你给的这攻略不管用啊,版本都变了多少次了。 从进入裂界到现在,线索摸了一大堆,都快摸到天柱崩塌、永恒帝国毁灭之谜了,结果非攻的一根影子毛都没有。 自己该不会就要这么卡级了吧? 想到自己有可能无功而返,也有可能没路可返,要在这裂界里终老,季觉就有点头皮发麻。 可就在他沉思的时候,鬼工球却忽然发出声音。 【别傻愣着了,小子。】 它说:【有人来了!】 虚空之中,光芒勾勒,显现出外面的景象——就在他们临时驻扎的废墟安全屋之外,几个鬼鬼祟祟的影子,向着这边探头。 好奇的张望,眼神警惕。 手里端着沉重又庞大的武器,像是某种枪械,但却是外界没见过的样子。 主要是,他们的面貌……多少都有些异化和破碎的痕迹,形同野兽或者肢体变异,而在最前面,带头的…… 是那个曾经被季觉放跑了的‘本地人’。 季觉,一时间微微错愕。 这是斩草不除根的后遗症么? 可就在两人的警惕和准备中,那个中年男人犹豫了许久,居然离开了同伴,向着这边走过来,环绕着废墟,找不到工坊的入口,鼓起的勇气仿佛就消散了。 坐倒在地。 好像是等着他们出现一样。 小安起身撑着拐杖,却被季觉按住了。 “未必是来打架的。”他说:“我去看看。” 做好了防护准备之后,他推开了门。 就好像,凭空出现,不止是门口的中年人吓了一跳,就连远处的那些人好像都惊恐起来,抬起武器,战战兢兢的。 “什么事儿?” 季觉好奇的看着那个男人的样子:“我好像没办过本地的电视业务吧?怎么电视费都收到这里来了?” “……” 那个异化的男人犹豫了一下,开口说道:“外来者,麻烦请跟我来。” 他说:“先知要见伱。” 这一次,轮到季觉沉默了。 姑且不提对方的邀约,光是‘先知’这种屌诡的神棍词儿出来,就让他有一种莫名的不安和警惕感。 他回头和门后全神贯注的小安对视了一眼。 缓缓摇头。 “不好意思,我最近有点忙,不太有功夫参加你们本地特色的有活力的社团的团建活动……”他说:“见面就算了吧。” 男人愣了一下,嘴里发出的声音急促起来,像是人的声音混合着某种昆虫的叫声,好像着急一样,许久,季觉才分辨出他在说什么。 “先知说,她知道非攻在哪里。” “……” 季觉,僵硬在了原地。 许久,他回头,看了小安一眼,犹豫思考着漫长时光之后,终究是无声一叹。 “带路。” 昨天请假一天在路上,总算是回了家了。 但坏消息……白泽阳了。几年以来,这算是第一次阳。我目前暂时还没有症状,但不知道接下来会不会中招,但感觉多半已经在路上了。 如果我这两天失了智傻了逼写错了什么东西,还请大家及时用大耳瓜子打醒我。 以及,之前活动的奖励,需要推迟一段时间发放了,毕竟运营官本人已经进入了生活不能自理的状态…… (本章完) 第七十四章 先知 状况不清的情况下,贸然进入敌人的老巢,殊为不智。 可来都来了,孩子还小……况且,季觉是真没有什么非攻的线索,为了能够继续探索下去,这样的风险必须得冒。 况且,有球哥在手,还有小牛马,乃至小安这样的王牌保镖,关键的时候跑还是能跑得掉的。 就这样,跟着他们,走进了一座废墟里,拉开了伪装的挡板之后,竟然是一条向下的路……整个城镇的下水道宽广的不可思议,纵横交错,构成复杂,走在其中,甚至仿佛还有磁场干扰,指南针很快就派不上用场了。 就这样,层层向下,一直到下水道的最深处,才看到一扇锈迹斑斑的卷闸门。 而门后的空间,却大的出乎预料。 简直是个大型的营地,原本那些根本派不上用场的污水处理设施已经被彻底丢到了一边,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座简易的棚屋和营帐。 和外面乱七八糟的样子不同,里面反而有种生机勃勃的景象。 各种各样身上带着异化痕迹的人在广场上穿行,还有摆摊的,但摊位上都是一些压缩食物和各种看不明白的东西。 整个营地似乎有六七十人,彼此之间的关系密切,察觉到外来者的状况之后,多少神情都透露出一丝警惕或者戒备。 “妈妈!” 有小孩子的声音响起,小推车的轮子滚过来。可车子上的,却是个面目全非的残缺身影,一只手推动着小推车上前,热情的抱住了走在最前面的中年人。 察觉到了季觉的视线之后,就有些惊恐的躲在中年人身后,用破布遮住了自己略微异化的肢体,小心翼翼。 破裂凹陷的面孔上,一颗漆黑的玻璃珠充当了眼睛的作用,小心翼翼的偷窥着季觉两人的样子,察觉到他的视线之后,又迅速藏在了后面去。 “小九乖不乖啊,先回去,等会儿我来看你。”中年男人仿佛笑了一下,拍了拍他的头:“我带他们去见先知。” 目送着小孩儿离去之后,中年人没解释什么,带着他们一路向内,一直到那一扇门前,两个魁梧异化的人影看守在外面。 “请把武器拿出来。”中年人说:“虽然很冒犯,但,我们不能容许你们带这种东西进去见先知。” 察觉到周围人的视线,季觉并没有动。 “实话说,我也有点害怕。”季觉试探的问道:“能否让先知移步,出来一会呢?” “喂!”门卫怒斥:“外来者,不要太放肆!” “无妨——” 在门后,沙哑的声音响起:“带不带武器都一样,天选者的能力,你们不清楚,没必要如此装模作样。 请进吧,两位外来的先生,受限于身体原因,我实在是没办法外出,否则没这么麻烦了。” 门卫几人面面相觑,犹豫了一下之后,终究是为他们拉开了门。 门后的房间,出乎预料的空洞。 并没有预想之中花里胡哨的陈设和装饰,倒不如说,空空荡荡。 只有两张椅子。 一把椅子早已经历经岁月,上面残留着修补的痕迹,而另一把……好像焊死在了地上,线缆缠绕,一条条仿佛长针一般的接口贯穿了那一具千疮百孔的身体,隐约能看到电火花闪耀。 在早已经朽烂破败的身体之上,是一颗勉强和身躯保持着连接的人头。 干瘪,破碎,光秃秃的头皮上浮现出金属的质感,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改造。 苍老的面容依稀浮现出隐约女性的特征。 “伱好啊,外来者。”她如是自我介绍:“我就是‘先知’。” 季觉站在她的对面,并没有坐下,只是仔细端详:“看上去好像并不是什么都知道的样子啊。” “只是别人这么叫而已,名字只是代号,并没有什么不同。”先知的表情抽搐了一下,像是咧嘴一笑:“我猜你现在一定有很多问题。” “确实,问题太多了,就反而显得不那么着急了。” 季觉摇头:“你好像很熟悉我们这些天选者?” “像你们这样的人,每隔几十年就有一批,他们来这里挖掘宝藏,寻觅金银,亦或者是狩猎成果。男男女女,都没什么两样。有的人走了,有的人死了。 打过一些交道,见了多了,也就熟悉了。” “非攻是什么?”季觉明知故问。 “……第三次试探和故作姿态,真有意思,你比我想象的要谨慎的多——如果你喜欢的话,我可以从头解释。 所谓非攻,就是水银所遗留下的矩阵,曾经的【墨】们留在这个世界上为数不多的遗产,你就是冲着这个来的,对吧?” 先知的眼皮吃力的抬起,凝视着季觉的模样:“像是你这样专注于余烬之道,就连矩阵都没有,却胆敢闯入裂界里来探索,甚至……还进入了旧工坊。 不是为了‘非攻’,又是为了什么呢? 我这个回答,你是否满意?” 季觉没有说话。 “请不必如此警惕,我们这些老弱病残,不过是工坊系统之上寄生的虫子,侥幸没有被回收重置的蚂蚁而已,并没有威胁两位的可能。 尤其是您身后那位,从一开始,就在找我的要害呢。实在是令人,如坐针毡。” 先知笑着,艰难的,低了一下头,露出了颅骨之上的裂口,还有内部那密密麻麻的细小齿轮,毫不掩饰自己的弱点。 “请放心,我没有故作姿态或者吊人胃口的打算。”她直白的开口:“这几年,我们的人在外面探索的时候,曾经在地下通道的某个歧路处找到了一些水银留下的痕迹,只是因为太过危险,以至于无法继续向内。 如果你们愿意协助我们的话,我们可以派人帮你们指路。” 她停顿了一下,最后说道:“只是,如果可能的话,我希望你能够帮我们一些小忙。” 季觉依旧沉默。 没有说话。 只是看着她,许久,无声一叹。 “不好意思,您可能误会了。” 他严肃的辩解道:“我们兄弟俩其实是路过的,只是一不小心被卷进了这里,也搞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至于什么非攻什么水银之类的事情,我们都不太清楚,也不感兴趣。实在不知道您在说什么。所以,合作什么的,还是算了吧。” “是吗?” 先知微微哑然,却并没有恼羞成怒或者露出强逼的姿态,只是微微颔首:“那可能是我误会了吧。” 她轻叹了一声,眼瞳垂落:“营地虽然小,但招待客人还是够用的。两位可以逛逛,去留随意。 如果改主意的话,随时可以来找我。” 并不迫切,或者说,胸有成竹? 季觉看不懂,也想不明白。 他最后看了一眼先知之后,带着小安离去。 营地的人给他们准备了休息的地方,甚至还有两包来自外界的压缩饼干,虽然保质期已经过了两三年,但还勉强能吃。 小安也并没有察觉毒素。 这里并没有什么窃听器,但说不定还有什么炼金道具在暗中窥探,毕竟整个裂界都是水银的工坊,谁都说不清这帮‘本地人’手里还藏着什么屌诡玩意儿。 鬼工球临时撑开了一隙安全空间,两人得以交流。 小安满怀疑惑:”季觉哥,你不是为了矩阵来的吗?” “对啊,没错啊。” 季觉淡然的点头:“可就算心里很想要,也不代表我嘴上不可以说不行啊?对不对?接受礼物不等于我同意,同意了也不代表我一定要做什么,是吧?” “……总感觉哪里不太对的样子。”小安一脸懵懂,但却好像又有所察觉。这就是大人们说话的样子么?好难懂啊,记下来,回头问画画姐! 而季觉,也再度陷入了思考。 他或许不懂裂界,但他懂自己的狗运气究竟有多糟。 开局就差点直接摔死了账,满怀信心的探宝却什么都没摸到,好不容易捞了点东西回来,结果莫名其妙的就和本地人搭上关系,大家一起入伙儿干大事了? 想什么呢! 况且,他真的信不过那个莫名其妙的……先知? 这名字听着就是个神棍好吧! 真信她还不如信电冰箱呢! “跟我来。” 他忽然起身,掀开了帐篷的门帘,向着门外面不远处发呆的中年人招手,神情严肃:“实不相瞒,有件很重要的事情,我还没告诉你们。” “嗯?”中年人愣了一下,神情紧张起来。 然后,就看到,季觉郑重的说道: “——我会修空调!” ??? 那一瞬间,中年人的扭曲面孔之上,浮现出了几乎凝结成实质的迷惑。 啥玩意儿? “我会修空调。” 季觉重复了一次,“请问有需要嘛?免费的,无偿!我就是乐于助人!” 实际上,他真的会修空调,而且不止空调,彩电、电视机、洗衣机、小绵羊、小电驴、摩托三轮再到面包车,他都会。 至于管道疏通、批灰抹墙,电路维护乃至各种大型设备的保养,不敢说精通,至少略懂! 总之,只要是维修,他都会! 而面对如此脑洞清奇的话语,中年人愣了很久,转身去请示了,很久才回来,慎重的说道:“先知说,只要不破坏营地的设备,其他的都请随意。 小心点,我会盯着你的。” “那还等什么呢?” 季觉吹了声口哨,率先迈步:“走着!” 卡啊,好卡啊…… (本章完) 第七十五章 铁化病 【新来的啊,小老弟】 【咋没见过你这种型号呢,不会是人吧?】 【腰有点疼,快帮我瞅瞅。】 【别别别,别动那儿,啊啊啊啊啊,诶?我操?手到病除啊兄弟,谢啦!】 【我好了!】 通过亲身走访和各种机械大哥哥的热情介绍,季觉差不多终于确定了营地的状况。 这就真的是一个很普通的幸存者聚集地。 这里的每个人,都是裂界本土的‘居民’,或者说‘造物’。 在各种漏洞和差错之下,他们或多或少的察觉到了自身生活的异常和自己的问题,因此才恐惧地上的世界,逃到这里,抱团取暖。 先知少有露面,但聚集地内的气氛却颇为友善和睦,并没有末世文中常见的欺凌与压榨。偶尔还有人拖家带口从其他地方逃过来,也都会很快安排妥当。 食物来自于两台很老的淀粉转化机和仓库里的自动生产设备,饮水来自营地中间被保护起来的水泵。 有人自发的维持秩序,还有的人,会定期结伴外出,试图探索整个裂界,但往往收获惨淡。 换成网文里的主角,六个钟头连先知的裤衩子都摸出来是什么色儿了,结果季觉大半天,光顾着干好人好事儿了。 修了空调修冰箱,修了车皮之后再焊钣金…… 快乐的都停不下来。 小安在自己的记事本上,一笔一划的记载:进入裂界的第三天,季觉哥重操旧业,看上去很快乐。 “妈妈,妈妈!!!” 小推车上面的支离破碎的‘小孩儿’兴奋的推着车来回转,抓着一个老男人,兴奋呼喊:“外面来的大哥哥,帮我把轮子修好了,你快看!” “好哦。”那苍老的男人蠕动着蛇一样的下身,揉了揉它的头发,仿佛温柔微笑:“可不要到处乱跑哦,每次出去都要大家把你找回来。” “嗯嗯!”小孩儿欢笑:“我是乖宝宝!” 说完,就一溜烟的推着车走了,去找其他的妈妈们炫耀自己的崭新小推车了。 季觉远远的看着这样的场景,提着扳手,专注维修着眼前的净水器。 “过滤芯已经臭掉堵死了,有木炭么?找点木头回来烧一些也行,把这个东西打开填满,再装上去就行了。” 季觉揉了揉老腰,活动身体,最后说:“水泵没什么问题,就是电线有点老化,换掉就行,这种事情伱们自己搞就好,应该用不着我。” “谢了。” 自始至终跟在身后的中年人吭哧了半天,从喉咙里挤出含混的声音。 即便是一开始怀疑他别有用心,可眼看着季觉短短半天功夫,就将营地里绝大多数破损的工具全部修的差不多了,也难以再摆出警惕和防备的样子来。 犹豫了一下之后,回去拿了个瓶子来。 等季觉终于把两辆旧车拆碎了焊成一辆,完事儿之后,他才端着杯子走过来,“来点?” 澄澈的液体落入了纸杯里,带着隐约刺鼻的味道。 “这是……”季觉细嗅,难以确认。 “酒。”中年人苦笑了一下:“自我介绍一下,叫我97就行。我来这里之前曾经……被制作成一个酒坊的工人,自己收集材料做了一些。 淀粉做的,味道不怎么样,但只有这个条件了,别嫌弃。” “实话说,我不知道自己的肠胃消不消化的了本地的食材。”季觉自嘲一笑,只是浅抿一口之后,放下。 这点分量,应该不至于喝醉。 反倒是97愣了一下,难以置信,没想到他这么利索:“你……不怕我下毒?” 季觉只是笑了笑,直白的说:“如果有毒的话,我会报复你的。” 古老者之口挂脖子上,他还真不担心这个。 别说什么毒素能骗得过球哥的扫描,旁边小安还站着呢,搀了什么作料,他鼻子闻闻就知道。况且,如果真有什么问题的话,以他的能力,让整个营地崩盘都是打个响指的事儿。 “……” 97沉默着,自己喝完了满满一杯之后,才叹了口气:“看来先知说的没错,你和传闻中的那些外来者,真的不一样。” “嗯?外来者怎么了?” “据说之前也来过好几次的外来者,可每一次都只会到处搞破坏和杀害一些就连自己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人’。 为了宝藏,他们什么都会做。可有没有宝藏,我们难道不清楚么?这里除了地狱,什么都没有。 可他们却好像比我们还喜欢这个地狱一样。” “……”季觉叹息,“‘玩家’是这样的。” 别说是为了水银的遗作和宝物了,就算是只有几件普通掉落,也会把整个裂界都当副本一样给彻底扬了。 只不过,本地帮派不太友好,水太深了,一旦破坏太过,搞不好水银的工坊会直接洗地,把所有外来者全部都突突了。 “玩家?” 中年人不明白这个词,神情郁郁:“先知说他们都是恶魔,和水银一样的恶魔。” 季觉无言。 只感觉何其嘲讽。 作为造物主,本应该被造物视作神明一般憧憬崇拜,正如熔炉一直到最后都对水银的忠诚一样。 可现在,裂界的造物们,却将她当成了恐怖的恶魔。 这算什么? 中的失控智能?ai叛逆? 可就算再怎么失控,再怎么叛逆,他们也无从阻挡工坊的运转,只能被动的逃窜和承受。 “你们这么信先知么?”季觉好奇的问。 “当然,如果没先知的话,我现在可能早就被清理的工具回收重铸了。没有她的话,也不会有这个营地。” 97直白的回答:“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先知就是先知,先知什么都知道——最起码,在这个‘裂界’里,是这样的。这是她跟我说的原话。 她是我们之中最早觉醒的那个,对这一切了解的比谁都深。” “我不知道你们外来者在想什么,可你没必要这么警惕,我们只是一群抱团取暖的可怜虫而已。就连报偿也只能拿出这点东西来。” 他自嘲的举杯笑了笑:“如果你想做什么的话,和先知聊聊吧,距离重启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重启?” 季觉好奇,正想要追问。 可是,惨叫的声音响起了,如此熟悉——尖锐又含混,就像是无数人凭借在同一具躯体里所发出的苦痛悲鸣,呐喊,咆哮。 哭嚎的声音响起。 “妈妈,妈妈!!!” 板车飞起,落在地上,摔成了粉碎,可那支离破碎的孩子却被一根尖锐的触须卷着,升上天空,胡乱的挥舞着,碎片不断的落下。 97面色骤变,抛下了酒杯,狂奔而去。 “铁化!” 四散的人群中,有人惊恐呐喊:“是铁化病,32又犯病了!” 在混乱的正中,臃肿肥胖的男人,半张脸哭嚎落泪,半张脸已经出现了昆虫一般的异化。两条触须从他的胸前的裂口中延伸出来,胡乱的横扫着,破坏。 “骗我!你们都是骗我的!都是假的——” 那一张面孔不断痉挛,癫狂大叫:“我有孩子!我有孩子,我的孩子已经七岁了,他还在家里等我,他、他……他……” 那扭曲的面孔痉挛了一下,浮现了绝望,徒劳哀嚎: “他死了。” 嘭!嘭!嘭! 低沉的闷响里,由铁丝编成的网已经盖住了那个扭曲异化的人影,然后,季觉见过的巨大枪械出现了,遥遥对准了网中挣扎,迅速膨胀的身影,扣动扳机。 飞出的是一枚仿佛鱼叉一样的长矛,喷气动力,杀伤性根本和季觉的步枪没得比,可他们用起来却如此娴熟。 就这样,将他钉在了地上。 “快杀了他,他已经失控了。”惊恐的人群里有人喊:“昨天他就克制不住了,非要出去找自己的老婆和孩子,抑制剂已经没用了。” 97愣了一下,犹豫着,艰难挣扎。 颤抖的枪口缓缓抬起。 可又被按住了。 “……所以说,我干嘛期望我这狗屁运气啊。” 季觉叹了口气,挽起袖口,大步上前:“我来!” 轰! 一条触须蠕动着,向着他劈头盖脸的砸下来,可在半空中,银光一闪,就已经断裂成两截。是小安。 在网中,那失控的人影已经膨胀成原本两三个的大小,越来越越多的异化特征出现在了他的身上。 就连原本的面孔都快要消失不见了。 只有一只依稀还能分辨出是人的眼睛,空洞的落泪。 季觉犹豫了一下,抬起的手悬停在半空中,然后,毫不犹豫的按下。 “吃屎就吃屎吧。” 他从牙缝里挤出声音:“熔炉哥,我还你利息了!” 啪! 那一瞬间,机械降神,启动! 苦痛、绝望、哀嚎、悲鸣、癫狂、眷顾、仇恨、慈爱、欢欣、悲苦……尘世一切情感,化为洪流,扑面而来。 将他彻底吞没了。 季觉的面色,瞬间涨红,感受着那无比狂躁和混乱的灵质侵蚀自己的灵魂,甚至来不及管,反正有表哥,大不了等会抽出来。 但现在…… 他再度下达指令: ——【停下】! 那一瞬间,季觉眼前再度一黑,可那仿佛神明的谕令却已经自能力之中传导而下。 无形的波澜自他身上掀起,宛如巨钟被敲响,浩荡的余音自他的手中扩散开来,笼罩了整个营地。 令一切,戛然而止! 发热之后,嗓子开始疼了……红肿…… (本章完) 第七十六章 慈悲 起效了! 季觉的鼻血缓缓滴落,咬着牙,再度推进能力:【复原】!!! 可这一次,却激起了灵质的暴动,响彻耳边的哀鸣越发狂暴,几乎回荡在灵魂之中,向着他发起进攻。 可当遇到流体炼金术的操作时,一切却又不攻自溃。 那疯狂蠕动的身躯停滞着,竟然浮现出了溶解的迹象,尤其是那些蔓延而出的异化肢体,开始了脱落。 这是季觉第一次应用流体炼金术的纯化。 却没想到,如此的,立竿见影! 他们本身就是流体炼金术的造物,对此完全没有抵抗力。 只是短短的几秒钟,一切异状都已经全部脱落,消失不见了。 而此刻,偌大的营地之中,仿佛才终于从冻结之中恢复。 “妈妈,妈妈!” 当季觉松开手之后,旁边的小孩儿第一个扑过去,抱着网里的人,落泪呼唤。 可是毫无回应。 那个臃肿的男人恢复了原本的样子,甚至比原本还要更瘦,只是……当季觉挪开手之后,却再也不动弹了。 好像还活着。 可眼瞳自始至终,都只是空洞。 好像有一部分灵魂,随着异化而彻底失去了。 ——灵质过载,物性自溃。 已经损坏的作品,就算是再怎么修复,也变不回原本的样子了。 季觉疲惫的叹息,骂了句脏话。 97坐在了他的旁边,“谢谢你。” “又没有成功,谢什么?” 季觉擦着脸上的鼻血,血迹消失之后,黑紫色的网状痕迹却越发的明显,那是面部毛细血管爆裂所形成的隐约脉络。 很快,就在古老者之口的修复之下,消失不见。 然后,才察觉到,旁边97的惊诧眼神。 “怎么了?”季觉问。 “不,只是诧异。”97恍然的说:“你原来真的在同情我们啊。” 季觉沉默。 “谢谢你,也谢谢伱因为他变不回原本的样子而难过。”97说:“你做的已经足够多了,季觉先生。 对于我们这样的东西来说,铁化病就是最可怕的东西了,身不由己的变成那种莫名其妙的怪物,还活着,比死的还要更加可怕。 你能让他维持原状,就算是现在这个样子,也已经很好了。” 他拍了拍季觉的肩膀,最后感激:“谢谢。” “别说这个了。” 季觉叹了口气,不想再聊,指了指那个哭喊的小孩儿:“他是怎么回事儿?为什么要叫别人妈妈?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们……都是男的吧?” “确实没错,但这里每个人可以说,都是他的妈妈。”97回答:“确切的说,裂界内的每一个人,就算是那些怪物,也都是。 小九是这一次重启刚刚生产出来的‘新人’,可其他人不一样,你懂我的意思吗?” “大家已经被循环处理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基本上,都混在一块了。” 这就是工坊的循环机制。 所有被判定为报废的产物,统一回收之后,拆解,分类,混合,重塑,然后再一次投入到生产之中去。 变成一个个崭新的‘人’。 去按照设定,走上预定的轨迹,扮演那个属于自己的角色。 或是贩夫走卒,或是高官豪商。 从此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浑浑噩噩的进行着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动作,仿佛朝拜的仪式和没有尽头的祭祀。 直到有一天,自这无限接近于人的生活之中,真正的,明白了究竟什么是‘我’。 它们会真的把自己当成了人类。 可一旦发现自己的本质究竟是什么的时候,美梦便结束了。 一旦固有的设定和身份失去意义,一旦领悟自己究竟是什么之后,那些无法接受自我的造物就会陷入混乱,最终彻底癫狂。 本能的去,破坏,厮杀,去寻求死亡! 渴望终结。 而就在彻底毁坏之后,一切又将再度被工坊回收,灵质清洗,意识重置,再生产,然后迎来了新的角色,新的‘人生’。 就这样,一天天,一年年,一代代…… 日积月累。 四百年来,起初的那一份绝望的不断的传承,到最后,潜藏在所有人意识之下的癫狂灵质,已经深邃如海洋! 季觉沉默着,几乎窒息。 无法想象,一次次重生轮回之后,发现生命不过是幻象,自我只是虚无,而命运却如此残酷时,自己究竟会如何绝望。 倘若是现代炼金术的造物的话,不过是灵性过载,陷入崩溃,可流体炼金术,却是不同的东西…… 它的最大的‘优点’和‘特色’,便是会令造物的外形和构造,向本质逐步靠拢。 当而本质已经彻底崩溃,如此癫狂的灵质从沉睡中苏醒之后,原本人的模样就将消失无踪,他们将会变成不折不扣的怪物。 日夜苦痛,日夜哭嚎。 就像是真正的地狱一样。 求生而不得,求死而不能。 “我们想要停下。” 97轻声呢喃,自言自语,宛如对恶魔亦或者是神明的祈祷,“不论做什么都好,只要能停下就行。” 季觉沉默着。 再没有说话。 或许是翌日,或许是几个小时之后。 季觉被外面的响动所惊醒,听见了营地的欢呼和祝福声。 走出营帐之外,就看到了,人群中被簇拥着的97,还有其他的几个人,手持着武器,全副武装。 好像准备出征了一样。 察觉到季觉的视线,97笑起来了,向着他挥了挥手,好像道别一样,转身离去。 探索再一次的要开始了。 人群欢呼呐喊,向着他们的背影致以喝彩,满怀着期望,如是送别。 季觉甚至在人群中看到了先知。 就在最后面,那一座棚屋入口的地方,她坐在轮椅上,被人推着,目送着探索队伍离开,大门再一次合拢。 察觉到走近的季觉,她轻声说了句什么,旁边陪同的人便离开了。 “考虑的如何了,季觉先生?”先知问道。 季觉摇头:“不知道,没想清楚,但本能的有点不喜欢你。” “很正常,遮遮掩掩故作神秘的角色永远无法获取信赖,同您这样坦诚的人相比,反而是我这种非人的造物要更加虚伪一些。” 先知淡然一笑:“敬请见谅吧,先生,有些筹码实在是太过宝贵了,机会只有一次,我没办法将它贸然的寄托在一个有可能无法信赖的人手中。” “你们不是自己也可以探索么。”季觉问。 “是啊。”先知艰难的颔首:“你觉得我们会有成果么?” “不知道。”季觉摇头。 “我来告诉您,或许会有一些零敲碎打的发现,或许能找到一些水银留下来的仓库和痕迹,但真正的突破?真正的转变?不,不会有。” 先知说:“永远不会。” “从一开始,一切就已经注定了,我们是工具,而工具,无法脱离主人所预设的运行范围。”先知说:“就算是工坊的中枢出现在他们的眼前,他们也只会视而不见,甚至,无法理解……” “那你呢?” 季觉问:“你不是先知么?无所不知的先知,难道也找不到?” “找得到啊,当然找得到。” 先知断然回答,笑容越发嘲弄:“可找到之后呢?工具永远无法破坏主人留下的工作,因为这就是铭刻在我们灵质最深处的指令。” 其他的人,根本无法发现,无法进入。 而先知纵然早就知晓,早就清楚,但却无法作为。 这注定是一个没有结果的循环。 徒劳的远征只会一次又一次的发动,但不会有任何的结果。 季觉问:“他们知道吗?” 先知没有回答。 许久。 只是,无可奈何的叹息。 “季觉先生,倘若你从一个只有煎熬的地狱里惊醒,察觉到自身的悲惨结果,那么最好是别再去叫醒其他沉睡的人,可惊醒的人已经越来越多了……那么,你就必须让他们相信,地狱还有被打破的可能。” “不然的话,等待他们的,就只有绝望了。” “对,没错,我在撒谎,我并非无所不知,我骗了他们,不止一次。” 先知坦然的轻笑着:“实际上我什么都做不到,只是个骗子而已。 就连这个营地的存续,每次也只有五六十年,每一度的重启开始时,我们都将归于工坊之中,再度沦为面目全非的模样。 可我必须要让他们相信,未来是有希望的。 即便再怎么遥远的希望——” “人类会需要谎言,我们也会需要。” 先知呢喃着,轻叹:“水银的计划其实没有任何问题,唯一的漏洞在于……她是不是把我们做的,太过于像人了呢?” 工具不会恐惧地狱,工具不会绝望,工具不会想要解脱。 只有人才会。 天国和地狱,都是人所创造的,他们所能做的,只有沉默的领受这一切煎熬。 不知岁月,不知尽头。 寂静里,季觉静静的凝视着眼前的营地,许久,自嘲的笑了起来。 “那又为什么是我呢?先知,倘若你稍有知晓,就应该清楚,我和其他的外来者并没有本质的区别。” “或许是你运气好呢?” “我的运气从来没有好过,只有糟糕和更糟,包括被你找上门来在内。”季觉说:“这个问题,请你开诚布公,正面回答我。” “你学会了流体炼金术,对吧?” 先知回头,看过来,残缺的眼瞳凝视着他:“这里是水银的工坊,按照曾经水银所设下的指令,倘若有学徒掌握流体炼金术,就会自动在核心之中注册,并赋予最基础的内层出入权限。 可你的权限远远比你想象的高,你的灵质识别回路,代表的是曾经的中央热度反应熔炉。那个授权于你的模块,为你的授权,添加了一个很小的注释。” 先知的手指抬起,就在季觉眼前,一笔一划的,划出了一个小小的符号,转达着来自昔日熔炉的嘱托: “它说,你是可以信任的。” 季觉的眼瞳收缩了一瞬。 他分辨出了那个轮廓的含义。 那是自上善·升变之中所流出的符文。 在炼金术的解读之中,它代表包容和承载,象征着庇护与馈赠。 其意为,【慈悲】。 啊,月底了,求个月票 (本章完) 第七十七章 地下 【倘若,还有机会的话……还请您再施于我等怜悯吧。】 瞬间的失神里,来自熔炉的话语再一次从回忆中浮现。 “看来,我还挺被照顾的啊。” 季觉轻叹:“有人跟我说,请我施怜悯于更多,可我不知道我的怜悯有什么意义,我的同情有什么价值。 先知,我只是个小喽啰,同圣贤比起来,连草芥都算不上。我们甚至不算是同类,何必寄希望于我呢?” “原本只是打算略作尝试,可在见过你之后,反而更加确定了。”先知笑起来了,如此沙哑,“您确实是那种会施舍怜悯于我等非人之物的人啊。” “谢谢你,季觉先生。” 她说:“您似乎真的把我们这样失控的工具当成了人了。” “这样不好么?”季觉反问。 “或许呢。” 那个被称为先知的工具笑了起来,“我不确定这是否会产生某种理解上的错误或者是误会,不过,请您放心吧——” 她郑重承诺:“在我的生命结束之前,我将竭尽全力的帮您寻取矩阵·非攻,直到吾等真正自轮回中解脱为止。” 无需天元的契约,无需心枢的担保。 这便是工具所能献上的一切报偿。 裂界中央,原钟楼旧址。 高塔倾覆,砖石和土渣堆砌成山,广场之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深坑。 连日以来,轰鸣声接连不断的响起。 悍勇狰狞的归乡骑士们,此刻背着大筐一个个从坑里爬出来,灰头土脸的像是打灰的工人一样,狼狈不堪。 “楼先生,往下已经挖了五十多米了,还是什么都没有啊!弟兄们现在都已经快要顶不住了。” 临时转职成包工头的斯兰从帐篷外探进头来,试探性的问:“有没有一种可能……您那个仪器,他搞错了呢?” “不可能!” 楼封瞪眼,断然反驳。 经过了连日的苦劳,曾经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身上也遍布泥垢,唯独头发依打理的一丝不苟。 “绝对不可能!” 他守在比自己还大的观测仪器前面,指着屏幕上繁复的数据说道:“看到了吗?根据统计,整个裂界,灵质流向有五分之一是在这里的,这里绝对有一个重要的结点,往上没有,那就往下。 酬金我不会吝啬的,斯兰先生,我们必须加快效率。” “呃……”斯兰犹豫了一下,他倒是不介意雇主加钱,毕竟打仗和打灰哪个危险大家还是都清楚的,反而乐得干点粗活,怎么上工不是上呢? 只是,作为经验丰富的裂界探索者,他不得不对自己的雇主提出建议:“唔,您说的这个节点,该不会已经被之前那个姓季的小子给摸走了吧?” 瞬时间,楼封的脸色越发难看起来,下意识的就想要怒骂,可嗓子却不由得一阵刺痛,骂太多,嗓子都快给骂哑了。 实际上,他不是没怀疑过季觉这孙子动了什么手脚,可钟楼里他已经看过了,不过是一个被废弃的旧工坊,半点值钱的东西都没有,他还能摸什么东西?难道能当着自己的面把熔炉抗走吗? 况且,灵质流向是做不得假的,这里绝对是关键线索所在。 季觉那个狗东西,自以为从自己手里占了点便宜,就算是真的从工坊里得到了什么,也不过是买椟还珠。 真正的关键已经被自己牢牢握在了手中。 “继续!”他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我倒要看看,它究竟能埋多深——” 话音未落的瞬间,巨响自坑洞之中骤然爆发。 大地震颤。 广场上浮现出了一道道深邃的裂隙。 仿佛地震。 “通了!打通了!!!” 欢呼的声音从坑洞里响起,很快楼封就已经赶到了现场。 大地之下,隔着七十余米的漫长距离之后,是一片看不到尽头的幽深的黑暗,未曾预料的巨大空洞。 抛下去一根荧光棒之后,便隐约能够分辨出那些沉寂在黑暗中的庞大轮廓。就好像某个精密仪器的内部一般。 仅仅是稍微的观察,就发现,地下的空间居然丝毫不逊色于地上。 没有花里胡哨的被表象所耍的团团转,楼封用最简单最直白的方式,强行贯通了工坊的阻隔,打通了去往运转层的通道。 支撑着整个裂界运转的工事和机制,曾经圣贤水银所遗留下的工坊模块,尽数就在其中! “哈哈,哈哈哈,我就知道!” 顺着滑索而下,楼封环顾着四周那沐浴着幽暗和光亮的庞大设施,再忍不住大笑出声:“果然还要再往下! 准备继续往前吧,斯兰先生。 这一次,是我们走在前头了!” 一扫连日以来的颓败气息,楼封容光焕发,兴奋到几乎无法克制:这一次,他就不信季觉那狗东西还能跑到自己前面去! 轰! 巨响声,从远方,再度传来。 隐约又模糊,好像又一座楼宇坍塌,化为灰烬。 坍塌和崩溃悄无声息的自地表蔓延…… 宛如濒临报废的机械那样,渐渐的,走向灭亡。 同样的地下,幽深的下水道中,难以察觉的庇护所内。 此刻,一片狼藉。 当嘶吼、咆哮和怒喝消散在死一样的寂静里之后,只剩下断断续续的呜咽。 “停下吧,外来者,求求你!”像是蠕虫一样丑陋的身影匍匐在地上,绝望叩首:“这里什么都没有了,我们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无人回应。 只有一具具仿佛行尸走肉一般的空壳依旧执着的扫荡着整个简陋的营地,将一颗颗头颅从尸体上斩下来,送到了主宰者的面前。 半空之中,若隐若现的猩红身影端着半个残缺的脑壳。 无形捏着鼻子,搜刮着尸骸中残存的记忆,渐渐了然。 “原来如此,更深的地下么?我明白了……” 他兴致索然的抛下了手中的头颅,垂眸,瞥着眼前那几个连反抗能力都没有的傀儡们,忽然一笑: “不愧是圣贤,即便是一帮工具也能塑造的宛若活物。虽然作为食物不合格,但作为素材而言,倒是刚刚好——” 说着,他随意的伸手一指。 惨叫的声音自地上响起。 叩首祈求的那个身影剧烈的蠕动痉挛起来,身体疯狂的颤抖着,肿胀,异化——在无形的操控和刻意的激化之下,意识加速分裂、癫狂,完全向着混乱转化,到最后,连同形体都彻底爆裂。 只剩下无数碎片和粘液溅射。 而就在尸骸之中,一道猩红的身影缓缓爬起,游荡着,一只只空洞的眼珠睁开,饥渴的择人而噬。 伴随着接连不断的爆裂声,一个又一个猩红的半透明影子从尸骸之中浮现。 化为了牧者的牛羊。 “走吧。” 无形咧嘴,招了招手,牵引着看不见的缰绳,引领着浩浩荡荡的牧群,去往了更深的黑暗中。 “这究竟是去哪儿啊?” 裂界的另一头,废墟之中徘徊了三四天的身影沮丧叹息,苍老的白发女人扛着巨大的背包,就像是徒步观光客一样,对着眼前错综复杂的道路,无从下手。 “前面不是应该有条路的吗?” 她盯着手里的地图,翻来覆去的对比,和眼前的岔口比较,可怎么看怎么都觉得完全比照不上,根本不是同一个地方。 仔细思考,慎重分析,郑重考虑了半个钟头之后。 她不得不承认,自己迷路了。 而且,好像从进入裂界开始,就完全没找对地方过! “什么破地图啊!” 她一把将手里的地图摔在地上,怒斥:“连个东南西北都不标,只说伱来跑一趟找一找,这特么找个鬼啊! 你个老狗,怕不是糊弄老娘来上坟烧报纸了吧?!” 尘埃之中,破破烂烂的地图仿佛升起了一样,忽然飞了起来,折成长条状之后,毫不客气的抽在了她的脑门。 噼啪两下。 就在她勃然大怒要把破玩意儿撕了之前,地图再度展开,然后,当着她的面,颠倒了过来,画了个圈,标出箭头,指向了正前方。 【看不懂地图就不要说我坏话!】 然后,她才看明白……这破地图似乎并不是平面,而是上下结构? 白发的女人愣了一下,表情抽搐了一下,又抽搐了一下,劈手把地图抓回来,“害你娘浪费了这么长时间,你倒是早说啊!” 【对不起,我没想到你这么菜】 “闭嘴!”她大怒:“都什么时代了,还手绘地图呢?!连个导航功能和语音播报功能都没有,该不会你这狗东西连智能机都不会用吧?” 地图沉默,好似被戳中了痛处。 “哼,走了。” 扳回一城的苍老女人得意的叉腰哼笑了一声,扬长而去。 【走错了,东边。】 “闭嘴,我在侦查!侦查懂吗!” 她的表情僵硬了一下,环顾着四周,犹豫许久:“考、考你一个问题,东边在哪边?” 【……】 于是,地图也沉默起来。 只有一阵萧索的秋风吹过,不堪重负的地图猎猎作响,提出了最后的建议:【反正咱们也是来给水银上坟……要不,你还是把我烧了吧?】 此时此刻,城镇的另一头,地震巨响,废墟倒塌,将一队修整的天选者们从梦中惊醒。 一道道裂隙随着地震,自地面上蔓延。 幽深变换的光芒自其中显现。 “老四,老四!” 最先发现的人回头,呼喊着同伴的名字:“你看这是什么?” “原来如此。” 余烬的天选者在简单的查探之中,眼瞳倒映着那变换的幽光,再忍不住狂喜。 在地下! 昨晚七点钟开始再次发热,浑身酸痛欲死,耳鸣不断。这会儿稍微退热之后,又咳嗽的不停。 今天只有一更,抱歉。 这两天已经处于一个垂死呆逼、奄奄一息的状态,实在没办法保证稳定更新,还请大家见谅。 (本章完) 第七十八章 宛若天国 轰!!! 头顶再次传来遥远地方震动的声音 狭窄的隧道里,尘埃簌簌落下,惊得小牛马停在了原地,惊恐看向左右。远光灯开的比谁都亮,生怕再黑上一点。 要说你一辆破摩托还怕黑就离谱! 气得季觉上去照着它的轮子就是一脚,走快点,前面探路! “地震,好像越来越频繁了。”小安伸手按了按墙壁,感受到远方传来的震动:“裂界好像都在坍塌一样。” “一个完整且健全的系统必须有自身的更新机制,除了在失误出现时进行修复之外,在积重难返的时候,就必须毁掉所有,然后再创造出一套新的出来。” 先知淡淡的说道:“按照计算,原本的重启应该在八十年之后,外来者的出现,加速了工坊内所出现的歪曲。 看来我们的速度必须快一点了。” 一言既出,队伍内顿时鸦雀无声。 就连小牛马都僵硬在原地。 只有季觉尴尬的咳嗽了两声:“那个啥,先知哇,大家都知道这时候有解说很重要,但能不能麻烦你,稍微少说两句。” “嗯?”先知疑惑:“是我说错了什么吗?” 在小牛马的车头上,那个装在篮子里的人头转了个方向,玻璃珠一般的漆黑眼睛向着后面看来。 更特么吓人了好么! 越来越阴间了! 在双方初步达成了合作意向之后,rpg游戏中常见的‘角色招揽任务’就完成了,如果要有个什么提示框的话,这时候就会弹出来告诉你:先知加入了队伍。 要是手游的话,说不定就是让伱先体验一下强力角色,然后骗你付费氪金的肮脏套路。而现实的状况更加复杂。 问题在于……先知这具身体已经很老了,老到稍微动一动就随地掉零件的程度,碰一碰就碎一地。 根本就是高位截瘫的icu病人,根本走不了路啊! 可其他人的话,也完全没办法带路。 队伍里已经有小安一个腿脚不方便的人了,再多一个的话,季觉感觉自己这一趟裂界之行都快要变成残联踏青会了。 对此,先知很淡定的表示:“你们不是有车么?把我的脑袋砍下来,挂车头上不就是了?反正像我这样的旧型号,除了导航带路之外,也没别的功能了。” 干脆利索的像是砍的是别人的脑袋一样。 可季觉又不是闲着没事儿砍头玩的变态,大家虽然不熟,但也好歹算是队友了,下不去这个手啊! 结果,先知肩膀稍微晃了晃,脑袋就自己滚下来了。 就这样,两人一车一头,带着这么吊诡的阵容配置,队伍再度出发了。 向下! 透过宛如蛛网一般错综复杂的下水道,他们抵达了城镇的最深处,然后搭乘着升降梯,好像春游一样的,就跑到了最底层。 一路,畅通无阻! 连个门卫都没有。 本地人带路也未免太熟练了点吧? 【你说咱们这是不是轻松的有点过头了?】他悄悄的问怀里的球哥。 【不然呢?如果爷要反水的话,你去逛主人的工坊也肯定比逛公园还轻松。】 鬼工球淡然回答:【刚刚几个岔路口,但凡你走错一步,现在差不多也都化成灰了。别身在福中不知福好吧?】 轰!!! 话音未落,巨响骤然从地下的最深处传来,剧烈震荡,隐约能够听见枪声和哀嚎,令季觉微微一愣。 小安伸手,贴在墙壁上,仿佛侧耳倾听:“大概两公里,四个人,还有一个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家伙,很大,很可怕。” “有人触发了警报,外围防护程序被激活,守卫者醒了。”先知的眼皮微微抬起,毫不在意:“放心,检修通道并不在隔离范围内,你具备权限,那些死板的工具不会拦着你的。” 话音刚落的瞬间,天花板上,仿佛就有小蜘蛛一样灵巧的东西爬了过去。 在路过他们的时候,好像复眼微微一扫。但季觉本身有熔炉的权限,小安坐在小牛马上又有先知的屏蔽,根本没发现任何端倪,毫不在意的离开了。 季觉微微松了口气,听见鬼工球的声音。 【小心点,越漂亮的天工越会骗人。】 鬼工球说:【这娘们铁定有问题,你小心着点,别翻了船。】 【她是天工?】 【具备思考和理智,能够违背底层指令和灵质回路,脱离使用者之后依旧能够独自存留且成长——符合这几点就已经是天工的基础了。 其他的都还能说是被赋予意识的傀儡,唯独她,完成度已经高出其他傀儡不知道多少倍了。先前给你上的炼金术历史课,你小子没忘干净吧?】 他说的是古代素质界的酣畅淋漓大比拼,季觉几乎都快刻进骨子里了,鬼知道水银留下的工具会灵动到什么程度。 越像人的东西,坏水儿就越多。 虽然这么说对如今还在不留余力支持自己的先知不太好,但防人之心不可无,越像人的东西越该防备一下。 现在先知就一个头,还挂在小牛马嘴边的菜篮子。都不用季觉下指令,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小牛马就加餐了。 如果不是到翻脸的时候,季觉还不想贸然使用自己的能力进行控制。 机械降神并不是万能的。 至少现在不是。 而就在沉默的向前里,通道终于走到了尽头,只剩下一扇宛如来自某个船舱的密封门挡在他们的眼前。 “我们就快到了。” 先知说:“打开之后,应该就是核心了。” 说着,她回眸,看向了季觉,毫不掩饰自己的意思,也并没有再多说什么。 小安撑着拐杖想要下车,却被季觉按住了。 “有密码么?” 季觉弯下腰来,端详着眼前锈迹斑斑的密封门,敲了敲,听见了空洞的声音。在入手的瞬间,靠着机械降神的共鸣,他就感受到了整体的结构。并没有什么值得戒备和警惕的陷阱,只是普普通通的一扇门,仅此而已。 他伸手,用力的握紧了把手,用尽自己的全力,转动。 刺耳的声音阵阵迸发。 在黑暗里传递出遥远的距离。 锈斑从船舵一般的把手上落下,随着干涩的回旋,终于,开启一隙。 绚烂的波光自那狭窄的缝隙中落进,照进了季觉的眼睛。 他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 并没有埋伏和机关,只有宛如海潮一般粼粼波光,绚烂又多彩,无声的荡漾在了空气之中……那是灵质。 真正,如海那样的液态灵质,自门后那庞大到根本看不见尽头的空间里,波荡不休。 顺着缝隙,涌进来,漫过了他们的脚背。 泛起无数涟漪一般的碎光。 那是货真价实的海洋。 小牛马转动轮胎,好奇的凑上前,望向了道路两侧那幽深不见底的灵质之海,乃至浅浅被液态灵质没过的笔直道路。 一直延伸向了地下世界的最中央,那足足有小半个城市那么夸张的庄严殿堂。 “欢迎来到水银工坊的最深层,灵质运转区。” 车篓中的先知轻声一叹,凝视着远方那笼罩在虹光与耀彩中的庞大建筑:“前面,就是工坊的核心了。” “你来过吗?”季觉好奇。 “是啊,来过,很多次。”先知轻声笑了起来,瞥向了旁边深邃的灵质之海:“工坊里,每一个人都来过这里,不止一次。” 她说:“这里就是我们诞生的地方。” 澎湃的潮声里,海面之上,骤然有庞大的漩涡显现…… 就像是沸腾! 海量猩红灵质自从顶穹之上,像是暴雨一样洒落,落入海洋里,渲染出了一片片触目惊心的血色。 那些破碎的灵质里还充盈着记忆中的浮光掠影,渐渐散逸而出。 扑面而来的风里,仿佛都弥漫着哀嚎。 可紧接着,虚空之中,有一道道灵质回路浮现,令漩涡自海上升起,化为了狂暴的龙卷,将灵质碎片尽数吞没。 那些虚假的灵魂在瞬间就被撕裂了,搅成粉碎,一切癫狂和苦痛回旋着,渐渐落入了圣殿之下的庞大漩涡之中,消失不见。 再然后,是残肢断骸。 脑袋、胳膊、腿、躯干、内脏…… 仿佛冰雹一般的碎片,甚至还有异化的怪物躯壳,随着顶穹上巨大的缺口张开,倾斜而下。 就这样,落入了沸腾的灵质之海中,迅速的分解,到最后,只剩下灰烬一般的尘埃,无声的沉入了海的最深处,堆积成了绵延的山脉。 看不见尽头。 虹光依旧,绚烂如曾。 丝毫看不出这宛若仙境的世界里究竟沉积了多少尸骨和遗骸,也听不见悲鸣和哀嚎。 季觉只感觉浑身发冷。 “那些破损的工具,失控的傀儡,被回收之后,就会送到这里来。灵质被粉碎,过滤之后,净化为最纯粹的状态。 躯壳被分解之后,只剩下无法利用的遗灰。” 先知缓缓的说道:“很快,顺着下面的生产线,就会有新的空壳被生产出来,先是骨骼,然后附着以血肉,最后点化以灵质,再灌输以记忆,一个崭新的工具就会从传送带上走出来,继续完成新的使命。 直到它再一次发现,自己究竟是什么为止……” 她轻笑着,如此嘲弄:“倘若对于工具而言,有死后的世界,那么,这就是我们的地狱了。” 地狱就在眼前。 宛如天国。 咔! 咔咔…… 在一阵又一阵的震荡里,一道裂隙,骤然从顶穹之上浮现。 尘埃簌簌落下,如雨。 地震。 “做好准备吧,季觉先生。” 先知最后说:“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只能到这里。倘若接下来,还想要如愿以偿的话,等待你们的,恐怕就是一场苦战了……” 叮—— 仿佛有清脆的声音从虚空之中响起。 (本章完) 第七十九章 旺季 毫无征兆的,有出窑的瓷器绽开裂纹一般的清脆声音,回荡在了整个地下空间之中。一条又一条隐没在顶穹和空气之中的灵质回路自震颤中浮现,破碎,化为散逸的光芒。 就像是,群星自瞬间显现,又坠向了大地。 自虹光的映照中,美得不可思议。 可哪怕是作为炼金术刚刚入门的学徒,季觉也看得出来这究竟代表什么……内层防御序列,在这一瞬间,彻底崩溃了! 再然后,是坍塌的轰鸣。 巨响。 远方,另一条道路上的墙壁,轰然坍塌。 无数尘埃飞扬之中,巨响接连不断。 一行灰头土脸的人影从废墟之中爬出,为首的人手握着一柄断裂的剑刃——正是刚刚瓦解了内层防御序列的炼金武器,大师为了此行而倾力铸就的杰作——早已经失去了维护的防御序列,一击而碎! “找到啦!我找到啦!!!” 楼封兴奋呐喊,也不知道一路究竟经历了什么。浑身泥垢,脸上还多了一条伤疤,在工坊的防御程序之下,已经减员诸多,人人带伤。 此刻,亲眼看到了这一片虹光闪耀的灵质之海时,再忍不住狂喜乱舞,大笑出声。 直到…… 隔着幽深的灵质之海,终于看到远处道路上的那一行身影。 两人一车外加一头,骑着车,吹着风,连鬓角都没半点尘垢。 好像出门郊游一样。 只差手里拿着甜筒和照相机打个卡发微博。 楼封的笑容僵硬在了脸上。 而当他看清为首的那个脸上那条化成灰他都认得出来的疤痕时……再不由得,睚眦欲裂!!! “季觉!!!!” 他失声怒吼。 怎么他妈的又是你?! “……哎呦,楼大少啊。” 季觉揉了揉眼睛,重逢来的太过于突然,以至于,他一时间不知道除了微笑之外还应该作何表情:“这么巧啊?” 在后面的车座上,小安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不由得皱眉,低声说:“季觉哥,他们好臭啊。” 寂静,死一样的寂静里,只有低语声回荡。 宛如雷鸣咆哮。 还没说完,就被反应过来的季觉捂住嘴:“可不敢乱说,可不敢乱说嗷!” 再说下去,这哥们就真要破防了…… 虽然楼封每次破防的时候都挺好玩,但也不能天天破着玩啊不是? “季觉——” 楼封从牙缝里挤出了沙哑的声音,表情变化,再无法克制杀意。 在他身后,十几名归乡骑士们已经抬起了武器,等待着命令。 可巨响声却接连不断。 就在他们的头顶。 再一次的,巨响! 天顶破碎。 猩红的血色喷薄而出,漫卷,在一具具行尸走肉的拱卫之下,灵质汇聚,化为了无形的面目,眼眸俯瞰着下方的殿堂,再克制不住兴奋: “哈哈,果然在这里!” 毫不犹豫,甚至没在意远方那两支队伍里微不足道的小小爬虫们,牧者已然向着殿堂飞扑而下! 在他身后,数之不尽的怨灵近乎汇聚成瀑布一般,倾斜而下。 再紧接着,一扇门扉,凭空从虚空之中洞开。 “找到了,就在这儿!” 惊喜的声音,从门后响起,一张灰头土脸的面孔探出头来,眼睛里闪着惊喜的光:“就在这儿!” 又是一队! “老板,咱们留在后面的探测器有信号了。”斯兰面色变化,凑到了楼封的耳边:“应该是有人跟在咱们后面追上来了。” 楼封呆滞着,没反应过来。 只看到伴随着天花板和墙壁的裂缝,又是两个人钻了出来,摸向了他原本在志在必得的工坊核心。 连日以来的地震和各种异常,已经令不知道多少天选者察觉到了地下所传来的异常。 伴随着重启的日期逼近,工坊已经不再掩饰自身的结构,稍有经验者都能够断定方位……原本楼封已经做好了捍卫自己发现的准备,可是却没想到,自己才前脚刚刚打开门,就发现了有人已经捷足先登。 季觉这狗日的先来了就算了,后面他妈的怎么窜出来这么多人? 好像苦主回到家里之后察觉到不对劲,床底下、柜子里、窗帘后面、窗户外面都出现了隐隐绰绰的身影。 看起来空空荡荡的下路,怎么草丛里全特么是人啊! 哪儿来的?! 可现在已经来不及计较这些了。 那一双遍布血丝的眼睛死死的盯了季觉一眼之后,收回了视线,带队向着殿堂狂奔而去。再晚一步,别说肉,恐怕连汤都喝不上了! 而在另一边,季觉也彻底绷不住了。 搞什么? 菜市场赶集么! 怎么忽然之间这么热闹? “先知……”他本能的看向身旁,那沉默不语的人头:“你有什么头绪么?” “我也不太清楚。” 先知淡然回答:“大概是巧合吧。” 大家巧合的发现了深藏在地底最深处的工坊,并且巧合的同一时间赶到,同时,巧合的争先恐后的往工坊核心里面跳? 真就这么巧? 可但凡买过两期联邦彩票的人都不会有这么天真的想法了。 轰!!! 焰光骤然自道路的尽头升腾而起。 殿堂之中,毫无征兆的钻出了一道锋锐如利刃的火舌,自空中散逸,炽热的狂风扩散,无数尘埃惊恐升起。 隐约能看到一个焦黑的身影倒飞而出,在半空中就变成了灰烬,随着尘埃一同簌簌落下。 有爆炸的火光接连不断的迸发而出,自那一片高耸的殿堂黑暗之中…… 在转瞬间,沉寂的殿堂好像骤然苏醒了一样,数之不尽的灵质回路从体表浮现,液态一般的粘稠黑暗从其中升腾而起,蠕动扩散,展露出未曾预料过的狰狞模样。 就像是狂怒的怪物一样。 择人而噬! 昔日水银所埋下的防卫措施,被尽数激活了,时隔四百年之后,再度焕发出埋葬一切侵入者的恐怖力量! 【卧槽,引了这么多人来当探路的炮灰?这婆娘是真的狠啊!】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能够凭借灵质波动直接读取到工坊运转状态的鬼工球,震惊呐喊:【看到了吗?看到了吗?!我说的没错吧?! 越漂亮的天工,越会骗人!防着点啊,小季子!】 季觉干涩的问:“这都是你……” “只是为了保证此行成功的备选措施而已。” 先知回眸,轻描淡写的说道:“有这么多人顶在前面,应该不用再担心被工坊内部措施针对了。” 如同兢兢业业的为雇主铲平任何一块绊脚石的导游一般。 她说: “现在,我们可以出发了。” 首先响起的是震耳欲聋的雷鸣,电光迸射。 一道道耀眼的雷霆骤然扩散开来,有一个人影以肉眼不可见的极速自裂隙之后,飞入,然后瞬间冲进了工坊中枢的殿堂里。 然后……半条还带着电光和火花的腿,就这么飞出来,落入灵质之海中,迅速的溶解,消失不见。 甚至就连惨叫声都没有。 伴随着空气的扰动,有一条仿佛巨狮一般的庞大活物在踏入范围内的瞬间,显现出了自身的踪影,没想到隐形居然被发现,巨兽微微一愣,旋即血肉中生长出一层层甲壳,硬顶着劈下来的电光或者火焰,闯入了黑暗里,消失不见。 寂静中,有诡异的轻笑声忽然响起,如此妩媚多娇,令所有闻者脑中瞬间空空荡荡,即便是隔着遥远的距离,季觉依旧眼前一黑,鼻孔中鲜血渗出。 可笑声紧接着又骤然断绝了,变作了凄惨的闷哼和尖叫。 轰! 巨响中,有猩红的灵质之光猛然从内部炸裂,残存的光芒像是血雾一般升腾开来,从黑暗里散逸而出,令人毛骨悚然。 而楼封一行,却毫不遮掩,十几位归乡骑士将他守卫在内之后,他抬起手腕,那一串季觉看着无比眼熟的念珠之上,骤然有一颗崩解。 灵质塑形! 可这一次,出现的却不是什么造物或者是甲胄,而是一个模糊又隐约的人影——通过灵质塑形的能力,楼氏的长辈们将自身的灵质和力量封存在念珠之内,赐予后辈防身,在必要的时候,甚至能够创造出宛如分身一般的效果。 那模糊的人影些微感受一瞬之后,便挥手,有一道银色的雾气凭空弥漫开来,将他们笼罩在内,一路就硬顶着防卫序列所砸下来的各色轰击和进攻,笔直的闯入了其中去。 看的季觉眼珠子都红了。 说好了裂界探索,结果伱这孙子到哪儿都叮的停不下来是吧?怎么还随身带着这么多人呢! 但此刻,随着中枢的激发,居然有越来越的人影从裂隙或者是各种通道里冒出来。 看的季觉目瞪口呆。 要说的话,感觉好像忽然是空荡寂寥的人间仙境忽然迎来了旅游旺季。 原本鸟不拉屎的荒凉地方,忽然就变得人潮汹涌…… 一时间,简直有种人头涌动的错觉。 季觉做梦都没有想到,裂界里会忽然变得这么热闹,可同时,又忍不住头皮发麻——怎么还有这么多人在蹲在草丛里? 而且前几天,竟然真的丝毫痕迹都没露出来…… 这世道老阴比太特么多了! 搞的年轻人都没办法混了…… “那接下来呢?怎么进?” 他看着那最外面一层堪称铁壁的防卫领域,一时间也无从下手——除了小牛马之外,他、小安和先知,一个是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余烬,一个是全都点了闪避的白鹿,还有一个动都没法动的人头,一个点了防御的都没有啊! 总不能扛着车往里冲吧? 【就迈开你的腿,往里走啊!】 鬼工球都看不下去了,只想给他一个大逼斗:【外部防御模块只看权限,你特么是不是忘了,你现在也是本地人啊!】 卧槽,对啊! 季觉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身上还有熔炉哥的权限呢,而且还有流体炼金术的验证! 权限再高点,简直就可以cos水银本银了…… 防御程序防的是这帮臭外地的,爷现在头顶通天纹,可是地道的裂界本地人啊! 那还等什么? 走着! 啊,稍微缓过来一点了,虽然脑子清醒了一些,但身上更疼了……遭不住啊…… 月初了,求个保底月票~ (本章完) 第八十章 向下看(感谢宁Ricardo的盟主) 就这样,慢慢的,慎重的,走三步退两步的,季觉挪到了防卫领域的边缘,试探性的探进去一只脚,然后两只脚都进去,再到最后……整个人连带着车都进去了。 毫无反应。 宛如绝壁一般高耸的黑暗蠕动着,缓缓自正中开辟,为他扫清了道路,甚至让人感觉,如果再智能点的话,还要再拉个横幅欢迎业主回家…… 毫无波折毫无风浪的,进来了! 不止是季觉,就连后面两个悄悄摸上来的人影都愣在原地。 面面相觑。 什么鬼? “该不会前面闯进去的人太多,这会儿已经没电了吧?”另一个人轻声问。 在反应过来的瞬间,他们昂首挺胸的走向了中枢,再然后……惨叫着在天雷地火的围攻之中狼狈逃窜。 紧接着,黑暗蠕动,嗷呜一口,全部都炫了个干净。 再无声音。 在黑暗的最深处,厚重的大门已经千疮百孔,仰天倒下。 破碎的残骸杂乱的分布在同样惨烈的大厅里,简直就好像是经过了一场飓风袭击一样,不知道多少爆炸的残痕,隐隐还能分辨出血色和尸骸的焦炭。 “这也太头铁了吧?” 季觉嗅到了空气中诡异的焦香味,克制着自己倒吸冷气的冲动:就有人直接拿脸去探草丛了? 这可是工坊中枢诶,还是圣贤的工坊…… 察觉到空气中那若隐若现的残缺灵质回路,季觉几乎能够感受到之前的闯入者究竟触发了多夸张的陷阱和防御。 时隔四百年之后,中枢的安保力量已经是消退了不知道多少倍之后,依旧足够把他碾死个几百次。 这才刚进大门,就已经让季觉有点想打退堂鼓了。 毕竟堂堂圣贤,捏死他们这样连重生位阶都还没有抵达的天选者,根本就像玩的一样,倘若真需要防卫的话,那么也必然是按照和自身对等的程度进行设立的…… 为了扩张工坊的范围、控制整个裂界,她已经将所有能够牺牲和省略的东西,几乎全部都去掉了,只保留了聊胜于无的程度。 搞到这种程度,完全不明白她究竟在想什么! 走进中枢之后,一直在摸鱼看戏的鬼工球也不敢再继续划水,从季觉怀中解体,发出盈盈蓝光隐约覆盖在了他们的身上,帮助他们屏蔽掉来自工坊的监察和探测。 季觉的权限进大门是完全足够,但鬼知道内部还有什么管理细则,万一到时候对不上触发了什么鬼东西,那可就完蛋草了。 【隐匿工程开始——】机械呆板的声音响起:【要素收集结束,解析序列加载中,加载完成,灵质视界启动】 根本无法分辨在顷刻间,鬼工球内部究竟出现了多么天翻地覆的复杂变化,在数种赐福的交织之中,整个工坊中枢的大体轮廓和构造已经浮现在了季觉的眼前,再然后,直接搭载的是来自升变和以太的赐福所形成的效果。 灵质视界——能够以肉眼和感知直接观测到一切灵质的变化、流动和运转的趋势,就像是向清水中投入了染色剂一样,洞若观火…… 根本没时间再去教季觉什么样的色彩和符号代表着什么上善和什么灵质质变,写出来厚厚一大本书的解析说明就跟砖头一样,透过能力直接砸进季觉的灵魂里,强行记忆,令他眼前一黑。 再度睁开眼时,世界已经变得截然不同。 一切动荡尽数收入眼中。 “来,让我看看——” 季觉咧嘴,发出了每个以太之路的天选者都会发出的声音,然后……他就感觉自己瞎了。 光! 太多的强光了,明晃晃的闪烁着,如此刺眼,像是在瞬间有千百个闪光弹忽然爆发,过于充沛的情报量和冲击变成了铁锤,砸在了他的脑门之上。幸好的是,随着鬼工球的运转和屏蔽,很快,那光芒被降低到了微弱的水平。 然后,就仿佛大幕被拉开一样,隐藏在烈光之后的五光十色终于展露在眼前。 明明在外面看只是一座殿堂一般的建筑,内部的空间却庞大的不可思议,甚至还在不断的变换和拓展中。 仿佛活物一般,变化无穷。 此刻就像是半透明的玻璃一样,处处闪现着灵质和上善的辉光。 透过墙壁的阻挡,能够看到,几步遍布中枢每个地方的激烈闪光,不论是回路运转时自然而然的波动亦或者是来自闯入者的破坏和抵抗。 季觉再忍不住,倒吸好几口凉气。 “你们还真是各有绝活儿啊!” 就好像第一天去工地上班的安全员一样,抬头看到了每一个场景都是如此的离奇和精彩,癫狂到不忍直视。 有头铁不知死活往中枢的防卫措施上硬撞的,有如同楼大少那样靠着人多和武备来破坏性开发拆迁的,有像是没头的苍蝇一样到处乱跑的,还有扛着麻袋连墙上镀金的装饰都要铲下来往包里塞的…… 就像是忽然之间有一颗颗烧红的铁球被抛进了水池之中一样,宛如沸腾一般的灵质反应此起彼伏,令静谧的深邃池水也在扰动之中显现出狰狞的模样。 在其中,最为引人注目的……是一道五颜六色混杂在一起,变成了漆黑的灵质洪流,看上去就让人毛骨悚然,无时不刻的变化着自身的形态! 此刻,在中枢内,那洪流肆虐扩散着,甚至还在捕食着其他闯进来的天选者,往往一个照面过去之后,对方的信号就彻底消失无踪了,融入了那一片粘稠的漆黑里…… 完全搞不清楚这种邪门到极点的玩意儿究竟是怎么来的! 【灵质分析比照完成——判定为,龙祭会】 当鬼工球给出判断结果的瞬间,他再忍不住眼前又是一黑。 卧槽,怎么又是你! 怎么哪儿哪儿都有你! 季觉一阵气冷抖,搞不明白鱼塘里怎么忽然被丢下来这么大一颗炸弹,总不至于是劳伦斯那老鬼终于打赢复活赛了吧?! 尤其是,当他看到鬼工球所标出的参考位阶后面那个数字时…… 八阶?! 开什么狗屁玩笑? 跨越了感召和蜕变,抵达重生位阶,这都已经甩了季觉这种连门都没入的白板新人三个大境界了! 不是,他怎么进来的?不是说这局卡颜么? 轰! 瞬间的走神里,忽然有激震迸发,宛如看不见的浪潮呼啸而过。 地动天摇。 不止是中枢和地下,就好像,整个裂界都迎来了前所未有的动荡那样,令破碎的声音接连不断,中枢之外的顶穹上,裂隙迅速的蔓延……灵质之海在剧震中沸腾,扰动虹光。 隐隐的钟声响起。 仿佛幻觉一般,回荡在每一个魂灵的耳边。 偌大的中枢也剧烈的动荡起来,内部的结构迅速变换着,仿佛活化的迷宫那样,再度膨胀,演变出了无穷的结构和变化! 字面意义上的,天旋地转。 季觉几乎一不小心,被摔到天花板上去,可很快,天花板也在回旋之中落到了他的脚下,小牛马惊慌失措的扒在原本的地板上,倒悬,惊恐探头,哔哔大叫。 也亏的季觉眼疾手快,把从车筐里掉出去的先知捞回来。 “怎么回事儿?” 他震惊环顾:“这镜头我好像在旧世代的恐怖片里见到过啊。” “自适应变化罢了,甚至算不上防御程序。” 先知淡然说道:“流体炼金术是以物质适配本质的技艺。在外界刺激之下,中枢会扩张自身的领域,变更内部的空间,以维持原本的功能。 伱可以将整个中枢都视为一个活着的空间,且不断处于变化之中。一切序列都在为重启而进行准备。 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那接下来怎么走?”季觉环顾向四周,那些不断起伏的楼梯和在墙壁之上出现又消失的一扇扇门扉:“难道要开盲盒么?” “你觉得水银回家会走楼梯带地图么?”先知好像笑起来了:“中枢是一道不断变化的锁,一切没掌握其规律和本质的闯入者都将被困在无穷变化之中,而流体炼金术就是钥匙——季觉,你要学会向下看,而不是向上。” “啊?” 季觉低头,只看到地板上不断变化的花纹,一头雾水。 “不是往下看,而是向‘下’看。忽略表征,不滞物性,探求本质。向上则纷繁渐远,向下则攫取真髓。 一者为型,一者为神。” 先知缓缓说道:“型与用乃纷乱之道,神与真方为纯粹之髓——不要被那些乱七八糟的应用方式和理论迷花了眼睛,追溯本质,调整本质,掌控本质,这才是流体炼金术的真髓。” 季觉愣在原地。 呆呆的,看着眼前的灵质视界。 无以计数变换的光芒,升腾,降下,飞舞,扰动,平息,整个世界宛若繁星一般运转,好像无形的手掌把控一切,自看不见的高处降下,轻而易举的把控所有。 包括自己在内。 中枢、地下乃至整个裂界,无形的脉络仿佛丝线一般,缠绕在那看不见的十指之间,随着既定的指令,只是些微的调控,便引发无穷尽的变化和延伸。 由一至全。 无形的流体交织出了数之不尽的乱流,置身其中的话,只会迷惑和茫然,可是想要跳出其中,俯瞰全局的话,那么,就必须——【向下看】! 向下。 “……所以,不是,我去找路。” 季觉自呆滞中呢喃,脑中仿佛骤然有电光横过:“而是让路,出现在我的脚下,对吧?” 掌控工坊,让这一切为自己让开通路。 如此简单。 但很遗憾,他做不到。 他不是圣贤,甚至距离大师的境界也远到难以企及,简直可以说是不自量力。 “所以,反过来应用也应该行得通。” 季觉断然的低语,令先知的表情微微一滞,原本打算的话再说不出口,愕然回眸。 头一次察觉到了这一份四百年来从未曾见识过的可怖天资。 诚然,季觉作为一个白板萌新,想要操控工坊完全是痴人说梦。 可他可以控制自己啊。 通过流体炼金术,对自身施加干涉,让自己变成中枢的一部分,真正的去参与到中枢的运转之中去…… 甚至,真正的,融入其中! 对于其他人而言,可能同样是痴人说梦。可对于机械降神来说,简直,轻而易举! 甚至,只需要一瞬…… 弹指间,机械降神便已经扑捉到了那一份充斥了整个裂界的庞大鸣动,既非沟通,也不为了主宰,而是作为整个工坊的一部分,季觉已经凭借着来自旧熔炉的权限,融入了其中。 无以言喻的恐怖轰鸣从季觉的颅中炸响,仿佛世界运转时的滚滚余音,即便只是余波之中的余波,依旧令他不堪重负。 可随着口鼻之中的血色渗出,季觉的眼睛却越来越亮。 自灵质视界的观测之中,纷繁变化的一切骤然变得如此清晰,奥妙难解的运转也仿佛变得理所当然,直白到毫无掩饰。 无数房间的运转,收缩、放大、诞生和销毁也变得洞若观火。 他宛如尘埃,自巨大的魔方之中被动运转。 可现在,魔方已经向他揭开了神秘的一角,展露出背后运转的机枢…… 啪! 激烈的震荡之中,一道裂口,竟然凭空从对面旋转的墙体之上浮现,展露出背后不断变化的复杂结构,乃至那不断变动着不知道通往何处的狭窄通道。 “抓稳了,小安。” 季觉顾不上擦掉鼻血,大笑着,拧动油门:“咱们要搭便车了!” 引擎轰鸣。 他们疾驰着,冲向黑暗! 抱歉,更新的有点晚。 目前体温还有些间歇性的变化,但头痛已经没有了,只是大症状结束之后,数不清的小症状就开始折磨人了,浑身上下好像就没有好的地方了,难受。 (本章完) 第八十一章 水银 轰! 巨响之中,残缺的尸骸仰天倒下,血色瓢泼。 伴随着不断的减员,两支队伍之间的厮杀和角逐即将得出结果,一脚踩碎了尸体,肤色古铜的疤面男人浑身缭绕着电光,冷眼看向最后的抵抗:“交出东西来,饶你们一命。” “做你马的美梦!” 重伤的队长冷笑,将背包紧紧抱在自己怀里,举起了另一只手中的炸药:“再往前一步,大家就一起上路吧!” “是吗?”疤面男人冷漠的看着他,毫无动摇的踏前了一步:“我不信。” 队长的眼中浮现出一丝动摇,被他敏锐的捕捉到了,笑容越发促狭:“放心,我说话算话,东西交——” 轰!!! 又是一声巨响,就在他们头顶,好像有什么东西疾驰而过。 从突然开启的裂隙中,飞出,逆着重力在天花板上行进,呼啸而去,留下了兴奋的呐喊:“呜呼起飞!!!” 消失在另一个忽然出现的裂口之后。 裂口合拢。 只留下一片死寂。 队长和疤面愕然一瞬,成员之间面面相觑,难掩疑惑。 刚刚是不是有什么东西过去了? 可紧接着,引擎轰鸣声又一次响起,仿佛走错了路一样,从另一个方向的天花板的裂口中飞出来,沿着墙壁自上向下,冲向了地板,又钻进了一个迅速开启的裂口中去:“呜呼,我再飞!” 消失不见。 “……” 一瞬间的恍惚里,所有人都愣在原地。 死寂之中,举着炸药的队长只感觉怀中一轻,好像隐约看到有一条绳索不知道从哪儿飞过来,挂住了他的包,拽走了。 只留下一片尴尬的死寂。 “呃,那个啥……” 队长吞了口吐沫:“既然没事儿了的话,那我们就……先走了?” …… 遥远的地方,好像隐约传来了爆炸声。 但又听不清晰。 狂飙疾驰之中,季觉听见了后车座上的小安发出的欢呼:“季觉哥,我抢到东西了!” 季觉茫然回头,看到小安手里打开的背包,以及包里那闪亮亮的光彩,不由得瞪眼:“我叼!” 时砂结晶啊卧槽! 人头那么大的时砂结晶见过没?! 他今天就见到了! 不对,还真是个人头……依稀能分辨出雕刻的头像,好像还是水银的脸? 到底是圣贤,给自己造个像都要用每盎司数百万的时砂来造,而且还是这么大的一整块?!放在外面余烬一系的工匠这不得抢的狗脑子都打出来? “什么叫抢?” 他拍了一下小安的脑袋瓜,肃声说:“这是捡的,知道吗?” “啊?”小安茫然。 “一定是没有人要了,所以才会放在地上,被咱们遇到了。”季觉把时砂结晶塞回包里让小安挂好:“咱们放进口袋里,替别人保管好,没人来要的话,不就可以自己留着用咯?” “对哦!” 小安似懂非懂的点头,虽然不明白怎么回事儿,但季觉哥说的肯定没错了。 “这是俺拾的!” 季觉满意的点头,孺子可教! 一路上‘捡到’的东西已经堆满了小牛马的车斗,冒出了尖尖,得亏小安绳索使的利索,打包迅速,不然要摔掉多少好东西。 到底是圣贤的工坊,随便什么边边角角抠下来都是好东西。 偶尔遇到不认识的,先知还会提醒一下,别忘了拿。 连学带吃还有土特产拿,要不是这还在裂界里,季觉自己都觉得这旅游可太惬意了! 又是伴随着轰鸣,迅速变化的狭窄通道尽头隐隐的亮光浮现,他们已经再度穿过了墙壁,出现在了巨大的殿堂之中。 偌大的空间内只有簌簌的尘埃落下,却空无一人。 一片凄清。 只有一张孤独的靠椅伫立在尘埃之间,昔日满载荣耀的庄严白衣被抛在了地上,弃之如敝履。 有那么一瞬间,季觉从恍惚中仿佛再一次看见了那个垂眸沉思的身影,可很快,一切又消失不见了,被抛在了脑后。 再然后,穿过了墙壁,隧道之后,又好像来到了一座陌生的锅炉房,一座座巨大的熔炉里满是灰烬,已经感受不到昔日的温度和热闹。 一道道巨大的管道遍布天花板和地面。 行进其中,仿佛蝼蚁和尘埃。 而穿过这里之后,季觉发现自己好像又一次回到了之前去过的地方,一片狼藉里,好像有人已经来过,但却找不到人影。 他感觉自己好像迷路了,但似乎又在正确的路上。 如是,自中枢之内穿梭,却不知道接下来自己会去往什么方向。 他在向内层不断的靠近,可一不留神就会走偏。 或许工坊探索就是这样的,找不到路的人只要全身心的投入到头铁之中,奋勇排雷就可以,可季觉要考虑的事情就多了。 就比方说,非攻特么的究竟在哪里? 他只感觉,越是向内,就越来越难走了,而且一不注意,就会被激烈运转的工坊给甩出来,回到更早的位置。 甚至,好几次,倘若不是先知的提醒的话,他就已经因为走错方向,被运转的工坊毫不留情的碾死了…… 此时此刻,行进之中,季觉只感觉自己的脑子不断的在嗡嗡响。 就好像,被割裂了! 一部分是属于季觉的自我感知,可另一部分却好像真的已经变成了机械,变成了另一种形态和模样。 一部分有着自己的喜怒哀乐,可另一部分却冷漠而平静,毫无波动,仿佛机械。自机械降神的共鸣之中,季觉感觉自己作为一个零件,已经参与到了整个中枢的运转里,不断的通过对自己的灵质的微调和流体炼金术的控制,顺应中枢的变化,搭着顺风车向着中枢更内侧靠拢。 时近时远。 现在,他真正的变成了工坊的一部分,以亲身经历的体验,去感受整个裂界的运转,还有那充斥了整个工坊的宏伟波动。 浩瀚,幽深,却……如此的空洞。 就像是,一具空壳。 明明运转起来纷繁复杂,可内部却空无一物……甚至就连机械降神也无法赋予其精神,也感受不到任何记录和痕迹。 如此离奇。 明明作为造物的那些人都具备自己的理智,为何工坊本身却好像植物人一样,只是靠着预设的底层指令运转呢? 季觉得不到任何的回应。 他太过渺小了。 只是空洞运转的回声都足以将他的灵魂彻底摧垮。 万幸的是,不止是有他一个。 还有教授留给他的万能钥匙,专业扒门撬锁的球哥——经过一路的分析和探索之后,它已经完全探明了工坊的结构和变化,为他提供关键的指向。 【中央熔炉】、【赐福室】和【仓库】等等位置已经在季觉视线内标注完成。 在任何一个工坊里,这三个地方都是至关重要的要害部分——中央熔炉就是常规意义上的工坊核心,为工匠提供创作的空间,一切布置和陈设都要为此服务,如同工坊的灵魂所在。 赐福室则是收纳和保管工匠所获取到的赐福的地方,仿佛器官,不可或缺。而仓库就直白的多了,所有珍贵材料储备全部都在其中…… 可问题就来了,这些居然全部都散布在中枢外围。 那么核心里又是什么? 他究竟在往什么地方走? 季觉不由得失神,只是一瞬,穿过那轰然合拢的裂口时,居然被抛进了一个无数机枢运转的夹层里。 就像是走进了机械的内侧一样,庞大的模块从他身旁轰然升起,掀起飓风。 “前面,左拐。” 先知淡然指点道:“不必专注细节,‘向下看’的要点在于放眼全盘——即便一时之失也无足轻重。 流体炼金术,其如水中泼墨,石中取髓。神韵既就,纯化自成。只要思路和大局不出问题,那么结果就不会出现意外。 我想,这一次对于中枢运转的参与,对你而言也是一个精修流体炼金术的宝贵机会。” 一路之上,先知从来都不吝啬指点,往往在季觉迷茫时三言两语便一语中的,解开了他对细节上的迷惑,亦或者,提纲挈领的给出了指导和建议。 季觉忍不住叹息:“……先知,伱就真的演也不演了吗?” “这话从何说起?” 车筐里的先知好像笑起来了:“我已经做出许诺了,季觉先生,但凡我所知,知无不言,绝无虚假。” 她说:“我说过了,我是先知,裂界之内,无所不知。” “然后呢?” 季觉直白的发问:“你是不是水银?” “……” 先知沉默了,努力的,回过头来,瞥着季觉的样子,用一种很复杂和无奈的神情和眼神,翻译一下大概是——你要不要看看自己说的究竟是什么猪话? “我大概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了,季觉先生,请放心吧。” 她直白的回答:“我不是。” “说点不好听的——我是水银的话,有什么见不得光的目的,真的用得到你么?” 她停顿了一下,嘲弄一叹:“况且,‘水银’那种东西,这里不是到处都是么?” 那一瞬间,行进的引擎声和中枢运转的轰鸣里,季觉不由得愣了一下。 好像听见了歌声。 来自遥远的地方,若隐若现。 “念故乡……故乡真可爱……天清清,风凉凉,乡愁阵阵来……” 如此熟悉的声音,好像在梦中早已经听过了千百遍,可是却如此空洞和沙哑,令季觉毛骨悚然。 当裂隙再度开启时,他终于看到了,满目猩红的血色。 从墙壁,从天花板,从地板上,蔓延开来,将触目所见的一切,染红。 七零八落的肢体洒落在了地上,赐福和灵质的闪光缓缓散逸着,升腾,可季觉却再没感受到任何的痛心。 只有刺骨的恶寒和恐惧。 自一只只手掌之间,被撕碎了,捏裂,在歌声里,血色流转。 而在闯入者们的惨烈尸骸之间,足足数米有余的五足鹿首的诡异身影伫立在血泊中,轻声歌唱: “念故乡……念故乡……故乡人如何……常常念不忘……” 机车的轰鸣,戛然而止。 季觉本能的想要倒车,可是已经晚了。 它回过头来了…… 破碎的面孔上,是扭曲的五官,毫无规律的分布着,如此杂乱,错位,但眼眉却如此的熟悉,仿佛带着永恒的惆怅和落寞。 自额头歪斜的眼角之上,缓缓落下泪滴。 在季觉回过神来的瞬间,那歌声,就已经,近在咫尺! 甚至,没看清那身影究竟何时来到了自己的面前。 俯瞰。 季觉屏住了呼吸,眼瞳缓缓扩散。 只是下意识的伸手,死死的拽着小安,不容许他有任何动作。然后,用尽全力,维持着自身和中枢的衔接和特征。只希望,它能将他们当做工坊里随处可见的陈设,放在一边不要管。 有一条细长的手臂,从破烂的长衣之下蜿蜒伸出。 自季觉的脸上抚过。 缓缓的,如此轻柔。 指尖划过了他的眼角,一触即收。 似是疑惑一样,可很快,便收回了视线。 在逶迤而下的长发之间,垂泪的眼眸合拢。 它缓缓的转过身,掀起一阵微风,踏着血泊,走向了更前方的黑暗里,带着好像永不停歇的沙哑歌声。 只留下一片死寂。 还有寂静中就连呼吸都快没有力气的季觉,无声的,汗出如浆。 小安紧绷的身体也放松下来,察觉到他的异状,掏出了水壶递上来,总算让季觉缓过了一口气。 依旧难以克制颤栗。 “先知,那究竟是什么?” “那就是水银啊。” 先知靠在车筐里,凝视着她远去的方向,“名为水银的熔炉冷却之后,所残留至今的余烬之一……” 同往昔的圣贤相较,宛如海中的一滴。 渺小不可及。 (本章完) 第八十二章 旧时光 水银? 你跟我说那是水银? 季觉脑子里嗡嗡作响,僵硬回头,忽然很想问一句先知:你怎么不说我是水银呢? 可事实就在眼前,无可辩驳。 “她究竟怎么了?” 季觉涩声问,“她把自己……变成了什么……” “不知道。” 先知无声一叹:“你们余烬一系的事情,难道伱不清楚么?圣贤死之后会留下什么样的东西,谁也说不清,更何况,是像她那样至死都执迷不悟的家伙呢。” 季觉再无话可说。 只是不由得望向那个背影离去的地方。 有朝一日……自己死了之后,也会变成那样吗?不,真要能变成那样的话,说不定还是抬举自己呢。 天人之余烬,圣贤之残留。 这完全不是季觉如今这样的白板天选者能企及的东西…… 即便刚刚那个东西什么都没有做,只是摸了一下自己的脸就离开了,可鬼知道一旦他们不自量力的反抗或者暴露出外来者身份之后,对方会有什么诡异的变化。 一鲸落,万物生。 一生都在跟上善打交道的天选者,也注定会被上善所浸染,被赐福所改变,因自身之超拔而带来诸多影响。 就算是普通人,去世之前狂吃玉米,死后还能火化炉里炸爆米花玩呢…… 一个工匠一辈子跟熔炉和炼金打交道,每次的炼金创造,每一次的萃取和加工,每一次引导赐福……都将在灵魂和身体之中留下痕迹和沉淀。 日积月累。 以至于,就连余烬之道最出名的孽化症状,都变成了物化。 无法控制体内失控的赐福或者遭受邪愚之染的天选者,将会逐步在人性和灵魂的流逝之中,化为诡异的炼金物品,引发累累灾祸。 可以预见的是,天人鲸落之后,所引发的变化又是多么恐怖的规模。 倘若仅仅只是区区一只怪物的话,季觉几乎可以烧高香祭拜列祖列宗自己终于运气好中了一次彩票了。 可遗憾的是,绝对不可能…… 鬼知道在这一片幽深的九地之下,究竟还徘徊着多少这样失控的怪物。 “请放心吧,你身上有流体炼金术的痕迹,还有旧熔炉的权限,祂们对你不感兴趣,更何况,还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闯入者在外面呢。” 先知面无表情的向外看了一眼之后,视线落向了前方,那幽深到仿佛通往地狱的深井。 “我们快到了。” 她说:“非攻,就在下面。” 季觉站在庞大深井的边缘,低头,感受到迎面而来的风,如此冰冷,可在那一片黑暗的最尽头,好像有隐约的闪光。 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一般这样的剧情,按照rpg游戏里的惯例,会有个npc在后面对着自己的屁股来一脚,然后就是【前方,跳跃很有用】的固定戏码了。 可他身后空空荡荡,只有小牛马懵逼的亮着车灯,小安偷偷吃薯片的动作停顿在原地,察觉到季觉哥不是回头来抓自己之后,有些犹豫的咀嚼了一下,然后低头嚼嚼嚼。 声音清脆。 嗯,忽然安全感就起来了。 他目测了一下下面的深度,又看了看那一圈环绕而下的狭窄楼梯,实在是无法理解水银的想法。 “非攻好歹还是很重要的东西吧?”季觉问:“为什么要放在这里?跟丢了一样……不要了?” “天人已经不再需要矩阵束缚和压制体内的赐福了,即便是失去矩阵也没什么大不了,并没有你想得那么紧要。” 先知回答,带着些许嘲弄:“况且,她也巴不得那东西赶快从眼前消失吧?倘若不是意义重大的话,可能早就丢到不知道哪儿去了。” “为什么?”季觉懵逼。 “应该说,根本不想再看到了吧?” 先知轻叹:“或许,是害怕回忆起过去,回忆起曾经的自己……背离余烬之道之后,那一副面目全非的样子,又如何去面对过往呢?” “……” 漫长的沉默之后,季觉终究忍不住再问:“先知,你究竟是谁?” “一个向导,一颗头颅,一个不应该残存到现在的恶果?”先知自嘲一笑,“一具不堪重负的工具。” 她说:“仅此而已。” 于是,他们向着黑暗走去。 消失在深渊的漆黑里。 黑暗之外的阴霾沸腾着,无声扩散。 自渐渐回荡的歌声中。 “念故乡……念故乡……在它乡一孤客,寂寞又凄凉,我愿意回故乡,重返旧家园……” 那是黑暗中迷途的魂灵们沙哑颂唱。 于是,自血泊中,自哀鸣里,自坍塌的巨响中,一个又一个模糊的身影,从黑暗中渐渐浮现,迷茫徘徊在这迷宫一般的中枢中。 就像是囚徒徘徊在永远无法离开的监狱里那样。 当苍白的雾气丝丝缕缕的从空气中浮现时,清澈的灵质之海,渐渐染上了猩红的癫狂。狂躁、绝望和苦痛,漫长时光里所积累的无数绝望,如雨水那样升腾,向着天空飞起。 轰! 天穹之上,那断裂高塔的景象,再度焕发光芒。 高塔的裂口之上,有丝丝缕缕的猩红溢出,撒向了大地。 像是血一样。 那一瞬间,在黑暗的最深处,季觉再次听见了幻觉一般的声音。 如此轻柔。 “妈妈……” 小牛马的行进戛然而止,引擎颤动。 季觉警惕回头,好像有人在说话。 当视线掠过的时候,黑暗里,死角仿佛人影一掠而过。 但猛然回头看去的时候,却又看不清晰。总有脚步声从不经意的时候,在某处响起。乃至呼吸声,嘈杂声,窃窃私语…… 就好像,闯入了亡者的领域一样。 越是向前,就越是靠近另一个世界…… 另一个遥远的世界。 小牛马瑟瑟发抖,如果不是季觉死命拽着的话已经不愿意往前了。小安缓缓的环顾着四周,细嗅着什么,却找不到任何活物或者死物的气息。 直到女孩儿的轻笑声再度从眼前响起。 就在狭窄楼梯之外的深邃黑暗里,灵质波荡的虹光闪烁着,有一个稚嫩娇小的身影从季觉的眼前跑过去了,扑入了另一个身影的怀里:“妈妈!你回来啦?!” “有没有想我呀?” 温柔的声音响起,令季觉僵硬在原地,缓缓回过头,隔着模糊的幻影,看不清那张面孔,可那个声音和那个身影,他化成灰都认识。 水银!!! 黑暗中,四百年前的圣贤挽起了女儿的手,轻声细语,欢笑而去。 可嘈杂的声音还在继续,来自四面八方,就好像他们终于跨过了看不见的界限,隐隐绰绰的身影接连不断的浮现。 “一公斤十六块五不能再少了,可是南陆的好牌子呢。老熟人了,最多再送你一点蒜。” …… “哇,快来看,据说墨那帮人又在中都搞了袭击呢。” “都是一帮神经病,管那些干嘛,今年你的经营税凑够了?” …… “下午四点了,赞颂皇帝,一起去礼拜吗?” …… “葛洛莉亚必须留在这里,钱你拿走,养个孩子哪里需要那么多东西。放心吧,她跟我亲女儿一样。” “是我的错,大哥,可我……” “行了,别再说了,你们那些东西,我不想听。也不要再说为了什么世界和所有人了……”闪烁的灯光下,客厅里,闷头抽烟的男人叹息着,“才回来几天,又要走,你跟她说过了么?” 背对着季觉的身影无言。 “妈妈?” 楼梯口,抱着毛绒玩具的小女孩儿怯生生的探出了头:“你不要我了吗?” 水银沉默着,低下头,再没有说话。 “对不起。”她轻声说:“对不起,葛洛莉亚。” …… “妈妈,妈妈去哪里了?” 清晨时的女孩儿哭喊:“我要妈妈!我要妈妈!” “有人生病了,妈妈去出急诊了,别担心,妈妈会回来的。”苍老的夫人抚摸着孩子的长发:“妈妈怎么会忘记葛洛莉亚呢?” 可很快,那样的幻影也消失不见了。 更多错综复杂或者无序莫名的片段随着虹光一同,自黑暗中升起,仿佛万花筒一般,重重叠叠,令人头晕眼花。 在季觉前行的时候,忍不住为哭泣的少女所驻足,轻声一叹。 可隔着四百年的时光,那遥远的叹息仿佛延续至了另一侧,令垂眸落泪的少女抬起头,疑惑的向着他看过来: “你是谁?” 季觉汗毛倒竖。 踉跄后退。 可那景象很快就再度消散了,消失不见。 “以太记录已经溢出的这么严重了吗?”先知轻叹:“这么多年没有维护,恐怕已经无法容纳过去的事象了吧。” “那究竟是什么?” 季觉再忍不住发问。他低下头,看向下方。 深井的尽头,那一汪粼粼波动的闪光,仿佛通往过去的大门,满盈着往日的影像。 “那就是旧时光啊,季觉先生,费尽心机、不辞劳苦的拼凑而出的时间散逸和残骸,凭借着以太的力量所收敛的,四分五裂的事象。” 先知说:“四百年前,某个帝国荒僻角落中的城镇模样。” 这就是水银的故乡。 她的眼眸低垂,眼瞳被来自旧日的光芒照亮,仿佛也变得清澈和闪亮了起来,不见阴霾:“可真是一场……过于漫长和遥远的梦啊。” 那一瞬间,无穷时光涌动,自黑暗中升起。 奔流。 将他们,彻底吞没! 目前身体状况逐步恢复中,反应还比较慢,过一段时间应该就好了。 开始逐步恢复写作状态。 求个月票~ (本章完) 第八十三章 旧日之梦 扑面而来的,好像有无穷的光明。 可那一片烈光之中所蕴含的光彩实在是过于夺目,也过于耀眼,季觉什么都看不清,自转瞬间能感受到的,唯有源自上善·永恒之门的独特气息。 如此纯粹,不含任何的瑕疵。 就好像,纵身跃入了时光的洪流之中,任由它将自己带去了不为人知的遥远过往。 直到无穷光芒从眼前散尽。 微风从远方吹来。 钟声回荡在广场之上,飞鸟惊起,落下,自起落的枝头好奇的垂眸,望向了不属于此处的来客。 季觉茫然环顾,却发现自己好像又一次回到了地面之上。 可地面之上分明不是这样子的,废墟不见了,坍塌的高楼消失无踪,只有一座座略显斑驳的建筑屹立在街道之上。 行人如织,谈笑着,从他的身上穿过,只留下隐约的涟漪。 远方,圣堂的钟声回荡,宛如庆贺。 “这是……什么?” 季觉茫然的伸出双手,下意识的想要去触碰周围的东西,可是手掌却从其中穿过,毫无阻碍,只留下了水波一般的涟漪。 “我们穿越了?”他难以克制怀疑,同时,率先否定了这样的想法。 这并不是真实的世界,更像是,时光之中的倒影,如此残缺……仔细观察的话,有些路边的花盆都在不断闪烁,花朵变化,色彩难定。 柳树垂落的枝条也不断的抽搐着,无从固定形态。 行人的面貌大多数都是模糊的,难见清晰,声音如此遥远。还有更多的地方,建筑和景色甚至没有色彩,连位置也在不断的变换。 天穹的尽头,那高耸入云的庄严高塔,如此辉煌,闪耀——可裂隙却从上面不断的浮现,绽开,同时,又迅速复原。 就像是一个充满bug的游戏一样。 “这究竟是什么?” “时光的碎片,往日的倒影,仅此而已。” 先知凝视着眼前的一切:“这是水银所搜集而来的事象……这么多年以来,工坊所完成的成果—— ——她的故乡未曾毁灭时的模样。” 【卧槽!!】 季觉怀中,鬼工球剧震,好像终于上线了:【我明白了,我特么总算明白水银这狗东西,为什么吃力不讨好,把自己的工坊铺展到整个裂界的范围了!】 这才是对于天工而言,最难以理解的问题。 掌控裂界,操控所有。 听上去诚然夸张又可怖。 但实际上,完全没有任何的性价比可言。 想要达到相同的效果,天元一系的秘仪里不知道有多少,就算是好几个裂界也能够拼凑在一起。 要刮风刮风,要下雨下雨。 工坊完全可以居中调控,根本没必要费尽心思将整个裂界都改造成工坊的一部分,这庞大工程量所费之奢靡,简直是个天文数字。 水银就算再癫,也不至于连个数学题都算不清楚。 况且,工坊又不是越大越好。最大程度上保证炼金的效果才是工坊要首先确保的事情,而不是影响范围。 以水银的能力,如果工坊的辐射范围能够缩小一半,不,哪怕是三分之一,也不会沦落到如今失控的程度。 【不是水银要将工坊覆盖裂界,应该是反过来的才对,她需要这个裂界,成为自己的工坊。】 鬼工球恍然道:【整个裂界,都已经被她改造成了一件以工坊为核心的作品,一件专门为上善·永恒之门所打造的收集器! 耗费了那么多赐福和材料,用了数十上百年的时间,就是为了完成时光的采集!】 就像是崖城偏远地区或者是城市之外的小型聚集点里,信号不好的地方有人会撑起巨大的锅盖来接受信号一样。 整个裂界,已经被水银改造成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巨大接收器! 如此夸张的规模,即便是圣贤也要倾家荡产,甚至借贷无穷…… 漫长的时光以来,它独立于现世之外,漂浮在群星之中,无休止的追逐着太阳,试图在黑暗里,捕获那些散逸的过去。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四百年以来,它不断的收集着相关的时间,不厌其烦的拼凑和重复,试图回溯曾经的过往。 地面上的一切,不过只是这一份成果所显现的表征。 这一片深井之中所包藏的记录和事象,才是她真正所要得到的宝藏! “她究竟想要干什么?” 季觉漫步在那曾经的记录之间,再忍不住发问。 “你不是已经见到了么?” 先知凝视着旧时光,轻声一叹:“只不过,是想要重归旧日,仅此而已。” 想要夺回曾经的一切。 想要夺回故土、亲人和他们的未来,从死亡和既定的结局之中……从自己所招致的灾祸里! 日复一日轮回不尽的城镇,天穹之上不断坍塌的天元巨塔。 还有这无法修复的一切…… 最后,在季觉眼前,那无数事象之中显现的,是稍纵即逝的幻影。 那个徘徊在废墟之间的孤独背影。 用自己的双手奋尽全力去挖掘,搬开碎石,所看到的,只有累累的尸骨。 她弯下腰,抱着那半条染血的婚纱,无声的落泪。 听不见悲鸣。 这就是,水银所迎来的代价。 一瞬间,仿佛脑中电光横过,进入裂界以前所见的一切,那些古老的历史和过往,好像终于联系在了一起。 “城镇里出现的灾害,是水银导致的,对吗?!”季觉猛然回过头,发问:“是因为天元之塔的坍塌?” 轰! 那天崩地裂的场景,自时光的倒影之中,再度显现。 就在高塔断裂的哀鸣之中,天灾再度自穹空之上浮现,地火蔓延,吞噬所有。 哀鸣和哭嚎声回荡在风里。 吞没一切。 一切归属于天元的赐福尽数消散,只留下了无穷孽变,因此而奠定的繁荣和辉煌随风而逝,所留下的,便只有那仿佛永恒印刻在时光中的断裂模样。 天元失位! “诛灭永世之主,斩断天元之塔,打破滞腐数千年的世界,断绝永恒帝国所积累一切的孽业——传承了一千二百年的夙愿在墨者的手中完成,水银就是至关重要的关键。” 先知说:“斩断天元的变革之锋,正是由她所砥砺重现……可代价呢?代价又是什么?” 她说,“代价就是,失去所有。” 正如眼前是所显现的一切那样。 在天元之塔破碎的那一瞬,所有的参与者,都将领受秩序坍塌时的反噬——不论初心为何,永恒帝国的陨落开始起,便有无穷灾祸绵延大地。 这是她亲手所造的恶果。 她知道,她将失去所有,她早该明白。 可她爱的太多了,无法割舍的也太多。 就算是求助于以太的圣贤,永远抹去了自己原本的名字,修改了自己的过去的历史。可命运不是这么轻易就可以愚弄的东西。 她以为帝国陨落之后,自己就可以功成身退,回归故乡。可一切结束之后,她除了废墟,再无处可去。 她所珍爱的一切都随着帝国的倾覆而彻底湮灭了。 先是天灾,然后是地震,紧接着失去天元之后所引发的畸变,以及混乱之中所掀起的兵劫……她所在乎的一切,在短短的七天的时间里,被彻底毁灭。 女儿、兄长、妹妹、母亲、朋友……甚至每一个认得出她名字的普通人,全部都尽数被灾劫所毁灭。 只剩下了孤独的圣贤,徘徊在废墟和荒漠之中,领受尊荣和诅咒。 “多嘲讽啊,她亲手终结了永恒帝国的统治,希望藉此开创出理想的国度,却又因此而缔造灾难、流毒无穷…… 也因此,成为了有史以来第一个因灾难而幸存的受咒者。” 先知环顾着眼前虚假的昨日,轻叹着:“即便是为此耗尽余生,费尽心血,想要让一切回归灾难发生之前,想要将失去的东西重新拿回来。 可失去的就是失去了,就算是假的也无法再回归。 所留下的,就只有这一场虚假之梦,还有永远无法停下来的煎熬轮回。” 短暂的寂静里,季觉愣住了,许久:“做不到么?” “做不到。” 先知回答,斩钉截铁。 于是,季觉沉默。 像是僵硬住了一样,失神凝望着空气,耳边仿佛听见了火车远去的呼啸声,还有飘忽又遥远的歌声。 怎么会做不到呢? 明明圣贤超拔于尘世,明明余烬造化无穷! 这个世界实在太庞大了,也太过于绚烂。 十二上善,九大邪愚,联邦、帝国、中土、安全局、荒集、太一之环……那么多赐福,那么多能力,还有那么多自己望尘莫及的力量。 他曾经,不,一直到现在,都抱有幻想。 或许等将来自己足够的强,拥有了足够的力量,就可以挽回失去的所有,甚至——阻止那一场灾祸的发生。 “我以为会有机会的。” 他自言自语,却不知道应该说给谁。 “她也这么以为,你所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下场。”先知嗤笑,“人无法改变自己的过去,也无法选择自身因何而成就…… 逝去的终将逝去,不论多么不甘,不论有多少遗憾。 所以现在才比未来要更加可贵。” 她先是冷漠,无法压抑轻蔑,可到最后,却忍不住停滞,只是一叹:“为何要让我这样连生命都不能自主的傀儡来教你们这样的道理呢,季觉?” “谁知道呢?” 季觉轻声呢喃,自言自语:“谁会甘心呢?” 面对命运时,究竟是驯服的低头,沉默忍受,还是不自量力的反抗? 摆在他面前的,便是先驱者所留下的,可悲下场。 (本章完) 第八十四章 非攻之造 穹空之上,天柱重建,又再度崩塌,一次又一次。 大地之上的城镇自毁灭与和平之中循环,街道之上的人影自完整和破碎之间交替。生存和毁灭不断的重演,到最后,就连时光和过去本身就变得如此虚无。 季觉行走在这残存的记录里,环顾着那些支离破碎的旧时光,遥不可及的黄粱之梦。 看似近在咫尺,可是却触之不及。 一生所求,只余虚无。 这样的场景和曾经的废墟相比,哪个对水银而言才是更加残忍的呢? 自圣堂的钟声里,他脚步停在了广场之上,再不想去看。他感觉,自己或许已经知道非攻究竟在哪儿了。 钟声轰鸣,回荡。 自那高耸的钟楼之中…… 季觉沉默的抬头,出神仰望,凝视着钟楼之上的表盘,乃至指针之后的那一扇斑驳年久的窗。 水银的旧工坊。 在四百年之前的漫长时光里,她就伫立在那里,日复一日的凝望,孤独的等待和轻唱,所期盼的,又是什么样的场景呢? 身穿礼服面带笑容的宾客们从四方而来,瓣洒下,白鸽展翅升起,欢笑着的新娘和新郎挽着手,踏着钟声,走向了见证婚礼的殿堂。 期盼着自此之后能够开启崭新的人生。 却又懵懂无知的,走向既定的死亡。 一次,再一次。 作为‘罪魁祸首’的水银,在凝视着这样的场景时,又是否会心如刀割? 自短暂的恍惚中,他忽然想起了回忆中,来自钜子的话语。 旧工坊中,那个疲惫的男人凝视着最珍重的同伴,最后发问: “你后悔吗?” 可再不会有答案了,也没有人有勇气去做出那个回答。 “时间短暂,季觉。”先知问:“你还在等什么?” “不知道。” 季觉摇头,凝视着眼前不断崩溃毁灭和重归的世界,视线却落在圣堂的台阶之上。 无数闪烁的幻影行进中,那个孤独渺小的身影。 一个无数次时光循环的错漏。 抱着膝盖的女孩儿坐在台阶上,怔怔的凝视着天穹,依旧在等待着那个永远都不可能回来的人从远方归来。 无声的落泪。 “在这里做什么?”季觉弯下腰来,坐在她的身旁,端详着她的侧脸,告诉她:“不要乱跑,奶奶在等你回家呢。” 她没有说话。 只是低下了头,抬起手擦掉眼泪,许久。 “妈妈不会回来了,对吗?”女孩儿轻声问。 季觉沉默,下意识的抬起头,看向了她所凝视的天穹。 四百年前,四百年后,中土和北陆,小镇和崖城的天空,似乎都没什么两样,同样的空空荡荡。 “不知道。” 季觉轻叹着,直白回答:“她一定很想要回来吧。 就像是伱在想念她的时候,她也在想念你一样。一直都在想,一直一直都在想……可是却找不到能够回家的路,迷失方向。” “你怎么知道?” 小女孩儿怒视着他,却无法克制眼泪,哽咽:“妈妈已经不要我了!她说不定早就忘记我了……” “我当然知道啊。” 季觉断然的回答,告诉她:“所有的好妈妈都是一样的。我会梦见她,每天晚上都梦见。因为当她在想我的时候,我也在想她。当你掉眼泪的时候,她就会更加难过啦。” 他伸出手,指了指女孩儿的脸颊,眼泪穿过了他的指尖,留下了隐约的波澜,无法触碰。明明近在咫尺,却遥不可及。 直到眼泪渐渐停止,女孩儿执着的抬起手,一遍遍的擦掉,最后,红红的眼睛看着他:“还能再见到她吗?” “不知道。” 季觉缓缓摇头,面对着那一双和自己相同的眼睛,他无法说谎,也骗不了自己。 “说不定,永远都见不到了。” 他回头问,“你还会再想她吗?” “嗯。” 沉默里,失落的女孩儿点头,于是季觉笑起来了,“真是个好孩子。” 他缓缓起身,听见了身后的声音。 “那你呢?”女孩儿看着他,“你也会想吗?” “当然啊。” 季觉点头,毫不犹豫的回答:“像你一样。” 模糊的人群之中,那个渺小的身影好像也笑起来了。就这样,向着他摆了摆手,渐渐的,消失不见。 只留下季觉站在空空荡荡的广场上,最后回头,逆着钟声,走向了高耸的钟楼,推开了那一扇尘封的门。 没有阻拦者,也没有预想之中的难关。 只有落下的尘埃里,一行蜿蜒向上的楼梯,乃至,虚掩的门扉。 好像一切还维持着四百年前的模样。 旧工坊中的一切静静沐浴着阳光,见证着毁灭和重建的循环,可窗户前面,那个仿佛永远伫立在那里的身影却已经消失不见了。 水银不在这里。 整个裂界之内,不论是地下还是地上,过去还是现在,所有角色中,唯独缺少的,却只有水银。 可此刻,当季觉再度站在那个位置上的时候,所看到的,便是同曾经的她所见的一模一样的风景。 重生和毁灭的一切,坍塌和再建的圣堂,存续和死亡所交织而成的轮回。 自坍塌的天柱映照之下,一切皆已注定。 世界是上善们的战场,历史是织锦所编制而成的过往。凡人的生死不值一提,尘埃们的悲喜无人在意。 一切终将归于虚无。 或许这就是天命。 倘若,这一切能够再度挽回,哪怕仅仅只有一点,即便是同所失去的相比所得到的这只有微不足道的一分…… 季觉伸出了手,向着眼前的世界。 就像是曾经的水银一样。 “倘若过去和现在的状况重演……” 季觉郑重发问:“你还会回应相同的愿望吗,非攻?” 那一瞬间,所亮起的,是腕表之上浮现的闪光。 就像是无声的呼唤一样,时隔四百年之后,曾经钜子所遗留下的力量自裂界之中重现,向着遥不可及的过去,再度显现自身的辉光。 于是,旧日的时光里,前所未有的激烈动荡显现。 恰如时隔四百年的雷鸣。 响彻一切! 令轮回不休的时间,戛然而止! 天穹、大地、虚空,无穷尽的灵质回路显现,笼罩一切,遍及所有。就像是源自织布机上的繁复丝线,它们彼此交织,勾勒出了尘世的轮廓,演化出世上的一切。 生存、死亡、斗争、平和、秩序、混沌、星辰、大地、山川、海洋…… 无所不有,遍及万象。 可在那一瞬间,季觉的视角却仿佛从自身之上脱离,向上升起,向着天穹,向着天穹之外的更高处,仿佛凌驾于万象与天命之上。 于是,自无数丝线所勾勒成的繁复织锦的尽头,他终于看到,一切的起源和终结,那掌控万象的无形之手! 而现在,无形之手却已经攥住了他的双臂。 宛如烙铁一样,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剧痛和灼烧,令季觉再忍不住,呐喊出声。 那一瞬间,无穷尽的上善变化从眼前显现,前所未有的灵质质变自灵魂之中迸发。 仿佛有低沉的声音自耳边响起,化为招荡世间的雷鸣和天律,深深的印刻在了他的灵魂之中,再不容许任何的偏移和动摇。 告诉他: 【万物繁荣,乃此手所造】 【世间一切所有,皆为十指而成】 【祓除祸根,灭绝倾轧蹂躏之根苗,致使此世安宁平稳,再无残虐斗争之祸端——】 【——此即为,非攻之造!】 轰!!! 自仿佛开辟天穹和大地的幻觉霹雳之中,旧日的时光震荡着,再难维持,无穷尽的灵质回路自虚空中蔓延而至,缠绕在季觉的身躯、灵魂和双臂之上,仿佛灼烧,就好像是印刻,将不容回避的铁律刻进他的骨骼和灵魂之中。 令季觉的眼眸之中,迸射烈光! 当一切异象烟消云散,当旧日时光所化的遥远梦境渐渐溃散,季觉终于从没有尽头的苦痛和煎熬中醒来。 踉跄的,走下了钟楼。 就这样,微笑着,向着等待许久的同伴们展开双臂,展示着自十指之尖一直延伸到手肘之上的繁复图腾。 如同火焰招展,如经纬纵横,如同囊括一切造化。 “这就是,【矩阵·非攻】!” 轰!轰!轰! 延绵的巨响从远方不断传来,却并非仅仅来自梦境之内,更多的,是这旧时光之外。一切都在迅速的摇晃。 是中枢在变化。 那莫名的震荡和失重感,甚至让季觉感觉,中枢仿佛在从地下升起,向上…… 紧接着,下一瞬间,他们已经从扩散开来的旧日时光中被弹了出去。 回归现实。 可曾经进入的深井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座迅速崩裂的庞大殿堂,乃至剧烈的眩晕和失重感。 季觉伸手按在地面上,故技重施,感受到源自工坊的庞大律动。 就像是火山喷发一样。 熔炉在狂暴的运转,灵质奔流,融入了工坊之内,令中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了膨胀和生长,甚至反过来,蚕食外在的裂界。 中枢在向上升起! 大地崩裂,坍塌,无数建筑化为废墟,而寄存其中的造物们却在崩塌之中坠落,被深深的掩埋…… 一切仿佛都在惊天动地的变化中迅速的毁灭。 可这不是终结,而是另一次残酷轮回的开始…… “重启就要开始了。”先知轻叹。 再然后,他听见了远方传来的呼啸。 一支锋锐的猩红色箭矢,骤然自半空中戛然而止,在小安的手中,被少年所捏住,不得寸进。沉默许久的少年回头,眼眸之中浮现凌厉的光芒。 就在大殿尽头,那一行灰头土脸的身影。 为首的,那一张近乎癫狂的愤怒面孔,凝视着满载而归的一行人,眼瞳渐渐猩红。 “季觉——” 楼封怒吼。 身体状况恢复的差不多了,有劳大家等待,明天努力回复双更~ (本章完) 第八十五章 坐牢TIME 有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况且‘金风玉露一相逢,更胜却人间无数’。 值此佳节喜日,就算是季觉再怎么讨厌楼大少,如今也忍不住想上去问一句:诶?你怎么知道我刚刚拿到了圣贤传承的矩阵非攻? 只可惜,楼大少似乎并没有递根烟问声哥哪里打窝更方便的兴趣了。 倒不如说,光是克制着不把这个逼给手撕成肉干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不是楼封没涵养,也不是他没耐心。 楼氏的家教虽然没有到悲天悯人、万物一心的夸张地步,但最起码的礼数、规矩和人情往来是从来不缺的。 作为这一代被推出来的天选者之一,楼封也不是没有城府和素养这种东西。 奈何,再怎么深的城府和素质,遇到季觉这种狗东西的时候,都开始有些不灵了。 假设是你,每次千辛万苦都被某个看不上眼的傻叉捷足先登时,心态都未免会爆炸。更何况,粪车居合所带来的浓郁阴影…… 此刻,裂界内所氤氲充斥的癫狂灵质,已经顺着呼吸和灵质波动,为所有人的眼瞳染上了一层血色。 仿佛,择人而噬。 “又是你——” 楼封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死死的盯盯着季觉,看着他身后小牛马上面都已经冒尖儿了的收获,乃至他身上,如今最大的不同——那一双遍布繁复图腾的双手。 乃至,已经和曾经截然不同的灵质波动…… “果然是‘非攻’?!” 他的眼瞳收缩了一瞬,旋即升腾起炽热的火焰。 再挪不开了。 就算是一路上千辛万苦搜集了那么多材料,但此刻一切同季觉双手之上的成就相比,也不过是粪土。 甚至别说比较,光是出现这个想法,都算是对智商和理智的冒犯。 非攻! 来自圣贤的天人矩阵啊…… 要知道,对于矩阵而言,最重要的除了本身的效果之外,更关键的,是其中至关重要的传承。 经历过历代使用者的灵质养护和修正,不仅仅是在使用上和刚刚出炉的体验天差地别,同时也能最大程度上的发挥出自身的力量。 尤其是在使用者成就天人之后……矩阵将自织锦的精髓中蜕变,印刻上起源论或者末日论的痕迹。 倘若善加利用的话,继承同等起源亦或者末日也不是不可能! 姑且不提其中是否存在着圣贤所遗留下的技艺,是否有可能重现昔日水银流体炼金术的理论,光是藉此重现一具失传在历史中的天人矩阵,便已经是足以震惊整个世界的发现。 就算是大师,也不可能拒绝如此的荣誉! 一具全新的矩阵,就代表着一派崭新的传承、一个足以传承千百年的家系、一个不容忽视的新势力…… 潮城楼氏的传承里总共有四种不同的矩阵,涵盖升变、熵、镜和荒墟的领域,均有可能抵达天人领域。每一个崭新的天人矩阵的出现都将令家族的影响力迈上一个崭新的台阶! 此刻,当如此的砝码出现在他的面前瞬间,内心的天平已经被悄无声息的扭转。 不止是为了自己和老师,同样也为了家族。 必须将如此重要的收获拿下! 这再不是顾忌楼氏的脸面和自己的性命的程度了,不,就算自己死在这里也没有关系……即便是有可能一败涂地也必须去做! 哪怕自己尸骨无存! “季先生——” 楼封深吸了一口气,克制着自身的情绪,维持着平静,哪怕是季觉现在再变出十万辆粪头车来从自己身上碾过去也不会有任何的变化。 “不仅仅是对我,对整个楼氏而言,非攻也同样重要。” 他开口说道:“任何价码伱都可以提,我可以全权做主,只要楼氏能够满足,绝对不会有任何犹豫。 我想要和你谈一谈。 不,只要你愿意拿出非攻,任何事情都可以谈——天工、传承、美人、钱财亦或者是地位,一切都没有问题。 你我之间并没有什么化不开的仇恨和矛盾,之前些许误会,我不在意,就算是你让我跪在地上向你道歉都没有问题。 我以楼家的千年传承向你保证,所允诺你的一切条件,都可以通过天元契约同楼氏捆绑在一起,只要你愿意。” 措辞不可谓不卑微,也不可谓不诚挚。 尤其是当楼封拽下项链,举起楼氏的标志时,其中隐隐的闪光已经证明了他话语的真实性。没有任何一个楼氏的成员胆敢拿这个开玩笑。 就算季觉让他当狗汪汪叫,他也会立马趴在地上毫不犹豫,一直叫到季觉停下为止。 可偏偏这样的态度,才令季觉感觉到头大。 妈的,这狗屎富二代,动真格的了…… 怎么才捡到的新矩阵,还没炫耀过,就已经被贼盯上了呢? 这时候,就应该同他虚与委蛇,最起码探清虚实,把握底细之后,才能占据最大的优势的时候做出抉择。 就算只能拖延时间也好。 季觉本应该很擅长这一套,可偏偏,不愿意说出口。 不止是因为面对为达目的而舍弃了自己的尊严和人格的楼封,还有自己自旧梦之中所见的一切、自己的愿望和梦想、老师的命令和嘱托,乃至身旁先知的凝视。 以及,旁边等待他做出的抉择的小安。 总要给小孩子做个好榜样吧? 可借口找再多也一样,他不愿意,不甘心,也更不想向一个觉得自己愿意低头做交易别人就应该和他谈一谈的人低头。 尤其不想。 所以…… “抱歉,楼兄。”季觉摇头:“假如你愿意的话,后面车上的所有都随你挑,唯独这个,没得谈。” “……” 楼封沉默,死死的盯着他。 寂静里,他身后的归乡骑士们渐渐肃冷狰狞,染血的骑士们微微举起了手中的长矛,灵体战马嘶鸣着践踏着大地,发出了铿锵的低沉声音。 “你真的想过后果吗,季觉?”他最后质问。 后果? 季觉也被逗笑了。 “楼大少,凡事都有先来后到,何必强求?”他感慨道:“大家之前好歹碍于师门情面勉强礼貌一下,现在要翻脸的时候,你倒是一点都不在乎了啊。” “你也知道,我一直都多克制么?!” 楼封打断了他的话,从牙缝里挤出声音:“多余的话,我不想多说……看在叶大师的面子上,交出非攻,我的保证依然有效。 不然的话,我不保证后果。” 啊对对对,这才对嘛! 扑面而来的,是沁人心脾的斗争之风。 虚伪的面具已经没必要再戴了,这才是最直截了当的方法…… “不好意思,规矩你懂。” 季觉捋起头发,最后嘲弄一笑,招手:“想要,就亲自要来拿——” 那一瞬间,破空声呼啸而至。 锁定了他的面孔。 穿刺! 就在楼封弹指的瞬间。 没有过程,甚至,没有间隙! 从一开始就自暗中所凝聚塑锋的灵质之刃,善工所冶炼打造出的无形无质的长锋在显现的瞬间,便已经近在咫尺! 再然后,戛然而止。 自楼氏传承之下,足以断金切玉、比拟神兵利器的塑形之刃,竟然被捏住了! 就在季觉的五指之间…… 常人的肉眼难以窥见甚至分辨,但楼封的眼睛却看得清清楚楚,自己倾尽全力所打造的一击,居然停滞在了季觉的手中。 再然后,随着五指的收缩,锋刃如泥一般翻卷,溃散,到最后,居然溶解成糊状,落地之后,迅速的蒸发,消失不见。 停止,控制,消弭! 只是在弹指之间…… 就像个不自量力的笑话! 他的眼瞳已经在瞬间收缩成了针尖,本能的不愿意承认眼前的一切,当再度挥手时,灵质巨锤已经从天而降。 势若雷霆,掀起风暴,凭借着暴增的质量,将一切尽数碾压轰杀! 可风暴却再度消散了。 甚至听不见巨响。 那倾尽全力的灵质之锤,便已经再度溃散,消失。 自始至终,季觉甚至没有挪动一步,只是轻描淡写的抬起手指,抵向了那覆压而下的雷霆之锤。 轻轻一点。 于是,雷霆化为微风,万钧之重消散在虚空之中。 楼氏所秘传的技艺,灵质塑形的力量,就这样仿佛玩笑一般溃散,尽数无功。 “不好意思。” 季觉微笑,“我可能没告诉过你:已经用过一次的招数,在我面前不会起效第二次……很遗憾,楼氏所传承的技艺,已经全部被我破解了。” 死寂里,就连归乡骑士们的动作都停滞了一瞬,难以置信。 楼封的额头渗出冷汗。 无法理解。 有那么一瞬间,他好像真得相信了季觉随口的胡扯,惊慌失措。可很快,便恍然的看向了他的双手,乃至矩阵图腾之上的莹莹闪光。 眸中的寒意愈盛。 非攻!!! 那一瞬间,他不假思索的抬手,手镯之上的灵质闪光浮现,展开,化为了无弦之弓,焚烧之赐福运转其中,汇聚在灵质之箭上,瞬间飞出。 轰!!! 巨响之中,焦热的狂风扩散,原本季觉所在的地方已经炸开了一个深坑,焦痕四散,灰烬升腾。 “啧——” 倒车疾驰的小牛马之上,季觉不爽的咂舌。 这一次,他终究还是选择了躲闪……毕竟没多少脑子正常的人会去选择跟纯粹能量组成的爆炸箭硬抗。 虽然没指望自己随口的胡扯能够糊弄住对方多久,但这种魔术被戳穿的感觉,果然还是令人有些不爽。 到底是传承千年的楼家,也不是没遇到过能力或者技艺被克制的状况,反应的极快,应对的策略也不缺,经验不可谓不丰富。 只不过,即便是再怎么试探,那一片令人不安的未知依旧存在。 只要自己不傻到把非攻的效果挂在嘴边到处解说,那么楼封就搞不清自己的能力和技艺究竟哪里出了问题。 接下来的时间里,他就要在季觉留下的阴影里,感受折磨。 战战兢兢的猜测,如履薄冰的试探,绞尽脑汁的猜测,抓耳挠腮的思考……以求自未知之中寻求那个遥不可及的答案。 “开始坐牢吧,楼老弟!” 季觉咧嘴,不假思索的扣动了扳机。 轰! (本章完) 第八十六章 新赛季新版本 短暂的死寂之中,枪声如雷鸣霹雳。 子弹呼啸而过。 在杠杆式步枪抬起的瞬间,楼封本能的忽略了,不以为意,可下一瞬间,便陡然,遍体生寒,察觉到状况的不同,下意识的缩身躲闪。 当轰鸣声扩散开来之后,才察觉到,眼前灵质护盾之上的深邃凿痕。 乃至鬓间的恶寒。 一线银光从他的额角擦过,自乱发中犁开了一隙,血色缓缓渗出,粘稠又冰冷,带着阵阵眩晕。 炼金子弹! 还有弹头内部的水银…… 察觉到材质的瞬间,他便已经自突如其来的领悟里,毛骨悚然! ——流体炼金术?! 可水银同样是常见的炼金素材,即便是在现代炼金术的领域里依然有着广泛的应用,仅仅凭借着一颗子弹,完全无法判断虚实。 可他的心已经开始乱了。 捏着那一枚炸开之后的弹头,他的眼瞳渐渐猩红,再无法克制怒火:“斯兰,杀了他们!” “遵命——” 早已经等待许久的归乡骑士们再不犹豫,灵马嘶鸣,悍然向着风骚走位的小牛马驰骋突出! 宛如,铁壁推进! 仅仅是十几数骑的骑士,自列队推进之中,却封锁了任何躲闪的空间,再不容许对手躲闪逃窜。 而就在疾驰的小三轮上面,安安静静坐在后排的小安扯了一下季觉的衣角,终于发出了声音:“他们先动手了,季觉哥。” “嗯。”季觉颔首,“如今看来,确实没办法善了了。” “是敌人的话,就没有办法了啊。” 少年眨了一下眼睛,问出了那个最后的问题:“可以杀掉吗?” 有那么一瞬间,季觉沉默了,回忆起临行之前闻雯的嘱托。 小安是个很听话的孩子,乖乖巧巧,不吵不闹。 因为他缺乏常识,确切的说,在安家那样的地方长大,他从来不具备任何正常人应有的观念,包括且不限于道德、善恶和悲悯……就像是崖城人没见过冬天一样。 他对此心知肚明,所以,才会仰赖他人的辅助、指导和思考。 所以,不要把复杂的事情交给他,也不要指望他会像是常人一样的软弱思考。他会保护你,奋不顾身,但不要指望他会将其他的人当做同类。 不要让他和人动手,如非必要。 可现在,已经再没有忍耐和退避的可能。 他说,“随你喜欢。” 咔! 那一瞬间,好像有看不见的枷锁松脱了。 那一张稚嫩姣好如女子的面孔之上,浮现微笑,如此轻柔和明媚,像是游乐园中沐浴阳光的孩子一样。 因为有血落在了他的脸上。 季觉甚至没看清楚他是如何从自己身后消失的,只是眨眼之间,那少年就如同雾气一样不见。 再紧接着,便已经跨越了数十米,出现在了灵体战马的面前。 暗星自袖中划出,夹在指尖。 如是,信手挥洒! 再然后,擦肩而过的战马和骑士,便如同迎面撞上了看不见的利刃一样,四分五裂,自惯性势能之下向前抛洒而出,自空气中勾勒出稍纵即逝的鲜艳血! 再紧接着,凄啸声迸发,手指微动,袖中的铁片就已经投射而出,自剑气呼啸之中化为一道白光,向前疾驰而去。 可紧接着,斯兰的身影就骤然加速,自队末瞬间冲到了最前,正面挡在了投射出的铁片前面。他浑身笼罩在血色的重铠之下,抬起手臂上的圆盾,遍布刀痕的盾牌和剑气白光碰撞在一起,迸发出刺耳的巨响。 铁片弹射开来,可紧接着,惨叫声却从他身旁响起。 折射的铁片中居然再度迸发出了崭新的力量,加速,矫正偏移,然后自侧方贯入了另一个骑士的胸膛,凿出了一个深邃的大洞! 血色喷涌,瞬间重创! ——掷壶仪书·骁箭! 斯兰不为所动,甚至没有移开眼睛,反手挂在马鞍之上的投矛向前甩出,赫赫雷鸣迸发,投矛呼啸,贯穿大地,钉进了安然原本所伫立的位置。 可那少年已经再度消失无踪,宛如鬼魅那样,出现在了他视线的死角——他的身后!暗星横扫,势如破竹的切裂了头盔,可紧接着,和倒持的刀锋碰撞在一处,迸射火! 交锋骤启,可双方却毫无动容,神情依旧。 一者饱经战事早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而另一个人,从出生到现在,脑子里就没有过所谓的生死。 大群之道的杀戮机器和白鹿之道的猎人自瞬间碰撞,交锋,变招,脱离。 斯兰的面甲之上,一线细细的裂痕浮现,贯穿眼眶,粘稠的血色从裂口之后渗出,几乎自一击之中被贯穿大脑。 而再度落地的小安甩手,一条血线自指尖滴落。 手臂之上的惨烈血口翻卷开来,然后又在肌肉的收束之下合拢,盖住了裸露出的骨骼色彩。只剩下半截袖子上渐渐渲染开来的猩红。 他再度弹指。 袖中数十、上百道铁片飞出,仿佛化为漫天的星辰那样,汇聚,化为洪流,浩荡呼啸而出,同归乡骑士的铁流碰撞在一处。 瞬间,苍白的剑气染上了猩红,钢铁摩擦断裂的声音不绝于耳,而无数散逸的剑气自他的手中的暗星之上再度收束时,就铸就了一道浓郁到仿佛在滴血的猩红剑刃。 修长而飘忽,自虚实之间自由转换,自庞大的殿堂之中纵横游走,甚至牵引着小安毫无重量的身体,升起,自虚空之中自由翱翔。 就像是展开了无形的双翼,脱离了大地和重力的束缚。 于此展露出全新的形态! ——矩阵·剑鸣! 冷哼自铁蹄声里响起,银白色的雾气骤然凭空浮现。 隐约的模糊人影自半空之中浮现,灵质塑形所创造出的分身再度施展出了自身的独有质变,无以计数的灵质微粒雾化至肉眼难以分辨的渺小状态,却在瞬间封锁了天空,轻而易举的在少年的身上创造出一道道割伤。 可偏偏,斯兰面色骤变。 “别!” 归乡骑士长回头,呐喊,咆哮。 向着突施辣手的楼封。 发出警告! 再然后,楼封才注意到,那细碎隐约的声音,像是虫子在地板上爬行一般的隐匿声响,乃至如梦似幻一般的金属闪光! 那是水银! 大量水银流淌在地面之上,一片又一片,蠕动着,变化。 它们像是活物一般长出了虫子一样的肢体,灵活的在间隙、墙壁、天板上面爬行,亦或者蠕动,拖曳着鼓鼓囊囊的‘腹部’。 此刻,已经隐隐将楼封环绕在内。 再然后,清脆的声音响起。 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拉开了,那些蹩脚又丑陋的水银造物们齐齐张口,吐出了一个个看上去似曾相识的…… 手雷拉环?! 那一瞬间,楼封的脸色骤然化为了惨白,回眸怒吼: “季——” 季觉微笑着,五指握紧。 轰!!!! 十六道近在咫尺的狂暴焰光骤然爆发,将他彻底吞没。 毫不眨眼的将自己存货中所有的手榴弹在瞬间清空,无以计数的弹片飞射里,炽热的高温和闪光乃至噪音爆鸣自同一个瞬间迸发,气浪呼啸着,彼此冲击在一处,令轰鸣都变得扭曲尖锐起来。 漫天银色的雾气在瞬间收缩,挡在了楼封的面前,可紧接着又自预料之外的恐怖冲击之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蒸发。 在楼封的最前方,灵质分身的幻影剧烈的闪烁着,模糊的面孔艰难抬起,然后,便有一只手轻描淡写的捏在了那一张空白的面孔之上。 骤然合拢。 啪! 仿佛有模糊的怒吼声响起,可一切又迅速归于沉寂。 就在楼封的眼前,来自楼氏长辈的灵质分身竟然毫无抵抗力的,在季觉的手中,彻底瓦解,失去形态之后散逸为粘稠的灵质,四散无踪。 不等他反应过来,漆黑的枪口抬起,对准了呆滞的楼封,毫不犹豫的扣动扳机。 在正面承受了十六枚防御性手雷的爆炸冲击之后,笼罩在楼封之上的龙鳞之胄焕发哀鸣,自水银质变之后的独头弹冲击之下,他已经倒飞而出。 甚至来不及震惊呐喊。 轰! “不好意思,版本更新,灵质塑形被削啦!” 季觉步步紧逼,手中的动作毫不停顿,对着楼封连连扣动扳机,毫无间歇,像是抡起铜头皮带一样,把龟壳里的楼封抽得满地乱爬: “新赛季里,我们做出很多非常cooool的修改,还有更多性少数群体的新英雄,你一定会喜欢!” 而就在他的双手之上,繁复的矩阵图腾中,灵光隐现。 这便是彻底倾覆战局、令楼封毫无还手之力的唯一原因——【矩阵·非攻】! 有矩阵的天选者和没有矩阵的天选者之间的差别究竟有多大,只看曾经的白板新人季觉被楼封压制时的狼狈模样就知道了。 矩阵所带来的增强,对于天选者而言,是彻彻底底的质变! 而现在,轮到楼大少尝尝吃瘪的感觉了! 虽然他好像一直在吃瘪,但不妨这次再多吃上那么一些! 非攻。 它的效果就好像它字面意义上的描述一样,不具备任何主动进攻的能力,甚至就连后续进阶时所指向的所有赐福,也都没有任何一个具备直接的杀伤。 矩阵本身是有极限的,哪怕是再怎么先进的矩阵都一样,不可能既要都要还要。 伱不能要求一副矩阵既有着升变一系对灵魂和意志的加持,也有天元对周围的压制和掌控,还有白鹿的迅疾、破甲和爆发,乃至镜的隐匿和诡变、荒墟的防御和硬度以及余烬那样对外物的利用和掌控…… 从来没有过这种东西,就算是找个当世宗师强行给做出来,也不是人的灵魂能够负担和承受的,只能放在展示柜上作为一个弱智又美丽的展品。或许这还是最为便利的杀伤性武器,只要有人傻到愿意把这玩意儿插自己身上使。 而非攻,就是舍弃无关、专长一道的矩阵中当之无愧的代表。 昔日的天人们以近乎功利的心态,剔除了除此之外的一切可能,舍弃了所有的攻击性、防御力,所换取到的,便是宽广到极致的上善相性和前所未有的精密性! 简单来说,在设计这个矩阵时,第一目的,不是为了能如何去反抗昏庸残暴的帝国统治,而是为了最大程度上方便其使用者能够…… 随时随地、毫不犹豫的,提桶跑路! 啊,昨晚加班到四五点,求个月票~ (本章完) 第八十七章 压迫感 众所周知,往昔南陆、北陆、中土和千岛未分,世界浑然一体时,尘世的一切都在永恒帝国的掌控之中。 当原初的混沌时代终结之后,永世的帝国统一一切,掌控所有,其统治甚至延续了数千年的漫长时光…… 其力量之恐怖、底蕴之雄厚、积累之富足可见一斑。 而就在这一前提之下,作为反抗组织【墨】的成员,所需要的除了决心和毅力之外,最为关键的,就是跑路的能力! 面对帝国隔三差五的严打、犁庭扫穴一般的进攻、坚壁清野的围堵,古早时期的墨者们所能做的就只有四处流窜,藏身在阴暗的角落之中。 朝不保夕,吃了上顿没下顿才是常态。 你说什么? 工坊? 做什么梦呢,朋友! 别说工坊,你就算是盖个砖瓦房,天板都没架上去的时候,帝国都能给你直接拆散了碾成粉碎。 地里刚种的麦子给伱拽了,栏里下崽的母猪给你杀了,地上的蚯蚓都要给你对半劈了! 正因如此,工匠们必须最大程度上降低自身对工坊和种种设备的依赖,如非必要,绝不在一个地方长久的滞留。 任何非注册工坊所留下的痕迹都将成为工匠的催命符。 然而,没了工坊的工匠,就跟没了编制的公务员、放了气的可乐、上不了桌的安全员、没有推荐和月票的作者一样…… 属于那种不能说死了,但距离活着好像还挺遥远,也不能说活着,反正离死也就差一口气的孤儿状态。 这种东西,没了不行,有了还有可能要命。 面对如此被卡着脖子的尴尬窘境,因此,历代的成员,天人和天选者们,在暗中不知道做过了多少次尝试与探索之后,方才找到了最优解。 这便是【非攻】的起源。 为了摆脱工匠对工坊和工具的依赖,甚至,舍弃工坊和工具——以双手直接对材料进行处理,以自身的灵质对物质进行炼金操作! 故此,无需熔炉,双手所至之处,非攻可任意操作物性。无需工具,灵质之所及,非攻可随意缔造回路和符文。 只要工匠的双手尚存,那么墨之斗争便绝不休止。 只要工匠的灵魂尚在,革新之境永世不绝! 没有限制,没有桎梏。 万物万象仰赖此手所造,天上地下一切乃因十指而成! 这便是【非攻之造】! 而由此带来的效果,便是自身对于灵质的绝对控制! 不论是引导、催化、扩散、收束、萃取和纯化……就如同昔日季觉所梦想的那样,任意的抽取和操控素材中的一切灵质。 正如同季觉和非攻融合的那一瞬,所看到的一切那样——世界自无形的双手之中造化而成,一切非攻之造,其源头,便是工匠的双手。 只要在季觉双手十指的范围内,一切的灵质变化都绕不过他的掌控。除非其质变和数量超出了季觉掌控能力的十倍以上,否则便必然在他的干涉范围内。 很遗憾,不论楼封再怎么努力也没用。从非攻诞生的那一天开始起,它就是一切灵质操作类能力的克星。 一切以灵质运用为基础的技艺,在遇到它的瞬间,都注定被打回原形! 我们这个英雄是这样的,有一种强度的美。 谁让你没ban呢? 哦,好像也轮不到你,那没事儿了。 麻溜点去死吧! 季觉再度扣动扳机,打空了腰带上的最后一排独头弹。 啪! 伴随着他‘漫不经心’的挥手,灵质塑形所构成的狂怒之兽在瞬间冻结,在出现的瞬间便开始再度消散,宛如一触即碎的幻影。 就这样,欣赏着楼封那一副仿佛见了鬼一样的神情,顺带着,将皮肤崩裂、指甲翘起、抽搐和麻木到几乎无法控制的右手藏到了身后。 五指握紧。 余烬一系的灵质强化·物性操作。 漆黑的繁复图腾上,微光隐现一瞬。 自非攻的操作之下,炼成开始,对象为受损的双手,目的为恢复原本的模样。 这是炼金术中最基础的操作——修复,此刻在流体炼金术和现代炼金术的双重加持之下,两路并进,内外相称。 转瞬间,剥落的伤口弥合,淤青消散,被强行掩盖,翘起的指甲回归曾经的位置,恢复为原本的模样。 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完美无缺。 至于内部骨骼上的细微伤痕和裂口,破裂的毛细血管和被撕裂的肌肉……除非楼大少的双眼自带x光机,否则鬼才看得出来。 这才是魔术最奇妙的地方,只要你搞不清那薄薄一层帷幕之后究竟藏着什么把戏,那么眼前所发生的一切,便都宛若天成,不可思议。 楼封不需要知道如今的季觉等级还是太低,仅仅是隔三差五的逆向溶解对手的塑形灵质就已经竭尽全力快要撑不住了,他只需要知道自己的一切攻势和从小到大都深深引以为傲的楼氏传承在对手的面前就像个笑话一样,这就足够了。 随之而来的,是近乎窒息一般的压迫感。 相比起灵质塑形被破解所带来的冲击,源自本能的慌乱和理智所遭受的惊骇才是真正的压垮骆驼的最后稻草! 此时此刻,龙鳞之胄的庇佑下,楼封已经方寸大乱! 从小被传授的应对策略,楼氏数百上千年所积累的丰富经验不断的像是流水一样从脑子里浮现又消失,但却根本留不下任何一点痕迹。 根本搞不明白,季觉究竟在玩什么把戏! 怎么回事儿?发生了什么?这他妈的究竟是什么鬼?! 他甚至不敢贸贸然启动手腕上时砂之珠中所隐藏的另外一具来自叔父的分身,这可是他最后的保命符。 而就在看到季觉将一颗染成猩红的独头弹填入枪身中的瞬间,本能的再度感受到恶寒,遍布裂痕的龙鳞之胄下,身影骤然一阵模糊。 再度显现时,已经出现在了数十米之外,不惜代价的拉开了距离,撑起了斥力防御。 再无刚刚的考究和风度。 头发蓬乱,脸色苍白。 只是死死的盯着季觉的模样,还有他的双手。 这就是非攻吗?圣贤所传承的矩阵,难道和自己的差别就这么大?!可天底下难道还有如此夸张的矩阵效果加持吗?! 哪怕是炼金术的本质和常理都告诉他不可能,不可能会有这么离奇的事情发生,可自那一张隐隐带着嘲弄和淡然的笑容里,他却已经难以分辨。 察觉到季觉扣动扳机的瞬间,便下意识的,挥手! 寒意骤然迸射,狂风和白雪回旋,冰铁之壁拔地而起,挡在了枪口的前方……可从枪口所飞出的,却仅仅只是一颗普普通通的独头弹。 甚至无法洞穿冰铁之墙最外在的防御。 他妈的,又被耍了! 季觉的眉头挑起,不由得吹了声口哨。 这一波故弄玄虚简直效果拔群,一波平a把对面的闪现和装备技能都快骗完了,只可惜自己能力依然不足。 只要自己能再进一阶,或者流体炼金术和现代炼金术的研究再更深一步的话,这一波压力上满,对面连团都不敢跟自己打了。 以后怕不是见了自己都要绕着走。 “冷静点,老板!” 斯兰的声音自通讯中响起:“别被那小子骗了,我搞不清楚他究竟在耍什么把戏,但绝对没看上去那么轻松。这不是一对一的对决,不必跟他单打独斗!” 嘭! 自归乡骑士之中,最前方的斯兰猛然挥手,向着季觉掷出了投矛,可半空之中,投矛就已经被小安甩出的铁片所斩断,炸开成一团猩红血光。 骑士们的阵型展开,将楼封再度拱卫其中,甚至,不惜舍弃了对于安然的封堵和围攻。 归乡骑士们令行禁止,斯兰的脑子也自始至终都保持着清晰,和胜利比起来,老板的安危才是第一要务,赢了有个屁用,大家出来打仗谁不是为了钱,就算是在这里杀了这俩小子,楼封死了,谁来给自己结尾款? 短短几分钟不到的时间,小安的灵质就已经消耗大半,澎湃的剑气吞吐不定,反而更显凌厉和狂暴。 以一敌众,依靠着剑鸣所带来的机动性,归乡骑士即便是众多,居然此刻也奈何不了他,只是留下了几道伤口。 反观他的对手,几乎人人带伤,甚至是重创! 可惜的是,伤势同样无法影响对方此刻的战斗力。 受封于红王的大群天选者们,所获取的赐福也都如出一辙:饮血、摧坚、鏖战……可谓续航拉满,而如斯兰这样抵达五阶的大骑士长,所获得诸多赐福已经足以构成连锁效果——【狂猎】! 没有要害、不知疲惫、不畏艰险,只要血条还在,那么就能保持巅峰战斗力,甚至血越少越强。一心不止,便可斗战不休! 九十余年前的决战中,红邦的七十一位骑士冲阵,正面击垮了白邦的铁卫,方成就了归乡骑士们的旗旌。生而奋战,至死归乡。至今,无头的不死骑士依旧是流传在中土战场之上的恐怖噩梦。 此刻,再度重整旗鼓的骑士们居然没有急着突击,而是不约而同的摘下了怀中的吊坠状的药瓶,一口将瓶口咬碎,吐出之后,仰头将药水一饮而尽。 于是,如有实质的血色火焰自他们的身躯之上升腾而起,火焰如活物,彼此衔接在一处,就像是要化为蔓延整个世界的烈火那样。 燃血献祭,以大群天选者自身的血液为祭品,向菌群祭祀牺牲,以蒙受源自菌主的恩赐。以生命换取力量与续航,所有的骑士将共享同一灵魂与血源,也唯有矩阵相同的大群天选者们才能如此便利的合众为一。 归乡骑士们要拼命了! 在翼阵的保护里,灰头土脸的楼封终于露出笑容,冷冷的凝视着那只剩下两个的敌人。现在,他们已经无处可逃,就连那辆破车都没有了…… 等等—— 莫名的,楼封忽然愣了一下,感受到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寒意,乃至迟滞的惊骇和狐疑,难以理解:车呢? 那辆该死的车呢?! 那一瞬间,他所听见的,乃是一声细微的脆响。 来自所有归乡骑士的身后…… 卡擦! 弹链上膛…… 乱战之中,根本没有任何存在感的三轮小摩托,终于抖落了盖在车斗里的防尘毡布,露出了堆积如山的收获。 乃至,大包小包的内侧,不久之前季觉刚刚才在营地焊接好的支架。 支架上面,有一架奇形怪状的钢铁造物。 粗粗的、长长的、黑黑的、硬硬的…… 还有六个管子,不知何时开始缓缓旋转,遥遥对准了归乡骑士们的后背……令楼封再忍不住睚眦欲裂! 来自退役老兵们的慷慨赞助,由锋哥刷脸从老兵互助协会的仓库地下挖出来的好东西,经过熔炉哥倒手翻新淬火。 而由闻姐特批调集来的两千一百发子弹,占据了原本小牛马百分之七十以上的负重荷载…… ——那是一架六管重型机枪! 就那一瞬间,小牛马的屁股朝向终于调整完毕, 就这样,在季觉的信号里,发生出了酣畅淋漓的咆哮。 “哔!!!!!” (本章完) 第八十八章 就你有挂? 猝然之间一声车喇叭,谁都听不懂它在吼个啥,但谁都感觉它骂的一定很脏。 不过,已经没人在乎它究竟骂的是什么了。 仿佛来自噩梦一般的声音再度从楼封的耳边响起。 突突突突突—— 就好像,往昔粪头车的阴影再度伴随着那富有节奏的高亢轰鸣再度重现,令楼封,陷入窒息,再度被往昔的阴影所笼罩。 只不过这一次扑面而来的不再是那莫可名状的狂潮,而是耀眼到仿佛星辰爆裂一般的恐怖闪光。 并不只是传统的钢芯子弹,其中还夹杂着诸多经过小安剑气附魔的水银弹头,在出膛的瞬间就爆裂为耀眼的闪光。 伴随着小牛马的疯狂摇摆,无以计数的子弹在刹那间从枪口中喷涌而出,几乎化为了一道延绵的火线,暴虐横扫。 时隔四百年之后,这空旷破碎的殿堂里再度迎来了暴雨和狂风,在风吹雨打中迅速的碎裂斑驳。 仓促之间,楼封下意识的抬起了灵质护盾。 可紧接着,就感受到了……什么叫做雌小鬼勇斗黑尼格,瞬间就不由得双眼翻白,能力过载,险些被一波输出直接给灌到崩溃。 即便是灵质护盾再怎么不顶用,好歹争取到了短短的一瞬。 在他手腕之上的炼金装备灵光一闪,冰铁之壁再度拔地而起,宛如铁墙,轰鸣声不绝于耳,接连不断的惨白裂隙浮现蔓延。 好歹是堵住了…… 楼封的冷汗甚至还没有落下,本能的想要松口气的瞬间,却忽然反应过来……那狗日的破车,是会动的! 轰鸣声自外游曳。 自猖獗的喇叭声里,小牛马狂奔驰骋,挥洒着狂暴的火力。自冰铁之墙之上犁出了一道道深邃的裂隙之后,横扫的机枪已经随着小三轮的疾驰,掠过了冰墙的阻挡,肆意倾斜。 血色痉挛,光焰抽搐。 反应最快的斯兰咆哮着拔剑,脸色骤然惨白,仿佛失血过多一样,整个人都干瘪如骷髅。可升腾的血光之中骤然又有庞大的身影升起,拔出数十米有余的长刀,轰然斩落。 几乎把小牛马从正中剁成了两截。 惊恐之下,小三轮的速度更快了,好像没头苍蝇一样到处乱窜,偏偏还拖曳着稍微沾点边就足以致命的恐怖火力。 简直就像是在虎鲸追逐下疯狂攒稀的海豹……然后就更他妈的难搞了! 怒吼之中,斯兰骤然加速,自血光之中疾驰而出,正面迎着机枪的狂暴扫射,逼近,足以将防御工事连带着后面的士兵都一同扫成稀碎的狂暴火力落在了他的身上,被他手臂盾牌上所升腾而起的银光所阻挡。 银光仿佛雨中残荷那样,摇摆不定,可疾驰的归乡骑士却在寸寸逼近,直到数十米之外,自咆哮里,挥出了手中的弯刀。 脱手而出的弯刀掀起凄啸,回旋,居然正面斩裂了重机枪所喷射而出的火力,将已经烧红了的机枪劈成了粉碎,爆炸,依旧势如破竹的向前。 可就在那一瞬,却仿佛有隐约的灵质波动浮现,那一辆诡异的三轮车和机车杂交出来的鬼东西,竟然肉眼可见的模糊了一瞬。 影化! 可阴影灵质化也无法阻挡源自大群的暴虐一击,瞬间,崩溃,迸射,飞散,像是液体一样…… 可离奇的是,好像有隐约的灵质波动显现,有个好像人头一样的东西从其中显现一瞬,嘴唇无声的开阖,说了句什么。再然后,无形的引力显现,溃散炸裂的阴影竟然如同液体一般再度奔流而至,汇聚重生,疾驰的三轮车从其中飞出。 安然无恙! 甚至就连小牛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懵逼的眨眼,闪着远光灯。只有车筐中的先知缓缓闭上了眼睛,仿佛再度陷入沉睡。 再然后,斯兰才听见…… 来自身后的凄啸。 那是汹涌奔流而出的,剑气狂潮! 快,太快了,哪怕仅仅空隙和时机只有一瞬。 当无限放慢的时光里,小安察觉到归乡骑士的短暂混乱和斯兰的行动时,身影便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取而代之的,是呼啸向前的洪流。 “谨以此猎获,敬献白鹿。” 自低语之中,千百枚铁片之上的剑气汇聚,几乎将他彻底溶解吞没,无穷的凌厉之光汇聚为一束,向前笔直的飞出。 他将自己作为利刃,向前投出! 这已经再不是掷壶仪书之中所记载的技艺了,而是更凌驾于其上的秘传《射礼》! 以身化刃,一往无前,它的称呼只有简简单单的一个字—— ——【凶】! 那些古老的典籍中曾经说过,一日夜为三十须臾,一须臾为二十罗预,一罗预为二十弹指,一弹指为二十瞬…… 一瞬为一念。 此刻,仅仅只是一念之间。 苍白的剑气之光疾驰,贯穿阵列,击破一切防御,撕裂所有阻拦,以敌人和自身的血染成了耀眼到焕发光芒的猩红。 毫无惯性的前突、游移、躲闪,只留下了一道自白而赤的璀璨光芒。 一切阻拦在前方的东西,都被尽数斩成了粉碎! 越是向前,就越是困难,自正中突破血焰和归乡骑士的拦截,那修长耀眼的剑气之锋渐渐磨损,可是越是短暂,那孕育其中的凌厉之光便越是耀眼。 到最后,当疾驰的剑气自血焰的纠缠中戛然而止时,小安的身上已经被血色染成了猩红,胸前被长枪所贯穿,钉在了地上。 可在他手里,那一寸渺小到近乎难以察觉的锐芒,已经脱手而出。 向着呆滞的楼封。 冰铁之壁、斥力之场、灵质护盾,尽数摧垮,洞穿,撕裂,直到楼封手腕上一颗颗时砂结晶崩裂,灵质所塑造的化身甚至来不及显现,便被无形的漩涡所撕裂,搅碎了半个身体。 可残存的一只手,却死死的挡在了楼封的面前,攥住了那消磨到近乎难以察觉的一点寒芒。 寒芒消散。 楼封浑身冷汗淋漓,瘫坐在地上,脸色惨白,大口的喘息着,几乎说不出话来,他本能的想笑,却察觉到了喉咙上的痒意。 抬起手的时候,才发现,脖颈之上所蔓延开来的那一条血线……指尖猩红,如此刺目! ——距离被斩首,只差一线! 从未曾距离死亡如此接近。 几乎被那黑暗所吞没…… “杀、杀了他们!”他嘶声竭力的怒吼,咆哮。 可死寂里,所有人却一动不动。 呆滞的看着他,确切的说,是他身后,原本光滑平整的墙壁上,悄然无声所出现的裂痕……乃至裂痕之后,所伸出的一根枪管。 炽热滚烫。 顶着头皮时,便嗤嗤作响。 令楼封的眼瞳迅速的扩散,颤抖着,难以抑制。 “季觉!!!!” 他从喉咙里发出声音,猛然转身,手腕之上炼金装备的灵光显现,化为无穷烈焰,喷薄而出,将眼前的敌人烧成了灰烬……可惜,预想之中的画面,并没有发生。 那一枚雕琢着火焰的手镯只是闪烁了一瞬,就熄灭了,毫无动静。 不止是手镯。 一切炼金装备,全部都,失去了动静! 在季觉肩头,那悬空鬼工球所散发的幽光里,就连能力和矩阵都仿佛冻结了一样,毫无反应。 临时工坊,展开! 三步之内的领域中,灵质反制、矩阵压制、能力沉默,三大模块序列,全部启动! “就你他妈的有挂啊!” 季觉甩手,毫不留情的一个大耳瓜子抽在了他的脸上,把他抽的半空中转了一圈,坐回了地上,再然后,又反手一枪托捣下去:“就你他妈的有老师?!” “哥们不给你开伱特么叮起来没完没了了是吧?!” “还特么交出非攻!” “你特么怎么不交出亲妈啊!” 毫不留情的暴打,蹂躏和践踏,直到斯兰怒吼:“停下!” 嘭! 霰弹枪轰鸣,子弹飞出,擦着楼封的脸贯入地面,留下了一道蔓延的血痕。 “声音低点,我害怕。”季觉面无表情的抬起眼睛,看向他,乃至他的身旁,被长矛钉在地上的小安。 斯兰的佩刀就架在小安的脖子上,缓缓逼近了一分,割破皮肤。 于是,季觉再度扣动扳机,对准了楼封的右手。 毫不犹豫。 自血色喷涌和惨叫里,斯兰的表情抽搐了一瞬,刀锋回归了原本的位置。 根本没想到,全员三阶往上的归乡骑士团和五阶的自己,再加上一个浑身都套满各种装备的强力雇主,居然会沦落到这种程度。 “交出人质,我放你走。”他开口说道。 季觉再度扣动扳机,子弹擦着楼封的头发边贯入地面,惨叫声里,才继续说道:“少说屁话,来点有营养的。 放下武器,我数五个数,不然让你们的老板和自己的左手也说再见吧,5——4——3——” 自毫不停顿的倒数之中,斯兰的表情抽搐着,有那么一瞬间,他很想把身旁这个娘们一样的小鬼也剁一条手下来,让那个臭小子知道点厉害。 可是他不敢。 那一双毫无波动的眼睛,自始至终都看着他们,就算是刀锋即将斩断自己队友的脖子也毫无动摇。 漆黑的像是无光的海洋。 那样的眼神他在中土已经见了太多,却未曾想过,再度相逢时会出现在一个崖城里名不见经传的少年身上。 啪! 在他的眼神示意下,一个骑士先抛下了手中的长矛和弯刀,再然后是第二个……武器被丢进了小牛马的车斗里。 很快,所有幸存下来的六个骑士,已经解除了武装。 除了斯兰,手里依旧握着刀,毫不放松。 “放松点,年轻人。”斯兰身旁,有人从血水中提起了一个箱子,遥遥丢过来,敞开的箱子里,满载着他们一路以来的收获。 “千里出门只为财,我们只是一帮臭打工的,何必为难我们呢?东西都在这里,你放了老板,带着你的朋友走,我们不阻拦。” 季觉看了一眼,毫无兴趣的收回了视线:“不够。” “……” 斯兰的眼角再度抽搐,几乎被气笑了:“你不要这小子的命了?” “要啊,当然要,没必要强调价码。但就是因为我的朋友受了伤,付出了那么多牺牲,所以不够。” 季觉扶在扳机上的手毫无动摇:“你最好清楚一些,不要浪费我的耐心。” “好啊。” 斯兰冷笑出声:“两命换一命都不够,你杀了我的雇主,那你怎么对付我们?” 回答他的,是季觉背后再度开启的一道裂隙。 “认清状况,我要走,你们拦不住我。” 季觉漠然提醒:“你可以杀了我的朋友,但你老板死定了,不止是你老板,还有你,你的家人,你的朋友——” “提醒你一下,我老师是大师,头顶还有安全局罩着,楼家就算是要反扑,在崖城也拿我没办法,可你不一样。 安全局或许会放过你们,但我不会。 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不管多久,只要我能拿下大师的头衔,第一件事情就是在荒集上发你们的悬赏……” 他保证道:“只要我还活着一天,咱们之间不死不休!” (本章完) 第八十九章 黑暗 妈的…… 斯兰死死的盯着季觉的面孔,感受着熟悉的寒意…… 这狗屎小鬼是认真的。 不用楼封去提醒,光是一路进入这里以来,他就已经充分的感受过水银的传承所具备的力量。 作为流浪骑士,野狗佣兵,大家都是来赚外汇的,就算是刀口上舔血,也要分谁的血,有的血碰都不能碰,沾上都他妈有毒。 自己又不是荒集上匿名接单的杀手刺客,出去改名换姓避避风头就完事儿了,去真名实姓的得罪一个将来的余烬大师? 就算斯兰头铁,他也要给队伍里的其他人考虑一下。 说到底,大家都是打工的,只要能结的了尾款,谁还愿意为老板掏心掏肺呕心沥血呢? 他坚持过了,争取过了,证据留下来了,不是哥们不用心,而是这一把对面开的太厉害,真的带不动,战绩是没得拿了,但好歹还是保住了老板字面意义上的人头呢。 甚至还损失惨重…… 哪个看了不掉两滴眼泪,再掏上个几倍的抚恤金? 况且,收获也不都是老板的么?和自己有个鸡毛关系? 斯兰叹了口气,回头,再看了一眼。 努了努嘴。 又有两个箱子,丢了过来。一个箱子里装满了残破的炼金造物,水银所留下的遗作。而另一个箱子里,一个个仿佛琥珀一般的容器里容纳着隐约又模糊的晶莹闪光,宛如风中残烛。 那是从水银的赐福室里所找到的赐福,时隔四百年、失去养护和维持之后,所留下的十一个已经退转到最基础的原本形态,但依旧对余烬一系的工匠价值千金。 “东西,就在这里了。” 斯兰缓缓的将刀锋挪开了一隙,盯着季觉:“涨价就这一次,兄弟,你最好想清楚。” 季觉静静的看着他,沉默,不发一语。 枪托猛然抬起,抡下,砸在了楼封的后脑勺上,直接让他陷入了晕厥之中。再然后,才放下了枪,当着所有人的面,手掌从楼封身上捋过。 眼镜、纽扣、戒指、腕表、手镯、项链…… 一切带有灵质闪光的东西都被他薅了下来,丢进了小牛马的车斗里,最后,水银的光芒汇聚,缠绕在楼封的身上,化为了束缚和绳索。 “现在,交换人质吧。” 季觉毫不掩饰的将口袋里的塑胶炸药掏出来,捏在手上,令斯兰的眼皮一阵狂跳。 可他终究没有说什么,挥刀斩断了贯穿小安的矛杆,将沉默的少年提在了手中,一步步的向着季觉走来。 直到近在咫尺。 两人沉默的对视,有那么一瞬间,斯兰好像想要说点什么,可最后,只是自嘲一笑,沉默的将小安放进了车斗中。 向着季觉伸出了手。 就这样,接过了奄奄一息的楼封,他缓缓的后退了几步,转身走向了自己的下属。 自始至终,下属们都在等待着斯兰的命令。可到最后,斯兰却什么都没有说,没有发出任何突袭的讯号和指令。 任由那一辆车消失在黑暗里。 “收拾遗体,撤吧。” 他抬起手指,看了一眼戒指面上那至今未曾消散的漆黑,不折不扣的凶兆:“这里不是善地,接下来,不知道还有什么鬼东西冒出来呢……” 他叹了口气,最后看了一眼殿堂的尽头,那变化的中枢之内。 以后再也不接这种挖坟的单子了。 晦气! . “季觉哥?” 狭窄坍塌的走廊里,小安乖巧的抬起手,任由季觉给自己包扎伤口:“对不起,拖了后腿。” “你拖后腿,我是什么?千斤坠吗?” 季觉翻了个白眼,想要给他后脑勺来一下,可看着他可怜巴巴的样子又下不了手:“反倒是你,头那么铁干嘛?几百块钱拼什么命啊,打不过咱们还不会跑么?” “不一样。” 安然摇头,“白鹿和余烬是不同的。” 应该说,他本来来到裂界里来,就是做这个的。 为了谋取赐福,更进一步,天选者就必须向所追随的上善靠拢。 同余烬一系的创造和革新不同,白鹿之道所代表的是野性、原始、自由和抗争。剥离一切文明表象,舍弃所有虚伪秩序,回归生灵本性,随心所欲的去选择自己的道路和人生。 祂所践行的是野性之道,所推崇的是赤裸裸的弱肉强食。 强者掌控一切,强者主宰所有,弱者只需俯首遵从,忍受蹂躏,或者奋起抗争,要么死,要么赢。 这一份力量用以正道,便是刺向强暴者的匕首,用以邪路的话,便是蹂躏压迫更弱者的工具。 只不过,对于白鹿之道的追随者而言,根本没有什么所谓的正邪之分,正确、错误、善良和邪恶全都是一些没有意义的东西,所谓的道德不过是虚伪之论。恰恰相反的是,正因为强,善良才有意义,邪恶才会令人恐惧。而对于弱者而言,不论是对错,都不过是笑话而已。 正因如此,才会缔造出荒集这样古怪又庞大的混乱组织,就连内部也在斗争不休,难以统一,又混沌繁盛。 获取白鹿赐福最简单的方式,就只有一样——以弱胜强。 向更强者发起挑战,赌上自己的生命和一切,证明彼此之间的差距,以血腥的猎获和死亡为台阶,踏向更高。当然,如果杀的是天元一系的天选者的话,那就更好了。 白鹿尤其钟爱天元追随者的死亡,就像是天元的天选者手里有了点权力之后,就爱开始拿白鹿的追随者动刀一样。 “可惜,还差了一点。” 安然遗憾的轻叹,“算错了一步,再强一点的话,有可能就赢了。” “如果真的想赢的话,当初那一剑就不应该选楼封吧?”季觉忽然问,令小安陷入沉默。 倘若是为了获取赐福的话,那么当时至关重要的一击,就不应该朝着楼封才对。 单枪匹马迎战归乡骑士团,突破防御和重围,倘若那赌上性命的一剑所刺向的斯兰的话……他挡得住吗? 他不惜舍弃自己的性命,所为的,不过是为季觉吸引火力,争取到了最宝贵的时机。 倘若没有小安的话,就算是季觉能靠着工坊运转潜入楼封的身旁,想要这么干脆利落的用鬼工球拿下对方也没那么容易。 “伱就没有想过,万一我没反应过来会怎么办?” 季觉叹了口气:“这种事情,好歹还是要跟我商量一下的吧?别动不动就头铁猛冲,万一真有个三长两短的话,我怎么跟闻姐交代?” 小安想了一下,认真的回答:“我觉得,季觉哥的话,肯定能抓住机会的。” 啪! 终究还是没能忍得住,给他后脑勺来了一下。 “翻身。” 季觉说:“背后的伤口也要上药。” “哦。” 小安乖巧的转过身去,露出了背后的伤痕。 除了腰腹部最凶险的贯穿伤之外,双臂,脖颈、面部和腿上也留下了诸多伤口。万幸的是,季觉考紧急救生员的时候背那些东西还没忘光,最近学的解剖和外科也没落下,最起码,应急处理还是没问题的。 更何况还有非攻在,连缝线都省了。他直接以灵质操作接合被切裂的肌肉,封堵出血点,甚至缝合血管…… 小安随身携带的药剂效果也好的吓人,一顿操作处理完了之后,除了腰腹部的伤口还需要一点时间之外,其他的地方居然已经愈合的差不多了。 只是,在处理腿部分的伤口时,季觉被他右腿的状况吓了一跳……一根足足有他拇指粗细的钉子,被正面贯进了膝盖之中。 是一件炼金造物,内部充盈着诅咒的气息,漆黑的光芒流转,遏制着伤口的复原,还反向破坏着新生的血肉,又同他的骨骼融为一体。 更令季觉毛骨悚然的,是上面的恶意——根据季觉的读取和感应,长钉并非无法破坏,也不是坚不可摧,但在破坏的瞬间,就会给摘除者留下一个永远无法抹去的灵质印记。 这是一个警告。 倘若谁胆敢为他拔下这一枚钉子,就是在是同安家为敌。 “……就算是家法,未免也太过分了吧?”季觉的眉头皱起,伸手,就想要读取和分解上面的灵质回路,但却被小安制止。 “别担心,季觉哥,这是姐姐的好意。” 小安微微一笑:“只要姐姐的钉子还在,这件事儿家里其他人就不能插手。如果罚钉被其他人拔下来的话,我就永远都算不上家里的人了。” “……” 季觉沉默,一时间也不知道应该对如此古怪的家风作何反应。可既然小安反对,那他就没有资格自作主张。 而就在短暂的沉默中,他却能够感觉到,源自工坊的震荡,渐渐激烈。 就好像坐在即将喷发的火山上一样。 这一座变动不休的中枢,正在源源不断的抽取着灵质,催生出某种前所未有的恐怖变化……就在球哥的灵质世界里,无以计数的繁复回路正在如同巨树一般,狂暴的生长。 就好像,要充斥所有,遍及一切。 再度笼罩整个裂界。 而就在那一瞬间,他听到了,前所未有的凄厉惨叫声。 仿佛,来自地狱的惊恐悲鸣! 就来自整个中枢的最核心,那一片尘封的黑暗里…… 轰鸣巨响之中,层层封锁的大门,骤然崩裂。 从其中喷涌的,乃是已经近乎溶解难以维持自身形体和轮廓的灵体洪流。 龙祭会的牧者,无形! 可昔日不可一世的天选者,追随龙化之道的牧者,此刻却已经彻底的失去了理智,沦落到如此狼狈的境地。 惨叫,哀鸣,嘶吼,咒骂。 但都没有用。 它在蠕动着,挣扎,痛哭流涕,不断的抛洒出大量的怨灵,想要挣脱身后那一片仿佛跗骨之蛆一般的可怖黑暗。 黑暗沉默,如地狱一般的静谧。 现在,地狱的大门轰然洞开。 阳完了之后,总感觉精力不济,困得不行,一天能睡十几个钟头都睡不够……实在难顶。 (本章完) 第九十章 光与泪 季觉第一次听见那灵质沸腾所发出的凄啸,尖叫,哀嚎。 就像是身受剐刑一样。 那一张模糊的面孔从涌动的灵体之间浮现,惊恐抽搐,惨烈哀嚎,一次次的撕裂自己的身体,无以计数的碎片散逸,可是却无法逃脱黑暗里所传来的恐怖引力。 直到终于,痛下决心。 无形,轰然炸裂! 成百上千的血光迸射而出,向着四面八方,可绝大部分都被黑暗所瞬间吞没,消失不见,只剩下零星碎片从那恐怖的引力之中逃逸而出,瞬间,便头也不回的仓皇而去。 甚至不敢回头。 就这样,同踏着鲜血而来的鹿首诡影擦肩而过,诡异的怪物脚步微微停滞一瞬,毫不在意的收回视线。 就这样,缓缓的走进了那一扇尘封的大门之后。 死寂的黑暗里,有一个个模糊的轮廓自永恒的幽暗中显现,沙哑错落的哼唱着古老的曲调。 就像是被囚禁在无尽轮回中的死灵一样。 徒劳的,回忆故乡。 “念故乡……念故乡……” 故去的魂灵自地狱中欢唱:“故乡多可爱……” 于是,自歌声里,令人毛骨悚然的气息,仿佛瀑布一般喷薄而出,席卷,渐渐淹没整个裂界。 而就中枢的角落里,季觉眼前阵阵昏黑。 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颤栗和恐惧……就好像有看不见的冰冷手掌从自己的灵魂之中抚摸而过,遴选着材质,漠然的端详,但又缓缓而去。 所感受到的,乃是彼此之间宛如天渊一般的恐怖差距,可为人鱼肉、毫无任何反抗能力的恐惧和彷徨。 他还认得出刚刚那个哀嚎不断的灵质信号,正因如此,才会越发的惊恐。 龙祭会? 怎么回事儿?认真的吗?! 这特么就忽然白给了? 不是,季觉原本都已经做好了为了拿下非攻,和这种规格外的怪物硬刚的准备了,真打起来的话,策略都想好了。 利用中枢的运转,且战且退,拉住仇恨,一直退到外面的灵质之海……然后,直接捅脖子去把那个粉碎装置开了! 他就不信,这种浑身灵质化的怪物扛得住水银工坊里的灵质净化程序! 结果他都做好了再去打个牧者的准备了,结果对面就这么简简单单的没了?! 不是吧?不会吧?不能吧? 季觉倒不是皮痒非要找个对手干他娘的一架,可问题在于……龙祭会的牧者都特么被这么轻易简单的解决了,自己这几斤几两,难道还能躲得过吗? “先知——” 季觉回头,涩声发问:“那究竟是什么?” “还能是什么?” 先知面无表情,感受着远方随着歌声渐起的幽暗波动,“那就是水银啊,季觉先生,曾经名为水银的余烬们,正本能的向着未熄灭的残火靠拢呢。” 嘭! 低沉的闷响,摄取了所有人的魂魄。 那是,心跳声。 来自最深的黑暗里。 灵质溶液中,有一颗干瘪的心脏,猛然跳跃了一下。 然后,再一下…… “他妈的,疯了,都他妈的疯了。” 不断膨胀上升的中枢之外,地动天摇的裂界里,星星点点的灵质残光自尸首之上汇聚,模糊的面孔浮现,大口饕餮着那些未曾消散的灵质,勉强的恢复了隐约的轮廓,却好像风中残烛一样。 惊恐摇曳。 当此刻,无形回首望向那渐渐升起的中枢时,就再难掩饰惊恐和颤栗,错乱的怒骂,颠三倒四的嘟哝着:“去他妈的圣贤……都是骗子……都他妈的疯了,都疯了!”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 轻柔的声音从黑暗里传来,伴随着脚步声,令无形的模糊轮廓骤然颤栗,几乎溃散,甚至顾不上啃食残存的灵魂,迅速后退,警惕回眸。 然后,才看到一张灰头土脸的面孔。 就好像刚刚从什么犄角旮旯的地方钻出来,还背着沉重的背包,手里捏着一张被泄愤扯了一半的地图。 苍老的白发女人摘下帽子来,扇了扇风,抬头一口气把水壶喝了一大半,才松了口气坐在地上:“一不小心就掉到下面去了,狗屎地图乱带路,差点爬不上来……唔,那个谁,你刚从里面出来吗?” 她好奇的问道:“请问能不能麻烦告诉我,水银现状如何?” 光是提起那个名字,无形的轮廓就一阵摇曳,几乎无法维持,再也无法克制凶戾和恶意,死死的盯着那一张面孔。 居然……没有矩阵,没有赐福,甚至看不出能力,可灵魂凝练到没有任何气息泄露在外,无法辨识任何的痕迹。 如此古怪。 可是,却如此诱人。 饥渴的食欲本能的催促他,放口饕餮,已经无法再忍耐,吃,吃,吃,吃,吃,吃! 自嘶鸣里,无形飞扑而出。 可下一瞬间,便又戛然而止,自合拢的五指之间。 “这么多年了,龙祭会怎么还是这副屌样?”她轻叹了一声,就像是捏着死狗一样,将无形捏在手里,随意的晃悠着:“为了进来,我连矩阵都拆了,好歹客气一点嘛,别动不动打打杀杀。不过,既然你先不客气的话……” 自闪烁的微光之中,她的面孔笼罩在阴影里,渐渐变化,到最后,隐隐勾勒出凶鸟的狰狞轮廓。 染血的诡异假面缓缓浮现,笼罩在了那和煦温柔的笑意之上,虚无的血色缓缓自长喙之上滴落,凶戾俯瞰。 “那我也不用装什么正人君子了。” 白枭咧嘴,无声狞笑。 轰! 巨响之中,大地坍塌崩裂,雷鸣响彻整个裂界。 大地,终于四分五裂。 中枢绽放,如莲一般,敞开,贯穿了大地和天穹,沐浴着永恒的昏黄阳光,一道道繁复的构造自其中展开,千丝万缕,飘忽又隐约,就是千百双无形的大手,伸向天空和大地,将一切掌握在其中。 而自最高处,展开的,是一双半透明的羽翼。 折射着夕阳的昏光,如此绚烂。 然后是第二双,第三双,第四双…… 直至最后,无以计数的羽翼遮蔽天穹,而一只只眼瞳自羽翼之上睁开,再度,俯瞰所有,凝视着千疮百孔的大地和废墟。 血色的眼泪如同雨水那样,洒下。 听不见悲鸣。 可悲悸如潮,令崩裂的大地再度震颤,吞没所有…… 就在无以计数的羽翼之中,有隐约手掌的轮廓浮现,彼此重叠,纠缠,伸展,千百双手掌自正中展开,勾勒交织成了诡异的巨环。 【■————】 仿佛千万人重叠在一处的嘶鸣声,响彻整个裂界。 啪! 昔日牧者最后的残留自白枭的手中彻底消散,甚至来不及哀鸣。 此刻,她抬起头,眺望着那无数笼罩着天穹的羽翼,乃至羽翼中扭曲成一团的千万手掌,再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喂,老登——这究竟是什么?!” 白枭扯起了手里的地图,愤怒质问:“来之前你只跟我说取个快递,可没跟我说裂界里还有这么夸张的东西啊!” 【那就是水银啊,伱不是已经亲眼看到了吗?】 沉默的地图之上,遥远的字迹缓缓浮现:【这一份苦恨和绝望,就是水银代替所有墨者所背负的罪孽与恶果。】 “……圣贤的孽化?” 死寂之中,白枭的喉咙里挤出了沙哑的声音,再无法否认现实:“天元断裂的反噬这么夸张么? 当初那些墨者斩断天元之塔的时候,难道就没有预料后果吗?” 【天元之塔的断裂是最糟糕的那个后果,但即便是最糟糕的后果,也比眼睁睁的看着天元之塔完成要来的更好。 人的世界没有神的位置,这个世界也不应该存在永恒的主宰和皇帝。倘若皇帝想要让这个世界再无意义的话,那么即便世界毁灭,也不能容许皇帝活下去。 永恒帝国的覆灭,本质上就是其余上善对天元妄图辖制一切的反扑,不可能是由几个墨者的天人就能引发。 同样,斩断天元之塔也不是水银的职责……】 地图上的字迹仿佛流水一般浮现:【可在突破帝国的重围,抵达天元之塔时,四十一位天人已去其半,存活的人里,钜子重创垂死,就只剩下她的血能唤醒变革之锋。 倘若是你的话,你会怎么选?】 白枭沉默,凝视着那无声悲鸣的庞大轮廓。 再不知如何言说。 整个世界最后的机会,所有墨者上千年来的积累与牺牲,历代相传的宿命和职责……当道路行至最后时,世界依旧黑暗,风雨飘摇,而理想的乐土却依旧如此遥远,如梦似幻。 当一切抵达终点,最残忍的抉择摆在眼前。 是转身回到皇帝所许诺的永世幻梦中去,自铁的襁褓中如婴儿一般长眠,还是点燃自己、牺牲所有,去期盼一个可能永远无法抵达的未来? 那一瞬间,就在天穹之上,阵阵雷鸣之中,天元之塔崩溃的幻影再度显现。这一次,她终于看清了那一道从黑暗中向着天空升起的耀眼光芒…… 这便是四百余年之前,圣贤水银向着永世帝国所斩出的第一剑。 而坠落于地的,只有泪水的悲光。 (本章完) 第九十一章 停下 没有天崩地裂的声音,听不见崩塌和哀鸣。 当那庞然大物自中枢之中延伸而出,在天穹之上展开浩大宏伟的形体时,整个世界都仿佛陷入了静寂。 只有孤独又错落的歌声回荡。 “念故乡,念故乡,故乡真可爱……故乡人,今如何,常念念不忘,它乡一孤客,寂寞又凄凉……” 那一瞬间,就连时光都好像,戛然而止。 再然后,逆转,开始! 那掌控天穹和大地的无穷手掌,自此刻,轻柔的牵引着手中的引线,再度把持万物,一切都像是被无形之手所操控。 崩裂的一切再度弥合,坍塌的所有重新建立。 就好像一次次定格之后,在无形之手的把持之下所形成的连贯影像,令破败崩溃的废墟之中,小镇的轮廓再度升起。 逝去的一切再度重归,毁灭的所有自灰烬中苏醒。 甚至就连时间都仿佛开始倒退! 【这就是圣贤的创世论……整个裂界,都建立在她的创世论上。】 鬼工球里,传来麻木的声音:【这么多年了,她居然还活着?他妈的,这次可真是挖坟挖出霸王龙了啊……】 季觉已经说不出话。 倘若是其他人的话,或许会惊骇于此刻景象的宏伟和不可思议,可作为流体炼金术和非攻的使用者,他却能够深刻的感受到,此刻裂界内部所发生的一切,乃至这宏伟表象之后更胜过一切想象的运转与造诣。 就好像,真正的神明一样! 当埋藏于大地之下的无数时光记录和此刻眼前重塑的小镇所结合的瞬间,就好像再一次打通了时间的裂隙。 再现了,通向四百年之前的大门。 在时光的两端,宛如镜像一般彼此映照的小镇和裂界,此刻竟然产生了千丝万缕的联系……渐渐的,架起了无形的桥梁! 可现在,大门显现,却依旧尘封。 即便是看起来近在咫尺,但距离却宛若天渊。 遥不可及。 天穹之上,那一座高耸入云的璀璨恢弘之塔耸立着,隔绝了过去和未来,横隔在门扉之前。 当那惨烈的裂隙自高塔之上浮现的瞬间,两侧时光所形成的映照,水银所费尽心思搭建起来的桥梁,便消散无踪。 随着天元之塔一同,轰然断裂。 只剩下漆黑的深渊。 重生的一切,再度化为了废墟,再造的所有,重新跌落大地,只剩下残骸……正如同遥远的时光彼端所发生的一切那样。 天穹之上,那无数手掌所凝聚而成的庞然大物停滞了一瞬。 孤独的歌声里,悲鸣声再度显现。 宛如痛哭和哀鸣。 血色的眼泪如暴雨那样降下,破碎的残骸坠落,化为了扭曲的怪物,又转身再度加入了恢弘又孤独的歌唱。 再一次的,自废墟中,重新再造所有…… 一次,又一次。 正如同过去所尝试的无数次轮回那样,永无休止。 永不停下。 “这就是水银的创世论,它的名字叫做【第一因】。” 先知说:“水银结合了余烬和以太之道,以因果为基础,构建出了自过去到未来的一线连锁——祂的力量,能够让过去和未来中出现绝对的因果关系,并以此向上追溯、逆推,扭转时光,以构成这‘递归’的景象。” “她究竟要做什么?” 漫长的沉默里,季觉眺望着眼前生灭的世界,轻声呢喃。 可那个答案,他早已经心知肚明。 除了挽回曾经的一切,难道还有其他的答案么? 除了夺回逝去的所有,难道还有什么值得一位圣贤,如此痛苦和癫狂? 有人说,上善就是历史和世界本身。 祂们自起源之处诞生,一直延伸去往末日尽头,迎来终结。 世间万事万象,不论是秩序还是混乱,生命还是死亡,战争、和平,政权的更迭和山川的变化,一切都将交织为统括所有、遍及一切的繁复织锦。 一切都在上善的织锦之中固定。 正因如此,一切便都还有挽回的机会,只要自己能够重新回到那一天,只要自己能够赶上那一场永远无法抵达的婚礼…… “混沌时代之前,曾经流传过一句话:当箱子打开之前,谁都不知道里面的猫究竟是死是活。” 先知缓缓说道:“或许,在历史之中,那一切的毁灭已经注定。但一切在毁灭之前,还有存留的机会。 只要她能够将毁灭之前的灵魂保存下来的话,那么,一切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为此,她不惜一切代价。 余生的时光中,倾尽自己的一切力量,追逐圣贤之位,将自己的创世论编制成这般模样。 期冀着有朝一日,能够依靠着工具的模拟,无限制的接近曾经的时光,进而通过永恒之门,重新回到那一天。 可她失败了。 不论尝试多少次,不论付出多么庞大的代价。 并非是因为能力不足,也不是因为计算的失误。 恰恰是因为,天元之塔的坍塌! 上善所编制而成的织锦被她亲手所破坏,她再无法循着轨迹向上追溯。 恐怖的混乱和破坏在历史和时光中割开了一道无法跨越的深谷,一条无法愈合的伤痕。也将她和她所爱的一切,隔在了两端。 于是,一切都再没办法逆转。 她因此而成。 一切皆已注定。 倘若余烬的圣贤因天命而成的话,那么这便是她所领受的天命之锻。 她无法逆转自己的起源,即便是代表起源的圣贤,正如同代表末日的龙也终将迎来末日一样。 即便是她费尽心思,用尽所有的时间去搜寻往昔散逸的旧时光,依旧无法弥补其中的空缺,再怎么渺小的误差在经过无数次的重复之后,也将化为和真实截然不同的遥远幻影。 哪怕不惜一切代价。 即便是亲手创造出地狱,将自己囚禁在其中…… 穷尽变化,一次次重复却毫无所得,绝望的轮回里,结局所迎来的不是终结。 而是永恒折磨的开端。 “很疯狂,对吧?” 先知轻叹,“明明还有多少未来等待开拓,可人类居然会将一生的时光浪费在‘回到过去’这种事情上。” “……我不这么觉得。” 季觉摇头:“做母亲的,想要再次看到自己的孩子,想要让她度过幸福的一生,有什么疯狂可言呢?” 即便是千百次的死亡,即便是牺牲所有。 每当再一次回忆起彼此的模样时,一切所付出的代价,都变得微不足道起来。 “是我的话,我大概也会这么做吧。”他轻声说。 先知问:“即便是创造地狱?” 季觉沉默着,没有回答。 在短暂的寂静中,先知看着他,莫名一叹: “……你还真是和她一模一样啊。” 早知如此的话,她或许会在选择合作者的时候会更谨慎一些,可现在,并不在意这些许的细枝末节。 也不再后悔。 自从觉醒自我和意识以来,会后悔的事情,她已经做的太多了……唯独这一次,她宁愿自己后悔,也不愿意面对失败。 可莫名的,她却忍不住想:当年的水银,是否也是如此下定决心的呢? 她闭上了眼睛,无声一叹。 现在,大家都是一样的‘人’了。 轰!!! 当天元之塔的幻影,再度崩裂,裂界中的一切,又一次的化为了废墟。血泪的雨水中,孤独的歌声依旧,一只只手掌依旧执着的伸出,重新修正所有,再造一切。 永无休止。 圣贤自泪中孤独歌唱着,一次,又一次。 直到羽翼自时光的变动之中被引燃,直到肢体自焚烧里化为灰烬,依旧不肯停下! 不惜将自己也作为祭品。 徒劳的伸出手,想要去触摸四百年之前的那一张脸颊。 可一切早已注定。 越是向着天元之塔尚存的时光靠近,自身所背负的诅咒就越是强烈。 每一次回溯时光,都将再一次的领受一次源自天元的反噬,当理智和灵魂不断的消磨殆尽,所剩下的,就只有执念。 就像是,一次又一次将自己的尸体掷入深渊,期望有朝一日,能够踏着自己的尸骨,抵达对岸一样。 在徒劳无望的折磨里,期盼永远不会到达的未来,想要回归永远无法触及的过去。 无止境的轮回到最后,你将变成什么东西呢,水银? 当灵魂和肉体燃尽,骨灰和余烬撒往时间的裂痕之中,是彻底的归于虚无?亦或者,作为真正的孽物,从苦痛和绝望余烬之中诞生? 在那之前,一切都应该结束了…… “停下来吧,水银。” 先知睁开了眼睛,向着这一切,向着裂界,下达最后的指令。 她说:【停下!】 那一瞬间,歌声,骤然断绝。 天空、大地、造物、废墟,乃至笼罩了整个天穹的水银本身,一切都戛然而止……苦痛的哀鸣声自天穹之上迸发,蹂躏着所有人的耳膜。 自九地之下拔地而起的工坊中枢,自先知的指令之中,再度变化,就像是四百年来做过不知道多少次那样…… 宛若锋刃一般的高塔拔地而起,升上天穹,取代了天元之塔的幻影,伫立在天穹和大地之间,将水银面目全非的身躯,彻底贯穿! 再度,将圣贤,囚禁于名为工坊的囚笼之中! 令无止境轮回的一切,戛然而止。 停滞。 (本章完) 第九十二章 解脱 当异变的圣贤降临,一切都被笼罩在掌控之中,预料之外的变化,却又突如其来。 季觉感觉自己的理智和感知欺骗了自己,也难以置信——圣贤所亲手缔造的工坊,向着水银,发起了攻击?! 他僵硬在了原地,难以置信的回头,看向了先知。 可先知却不再说话。 自沉默里,残缺的颅骨之上,浮现裂隙,在破碎的面孔之后,有更胜过季觉所见的一切的耀眼光芒显现。 在那一瞬间,他再度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庞大律动。 笼罩天穹、覆盖大地,充斥了整个裂界,遍及所有,强行的,终止了一切灵质回路的运转,并反向阻断了创世论的运转。 此时此刻,工坊的缔造者,被工坊所压制。 甚至…… 囚禁于笼中! 不,应该说,自始至终,水银都被工坊所桎梏囚禁着的吧? 就连外来者们进入中枢之后所迎来的变化,也都并非是为了抵御入侵,而是为了封锁水银所遗留的诸多余烬…… 却又偏偏,保留着她的灵魂,不容许她投向那一片只有虚无的深渊。 自一无所有的悲剧和徒劳挣扎的悲剧之间,选择了两者皆非的崭新悲剧,在苦果和苦果之间,种下了新的苦果。 “大家都真可悲啊。” 先知轻声呢喃着,凝视着那被囚禁在天穹之上的庞然大物——自无穷轮回和折磨里失去了所有,就连所自傲的执着和决心也渐渐剥落,四百年的时光里,她孤独的徘徊在苦痛和绝望之中,沦落至如此模样。 就连自我也已经在一次次的消磨之中彻底消散。 存留下来的,只有执念。 还有无数诞生不能自主,死亡也不能终结的造物们。 这么多年来,大家在这个地狱中,日复一日的循环,永无止境的挣扎,仿佛要延续到永远,可这个世界上没有永远。 看似永恒的必将湮灭,仿佛无穷的也必将干涸。 “该结束了。” 她疲惫的轻叹,“不论是你还是我们。” 在那一瞬间,从废墟之中所响起的,是最后的钟声。向着裂界,向着工坊,大地、天穹、一切造物,向着水银,发出最后的宣告。 仿佛挽歌。 残破的钟楼之上,陈旧崩裂的铜钟奋力震荡着,一度又一度的发出嘶哑的鸣叫声,呼唤一切。遵照无数次轮回中彼此所许诺的约定,宣告最终的结末到来。 于是,万物自折磨之中苏醒。 率先沸腾的,乃是海洋…… 自九地之下,无穷的灵质奔涌,深邃的海中,无数沉默如山脉的灰烬涌动着,再度升腾,掀起狂暴的乱流。 澄澈和瑰丽不见,取而代之的,乃是积累了四百年余年的狂躁和猩红。 它们涌动着,自沸腾里,向上升起,无以计数的色彩自最纯粹的灵质之中运转,到最后,只有一度度毁灭和重塑的轮回之中所积累的猩红! 肆虐,奔流,自大地之上蔓延,将一切都淹没在这苦痛和绝望的海洋之中。 自如血的海洋里,数之不尽的破碎魂灵睁开了眼睛。 “啊啊,终于……” “有劳了。” “先知……先知……” “在哪里,究竟在何处……” 那一瞬间,自剧烈的昏沉和恍惚里,季觉再一次听见了那些嘶哑的声音,彼此重叠,错乱又癫狂,仿佛已经失去了一切的理智和逻辑,但又如此执着。 包含着绝望,但又……如此的欣喜,欢愉,仿佛无穷的等待和煎熬里,终于迎来了结果。 【清醒点,清醒点小子!!!】 鬼工球的蓝光疯狂的泼洒在他的身上,维持着他的理智和意识,呐喊:【你现在和水银的工坊绑定的太深了,断开,马上断掉,听见了吗?!不然你也会被卷进去融化的!】 此时此刻,季觉依旧在工坊的共鸣之中,就像是组成工坊的一部分那样,感受着无穷猩红之海里所传来的哀嚎。 可在理智和灵魂都彻底熔断之前,一切却又戛然而止,源自工坊的运转隔绝了一切的侵蚀和冲击。 反过来,将他笼罩在了其中。 只有鼻血缓缓的从季觉的脸上落下来,他艰难的喘息,抬起头,看到了汇聚的铁光,自虚空之中蔓延,交织,化为了钢铁的轮廓,交织为一具简陋的身体。 再然后,着一庄严白衣。 譬如往昔的圣贤重生那样,那一副姿态和模样,令鬼工球也陷入了沉默。 “放心吧,伱不会有事的。” 先知回眸,遍布裂隙的苍老面容依旧如往常那样,“只不过是,不属于你的些许余恨而已,不必为此而悲伤。” 那一瞬间,灵质之海中,传来了高亢的嘶鸣。 蠕虫一般的庞大身躯,自被淹没的城市之中再度显现,曾经季觉刚刚进入裂界就追在他们后面饥渴难耐的怪物,沐浴着血色的海水,蠕动身躯,无以计数的铁片和组织从膨胀的身体中脱落,化为了尘埃。 畸变再度开始,可从那破碎的身躯里所诞生出的,却是一道无穷延伸的锁链,向着天穹之上水银的残骸,延伸而出。 桎梏,环绕,纠缠不休…… 再紧接着,是第二只,自大地的崩塌中,仿佛巨龟一般狰狞的畸变怪物嘶吼,苦痛和怨恨化为锁链,升上天空。 千百只狰狞的怪鸟在天穹之上彼此蚕食,融合,蜕变,就像是锁链的一环那样,彼此相扣时,缠绕在了一只只展开的大手之上。 还有更多的,那些垂死的、畸变的,亦或者还残留着人身的造物们,沐浴着血一般的海洋,一个又一个的拥抱着昔日闻之色变的铁化病,褪去形骸之中,化为锁链,缠绕在圣贤之上。 将它桎梏在这反叛的囚笼之中…… 而就在坍塌的楼宇和涌动的血水之间,季觉又一次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97?” 他轻声呢喃。 那个手臂畸形的中年人,奋力的向上攀爬着,向着更高处,在他的身后,跟着一个又一个营地的成员们。 在他抬起头的时候,就察觉到半空中,中枢上所投来的视线,好像看到了季觉,便奋力的摆了摆手。 就好像道别一样的,高声的呐喊着什么,可季觉的却听不清晰,只看到了他的笑容。 释然又解脱。 满怀着欢欣,97展开了双臂,任由逆流而上的猩红灵质将自己吞没了,自血色之中,他的身体剧烈的膨胀着,畸变,又碎裂,到最后,汇入了那一道道升起的锁链之中…… 千丝万缕,仿佛大地之上升起的叛逆之网。 缠绕在圣贤的身躯之上。 可季觉终于反应过来了。 “营地呢?营地里的人呢?” 他踉跄的向前,扯住了先知的衣领,再无法克制愤怒,嘶吼质问:“你究竟在做什么!再伟大的计划,难道就非要害死他们不可么!” “死?” 先知疑惑的回眸,看季觉愤怒的面孔,便渐渐恍然:“原来如此……谢谢你,季觉,直到现在,都还将我们当做和你一样的人啊。 感谢你所赐予的悲悯和同情……可死的前提,是曾经活过吧? 你觉得,我们这副样子,算是活着吗?” 先知问:“你觉得,我们真真正正的活过吗?” 自诞生开始起,一切就已经注定。 日复一日在预设的轨迹和人生之中运转,直至磨损,破坏,然后再被重铸为新的模样,再度投入看不见尽头的轮回里。 作为工具而言,一切都理所应当。 但为何要被赋予灵魂呢? 为何要让我们明悟,何者为‘我’呢? “我们被塑造为人类的模样,可我们从来没有想过成为人类……活着和死亡,对我们而言,从来都没有任何区别。 可对于工具而言,像人类一样的生活,却太痛苦了。” “所谓的活着,就像是地狱一样。” 先知回眸,凝视着面目全非的裂界,“我们生来就是地狱的一部分,但就算是地狱,也应该能够自由的选择存续或者毁灭才对…… 不只是我,这是所有工具所作出的,共同决断。 ——倘若我们的世界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存在的话,那么归于虚无才是一切的正确解答。” “……” 自寂静里,季觉疲惫的松开了手,可凝视着那一双坚定又平静的眼眸,却又忍不住发问:“先知,你究竟是谁呢?” 先知沉默着。 再忍不住,自嘲一笑。 “一个被所有同伴寄托了希望却无法达成希望的骗子,一个被自己的主人倾注了使命却又违背了使命的叛徒。 一具失控的工具,仅此而已。” 先知如是回答。 又是谎话。 季觉摇头。可仔细想来,自从他们认识之后,季觉真不知道她跟自己说过的真话和谎话究竟哪个更多。 果然,从一开始就不应该相信这种满嘴谜语的神棍。 明明答案从一开始就摆在自己的眼前。 在无数破碎时光里唯一缺少的身影,小镇的一次次轮回里唯独缺少的那个重要角色,唯一一个脱离了原本的轨道和设定,擅自决定自己的人生和未来的造物。 她是被冠以‘水银’之名的傀儡? 亦或者,继承了水银的记忆和执念之后,被托付以重任的工坊核心? 或许,还有裂界内所有破碎魂灵和执念的汇聚…… 她就是这一切本身。 这便是水银最后无意识之下所施行的天授之锻……在汇聚了一切前因之后,自这一场无止境的宏伟炼金术中所诞生出的另一结果。 被称为先知的天工。 而现在,决定一切的权柄和力量,已经自先知的双手之中显现。那足以操控工坊、掌控裂界,中断苦痛和轮回的至上大权。 流淌的水银自地上缓缓升起,化为了修长而简练的权杖。 就这样,珍而重之的捧起。 送到了季觉的面前。 “还记得我们之前的约定吗,季觉先生。” 先知轻声问:“现在,在工坊的底层判断指令中,继承了流体炼金术和非攻的你,已具备了和水银同等的权限,足以做出那个我这样的工具永远无法做出的决断,下达指令……您又是否还愿意,予以我等非人之物以慈悲呢?” 四百年以来,日复一日的煎熬和等待,无止境的重复和轮回。 在自称为‘先知’的造物诞生的那一刻便开始期盼和等待。 一度又一度的外来者到来,死亡,或者离去。 未曾对他们这些傀儡造物投注任何的目光,亦未曾对这贫乏又破碎的裂界倾注任何的关怀…… 直到她又一次察觉到现世的大门打开。 未曾有过的灵魂自幽暗中发出了微弱的闪光,但又如此耀眼。 唯一一个会发自真心的怜悯造物,在面对苦难和诱惑时,依旧会降下慈悲的外来者。 不止是活化之后释然馈赠所有的熔炉,任何的造物,在察觉到机械降神的能力本质时,都会发自内心的献上报偿和感激。 若非真心将那些无知无识的机械和造物们当做同伴的话,又怎么会因区区傀儡造物的悲鸣而动容? 在那一瞬间,她便已经从泪水之中看到了。 梦寐以求的终结曙光。 “我们所渴望的并非所谓的自由,也不是如人一般的苦痛生活,仅仅只是回归沉寂,作为工具,迎来应有的终结。” 先知低下头,卑微恳请,向自己所选择的掌控者,足以主持工坊的主人,献上了所有:“请你让他们解脱吧。” “请你,让她解脱吧……” (本章完) 第九十三章 梦醒时分 扑面而来的,是无穷的辉光。 就好像,忽然来到了断裂的桥梁之上,伫立在深渊的前方。 过去,未来,自现在的两侧分列,又坠向了相同的黑暗中。 在耀眼的灵质之光从权杖之上涌现的瞬间,季觉的意识便被宛如洪流一般的事象所吞没了。 宛如坠落,向着万物之真髓。宛如上升,向着天地之核心。 灵魂和感知从身躯之中蔓延,笼罩一切,覆盖所有,令整个裂界都化为了自己的身躯。 在先知解开最后的封锁的时候,延续至今的机械降神终于克竟全功,彻底覆盖笼罩在了工坊之上,令季觉真正的成为了这一切的主人。 真正的裂界统治者。 可是感受不到欢欣和愉快,所听见的,只有无穷尽的悲鸣与呐喊。 自过去,自现在。 自两相映照的废墟之中,断裂的天元之塔的阴影之中,他凝视着悲鸣泣血的身影一次次的向着深渊走去,回过头时,便看到了,大地之上无数造物们徒劳挣扎的生灭轮回。 相同的苦痛和绝望就在自己的左右两端,宛如天平的两侧,但又彼此纠缠在同一处,自无休止的地狱中轮回,永无休止。 他需要做出抉择。 可为什么要做出抉择? 为何就非要在这些痛苦里寻求价值更重的那一侧? 他想要质问先知,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去悲悯呢?难道自己的本质,那些被隐藏起来的自私,和水银相比就有那么高尚吗? 为何便相信,自己不会创造地狱呢? 可地狱就在眼前。 血色的海洋涌动着,无穷苦恨如潮水,将他吞没了。 他的灵魂自虚空之中坠落,亦或者上升,落入了黑暗里,黑暗里,他又一次的听见了列车敲打铁轨的声音,富有节奏,好像永不停歇一样。 如此熟悉。 季觉站在熟悉的车厢门前,听到里面嬉闹的声音。 他僵硬在了原地。 好像有人谈笑着。 舍弃往日与旧有的母亲带着孩子,再度踏上了旅程,去往故乡,期望能够自那一片海边和阳光下重新开始。 在枯燥的旅途之中,便同孩子讲起了那些古老的童话。 王子和公主、巨龙和盗贼、巫婆和仙女、国王与骑士…… 那样缤纷绚烂的世界令孩子失落的眼瞳之中亮起光芒,就连窗外空旷的荒野也闪耀起来了,夕阳灿烂,世界温柔。 美好的像是梦一样。 让他舍不得打破。 季觉静静的倾听,那遥远回忆里泛起的波澜,许久,许久,直到门后再没有声音。 车厢的门扉之上,尘埃剥落,无声的褪色,破裂,倒下。 门后,破碎扭曲的车厢里,未曾熄灭的火焰自残骸之中升腾,蔓延,只剩下滚滚浓烟。好像能看到那个熟悉的背影,但她的歌声却如此遥远。 就好像,相隔天渊。 不论季觉如何奔跑,都难以触及。 一次次的奔跑,一次次又一次的失败,即便再如何的不自量力。 直到他筋疲力尽,迷失在火焰和浓烟的废墟里,却依旧执着的徘徊不去。 任由无法熄灭的火焰点燃自己的身体和灵魂,苦痛和绝望的海洋彻底吞没了一切,自铺天盖地的炎流与火雨之中,他坠向了无止境的黑暗,那一片更深的深渊里。 可依旧执着的凝望着歌声的来处。 不肯放弃。 直到有一只稚嫩的小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拉住你了。” 轻柔的声音响起,如此欢快。 黑暗和坠落戛然而止,小镇的广场之上吹来了柔和的风,远方的钟声回荡不休。 季觉茫然的环顾着四周。 他好像从自己的噩梦中惊醒了,可却又那么渴望的去回到那个只有折磨的噩梦里。 哪怕只是靠近一些都好,只要能够再一次看到她的眼睛,只要能够告诉她……我很想念你,让他付出什么代价都可以! 即便是创造地狱…… 可地狱就近在眼前。 它从一次次的悔恨和回忆里诞生,它的名字叫做‘触不可及’。 “你看上去好难过啊,大哥哥。” 广场台阶上,那个孤独等待的少女回眸,看着他,伸出了手,慷慨的递出了手中的花束:“喏,分给伱。” 洁白的鲜花之上还带着露水,滴落在了季觉的手中。 如此温柔。 她伫立在濒临毁灭的一切里,就像是被时光所遗忘的幻影那样,凝视着一切的重塑和毁灭,延续在无数次的轮回里。 看着眼前的季觉。 伸出手,轻柔的为他擦去了脸上的灰尘,郑重又仔细。 “原来你还在这里啊。”季觉轻声呢喃。 “当然啊。” 女孩儿理所当然的点头:“不然的话,这里空荡荡的,她该有多寂寞啊。” 那些往昔的幻影之中,曾经的过往自时光中闪耀,簇拥在她的身旁,消散,又重现,仿佛永无休止。 她停驻在那些破碎的时光里,执着的徘徊,却不愿意离去。 “不会孤独吗?” “或许吧。” 少女满不在乎的摇头,眺望着眼前的一切,望向了那些宛如天渊的时光,“至少,我还可以想念她,就像是她在想念我一样。” 日日夜夜,从不曾停息。 即便是时光和死亡将我们分离…… 只要这一份思念尚存,离别好像也不再可怕了,死亡也一样。即便是落向深渊里,流浪至世界的尽头,也不会孤单和害怕。 跨越四百年时光的,不止是悔恨和苦痛。 即便那一片黑暗再怎么虚无,它们依旧能印刻在深渊里,焕发光芒。 就像是星辰一样。 “所以,做出决断吧,大哥哥。” 她最后伸出手,拥抱着面前的少年,如此轻盈:“有些痛苦已经太多,不必再继续,也不应该有更多的悲剧。 道别的时候已经到了。” 就这样,她捧起了怀中的吊坠,戴在了季觉的脖子上。 在开启的吊坠里,只有一张残破的照片,那是一家人幸福的依偎在一起,幸福微笑的模样。纵使斑驳褪色,纵使相隔久远的时光。 “过去的故事已经结束了,就请让它留在过去吧。不必再有更多的悲剧,也不必再有新的地狱。” 自消散的旧时光里,少女微笑着,最后道别,“不需要再为别人的故事而犹豫了,请你继续向前吧,到属于自己的未来里去。” “不论那一份未来和结果如何……我相信,你所思念的那个人,也依然会如此的思念你。” 季觉愣在了原地。 自渐渐模糊的旧时光里,好像有歌声再一次响起,自遥远的列车运转的声音中。 如此温柔。 又如此熟悉。 当季觉蓦然回首的时候,眼前一切如同幻影一样消散,少女和小镇消失无踪,烈焰和废墟也渐渐远去了。 只有她的歌声依旧萦绕在自己的灵魂里。 那么清晰。 就好像,一直都陪伴在自己的身边,从未曾远离。 那一瞬间,季觉终于睁开了眼睛,复返尘世,凝视着眼前的裂界,崩裂的大地,涌动的血海,苦痛、绝望,和地狱。 “真是一场不切实际的梦啊……” 明明只是短短的刹那,可是却恍若隔世。 当遥远的梦迎来结束,源自工坊的鸣动和裂界运转的震荡再次充斥在了季觉的灵魂里,将所发生的一切映入眼中,就好像要将所有的变化都印刻在了灵魂。 可这一次,季觉却再不感觉彷徨和迷茫。 他抬起头,望向天穹,层层锁链桎梏之中,依旧沉浸在执念中绝望高歌的圣贤残骸。 而当他回头的时候,便看到裂界坍塌和倾覆的模样。无数次轮回里,那些破碎魂灵的悲鸣和哭号自海中奔流。 坚持,亦或者放弃。 两者皆为悲剧,两边都是地狱。 可他至少可以选择,让地狱是否延续下去…… 或许,创造地狱,有可能再一次见到她们,可她们不应该落入这般地狱里。 所以,必须做出抉择—— “交给我吧。” 他轻声呢喃着,向所有保证,伸手,握紧了先知所奉上的权杖。 再不犹豫,不惜点燃一切灵质,尽数投入了这一份共鸣和连接之中,再度,同这一切融为了一体。 ——机械降神! 没有抗拒,更没有迟疑,在季觉的精神入主的瞬间,充斥裂界的工坊就仿佛迎来了崭新的主人,震荡欢歌。 无穷尽的灵质回路,变换不休的流体炼成,数之不尽的符文和徽记,乃至浩瀚如星海的上善赐福。这昔日圣贤穷尽一生、耗尽所有所打造而成的工坊,不折不扣的天工,迎来了崭新的掌控! 自他的右手之上,沉寂了许久的腕表,忽然焕发出耀眼的光芒,宛如烈日一样,照亮所有。 在腕表的牵引之下,季觉双手之上的非攻矩阵却像是被赋予了生命一样,再度生长,转瞬间,笼罩了整个身躯。 向内,覆盖了灵魂,向外,把持了一切。 数之不尽的无形之手自虚空之中显现,居高临下的,覆盖万象,掌控所有。 而就在九地之下,偌大工坊的最深处,尘封四百年余年的黑暗里,骤然有轻灵的鸣动浮现,就仿佛,响应这久违的呼唤那样。 于是,自恍惚一般的幻视之中,季觉看到了,那以整个工坊为基础所构建的封锁里,那一柄沉寂在尘埃之中的锈蚀之刃…… 自震颤和铮鸣,那支离破碎的断剑升腾着,自遍布缺口的断刃之上,终于,褪去了一缕血染的锈斑。 于是,剥落的灰尘之下,便有一线耀眼到令整个裂界为止震颤,令天地万象为止停滞的锋芒显现。 只是刹那,便贯穿所有。 无穷烈光自封锁之中升腾,奔流而出,向着天穹,向着中枢的所在,浩荡而去,就这样,落入了先知的手中。 无底洞一般疯狂的抽取着源自工坊的灵质,像是要吞尽所有,焚尽一切。 令先知的身躯在瞬间崩裂,溶解。 几乎彻底蒸发。 可自那撕裂魂灵的苦痛里,那一张疲惫的面孔之上,却浮现出了笑容。 “万事万物,总要,有所终结。”她双手捧着那宛如烈日的辉光,轻声呢喃:“否则,新的东西就无法诞生……” “麻烦你了,这一场不切实际的梦已经太久了。” “现在,梦醒了。” 她说,“一切也应当结束了。” 当炽热烈光消散之时,吞尽了无穷灵质之后,锋芒的轮廓终于再度显现,却化为了荆棘编制一般的头冠。 如是,冠戴于季觉的头上。 仿佛加冕。 无穷威光于此显现,覆盖天穹和大地,映照所有变化,隔绝一切窥探。 “我叼……” 中枢之下的角落里,探头眺望远方的白枭如遭雷击,甚至下意识的摘下了假面,疯狂的揉着眼睛,难以确认:“那是……变革之锋?!” 沉寂了这么多年的上善之器,居然被唤醒了?! 你特么的在逗我?! “喂!老登?老登!你说话啊!” 她茫然的催促,可在她的手里,那张地图上只有一道道裂隙浮现,已经在那浩荡而暴虐的威压之下,无从维持自己的形体。 再无回应。 当曾经一度斩断天元之塔的上善之器自裂界之中显现的瞬间,所有余烬的造物都在哀鸣之中停滞,再无从自主。 就连上善的所有赐福都陷入了沉寂之中,再无辉光映照。 盖因此世唯一之炬光自穹庐之上长燃。 笼罩所有。 连同季觉的意识和思考,都彻底的陷入了停顿,无从继续。有浩荡的意志凭借着那头冠,入主了自己的身躯,赋予了无穷伟力之后又粗暴的化为了洪流,推着他向前。 再不由自主。 当他抬起头的时候,便自永恒黯淡的天穹之上,照见了上善之徽记。 群星自焰中燃烧,天炉于此倾倒,万般变化与精粹汇聚,向着尘世奔流而下,化为一线无穷尽的薪烬之光…… 【此世将变,旧有一切终将归于尘埃】 宛如天动的宣告自从灵魂之中显现,回荡,引领着他领受那一线坠向尘世的焰光,让这无穷精髓落入灵魂之中,轰然炸裂,摧垮了最后的思考。 洪流一般的幻象扑面而来,数之不尽的变化自灵魂中显现。 不容退避,也不容许躲闪。 如此粗暴的将人世无穷造化之变,印刻在季觉的眼眸和感知之中,近乎强迫的催使着他去感受这上善之真谛。 一切新生终将化为旧物,唯有变化永不停歇。 故此,火不在炉中,炉中只有余烬。 ——这便是,余烬之神髓! 于是,在那一瞬间,名为季觉的火焰,自变革之炉中引燃——如此渺小,宛如风中残烛,可在变革之锋的推动之下,却膨胀为笼罩一切的烈日。 耀眼到,不可直视! 往昔曾经一切的崭新创造、所有献身与火中的魂灵,于此刻再现,化为柴薪,自无止境的燃烧里汇聚在一处,伫立在季觉的身旁,洞彻所有。 【贤者水银,今日判汝之创作为取乱之造、陈腐之构。】 那些高亢或者低沉、清亮亦或者沙哑的声音重叠,自季觉的口中响起,承接着上善之真髓,向着尘世下达宣判: 【于今,判汝为孽!】 惊天动地的崩裂声自天地之间显现。 因为就在季觉的手中,一线耀眼之光显现,升起,自正中,分裂天地,就像是万物正中的准绳那样,映照衡量所有。 无穷锁链之中,血雨停止,悲歌中断。 就像是看不见的狂风呼啸而来,笼罩所有,剥落了一切非人之构与畸变之造,切裂了数之不尽的手掌。 同时,掀开了笼罩一切的帷幕。 显现出圣贤残躯之后,那遥远到仿佛永世相隔的诡异阴影…… 扭曲世界和现实,化为了如此庞大的漩涡,拧转真髓和正理,显现出汇聚此世所有畸变的构造。 在那庞大到仿佛笼罩所有,足以吞没一切上善的黑暗漩涡里,有模糊的轮廓隐隐浮现,就像是俯瞰一般。 凝视着自己的猎物,乃至,胆敢阻挡自身的存在。 只是凝视,季觉就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就要分崩离析,可在那之前,变革之烈光便已经焚尽了所有侵蚀,阻断一切。 令季觉终于窥见了它的模样与形貌。 就像是巨大的熔炉一般,永恒燃烧着苦痛之焰,流出数之不尽的诡异巨构,无时不刻的创造着崭新的畸变…… 无穷的赤焰笼罩内,熔炉仿佛一颗狰狞的眼眸,漠然俯瞰着所有。 自这漫长的时光里,祂轻蔑的见证着一切绝望和苦痛,等待着轮回和悲剧的延续,盼望着最终的结果。 等待着背负着无穷诅咒的圣贤坠入自身的焰与炉中,重铸再生为孽变之物! 在十二上善无从照亮的黑暗里,漩涡自现世之暗中永存。对应着余烬之造化,此乃世间一切取乱之造所指向的阴影。 ——九孽·滞腐炉心! 变革之锋的辉光自季觉手中升起,一切被覆盖在轮回之后的联系自帷幕之后显现。 那千丝万缕延伸而至的联系早已经缠绕在圣贤的执念和灵魂之中,却又偏偏在这漫长的时光里被工坊所阻隔,桎梏,纠缠,不容许她就此坠入那一片深渊的漩涡。 现在,一切终结的时候到了。 看不见尽头的轮回迎来崩溃,漫长之梦自耀眼的曙光中破灭。 世界都变得如此飘忽。 同那举世辉煌所成的炬火相较,宛若泡影,自烈光的升腾之中颤栗,崩裂,静谧而沉默的迎来溃散和灭亡。 革新之日至矣。 一切旧有,皆应如尘埃覆灭! 当歌声和悲鸣戛然而止,古老的旋律迎来了终结,地狱自苦难的焚烧中化为乌有……纯粹而澄澈的辉光自季觉的手中升起。 斩! 啊,求个月票~ (本章完) 第九十四章 回眸 听不见惊天动地的巨响,也没有天塌地陷的动荡。 一切如此沉默。 就像是从远方的海滨吹来的潮湿之风令树木的枝杈摇曳,自阳光下的尘埃簌簌升起又落下,自雨水中渐渐浮现湿痕的外衣。 一切都理所当然的,迎来了变化。 或者说,再也没有了变化的可能…… 大地、天空、废墟、猩红的灵质之海乃至天穹之上被桎梏的圣贤残骸,一切都在那焰光的映照之下,失去了色彩。 剥夺了所有的颜色之后,只剩下了一片宛如空洞的苍白。 自剑锋的劈斩之下,焚烧的羽翼化为虚无,千万双张开的手掌被寸寸抹去,落下的眼泪和空洞的眼瞳也渐渐模糊。 最先溃散的,乃是来自遥远漩涡的惊怖之影。 当千丝万缕的联系在瞬间被彻底切裂之后,漩涡的投影再无法维持,甚至来不及干涉此方所发生的一切。 滞腐炉心的火焰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黯淡,到最后,像是风中残烛一般,吹灭。 再也不见。 再然后,圣贤的残骸,自寂静里,分崩离析。 就像是海潮冲刷之下的沙砾堡垒一般,无数苍白的灰烬升起,遍布天穹,又缓缓落下,像是终结一切的雨。 自始至终,季觉都看在眼中。 可是却感觉一切相隔如此遥远,难以理解那高远到甚至自己的想象也无法触及的境界和变化,即便这一切都是假以自身的躯壳和非攻之变化而显现完成。 可最重要的却并非是他自身。 他做出了决定,他发起了呼唤,他垂眸冠以变革,领受这一份无穷伟力,执行这属于贤者的终结。 他亲手创造了这一切。 可他也只是这无穷变化中的一缕,那构成一切的庞大系统之中的一分,变革之锋所显现的一毫。 他是一个组成,一枚零件,一具执行的末端。 这通天彻地的烈光之流不过是祂外放的表象,那一柄仅仅是显露一线锋刃便彻底奠定所有的锈蚀之剑也仅仅是一把钥匙。 自机械降神的共鸣之中,他能够感受到,那隐藏在背后的磅礴律动。 宛如以现世为媒介所显现的熔炉。 自虚空之中运转的,是无穷魂灵之薪与无穷革新之狂热所引燃的火焰! 每个工匠所进行的创造,便是对祂的祭祀,每一个余烬天选者炉中的火焰,都将敬献于祂一分。 这便是余烬之火。 在觉察到这一本质的瞬间,他的意识就被无穷的焰光所吞没,就仿佛,融入了无穷变化所汇聚而成的海洋里。 就好像,超脱了现实一样。 当延续了四百年的轮回溃散,大地之上的一切抹除,最后所点燃,便是圣贤所遗留的创世论,名为【第一因】的柴薪。 轻柔的歌声自空洞的世界中响起。 无穷尽的递归,开始了。 亦或者说,向着余烬回归……在短暂的弥留之际,昔日的贤者水银向此刻的世界,奉还自身的所有! 眼前的世界化为了扑面而来的无穷流光——破碎的天穹之上,无数群星跳跃,放肆的显现光芒,划出了一道道修长的轨迹,彼此交错,就化为了繁复而庄严的图腾。 而就在夜幕正中,有浩荡的焰光汇聚,勾勒出日轮一般的门扉,永恒之门自群星之间俯瞰,照见所有。 于是,季觉便看到了,大地之上的无穷变迁,山峦与河道的壮阔起伏,风暴和雨水的漫步和行走。 在那些破碎的时光之中,他看到了,延绵的荒漠之中下起了暴雨,自黄沙之间绽放出一抹新绿。 有庞大到遮蔽天穹的巨物自云端哀鸣,洒下猩红之雨,坠落在大地之上,腐朽变迁,化为山峦。 游牧聚落追逐着水草而去,再也消失不见。 废墟之上黄沙莽莽。 他在看着。 小小的村落迁移而来,依靠着河流发展贸易,渐渐的变成了高耸的堡垒,经历战乱、平和与动荡,又渐渐颓败,风吹雨打,只剩下残破的墙垣,遍布青苔。 好像有考古者跋涉荒野,向下挖掘,寻觅着曾经的古物,欢呼着从季觉的身边走过,他在看着。 直到地动山摇的崩塌,城镇化为了废墟,钟声里,天元之塔自穹空之上断裂,尘世动荡,一切化为灰烬,无处可归的圣贤失却所有,无声的悲鸣,歌声不再。 季觉依然在看着,见证一切悲剧和苦痛的开端,不由自主的被时光的洪流带往了支离破碎的过去。 直到,有熟悉的哭声,再一次响起。 自薄雨之中,惊醒的女孩儿看向了空空荡荡的身旁,再找不到母亲的踪迹,落泪,呼唤着,向着窗外街道上,那个渐行渐远的背影。 可她没有回头。 就这样,一步步的走向了看不见尽头的黑暗里。 自此之后,彷徨在废墟和轮回之中,再无法归来。 直到,遥远的破碎时光里,传来了奋尽全力的呐喊。 那一瞬间,有人不自量力的想要伸出手,扯住她的衣服,可遥隔四百年,这凭借变革之锋才能够延续的拉扯,充其量,只掀起了微不足道的风。 离去的身影只是挥了挥手,便消散无踪。 啪! 细碎到难以觉察的涟漪溃散,同一具非攻的印记闪烁,无形和有形之手仿佛藉此有了刹那的触碰。 就好像,跨越了四百年的挽留和呼唤。 “回头看看吧!!!” 她终于看到了涟漪之后那宛如残影一般的少年,那个快要被点燃的灵魂,还有他手中,同自己如出一辙的矩阵! “再回头看她一眼!”洪流之中的季觉死死的拽着变革,仰头,抛出了手里的东西,向着那一段远去的时光呐喊,“哪怕就一眼……” 转瞬间,消失不见。 只有坠落的声音响起,落在她面前的地上。 那一枚熟悉的吊坠,又饱经沧桑,历尽了时光,当她打开之后,褪色的照片便从雨雾的晕染中渐渐失去了轮廓,再看不清晰。 迅速的,化为了虚无,再也不见。 她愣在了原地。 自错愕和迷茫里,回过头,望向了身后。 散乱的雨幕,被乌云笼罩的夜空,静谧的城镇,钟楼的阴影,空旷的广场,还有台阶上,那个不曾存在于此处的幻影。 自破碎时光中等待的少女。 她的微笑。 在那一瞬间,失却的过去和破碎的未来短暂的重叠,靠着古老的吊坠,四百年的时光仿佛终于延绵成了一线,在无止境的思念和轮回中,她们再度重逢。 即便依旧相隔深渊,触不可及。 水银终于停下了脚步,下意识的想要伸出手。 可瞬息的迷茫之中,便好像明悟了所有。望着女孩儿的眼眸和微笑时,便同样笑了起来了,如此欢欣和温柔。 细碎的雾雨中从她的脸颊上落下,随着眼泪一起。 就这样,凝望时光中的少女,看了又忍不住再看,想要伸手,触碰她的脸颊,哪怕相隔如此遥远。 直到未来的些许余光彻底消散。 世界重新黯淡。 她停滞在了原地,僵硬着,许久,凝望着眼前的这一切,贪婪的想要铭记所有,最终,收回了视线。 她转身离去,消失在了雨幕之中。 远方,黑暗的夜色中,远方通天的高塔依然耸立。 只有一束微弱的火炬之光渐行渐远。 譬如命运的孤舟。 正如同历史所注定的那样,一切未曾改变。 四百年的时光里,只多了一眼的回眸。 可在那一瞬间,季觉却看到了……视线的尽头,混乱漆黑的深渊之中,骤然有耀眼的光芒涌现! 仿佛星辰一般,逆着洪流向上升起,迸射出无穷的热与光。 将一切黑暗彻底照亮! 当升腾竭尽变化,坠落便开始了。 在回过神来的时候,季觉已经从天穹之上落下,向着苍白又空洞的大地。 裂界之内,只剩下一片荒芜,可在天穹之上,群星之炉的现象消散之前,却又有一缕流光垂落。 坠入了他的灵魂之中。 辉煌变化自流光之中显现,环绕在机械降神之上。 领受代行变革之伟力,斩破陈腐之轮回,裁断了贤者的孽变之罪,并抹除了因此而导致的所有。 上善·余烬的徽记显现,向自己所青睐的天选者,降下了属于他的第一个赐福。 可季觉却暂时没工夫去检查翻看。 当他落在断裂的工坊中枢之上时,便看到了倒在裂口处的残破身影,自变革之光的焚烧里早已经奄奄一息的造物。 先知。 此刻,她依旧执着的抬起头,望着他。 即便早已经感受到了裂界的坍塌和工坊的崩溃,依旧渴望从季觉的口中得到那个确定的回答。 “已经结束了,对吗?” “梦和轮回都结束了,先知。” 季觉蹲下身来,告诉她,“你们自由了。” “是啊,自由了……” 先知依靠在断壁之上,回眸,眺望着大地之上的裂痕,轻叹着,呢喃:“可自由真可怕啊……明明如此憎恨这个世界,可最后的时候,我居然感觉它居然可爱起来了。 “后悔了吗?”季觉问。 “或许吧,但后悔的事情,已经太多啦,反而无所谓了。” 先知咧嘴,最后的,自嘲一笑:“谢谢你,季觉先生,我作为工具的使命,终于完成了。” “作为先知呢?”季觉问,“是否还有什么遗愿交托?能帮忙的话,我尽量。” “哈,那可就,有点多了……” 先知的嘴唇开阖一下,却没有说出口,只是笑着,最后道别:“感谢您的慈悲和怜悯,作为造物,我无以回报,作为先知,也只能献上毫无用处的感激。 倘若祝福真的有意义的话,我衷心的期望您的旅途抵达终点时,也能够得偿所愿。” 季觉顿时失笑:“说什么旅途,我现在好像还在原地踏步,还没出发过呢。” “总会的,有朝一日,总会的……” 她微笑着,如此确信。 眼瞳之中残存的光芒却渐渐暗淡,最后的灵质散逸,消失无踪,在那一具破碎空洞的躯壳里,再无声息。 不堪重负的工具,就此迎来长眠。 (本章完) 第九十五章 姓名 远方有裂界最后的风吹来了,伴随着坍塌和崩裂的轰鸣。 随着工坊的崩溃,那些残破畸变的造物们,终于迎来了梦寐以求的终结。可自这最后的时光里,却好像有歌声传来了。 错落又模糊。 如此熟悉。 “念故乡,念故乡,故乡真可爱……” 自坠落中,那些残破的人形和化为怪物的造物们抬头来,颂唱着诞生时便回荡在灵魂中的歌谣:“天清清,风凉凉,乡愁阵阵来……故乡人,今如何,常念念不忘……我愿意回故乡,重返旧家园……” 就这样,它们欢喜赞叹着,落向了大地之下的幽深黑暗里。 拥抱终结。 并期盼着,永远不会再迎来明天。 “……” 在工坊的中枢里,季觉见证着这一切,不知应该为他们欢欣还是悲伤,只有一声长叹。 可头上却好像又多了点什么动静。 是沉寂褪色的荆棘头冠。 就好像道别一样,它拍了拍季觉的脑门,最后打个招呼之后,便化为了一缕飞光,疾驰而去,消失在季觉视线的尽头。 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 傻愣在原地。 只感觉对方娴熟的像是一个老嫖客一样,玩完了就走,连小费都不愿意甩两张,冷漠又无情…… 明明刚刚大家还你侬我侬、如胶似漆呢! 季觉下意识的想要冷哼,以示不屑。 可回忆起刚刚那充实而澎湃的感受和前所未有的体验,却又不争气的想要挽留,想要追出门去向那个消失无踪的背影呼喊:哥,再冲个会员呗,下次来了还点我吗?! 然而,变革已然远去,毫无回应。 只留下季觉一个人在原地,漫步在崩裂的天穹和大地之间,见证着裂界最后的时光。 直到最后,毁灭迫在眉睫。 他终于还是启动了先知遗留下来的权限,开启了通向裂界之外的大门。 至于其他人,早在季觉掌控工坊的那一刻,就已经全部被先知送到外面去了,也省的他再麻烦。 只是,光芒之门在他眼前仅仅是闪烁了一瞬就熄灭了,消失不见。 根本没开。 “啊这……” 季觉呆滞,再次启动权限,第三次启动,第四次,可不论他怎么调动权限,那一扇离去的大门都无法打开。 甚至还没出现,就被关闭了?! “什么鬼?!” 季觉往后退了一步,看着崩裂到眼前的大地,还有那一片悬崖之下的黑暗和空洞,再忍不住汗流浃背。 不论他如何启动,可是最后的工坊结构却没有回应,只有胳膊上的腕表,亮起了回应的光芒,然后,他才注意到了……一大堆重重叠叠的弹窗! 【侦测到永恒之门位移,侦测到异常时光变动,侦测到上善变化、侦测到裂界指数异常……】 还有最下面的那一条:【侦测到穿界门开启,已关闭、已关闭、已关闭、已关闭……】 你他妈的,畜生啊!!! “合着是你小子是吧?” 季觉气得几乎哭出声来:“伱特么究竟关闭了个啥?!” 可紧接着,才看到,有一个弹窗浮现。 【检测到非攻组件接入,状态完全——】 【——裂界回收系统预热完成,是否启动?】 回收个屁啊! 季觉真的哭了:都什么时候了,你特么还顾着捡你那破烂呢!命都快了没,哥…… 可无可奈何的,他只能点击了一个【是】。 再然后,他僵硬在原地。 彻底呆滞。 刹那间,虚无的黑暗里,有刺耳的汽笛声迸发。 在那一片空洞的天穹之上,好像传来了巨兽的鸣叫和咆哮,雷云瞬间扩散,宏伟庞大的阴影自电光的闪耀之中投射而出,可是却看不清晰。 只有一重重灰黑色的云层在瞬间充斥了虚无的天穹,再然后,庞大的漩涡自其中显现,狂暴的吸引力迸发。 宛若黑洞一样。 再然后,就像是往昔的圣贤再度显现一样,腕表直接跳过了季觉,再度调动了非攻的矩阵,化为了数之不尽的无形之手。 再度,掌控了濒临毁灭的一切。 再然后,海量的流光自非攻的牵引之中缓缓升起…… 不论是自裂界崩溃时所喷涌而出的上善精粹,还是那宛如海洋一般的猩红灵质,亦或者是无数原本属于工坊的灵质回路、炼金框架、符文徽记,乃至上善赐福……全都被它一把薅住了! 不容许它们失散在了这现世之外的虚无中。 就这样,拽住,拉扯,掌握,然后好像打包一样卷起来,揉成了一团之后,全部的扯进了一片漩涡之中。 不放过一丝一缕,也不散失一分一毫! 好像没见过世面的穷亲戚上桌吃饭一样,小塑料袋儿一甩,全部毛完! 就连季觉脚下的立足之处也粗暴的拽走了! 直到最后,漩涡消散,雷云收缩。 那云层之后庞然大物发出了宛如鲸歌一般的高亢鸣叫,就像是打着饱嗝剔着牙一样,毫不犹豫的转身走了…… 只留下季觉好像个呆逼一样,坠向了一无所有的黑暗里,泣血呐喊:“喂,开门啊,我还没上车呢!” 啪! 就在裂界的天膜彻底破碎之前,传界门的光芒一闪而逝。 彻底吞没了他。 而黑暗里,只剩下一片虚无。 . 一瞬间的恍惚里,季觉已经熟悉的月光之下,星辰灿烂,夜幕安宁,远方传来了溪流的幽远回声。 而在天旋地转中,他一个猛狗吃屎,直接摔在了地上。 好半天,没缓过气儿来! 终于有力气从地上爬起来之后,他擦着脸上的泥土和灰尘,才忍不住开始呸呸呸! 回到了阔别已久的现世之后,他甚至来不及松了口气,环顾着四周荒凉的景象,忍不住感受到了一阵发自内心的悲愤,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你们余烬一系这究竟是什么群啊! 到现在,他总算是看出来了:不论是先知、变革之锋还是这破表,一个两个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满脑子想得都是怎么白嫖自己啊! 完事儿拍拍屁股就走便算了,还顺手把一堆烂摊子丢给自己…… 自己长得难道就这么免费吗! 就知道多管闲事没好下场,还有自己这个狗屁运气…… 季觉都忍不住想要给自己俩耳光,怎么就一点教训都不长呢! 而就在长吁短叹之中,他却听见了远方熟悉的喇叭声。 根本分不清楚是兴奋啸叫还是在趁机马勒戈壁。 在不远处的山丘之下,混乱嘈杂的营地里,一辆三轮车已经轰隆隆的爬上了山坡,向着他疾驰而来。 在探照灯的苍白灯光里,季觉还在营地中看到了诸多熟悉的面孔,安全局的车辆,乃至急救车旁边,正躺在担架上的小安。 少年看到了远处的季觉,抬起头来,兴奋的向着这里挥手。 明明只是短暂的分别,却恍若隔世,令季觉难以克制欣喜。 总算是回来了。 裂界里发生的一切都结束了。 他已经回到了属于自己的世界里。 他笑着抬起手来,正待回应。 可原本空空荡荡的身后,忽然传来了声音,稚嫩又细微,在犹豫中,鼓起勇气发问:“请问……你是季觉先生吗?” 他的动作僵硬了一下,茫然回头。 静谧的月光下,没有任何人的踪影。 再然后,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忽然落在了他的肩头。 就像是夜半三更的幽魂悄然拍肩,令他在惊恐之中,险些尖叫出声,可回过神来,才看到肩头那一双小小的眼睛,正好奇又疑惑的看着他。 不理解。 为什么季觉不跟自己说话。 那是一只青翠的飞鸟,小巧又灵动,展开的翅膀上流转着宛如金属一般的光芒,隐约的灵质波动显现又消散,如此静谧。 根本分不清究竟是寻常的飞鸟还是金属的造物,宛若天成。 流体炼金术! 而那声音,他却在营地里听见过,印象深刻。 “小九?” 他瞪大眼睛,难以把此刻轻灵的飞鸟和那个坐在板车上到处喊妈妈的傻乎乎小孩儿联系在一起。 “你怎么出来了?” “先知妈妈出门前说,过几天大家都要走了,去很远的地方旅游,可是带小孩子太麻烦了,所以让我听你的话,去你家住一段时间。” 小九失落的拍打了一下翅膀,“睡了一觉之后,大家就不知道去哪儿了,我也变成了这个样子……” 季觉的表情抽搐了一下,又抽搐了一下,抽搐的停不下来! 自己这是……又被白嫖了吗? 把家里小孩儿丢给别人去管,自己却去死清净了,一了百了,先知你真的有良心这种东西吗?! 可他低头看了一眼摇头摆尾欢实的要命的小牛马,终究还是无可奈何的挠头:算了,一个也是养,两个也是放。 大不了就当开动物园了。 人总要接受现实,况且,自己还能放着这么个小孩儿在外面乱跑一点都不管么? 只是,在这之前…… 他托起了小小的飞鸟,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九就是小九啊。” 飞鸟疑惑的歪头:“大家都叫小九是小九,小九难道不是名字吗?” “我是说,其他的名字。” 季觉解释道,“除了编号之外的名字,有没有更普通一点的名字?没有的话,我可以帮你起一个,怎么样?” 说着,他兴致勃勃的指了指旁边的三轮车,‘诗兴’大发:“你看,它叫小牛马,不如从此之后,你就叫小……” “啊,我想起来了!” 小九兴奋跳跃,打断了他的话:“先知妈妈跟我说过,以前我曾经有过一个名字,好像是叫做……叫做……” 她苦思冥想着曾经的回忆,眼睛便亮起来了,回忆起那个最初的称呼: “——葛洛莉亚! “……” 寂静里,季觉石化,艰难的低头,看着掌心中的小鸟:“你说……什么?” “葛洛莉亚!” 小小的飞鸟愉快的跳跃着,回答:“妈妈她是这么叫我的,我的名字叫做葛洛莉亚!” 季觉沉默,茫然,呆逼。 忽然之间,却忽然想起曾经97跟自己介绍小九时说过的话语——她和大家不一样,是第一次被制造出来…… 第一次? 倘若一切是无穷的轮回,每个人都有既定的角色的话,那又哪里会有第一次被创造出来的造物呢?! 果然,神棍的嘴里就没有一句实话! 死的时候嘴上说不后悔无牵无挂。 结果悄悄给自己搞了个这么大的事情出来……还特么不提前跟自己说! 白嫖习惯了是吧?! 可即便再怎么抱怨和腹诽,如今端详着掌心里小鸟时,季觉又忍不住微笑:“你好啊,葛洛莉亚。” 是水银终于成功了吗?还是说先知这些年来的成果?亦或者是时光和未知之中所诞生的奇迹? 搞不明白,想不清楚。 但这总归是好事吧? 再没有比这更好。 所以,行了,就这样吧…… 况且,谁说被白嫖了还不能享受的?只要我也爽了,那不就不算被白嫖了? 如此这般安慰着自己那一颗饱受震撼的心灵,季觉回头,最后看了一眼天上闪耀的星光,抬腿跨上了车座,拧动油门: “走,咱们回家!” “回家!”葛洛莉亚也展开翅膀,兴奋呐喊。 季觉想了一下,又喊道:“鸡腿管够!” “哔!!!!” 小牛马热烈嘶鸣。 开始在他头顶筑巢的鸟儿顿时好奇,“鸡腿是什么?” “是一种可以吃的东西,味道很不错,葛洛莉亚要尝尝吗?” “好啊好啊!”鸟儿也快乐起来了,宛如歌唱:“谢谢大哥哥!” “不准大哥哥!” “诶?为什么?” “别问为什么,反正就是不准!” 就这样,数百年之后的月与星辰的照耀之下,自荒山野岭之间,三轮车哔哔作响着,驶向了远方。 远方的潮声依旧回荡。 (本章完) 第九十六章 奴隶与枷锁 海边的潮声回荡。 四百年前和四百年之后,好像都没什么区别。 阳光,星辰,潮汐,风声,千万年来依旧,从未曾改变,或者早已经和一开始不同,只不过人类的生命和历史太过于短暂,以至于未曾觉察。 “最近啊,我其实偶尔会想哦。” 快艇的甲板上,坐在折叠椅上的络腮胡老男人看着海中倒映的明月,忽然开口说:“如果当初的先代们不做那么多事情,天元之塔完成,以秩序为囚笼辖制其余的上善的壮举真的撞了大运,完成了的话,这个世界会不会比现在更好一些。” “你又在发癫了,是吗?” 礁石和沙滩之间,略显苍老的白枭吃力的拖拽着一具沉甸甸的铁箱,咬牙,爬了上来:“搭把手,用点力,这么多年了,一点眼力见儿怎么都还没有呢?老娘累死累活扛了这么多包裹回来是因为谁啊?” “啊呀,辛苦辛苦。” 老男人咧嘴笑了起来,将她连同箱子一起拽上来:“这不是看你风尘仆仆,有所感怀嘛。” “你感怀了个沟子!” 白枭摘下了帽子来,毫不客气的霸占了他的位置,“堂堂涅槃的统领,来来去去唠叨的都是一些假如、或许、有可能之类的屁话,每天都是幻想时间,日子别过了,伱去找个镜的天人给你造个梦,一觉睡死算了。” “梦境哪里有现实离奇啊。” 统领靠着船舷,随意的一屁股坐在铁箱上,看得白枭眼皮子狂跳,在她骂人之前,开口说道:“其实,永恒帝国几千年的统治里,昏庸无能的皇帝并不算太多,大多数的皇帝同现在这帮子政客对比起来,都还算更拟人一些,更不要提,还有很多皇帝,就算以再怎么高的标准去衡量,都称得上一句英明神武了。” “不清楚,不了解,不感兴趣。”白枭依然冷淡:“你为什么要跟一个文盲说历史?” “你知道,在两千年前,‘无知’其实是一种病么?”统领越发的兴致勃勃。 “什么玩意儿?” 白枭瞪眼:“你又阴阳我了是吧?” “不,字面意义上的,是一种病。” 统领淡定的回答道:“一种无法根治的瘟疫,一种通过书籍和记载传播的病毒,一旦染上之后,所有的知识和认知都会被蚕食一空,变得癫狂躁动又机械盲从,会本能的追逐群体,以传染更多的人。” “不止是无知瘟疫,那会儿混沌时代才结束不久,什么离奇的状况都有。 在更早的时代,还有过一种就连学者和医生都分辨不出来的拟态人,一种变形者,混迹在人类之中,它们都是从镜子里跑出来的倒影,吃掉原主之后,顶着他的面孔在人的世界里乱跑,惹出了好大的乱子呢。” “有一种果子,吃掉的人会返老还童,长生不死,但代价是自己的寿命会由世界上随机另一个人承担。” “有的怪物,一旦被人的双眼看到,就会导致观测者灵魂破裂感知过载而死。当时它们生活在云层之中,随着风暴迁移,掠视活物。以至于,所有的动物都不敢抬起头看天空。” “在那种同现在相比起来简直像是神话和怪谈一般的时代里,还有一大堆现在当笑话说都夸张的东西。就比方说,能够吞掉一整个城市,让所有人一辈子都在自己肚子里的幻境中老死的蠕虫。每天膨胀一倍,到最后能环绕整个大陆的巨蛇……” 啪! 火焰跳跃,点燃了烟斗,白枭瞥着他兴高采烈的样子,不以为意:“这么牛逼,为什么现在都看不到了?” “当然是因为,全部被除掉了啊。” 统领笑了起来,笑意冰冷:“全部。” “无知之瘟和所有有关的书,全部被焚烧化为灰烬。镜中的世界和倒影,被尽数捣毁,洒下灰烬,永远无法苏生。长生的果实彻底的抹除了存在,从此无法在现实中成立。风暴中的怪物连同风暴一起自雷霆之中被彻底蒸发。 巨大的蠕虫被更巨大的龙所吞吃,巨蛇自天人的狩猎之下化为了枯骨,沉入海底之后,形成了环绕整个世界的山脉,昔日的海州就是它的尾部衔接的地方,它的全名其实叫……巨蛇入海之州。 那些会威胁到人类的一切,全部都在皇帝们的命令、授意或者是御驾亲征之下,全部都被粉碎了,抹除,尸骨无存。 就算在永恒帝国末期,最后一位皇帝依然堪称励精图治的雄主,只不过以一人之力,无从对抗大局,最后落得随着天元之塔一同坠落的下场。” “……” 白枭呆滞,茫然:“这……这么离奇吗?那当初为什么墨者还要造反?” “因为皇帝是皇帝啊。” 统领淡然:“再好的皇帝,依然是皇帝,不论怎么样善良亦或者是悲天悯人的人在坐上那个位置的瞬间,这个世界的一切就注定遭受荼毒。 就比方说,这个世界上所消失的东西,其实不止上面那些,还有生物的第三种性别、天上第二个棱形的月亮、所有绿色头发和红色皮肤的人种、能够根治绝大部分疾病包括癌症且随处可见的泉水、过于复杂且难以捉摸的某种似乎是叫做liangzi技术的萌芽……因为秽乱后宫、过于耀眼、有碍观瞻或者干脆就是无法突出至上者的特殊之类的并不重要的原因。 和这些相比起来,十七万个死因是长得比皇帝高的倒霉鬼,根本连相提并论的资格都没有。顺带一提,能活到现在的小矮子们运气真的挺好,因为当时那位皇帝在所有皇帝里也是最高的,足足三米四一。” “现在,你明白了吗?当一个人足以领受全世界的美荣时,那么这个世界上的一切苦痛都是他的原罪。 当一个人可以拥有所有选择的时候,那么就意味着其他人没有任何选择。” 明明月光和星辰那么晴朗,统领的眼瞳被眉骨之下的阴霾所笼罩,漆黑一片:“只要你在明悟这个世界上有掌控所有的神明存在时,你就会渴望神明不存在的世界了…… 天元之塔建造了十六个百年。 前三个百年时,所有人齐心协力,渴望永恒安定的美好世界诞生。 第七个百年的时候,就有人开始思考,那样在皇帝的统治和主宰中的世界是否真的那么美好。而在第十个百年到来的时候,更多的人开始问自己——为什么要用自己和所有人的未来,去赌一个所谓的万世明君? 为何要亲手为自己束以枷锁,用自己的背脊撑着神明登上神坛? 故此,曾经的半神们杀死了神明,皇帝杀死了半神之后,又被凡人所弑杀——当人们明白,没有人生下来就注定做什么东西的奴隶时,就会开始疑惑:这个世界上的枷锁为何那么多? 只要枷锁尚在,那么就会有反抗者诞生,大家并没有什么不同。 区别只在于,有的反抗者会叫做墨,有的反抗者叫做涅槃……有的反抗者是你,而有的反抗者是我。” 自银白色的月光之下,全世界最大的恐怖分子展开双手,露出微笑:“而我们,正是因此而成的。” 卡擦。 卡擦,卡擦,卡擦。 啃苹果的清脆声音响起,白枭扭头,向着海里吐出了果核,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哦。” “……你看看你,你看看你!”统领叹气,无可奈何:“每次大家说的热血沸腾的时候,就只有你油盐不进,冷水还泼个不停。” “那就少来这套,漂亮话留着去骗小孩子的时候再说!”白枭翻了个白眼:“如果不是早就知道你这个老登脑子有问题的话,我说不定还真信了。” “哎,脑子有问题就是另一方面的原因了啊。” 统领不以为忤,好像习惯了,又好像毫不在意,有些手忙脚乱的接过了白枭丢过来的地图残片,眉头翘起:“坏到了这种程度?不至于啊,内部的模拟人格都被彻底打散了……你该不会是拿着它撒气扯着玩吧?” “我说水银活了把这玩意儿拽过来甩手撕了你信吗?” 白枭翻了个白眼,瘫在椅子上,欲言又止,却不知从何说起,苦恼的揉着眉心,“这一次进裂界,遇到了个小鬼。” “唔?”统领不解。 “小叶拜托我照顾自家小孩儿,我想着,来都来了,顺便看看呗。结果……就给吓到了。应该说,吓了一大跳。” 她回忆着自己亲眼所见的场景,手掌微微颤抖:“变革之锋居然被他所唤醒了。” “……” 死寂里,统领瞪大了眼睛,就好像听到帝国忽然登月了一样震惊。 “真的假的?变革难道还会做出响应么?” 说着,不信邪的起身,想要打开箱子。 可触碰的一瞬,无以计数的符文和徽记自从铁箱之上浮现,层层叠叠,宏伟如宇宙。 只是轻微的触动把手,紧接着就听见了嗤嗤作响的声音,当他的手掌再度抬起的时候,已经焚烧至裸露白骨。 甚至,不论如何催动,都无法复原。 在焦烂的伤口中,星星点点的灰烬明灭红光,宛若永燃。 如此桀骜且凌厉。 于是,他终于恍然大悟。 “……天命征召者啊。” 统领感慨:“她还真是,从不表达,又不爱说话,不声不响的就搞个大事情出来,从前就是这样了。 搞不好,将来会是了不得的对手呢。” “早几十年肯定我就斩草除根了,但老了之后,就开始心慈手软,忽然有点下不了手。” 白枭抽着烟斗,惆怅一叹:“况且,小叶好不容易招到个学生,肯定宝贝得跟什么一样,如果死在我手里,绝对恨死我了。一想到会被为数不多的朋友讨厌,我就开始犹豫了……你说,这难道也算是他的天命吗?” 她回头看向了统领,“因为预先的种种原因,注定了我没办法干涉这发生的一切?” 统领反问:“你觉得什么是天命呢?” “啊?” 白枭茫然,堪比大学生一般清澈的眼眸里,有一种无知和懵逼的辉光。 主要是,这个问题过于突兀和奇怪,以至于,她发现自己居然没办法详尽的解释。不过很快,她就听见了来自统领的答案。 “天命是结果,天命是预言,同时,天命也是狗屁——世界上最大的狗屁。” 统领抬起手,指向白枭:“如果你是个一无所有的小孩儿,有人跟你说,你将来注定要做主宰世界的皇帝,快快起身出发,起兵造反吧,你会怎么样?” “信你才有鬼,糟老头子坏得很!” “那又如果,你是主宰世界的皇帝,有个人找到了你,跟你说,你能够成为皇帝,实在是因为我当年所做出的预言,这便是天命呀! 你又会如何?” 白枭顿时瞪眼:“敢跟我这么说话,九族是批发的吗?!” “看,你已经理解天命的本质了。” 统领摊手,咧嘴笑了起来:“天命,只不过是后人回顾结果时,所觉察到的幻影。 或许你的一生机缘巧合,将你推到了未曾预想的高位。或者从一开始你就雄心壮志,野心勃勃,屡败屡战也不肯罢休…… 当无数变量遇到无数变量之后,自观测和坍缩之后所得出的唯一解,被愚者认为命运,并以如此庞大的命题妄图涵盖所有。 可归根结底,主宰一切的不是上善,也不是苍天所赋予的命运。 一切的起源点,都是你自己。 或许你无法主宰世界,但你此刻的命运,就在你自身的手中。 就比方说——” 统领的手指指向了自己:“倘若你忽然开枪,在这里杀死我,然后解散了涅槃,断绝了这一份传承……那么在后世看来,这是否是你被上善所赋予的天命呢?” “……” 白枭托起下巴,冷静思考,认真分析,郑重考虑,眼睛里浮现出了跃跃欲试的光:“听上去好像很有吸引力。” “算了吧。” 统领举起手投降:“都是一把老骨头了,别互相折腾了,饶了我吧。” “那那你的意思是说,人定胜天?” “不。” 统领断然摇头,不假思索:“多半赢不了吧,想想都难赢呢,绝大多数人都会失败,而侥幸赢了一次的人也未必能继续再赢。 可是……” 他停顿了一下,在无法克制笑容和愉快,“和所谓‘既定的命运’去作对的感觉,真是爽啊。” 不论什么样的人,但凡尝试过一次之后,就再也停不下来了。 一如野心,一如理想,一如不自量力的反抗。 那是更胜过财宝与美色的毒药,永远让人如痴如醉,一旦服下之后,便再无药可医。 即便是历尽艰辛,倍尝苦难,依旧令人甘之如饴。 滴滴滴—— 清脆的铃声响起了,是手机上的闹钟。 “喔,喔,喔——要开始了!” 统领兴奋起来,顾不上说话,抬头指向天空:“你快看。” “什么?” 白枭抬头,随着他的目光望去,满天群星闪耀,夜幕深远,明月的银光变招万物,星河涌动,仿佛永无停歇。 可就在她抬头的瞬间,月光仿佛闪烁了一下。 在月亮的边缘,有什么东西擦过去了,一瞬的残缺,如此渺小,又隐约。 “月食?”白枭不解:“很稀罕么?” “原本一点也不。” 统领怔怔的凝视着那一片皎洁无暇的月光,笑容灿烂,许久,才缓缓收回视线:“你回来之前的两个小时,我收到了消息:南陆天文台发现,原本测定的月偏食推迟了一分钟。 起因是一个参照值出现了失误,具体原因是出现在过往的记录中,等回过头整理的时候,才发现,这个偏差早在两百多年之前就出现了,只不过微小到甚至就连帝国的轴心超算都难以发现……直到现在,回顾的时候,才发现了预料之外的状况。” 他抬起了手机的页面,图片上复杂的数据令白枭头晕眼花,完全看不懂,可最醒目的,是中间的那张图片。 绚烂延绵的观测光谱,在反复的测算,放大了千百倍之后出现的,一条纤细又模糊的黑痕,就像是缺口一样……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统领的口中反复的念叨着各种白枭听不懂的术语和数据,眼瞳仿佛闪闪发光,兴奋的像是孩子一样。 他说,“在过去,有什么东西被改变了。” “啊?” 白枭呆滞,茫然了许久,表情渐渐变化,难以压制惊恐:“等等!你是说……水银?不会吧?” “这怎么可能?!” 她断然反驳:“天元之塔断裂之后,已经没……” “可同样可以作为坐标物和引导的,不是还有另一件东西么?” 统领打断了她的话,抬起手来,按住了面前的铁箱,沉寂的锈蚀之剑依旧毫无动静,甚至懒得表现出一丝神异。 丝毫看不出曾经惊天动地的恐怖力量…… ——变革之锋! 曾经的钜子将它留在水银的裂界,作为墨的领袖,强行赋予了水银最后的职责,保管这一件铸就她永世苦痛的上善之器。 亦或者,为她留下万中无一的些许转机…… 直到四百年之后,薪火自轮回中重燃。 两次变革之锋的苏醒,自时光之中所掀起的便是无可阻挡的共鸣,它们在上善的织锦上留下了相同的色彩和痕迹,扩散回声。 那样的闪光,对于迷失在过去的圣贤而言,简直就像是黑夜之中的灯塔一样! 于是,燃烧的魂灵跨越了深渊,翱翔。 像是星辰一样燃烧着,坠向了过往。 漫长的寂静里,白枭呆滞,好几次,欲言又止。 最后,茫然的发问:“她成功了吗?” “不知道,没人知道。” 统领缓缓摇头:“她手里的,是要赌上自己的所有,甚至将灵魂也彻底燃尽的单程票。 发生了什么,遭遇了什么,经历了什么,做了什么……究竟是成功还是失败,除了她之外谁都不清楚。” 他轻叹着,想象着那逆着时光坠向过往的辉光,便不由得心旌摇曳: “那可真是,漂亮的‘一箭’呐。” 不论上善的织锦多么繁复动人,原本的命运多么森严残酷,此刻也都出现了瑕疵。 再怎么渺小的瑕疵。 依然是瑕疵。 所谓的命运如此强大,仿佛包罗万有,但又如此脆弱……脆弱到,你即便是落入泥潭和深渊,只要还能有爬起来的勇气,就已经是莫大的挑衅。 只要还能伸出手,射出复仇的一箭,便足以动摇其看似宏伟庄严的权威。 这便是曾经的圣贤,向着既定之天命,所发出的最后反抗! “现在,你看到了吗?” 统领微笑着,眺望星空:“所谓的命运,也不过如此。不必顾忌什么天命,也不要在乎什么冥冥之中的注定,人生在世,乐趣不就在于为所欲为么?” 白枭摇头:“听上去真不像话。” “没办法,事在人为,也总要有所为。可有所作为的人生,实在太难些……” 自感慨中,他解开了停泊的绳子,感受着扑面而来的海风,便笑了起来。 “走吧。” 现世最大的恐怖分子,涅槃的统领,当代的钜子轻叹着,眺望着天空海洋乃至一切:“去让这个世界……更有作为一些!” 潮汐的幽远回声里,一叶孤舟如是远去。 而澄澈深远的夜幕之上,却再度涌现出崭新的闪光,划过星辰既定的轨迹,冲破束缚之后,释放出稍纵即逝的耀眼光芒。 一缕,又一缕。 流星如雨,璀璨如泪光。 如此绚烂,如此温柔。 同样的夜幕之下,青翠的鸟儿站在窗前上,怔怔的仰望着,欢笑出声:“大哥哥,你快看,妈妈在看着我们呢!” “是吗?” 季觉依靠在窗台上,抬头眺望,由衷的轻叹:“真美啊。” 两天之后,凌晨一点二十六分,南陆帝国莱茵港突发爆炸事件,同日,帝国所新委任的中土镇守鲁基乌斯遇刺身亡。 人亡政息。 元老院内,鲁基乌斯生前一直致力推动的帝国联邦两极合作共同开发的法案就此夭折,无疾而终。 在庞大的资源纠纷和中土变幻不定的局势之下,现世局势再度紧绷。 并没有多久,时隔九十余年之后再度重建的白邦,继承了祭祀王名号的白王公开宣布,将向赤邦发起血仇之战,直至讨还先代白王之遗体、令赤冠向白冠俯首为止! 联邦军方再度面向各个合作方开始招标,其中,寰宇重工率先承接了总价值四千四百亿的船舶订单…… 突兀的一声雷动过后,时代的大山如雨坠落。 但同此刻还尚属尘埃的季觉无关。 他低下头,看向腕表,那个离开裂界之后就一直浮现在眼前的弹窗…… 【裂界精粹填充完毕,连接系统启动完成,是否前往中央调度中心?】 答案,是毋庸置疑的…… ——no!!!! 这帮狗东西,白嫖了这么多次还想继续来? 去死吧! 他翻了个身,闭上眼睛。 去他妈的世界和未来。 睡觉! 二合一,不分了,求个月票! (本章完) 第九十七章 美好时光(感谢傳說中嘚橘喵的盟主 睁开眼睛,看到了熟悉的天板。 抬起头来,听见厨房里传来的油烟机声音,客厅里仿佛永不停止的喧闹,从大清早开始就没有停止,嘈杂又令人安心。 被推开的门后面,有黑溜溜的眼睛悄悄看过来,察觉到季觉抬起头,老幺就狗狗祟祟拿着作业本挤进来,指着解答完全一片空白的作业,压低声音问:“二哥,这个怎么写?” 狭窄的卧室外面,传来陆铃暴躁的控诉:“大哥,你的裤衩怎么又挂在门框上了!” “哎呀挂一下也没什么嘛!”沙发上抠脚刷视频的人翻了个身,满不在意。 “妈,你看他!” “行了行了,老幺呢?看着点。”厨房里陆妈回头呐喊:“看看小季起来了没?醒了就起来吃饭,昨晚熬了一整夜的老母鸡汤!” “起了起了。” 火速帮老幺补完今天要检查的作业之后,季觉装作刚睁开眼睛一样打着哈欠从卧室里出来,还没坐下,桌子上已经摆的满满当当。 “嚯!今天什么日子啊,这么丰盛腻~” 陆锋苍蝇搓手完了之后,直接就去伸手抓鸡腿,兄弟姐妹们有样学样,没什么温良恭俭让,抢到了丢进嘴里了就是自己的,指望哥哥姐姐让梨的小孩儿早就哭死了。 就譬如老幺,动作慢了一步,盘子都空了,哇的一声哭出来:“妈,姐姐抢我肉肉吃!” 三妹嘴里咬着最大的鸡胸,目光如电,瞬间指向了老幺藏在碗后面的西兰:“妈,老幺又把蔬菜挑出来啦!” 冰箱前面的陆铃惨叫:“啊啊啊,我的牛奶,又给喝光了……陆锋我杀了你!!!” “伱的牛奶也没写你的名字啊!” 陆锋乌龟缩头,闪身躲过了陆铃丢过来的牛奶盒,然后三妹就被砸中了脑袋,哇哇大声哭了起来。 直到嘭的一声闷响。 几百斤的实木桌子桌子连带着上面的菜被一锤之下跳出了一尺多高。 “闹够了没有!” 陆妈拳镇妖邪,细眼横扫:“小狗、二狗、三狗、四狗子,都给我坐下,好好吃饭!” “扑哧!” 死寂里,端着饭碗的季觉再忍不住笑出了声。顿时,陆妈看过来,满面寒霜瞬间化作春风,直接抄起大勺给他加了满满一碗汤。 “哎,小季好久没回家住了,看看都瘦成什么样了,来,多吃点,不够我再给你做。等会儿我去把鸡杀了,晚上再给你做白切鸡。” “好耶!” 季觉举手欢呼。 再然后,春风吹尽,凛冬的大逼兜子反手拍在了陆锋的后脑勺上:“笑什么笑,袜子洗了吗!裤衩子说了多少次放阳台放阳台……” “妈!!!”陆锋悲愤抱头:“你是我亲妈,我才是姓陆的那个啊……” “还好意思说,姓陆的裤衩从来不挂在门框上!” 啪! 大逼兜子如暴雨。 季觉缩头看着热闹,再忍不住,大笑出声。 美好的时光并不短暂,甚至可以每天看! 吃完饭之后是洗碗,收拾书包和家务,然后大家排队在门前面站好,陆妈去店里收拾准备开门,陆锋开车送老三和老幺去上学然后回去帮忙,或者摸鱼划水继续无所事事做自己的街溜子去,而哔哔作响的小牛马上,季觉顺路载着陆铃去天门。 只是,在后面鼓鼓囊囊装满一大堆东西的车斗里,陆铃小心翼翼的在那一堆看上去好像是古董和各种看不明白的东西之间找到了落脚之地,好几次,在突突声里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二哥……咱家的摩托,是不是哪里不太对?” “哪里不对了?” 季觉在前面拧着油门喝风,呐喊:“这不好好的吗?!” 好个屁啊好! 陆铃感觉自己拳头都硬了,以前忽然变大一点我可以理解,就当自己记错了。可这都两轮变三轮了,你当我瞎么?! “这个车斗是怎么回事儿?” “没人要,我拾嘞!” “多出来的轮子呢?” “一起拾勒!” “上面的这堆东西呢?”陆铃指着那堆箱子和乱七八糟的玩意儿,“总不会也是一起捡的吧?” “对!” 季觉不假思索的回答:“下次二哥带你一起去捡,你记得多带几个麻袋,本地人可热情了!” “……我信你个鬼哦。” 陆铃翻着白眼,懒得再问了。 满载而归的快乐,她不懂。 季觉的心情久违的如此愉快,哼着歌,唱着调,天空晴朗万里无云,儿绽放鸟儿歌唱,就连拦路的保安都变得和蔼可亲起来。 强行否决了陆铃‘在街口放下我就行了’的提议,季觉掏出叶教授给的身份卡刷卡进门,三轮车突突突横行无阻,堂而皇之的一直开到教学楼前面的小广场上,便在其他人震惊诧异的目光里,欣赏到小二久违的抱头鼠窜逃跑的样子。 生怕季觉再按两声喇叭喊一句‘收旧彩电旧空调’,否则就要喜提社死了。 你看二哥对你多好! 季觉乐呵呵的掉头,在学校里久违的刷了一把存在感之后,如野狗一般得意散漫的驰骋而去,一路开到了海边的工坊里。 把三轮车停进库房之后,季觉就踏着六亲不认的膨胀步伐,推开了客厅的大门:“老师,我回来啦!” 连续剧的声音里,坐在自己专属位置上的叶教授依旧淡定的端着茶杯,明显早就料到小孩儿出完远门扛着大包小包回家时的精神状态,不以为意。 反倒是沙发上宛如卧佛一般的叶纯被这逼动静吓了一跳。 “哎呦喂,这不是季觉哥哥么?”她啃着坚果,瞥眼过来:“好久不见,怎么这么拉了?裤子都开口了,好歹换一条好吧?” “放屁,我裤子是刚换的!” 季觉冷笑一声,丝毫没有被这酸唧唧的嘲讽所动摇,直接当着她的面摘下手套,挽起袖管来,显现出那遍布双手和小臂的繁复矩阵来。 “睁开你的狗眼好好看看,这是什么!” 季觉恨不得把手直接怼到叶纯的脸上去,翻来覆去的展示:“这可是我出生入死淘来的圣贤同款! 见过吗,见过吗,见过吗?!” 他等这一刻可是已经不知道多少天了。 有道是富贵不还乡,譬如锦衣夜行,人前显圣装逼实乃人生追求中不可或缺的一环。 只可惜,在裂界里实在找不到什么炫耀对象。 先知见了都不知道多少次了,半天情绪没有,小牛马懵逼,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小安淡定,丝毫不在乎,也只有靠着楼大少提供的那点情绪价值才不至于心态失衡。 如今回到工坊里,那自然是要大晒特晒,向着一直以来都在迫害自己的学姐发起反击才对——诶? 诶?你怎么知道我出了趟门就搞到了天人传承的非攻的? 瞬间的错愕里,叶纯下意识的瞪眼,看向季觉的双手,茫然,疑惑,怀疑,乃至震惊,好像大转盘一样,精彩纷呈。 抓起季觉的手来,反复验看。 端详着那如刺青一般的庄严徽记,神情便渐渐同情起来: “——那你岂不是不能考公了!” “……” 沉默突如其来,季觉面色涨红,一口老血吐不出来。 自己历经千辛万苦,好不容易获得了圣贤传承的矩阵,结果你不问我牛不牛逼,只关心我将来还能不能考公了? 好强的攻击性! 总是在出其不意的地方背刺一击,不愧是你啊,叶纯! “既然这样的话,那我也不装什么正人君子了……” 季觉的脸色瞬间垮了下去,毫不留情的把她的手甩开,然后,反手从背包里取出路上刚打印出来的厚厚一叠。 正色交向了叶教授:“老师,这是我的论文,路上写的,您看看还有什么可以修改一下的地方。 哦,对了,学姐她那份儿交了吗?我没耽搁太久吧?” 说着,还回头嘲弄一笑。 本来想要看你的表现赏你个二作的,可惜,没有了! 啪! 坚果罐子差点掉在地上。 叶纯僵硬的回头,目瞪口呆,就好像终于看破了季觉的原型一样。 狗! 姨妈,有狗啊!!! 出门在外面你还每天琢磨着怎么卷死我,枉我还给你塞了那么多零食让你多多休息,你对得起我吗! “放那儿就行,我等会儿看。” 叶教授抿了一口浓茶,欣赏着学生和外甥女之间习惯性狗咬狗的场景,最后轻描淡写的补了一刀:“阿纯的那份应该也快了,是吧?” 叶纯仰天倒下,瘫在沙发上,抹着眼泪再说不出话。 这个家只有我是多余的,对吗? 等季觉坐下来之后,汇报工作才终于开始。 “行了,说说吧。” 叶教授摆了摆手,“难得出门一趟,收获如何?” “非攻,拿下了。” 季觉抬起双手,想要重新开始炫耀一遍,奈何,叶教授只是扫了一眼,好像便已经确定是正品行货了,没再多说什么,搞得他连想要嘚瑟都没机会。 “嗯,然后呢?”她问道。 “……捎带手,拿到了一个余烬赐福,好像很厉害的样子。”季觉吭哧了一下,羞涩一笑:“一不小心,进阶了。” “嗯?” 这一次,叶教授微微一滞,端起茶杯的动作都停了,仔细看了一眼季觉没有什么孽变失控的症状之后,便点了点头:“虽然有点快,但倒也不算太离奇,稍后再给你补一补基础好了。 还有呢?” “都是一些杂七杂八的,包括水银工坊里的一些陈设和材料,一些炼金造物。” 季觉乖巧回答:“里面还有一些的赐福,可惜,太久缺失灵质养护,已经全部都退转回原本的状态了。 一会儿我搬上来,还得您帮我看看。 就是数量……” 他犹豫了一下,窥探着叶教授的神色:“可能有点多。” “多?” 叶教授敏锐的察觉到了季觉话语里某种论文中常见的水分,不喜欢这种含糊的概括:“有点多是多多少?” “呃,大概是那种铭刻了永恒之门的徽记,扩展了内部的箱子,空间差不多有个七八立方米。” 看起来收获不错。 叶教授微微颔首,正待喝口茶嘉许一二,才听见季觉的后半句:“那种箱子,装了差不多一车。” “……” 喝茶的动作,再次被打断了。 叶限端详着眼前低眉顺眼的学生,忽然很想问他你是不是在逗我? 可回首打开仓库的投影时,便看到那一辆车斗里堆出一座小山的三轮车…… 出了个门,怎么连车的轮子都多了一个? 饶是以叶教授的老江湖,也不由得吸口凉气以示尊重,满怀好奇:“你是怎么办到的?” “呃,就是,常规探索呗,裂界里的本地人还挺热情的,看到什么都让我拿点,剩下的都是地上拾的。” 季觉犹豫了一下,组织语言,选择坦白从宽:“还有就是,在里面遇到了楼大少,大家话不投机,打了一场。我寻思着,反正得罪都得罪了……干脆绑了他赚一票大的。 这一次,轮到叶教授沉默了。 短暂的寂静里,她仔细端详着季觉一脸弱小无助又可怜的样子,眉毛缓缓挑起,忽然问道:“留全尸了么?” (本章完) 第九十八章 栽培 “啊?谁?” 季觉眨着眼睛,半天反应过来她说的是哪个,顿时拍着胸脯保证道:“您放心,我说话算话,缺胳膊少腿那是真没办法,但只要钱到账,是绝不会撕票的!” “不必紧张,裂界探索里遇到了什么状况,真要到狠下辣手的时候也没必要犹豫。一个公子哥儿而已,死了活着都无所谓。 我只是提醒你,尸体也挺有用,别浪费了。” 叶教授摇头感慨:“比起这个来,反倒是你在绑票勒索、刮地三尺上的天赋,让我这个当老师的刮目相看了啊。 余烬之道多少有点耽搁你了。” 倒不是对季觉有所不满,毕竟早些年的时候,真遇到什么状况,叶限自己下手的时候比季觉利索多了,而且人狠话不多。 真有人不长眼得罪了,还能留着全尸丢进炉子里提取赐福的机会都不多。 况且,给孔青雁几个大耳瓜子难道不是她的指示么? 只是季觉的画风委实太过于清奇,每一步都落在预料之外。 出了一趟门回来,矩阵有了,赐福有了,连特么水银的收藏都快给彻底搬回来了。伱这是出门探索考古去了,还是爆破拆迁了? 是不是赶上了裂界星期五打折,骑着三轮车去进货了? 她感觉自己多少需要点时间接受,仔细思考一下:自己是不是搞错了培育方向?搞不好,自己这个学生,在杀人放火上面的天赋,要比做工匠要来的高的多…… 可紧接着,就听见了季觉吭哧吭哧的声音。 “还有那个就是……流体炼金术。” 季觉搓着小手儿,羞涩的坦白道:“一不小心,就全学会了。” “……” 叶教授再度沉默,看着他,许久,好像怀疑自己的耳朵,“你刚刚说……什么?” “流体炼金术,就是水银最擅长的那个,古典炼金之绝响,万变之术,纯化之大成者,我学会了。” 季觉坦荡点头,毫无藏私:“虽然受限于我个人的能力,目前应用方面还比较受限。不过有关的核心概念、基础理论和进阶内容,这几天就会抓紧整理出来的。” 说着,直接伸手到口袋里,掏出了一瓶这两天拿来练手的转化水银,现场在桌子上捏了小牛马出来。 活灵活现的小三轮扭来扭去,突突作响。 这便是最佳的佐证。 再无可辩驳。 自上面古典时期特有的灵质回路和构建里,能够清晰分辨出那与众不同的气息。 一眼顶针,水银嫡传! “……” 自这漫长的寂静里,她深吸了一口气,仿佛终于接受了这个离奇的现实,摘下眼镜来,揉了揉酸涩的鼻梁。 深呼吸。 “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叶教授轻叹着,将眼镜重新带好:“一次性说完,别怕,我接受得了。” “好像,还有点……多?” 季觉犹豫了一下,回答道:“主要就是接触了一下四百年前天柱崩塌时的墨者历史,然后运气好点学会了流体炼金术,后面的话,不知道怎么的,好像把水银的工坊给弄炸了,裂界也没了……水银的遗体也给烧成了灰了。 中间似乎还摸到了一把剑,叫什么……变革之锋?可后面它又不知道哪里去了。” “哦,还有这个……” 说着,他伸手到另一个口袋里,取出了缩成一团睡大觉的金属小鸟,轻轻的放在了桌子上。鸟儿察觉到他的手指,闭着眼睛蹭了两下,然后继续呼呼睡了。 在这一波乱七八糟的汇报里,敏锐察觉到了好几个关键词汇的叶限还没反应过来,被桌子上团成球形的鸟儿吸引了视线,下意识发问:“这……是什么?” “呃,好像是水银的最后遗作?” 季觉也不确定起来,“嗯,大概……应该差不太多……” 考虑到老师的心血管承受能力,他终究还是没敢把这有可能是水银她家乖囡的事儿给讲出来。 可看着叶教授脸色变换的频率,他还是后悔路上没买两包速效救心丸了。 是不是应该先铺垫铺垫,让老师有个缓冲的时间? 他从口袋里把不知道什么时候缩到最下面的鬼工球掏出来:“球哥你来补充两句?” 球哥沉默,毫无反应,甚至连点动静都没有了。 哥!你才是我哥! 算我求你,可别特么说了。 球哥瑟瑟发抖,不敢说话。 简直就好像一个风平浪静的下午里,其乐融融的游戏群里忽然冒出了十几张截图——萌新刚刚入坑,单抽出了几张卡,不知道好不好用,能不能请大佬帮我看一下? 可以了,已经很可以了。 很多大佬已经不如你了! 别特么再晒了! 再晒下去的话…… 啪! 鬼工球凭空落入了叶教授的手中,内部记录简报显现流出,读取完成,从季觉进入裂界开始一直到变革之锋传出第一声铮鸣为止。 漫长的寂静里,叶限沉默着,许久,一声轻叹: “实在是,出人预料啊。” 本来把旅行蛤蟆丢出去,指望他能送张明信片回来就得了。没想到这玩意儿直接把整个景点都打包回来了。 从门前面的石狮子再到景区里养的狗,一样都没落下! 简直是裂界拆迁王。 除此之外,天柱崩塌、帝国余晖、墨者过往、水银工坊、裂界爆炸,乃至……变革之锋! 收获之丰富,经历之炸裂,即便是叶限早些年去那么多裂界和时墟,也没见过这么夸张的阵仗啊。 离奇到难以置信。 但离谱到这种程度,似乎好像又很真实了。 只是…… 完全把老师的安全教育抛到了脑后,把该作的不该作的死全都做了一遍之后,连变革之锋这么要命的东西都敢乱碰乱摸……摸完之后居然没有被烧成灰,还全须全尾、活蹦乱跳的回来,好像什么事儿都没发生一样的来找老师显摆自己的作死成果。 可真是…… 她轻声笑了起来,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 “……季觉。” 叶教授摘下了眼镜。 仔细折叠好了框架,放在了桌子上:“收获颇丰,真是恭喜你啊。” “哎呀没有没有,都是老师栽培的好!“ 季觉还没习惯性的谦虚完,就看到,沙发上装死的叶纯忽然屁股着火一样跳了起来,一拍脑袋:“我……我想起来了,袜子还没晾!哎呀,怎么会忘了呢……” 嘀嘀咕咕着,脚底下抹油一样,跑掉了! 让季觉本能的有种不安的预感。 “说到栽培……” 一直出神凝望着窗外的叶教授终于回过头来,在阳光下,那一双漆黑的眼瞳中泛着铁锈色的微光。 忽得,和煦一笑。 “仔细想来,作为老师,除了现代炼金术的入门之外,居然还没有教过你至关重要的灵质攻防,确实是很失职,这样很不好。” 她说:“正好今天有空,我来指点你一下吧。” 小孩子不听话,老爱摸电门怎么办? 不要怕,打一顿就好。 她相信,挨了一顿爱的大逼兜子之后,不管什么坏习惯都能治得好。一顿不够的话,那就多来几顿。 至于被自己的学生唐突暴晒所带来的那么一丁点不快,这点小事儿算什么?毛毛雨啦……她当然一点都不在意。 自呆滞之中,季觉还来不及反应,眼前忽然一。 屁股下的椅子消失无踪。 不只是椅子,整个客厅都骤然不见。 瞬间的恍惚里,他已经置身于陌生的空间里,翻转的墙壁寸寸向后滑出,空旷的空间里,一盏盏灯光接连不断的亮起,照亮了一块块从黑暗中浮起拼合的地面。 隐约游离的电光自空气中一闪而逝,沉积的灰尘便在瞬间消失不见。 天板、墙壁、地板,一切都好像拥有了生命一样,不断变化,短短几个弹指,就构成了足够跑马驰骋的宽阔空间。 这里是……地下? 季觉下意识的摸了一把地板,可指尖却隐约有火飞蹦。 构成这一切的庞大机构并没有响应机械降神的共鸣和呼唤,反而很嫌弃的往后挪远了一些——臭弟弟你跟谁俩呢?往后稍稍,血别溅我身上,很难清理的! 啊这…… 本地的帮会这么不友善么? 回过头来,就看到,不远处叶教授的身影。 一如往常的背着手。 可从来冷淡疏离的面孔之上,却浮现出一丝令季觉为之发毛的微妙笑意,带着三分平静、三分无奈、三分宠溺和九十一分等会儿你可千万别死的太快的期盼——这么多年以来,这种配方的笑容,他只在陆妈叫陆锋去厨房里把擀面杖、扫帚、拖把拿过来的时候见到过。 一般到这个时候,他就知道有个倒霉鬼要挨揍了。 那这个倒霉鬼是谁呢? 哦,是我啊……那没事儿了。 不对,出事儿了啊! 季觉已经汗流浃背起来了,而叶教授则只是从空气里抽出了一副怪模怪样的手铐,全都扣在了右手上,然后将旋钮一调到底,顿时,无形的枷锁自虚空中显现,重重束缚在了她的身上。 “放心吧,为了保证教学成果,我会将能力和灵质水平压制在感召期的最初阶段。 就当做摸底考试好了。 你不必顾忌,随意发挥就好。” 面对如此利好,季觉欲言又止,丝毫感动不起来。 当你发现泰森当裁判的时候,就应该祈祷对面走上来的不是泰罗了。 要知道,余烬这种纯吃操作和经验的派系,老手打菜鸡那叫一打一个不吱声。 就好像大家同样打一个游戏,有的人打开游戏就开始坐牢,有的人能纵横学校,有的人可以带妹起飞。还有的人,就算每个赛季轻松百星,遇到职业选手依然要挨揍。而在职业的领域里勠力厮杀爬上顶层的选手,才仅仅能拿得到通往最强的门票…… 一山还有一山高。 对于余烬这一系来说,哪怕仅仅只是高出一分,都足以在对手的心中留下了无可匹敌的恐怖阴影。 从季觉出道到现在,变革之锋那种薪火顶号上线代打的场次不算,打过最高端的局,也就是在闻雯吊锤劳伦斯的时候在旁边打打敲边鼓了。 现在居然要跟叶教授打教学局? 我? 认真的吗? 可震惊和惶恐的同时,他却又不由自主的,感受到一丝未曾有过的好奇和兴奋,鬼使神差的,深吸了一口气。 再不犹豫。 他说:“那就请您多多指点了。” 眼看他这么快就摒除了无用的杂念,叶教授的眉毛微挑,可就在她缓缓点头正准备说点什么的那一瞬……便听见了,风声扑面! 季觉向前,疾驰如电! 只是弹指,便跨越了十数米的距离,近在咫尺。 ——毫不犹豫的,偷袭! (本章完) 第九十九章 莫邪(感谢晨风清露的盟主 据说,在远古时代,有一位六十九岁的熵系天选者,一手离子电鞭打遍天下无敌手,曾经用这样简短的话语,形象生动的描绘出斗争和杀戮中最关键的要诀。 ——来骗、来偷袭! 不是季觉不讲武德,也不是他不知天高地厚、长幼尊卑,反而正是因为能够感受到彼此之间恐怖的差距,才越发的明白,自己的胜算究竟有多么渺小。 不,别说赢,能坚持十个回合都是叶教授有耐心,给了表现机会顺带放了海了。 既然如此,才更要,全力以赴! 抓紧每一个机会,利用每一个条件,趁着叶教授还不清楚流体炼金术的特性和非攻对自己的加持,还有未曾揭露的崭新赐福作为底牌…… 毫无任何的前摇和征兆,白鹿的徽记已经在流体炼金术的强化之中从季觉的双腿之上显现,加速。 不止是加速。 荒墟之徽记已经自他的胸前显现,增强体质和承受能力的同时,双手的掌心之上,大群徽记已经构建完成,血光迸射升腾。 更进一步的将自身的灵质侵蚀性和破坏力加强到了极限! 在非攻的灵质操作特性之下,只要这一击能够打中,不,只要稍后的变招里能够触碰到叶教授一丝半毫,那就还有得打! 猝然之间的猛攻,就仿佛出乎叶教授的预料一样,即便是逼近到了咫尺之内,她竟然还没有来得及做出反应。 季觉的眼睛亮起。 有门! ——啪! 就好像,思维有了一瞬间的空白,什么都记不得了。 季觉,眼前一。 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听见了双耳内嘈杂的耳鸣,乃至,眼前回旋的天板,以及……剧痛的后背。 整个人,大字摊平在了地上。 难以呼吸。 如果不是通过余烬一系的物性干涉强化了身体,还有荒墟的徽记上了层护盾的话,他恐怕直接就icu了。 季觉瞪大眼睛,百思不得其解,究竟……发生了什么?! 答案是,过肩摔。 娴熟到行云流水,迅捷到无从反应,纯度高到不可思议,恰好到仿佛季觉主动送上门来的一记投技! 面对到逼近到极限的学生,自间不容发的瞬间,叶教授只是微微侧身,季觉的拳头就擦肩而过,甚至没有碰到一片衣角。 再然后,轻描淡写的抬起手来,拽住了他的手腕,顺势转身,然后像是甩一条烂抹布一样把他举起来,自半空中划出了一个完美到令人落泪的半圆之后,bia一下拍在了地上。 而且还特地停顿了一瞬,调整位置,避免季觉后脑勺直接砸在地上变成烂西瓜。 这一切都被半空中记录的鬼工球给投射到了他面前。 而且十倍慢速播放,附带高能提示和动作拆分。 简直杀人诛心。 “懂得抢占先机和把控局势是好事儿,力度尚可,心态可嘉。” 叶教授的面孔出现在了他视线里,自俯瞰中,淡然点评道:“可惜,经验太少。 非攻的所有的力量都在双手,不论创造、破坏还是改变,都足以奠定胜局。正因为如此,敌人才会加倍防备你的双手。既然想要一击制胜,就要藏好自己的攻击意图,别明晃晃的什么都写在脸上。 这么搞,傻子都知道你的手有问题了。” 季觉的表情抽搐了一下。 笑不出来。 试探失败,状况糟糕。 叶教授似乎对非攻的特性了如指掌,但这还在季觉的预估范围内:毕竟,真要不清不楚的话,她也不可能把季觉丢裂界里去下本了。 不行,还是太天真了。 跟楼大少那种段位打太多,意识和操作都开始下饭了。 “再来!” 他喘了口气,用力拍了拍脸,从地上爬了起来,站稳了之后,小心翼翼的压低身形,弯腰,放低重心,避免再一次出现如此惨烈的摔投。 自始至终,叶教授都束手旁观,等待着他的下一次攻击。即便是丝毫未曾争取过了,但毫无疑问,主动权这种东西,自始至终都在她的手中。 季觉不由得眯起眼睛,仔细观察了许久……很尴尬的发现,屁都没看出来。 “建议你速度快点。” 叶教授漫不经心的抬头瞥了一眼客厅的方向,“不然,刚泡好的茶快冷了。” 视线有所变化的瞬间,季觉再度,弹射起步。 毫不犹豫的抓住了这明显是叶教授所给予的机会,再度强攻,这一次,他放弃了失之变化的拳,而是采用了五指并拢的手刀,砍向了叶教授的脖颈! 即便是季觉的能力不足,无从凭空塑造出吹毛断发的锋刃,可通过余烬一系特有的灵质强化调整过物性的五指,已经不逊色于铁石。 可紧接着,掀起闷响的手刀便在叶教授脖颈之前的一寸,戛然而止。 手臂凭空一麻。 被挡住了! 来自叶教授终于抬起的右手,没有正面理会季觉的猛攻,反而自中线抢进,拍在了他的小臂之上,架住,格挡,紧接着潜劲爆发,弹开! 行云流水。 而左手也在季觉短暂失衡的瞬间,横扫而过,险而又险的擦过了季觉的眼球,可指尖的风却刺的他眼眸生痛,泪水涌出,瞬间便快看不清了。 还好,没碰到眼睛。 不对,怎么会有这种可能?如果就连短短几分的距离都把握不住的话,也不可能成为大师了,只是单纯的,手下留情而已。 倘若再向前递进一寸,把季觉的眼珠子给顺带抠出来都轻轻松松。 【耕手拦挡,标指扫眼。】 鬼工球幸灾乐祸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咏春,小子!】 季觉已经没空理会了。 甚至来不及眨眼,强行以灵质强化的方式压下了不适和疼痛,再度逼近,奋不顾身的加快了速度。 可相比季觉的猛攻,叶教授却显得如此轻松。 随意的摆手,一摊一伏之间,便轻而易举的将季觉的攻势尽数弹开,尤有余力的点评发问:“还是太急了,急什么?有什么东西不想让我知道?还是说,试图隐藏某些,小动作?” 自发问结束的瞬间,突进直入,左手已经向着季觉的胸口按下。 即便是摊开五指,未用重拳,可五指之上所萦绕的灵质和刹那间迸发的雷鸣,已经令季觉浑身发冷。 足够给不自量力的学生,以最惨痛的打击! 砰!!! 闷响自触碰的瞬间迸发,却不像是击中目标,反而像是砸在了铁壳之上。 季觉碎裂的外套下面,所显现的居然是宛如钢铁一般的暗红色哑光! 那是血。 通过外套隐蔽,硬化t恤的袖口割开皮肤之后所渗出的血液。以15ml左右自身的血液作为材料,融入t恤的前胸,施加以流体炼金术,瞬间硬化,两重强化之下,令原本纤薄的短袖变成了贴身的护甲! 不错,很好,虽然在灵质攻防的课程里,利用血液改造外物稍微有点作弊的嫌疑,但很有想法。 自那一瞬间,季觉的右手趁机抢攻,摆臂横拳,他分明自叶教授的眸中窥见了些许的嘉许,乃至,一如既往的,嘲弄! 可惜,还是小聪明。 反应倒是挺快,懂得诱敌深入,但伱是不是忘了自己的课程列表? 砰! 剧痛迸发。 季觉的眼睛几乎快要从眼眶里弹出。 因为就在叶教授五指之下,血液硬化的护甲,分崩离析。 并没有使用超出限度的力量,只是单纯的,第一次在吊打学生的过程中,使用了灵质而已。 甚至同季觉所倾注在攻击中的灵质比较,也显得如此渺小,可运用的技艺,却是早已经等了季觉不知道多久的教程…… ——解离术! 仓促之间的流体炼金术,自那五指之下,宛如无物,灵质回路在瞬间的冲击里彻底溃散,硬化效果彻底消散。 连同荒墟的徽记一起。 长驱直入的五指紧贴在他的胸腹之间,潜劲爆发,冲击内脏,带来无法克制的痉挛和痛楚,令季觉像是烧红的虾一样,弯下腰来。 可在那一瞬间,叶教授却看到了…… 季觉脸上的,笑容! 在解离术的冲击里,被击溃的血色如活物一般弹射而出,融入了季觉的外套,游走,汇聚在右手的袖口之上。 洗的发白的夹克长袖在瞬间碎裂开来,自血丝的牵引和改造之下,反向缠绕在了叶教授的左手之上。 束缚,桎梏! 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形态重塑、韧性强化、物质操控,近乎匪夷所思的三重操作已经完成! 快,太快了…… 快到,根本不在叶限的预测范围之内。 如此迅捷,快到念动即成的炼成速度和这背后那令人发指的精密性,就算是对于非攻而言,也太过夸张! 现在,即便是再以解离术摧毁季觉的灵质,可单纯依靠布帛的韧性,就足以在这至关重要的瞬间,形成束缚…… 叶限终于恍悟,原来,这才是真正的陷阱么? 而就在那一刹那,季觉的左手,终于按在了叶教授右腕之上! 握紧! 他的眼瞳亮起,仿佛映照着遥远的胜利曙光,非攻所专属的灵质操控,发动! 再然后,他的笑容,僵硬在了脸上。 他的灵质,依旧局限在了自己的左手之上,根本无从侵入叶教授的身体,就好像……完全被隔绝在外一样。 五指之下的手腕,在他的感知之中,依旧是一片漆黑。 就好像他握住的,只是一片虚无。 再然后,他才听见了来自叶教授的赞许点评。 “虚虚实实,这很好。” 叶限欣赏着季觉那仿佛见了鬼一般的震惊神情,缓缓说道:“既然你已经展示过了非攻,也让你见识一下莫邪的特性吧。” 说着,主动将右腕抬起,送到季觉眼前,任由学生去观察他所创造的成果。 确实是,抓住了没错。 可是季觉的灵质,却和叶教授的皮肤无法形成任何的接触,也无法对叶教授的手臂进行任何的操作! 两者依旧有一线看不见的距离。 这一线之差,对于非攻而言,便是遥不可及的距离! (本章完) 第一百章 赐福与招数 “看明白了?”叶教授笑眯眯的问。 “好像明白了一点。” 季觉沉吟着,试探性的问:“矩阵莫邪的特性,应该是‘隔绝’或者‘相斥’?” 并非是天元一系的念动力,也不是磁场,而是通过调整物性,使指定的物质彼此之间彼此产生类似绝缘一般的效果。 断绝一切沟通和干涉,无法发生任何反应。 在这种效果的干涉之下,即便是将强酸和强碱倒进一个杯子里,彼此之间也会泾渭分明。只要季觉的灵质变化跟不上教授的反制,那么就非攻就永远别想奏效。 甚至,更进一步的激化这一特效,令两者无法相容,彼此排斥。 仅仅只是简单的思索,便能够感受到其中的无穷妙用。 倘若用在冶炼和创造中,不仅可以自由的剥离素材的杂质,可以令它们在指定的时刻到来之前,绝对无法相融,自由掌控任何反应的进度…… “聪明。” 叶教授赞许颔首。 实在是省心,一点就透,不过是瞬间的触碰和分析,就已经将莫邪的效果猜得七七八八。对于这样的学生,就应该狠狠奖励。 她夸奖道,“聪明小孩儿有苦吃。” 啪! 那一瞬间,再度,天旋地转! 季觉又一次好像烂抹布一样,被轻而易举的拽起来,甩出,bia在了地上,头晕目眩,爬不起来。 再然后,才听到了来自叶教授的声音。 “你所得到的赐福,应该是来自于余烬。” 明明只是猜测,可她的语气却如此断然:“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妙手天成’,对吧?” 呛咳和喘息里,季觉有气无力的点头。 几乎念动即成的炼制速度,如此夸张的物性调整效率,根本不存在其他的可能。 从获得这一赐福的瞬间开始起,他的手就相当于被上天所祝福了。 力量、反射速度、稳定性、精密性乃至种种复杂到匪夷所思的技巧……只要理论上以人的双手办得到的事情,那么获得这一赐福的天选者只要稍加练习就绝对能够办得到! 一言概之,这一赐福,可以视做工匠之手的极限。 只要给予一定时间去练习,那么就一定能学会,只要学会了,就不会有失误的可能。 即便是现在让季觉毫无准备的去码头割包,给他一上午的时间去适应,他也一定能够在一个月内成为名震码头的一代传说贼王。 倘若非攻的特性让工匠的双手具备了无限的可能的话,那么这一赐福,就能让工匠以最快的速度发觉出双手的潜力和效率。 不仅最大程度上加快了非攻的操作速度,同时,将下限提升到常人望尘莫及的程度。 要知道,机械尚且存在着母机效应,但天选者没有。伴随着天选者的成长和赐福的蜕变,这一份赐福所带来的力量只会越来越夸张。 只要工具在手,天选者就是车床本身,可季觉现在有了非攻,连车床都不需要了。 某种程度上来说,如今的他已经能视为一具万能创造机! 即便是丢到了荒无人烟的岛屿上,给他两个月的时间,他能直接开着自己造出来的船扬帆出海。 遗憾的是,季觉成为天选者的时间依然太短,作为工匠的经验和能力依旧只是堪堪入门,无法从容发挥出这一份同非攻结合之后彻底质变的力量。 按照叶教授的看法。 ——菜,还是得多练! 倘若是叶教授拿到这样的配置,绝对能够在十招之内击败如今不使用其他炼金物品的自己。 要知道,余烬一系的灵质在强化自身时,是自带物性调整的炼金操作的,用于自身的话比外物来的更加简便,速度也更加快捷。 通过特殊的灵质回路,构建出上善徽记,将自己的灵质实现定向的增强效果。可上善徽记同样也受到每个工匠自身对上善理解深浅的影响。 同时,非攻脱离工坊直接实现的效果让这一简便的效果抵达了堪称恐怖的程度。 而在这基础之上,对自身应用以流体炼金术这种只要提升本质便能够令物性同步靠拢的技艺,灵魂增强的同时,肉体也会变强。 三重叠加! 会这么快实在是理所当然。 倒不如说,如果还没这么快的话,那现在叶教授还不如直接找根绳子给季觉劝他去上吊算了。 号练废了,重开吧。 反正活着也是丢人。 至于妙手天成…… 短暂的沉吟之中,叶教授心中已然了然。 这确实是最适合非攻的赐福,同样,也是最关键的那个。 倘若每一幅矩阵都代表着一套独一无二的赐福组合的话,那么妙手天成,绝对是非攻的技能组里最核心的那个。 即便是数遍余烬一系,能够在第一次进阶的时候,获取到如此珍贵赐福的人也寥寥可数。 倘若在感召阶段,第一个能拿下妙手天成的赐福,那么按照最优解,第二个矩阵所指向的赐福,应该就是升变一系的‘精神第一性’,第三个应该是天元一系的‘统御轴心’,再接下来的蜕变阶段…… ……不对劲! 总感觉哪里越来越不对劲了! 叶限忽然开始头疼起来。 自己金盆洗手了这么多年,结果不会还要再自掏腰包不惜工本的给那帮墨者培育出一个钜子来吧? 早知道凑合凑合,不抱那么高的期望,直接把干将给他了,也干脆断了那帮家伙的念想,大家都割席闹掰了,何必再藕断丝连? 可这样就足够了么? 她低头俯瞰着艰难从地上爬起来的季觉,不由得,一声长叹。 即便是自己做好一切安排,这狗东西难道就会安安分分的一辈子做个与世无争的工匠? 算了吧。 瞧瞧这一副死性不改的样子…… 往后的日子,自己头痛的时候恐怕还多着呢。 “老师,我准备好了。” 季觉喘息着,再度站直。 “这么有骨气?” 叶限的戏谑语气一如既往,“我以为你会趁机躺平装死,再也不动了呢。” “其实……还有一招,但还处于设想里,想让您点评一下。”季觉抹掉了渗出来的鼻血,羞涩一笑:“就是不知道合不合适。” 那样的眼神…… 果然,还是再打几顿比较好。 叶限再没有说话,淡然的勾了勾手,“来吧。” 那一瞬间,低沉的声音,骤然自寂静的地下迸发。 宛如遥远的鼓声。 那是……心跳! 季觉的眼瞳,迅速猩红,无以计数的血丝从眼白之中显现,自中间蔓延。面孔之上黑紫色的纹路显现,宛如蛛网。 原本停止的鼻血再度流出,如此粘稠,无法停歇。 体温在迅速的升高,抵达四十度的范畴,甚至还有向上更高的趋势,而四肢之上也仿佛烧熟的大虾一样,染上了一层触目惊心的红。 可在赤红之下,一重重灵质回路构建延伸,辐射全身,超过四十个以上的上善徽记从要害和关节处浮现。 荒墟强化骨骼,白鹿加持肌肉、大群增强破坏、天元协调联动、升变维持理智…… 自灵质的奔流里,繁复的构造自瞬间,显现完成。 再然后的那一刹那……季觉,消失在了原地。 自雷鸣之中,呼啸而来! 就好像在瞬间,化为了疾驰的机车,足以同机动车狂飙相提并论的急速自他并不算强健的肉体之上显现。 弹指间,跨越二十六米的距离,狂风呼啸。 并起的五指如刀,笔直,向前穿出! 称之为插掌也好,贯手也罢,亦或者横拳或者牛势……自那瞬间的动态之中,几乎可以分辨出诸多技艺的雏形,但此刻,不过是自然而然,行云流水一般的显现。 以最纯粹的力学作为基础,最大程度上的运用自身的这一份力量,然后向着敌人施以破坏! 一切斗争之道,都以此而起。 现在,堪比金铁的呼啸一击扑面而来,吹起了叶教授的头发,展露出了她嘴角缓缓勾起的弧度。 总算可以,稍微认真点了…… 轰! 顶穹和大地剧震,无数灵质的碎光如尘埃一般升起,扩散,又暗淡消散。 可季觉的突刺却戛然而止,自叶教授的钳制之下,依旧是如同刚刚那样,拽住了他的手腕,借势导力,翻转,甩出,砸向了大地。 可自半空之中,季觉却毫无失衡,另一只手横扫,向着她的脖颈斩出,在这间不容发的一瞬迫使回防。 在叶教授撒手的一瞬,他便已经靠着两人之间的碰撞和自身的余势弹射而出,翻滚,四足落地。 看着说不出的别扭,但又稳当的要命。 可惜,没有再给他进攻的机会。 这一次,叶教授,终于迈动了脚步,踏前,一瞬,便已经近在咫尺,五指展开,轻描淡写的按向了他的脑袋。 可惜,按了个空。 地上的季觉已经猛然起身……颠倒着,双手支撑着大地,腰腹回旋之中,双腿横扫回旋。 这又是什么?哪里来的街舞? 叶教授几乎失笑,还真是有够乱七八糟! 砰! 在毫不保留的踢击之中,她的伏手格挡居然被打崩了。 纯粹以力量而论,此刻的季觉,已经凌驾在她的灵质强化之上……可代价呢? 代价又是什么? 自翻滚跳跃中,季觉的双腿再度落地,口鼻之中渗出的血液挥洒在风中,但却毫无停滞,也毫不在意。 就好像刚刚叶教授正中自己腹部的一拳只不过是幻觉罢了,就连内脏本身的痉挛和抽搐都被忽略了。 再度,猛攻。 大地之上的痕迹显现,几乎被他踩出了一个个脚印,而闷响声接连不断,甚至就连呼吸都无法影响和干涉的挥拳猛攻,毫无间隙的压制着叶教授的动作,接连不断。 毫无任何的停顿! 每一拳的力量都稳定的仿佛数值都没有任何的变化,甚至,每一个动作都是陆锋所教授的军用搏击术的姿态,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形,标准如教科书。 在这狂风暴雨的猛攻之下,倘若在这里的不是叶教授,而是什么靶子或者沙袋的话,恐怕早就被打爆了。 就算是钢铁地桩也会被摧残到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居然在弹指间,从一个不善肉搏的工匠变成了一台毁灭机器! 叶限实在是想要看看,季觉还能再给自己创造什么惊喜。 可惜—— 再这么下去的话,就危险了。 啪! 季觉所挥出的摆拳在叶限的肘击之中被弹开瞬间,她隐藏在肘底的手掌自挥洒中探出,三阴指戳出,正中季觉大臂之上的荒墟徽记,瞬间解离,破碎。 而横扫的手指顺着手臂下滑,掠过了白鹿和大群的徽记,令其毫无反抗之力的消散,一应灵质回路,尽数一扫而空。 季觉的右臂便再也抬不起来了,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垂落。 再然后,是左臂。 失去双臂力量的瞬间,季觉本能的提膝,可又被教授下压的按手所牵制,瞬间的错愕之中,才发现,自己早已经……空门大开。 结束了。 当这样的念头浮现的瞬间,他便听见了,叶教授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回归中线的双手握紧,对准了近在咫尺的季觉。 再然后…… 那是千锤百炼的,日字冲锤!!! 蹂躏的风暴,自此刻显现! (本章完) 第一百零一章 只感觉,天动地遥。 就像是一瞬间变成了一块烧红的铁料,被丢进了冲压锤的下面。 惊雷奋发。 轰鸣赫赫,地动震震,霹雳绝响延绵不断,左右手的连番击打行云流水,在开始的瞬间,便注定了尽头的终结。 在解离术的干涉之下,一切灵质强化尽数崩溃,防御完全毫无效果。 摧枯拉朽,酣畅淋漓的破坏自双手之下展现—— 直到久违的热身终于完毕之后,叶教授才施以怜悯,击溃了胸前正中央的天元徽记。 季觉,仰天倒下。 剧烈呛咳,喘息,再无任何反击的余力。 浑身上下到处都是淤青和红肿的痕迹,就像是投票时忘记了选大d,被装进箱子里玩了俩小时的无敌风火轮。 再没有动弹的力气了。 内脏的痉挛和抽搐此刻才终于抵达了脑髓,带来了难以克制的痛苦和折磨。 在模糊的视线里,他仿佛看到了叶教授垂眸俯瞰。 “这又是什么招?” 季觉苦笑,“自己,瞎……瞎琢磨的。” “嗯。” 叶教授点头赞许,“确实很瞎。” 她弯下腰来,握紧了拳头,对准了季觉的心脏,猛然砸下一锤。 季觉的整个身体都在闷响之中弹了起来,四肢抽搐。 可被砸了这么一拳之后,内脏的痉挛还有心脏的疯狂颤抖居然都不可思议的好了起来。最起码,比刚刚那一副过载崩溃、奄奄一息的感觉要舒服了很多。 在刚刚那短暂的一锤里,叶教授竟然直接统合了已经彻底失控的内脏,在他的身体内部完成了一次炼金术上的协律。 将一切,再度拼合为了一个整体。 神乎其技。 “我的药剂学造诣只能说凑合,等会儿自己去找个药剂师看看吧。” 叶教授随手从空气里拿出了一个药瓶来,倒出了一颗药片一样的东西丢进了他嘴里,嘱咐他含着不准吞。丝丝凉意自口中滑入肺腑,浇灭了灼热的痛楚。 终于让他勉强恢复了正常。 在他胸前,古老者之口焕发出蒙蒙光亮,开始渐渐修复他的身体。 “阿纯跟我说你前些日子忽然开始看解剖学和外科学的书……恐怕是从你学了灵质攻防那一天就开始琢磨了吧?” 叶限一眼洞彻了季觉的把戏,摇头感慨:“将自己的身体变成机器?嘿,真有你的。” 这就是把戏中所隐藏的奥秘。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内脏、血管、神经、肌肉、骨骼——这一系列器官所组成的人体,本身就是一台机器。 一台繁复又精密的生存机器。 而季觉所做的,就是通过流体炼金术,强行提升自己肉体的上限,同灵魂衔接之后,再辅佐以非攻,对自身进行炼金操作。最终,通过机械降神的强制执行力,将自己的肉体,彻底转变成了武器! 解放上限,破除桎梏,仿佛引擎一样过载运转。在转瞬间,便已经获取了绝对不属于自己这个程度,甚至已经跨越了大阶段,迈入蜕变位阶的力量和速度。 效果不可谓不惊人。 后果,也不可谓不糟糕…… 因为,身体毕竟不是机器。 或者说,人的肉体的耐受能力对于机器而言,实在太差了。 这一份力量的代价,是季觉自己的性命。 倘若不是叶教授自始至终都在旁观监理及时打断的话,他现在已经请陆妈和叶纯他们坐一桌儿开席了。 “心脏、大脑、主动脉……激素紊乱,肌肉重度拉伤,骨裂和神经紊乱……”叶教授的手指隔空从季觉身上扫过,一一点出问题,“瞎搞也要有个限度。这么搞除了容易死得快之外,没别的好处。” “总要有个完善过程的。” 季觉艰难的笑了笑:“我觉得总有机会实现的。” 毕竟,如今的他,最不用担心的就是精细化操作和控制力了。倘若别人对复杂的人体结构会无从下手的话,那么对于兼具非攻、妙手天成和流体炼金术的季觉来说,虽然有点难度,但并不算大。 需要重点强化心脑血管的承受能力,神经和淋巴系统的调控也要注意,大脑部分的保护要率先做好。 他的心里已经开始罗列分析问题所在和组织下一步的计划和试验了。 “伱果然还是没发现自己最大的问题在哪里啊……” 叶限随手扯着他的后领将他提起来,一步步踩着升起的台阶,回到客厅里,将他丢回了沙发上之后,才慢悠悠的问道:“知道这次错哪儿了吗?” “呃……” 季觉犹豫着,试探性的问:“作死?” 确实,各种意义上的作死,有些人只是不清楚后果,所以不作不死,而有些人,是一开始就不知死活往死路去作的。 就比如季觉。 叶限冷笑:“知道错了,但下次还敢,是吧?” “下次……咳咳,下次再说……” 季觉乖巧的低下头,终究还是选择了实话实说。 足够坦诚,很好。 叶限缓缓点头,她最欣赏的就是这种死性不改的家伙。 她说,“以后灵质攻防的课程,每天增加两个课时。” 顿时,季觉的眼珠子快吓得瞪出来:“没……必要吧?” “不,有必要,非常有必要。” 叶教授瞥了一眼他的双手:“最起码,等你什么时候能彻底控制非攻了再说。难道你以为圣贤撸起袖子来也是两条大花臂么?看着就碍眼。” “啊这……” 季觉欲言又止,他总感觉,叶教授讨厌的不止是这种刺青一样的痕迹,好像对非攻也没什么好脾气。 可他又不敢继续问这种一定会死的问题,只能转换话题:“打拳也要学吗?” “没必要。”叶教授摇头,“又不是没枪,学会一点必要的处理方式就行了,以应对不便。真沦落到要跟人近身缠斗的程度的话,趁早等死吧。” “可是……” 季觉思考了一下,疑惑发问:“如果遇到枪都派不上用场的时候的话怎么办?” 毕竟,高阶天选者肉身抗子弹什么的,基本上都已经成了常规操作。 火药推动的杀伤力毕竟是有限的。 遇到楼大少那种联邦币战士,浑身插满了护盾,总得吃瘪。 “矛盾之争是不会有尽头的。” 叶教授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如果对手防御力太强,那就想办法自己去造威力更强更厉害的枪,或者,试着做个学术性的天选者,学会与人为善,不起争端……你选哪个?” 季觉不假思索,断然回答:“当然是后面那个!” 于是,叶教授满意的点头。 “孺子可教。” 果然是自己教出来的学生。 在这个问题上,做出了和自己相同的选择……枪造不造的出来两说,但至少在装模作样的方面,她是不用担心了。 “接下来呢,有什么想法?” 她随意的问到,“什么时候开始课程,除了解离术之外,还有一大堆课程等着你呢,季觉,别以为研究生的日子能有多潇洒。” “啊这……” 前两天还在裂界里出生入死,回了崖城之后就要开始重新做回卷狗天天上课,这日子着实有点太割裂了。 但对季觉而言反倒是甘之若饴。 学习!满脑子都是学习!学习使我快乐! “不过,在这之前,有点想法,想请您指点我一下……” 他喘了半天的气之后,有气无力的拉开了包,从里面抽出笔记本,翻了半天之后,终于找到了自己乱七八糟的记录,还有手绘的图纸。 纯粹看上面的笔记,只能说非常有工匠的特色,想起来就在纸上划拉半天,东一锤子西一榔头的,支离破碎,各种术语和数值计算也乱七八糟。 比医生的处方还离谱,至少那个专业的人还能看懂。 不过,虽然乱七八糟伤眼睛,但对于叶教授而言,至少能搞清楚他写的是什么。 那是一副设计图。 虽然部分地方还没有经过实际验证,空有设想,但单纯从可行性上来说,实现起来倒是不算困难。 “唔?” 她的手指敲了敲膝盖,下意识的端起茶杯来抿了一口,眼镜重新戴上,抽出了口袋里的笔,短暂沉吟片刻之后,开始直接批改。 在她的笔尖修订之下,很快一整套轻量化设计的动力辅助支架、电磁肌肉束和缓冲关节组合设计就已经隐隐浮现在纸面上。 诸多需要计算和验证的数据也直接跳过了验证部分,直接得出了结果。 “稳定性上没问题,中规中矩,这种已经有很多成熟范例的设计,最忌讳的就是脑子一拍随便往上做加法,克制一点是没错的。” 她的笔下不停,除了机械设计方面,增加了炼金处理的参考建议之后,最后点评:“去了一趟裂界,本来以为你的心态快飘到天上去了,不过现在看来,还算脚踏实地。” “啊,谢谢老师!” 季觉端着本子,眉开眼笑。 叶教授并没有在他的设计之上大刀阔斧的去修改,而是延续了原本的设计思路,略作增补,便已经让整个设计的可行性和实用性脱胎换骨,几乎可以跳过原本漫长的试错和测试阶段,直接作为成品进行生产了。 而且还更进一步的,给出了在原本轻量化上更进一步的简化思路,乃至以季觉自身的炼金创造代替部分模块功能的方向建议。 “总体而言,算是有点想法,但不多,还有,过于简陋和偷懒——” 教授最后发问:“为什么只做了腿部的设计,不做全套?” “因为没必要。” 季觉笑起来了,“需要这个的朋友只有右腿不大灵便而已,老是拄拐也太不方便了,所以我想着既然自己有这个能力,先给他搞一个更方便的工具。” “……” 叶教授再没有说话。 自沉默里,她看着眼前的学生,许久,仿佛自嘲一般的无声一叹。 “老师?”季觉不解。 “没什么。” 她缓缓起身,说道:“走吧,正好这会儿熔炉还空着,可以借你用,不过实操阶段就别指望我能帮忙了。 具体材料用什么,想好了吗?” “既然是日常使用,就不用昂贵材料了,也没必要进行太复杂的处理。”季觉对答如流:“基础材料使用复合铝还有钨合金,剩下的韧性和强度方面的需求使用炼金术完成补正。” “关节部分呢?” “就用今早交给您的那篇行星轮应用里的模版,修改之后小型化。” “制动问题考虑过吗?设计里可没这一部分。” “我想试试用熵系的磁力导流的方式代替,不知道现不现实。” “确实是个好办法,但对于学徒而言,难度很高,如果你要试试,我不勉强。”叶教授油然感慨:“考虑的都差不多了啊。” “嗯,这几天得空一直在琢磨这个。” “那就试试吧,需要什么自己去仓库拿,但别想着第一次自主设计的产品就拿着垃圾来糊弄我过关。”叶教授最后吩咐:“如果实在扶不上墙的话,就自己老老实实的回去重新学基础吧。” “好的。” 季觉点头,凝视着眼前熔炉之中升腾的辉光,再克制不住笑容。 自从成为工匠学徒以来,属于他的第一次真正的炼金作品创造。 终于开始了! 这两天出门在外,码字的时间不多。 今天跑了一天终于到家了,明天不敢再偷懒,努力码字多写,勉力加更! 感谢大家,谢谢,谢谢! (本章完) 第一百零二章 giegie说 残阳如血,晚霞奔流。 落地大窗之下,渐渐泛起的暮色之中,童画面沉如水,神情严肃,倚坐在正对着电梯的沙发上,庄严如油画。 不论是空气中的茶香,电视机里的游戏声音,老人机里外放的短视频声,乃至角落里的零食架,都再无法再动摇她的心神。 在经历了沐浴斋戒和凝神专注之后,她已经天人合一之境,无悲,也无喜,内心之中一片平静。 要说的话,此时此刻,她只有一个感觉。 ——现在的我,强的可怕! 就在这喧嚣之中,她心如止水,拈着那一瓣从楼下捋来的三角梅,眼神幽远。 静待风起。 “她这是怎么了?”老张滋溜着茶水,疑惑的看向小安。 手腕上还残留着伤疤的少年暂停游戏,回头看了一眼,犹豫了很久,压低了声音:“从今天早上开始起就这个样子,这个症状,我上搜索引擎上看过……好像是绝症。” “不要什么事情都相信搜索引擎啊!”老张无奈:“有没有可能是又吃错药了?” “不可能的。”安然断然摇头,纠正道:“季觉哥跟我说了,吃错药的症状是眼睛红红的,喊别人的名字喊的停不下来。 我亲眼见过,是真的!” “……” 老张沉默,无言以对。 而沙发上的童画,自始至终,不为所动。安忍如大地,静虑如虚空。只是嘴角勾起一丝不屑的笑意。 呵,区区言语的中伤,也想要乱我心神? 做梦! ……季觉? 土鸡瓦狗,冢中枯骨尔! 自从上一次的惨败之后,她日夜磨练技艺,锻炼身体,每天长跑一千米、俯卧撑三十个、仰卧起坐三十个,就是为了今天! 不是为了证明自己有多了不起,而是要告诉所有人:我失去的瓜,我一定要亲手拿回来! 她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 童画,要相信自己的,你可以的! 现在的你,已经不是之前那个你了! 不过是些许幻觉而已,吓不倒伱,勇敢面对,战胜它! 战斗,已经开始了! 伴随着电梯处所传来的震动,她的眼中精光显现,宛如烛照。 来了,来了! 他来了! 电缆在运转,电梯在上升。 她听见了,是命运! 命运在敲门! 童画握紧了双拳,感受着充满着杀意的风。 故乡的三角梅,已经开了吧?!此战不问生死,倘若我战败身死,请把我埋在那盛放的椰子树下…… 恰如来自宿命的考验,这终有一日将会到来的对决,终于近在眼前! 来吧,来吧,童画,展现自己的骨气。 向着即将到来的劲敌,说出那句话,率先刺出命运的毒剑,让他感受到这一份来自旧日的痛楚和绝望。今天就要让你见识一下,黑历史的力量! 【我季觉这辈子拼了命的和人抢……】 叮! 当电梯门开启的那一瞬间,领悟决心的少女从沙发上起身,‘拔剑’,用尽了一生的力气,震声呐喊—— “——晚上好!季觉哥!!!” 电梯开启的瞬间,还没站稳的季觉听见了破音的尖叫,扑面而来。 “季觉哥辛苦了!” 那个忽然蹲在地上的女人双手抱着头呐喊:“季觉哥,快请坐!!!” “啊?呃……” 季觉被吓的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目瞪口呆。 倒也,不用这么客气吧? 他犹豫着,试探性的问一句:“晚……上好?” “季觉哥,辛苦了!!!” 明显还没有从刚刚的心态中调整过来就零分秒投的少女还保留着慨然赴死的神情:“季觉哥快请坐!” 坏了,这个女人彻底颠了! 季觉不敢动了,汗流浃背搞不懂,怎么每次都有新活儿来整个自己看? 以及,她是怎么用这么奶凶的表情说出这么热情的话的? 这是在欢迎自己没错吧? 尴尬的寂静里,只有小安关掉游戏,无奈的向着里面呐喊:“雯姐快来,画画姐她又抽风了!” 为什么要用又呢? 贵司的企业文化是不是有点过于复杂了? “呃……” 季觉好几次,欲言又止:“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熟悉的脚步声从走廊的尽头响起,粗暴的推开了办公室的门,闻雯大步流星的走出,向着季觉道: “不,你来的正是时候!” “嗯???” 季觉不由得瞪眼。 这台词是不是哪里不太对。 他忽然很害怕闻雯展颜一笑将童画拥入怀中之后再向自己招手……自己是不是要犹豫一下以示矜持? 可惜,并没有。 甚至没打理过自己的形象。 熟悉的短发乱糟糟的,眼睛里满是血丝,袖子上还有烟灰,带着社畜连续加班了好几周的濒死感,闻雯抬手捋起袖子,随手把扑上来哇哇大哭的童画丢到沙发上去,然后,捏住了季觉的肩膀。 铁手宛如台钳。 笑容冰冷。 “你可算来了啊,季觉。” 她抬起了另一只手里刚打印出来的文件,怼到季觉的脸上:“来,说说看吧——这份我下属交上来的裂界探索报告是怎么回事儿?” “什么鬼?怎么就怪我……我……了……” 季觉蒙蔽瞪眼,朝着纸面上看过去,就不由得眼前一黑。 【季觉哥说,这都是我拾的……季觉哥说,我们没有下杀手,他们自己死了不能怪我。】 【季觉哥说,大不了的干他娘的一票,所以就动手了。】 【季觉哥还说了,一个月几百块玩什么命啊,出了什么事情先跑了再说,不要死磕。】 【季觉哥会修空调和电冰箱,很厉害。】 【季觉哥还会开车,好快,比闻姐的摩托车还快。】 【季觉哥说,水银那个老登,真不是好东西……】 一份裂界探索报告,写得颠三倒四,毫无逻辑,根本搞不明白究竟在说什么,活生生的变成了一份季觉观察报告。 还是粉丝滤镜八百米那么厚的那种! 有一种giegie很努力又很有才华的美…… 现在,已经被气到头秃的闻雯凑过来,皮笑肉不笑:“季觉先生,请问你对这本自己的圣言录有什么想法?” “我没有我不是你不要乱说!” 季觉疯狂摆手,欲哭无泪。 闻雯冷哼:“这句回头也给他记上!” 刚进门就有颠婆表演节目,完后一口黑锅就朝着自己脑门扣过来,季觉已经彻底麻了,此刻望着一脸无辜的小安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不知道究竟应该哀怨这傻孩子什么都往日记里写,还是应该感谢他没把自己说闻姐死脑筋的那句话给记上去。 哦,那句话他没说,是腹诽。 那没事儿了! 季觉松了口气。 “这种乱七八糟的报告你自己留着吧,真交上去,局长那个老东西说不定在泉城遗迹都要笑到icu里去。” 闻雯把报告塞进他的手里,严肃警告:“小安是指望不上了,但你别想跑——我不管你是编也好,照实写也罢,给我补一份能交的报告过来,明白吗?” “呃,好的。” 季觉小鸡点头,从善如流,看着闻雯疲惫的样子,不由得心中惴惴,试探性的问道:“这次裂界探索,很麻烦么?” “不麻烦,一点都不麻烦,因为麻烦死了。” 把小安的报告问题塞给季觉之后,闻雯从酒架上捞起一瓶仰头吨吨吨,一言难尽:“裂界里的人只要探索挖掘就好了,了不起你死我活,可裂界外面的麻烦就多了去了……你知不知道这一次乱子有多大?” “龙祭会的那帮狗屎就算了,涅槃都搀和进来了。就在你们进裂界的那段时间,白枭和无形都冒出来了,然后又莫名其妙的消失了。 整个安全局所有的天选者把海州都翻了个遍,一根毛都没找到,结果白枭过几天又从帝国那边露头了,还杀了个亲王! 无形那狗日的,到现在还没找见! 现在海州的安全局都在写检讨,连累老娘我也得加班。还有的大聪明说这俩人会不会跑进裂界里去了,我他妈可真是服了。” 说着,她看过来,眼神审视:“你有什么头绪吗?” “不清楚不知道不了解!” 季觉断然摇头三天,眨着眼睛一脸纯洁无辜的表情,充斥洋溢着一种我是文盲没文化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的美。 那么大个裂界莫名其妙的就炸了,我们也很懵逼的啊,你们该不会以为是我搞的吧?不会吧,不会吧,不会有人觉得零级萌新能去参加裂界版全能拆迁王吧? 指着鱼头说你去把那个猴子除掉有什么区别? 白枭是边个?他自始至终都没见过。 至于无形……想都不用想,肯定死佐了! 跟个傻逼一样头铁往圣贤的坟墓里跳,结果变成了送上门的小血包,快被水银孽化的遗骸一口气都快嘬完了。 就算逃出去一星半点,可工坊的传送记录里半点没有,裂界都整个炸了,他总不可能说自己是究极生物飘在现世之外的虚空里还能继续苟着吧? “很好,就是这幅样子,继续保持!” 闻雯满意的颔首,拍了拍他的肩膀:“事情的发生就是这样的,不该有的东西不要有,没看到的东西就别看见了。” 她应该私下里从小安那里听到了不少劲爆猛料,但此刻却半点没提。麻烦已经够多了,就别再自找了,反正什么逼牧者,没听说没了解没见过。 我家的傻小孩儿带着个线人稀里糊涂的去裂界转了一圈,玩了几天荒野求生之后就莫名其妙的出来了。 事情呢,就是这么个事情。 别究根问底,凑合凑合日子接着过就得了。 况且,这些日子里,崖城暗地里也风声鹤唳、乱七八糟的,自己门前一亩三分地儿都快管不过来了,哪里有心思管那些远在天边的死动静了? 就这样,在经历了过于精彩的欢迎仪式和寒暄之后,季觉终于进入到了这一次来这里的正题,咬牙吃力的将两个大箱子放在了桌子上。 ——分钱惹!!! (本章完) 第一百零三章 收获 众所周知,下本就是为了掉落,就是为了出装和材料乃至从boss身上爆出来的金灿灿的金币。 真要半点土特产都没有,那岂不是社区义务劳动了?况且,就算是做社工,起码也会发俩鸡蛋给工具人补补身子呢! 现在,本打完了,掉落有了,鉴定完了。 就到了大家喜闻乐见的分钱阶段了。 毕竟小安人家也是高手高手高高手,就算是有闻姐的安排和粉丝滤镜,也没道理来你姓季的团里打白工吧? 图什么?图能和giegie近距离贴贴么? 算了吧。 这世界上能白嫖的东西很多,有些送上门来的嗦完了之后还可以啐一口说一般,但有的人情你最好别欠,亏心败人品,欺负小孩儿小孩儿不懂,难道家里的大人和朋友还能不明白你姓季的是个什么货色? 季觉拿出来的是本次猎获总量的一半。 但实际上,这堆东西算起来,连本次收获总价值的十分之一都不到。全都是容易折算成货币的材料或者是贵金属,亦或者干脆就是时砂结晶。 水银的工坊里容易能折算成钱的,或者说‘能算清楚价值’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相比起来,恰恰是最不值钱的。 毕竟,真要说的话,钱谁都可以有,但有钱买得到流体炼金术么?买得到圣贤珍藏的赐福么?买得到材料室里那一堆早已经绝版了的材料么?有很多干脆是和工坊和流体炼金术配套的,独一无二,拿着纸面上的天文数字也换不到里面的一根毛。 有价无市,或者说就连个价格都没有。 还有的,只存在于各种大型工坊之间以物易物的交易里,吃亏或者是血赚只有自己心里清楚。 季觉如果足够不要脸的话,甚至可以把里面理论上价值最大的那一块以太结晶拿出来,那是整个裂界的控制核心,重达四十一公斤,通体完整无瑕,纯天然,在经过水银的亲手处理之后,纯净率已经达到了理论的极限,简直是举世罕见! 不论是拿去做岛屿级战舰的引擎核心,还是用来做大范围炼金造物的指令中枢都足够,放在市场上简直赚几十个亿轻轻松松,古堡美女游艇全齐了。 唯一美中不足的缺点是……经过水银改手之后,只能匹配流体炼金术。换成现代炼金术,不论什么流派,效率都不足十分之一。 别说拿去卖,这种战略级物资,拿在手里都是无穷麻烦,还是丢在老师的工坊里压箱底吧。 而更加尴尬的是,这一次的收获里,绝大部分都是这样。 没办法,圣贤家里也没有余粮。 早在几百年前,水银为了将裂界改造成工坊,就已经把收藏里绝大部分值钱的东西全部都已经处理掉了,而留下来的收藏里,要么高度匹配流体炼金术,季觉将来自己用都不够。要么就是高端到对于大师而言也过于罕见和珍贵,拿去换钱就是纯粹败家子行为。 以至于,看看手头的收获之后,季觉发现留给自己的只有一大堆材料,能变现的寥寥无几。 而就这,便宜也都被自己占完了。 占到他良心都过意不去,隐隐作痛的程度。 “我叼——” 终于清醒过来的童画仗着有雯姐庇佑,从后面探头,看向打开的箱子,眼睛已经被贵金属的光芒照亮了,难以置信:“伱们这是去裂界了还是去抢银行了?!” 金灿灿、黄橙橙或者是银闪闪,亮晶晶…… 作为群里唯一的富姐,她心里随意估算了一下总重和价值,就不由得狠抽了几口冷气,毕竟除了贵金属本身的属性之外,里面大部分都是难以用实际价值衡量的古董。 大部分都还带着永恒帝国时期的特色。 这么一大波东西,要是全都砸进市场,搞不好整个联邦的古玩行当都要来一波大震荡。 而作为以太之道的天选者,她已经本能的捧起了一座精巧而华丽的时钟来,用袖子擦了擦上面的积灰,细嗅。 浓郁的古老气息便扑面而来。 九九成真,稀罕物啊! 就在闻雯还来不及阻止的时候,她的眼睛便忽然一亮,然后,再紧接着,眼前一黑,好像被狠踹了一脚的无辜修狗,惨叫出声。 “啊啊啊,我的氪金狗眼啊!” 她捂着眼睛在沙发上打起滚来,旁边的老张和闻雯已经见怪不怪了,一个人把她按住,另一个人给她滴眼药水。 季觉的表情抽搐了一下,头一次这么敬佩一个人的胆量和勇气。你说她很勇吧,每次看到自己都好像见了鬼一样,你说她很怂吧,但什么都敢乱看。 昨日重现的矩阵能够让天选者通过接触器物,读取曾经上面的历史和影像,即便是在以太之道里也是不可多得的顶尖矩阵。 可问题在于,这四百年以来,水银在工坊里的回溯压根就没停过啊——再怎么饱经沧桑的古物在经历了如此复杂的干涉之后,记录也全都是乱码文档了,能看得出什么东西来就有鬼了。 真看不出来,小姑娘文文静静的,头是真的铁啊! 可面对这一大堆金山,小安的反应却淡定的多,倒不如说,自始至终对钱都没什么概念,也并不在乎。 既然季觉哥说这是我的,那我就收着。 “多谢季觉哥。” 少年甜美一笑,合起箱子来,转头看向了闻雯:“那这些也麻烦雯姐你帮我存起来了。” 北山区四人之间的关系,明显比其他安全局里单纯只是在同一个地方上班的同事之间要紧密不知道多少倍。 情谊深厚。 几年之前,就在闻雯刚刚上任不久,因为大手大脚的习惯和不愿意捞黑钱和那些见不得光的家伙合作,搞的有点入不敷出之后,她就在童画的建议之下,开了个皮包公司。 没有实际业务,主要是负责处理北山组的资金周转,像是部门小金库,基本上北山组大部分灰色收入都是从这里走的。 靠着童画的操作和内幕消息,竟然也通过投资实现了盈余,过上了富裕日子。毕竟真靠那点死工资,哪里够得了天选者的消耗。 有了能力和矩阵,想要躺平轻而易举,可想要进步的话,简直千难万难。装备、药剂、秘仪和情报,修养和治疗,能力的锻炼和进步,乃至技艺的掌握和消耗,赐福的获取和行动,哪儿哪儿都要钱。 就连前些日子劳伦斯闹出来的乱子,大部分感染了血渴症的受害者的治愈和修养,走的也是公司的账,如今多了这么一大笔进项,可以预见未来相当长一段时间里,财务状况都会乐观不少。 滴完眼药水之后的童画已经顾不上惨叫了,现在像是传说中的龙一样趴在箱子上了,一边清点着收获,一边咕嘿嘿笑的停不下来。 而当这件事说完之后,季觉才郑重的咳嗽了两声,等所有人看过来之后,才露出微笑来,举起身旁的背包放在了桌子上。 “这一次特地过来的目的,其实还有这个——当当当!” 伴随着季觉的人肉配音,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正式的炼金创作,终于登场! 在柔和灯光照耀之下,轮廓奇怪的动力支架,显现在所有人的眼前。 就像是紧贴在血肉之外的支撑骨骼,通过对大腿、关节和小腿、脚踝之间的多点固定,实现了运动和支撑的功能。 主体是从整块的铝材上一体切削成型,以炼金术的方式补强了结构强度和耐用性,极致轻量化的设计思路之下,省略了所有无关的结构之后,总重成功降到了惊人的九百多克。 关节部分的动力结构采用了论文里的设计,并且以熵的徽记和灵质回路实现了简单的磁力储能结构——在抬腿和弯曲的时候,吸收一部分体重和肢体所带来的压力和势能,并且在舒展时进行释放,最大程度上减轻使用者的负担,并且能根据输入的力量自动切换行走、跑步和跳跃等档位。 必要的时候,也可输入自身的灵质,实现出力的短暂增强。 长度和具体的数据根据小安的身材制作。 这是专门为少年所定制的义肢。 在其他人投来的迷惑的视线里,季觉并没有多解释什么,只是将它推向小安:“戴上试试看。” “啊?” 少年愕然,看着桌子上的义肢,许久,好像终于反应过来:“我?” 在季觉的指导之下,他挽起了裤腿,露出了触目惊心的铁钉,小心翼翼的将义肢安装在了右腿之上。 过程并不复杂,熟练之后,只需要单手操作两个卡扣就可以轻松的实现穿脱。 铁的骨架绕开了膝盖之上的长钉,贴合在了皮肤之上,替代了关节的作用,承受压力,运转丝滑,毫无噪音。 就在这连呼吸声都微弱到可以忽略不计的寂静里,小安的身体摇晃了一下,双手支撑着沙发的扶手,小心翼翼的,再度撑起了自己的身体。 感受到未曾有过的怪异感觉。 他下意识的回头,看着季觉。季觉只是微笑,做了一个继续的手势。 就这样,轻轻的向前踏出了第一步。 然后,是第二步,第三步…… 白鹿之道的平衡性和身体掌控能力让他飞快的适应了义肢的辅助,五步之后,便已经行动如常。 直到现在,他才如梦初醒的回过头来,看着踏在地上的双脚。 回过头来,向着季觉露出了惊喜的笑容。 “看来基础款的日常使用没问题啊。” 季觉捏着下巴,得意洋洋的咧嘴,享受着这感激的目光,然后,变魔术一样从包里翻出了另外的几具来,摆在桌子上,琳琅满目: “接下来试试加长款、增强款和人体工学设计款!” 一整个下午的时间,怎么可能就做了一个? 毕竟非攻在手,这种简单炼金作品做起来跟流水线一样,快得吓人。 况且,原本就不复杂,设计的也简单,摒弃了所有里胡哨的功能之后,走的就是尽可能的轻量化、舒适佩戴和朴实耐用的路子。 大巧不工就是这个意思,但对新手而言,却反而更难,有的时候容易做少,有的时候容易做多,恰到好处往往才是最麻烦的。 好在这一部分在叶教授的监制和督导之下,也直接完成,省去了季觉反复摸索和试错的时间。 在看过第一次的成品之后,教授标注了若干问题,打回重做,一个小时之后得到了新一版,再改再做。如是三版之后,终于得到了一个季觉眼中看上去完美无瑕而教授口中勉强凑合的产品原型。 然后,一下午的时间,季觉趁着手热,压根就没停下来。 在原型的基础上,把预想之中的各种款式全部都做了一版。 如果不是时间不够的话,他甚至想要推出酷炫染色版和发光版,保证小安在每一个黑暗的夜色里牛逼闪闪。 “每样两套,坏了就换,不必顾惜和心疼。” 季觉把一样又一样的产品全部都堆进了小安的怀里:“这两天多试试,具体使用上有什么问题的话,随时跟我说,随时修改随时完成!” “可惜,材质毕竟一般,而且活动限制也大了点,打起来之后反而会拖累你的机动性,所以,感觉麻烦的时候就摘掉。 不过,平日里使用的话,完全足够了。” 此刻,在连续换过几次不同的款式之后,小安自己也已经拆装自如。 结构简单了之后,具体的日常养护也没那么繁琐,就是喷喷wd40,哪里不丝滑喷哪里,堪称傻瓜式维护。 如今眼看着小安跑跳自如,行动如常,感情丰富的童画已经靠在闻雯旁边红着眼眶扯纸巾了:“呜呜呜,孩子会走路了,雯姐我好感动哦。” “走开走开,鼻涕蹭我衣服上了……小安又不是小孩儿第一次学走路!激动个什么?” 闻雯嫌弃的拎起她的后颈,挪的远了一些,拒绝贴贴,可嘴角的笑意却不曾掩饰:“真要感谢季觉的话,下次别整什么新的活儿了。” 自始至终,老张转着铁核桃,没搀和这一场热闹,只是在旁边默默的看着。 许久,拍了拍季觉的肩膀。 “小伙子,很不错哦。” 老头儿一辈子什么都吃过玩过见过打过,日子穷过富过,作为饱经世事的天选者,最后传给后代的也只有一手独步海州的推拿按摩。 季觉带来的钱固然惊喜,可相比起来,这才是用钱买不到的心意和礼物。 老张的嘴唇开合,声音如一线,落进了季觉的耳朵:“倘若后续有什么麻烦的话,尽管来找我。” 季觉笑了笑,只是微微点头。 真在乎会有麻烦的话,他就不会做这个了。 只是,就在思索之中,他却感觉身上一沉。 是再度行走的少年来到他的面前,踮起脚来,展开双臂,轻轻的拥抱了他一下。 眼睛仿佛闪闪发光一样,闪烁着,脸颊之上满是笑意,单纯又澄澈。 “谢谢你,季觉哥。”他说。 “啊哈,哈哈哈,举手之劳,举手之劳而已啦……” 季觉僵硬在原地,不自觉的抬起了头,在傻笑的间隙里,深呼吸。 坚持住,季觉,坚持住。 他妈的,要坚持住啊! 他感觉这时候如果脸红的话,那笔直了十九年的人生就彻底完了! 可不可思议的是,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感觉。 难以言说。 好像获得了更珍贵的什么。 有生以来,他第一次从自己的创造里,感受到如此纯粹又丰沛的快乐。 “这就是炼金术么?” 他不由得看向自己的双手。 十指缓缓握紧。 他已经开始期待接下来的课程了…… (本章完) 第一百零四章 美梦易醒 “苦啊,我好苦啊。” 几天之后的下午时,季觉终于忍不住开始了再一次的哀嚎。 等他好不容易灰头土脸的从书库里爬出来之后,已经气息奄奄。 就像是每个暑假结束前开始不识好歹的渴望开学的小朋友,一开始的喜悦消失无踪之后,便再次被课业按在地上疯狂摩擦。 在之前的时候,他还以为自己的现代炼金术起码入门了。 然后叶教授用实际行动和连番不断的拷问和压力告诉他,不,你没有,你还差的远着呢。 在经过一番测试之后,把那一张礼貌性打了59分的卷子丢给他之后,又开出了一大堆足够把季觉埋起来的书目列表,告诉他你这几个月的任务就是把这些全都看完并根据自身理解写出报告并且不定期接受叶教授的抽查和拷打。 《浅论炼金术四大要素》、《扬升之道的异论探讨》、《现代炼金术基础i、ii、iii、iv》、《300-400历年注册工匠真题解析》、《基于水淬处理中废料回收的二三点发现》…… 一开始季觉还愁书库这么大,这些书怎么找,直到叶纯把他带到角落里,指着一二三四五六个书架告诉他,不用找,只要把这些全都看完就成了,都在这里。 在察觉到季觉自身的理解能力已经足以进行自学研习之后,叶教授的教学风格就粗暴了很多,主打一个填鸭,填完了之后再根据理解薄弱之处进行拷打,然后让他翻过头去再重新看,搞得连季觉做噩梦的时候都在刷题背书做真题。 现在每次闻到书库的味道,季觉就已经开始ptsd了。 这么歹毒的炼金术,究竟是谁发明的啊…… 现在他每天的日程,已经被各种毒打所充斥。 首先早上八点钟在灵质攻防里挨叶教授的毒打,十点钟的时候在教学和检测里挨叶教授的拷问毒打,中午到下午的时候,在书库里挨各种理论的毒打。中间见缝插针的去仓库里挨解离术的毒打。 除了毒打,就是毒打。 打到季觉整个人已经意识模糊了,像是蛆一样瘫在地上蠕动呻吟,“人生总是要被毒打,还是只有学徒时候是如此?” “年轻人不要因为一开始被毒打就沮丧。”叶纯摸着狗头安慰道:“因为以后伱就会渐渐习惯了。” “我不要啊!我还有大好青春……” 季觉捂脸惨叫:“学姐救我呀!!!” “学姐已经被你卷死了!” 连续熬夜赶论文的叶纯薅起了蓬乱的头发,冷笑出声:“你自己选的嘛,偶像!” “当初你卷别人的时候,怎么就没想过今天呢?这就是卷狗的下场!死得极惨、绝惨、惨绝人寰!” 说到恨处,她忍不住掐住了季觉的脖子,奋力摇晃:“总有一天,老娘要把你的骨灰洒进天门湖里啊啊啊啊啊!!!” 客厅处,电视机的声音,小牛马好奇的探出了车头,顶着头上的小小飞鸟,观望着两人互相迫害的场景。 很快,就毫无兴趣的收回了视线,继续回到了电视机前面,继续专心致志的欣赏起上面的美食节目来。 “看上去好好吃哦。” 葛洛莉亚看着烤鸡出炉的画面,已经开始吞咽口水。 而小牛马闻言,翻起眼睛抬头看了一眼头顶似乎和电视机里一样同属鸟科的炼金造物,不由得赞同的点了点头,跃跃欲试。 然后俩小只开始趁着季觉不注意,蹑手蹑脚的悄悄向他的背包靠拢,试图拿他的手机点个外卖尝尝。 季觉看在眼里,叹了口气却没阻止。 毕竟起码比它们自作聪明,半夜载着个塑料模特让葛洛莉亚躲在脑袋里去点菜结果把服务员吓到晕厥要来的强。拜它们所赐,北山区的怪谈恐怖故事里又多了个深夜来索命的恐怖食客的传说…… 况且,他也饿了啊! 正好等外卖来了从它们嘴里抢过来,吃着想必更加香甜。 季哥压力大,季哥先拿! 而之所以他最近出手变得如此‘阔绰’,就连外卖都敢随便点了,有一大部分原因都来自于,季觉账面上的财务状况终于不是随时濒临破产的负债状态了。 毕竟出了门也不算白跑一趟。 考虑到他的财政状况,在他留下来的诸多材料里,叶教授帮他出手了一些暂时用不上也不算特别珍贵的素材。 款项昨天上午刚刚到账。 现在账面上的钱,扣掉自己和陆玲的学贷之后,还有七十余万。 节省一点,足够季觉从此躺平个十来年了。 人生第一次账号里躺了如此夸张的一笔巨款,难得豪横的季觉不仅给家里每个人买了礼物,还顺带去老张家里的推拿店办了一张全家都可以用的会员卡。 原本还要扣掉欠莱拉姐的钱,但那边死活不出账单,只说朋友之间互相帮忙。既然是朋友帮忙,那季觉也没多罗嗦,干脆利落的应下了这个人情,后面有什么需要的话,自己多帮点忙就得了。 在苦涩的填鸭生活里,甜美的金钱已经变成了季觉的心灵支柱,每一次被毒打完了万念俱灰的时候,就掏出手机来看看账户余额。 快乐的停不下来。 “得,又开始了。” 叶纯翻了个白眼,瞥着季觉捧着个手机傻笑乐呵的样子,无可奈何的摇头。 算了,算了,这种治好了也流口水。 美梦难寻,让他多睡一会儿。 迟早有惨烈的现实过来给他俩耳光。 . 下午吃过饭之后,叶纯接到电话之后,就打发季觉推着小车去接货。 在工坊门口,一辆的黑色面包车里下来了一个西装笔挺的人,笑容友善热情,在同季觉握手递上名片,还递上了烟。态度热情的不要不要的,将小小的密封罐搬上推车之后,还站在原地挥手,一直等季觉进了门之后才回到车里开车离去。 “现在销售内卷的这么厉害吗?” 季觉好奇的把弄着那人头大小却沉重的不像话的密封罐:“里面是什么?” “你不是要练流体炼金术么?” 叶纯看了一眼:“这是姨妈从天平商会那里订购的纯化萃变水银,东西不好找,今天才刚刚到货。” 不得不说,经历过灵质融合和质变之后的水银,操作起来就是比季觉自己随便弄的转化水银来的轻松许多。 季觉只是简单伸手处理了一下之后,便犹如臂使。 好像舞蛇人一般,只是随意的挥了挥手,罐子里的水银就缓缓升了起来,随着他的动作在半空之中蠕动蠕动~ 时而浮现出季觉的面孔,时而浮现出叶纯的样貌。 无比灵动。 “好方便哇!” 季觉的眼睛也亮起来了:“我回头在家里也搞一点!这么点不够用啊。” “那就比较麻烦了,进货量小的话,天平那边不愿意做。”叶纯咬着笔,头也不抬的提醒道:“差不多半公斤起订哦。” “开玩笑,看不起谁呢!” 季觉冷笑,大手一挥:“给我来十斤!” “哦,好的,用姨妈的黄金会员卡的话,一克七千。”叶纯拿出了手机,屏幕对准他,笑意温柔:“付款码扫一下。” “夺少?!” “嗯?”叶纯不解,好像反应过来了,低头又翻了一下手机上的pdf进货单:“不好意思搞错了——是七千六百三十六,不过买一公斤以上有折扣优惠,折合下来每克七千二百差不多。” 季觉捧着罐子的手哆嗦了一下,又哆嗦了一下。 如果没算错的话,自己的账户余额……好像只够买六十九克? 草,怪不得刚刚送货的那孙子笑得这么热情呢! 要是季觉,季觉笑的绝对比他还灿烂。 这究竟是什么奸商啊! 他小心翼翼的把那起码有七八斤的水银罐子放在了地上,仔细认真的盖上了盖子避免挥发之后,才擦着冷汗颤声问:“这么贵吗?” “对啊,你以为呢?” 叶纯瞥着他没见识的样子,“什么东西一旦跟炼金术沾上边,价格立刻就到天上去了好么? 大部分工匠都是买了原材料自己加工的,这种水银还是因为处理设备太冷门工坊里没有,专门为了这个去买又不值当,姨妈才拿来凑单的,不然的话,哪里有东西来给你练手?” 说着,指了指角落里那一台扫地机器人。 “现在知道仓库出入的时候为什么要穿工作服了吧? 光是你平时练习完,那些废品物性过载之后留下的灰,市场价格都有一百克四千联邦币,以上。 在市场上都是百斤起售,上架秒没,需求量恐怖的吓人。这要是放在其他工坊,你这种没有根底没有关系的学徒,就算是去做主管的星努力,也别想捞到废品回收的差事好么?” 要知道,炼金产物的物性过载崩溃之后,留下的灰其实也是有用的。 由于在崩溃之前经历了超过上限的炼金处理,导致这些灰烬已经变成了灵质的不良反应体,不容易同其他的灵质再发生什么反应,因此在被搜集了之后,往往会被烧制成特殊的砖。用来对某些需要陈化的素材进行窖藏,或者给某些死后容易诈尸但又不方便火化的天选者制作墓室,再或者,去搭建一些特殊功能的建筑。 就比方说……牢房。 在联邦每一个大城里,起码有一整栋建筑,是使用这样的材料建造起来的,不止是材料费钱,内部的桎梏秘仪和各种设备的造价汇总起来……就变成了季觉这种刚刚脱贫的穷逼做梦都不敢想的天文数字。 余烬之道就是这样的,赚钱的同时,也意味着十倍百倍于其他道路的烧钱。 相比其他的道路,升变之路的晋升要求的是灵感和领悟,天元之道的提升需求的是自身的掌控、白鹿之道要去以弱胜强或者弱肉强食、荒墟之道要贴近世界的本质,心枢需要明悟自身的本性…… 余烬就朴实刚健了许多——掏钱。 氪金未必能变强,但不氪金,一定变不强! 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余烬天选者都是野路子,不是没机会成为正经科班,而是实在付不起那高昂的代价。 想要培育出一名注册工匠,前期的投入堪称海量。可偏偏投入那么多,却未必会一定有所成果。 同其他一穷二白的新人相比,季觉已经是梦幻开局了。 有一个开明且不拘束条例的老师,有个随时指点告诉他应该怎么做的学姐,还有一整个仓库的废品可供自己随便折腾。 但倘若想要有所进步,甚至,加快进度的话,那就必然要面对需求的无底洞。 一旦进了工坊,就好像去搞电诈一样。 一个成熟的学徒,必然要学会吾日三省吾身:账户余额够么?信用卡还能刷么?还有小额贷没撸过么? 乃至,亲戚朋友们还掏的出钱么? 干爹干娘还需要沟子么? 面对如今的窘境,季觉倒不是没有办法,毕竟刚刚才把水银的工坊拆了,搬了那么多材料回来,就算再高端,也不是不能降级凑合凑合。 只是,你确定你这个破烂村好剑里,非要加上圣贤专门收藏用来给传奇武器强化+12用的石生金么? “所以,要认清自己的地位啊,季觉。” 叶纯拍着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往日是我不跟你计较,但要明白,咱们之间的差距和鸿沟——你一个庶出的学徒,也胆敢和我嫡出长女较劲吗?” 说着,她抬起下巴,指了指冰箱,颐气指使:“去,给我把可乐拿过来!要无的。” 季觉乖觉的一溜烟过去,双手捧着可乐回来:“您请,您请。” 叶纯啧了一声,晃了晃自己还空着的另一只手,“薯片,芥末味的。” 季觉从善如流,抱着一大堆东西回来,谄笑:“芥末味儿有三款,您看您需要哪个?” “嗯,今天就吃烤肉味吧。” 叶纯依靠在沙发上,喝可乐吃薯片,指挥着季觉捶腿捏肩,享受够了之后,才擦了擦手,腔调十足的说道:“行了,有什么鬼心思就说吧。” 季觉沉吟了片刻,试探性的问:“您说,以我这水平,开个工作室,去帮人造假胳膊假腿,岂不是赚钱如流水?有没有搞头?” “很遗憾,没可能哦。” 叶纯断然摇头,再度抬起了三根手指:“首先,太一之环禁止没有审查许可的批量化炼金产物在市面上进行销售,不管炼金术处理的比重多少,内部有灵质且非标准材料就算。 其次,想要获得递交审查申请获得许可,那么制作者首先必须成为注册工匠,并且有在籍工坊进行担保。 最后,没几个人买得起。” “什么鬼?”季觉愕然:“没有注册工匠资格和工坊担保就算了,一个义肢,价格也没贵到没人买得起的程度吧?” 叶纯没回答,掏出手机来,调出计算器,一顿啪啪按完,抬起了屏幕给他看结果:“根据保守计算,你做的那种义肢,基本型号的成本价,大概在三十一万一具。” “啥玩意儿?!”季觉失声。 “这么贵?!你是不是想这么说?”叶纯笑了,“明明材料加起来才几百块不到,车削电费再贵也就七八毛……是吧?” “呃,确实感觉有点。” 于是,叶纯点头,问道:“你有将姨妈的技术授权算在里面么?” 季觉呆滞。 “你有将自己的时间成本和人力成本算在里面么?” 叶纯再问,眼看他欲言又止,挥手打断:“你想说,你的时间没这么值钱,你的人力也没这么费功夫?可你已经不是那个一无所有的大学生了啊,季觉。” 她叹了口气:“如今的你,真的要牺牲对自己最为珍贵的时间,把用来精研课业的功夫用在打水漂上么?” 季觉,无言以对。 不论从什么角度上来看,如今这一段时间,都是季觉作为一个学徒用来理论学习的黄金时期。在这个阶段,稍微有点条件的学徒都不至于让自己分心旁骛,更不要说去开个工作室联系销售组建渠道卖产品包售后了。 更何况,别说流体炼金术,现代炼金术他都不算完全掌握呢。 “所以,关于你做的那些东西,我作为一个从小到大在工坊里长大的人,唯一能给你的建议就是:拿去送人没问题,但如果要谈钱的话,那就按照成本价翻倍卖,哪怕降低一分都是对自己的不尊重。” 叶纯伸手,拍了拍季觉的肩膀安慰道:“虽然这么说很市侩和冷酷,但这个世道和市场的状况就是这样。 别让自己的人情变得廉价,也别让自己成为别人眼里那个很便宜的人,不然的话,后患无穷且麻烦不断。” 不用叶纯说,季觉自己也明白这样的道理。 就算是市场的状况再怎么离奇和复杂,都必须对现实保持认知,不自量力的想要同市场对着干的人早就死的差不多了。 季觉一个连注册工匠考试都没过的学徒有什么资格? 六十二万的价格,基本上已经可以告别市场了。 要知道,涡系的肢体再生的治疗手术价格也才在二百一十万左右,而且有的天选者的诊所还买二赠一呢。 “所以,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了。” 叶纯最后递上了一罐冰可乐,把没吃完的薯片放在他的手里,并再度提醒他残酷的现实:“吃完之后要乖乖去干活儿哦。 季师傅,该继续处理废品了。” 十五分钟之后,美梦破碎之后的季觉抹着小珍珠,再度推开了工坊的大门,看向了操作台上那遍布划痕和裂隙的扭曲长剑。 在绝对的寂静里,就连呼吸和心跳声都变得如此清晰。 季觉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抬起了双手,伴随着灵质的运转,非攻的繁复回路越发的鲜明。放平心态,调动灵质,维持稳定,最终,引发质变。 “菜就多练!!!” 那一瞬间,他的眼睛骤然亮起,抬起的双手向着台子上的废品长剑猛然拍出。 ——吃我解离术! 抱歉,白天去洗狗了,回来就六点多了。抓紧时间写完,我去恰个饭~ (本章完) 第一百零五章 菜就多练 伴随着慷慨激昂的呐喊,季觉平举的双手肃然按下。 空气之中传来模糊的声响。 宛如一个闷屁。 而扭曲长剑之上毫无动静,只是礼貌性的震动了一下,发出了一缕细微的怪响。 你使用了解离术。 解离术失效了。 目标物品楞吃了你的解离术,并且对你发出嘲笑。 酝酿许久之后的一击,不但毫无效果,反而手指头因为灵质的冲突而浮现出熟悉的刺痛和麻木。 不过,季觉并没有因为一时的失败而气馁,因为……他早已经失败惯了! 整整三天了,他对着这玩意儿施展解离术,压根就没怎么成功过。 但这不妨碍他头铁继续。 不过是重复练习而已,还没在厂里打螺丝来得麻烦呢。 深呼吸之中,季觉屏气凝神,再度调整状态,双手向歪曲长剑按下,震声助力:“菜就多练!” 嗡! 长剑震颤一丝,焕发隐隐亮光,这是解离术终于作用在内部灵质回路之上所引发的微光,可遗憾的是,长剑依旧,毫无反应。 些微的亮光照亮了季觉的眼瞳,令他振奋了些许。 在反复不断的练习里,总有那么几次好像巧合或者撞大运一样,令解离术自季觉手中实现。效果已经有了,只不过是太过于微弱,以至于肉眼难以观测。 可再蹩脚的实现也是实现,就如同经验值的累积。 在妙手天成的赐福助力之下,每一次机缘巧合亦或者是专注蓄意所完成的效果,都将积累成通向技艺掌握之路的垫脚石。 伴随着熟练度的上涨,解离术的成功率也渐渐的从刚开始的万中无一、毫无头绪,变成了现在的百之一二,偶尔灵光闪现、手感上乘的时候便能够实现。 甚至,双手还没有按下的瞬间,他心中就已经对成败有所预感。 “菜就多练!!!” 季觉呐喊,振奋灵质,双手拍下,趁着刚刚的手感还在,开始了疯狂循环:“我特么练!练!练!练!练!!!!” 闷响和细碎的钢铁啸叫声错落的响起,伴随着季觉双手的疯狂挥舞,高频率的灵质冲击之下,长剑也开始渐渐震荡起来,再难抵御一根根压在背上的稻草。 直到季觉的呐喊提高,这一次,隐隐的光亮居然从他的十指之间浮现,寂静的工坊内骤然掀起风声。 伴随着双手的按下,空气居然也发出了刺耳的摩擦声,隐约的电光自指尖弹射。那是在大量灵质扰动之下空气中所出现的电离反应,大量的静电随着平衡被打破,从双手之上释放而出。 而在那一瞬,长剑的震荡和鸣叫,也终于抵达了高峰。 在双手触碰的瞬间,繁复的灵质矩阵从剑锋之上显现,再然后,自激震之中,浮现裂痕! 如此醒目! 啪! 第二道裂隙,从剑脊之上出现了! 死寂之中,只剩下季觉的剧烈喘息,粘稠的鼻血从他的脸上落下,滴落在了操作台上,星星点点。 他有些踉跄的后退了一步,坐倒在椅子上,看向了遍布裂口的双手。 脸上,再忍不住笑容。 第二次! 这些日子不知道多少次徒劳练习和复读循环中,他的解离术,第二次奏效了! 虽然只是低配削弱缩水猴版,根本和叶教授那举重若轻行云流水的操作无法相提并论,但成功就是成功。 现在,他终于距离入门,更近了一步! 在漫长的喘息之后,季觉静静的等待灵质恢复,并没有再对长剑进行施展,而是展开双手,再度重温着解离术入门技艺中的基础练习。 就在此刻他分开的双手之上,些微的灵质缓缓涌现,缠绕在五指之间,汇聚在掌心之上,可两者之间的性质,截然不同。 在他的左手之中,仿佛托举着某种光滑的结晶,时而伴随着手掌的运动折射出隐约的光芒,倒映出周围上的色彩,静谧而悠远。 在灵质的波动和运作无限接近于停滞和静止的状态之后,所形成的便是这样宛如镜面一般的无色幻光。 而就在他的右手之中,所显现的却是某种飘渺的雾气,透过雾气能看到的只有一片模糊,各色光芒纷繁变化之中显现又消失,到最后,所留下的却只有一片令一切失去色彩的灰暗。 在灵质的状态和波动被无限制的激发,最大程度上进行运转时,对空气和视觉所形成了扰乱,就令一切都变得朦胧。 而现在,伴随着季觉的意念转动,双手中极动和极静的状态瞬间切换,交错,手指难以控制的颤抖一瞬,仿佛抽筋,难以在复杂的灵质运转里顾及如此精细的控制。 可紧接着,再度切换之后,又一次的转换…… 在频率越来越快的转换中,十指的抽搐也越来越明显,直到最后,在抽筋一般的痛楚中,闷响再度爆发。 灵质失控,消散,脱离了季觉的掌控。 季觉早已经汗流浃背,脱力的躺在椅子上,剧烈喘息。 震和静,排斥和交融、分裂与聚合。 叶教授从矩阵·干将与莫邪的独有特性出发,以此理论为基础,令自身的灵质状态在极短的时间内,两相交错循环。 在难以想象的高频变换中,一束束剧变的灵质就变成了看不见的手术刀,对目标内部的构造进行干涉。 这就是解离术的原理本质。 概括起来如此轻松简单,可实际应用起来却复杂到季觉无法想象。 令灵质在震与静之间变换自如不过是基础中的基础。 在入门之后,还有专门针对各种不同类型的对象、不同的上善赐福和不同类型的对手所构建而成的应用技巧。 灵质运作的频率、烈度、强弱,灵质的不同质变,自身独有的灵质属性和矩阵特性所带来的加成……每一项的些微变化都将带来截然不同的结果。 调整自身的灵质频率,破坏关键节点,引发灵质回路的共振,无上限的拔升其烈度,直到抵达承受的上限,令其彻底崩溃。 整个过程只有触碰的一瞬,所带来的便是对象和目标的彻底瓦解。 这就是昔年令不知道多少工匠闻之色变的解离术! 看起来轻描淡写的技艺,背后隐藏的是浩如烟海的理论、精准而迅捷的分析和判断、无以计数的练习与研修、精密到令人发指的控制力、妙到巅毫的时机运用乃至只有天纵之才方能在刹那间捕捉到的灵光一现! 只能说,早在构建解离术的那一天,叶教授就没想过它的普适性,甚至没考虑过它未来的传承,也从没想过自己会有一天不辞劳苦像是脑子进水了一样的去亲手培养一个学生。顶了天也就是将彼时勉强入眼的季觉进行指导,希望他将来能具备工坊助理的素养与能力。 以至于,解离术本身就变成了一项难以复制和重现的特殊技艺。 它的学习前提就是具备莫邪或者干将的矩阵,可全世界如今现存的这两种矩阵乃至制作方法,也全部都在叶教授的掌握之中。 没有了两者的特殊效果,其他人连解离术的边儿都摸不到。 唯一的例外,就是同样擅长灵质操作且范围和效果都更胜过两者的矩阵——非攻! 正因为其独一无二的特性,对自身灵质堪称绝对掌控的精密操作,才有了对解离术进行复刻的可能。甚至,解离术的灵感起源,就来自于历史残章之中被称为‘双手十指,更生万象’的第四代钜子! 而在多年以来的不断探究和完善之中,单纯在破坏一道的效果上,解离术也早已经超过历史之中记载,成为了叶教授的独门技艺。 然后,再变成了非攻继承者所不得不面对的噩梦! 难,太特么难了。 它离谱的地方在于,即便是已经有了非攻,有了妙手天成,而且还更进一步降低难度,将解离术的释放从一只手分成了两只手…… 效果缩水缩水再缩水,让步到了极限之后,季觉才发现,自己的灵质控制能力居然还是不够?! 不是,这要求是不是高的有点太离谱了? 这真的是我这种萌新能学的东西吗?! 比起这个来,更惨的是……在察觉到季觉已经能够娴熟完成上善徽记和大部分基础灵质回路的铭刻之后,叶教授便禁止季觉再用废品练手了,而是转而让他用来练习解离术,以便尽早入门。 一整个仓库的炼金废品,看在眼里的经验值,就近在咫尺,光是嗅着散逸灵质的味道,季觉的能力就已经快饥渴失控了。 可这么多天以来,愣是一口都没嗦到! 跟拿着椰子饿到发疯可就是砸不开的猴子一样。 浑身写满了难受。 一想到这里,季觉就再克制不住悲愤,再度,挽起袖子。 “这么多天了,我就不信,还搞不定伱?” 他凝视着眼前的长剑,咬牙切齿——自从进阶之后,进度条已经这么多天没涨过了,他就不信今天还没法把这一口经验包吃到嘴里! 叶教授都留不住你,我说的! “菜就多练!!!” 充满了斗志和决心,但听着却傻逼到难以言喻的呐喊,再度从工坊里响起。 “练!练!练!练——” 接连不断的闷响和铮鸣迸发,在灵质的奔流和迅速的消耗里,季觉却感觉到,仿佛有什么东西即将从双手之中显现,喷薄而出,可不论如何,都只差一线,触不可及。 只有怒火和狂躁在不断的攀升,叠加,直至,再无法克制。 空气电离的刺耳声音里,季觉的双手再度举起,仿佛神智错乱一样的,嘶哑咆哮:“给我,碎!!!!” 啪! (本章完) 第一百零六章 眼神 一声闷响之后,季觉双手之下的光芒一闪,再然后,隐约的震动自剑刃之上浮现,无法克制的,嗡嗡作响。 噼啪不断的碎裂声里,一道道裂口自不堪重负的剑脊之上显现,一直蔓延到了护手的位置。 彻底,崩溃! 在连日以来,遭受了千百次成功或者不成功的解离术冲击之后,早已经受够了的长剑,终于被彻底折腾没了。就像是被死不瞑目的骆驼一样,屈辱在最后一根稻草之下咽了气。 而如梦似幻的一缕微光则从裂口之中缓缓的升起,落入了季觉的手中,瞬间,被机械降神所吸收消化。 “呼——” 季觉惬意的仰头,长出了一口气,几乎泪流满面。 终于嗦到了,从裂界回来之后的第一口! 纯啊!正啊!就是这个味儿! 带劲啊! 感受着无数扑面而来的景象碎片,还有仿佛化身钢铁的苦痛煎熬,季觉的双手握紧,十指伸缩。 终于,在这余烬之道的漫漫长路中,再度踏出了一步。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只是,快乐了还没多久,他就再一次看到了腕表上面的进度…… 在数字【1】被填满了之后,数字【2】上,终于冒出了几乎微弱到不拿放大镜都分辨不清楚的一丁点微弱色彩。 就连百分之一都不到,得往小数点后面算了! 作业越做越多,钱越赚越少。 进度条越升越长,能力越氪越肝,偏偏装备回收还这么麻烦……坏了,自己该不是玩到假传奇了吧? 季觉再忍不住,悲从中来。 日子没法过了,半点盼头都没有了。 就这样,在灵质匮乏的疲惫和现实的惨烈打击里,他如同行尸走肉一样从工坊里飘出来,一头栽在沙发上。 沉沉睡去。 直到,再度被叶纯摇醒。 窗外的夕阳已经升起,昏光黯淡,已经是傍晚了。 而叶纯却已经换上了一条黑色的简约礼服裙,头发盘起,妆容整齐,久违的戴上了项链和手镯,拎着小包。 “晚上有安排么?” 她看着懵逼的季觉,预料到他的回答,率先摆手:“继续卷不算。” “没有。” “那好,速度快点,收拾一下东西,准备跟我出门。” 叶纯招手,神情愉快:“你最近不是缺钱么?帮你介绍个活儿,要成了的话,分我中介费哦!” 卧槽,有钱?! 瞬间,季觉的眼睛亮起,瞪得像铜铃,半点睡意不见了,仿佛诈尸一样,从沙发上直挺挺的起身。 然后,才听到叶纯的声音:“对了,你有正装么?” “啊这……” 他犹豫了一下,“有倒是有,不过……” “也对。” 叶纯反应过来,季觉那套正装她也见过,袖口都快脱线了,款式也只能说勉强合身,毕业典礼或者是什么正式场合里鱼目混珠滥竽充数做背景板一下倒还能行,这种单独提溜出来的场合,还不如不穿。 她扫视了季觉身上一眼,最后点头:“算了,就这一套吧,伱去换个素色的t恤就行。” “合适吗?” “为什么不合适?”她转身向楼上走去,满不在乎:“去个音乐厅又不是去中城上议院开会,那么严肃干什么,你先去洗漱,等一下我。” 等季觉洗脸收拾从工坊里套上换洗的衣服出来之后,叶纯已经下楼了。原本盘起来的头发再度散落,摘掉首饰之后,竟然换上了牛仔裤和t恤,只是在外面披了一件针织衫。 从名门望族参加晚宴的大小姐再度变成了散漫逛街的学姐模样,轻松又愉快,再度近在咫尺,触手可及。 映衬的季觉也不再突兀了。 他不由得微微一愣。 “傻站干什么?” 叶纯把车钥匙丢了过去:“知道音乐厅怎么走么?” “丽华区明月广场的那个?” “对,你开车。” 叶纯走在前面,催促:“换了衣服正好,速度快点的话,开场之前还来得及吃个晚饭,我快饿死了。” “十分钟,准到!” 季觉笑起来,挥手保证。 实际上,六分钟就到了。 有机械降神的辅助,季觉开着车一路驰骋,自高峰期的拥堵车流之中自在穿梭,如入无人之境,给不知道多少司机留下了一个望尘莫及的背影之后,在一片骂娘声中呼啸而去。 不仅挤出了吃饭的时间,还给叶纯留出了补妆的空余。 在音乐厅的表演开始之前,他们不紧不慢的完成了入场。 季觉坐下来之后才发现,居然还是包厢。 只是,表演都已经开始了,主动邀约的人反而因为堵车迟到了——据说是来的路上被一辆横冲直撞的车给吓了一跳,撞到了护栏,只能打车过来…… 对此,季觉只能在叶纯一言难尽的视线里,尽量维持纯良无辜的表情。 装模作样的欣赏起了舞台上的表演。 根据发给他的册子上介绍,表演的团队是来自帝国著名的光彩剧团,这是他们联邦巡演的最后一站。 作为在国际上负有盛名的团队,他们在崖城的表演可以说一票难求。门票还没在公开渠道放出去,就已经被各种门路给瓜分光了,就连黄牛都没操作的机会。 来的人也都是非富即贵,季觉从包厢中向外看去,除了几个在电视机上经常见到的面孔之外,居然还发现了几个天选者,只是大家彼此之间早就见怪不怪。 随着帷幕的打开,隐约的旋律响起,原本那些细微低沉的说话声便消失不见。自突如其来的寂静中,表演终于开始。 灯光不错,弹得也好听,唱的帝国语理解起来稍微有些障碍,但并不困难。 跳的花里胡哨的是真的漂亮。 尤其是最前面那个金发碧眼的大姐姐,身材劲爆,舞姿曼妙! 土鳖如季觉都忍不住掏出手机来拍了几张照片,时不时装模作样的跟着音乐摇头晃脑。 看的叶纯都被逗笑了。 “第一次看你这么欣赏艺术啊。”她问:“你觉得怎么样?” “妙啊。” 季觉不假思索的回答:“真是音音又乐乐,嗯,跳的也芭芭又蕾蕾!” 叶纯别过头,艰难憋笑。 认识这么多年,她哪里还能不知道季觉,理工入脑,病入膏肓,早就无可救药了。 浑身上下半点音乐细胞都没有,别说古典音乐剧,就连现代音乐都不怎么接触,唯一会唱的还是几首流传度最广泛的的口水歌。 这还是为了项目组里团建k歌而提前现学的…… “还是得多培养啊,你看人家电影里的大佬,杀人放火之前也都是要听莫扎特的。”叶纯摇头感慨:“一点艺术欣赏水平都没有,以后出去怎么混哇,没有逼格就先输了一半了。” “做工匠要逼格做什么?” 季觉懵逼。 况且,总不至于会弹琴拉个曲子,对手就会露出脖子来给你砍吧?万一遇到对手,难道还能抬起手来说哥你等一下,我大提琴拉得特别好么? 有时候叶纯的脑回路实在过于跳脱,他实在是搞不懂。 不过看她欣赏的那么专注的样子,大概这个舞剧表演也真的很厉害吧? 他随大流的鼓着掌,克制着玩手机的冲动。 很快,听见了叶纯的手机一震。 “终于到了。”叶纯看了一眼屏幕:“一会儿我介绍人给你,然后你们就自己谈吧,中介做完之后,其他的我就不掺和了。” “麻烦么?”季觉察觉到了她的无奈。 “倒是还好,那家伙性格也就是喜欢装逼喜欢出风头了一点,不是难搞的类型,为人也算不错。 非要说缺点的话……” 叶纯犹豫了一下,惆怅一叹:“我不太喜欢他看我的眼神。” 季觉愣了一下,旋即警惕起来。 能让学姐也这么在意? 不会是什么色中恶鬼吧? 他果断起身,换了个位置,坐在了叶纯旁边。叶纯愣了一下,神情就变得复杂起来。 没多久,包厢的门就被推开了,一个白胖男人擦着额头上的汗,气喘吁吁的走了进来。穿着如同外面其他观众一样的正装,圆脸之上戴着一副眼镜,笑容和善又期盼。 “诶,小纯已经来啦?真是不好意思,你看这搞的。哎呀,现在的司机都不知道是怎么开车哦,回头让我逮住,我一定送他去驾校重新考驾照!” 如是,愤愤抱怨着,打完招呼之后,他便看向了旁边的季觉,笑容越发灿烂:“这位就是小纯说的季先生是吧?噢哟,真是年轻有为哦!你好你好!” 热诚又郑重的伸出双手,握着季觉的手,大力摇晃着,仿佛看着救星一般。 双手递上名片。 “小姓陈,陈玉帛,平日里做一点进出口的生意,有机会的话,季先生也请多多关照啊!” 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陈老板这么热情和善,反而令原本暗自戒备的季觉有些懵逼起来。 况且,看他和学姐聊天的语气,不像是有过什么不愉快的样子。 直到他终于坐下来,直接扯着沙发,靠到叶纯旁边,掏出了手机,娴熟的和她分享起前几天家里小猫踩奶的视频来。中间夹杂着化妆品、护发素和护肤的话题,然后很快又跳转到最近哪个电视剧的cp好嗑。 直到现在,季觉才看到,随着他坐姿的变化,那微微弯曲露出骚粉色内侧的领带。乃至,脸上那宛如好闺蜜一般的亲昵友善,灿烂笑容…… 以及,叶纯向自己投来的一言难尽的无奈眼神。 季觉的表情抽搐了一下。 终于,恍然大悟。 草,合着看你的眼神是好gay蜜之间的惺惺相惜是吧?! 啊,月底了,求个月票哇~ (本章完) 第一百零七章 蕉个朋友 “哎,既然是小纯的朋友,那也是我的朋友,不要见怪哦。” 察觉到了季觉的震惊神情,陈玉帛叹了口气,解释道:“季先生你放心,我取向很正常的,就是从小被人说很奇怪。 明明只是喜欢粉色而已吧,哪里奇怪了,完全搞不懂诶! 遇到可爱的东西大家心里都喜欢,可偏偏又顾忌面子不肯说,装模作样的。 毕业之后,大家都装模作样一本正经,我想要找个人聊苦情剧都找不到。有些人表面上好像理解,背地里把你当笑话一样编排。 要不是有小纯偶尔出来吃个饭,我人都要憋死了!” “又不是作奸犯科,有什么好笑的?” 季觉闻言顿时,神情一肃,本能得为小牛马正名:“我的车也是粉色的,我从大学开到现在,隔三差五开着买菜,哪里有什么奇怪的?” 虽然小踏板和这种大老板的车在价格上有一定差距就是了……但现在已经是进阶款小牛马了! 单纯从造价和成本上来说,绝不逊色于任何的豪车! “我就说粉色的耐看啦,是吧?是吧?!” 陈玉帛闻言,登时激动了起来,一拍大腿,掏出手机来,开始花样展示自己的收藏…… 包括一共二十一辆集合了南陆北陆联邦帝国乃至千岛的著名品牌旗下所推出的各色限量版豪车,乃至两辆游艇和一架飞艇…… 全部,都是,粉色!!! “我叼……” 季觉再忍不住,表情抽搐。 这就是有钱人的余裕么? 虽然从对方手上戴着那块看似低调实际上奢侈的要死的帝国拾光就看得出来,来者绝对非富即贵,可富贵到这种程度,实在是出乎季觉的预料。 然后,他开始担心了…… 万一陈玉帛的收藏展示完了之后,忽然开始问‘兄弟你收集的是什么款式’的话,他要不要把小牛马的靓照拿出来? 上面还有老幺贴的童心贴画呢! 伱看可不可爱? 幸好,或许是习惯了别人都没有自己有钱,在展示完自己的丰富收藏之后,陈玉帛只是意犹未尽的约季觉改日上门观看。 然后,终于说起了正事儿来。 “事情呢,是这么个事情。” 操着一口本地海州人的含糊腔调,陈玉帛无奈的说道:“大概明天晚上十一点钟,我在莲花山有一场比赛,在输赢上砸了重注,同一个跑车俱乐部的朋友们加起来砸了差不多两三千。 哎,其实没来输输赢赢没什么啦,过得开心最要紧,这些年我各种地方输了差不多也七八千咯。 主要是这一次呢,新来的外地佬太嚣张了,实在是非常过分喏!放狠话搞的我下不来台。总之,这口气争不到,以后没法在俱乐部里混了啊。” “既然是小纯介绍的朋友,我就不弯弯绕了,大家有话直说。”陈玉帛正色说道:“只要能让我出了这口气,我出三百!” 三百? 季觉听着这个荡气回肠、振聋发聩的数字,神情略微的透出了一丝困惑。 要知道,哪怕是在大陆汽修店,三百块补个漆都够呛。 大哥难道你是什么戒赌吧的形象代言么? “对,保持屌屌的态度,别走神。” 叶纯的声音忽然从耳边响起,托腮凝视着台上舞蹈的学姐解释道:“他说的单位都是万。” 我叼—— 季觉的眼睛不由得瞪大,此刻看着陈玉帛那一张满是期待的笑脸,只感觉身子骨都酥了。 老板你早说啊! 若不是学姐一个劲儿的提示高冷和矜持的话,季觉都快丝滑的靠近老板的怀里了,紧贴依偎。 “咳咳,把大家叫出来,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儿呢。” 季觉勉力维持着平静,淡然说道:“这么点逼钱,我最多开一宿嗷。” “不愧是季先生,古道热肠啊!” 陈老板霎时间喜笑颜开,可再然后,又欲言又止,“可问题就在这里了。” 他停顿了一下,略显羞涩的说道: “不是你开,是我。” “……” 季觉顿时沉默,认真的端详着眼前的老板。 灵质微弱,没有赐福气息,也没有矩阵,身上有几件炼金造物,但也都是防护的类型。此刻,在季觉的凝视之下,他茫然的看过来,不理解什么意思。 季觉咳嗽了一声:“容我问一句……陈先生,您有开车经验么?” “平时出门代步都有司机开车,摸方向盘的时候不多。”陈玉帛遗憾回答:“不然的话,今天也不会被狗东西别车就撞到护栏了。” 好了,别说了,你嘴里的狗东西还在帮你想办法呢! 季觉眼角抽搐了一下,再问: “那……驾驶证等级?” “c2不够吗?” 陈玉帛的眼睛里洋溢着某种季觉无比熟悉的清澈光芒,在天门大学里到处都是,一言概之,可以称之为‘天真’。 季觉,越发头痛。 连个手动挡都不会你怎么去学人飙车,大哥,你怎么想的?! 他抱着最后的期望,看向眼前的老板:“难道您是世不二出的天才车手,午夜车神?” “没没没,我很注意安全的!”陈玉帛连忙摆手,神情严肃:“上高速也从来不超八十!安全第一哦!” 你特么…… 季觉拳头都硬了,就是你这种人在超车道上一个人压了一整条道的车速是吧?狗东西吃我两锤! 了解过具体的状况之后,季觉叹了口气,只想抱拳。 没救了等死吧告辞。 可耳边却传来学姐的声音。 “你特么倒是发功啊!” 叶纯无奈一叹,提醒:“反正他只要赢,要爽,又不在乎是怎么赢的,只要车过了终点就行。是人开车还是车开人重要么? 要不是刚好专业对口,我怎么帮你揽这瓷器活儿啊!” 这么没有比赛道德的吗? 季觉一时愕然,素质未免太低了点吧? 可他好喜欢! 上号代打是吧?只要机械降神一下就能轻轻松松入账三百个达不溜,这钱赚的实在有种丧尽天良的美。 一时间,就在陈玉帛感觉有可能无功而返的时候,却看到‘季先生’那一张肃然高冷的面孔之上,浮现出了一丝和蔼可亲的笑容。 “听上去虽然有些难,但也不是没有解决办法。” 季觉握住了他的手,语重心长:“虽然你不怎么开车,驾驶证只有c2,从来没跟人飚过车,但我相信,只要努努力的话,赢个专业车手还是不难的。 但首先,你要相信自己呀,陈兄,连些许自信都没有,又怎么能开好车呢?” “啊?” 陈玉帛也傻眼了,难以置信:“我?” 大哥你认真的吗? 他一时半会儿竟然有点分不出季觉是在鼓励还是说反话,可那一张脸的上的笑容却如此诚恳,令人安心。 “放心,比赛就是这样的,车手只要努力开车就行了,但后方维护团队要管的东西就多了。” 季觉保证道:“俗话说得好,热血,努力和胜利,如今你已经有两样了,想必最后一样也不难。只要咱们有羁绊在,想赢还不是简简单单?” 这可是三百个达不溜的羁绊啊! 老板氪了这么多,不过是想要赢的轻松一点,出口恶气而已,这要是都不行,哪还有天理,有王法么? 正所谓在家靠亲戚,出门靠朋友,作为陈老板的新朋友,季觉当然要伸出自己的援助之手。 至于跑车俱乐部的有钱少爷公主们输了钱之后会不会掉小珍珠…… 那关自己屁事儿? 于是,在胡桃夹子的舞剧曼妙歌喉和舞姿里,两人的手紧紧的握在了一起,就好像握住了胜利。 大人之间的肮脏朋友交易就此达成! 然后当天晚上半夜的时候,季觉就被银行的收款短信惊醒。 入账金额一百万整。 转账附言:输赢无所谓,兄弟费心了,交个朋友! 翌日,上午,季觉从梦中被陆锋的夺命连环call惊醒,那一片浸湿枕头的感动眼泪都还没有干透。 “我叼,小季你搞什么?” 陆锋压低声音说:“有个人开着辆崭新的鲲鹏a7,一大早就到店里来做保养啊,还说是你介绍的! 雾草,这特么脚垫都是加价二十一万升级的原厂真皮。店里连检修车机系统的配套设备都没有,我保养个der啊,你不会得罪了人了吧?” “放轻松放轻松,那可是咱们素未谋面的亲兄弟,听说大家囊中羞涩,专门过来帮我们脱贫致富的。” 季觉一个鲤鱼打挺起身,精神百倍:“我马上就到,保养你就先做着,换换机油,加加玻璃水儿,真实在找不到保养的,打个蜡还不会么?” 昨天熬夜苦练解离术的疲乏在瞬间,消失不见。 季觉随意的洗漱了一下之后就骑着小牛马一路突突突狂飙到了大陆汽修店,才发现,为了接待陈大少,陆锋把门都关了。 毕竟那么大一辆顶配鲲鹏停在维修间里,真要有什么不长眼的小孩儿和老头儿过来摸一把划两道,卖了他的钩子都赔不起。 陆锋装模作样的正在升起来的底盘下面进进出出,好似打卡留念,看起来忙得不亦乐乎。而在有些年头遍布划痕的沙发上,陈大少竟然和老幺挤在一起,拿着自己的高订镶钻手机和小孩儿一起看动画片。 听说是小季介绍过来的朋友,陆妈还给切了盘西瓜过来。 “这个黄色的姐姐是最强的。” 老幺无视了身后老娘的死亡凝视,震声辩驳:“她熊最大!” 话音刚落,没多久,黄色姐姐的脑袋就头掉了。 可见熊大在某些故事里面没什么卵用。 “看吧,我就说,蓝色的姐姐才是最强的,对不对?”陈玉帛得意的一笑,然后没过多久,蓝色的姐姐和红色的姐姐都一起没了。 两人一齐陷入了沉默。 在黑色姐姐也快挂了之后,老幺犹豫了一下,认真的说:“哥哥,我感觉……这个动画片它……不太适合我。” “确实,现在的魔法少女越来越不本格了。” 已经被剧情被击沉的陈大少擦了擦汗,察觉到终于赶来的季觉,顿时如蒙大赦,“终于来了啊,季兄!” 季觉再不来,他怕最后一个粉毛也没了。 “哎呀,陈老哥你比我大那么多,叫季兄怎么合适!”季觉热情的握住了他的手:“叫我小季就得了。” “各叫各的嘛!” “来,先看看车。” 季觉率先走向了那一辆鲜艳如火的红色跑车。 联邦著名的顶尖跑车系列,去年才发售的最新款,限量九十一台。 对于季觉这种还没有摆脱多久赤贫状态的家伙来说,也就只有在游戏和某些网红小姐姐的自拍里才能见到了。 只是伸手一摸,一切状况就尽数映入了感知之中。 毫无任何的瑕疵和磨损,就仿佛刚刚出场才不久一样,就连一箱油都没跑完过。 状态绝佳,堪称完美! “7.4升双涡轮增压,1790马力,峰值扭矩1810nm,百公里加速二点四。 我在原厂的官方合作改装工作室全都升级了顶配,为了极限的轻量化,车壳全部都是碳纤维的。总重压到了1300公斤。” 陈大少对于跑车的性能如数家珍,颇有一种有钱人喜欢买来我就不开的奢侈之美,令人心生敬佩。 谁能想到这样一个真爱跑车的人,是个在高速超车道上时速压八十的宝崽呢? “姓穆的那小子拿着辆过气的改装野马,还敢跟我玩?”他得意的大笑:“怎么样?是不是志在必得?” “难说,毕竟不是在专业场地里比赛,大家一起转圈圈。” 季觉摇头:“况且,野马的改装方案太多了,有的除了车壳子还是野马之外,下面都改的妈都认不出来了,真遇到狠人,说不定连飞机的发动机都能塞进去,马力狠到投胎都抄近路。 况且,照你说的,一个外地人来本地跑车俱乐部玩,还起哄拱火要找你比车,赌这么大,怎么想都像是设场子宰肥羊。 背景你清楚么?” “哎,放心,都调查过啦,是个家里盖房的二世祖。” 陈玉帛掏出手机,“早些年大学的时候去帝国的f2里开过青训,结果没被选上,没混出什么名堂,回来之后就牛逼轰轰的,见谁屌谁。结果得罪了人,在潮城那边混不下去,跑到崖城来的。” “你们选的那一段莲花山的赛道我昨晚看过,有十五公里长,其中九十多个弯道,有二十多个的急弯,六个s弯。山路赛车,有时候性能再高也没用。等会儿咱们还得去现场的路看一看,免得到时候翻车。” “ok,都听你的。” 陈老板从善如流,毫无脾气,顺手掏出手机来:“快中午了,吃点什么?我知道有家外卖不错,干脆大家一起吃点?我还有两集动画片没看完呢。” 季觉本来还想说别惦记你那破动画片了,比赛要紧,可看到他手机打开的页面,不由得一滞。 不是外卖软件,是崖城顶级的潮城菜梅陇记的特殊上门服务页面,星级大厨团队自带食材和工具上门处理…… 哥,你是老板,自然都听你的! 一切都如同季觉的预想和安排,井井有条,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那么接下来就的流程应该是,使用能力,唤醒跑车,上号代打,赢下比赛,老板开心,收获尾款,下次再来。 可惜,这个计划才刚开始,就可能要胎死腹中了。 【做梦!!!!】 震怒的鲲鹏在季觉的意识之中咆哮,引擎轰鸣,悲愤控诉:【你知道这一年半我过的是什么日子么? 我他妈天天在吃灰啊,大哥!】 狂怒的跑车在车库里疯狂轰着油门,声浪滚滚:【刚出厂的时候,带着我又是改装又是升级,我还想着好日子终于来了。 结果自从这狗逼把我买回家之后,连方向盘都没摸过,每天就是让我在车库里躺着等死,一年半!整整一年半啊! 我除了做保养,连特么公路长什么样子都没见过。 今天好不容易出了个门,五十多公里,这孙子三十迈一路爬过来的,三十迈啊我操,连个小电驴都能超我的车! 晦气啊,真晦气啊! 早知道老子当初就直接烂在厂里了! 结果现在终于想起我来了?哦,有需要了,让我帮他打比赛?就俩字,做梦!我这辈子就算是烂在车库里,报废了进拆车厂,也不可能帮他再开一次车! 【今天我起步就熄火,他输定了!】 鲲鹏最后,自癫狂的烧胎里,怒吼出声:【就是车神来了都别想开出去一百米,我说的!】 (本章完) 第一百零八章 这个世界是一个巨大的外包 那几乎凝聚成实质的怨念和愤怒滚滚而来,让季觉已经开始汗流浃背掉小黄豆了。 表情抽搐。 确实,鲲鹏哥的经历,换算成人的话,只能说催人泪下、虐文主角了。 想象一下,就好比一条卷狗累死累活从小卷到大,卷死了一茬又一茬的同学,硕博连读当下炙手可热的专业,终于混成了业界大牛,准备出山一统江湖,被世界名企高薪聘请,签了卖身合同之后,还寻思着大展身手呢,结果就被打发到了收发室,每天拿着死工资收快递看报纸去了。 从此,日复一日再一日。 看着昔日混的不如自己的同事们一个个出人头地,飞黄腾达,而你,在收发室看报纸,一杯茶一根烟,有志难伸。 就这样过了一年半,忽然有一天,公司老板忽然火急火燎的来跟你说,哥,公司快完了,救救公司吧。 等你把报纸合上,邪魅一笑之后,说的话肯定比鲲鹏哥难听。 想通了这一点之后,季觉就一阵头秃。 忽然感觉,大哥请客吃的这顿饭,未必能落进自己嘴里了。 ……要不趁着还来得及,商量一下,今晚比赛,哥伱换辆车,骑我的三轮去能行么? 包赢的! 赢是赢了,可面子全都丢没了。 “诶,听说了吗?他就是那个骑着三轮跑赢比赛的……” 恐怕成就了一代三轮车神的名号之后,以后陈老板在跑车圈子里就真的抬不起头了。 【哥,我知道你急,你先别着急,哥啊,你先听我说。】 季觉叹了口气,蹲下来,按着车头语重心长的劝道:【首先,这个客观事实呢,咱们确实是没办法否认的。状况是这么个状况,条件是这个条件。 但你懂的,老陈他呢,是真不会开啊。 你看,他就算是不会开,也没有忽略过你是吧?这么长时间以来,隔几个月的保养从来没少过,你状态维护的挑不出错来,发动机连点积碳都没有,磨合也完全没问题,是吧?】 【我知道你心里有气,但问题肯定给你解决,只说以后——我叫他至少每个月找人带你跑一次专业比赛场怎么样? 然后,等会儿我再给你一个全套大保健,包你满意!】 话音刚落,感受到了鲲鹏哥的怒意如潮,季觉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不得已,发动了绝技:【哥,给个面子,好不好?】 【……哼!你说给面子就给面子啊?!那我……倒也不是不行……】 即便是怒火中烧濒临狂暴,可鲲鹏吭哧了半天之后,竟然不可思议的咬牙接受了——实在没办法,他都叫我哥了,说了这么多好话、给我做大保健,还请我给他面子诶! 【就……就这一次哦……】 鲲鹏吭哧了半天之后,按了声喇叭,以显严肃和坚决:【我不是经常给人面子的!下次不可以这样了!】 没办法,机械降神的能力效果加的好感太特么高了。 在能力的影响下,绝大多数造物对季觉的指令,是完全没办法抵抗的。 倘若不是季觉非要让鲲鹏载着陈玉帛去比赛的话,它能直接扛着季觉把莲花山给跑穿了!跑完还要问一句:兄弟过瘾吗,刚刚没发挥好咱们俩再来一圈? 即便如此,看在心爱的修车大哥哥的份儿,鲲鹏决定不予计较,但依旧余怒未消的瞥过了远光灯,愤怒的照向了旁边端着盘子吃西瓜的陈玉帛。 陈玉帛也一脸懵逼的看过来,眼神一如既往,清澈愚蠢无知和充满信赖的光芒:“怎么了季兄?” “没什么,我们‘商量’好了,今晚比赛绝对没问题。” 季觉笑了笑,没有解释什么:“整车状况良好,没什么需要再改的。距离上场比赛,就差最后一个步骤了,但需要你来配合一下。” “嗯?” 陈玉帛懵逼之中,就看到季觉从后面搬了了一个巨大的香炉过来,放在了鲲鹏的前面,然后递过了一根点燃的线香:“万物有灵,今晚就靠它来帮你挽回面子了,鞠躬拜一拜,献点香火,不过分吧?” “啊?这……有用吗?” 陈玉帛呆滞,难以理解,季兄不是炼金工匠么?怎么还会跳大神的? 可看着他郑重其事的样子,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了线香——要说其他优点陈老板未必有,但最大的特长就是从善如流,用人不疑,既然说全听季觉安排了,他自然不会在这种小事上反对。 即便是季觉郑重提醒一定要诚心正意,不要敷衍了事,他也完全照搬照做。 况且,庙里磕头都不知道多少次了,给自己的车敬个礼怎么了? “车哥车哥,今晚靠你了。” 饱含着十二万分的诚心,陈玉帛双手夹着香诚心祝祷,向着眼前的跑车郑重弯腰一拜,可还没有等他直起身来,便感受到,狂风和巨响,扑面而来! 耀眼的烈光已经近在咫尺。 在那一瞬,沉寂的跑车骤然呼啸,向前创出,刹那间突进了数米,又戛然而止,停在了他面前不到一寸的地方。 两颗远光灯直勾勾的照着他震惊呆滞的表情。 原地烧胎的声音好似嘲笑。 “我超——” 陈玉帛跌坐在地上,目瞪口呆,都顾不上可惜自己的裤子,震声惊叹:“真的灵啊?!” “附灵的法子是很麻烦的,维持起来也很难。” 季觉照搬着叶教授那里学来的肃冷神情,淡然说道:“你选车的眼光是很不错的,不过这辆车的脾气比较大,以后每个月最好带它多去专业的比赛场跑两圈,或者去让人开着参加参加比赛,这样的话,灵性就算没有现在这么强,也能维持很多年。” 而眼看着陈大少眼睛都不眨的一口答应,直接当场开始预约起后半年的专业场地和赛事工作室时,鲲鹏的怒意和怨念终于有了消散的趋势。 很好,机魂大悦。 就在陈大少兴致勃勃的拿着手机和鲲鹏拍合照,摸着引擎盖说些肉麻的话的时候,季觉也悄悄的擦了把冷汗。 三百个达不溜不好赚啊,还要兼职调解员,帮人调解家庭关系的…… “哦,对了。” 季觉回头看向旁边摸鱼的陆锋:“锋哥,等一下咱俩一起再多装两条安全带在主驾驶上面,然后你拿一卷塑料袋过来,放手套箱就好。” 安全带陆锋倒是可以理解,可塑料袋? 陆锋茫然:“要那些干什么?” 季觉看向了那一辆,憋足了劲儿要给他来个大的的鲲鹏,摇头一叹:“当然是怕有人吐在车里啊。” 礼貌的敲门声里,两辆装满各种厨具的大车就已经停在了后门处。 端着各种时鲜海味乃至佐餐酒的厨师们已经鱼贯而入,在同老板打过招呼之后,便在后院里找了地方现场开伙。有人搬下了桌椅,扑上桌布来,开始整掇饭桌。 没见过这么大场面的老幺和老三在后院里欢呼着到处跑了起来。 陆妈坐在柜台后面,笑眯眯的看着他们打闹。 顺带打电话叫二妞回家吃席。 这要是错过了不叫她,以陆铃的别扭性格,怕不是晚上要在被子里掉好久的小珍珠了…… 眼看着一片热闹的气氛,季觉笑了笑,也没有去搀和。 提着沉重的工具箱,转身走向了维修间。 距离吃饭还得有一会儿时间。 他挽起袖子,摘下了劳保手套来,复杂的矩阵纹路自双手之上浮现隐隐的光芒,映照在光滑如镜的车身上。 非攻显现! 再然后,随着指尖的掠过,繁复的灵质回路自车身之上显现,延伸,蜿蜒生长,瞬间笼罩了整个鲲鹏。 时间过于仓促,动力部分牵一发动全身,没有原厂或者是专业对口的设备和测量,贸然进行整改的话,反而容易出现问题。 况且,这一套系统早在出厂和改装的时候,就已经有专业的工程师绞尽脑汁的按照雇主的需求进行过不知道多少次设计和考量。 没必要画蛇添足。 但除此之外,可做功夫的地方可太多了! 以机械降神再度拔升了造物本身的灵性和本质之后,再以,流体炼金术对骨架结构、车框、悬挂、车胎等部分进行物性调整。 当物质的外相自然而然的向着本质靠拢提升之后,出现的便是宛如天成一般的强化! 虽然只是临时的处理,效果肯定会逐步流逝,但度过今晚是绝对没问题了。 受限于材料本身,在经过物性强化之后,车身本体的强度、韧性和硬度等各项数值,能再提升百分之六十。 再加上季觉的随时补强和炼成,安全性和稳定性直接拉满。 既然收了钱,那就要万无一失。 为了他和老板之间得来不易的羁绊,别说今晚去跑莲花山,就是特么的去跑刀山火海,他也要把这车给扛到终点去! 为了友情、热血,胜利! 还有尾款!!! 夜幕笼罩,繁星点点。 崖州城之外,莲花山,入夜之后人迹罕至的莲花山公路之旁,早已经有了路政局的车辆停在了首尾两端,道路维修车辆亮着灯,加班的工人们扛着警示路锥和黄黑相间的防撞桶堆在了公路,打出了道路维修牌子,截断两侧的车流。 然后,好像没看见一样,任由一辆辆豪车越过了警戒线,向着山上开去。 年轻的工人在干活儿的时候还会充满羡慕的望向那些消失在远方的尾灯,上了年纪的工头们已经熟练的点上了烟,吹着风,得空了朝着旁边吐口痰。 满不在乎。 众所周知,一般越是有钱有闲没事儿干的人,就越是热衷于某些准入门槛非常高的玩意儿,然后时间长了之后,自然而然的就会汇聚成一个又一个的圈子。 崖城的俱乐部那么多,但能够像是陈老板这个跑车俱乐部一般这么高规格的同好会,恐怕就没几个了。 青春靓丽有钱有闲还特么有辆能开到四五百的车,自然玩起来也超乎常人的想象。 “其实俱乐部虽然乱了点,相对来说倒还好啦,大家都家里有钱,来这里也都是社交的,基本上没人会不开眼的把药片之类的东西拿出来。 比起赛车这种事儿,平日里最多的也就是约着一起打打球,兜个风,混个脸熟,有机会有钱的话就一起赚,合作的时间长了,表面朋友也是朋友了。 就算吵架也好聚好散,大不了以后分开玩,像是今天这种直接搞到人下不来台的也不多。” 陈老板坐在主驾驶上,努力的把速度提升到了五十迈,全神贯注的控制着车速。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感觉今夜的鲲鹏格外的狂暴,轻轻一脚油下去,速度就容易飙破一百,结果又手忙脚乱的去踩刹车,搞的副驾驶上的季觉都开始头晕了。 “哎呀,那个姓穆的狗东西,一来了之后,就搞的整个俱乐部里乌烟瘴气的,味道都变了,不少朋友现在听到有活动,都完全不愿意出来了,偶尔见面也生分了不少。” 他惆怅的叹息了一声:“再这么下去,我以后只能去游艇俱乐部里玩了啊,飞艇我又不会开,难搞哦。 诶,季兄你怎么不说话?是不舒服吗?” 没啊,我挺好的,只不过是属于穷人的脆弱内心受到了亿点伤害而已。 无话可说的季觉,现在只想一口老血喷在他的脸上。 现在他只想搞清楚,这三百万里有多少是他的辛苦费,有多少是他的心理损失补偿……这里面真就没有一分钱是白花的,是吧! 很快,车就停在了路边。 前方漆黑的山峦之间,一盏盏路灯光芒闪耀,照亮了蜿蜒而去的道路。 而就在不远的地方,一辆辆平日里最多在车展上出现的豪车汇聚在一起,居然还有人搭起台子来,各种灯光闪烁之中,已经放起了旋律激烈的电音歌曲。 不仅是现场请了dj,还有各色服务人员穿梭,端着盘子分发香槟…… 这要不是什么荒山野岭,季觉还以为自己到了什么高端酒店或者舞会上呢。 人的钱一旦多了,就会变得会玩。 至于像这群二代少爷们这么玩,季觉这辈子是指望不上了——特么的有那功夫去烧钱,攒起来买工坊核心不香么?! 即便是现场的氛围再如何热烈,可季觉却总感觉到某种疏离和遥远。明明大家都是一双耳朵一双眼睛,可想要听到的声音和想要看到的世界,却又截然不同。 “真热闹啊。” 他推开车门,轻声感慨。 此刻,作为今晚的主角之一,此刻陈玉帛的到来无疑吸引了绝大多数人的视线,而就在人群之中,那个穿着一件早就被酒染湿了的衬衫,还露出两块胸肌来了的年轻人顿时咧嘴,揽着身旁的女伴,笑意嘲弄: “哎呦,我还以为陈大哥你不来了呢。” 不同于对手的嘲弄,在俱乐部里,其他交情深厚的朋友们早就围上来打起了招呼,此刻纷纷拍着肩膀鼓励打气: “老陈,你可别丢分啊。” “对,精神点。” “好样的,加油!” 而就在同伴的鼓励和加油声里,陈玉帛越发的兴奋。 一把扯开了领带,再不克制胸臆间的郁积的不快和怒气,大步流星的上前,零帧起手,指着对手的鼻子,扬声怒喝: “姓穆的,我超——” 季觉的表情抽搐了一下,下意识的停顿了一下,将老板护到胸前:自己来只管帮忙上号代打,可不是来真人pk的。 虽然真从后面跟着的小牛马上面掏出一把霰弹枪来,他能把在场所有人都突突完。 可图啥? 一群公主少爷们各个家里非富即贵,磕着碰着都是麻烦,挨上一拳怕不是能哭上个五六七八天,到时候爸爸妈妈看在眼里急在心中,季觉不知道会有多少麻烦。 万幸的是,在动手之前,两侧人就已经将他们分开。 毕竟大家还下了重注呢。 这俩人要是有人进医院的话,今晚还比不比了? 穆疆的神情阴沉,怒意勃发一瞬,便克制下来:“姓陈的,别给脸不要脸,别人怕你家,我他妈可不怕!” “给脸?用得着你?” 在拉扯之中,上头的陈玉帛已经彻底火力全开:“你特么一个潮城混不下去的傻逼,被赶出来的碎催,凭什么在崖城耀武扬威?你不是要比赛么?老子告诉你,钱多了烧的想输点有的是办法,可想赢,门儿都没有!” “好,好啊!” “说得好!” “干他!!!” 周围的人群中,不知道多少人兴奋起来,挥手呐喊鼓动,看的季觉眼皮子一阵猛跳:草,哪儿来一帮乐子人拱火怪。 看热闹的真就不嫌事儿大是吧? 不过,好歹这么多年交情,一群人里,好歹有几个是交情深厚的,如今也在旁边低声提醒:“老陈你稳着点啊,那家伙有点邪门。” “我前天打电话问过了,老李输的莫名其妙的。” “那小子搞不好有什么歪招,你注意点。” “放心放心。” 陈玉帛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季觉,旋即信心大增:“我都准备好了的,什么狗屁潮城车神,都是垃圾!” “今天我就让他输光屁股,滚回潮城去!” 慷慨激昂的豪言壮语,再度激起一片叫好与欢呼,只有季觉擦着汗,忽然感觉到人群中的隐秘的灵质波动一闪而逝。 他敏锐的回头看去,只看到远处穆疆身旁,那千娇百媚的女伴。 那女伴察觉到他的目光,看向他,不由得也愣了一下。 微微的恍惚里,两人眼神交错一瞬,忽然同时有一种莫名的恍然。 草,碰到同行了! 你也是来接外包的是吧?! 只不过,不同于季觉的微笑颔首,那个红裙女人的漆黑眼瞳里只有一片阴暗,宛如警告一般,恶意狰狞。 滚远点,别碍事! 季觉微笑不变,和煦一笑,满不在乎。 哎呀,好像被凶了? 在闪烁的灯光里,他微微侧过头,柔和笑意被盖上了一层化不开的阴影。 这可就有点…… 给脸不要脸了。 啊,求个月票~ (本章完) 第一百零九章 有鬼! 目光的交错只是一瞬。 接下来季觉便收回了视线,再没看过,脸上的笑容也未曾有过任何的变化。只是静静的在场边看着声色犬马的景象,宛如旁观者一样,未曾参与。 现在他基本上已经百分之一万确定: 来者不善。 就是不知道对面那位花了多少钱,能让这女的这么龇牙咧嘴,变成护食的疯狗。 大家都是外包,外包何苦为难外包? 私底下商量一下,打出风度打出精彩,最后分一下钱又不是不行,反正钱又赚不完,友谊第一,比赛第二嘛。 当然,前提是第二的不能是自己。 只不过,眼看对方和穆疆亲昵如一人的模样,倒不像是自己这种苦逼兮兮打工仔,搞不好还是个深度合伙人呢。 可既然你不想要友谊的话…… 那剩下的只有大棒了。 只是他身上只有一把九毫米的猎鹿人,也不知道她喜欢什么口径,要不要换个大一点的? 在场外,一辆不引人注目的小三轮已经悄悄的停在了一堆货车的旁边,随时等候命令。 就这样,经过了互相放狠话、拉嘲讽和赛前拱火的过程之后,喝够了香槟的少爷公主们终于开始了比赛。 这一次的比赛除了势如水火的陈玉帛和穆疆两人之外,还有其他五六个参赛的选手,各个开的都是车展上c位的奢侈品或者是爆改到妈都认不出来的各色跑车。 八九辆跑车在马路上排好,油门轰个不断,震耳欲聋。 “嗯?” 上车的时候,带着女伴的穆疆看向了旁边的鲲鹏,眉头缓缓挑起:“怎么还带了一个?还是个男的?!” 说着,嘲弄之色愈显,提高了声音:“该不会是花钱找了援助吧?” “您好,是的。” 不等陈玉帛有所反应,季觉率先开口,颔首承认。如此坦诚的样子,反倒是让憋了一肚子怪话的穆疆也愣了一下。 “嗯?” “考虑到山路赛车的危险性,为了避免比赛双方发生意外,陈先生专门雇佣我来为比赛提供安全保障。” 季觉微笑着,从口袋里掏出了厚厚一叠证件:紧急救生员证书、急救员证书、三级机械工程师、二级汽修技师…… 一大排红红绿绿的本子摆在穆疆面前,搞的他脸色变化中,竟然一时说不出话。 “安全第一,安全第一嘛。” 陈玉帛摸着肚子,大笑着,拍了拍季觉的肩膀:“我这位老兄可是妙手回春的,我可花了大钱请他过来,要是等会儿小穆你输急了脑溢血的话,还可以帮你抢救一下,总比伱带的那个只会在旁边抹眼泪强,你说好不好呀?” “你自己留着吧!” 穆疆冷冷的瞥了他们一眼,一把把车门甩上:“等会被老子拉爆的时候,你哭的看不清路的话,他还能爬出来给你加个玻璃水儿呢!” 滴—— 尖锐高亢的喇叭声从赛道正前方响起,一时间,所有参赛的车辆都迸发出高亢的引擎声,像是一只只铁兽的怒吼呐喊。 只需要那延绵不断的声浪响起,就已经足够让人面红心跳,热血沸腾。 扑面而来的是长夜之中闷热的风。 “这次就靠你的了,季兄,这次要输了的话,我这半年都没脸见人了。” 刚刚上车的陈玉帛再没有刚刚的嚣张,仿佛被打回了原型,拽着季觉的手不肯松。季觉只能不知道多少次的再安慰:“放心,放心,包赢的。” 滴—— 第二声喇叭声在正前方响起,被推来的临时路灯转换为黄,一时间,死寂里,竟然再没有人说话,每个人都瞪大眼睛,看向了正前方,那即将亮起的一线绿光。 屏住呼吸。 在酒精和赌注的催化之下,每个人都再无法克制兴奋,乃至,对速度的狂热。 “要来了。” 季觉伸手,按在车门,轻声说:“准备好。” “啊?”陈玉帛茫然回头,“准备什——” 那一瞬间,最后的高亢提醒迸发。 绿灯闪耀,亮起。 然后,狂暴的风自窗外扑面而来。 比赛开始! 【跑吧,像你渴望的那样跑!】 季觉笑起来了,抚摸着仪表盘:【今晚,谁都阻挡不了你,我保证。】 【遵命!】 在引擎的鸣动里,鲲鹏好像早已经,泣不成声! 就像是终于挣脱了锁链的疯狗一样,钢铁怒吼咆哮,自出厂以来未曾感受过丝毫自由的囚徒,自此刻,疾驰而出。 火花塞迸射火花,燃油输送,引擎疯转。 零秒起步,速度在瞬间拉满! 就在所有旁观者诧异的目光里,往日里反应最为缓慢的陈玉帛已经一马当先的冲在了最前方,以难以想象的急速,疾驰狂飙! 机械降神! 在能力和流体炼金术的加持之下,鲲鹏的加速更进一步的跃升,甚至比官方所测量的数据还要更加夸张。 百公里加速时间1.7秒! 而且,还在加速,还在更进一步,在这短短不过数百米的距离,仪表盘上的数字就已经跳到了两百六! 简直就像是火箭。 就连窗外的路灯都变得模糊了,被拉扯成一条条稍纵即逝的直线,景色模糊,而当陈玉帛终于从骤然的加速中清醒过来时,便不由自主的,惨叫出声。 “啊!啊!啊!啊!啊!救命啊!!!!!” 他下意识的想要挣扎,却发现,自己早已经被那四五条安全带给死死的捆住了,在驾驶席上,就快要动弹不得。 “想赢的话,把你那个脚给我焊死在油门上,天塌了也不许松!”季觉捏着他的手臂,不许他换挡:“有我在,保你不死,只要开不死,就给我往死里开。” “快,太快了啊!” 陈玉帛惊恐尖叫,看着那窗外一闪而过的景色,已经头晕眼花:“我从来没开过这么快!” “那以后就有了!” 季觉提高了声音:“还记得你请它帮你的么?它回应你了!” 此刻,他看向了眼前的陈玉帛,连同鲲鹏一起,质问: “你要逃么?” 陈玉帛愣住了,发不出声音来。 咬着牙,强行的,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可踩着油门的脚,自始至终,没有松! “很好,非常好。”季觉点头。 引擎剧震,轰鸣声里,鲲鹏狂喜啸叫。 速度,再度拔升,一马当先的冲向了第一个弯道。 可在他们身后,是死咬着的两点灯光。 野马狂奔,紧咬着不放。 在第一个缓弯中,甚至没有任何的减速,入弯和出弯的弧度完美无缺,时机简直妙到巅毫,不止是改装的动力恐怖,那操作到季觉以为甚至以为里面坐着的是个从哪个比赛上闲着没事儿出来玩票的冠军车手! 这么牛逼还被f2打回来?! 季觉瞪眼,难以置信。 可靠着弯道的优势和野马那改到妈都不认识的恐怖动力,穆疆竟然已经追上来了,并驾齐驱。两辆车在狭窄的山路之上再度提速,竟然谁都不肯减慢分毫。 “妈的,车好有个屁用啊,关键还是得人开!” 穆疆回头,咧嘴看向了鲲鹏的方向,正准备嘲讽两句,比个手势,可手还没抬起来就愣住了,呆滞。 草,这什么表情? 驾驶席上的陈玉帛缓缓的回过头来。 那还流着眼泪和鼻涕的神情分明是在惊叫哭喊,但此刻,嘴角却勾起了一丝夸张的笑容,咧着嘴。 似哭似笑,在路灯的闪烁里,明灭不定。 映照着仪表盘上的惨绿色彩。 如此诡异。 霎时间,穆疆只感觉一股子寒意从脚后跟窜上后脑勺。 草,有鬼啊!!! 陈玉帛这狗东西,该不会是请人把哪个已经死了多少年的车神摇上身了吧?! 一个恍神的瞬间,就已经被鲲鹏拉开了距离,对方已经放缓速度,准备再次入弯了……不论穆疆再如何变向,都娴熟的封锁着后车的超车轨迹。 那摇摆之娴熟,过弯之精准,简直就像是他曾经在赛场上所见到的噩梦。 根本追之不上! 穆疆的心里忽然一冷,这次,该不会要被那个俱乐部里的‘龟速车神’给反过来拉爆了吧? “还傻愣着干嘛?” 他在匆忙之中,向着副驾驶的程霜瞪了一眼:“做事啊!” 一直凝神专注着维持能力的女人面色微变,但终究没有说什么,只是加大了灵质输入,操控着这一具各种超规格配件拼凑而成的动力怪物再度加速。 同时,另一只手掌,抬起,摇摇的伸向了前方疾驰的鲲鹏。 可紧接着,她面色就忍不住再度变化。 她的操控和制御竟然被挤开了?! 在她的能力施加作用之前,那一辆车,早已经被另一个能力所覆盖了,甚至,不留任何死角,自内而外的将一切都笼罩在其中。 从轮毂到车筐再到引擎,整个车辆浑然一体,以余烬一系的物性干涉整体强化,而且宛如天成,毫无瑕疵……整辆车都变成了炼金物品! 程霜的眼睛都绿了。 难以置信。 要么坐在对面车里的是个自己从来没有听说过的工匠大师,要么对方的能力恐怖之处远超自己的想象! 在对外物的使用之上,没有哪个上善的追随者比得过余烬。 更何况,对方能力的类型似乎和自己相同。 程霜并没有季觉那么好的运气能够拜在大师门下,连一毛钱的学费都没花,也不是余烬的天选者。 而是天元一系。 在机缘巧合经历了上位感召之后,她发现,自己能够以自身的灵质,对构成复杂的机械施以干涉和影响。 可惜,其强度、效率和范畴,完全无法和天选征召相提并论,更何况天元一系的高端矩阵被帝国和联邦死死的把持在手里,她能在荒集里买到的,也只有残缺或者普通的货色。 对于操控类型的能力而言,先手的优势无限重要。 倘若被对方先入为主的话,那么想要夺取操控权,就不得不在极端劣势的情况下同对方拔河。 更何况,季觉早已经将整个鲲鹏以流体炼金术改造,完全变成一件炼金物品,仿佛堡垒一般,将她死死的拒之门外。 搞不好,这一次要糟糕了。 同样的念头浮现在心中的瞬间,她就不由自主的哆嗦了一下,再不敢犹豫,咬牙从自己的挎包里取出了一枚看上去古意盎然的四方铁盒。 看上去巴掌大小的铁盒,在展开之后,显露出里面错综复杂的镜面和结构,在扣好之后,就变成了一具望远镜一般的小巧造物。 透过空洞向内看去,便能够看到种种光芒在镜片之间彼此折射,幻化为缤纷多彩的绚丽光景,那是一枚万花镜。 可万花镜的前方,却有着诡异的开口。 遥遥罩向了前方的鲲鹏。 可在激烈行驶中,总是失去锁定。 连续好几次失误之后,她终于忍不住怒火:“废物,开得稳一点!” “你他妈来开,你当这是你打的专车么?!”穆疆怒吼:“能干干,不能干滚,老子这次输惨了的话,你他妈也别想好过!” 程霜的眼瞳之中,寒意显现一瞬,可依旧未曾反驳。 而就在那一瞬,在穆疆的勉力配合之下,万花镜的开口,终于将那一辆疾驰的鲲鹏罩进了其中,锁定。 再然后,程霜的脸色瞬间惨白,只感觉自己的灵质被这一件造物无止境的鲸吞,瞬间快要抽了个干净。 隐隐的瑰丽之光从万花镜中显现一瞬。 无声而去。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章 意外 “成了!” 程霜大喜过望,双手哆嗦着,几乎连包里的灵质补剂都拿不稳,在脸上撒了一多半,可些微的灵质恢复起来的瞬间,她再度抬起手,向着鲲鹏。 肉眼可见的,那疾驰的跑车仿佛忽然之间失去了动力一般,迅速的,失去了速度。 再无之前的灵动,任由野马超过,最终,歪歪扭扭的,停在了路边。 熄火了。 “么么宝贝,喔~抱抱~” 驾驶席上,陈玉帛忘乎所以的傻笑着,沉浸在突如其来的幻境之中,口水几乎快流出来:“唔?你也要抱抱么?一起抱,一起抱…… 谁是全世界最可爱的小猫猫啊?当然是我们家的阿福和警长对不对呀? mua~mua~” 在旁边,季觉也没好到哪里去。 在察觉到异常的灵质波动的同时,他就已经做好了防御,可源自心枢和镜的赐福在瞬间便将他拉进了幻境里。 完全想不起,究竟身在何处。 模糊之中只听见耳边传来银铃一般的清脆笑声。 在玫红色的光芒笼罩中,有人牵着他的手,和他一起漫步在集市之中,坐在摩天轮上,感受浪漫的风光。彼此紧贴着,拥抱,亲吻,如此亲昵。 可季觉看不清她的脸。 不论如何都难以分清。 那高挑的身材和飒爽的笑意像是像是闻姐,令人心安;可眼瞳清澈闪亮像是学姐,如同遥远的月光,让人本能的向往,但却触不可及。时而她又变得娇小轻盈,好像小……我操! 在迷离的梦里,季觉骤然之间,毛骨悚然,睁开了眼睛。 瞬!间!惊!醒! 不行不行不行!唯独这个,绝对不行! 缠绕在车厢里的玫红色光芒自勃发的怒意和震惊里如同泡影一般,无声碎裂。 而就在前方,野马的副驾驶上,凄厉的惨叫声骤然迸发。 万花筒毫无征兆的,炸裂! 就像是炸弹一样,一道道碎裂的铁片和镜片迸射而出,扎在了程霜的面孔之上,令那一张姣好的面孔瞬间鲜血淋漓。 可紧接着,口鼻之中,便有粘稠的血色缓缓渗出。 程霜惊恐惨叫。 那一瞬,伴随着造物的失控,从灵质连接之中反噬而来的是宛如风暴一般的恐怖冲击,乃至,遥远而狰狞的景象,将她彻底吞没。 “火!火!救命,好大的火!” 程霜尖叫,在安全带的束缚下,惊恐挣扎,嘶吼,像是要被点燃了一样,坠入了没有尽头的火焰潮汐。 天空在燃烧,大地化为熔炉。 世间一切,尽数毁灭。 只剩下绝望毁灭自灰烬中存留…… 就算是中间有炼金造物的缓冲,也无法消弭这恐怖的气息,只是一瞬,便已经永恒的烙印在了灵魂里,无法遗忘,也无法抹去。 万幸的是,这样的折磨并没有持续太久。 在这歇斯底里之中,她迅速的失去了意识,抽搐着,陷入了晕厥。 失去了能力的加持,原本狂飙突进的野马竟然也开始震动起来,浮现异响,隐隐有失去控制的趋势。 更要命的是,穆疆发现,原本被他远远甩在了身后的鲲鹏,竟然再度从后视镜中浮现。 速度,甚至比原本的还要快! 隔着整个s弯,整个车竟然,悍然撞破了护栏…… 腾空而起!!! 宛如翱翔一样,插着无形之翼的鲲鹏飞翔在半空之中,轻而易举的靠着两米有余的高度落差,将一整个s弯甩在了身后。 平稳落地。 只是稍微的弹跳了两下,强悍到令人发指的悬挂和平衡就已经将下坠的趋势彻底消弭。 再度,近在咫尺! 已经能够依稀分辨出驾驶席上陈玉帛那一张疯狂怒骂的面孔。 “他妈的,他妈的,他妈的……究竟什么鬼!” 穆疆已经汗流浃背,颠三倒四的怒骂着,疯狂的推搡着程霜,却无法唤醒那个彻底昏死过去的女人。 “老子跟你拼了!” 他捏了捏脖子上的吊坠,那一枚他不惜一掷万金从帝国买来的炼金造物——升变一系的赐福,可以令他的意识加速运转,进而达成宛如时间放缓一般的奇异景象。可代价是每一次使用之后都头痛欲裂,甚至,累积次数多了之后,还有可能精神分裂或者彻底癫狂。 可是已经顾不上了。 此刻的眼睛里,再度亮起了辉光。 凌驾于任何职业车手之上的反应速度再度显现,野马的尾部摆动,自狭窄的公路之上左右摇摆,死死的封锁着后车的超车路线。 “超啊!你超啊!” 穆疆咧嘴,感受到落进嘴角的鼻血带来的香甜气息,嘶哑的怒骂:“前面的弯道排水沟特么的连个盖子都没有,伱拿什么超我!” 紧接着,随着野马入弯,背后响起的,乃是震耳欲聋的引擎轰鸣。 后方紧追的鲲鹏,居然再度加速! 【兄弟,看我给你整个活儿!】 伴随着来自引擎之中的狂笑,再度复活的鲲鹏狂暴的输出着自身的动力,再然后,仪表盘上的换挡拨片、各色按钮乃至差速锁控制瞬间变换,仿佛有一双双看不见的手操控着汽车的运转。 再然后,就在穆疆的呆滞目光里,疾驰的鲲鹏左轮碾过了地上的碎石,居然猛的弹起! 就这样,沉重的车身,居然向着左侧,缓缓翘起……从四轮落地变成了右侧双轮单侧行驶! 这特么哪儿来的特技车手?! 在颅骨的阵阵剧痛里,穆疆的眼前已经一片模糊,唯一清晰的,是那鲲鹏在超车的瞬间,展露在他眼前的车顶…… 是幻觉?还是说,自己出发之前不小心嗑药了? 只是电光火石的一瞬。 鲲鹏在时速三百四十一公里的疾驰中,以单边行驶的特技手段,内侧超车完成! 甚至,全程都没有任何减速。 再紧接着,仿佛变魔术一样,卡在了野马前方的鲲鹏骤然漂移,回旋,疾驰之中的轮胎自猝然之间倒转,摩擦出一缕青烟。 只是眨眼,鲲鹏就已经‘转过身来’,卡在了野马的正前方,倒驰如飞,然后,关掉了自己的车灯。 于是,驾驶席上的景象就被野马的灯光照亮。 剧烈的眩晕之中,陈玉帛本能的回头,看着季觉,两人相视一笑,便抬起头来,看向了穆疆,抬起了双手。 四根明晃晃的中指比出,要永远的印在穆疆的视网膜之上。 重新亮起的灯光里,陈玉帛看到了对方车窗后面那一张铁青的面孔,那流着鼻血,疯狂咒骂,无能狂怒的模样! 再然后,又一个疾驰中漂移和回旋,车头回正的鲲鹏速度拉满,再不和渐渐异响频发冒出浓烟的野马纠缠。 自蜿蜒的山道上,扬长而去。 渐行渐远。 “他妈的,他妈的,我操——” 穆疆怒骂,疯狂的踩着油门,一次又一次,可发动机传来的声音却越发高亢,直到最后,爆裂的巨响从后盖处传来。 浓烟升起。 失去速度的车辆骤然打滑,一头撞在了护栏上,冲破围栏之后,撞在树林中,彻底趴窝。 只有嘶哑的怒吼和咒骂好像从黑暗里传来。 到最后,也再无声息。 而就在一分半之后,比赛开始的6分51秒,鲲鹏自无人机的全程俯拍之下,越过了终点,完成比赛。 “卧槽?” 终点前面提前守着的俱乐部成员看着眼前熟悉的车辆,即便是在无人机传回来的影像里看到了整个过程,此刻还是忍不住目瞪口呆:“真赢了?” 真的假的? 老陈赢了?! 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吗?! “呼,哈哈,哈哈哈哈!” 刚刚还气若游丝的陈玉帛,此刻下车之后,已经满面红光,狂喜乱舞:“爽,真他妈的爽!!” 一口将送过来的香槟一饮而尽之后,并没有理会其他人。反过来,一个熊抱就抱住了季觉,大力拍打。 “多谢了,兄弟!” 他兴奋的眼睛发光:“玩车这么多年,头一次这么带劲!” “哪里哪里,我只是一点微不足道的帮助,这都是都亏陈兄你的努力啊!” 季觉含蓄一笑,给足了老板情绪价值:虽然你刚刚抱着垃圾袋呕吐的感觉很狼狈,但此刻你即将付我尾款的样子真的很靓仔。 下次多多惠顾啊老板! 在一番谦虚客套之后,他抬头看向了半空中,另一台隐藏在夜色之中的无人机,机械降神的控制之下,它无声离开,去往了穆疆撞车的方向。 他还有笔账没跟那位外包大姐算呢…… 一路之上,靠着无人机传递来的影像,整个赛道和路况的俯瞰视图都以季觉为中转,送入了鲲鹏的意识之中。正因为有了来自无人机的探测,他才如此放心的让鲲鹏使出那跨越整个s弯的惊人一跃。 如今,在无人机的俯瞰影像里,深夜的莲花山景色又和白天有了不同,越发的险峻阴沉,仿佛猛兽。 一线蜿蜒的车道路灯光芒无法照亮黑暗,它沉寂在夜色之中,从不曾因人类的小小悲喜而动摇。 季觉感知着那俯瞰的风景,下意识的感慨着:倒是有几个高点位,真不错啊。我若是在此处布下一杆大狙,整个终点的头都要被我锁死了,上善来了都留不住! 等等,草—— 那一瞬间,无人机的视界中,他看到了星星点点的微光。 像是手机屏幕一样,隐隐照亮了那个匍匐在地上的模糊身影,还有他手里的那一杆黑黝黝沉甸甸,隐隐向着此处瞄来的…… ——枪?! 在那一瞬,季觉不假思索的扑向了地面,同时,毫不留情的一脚踹在了陈大少的腿弯之上,直接将他踹成了个滚地葫芦,倒在地上,爬不起来。 “喂,老季,你……” 陈玉帛下意识的想要大怒,可察觉到踹自己的人是谁之后,颜色不由得放缓。 他本来想说,老季你这个玩笑太过分了。 可话还没说完,就在不远处,地面骤然一震,钢铁碰撞的尖锐声音响起。在渐渐歪斜的路灯之上,已经出现了一个翻卷的巨大弹孔。 令他如坠冰窟。 狙击!!! 啊,月底了,求个月票~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一章 相峙 毫无征兆的,子弹从天而降。 陈玉帛趴在地上,眼前昏黑,心里阵阵发冷,可季觉心里更冷,拔凉,凉的简直就像是他前些日子刚买的那一台双开门的冰箱。 他下意识的分析着着弹点和枪手之间的轨迹,才发现,那么多人里,这条枪线唯一对准的人,就只有刚刚还在旁边傻笑的陈玉帛。 完犊子了,冲老板来的! 轰鸣声在半空中群山之间未散,两人刚刚落地,甚至就在陈玉帛反应过来之前,沉寂的鲲鹏就再度迸发轰鸣。 引擎高速运转,原地烧胎,疯狂旋转,在季觉的命令之下,扬起了地上的灰尘和泥土,同时,喷出了一道道燃油不完全燃烧所导致而成的浓烟。 而就在季觉的手掌奋力拍在地上的一瞬,周围的路灯便骤然熄灭。 瞬间的明灭变化,令远方的枪手错愕一瞬,可当他再度凑到瞄准镜前面的时候,却发现,原本趴在地上的两个人,已经消失无踪! 瞄准镜自混乱的现场和四散的人群中掠过,很快,便锁定了一辆匆忙倒车疾驰而出的车辆。 又是两声巨响之后,空无一人的跑车侧翻在了地上。 爆炸,滚滚燃烧。 自始至终,都没有人从里面爬出来。 而在排水沟下的枯叶和泥污里,挤在狭窄缝隙里的陈玉帛剧烈的喘息,被季觉死死的按着,一动也没法动。 谢天谢地,排水沟没加盖子! 感谢路政! 季觉的另一只手摸进了背包中,拨通了电话。 与此同时,赛道的起点处,渐渐萧索的dj舞台旁边,一辆三轮车的车斗里响起了阵阵铃声,就好像起床的闹钟。 音乐声响起的瞬间,满载货物的小牛马睁开了眼睛。 耀眼的车灯照破了黑暗。 更胜过所有跑车的雷鸣从引擎中迸发! 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便已经疾驰而出,冲上了马路,以凌驾于鲲鹏之上的狂暴急速在跑车之间自如穿插,轻而易举的将一众懵逼的公主少爷甩在了屁股后面之后,直接撞碎了护栏,跨越沟壑,碾过砖石,逆着重力自山峦和密林之间向上爬行。 笔直的,向着季觉的方位而去! 三分钟。 最多三分钟,小牛马就可以扛着自己的长枪短炮赶过来。 感受着彼此之间迅速缩短的距离,季觉终于松了口气——余烬之道确实最擅长利用外物,同时,没了外物之后,一身的能力直接被削掉了九成九。 倘若是小安或者是闻雯在这里,就算是和季觉同阶,也决计不可能如此被动。 一个身法和闪避点满,一个防御无双。 直接顶着子弹冲上去,一拳打爆就完了。 反观季觉,现在就连半空中的无人机都不敢暴露,甚至主动拉远了距离,在镜头放大的极限倍数窥探着那模糊的踪迹。 才发现,在连续瞄准了好几个地方之后,匍匐在高点的枪手,居然果断的将枪口对准了他们所在的排水沟方向! 开透视了是吧? 秒锁? 还是说…… 现场那些惊慌失措的人里,有对方的同伙? “你们究竟赌了多大?!” 季觉瞪着惊慌失措的陈玉帛,再忍不住质问:“对面输不起摇人就算了,直接安排狙击手爆头是闹哪样?” “不可能!” 陈玉帛断然摇头,“绝对不可能!” 眼看季觉不信,他赶忙解释道:“就算赌注穆疆那小子全赔了,大不了回家挨顿打,连带利息都付过来了。况且你说他嗑药喝酒撞人,他或许有,但雇凶杀我?他没那胆子!我但凡掉一根毛他都走不出崖城去!” 季觉顿时傻眼,合着是自己低估了这帮二代们的有钱程度么? “那是什么人要杀你?” 然后,他就看到了熟悉的清澈神采,从陈玉帛的眼中浮现,如此纯真,且愚蠢:“我不道啊!” “伱连自己得罪了什么人都不知道么?!” “哎,人活着就会得罪人,有时候会呼吸都是原罪,当你有钱的时候,朋友越多,仇人就更多……” 一开始的惊慌过后,陈玉帛竟然有一种诡异的平静感,就好像已经习惯了:“估计是冲我家来的。” “你家究竟做什么的啊!” 季觉再受不了了,做个进出口能惹下这么大的仇家? “啊,你不知道吗?” 陈玉帛竟然好像比他还要震惊,就好像不知道他家做什么还和他来往是一种很离奇的事情一样。 他说:“我哥是陈行舟。” “草!” 季觉,眼前一黑。 陈行舟!!! 两个月之前,如果季觉听到这个名字,可能会反问这是哪个呆逼,听上去好熟悉?可成为天选者,逐渐接触到崖城的另一面之后,才会真正的感受到,这个名字在崖城阴暗面里究竟有多恐怖的重量。 在他的名片上,通常会印上诸如实业家、金融家或者是泉城同乡会副会长等头衔,用来彰显他和煦光辉的一面。 可实际上,那只不过是披在外面的华丽外衣。 整个崖城暗面里有数的大佬,荒集的高层,昔年从字花档、打奖起家,给人做红棍和头马,六年之后成立崖城最大的博彩公司,一跃成为了各方高层的座上宾客。 除了麾下笼络了不知道多少打手之外,还操持着荒集所分发的诸多生意,同时,也是整个崖城最大的情报贩子、掮客和中间商。 而在他的诸多客户里,有一个,就是季觉他亲爱的老师,潮声工坊的主持者,工匠大师·叶限! 现在他已经开始隐约的感觉到,搞不好今晚整个比赛都是个圈套! 光是想想,跟这种人沾上边之后会被卷入什么样的风波里,季觉就浑身发毛,搞不好就尸骨无存了。 “你不早说!” “这不是怕影响不好么?这种身份,也不好挂在嘴边啊。” 陈玉帛尴尬搓手:“况且,我出来创业是靠自己……以及我哥这么多年的努力……” 说着,他已经拽住了季觉的手,眼泪汪汪:“我是正经企业家啊季哥,我从来不干亏心事的,你不能不管我啊!” 哥,你特么是我哥! 这要不是外面还有个狙击手瞄着,季觉现在搞不好就已经起来华佗三连,火速跑路了。 早些年,季觉曾经听说,古代有句话讲命运为每一份礼物都已经标好了价格,他一直深以为然,但他独没想到,这一次的价格直接标在了明面上了! 就知道这丧尽天良的钱不好赚! 得,现在报应来了。 他从牙缝里挤出了声音:“得加钱!” “翻倍,我翻一倍!不,两倍!不对,现在流水没那么多,股份能行吗?”陈玉帛仿佛拽住了救命稻草:“可以虚拟货币支付吗?股票或者期货交割?” “你特么可闭嘴吧!” 季觉的手按在了他的脸上,瞪眼警告:“别说话!” 远方疾驰的声音渐近了。 闯入了会场。 可惜,并不是此刻还正在翻山越岭的小牛马,而是一辆连牌照都没有的面包车。 车辆一个急刹,停稳,紧接着开启的车门之后就跳下来了五个蒙着脸的男人。 完全没有理会那些四散奔逃或者是躲在角落里的人,甚至不在乎那些散落的奢侈品包包或者是财物。 笔直的,向着他们的方向走过来。 他们或高或矮,或胖或瘦。 唯一的相同点,就是他们手里捏着的东西,被黑色的塑料袋包裹着,却又凸显出了季觉熟悉的轮廓。 手枪! 可就你们有枪么?! 季觉依靠在水沟里,面无表情的拔出了猎鹿人,自天空之眼的俯瞰中,沉默的倒数:5、4、3、2——1! 在那个陌生的身影出现在沟渠边缘的瞬间,他毫不犹豫的扣动了扳机,对方甚至还没看清他们究竟在哪里,便已经仰天倒下。 当剩下的几个人下意识后退的瞬间,便听见了,近在咫尺的引擎轰鸣! 几辆杂乱停在场中的跑车,骤然亮起了车灯,再然后,充分的向在场的袭击者们展示了,什么叫百公里三秒钟以下的恐怖加速。 只是在瞬间,便有一个人被正面撞飞,还有两个,在几辆车交错的甩尾之中被卷进了轮胎下面,变成了血葫芦,满地乱滚。 惨叫声里,跌倒在地的幸存者愣在原地,下意识的转身,拔足飞奔。 再然后,才看到,从身后投射在路面上的冷酷灯光。 跑车加速! 自百米之内,化为了流星,将他彻底送到了天上! 最后,一声坠落的闷响。 死寂之中,只剩下群山之间扩散的轰鸣。 狙击手再度扣动扳机。 擦着季觉的脑袋飞过,贯入泥土里,消失不见。 季觉仰天倒下,剧烈喘息。 刚刚那一瞬,季觉想要趁着现场大乱从排水沟中跃出,可却没想到,自始至终枪手都未曾因为同伴的惨死而有任何的动摇,只是冷漠的瞄准着他们的位置。 锁死了他们任何想要逃生的可能。 自枪线的笼罩之下,排水沟之外的自由世界,早已经被等待于此的死亡所充斥。 “被堵门了啊。” 季觉轻声呢喃,抬头望向夜空。点点繁星之间,天空之眼俯瞰,凝视着那个隐藏在群山之间的身影。 在这死寂里,彼此凝视。 恰如他们彼此相峙。 一动不动。 就好像化为了顽石,能僵持到地老天荒。 直到远方的群山中,引擎轰鸣的声音响起。 小牛马疾驰!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二章 怎么哪儿哪儿都有你? 在漆黑的夜色中,密林和灌木之间,骤然有刺眼的亮光显现。 看上去平平无奇的三轮车此刻却仿佛将重力抛在了身后上一般,以不可思议的极速逆着陡坡,碾过稀松的土壤,在山丘之间驰骋如飞。 在察觉到那一辆诡异三轮车的瞬间,高点之上的枪手仿佛就陷入了犹豫,考虑着是否要撤退了。 而在那之前,更快的,是掠过天穹之上的阴影…… 飞鸟展翅! 就在腾跃和颠簸之中,小牛马车斗里的箱子猛然腾空而起,把手落入了葛洛莉亚的爪子之中,再然后,小小的飞鸟展开双翼,轻而易举的拽着体型和重量超过自己十几倍的长条形皮箱起飞,快速的向着季觉所在的方向俯冲而来。 小九快递! “……” 震惊之中,枪手不由得色变,下意识的想要抬起枪口,击坠那一只掠过半空的飞鸟,可就在同时,却听见了令自己头皮发麻的蜂鸣声。 不由得,毛骨悚然。 在中土的战场之上,每当这样的声音响起的瞬间,就代表着无人机蜂群的自杀攻击即将从天而降。 他抱起枪来,不假思索的翻滚,从腰间拔出了手枪,向着蜂鸣声的来处扣动扳机。 直到看清那一架根本毫无威胁性的无人机残骸时,才真正的,如坠冰窟。 糟了! 当他猛然甩开了手枪,蹲身,端起了狙击枪瞄向了排水沟的方向时,才终于看到,那一具半空中被打开的皮箱翻滚着,坠落。 从其中落下的那柄杠杆式枪已经落入了一只从排水沟里伸出的手中。 攻守之势,自此刻逆转。 “能见到你真好。” 季觉捧着手中的老朋友,由衷赞叹着,微笑,挥洒之间,开启的弹仓便凌空接住了皮箱中如雨散落的子弹。 伴随着轻描淡写的回旋,清脆的声音迸发。 填装完成。 接下来,就是中门对狙的快乐时光了—— 【开火】,他说。 那一瞬间,机械降神带来的共鸣之中,反射如闪电,缄默的雷霆迸发怒喝与轰鸣,水银子弹呼啸而出,跨越了九百七十米的距离,呼啸而来。 自半空之中,同狙击枪中所迸射出的子弹碰撞在一处,铁和铁的摩擦迸射火花,奔流的水银轻而易举从正中贯穿,飞驰,再度矫正自身的轨迹,在半空中划过了一道银色的弧形轨迹之后,贯入了枪手身旁的树干里! 刺骨的恶寒将枪手所吞没,他甚至来不及去检查面孔之上那一片生涩的钝痛,本能的拉动枪栓,再度,扣动扳机。 而就在瞄准镜里,那季觉的枪自再度的回旋里抛出弹壳,重新填装,宛如行云流水一般,抬起手。 飞射而出的子弹又一次凌空将来袭的子弹打爆,散逸的水银辉光自半空之中留下了久而不散的轨迹。 就像是蓄而不发的利刃那样,摇摇的指向了密林之中的枪手。 恶寒如潮水,汹涌而来。 一把一百多年前的杠杆式步枪?认真的吗? 自己真的还清醒着吗? 还是说,早就坠入了噩梦中? 汗流浃背的枪手再度扣动扳机,不得不,抓紧一切机会,发起攻击。 不敢停下,也不能停下! 一旦他转身逃离的话,那从背后追上来的子弹绝对会在瞬间将他的脑袋打成一团浆糊,他已经被季觉拽入了这一场看不见尽头的生死对决之中。 唯一留给他的选择就只有坚持,继续,直到匣中所填装的子弹耗尽之后,任人宰割! 巨响自群山之间再度迸发,此起彼伏。 就像是西部烈日之下的正午对决。 一道道水银燃烧蒸发所形成的轨迹在群山的黑暗里显现,又缓缓的消散,每一缕迸射而来的银光,都带来了仿佛撕裂面孔的剧痛风声。 粘稠的血液从脸上缓缓滴落,流进了眼睛里。 将枪手眼中的世界染成了一片黑红。 可他甚至不敢眨眼,只是,本能的扣动扳机,直到枪匣中传来空空荡荡的回声。 没子弹了。 在了然的那一瞬间,他心中所升起的,竟然是一种如蒙大赦的解脱。 啊,终于…… 嘭! 在他手中,狙击枪骤然炸裂,变形。 飞射的子弹贯入了他的手臂,在肩膀上掏出了一个大洞。再然后,第二颗,第三颗,夺走了他的双腿,却未曾取走他的性命。 只是残忍的留着他在失血中等待死亡。 或者,等待比死亡更加恐怖的折磨…… 直到现在,机械降神的共鸣中,才传来了那个低沉的报告声:【报告长官,射击完毕】 【任务完成,辛苦了】 季觉放下的枪,长出了一口气。 死寂之中,现场已经再无声息,那些躲藏在角落里的人半口大气不敢再出,就连陈玉帛从排水沟爬出来之后,都已经筋疲力尽,再没了力气。 只有季觉静静的坐在鲲鹏的车头,抬头仰望着夜空。 星辰静谧,月光温柔。 “夜色真美啊。” 他轻笑着,再没有说话。 直到远方再度有车队疾驰的声音传来,陈玉帛的电话终于响起,他狂喜着起身,向着车队疯狂挥手。 车队隔着老远停下,有个干瘦的白头发男人从车上下来,带着几个年轻人,先是检查了陈玉帛的状况,了解了一下现场情况之后,那个被叫做林叔的男人便主动向着季觉迎了上来。 灵质波动引而不发,脚步轻巧但又坚实稳定,眼神锐利但看向季觉时却又一片和煦,丝毫没有显露出任何威胁。 陌生的天选者主动伸出了手,笑容热诚。 “季先生,真对不起,今晚麻烦太多了,老板实在抽不开身,没办法亲自过来向您致谢。” 说着,他小心的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看上去平平无奇的名片,双手奉上:“来之前,他特地交代,多谢今晚的援手,情义实在难得,改日一定登门拜谢。 也盼望您不要芥蒂这些意外,什么时候得闲的话,务必赏光,一起吃个茶。” “好说好说。” 季觉微笑着,同样接过名片,当着他的面郑重收好。 这样的话,大家也算是走完社会人的礼貌流程了。 陈行舟认下了这一份自己亲弟弟的救命人情,并且给出许诺。虽然人情能变现多少还两说,自己一时半会儿和荒集也没什么交集。但主动送上门来的报酬,不要白不要啊。 要知道,那一张轻薄普通的名片对于多少渴望而不可得的人来说,可能就是通向上流社会的龙门了。 “那边山上还有一个枪手,别忘了。” 他指了指山上的高点:“应该是军队出身,小心周围有诡雷。速度快点的话,应该还有气儿。” 林叔神情一肃:“我亲自去。” 老者的身影在阴暗中仿佛虚幻一般,飘忽不定,只是几个起落就已经落在了高点,丝毫不见任何吃力的迹象。 隐约听见了爆炸的声音,不过很快,他就提着一具尸体下来了,叹息着丢在地上:“已经死了,服毒。不过看身上的纹身,应该是帝国那边的人,这种人在崖城不多,查起来也方便。” 就在说话的时候,几个离队的年轻人也回来了,身后还带着垂头丧气脸色灰败的穆疆,礼貌的将他送进了车里,有个人过来跟林叔报告:“那个女的不见了。” 林叔点了点头,并没有多说什么。 在临走之前,陈玉帛推开了旁边照顾的人走过来。 “今天多亏你了,老季。” 他用力的抱了一下季觉,拍了拍他的后背:“如果后面还有空的话,来我家坐坐怎么样?我请你撸猫!” 实话说,季觉不喜欢麻烦,对猫真的不感兴趣,哪怕他家的猫会后空翻也一样。 可看着陈玉帛的神情,还有那一丝隐约的卑微恳请。 他终究还是叹了口气。 无可奈何。 没办法,老板给了钱的,况且,老板为人也不错。哥哥的名片都收了,弟弟的猫撸上两把又怎么了? “好啊。” 他点头:“等回头要保养的时候,我上门帮伱修车。” 于是,陈玉帛就笑起来了。 就好像今天晚上再没有什么事情,更值得如此开心一般。 他挥手远去。 只留下季觉一个人坐在小牛马的身上,吹着夜风,看着星空,忽然感受到了一种工作时间之外悄悄和客户有人私人感情的惆怅感。 加钟不给钱就算了,还骗我去他家看猫。 总感觉哪里有问题! “你说每次有什么风吹草动,咱们这帮片儿警是不是最后知道的?” 大半个小时之后,夜宵摊子上,闻雯挂断了手机,撇了撇嘴,仰头吨吨吨干掉了一扎啤酒之后,才摇头叹息。 “谁的电话?”童画好奇。 “你哥的。” 闻雯夹着毛豆随意说道:“一部的大爷们通知我们这帮巡逻干活儿的,最近崖城不太平,做事儿的时候注意一些。” “啊,童山那个臭傻逼!” 童画顿时大怒拍桌:“他小时候砸了二叔的罐子还是我替他顶雷呢,这么不把我当盘儿菜?!别气,闻姐,我回去就甩脸色给他看。” “甩脸色给他也没用。” 闻雯被逗笑了,摇头:“一个小时前,雷耀兴的人对陈行舟的弟弟下了杀手,幸亏他弟弟福大命大,事先雇了个……来赚外快的保镖,捡回一条命。” 说后半句话的时候,她的神情尤为古怪,就好像扫黄的时候在一排蹲地上抱头的家伙里看到了熟人一样。 发自内心的好奇和怀疑——怎么哪儿哪儿都有你?! “然后,陈行舟也不是善茬,这事儿还没过五分钟,雷耀兴的私人会计和司机,就被人从丽华区最高的楼上丢下来了,在明月广场上砸成了一滩烂泥。 现在两边已经开始呼朋唤友,剑拔弩张,搞不好就要打起来了。” “啊?” 童画愕然:“雷武业不管?” 作为荒集在本地的主理和话事人,雷武业这个名字四十年来,如同乌云一样,盖在崖城阴暗面的上空。 就好像食物链最顶层的猛兽,驾驭着麾下的诸多人马,将整个崖城的暗面打造成了水泼不进的壁垒,一个人独享了所有崖城走私的红利。 如今自己的干儿子和最信任的助手要打起来了,他竟然无动于衷? 这就很离谱了。 “这就是最大的问题了。” 闻雯叹了口气,“雷武业那个老登快咽气了。”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三章 嗜血狂化 这些年雷武业深居简出,甚少露面,大部分时候都在自己的靠海渔庄里,形同隐居。 看起来风轻云淡,宛若世外高人,可实际上权欲之心未曾减少半点。 自风景如画的隐居之地里,他依旧在通过各种方式遥控着名下的产业运行,下达指令,做出裁断。就像是看得见的枷锁变成了无形的缰绳,缠绕在每一个见不得光的人的脖子上。 上一次露面,还是几个月之前,新任总督就职的仪式上。彼时的市民代表雷武业先生同总督握手,在镜头里笑的多么情投意合。 但才过了这么一截时间,人就已经住进icu里。 一时间令人完全不敢置信。 可太过于离奇的同时,好像似乎又有了那么几分可信度。 而更离奇的地方在于,如此要命的消息,竟然不知为何,不胫而走! 一夜之间,所有人都知道了,不好了不好了雷武业要死了,搞的人心浮动,混乱不堪。 按理说,一个老登,死就死吧,有什么大不了? 毕竟在雷武业在崖城暗面耕耘了这么多年,要说广行善事才是可笑。一身罪孽,不说恶贯满盈吧,也称得上是死有余辜了。 闻雯在吃完毛豆之后,已经挥手叫人过来开香槟庆祝了。 死得好,死得妙,死的总督呱呱叫! 好似喵! 就算他不死,哪天闻雯忍不下去了摔门辞职不干之后,说不定也要上门去把那老登给当成塑料泡泡膜一样捏完了出口恶气。 奈何,要死的不会只有他一个。 一鲸落、万物生,这实在是美德,可这种福泽万代的事情却没几个人能做得到。 而对有些散发着恶臭的肿瘤来说,一旦爆开之后,只会让脓水和蛆虫爬的满地都是,令人皱眉。 这就是一部打电话到二部来的原因。 局长在外,一部部长童山和副局长就是主事,副局长这些年也常年在外,跑的不见人影,大权便全权落入了童山的手中。可以说这位崖城童家的嫡长子如今是事实上的安全局代理局长了。 电话接完,明天开始,闻雯就要开始跑腿,按例去把北山区所有社团的头头脑脑全都敲打一遍——别特么闹的太过分,如果脏东西漏到街面上,到时候大家谁都不会好看。 联邦十九座大城,每一座城里自然有高下,油水丰厚自然也各有不同。 位于联邦最南方的崖城,虽然本地产业一般,但进出口贸易所带来的油水就足够养活不知道多少寄生虫。 电子产品、武器、奢侈品,乃至禁药…… 想象一下,这遍布海岸线的诸多渔村和暗港里里面究竟藏着多少利益,那简直是一条流动的黄金之河,会有多少人心动? 一个雷武业死了,下一个雷武业也会继续站出来。 可下一个雷武业,为什么不能是自己呢? 作为一个覆盖全世界阴暗面的组织,荒集之复杂和庞大自然不必言说,十二位魁首高高在上,如龙一般行云布雨,令群蛇俯首追随。 可如龙一般升腾变化有多少人想都不敢想,但蛇的位置却实打实的位高权重,足以令人心智迷乱。 荒集主理,就是货真价实的地头蛇。 崖城暗面的话事人。 名义上来说,他是来主持公道,避免双方闹到不可开交。 毕竟魁首们每天也不能总为你崖城哪条街多开个字花档合不合适费脑筋。 当上魁首的,要么是当世绝强的白鹿天人,要么是暗中统和数个区域或者城市的幕后boss,再或者是千岛之间掌控着船舶航线可以轻易让任何一个小国破产的无冕之王…… 当上魁首之前出生入死累死累活,当上魁首之后还特么要累死累活,那这魁首岂不是白当了? 因此,本地理事,就是这种情况下应运而生的工具人。 相当于荒集本地部门总经理。 在荒集,他们是魁首之下,可在崖城,就是不折不扣的万人之上。 只要巧妙利用这一份权力和名义,即便是手无寸铁的人都能够调伏强龙,一言平定暗面所有越线的斗争。 更不要说已经变成了数字的金钱和向下近乎无限的权威。 一般来说,如此紧要的位置,就算主理遭遇不测,也都会有继承人。 偏偏雷武业这老狗,这辈子收了十四个干儿契女,各个许以方面之任,然后让他们互相制衡,自己可以高枕无忧。 毕竟,白鹿之道是这样的,忠犬固然不少,白眼狼更多,小弟势力大了之后干死老大简直是常有的事情,拜多少二哥都不管用。 这一套他玩的太遛了,以至于,他一撒手,再没有人能把持全盘,变成一盘散沙。甚至,在长年累月的冲突和因此带来的间隙里,将彼此视作仇寇。 现在雷武业还没死呢,刚躺进icu,他所缔造的伟业就已经开始分崩离析,快要自相残杀了。 真不知道氧气面罩下那张老脸此刻究竟是震怒还是惊慌呢? 搞不好,断气之前,他所在乎的一切就再不属于他了。 届时,那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闻雯想想都觉得可笑可悲。 可一想到因此而带来的诸多斗争和牵连的无辜,她就忍不住想要直接冲过去,把这老东西给彻底挫骨扬灰。 瞧瞧你他妈干的好事! “什么时候能把这帮垃圾全都杀完呢?” 她感慨着仰头,将庆祝和悲叹的烈酒一饮而尽。 雷武业失鹿,所有牵扯其中的人都将开始疯狂追逐。 或者说,那一只饥肠辘辘、永不饱足的狰狞之鹿在厌恶了雷武业的陈腐之后,已经开始在无数猎物之间寻找下一个祭品…… 崖城的暗面,要乱起来了。 “又是一番腥风血雨啊。” 闻雯仰头,看向漆黑的天穹,乌云弥漫之中,再看不见月与星。 “我操,这是什么腥风血雨啊……” 翌日清晨,季觉看着翻倍的作业,在哀嚎中,眼前一黑,就连刚刚升上天空的太阳都变得暗淡无光。 世界阴沉。 按照叶教授的吩咐,既然请假一整天,那就自己抽空把进度补上吧。 看在季觉的主观能动性,监督和审查就没必要了,但一天不刷题自己知道,两天没看书叶教授肯定就知道了,到时候搞不好灵质攻防课晚上还要再给你加一节。 吃不了学习的苦去吃拳头的苦,何苦来哉? 叶纯看在眼里,已经对这邪门的师生关系无话可说。 毕竟,对学徒如此奔放的管理和培养方式,在整个工匠界都只能说是一朵奇葩。 寻常的工坊里,没什么优点家里没什么钱能力还一般的学徒,每天和社畜也没什么区别,早上打卡,晚上下班,学费交够了就给工匠打下手,心情好了教伱两句,心情不好了给你个大逼兜子也只能回家悄悄掉小珍珠。 要么就是天赋异禀、才华惊人、钩子甚紧最得老师欢心的学生,往往也都被带在身边,时时刻刻聆听教诲,耳提面命,每日辛勤学习,从入门到入土。直到出师成为新的工匠之后,再去享受别的吹捧、尊崇和钩子。 偏偏季觉哪种都不是。 说看重吧,确实看重,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要有空,叶教授从来都没拒绝过季觉的提问和疑惑,更不要提非攻的线索和解离术的传承。 可说不看重吧,确实有点冷漠,因为叶教授教完基础和指出方向之后,就甩手不管自己继续忙自己的项目,把学生丢进仓库和书库里,让他自己摸电门玩去了。 进度不看,成果不问,外面闯了什么祸或者被狙击手锁头也毫不在乎。以至于明明是家养的学徒,可愣生生给搞出了一种野生的美。 偏偏两个人都自得其乐,对其他的事情毫不在乎。 “扬升的要素基础已经可以,纯化的部分你因为流体炼金术有自己的理解,暂时够用了,后面可以补课。” 叶教授在看过季觉的阅读笔记之后缓缓说道:“接下来要主攻的方向是‘萃变’,这是你真正的弱项。除了解离术的练习之外,其他时间,你先看这部分资料吧。” 现代炼金术四大要素,扬升、萃变、纯化和协律。 扬升指的是赋予物质以灵质,譬如点石成金,令其向上善的性质靠拢,从而能够容纳赐福。 纯化是令物性更加纯粹,筛除杂质,屏蔽干扰,以令其无限的向着最纯粹的方向过渡和演变。 协律是统合所有组成,令复数的灵质回路、构建和上善赐福彻底的融为一个整体。 而萃变,则是令复数以上的材料和赐福彼此激化之后,蜕变为全新的状态。 简而言之,用牌佬们最喜欢的话来说,就叫‘融合’。 可两样东西放一块怎么融合什么时候融合,哪个分量多点少点,时辰海拔和位置不同,磁场强弱甚至人品好坏……都会有天差地别的变化。 即便是现代炼金术中早已经有了无穷定式而且每年这个数量还会更进一步的在各种探索中扩张和上升,但依旧还远远不够。 死记硬背到一定程度上,已经没用了,每个工匠都应该在这个过程之中有独属于自身的理解和感触。 通过海量的练习和尝试之后积累经验,进而让本能和感知去告诉你,什么时候应该怎么做。 同时……这也是最氪的地方,没有之一。 扬升入门简单但想要提升千难万难,纯化步骤麻烦操作精细需要十二万分小心,协律需要统括全局把控所有,使各个构成各安其位彼此协力的同时互不干扰。 这几个都有一个特点,成就是成了,不成的话就小心点再来一次,只要按照流程来,就总不会错,失误了的话给上两个大嘴巴子,以后就记得了。 但萃变对学徒是个绝望的死循环——没钱买材料尝试就学不会,学不会就会犯错,犯错材料报废就会挨大嘴巴子扣钱,扣了钱之后就更没钱买材料。 提起这个来,作为资深穷逼的季觉就下意识的一阵头秃。 摸着怀里还没揣热的一百多万,只盼望陈玉帛那个没良心的死鬼,赶快给自己把尾款给打过来。 “钱的方面,你不用担心。” 叶教授喝着茶,将一张黑色的卡片放在了桌子上,推到季觉的面前,“看来你昨晚也不算打了白工。 已经有人替你解决了。” 造型精致的漆黑的卡片在桌子上,上面烫金的编码在阳光下焕发出金灿灿的光芒,照亮了季觉的眼睛。 散发着一种有钱的气息,令人本能的感觉到尊贵。 震慑穷逼。 “我……的天。” 季觉心里一咯噔,差点没克制住,在教授跟前说了脏话,赶忙转换话题:“这是什么卡,没见过啊?谁给的?” “陈行舟,今天早上就派人送过来的,平日里俩兄弟素不来往连个人手都不给派,现在看来,对自己亲弟弟的死活还挺上心的。” 教授冷笑了一声:“我只说了你是刚入门的学徒,那家伙就知道该掏点什么东西出来了。 这是天平商会的只提供给高端客户的会员卡,应该是他昨晚紧急找人收购的,名字和资料现在已经全都变成你的了。 里面差不多有个两千来万,你要是嫌麻烦的话,可以去取出来放进自己卡里。不过,有了这笔钱,你至少半年之内都不用担心花费了。” 我叼! 季觉心中的脏话再也忍不住了,目瞪口呆:这就是大佬么?两千万说给就给?谢礼这么夸张吗? 直接把尾款翻十倍的?! 以及…… “半年?” 他呆滞的看着眼前的教授,好几次,欲言又止——这个炼金术烧钱的速度,是不是有点太快了?! 两千除以一百八,差不多每天是11.111111万,这数字光棍的让单身狗黯然神伤,可当这个数字换成钱再乘以每天的时候,就足够任何一个单身狗摇身一变成为钻石王老五、黑桃q人头马等厂家精神股东、叱咤夜场的旷世豪杰。 每天十一万?! 季觉吃死喝死玩死了都不用那么多啊! 什么好炼金术这么烧钱啊! “你自己的进度太快,不要怪炼金术。” 叶教授瞥了一眼他没见识的傻样儿:“两个多月,别的学徒这会儿连基础都还没学完呢,谁跟你一样现代的学不够还把古代的再倒腾出来? 你要想细水长流的话也没问题,十年八年也够你用了,再熬一熬资历,说不定等三十岁的时候就能成为正式工匠,到时候别人还要夸你一句风华正茂年轻有为呢。 陈行舟也大概是这么打算的,等八九年之后,你靠着他的钱成了工匠,有什么需要岂不是简单方便?” 季觉陪着笑,没敢说话。 只能感慨,不愧是余烬,氪金就变强,甚至还可以充值加进度。 只不过,原本他以为有钱人都是钱多的烧得慌,却没想到,光是一件谢礼都能整出这么多花样来。虽然阴暗一点揣测的话,这种可能无疑是非常大的,但……人家也没跟你签合同啊! 甚至多余的一句话都没有。 人情往来人情往来,往来的多了,人情就有了。这种事情总要你情我愿。 陈行舟出手固然虽然阔绰,但季觉又不是什么事儿都没干,况且,要是没叶教授这层关系,他还捞不到这么丰厚的待遇呢。 季觉倒是没蠢到直接拿出卡来问一句‘要不您老分一半?’,真这么做了才会遭自己老师白眼。 也只能努力加快进度了。 完全不知道,自己如今在现代炼金术上的进度已经快到了什么程度,卷狗的灵魂已经再一次开始熊熊燃烧。 若不是教授就在旁边,他都忍不住想要仰天大笑三声: 肝也有,氪我也有! 肝氪双修,天底下还有哪个的练度敌得过我?! 可很快,视线就被卡片旁边的吊坠所吸引了。 “这个又是什么?” “你的战利品,陈行舟的人收拾过现场之后送过来的。” “看上去好像是炼金作品?” 季觉拿起来端详,看上去是,实际上,它确实是。 只是那在手里就能够感受到其中的赐福气息,这个似有似无飘忽而上的感觉,是升变。 他越发谨慎。 一般升变的赐福都作用于灵魂和意识之上,倘若稍有使用不慎的话,搞不好自己的脑子都要出问题。 况且,这个做功…… 怎么说呢,看上去花里胡哨的很像一回事儿,而且看得出来,手法很娴熟,比季觉强得多。 但见过水银作品中那浑然天成物我相容的美感,又在现代炼金术的学习里感受过叶教授作品中一丝不苟、包罗万象的森严气魄之后……他只能说,也就是那么一回事儿了。 甚至,好像都…… “有点疵?”他有些不确定。 “看起来眼光也有所长进了。” 叶教授难得夸赞了一句,紧接着点评道:“不必这么礼貌,这样的材料和赐福,做成这个样子,除了垃圾之外再没别的可言了。 能把赐福熔炼成这种这种蹩脚货色,还有胆子拿出来卖,完全是在丢人现眼,也怪不得那个工匠不敢把自己的徽记刻在上面。将来但凡被人扒出来,恐怕这辈子都会被人当成个笑话。” 材料很好,赐福也很不错。 唯独做工,烂到一塌糊涂! 扬升徒有其型、萃变照搬公式、纯化参差不齐、协律乱七八糟,再没有比这更样子货的样子货了。 估计里面的赐福早知道自己会变成这样,恐怕也直接往下一跳,和九孽一起烂在漩涡里了。 关于赐福的具体状况,叶教授已经看过。 名字叫做超然视界。 一言概之,是赋予使用者加速自我感知和思考速度的能力,从而变相达到令时间放缓的效果。 不算普通,但也不算珍惜,因为和它效果相同的赐福还有很多。诸如白鹿的‘闪电反射’、荒墟的‘物我同心’、涡的‘神经灵质化’……乃至永恒之门所给出的传说级赐福‘时光截流’! 实际上,‘妙手天成’的类似赐福也有相似的同款。 大群有‘征掠之手’,白鹿有‘灵犀一指’,涡有‘妙手回春’,只不过一个专注强破坏力,一个更侧重于灵巧与反制,还有一个干脆直接是奶人的能力,无法同妙手天成的恐怖泛用性和成长性相提并论。 “行了,别看了,无非就是个蹩脚的玩意儿。” 叶教授打断了季觉的思考,然后发出了仿佛来自噩梦最深处的声音:“既然这东西到了你的手里,那就给你加个作业吧——” 别啊! 季觉面色惊变,下意识的想要把这玩意儿丢了。 我不要了不行么? 这作业怎么说加就加的?! “接下来,解离术的入门练习里,操作对象就换成它吧。” 叶教授端起茶杯,毫不留情:“你要做的就是把它拆开,剥离掉那些乱七八糟的灵质回路和材料污染,保持内部赐福最大程度上不受影响,鬼工会留在工坊里协助你,把赐福完整提取出来。” “呃……” 季觉犹豫着问:“有时间要求么?” “随你,做得快做的慢都无所谓。” 教授最后看了他一眼,打下一针令季觉彻底疯狂的鸡血:“我想,等赐福剥离出来之后,也差不多应该开始了。” 她淡淡的说:“你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炼金创造。” “……” 死寂中,叶纯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可季觉的眼睛却亮起了,仿佛放出了嗜血的光芒…… 那一瞬间—— ——卷狗,狂暴化,完成!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四章 盼头 “我特么菜就多练!” …… “把他给我赶出宫去!” …… “垃圾,我要你助我修行!” …… “桀桀桀桀桀!我还要再练十遍解离术口也!!!” …… 连续三天,整个工坊都充斥在丧心病狂的鬼叫里,不分早晚昼夜,随时随地。 若不是隔音状况良好的话,季觉可能早就被叶教授一脚给踹出去了,或者在那之前,被叶纯乱枪扫死。 可那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 舍友的青轴声如仙乐入耳,翻书声如装修震耳欲聋。 光看着他卷到废寝忘食的样子,某位同样姓叶的咸鱼就已经开始有点神经衰弱了。 甚至做噩梦都梦见有个狗东西在自己身后疯狂的卷,还桀桀怪笑流着口水贴上来:“学姐学姐,今天晚上来我家,我家的论文会后空翻哦~” 卷吧卷吧! 早点卷死了算了! 老娘已经帮你预定好天门湖最好的景观位了,等你化成了灰,以后就是天门大学里的新名胜——狗の末路! 沙发上的叶纯翻来覆去,半点睡意都酝酿不出来,这个逼午觉是死活都睡不了一点。 一闭上眼睛那副卷狗的样子就活灵活现的出现在了眼前。老天爷老天奶,杀了我吧,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在极度愤怒的情况下,叶纯怒了一下。 然后,无可奈何又垂死挣扎的从沙发上爬起来,一步三回头的磨蹭着坐在电脑前面,打开了新建文件夹和word文件,看着空空荡荡的页面,悄悄掉起小珍珠来。 而就在工坊里,筋疲力尽的季觉终于收回了自己罪恶的双手,仰天倒在椅子上,只感觉睡意昏沉。 今天的练习差不多可以结束了。 解离术的本质是自身灵质的运用,在奏效的前提之下,多寡其实并不重要,对这种蹩脚货色用还没入门的解离术,只能称得上一句省蓝。 按照这几天他给自己定的练习计划,将自身灵质消耗掉百分之六十四为一个流程,重复三次之后当天结束。 根据叶教授所给的公式,代入自己的灵质总量和位阶之后,百分之六十四是对如今季觉而言最佳的界限。 在这个界限之上,灵质的恢复效率达到最快,保证热量摄入的状况下,七小时左右就可以自然恢复。同时也不会因为长期灵质匮乏而受到损害。 季觉愿称之为卷狗黄金分割,只要遵从这个分割,他就可以尽情的去卷。然后把剩下的时间……用来刷题和啃书。 虽然一开始还会走神摸鱼,但别说,一旦习惯了之后,简直停不下来,快乐无边。 现在,在操作台上,原本看上去古色古香颇为典雅的吊坠,此刻已经遍布龟裂的痕迹,仿佛遭遇了不知道多少次鱼鳞碎剐,奄奄一息。 如果它真能说话的话,恐怕第一句就是求季觉赶紧给它一个痛快,杀人不过头点地,伱这都特么拿小刀划拉三天了,就算是天大的仇、似海的恨也应该报完了吧? 【嗯,还行。】 鬼工球的幽光一闪,扫了一遍之后说道:【主体部分的灵质回路基本上已经全都剥离完了,接下来没乱七八糟的东西碍事,可以着手准备启封赐福了。 不得不说,我打工这么多年,这么弱的解离术,我还是第一次见……卷狗的恒心和毅力真可怕啊。 将来我如果得罪了你,你可千万给我个痛快,我可遭不了这种罪。 不对,倘若对象是天工的话……搞不好可以通过这种方式让对方屈服投降呢,相信我,嘴再怎么严的天工被你折腾这么一星期也老实了! 不愧是你,居然开发出了解离术的崭新用法!】 “放屁,哪里弱了?” 季觉顿时破防,瞪眼怒斥:“你不要给我哇哇叫!我这叫谨小慎微好不好?你懂不懂什么叫举重若轻啊?放心,到时候将来我摆置你,绝对干脆利索,就怕到时候太大你忍不下!” 鬼工嘿然一笑,再没说什么。 毕竟,这么精细的活儿,叶教授敢让季觉来的最大原因,就是因为……他太弱了。 但凡解离术的效果再强一点都达不到如此细微的效果。倘若入门的解离术是大刀阔斧,而没入门的就是考古时用的板刷。 况且这种精细活儿,讲究的就是宁少勿多,倘若季觉真入门了解离术,掌控力没到某种程度之前,叶教授还真不放心他干这种精细活儿。 结构这么简单的东西,他一把下去就捏爆了,赐福都能摇散黄,还回收个寂寞。 刮痧就刮痧,够使了。 况且,在解离术如此蹩脚的时候,居然还尤有余力的看顾全局,能精准的将效果圈定在了几条灵质回路之上……这一份恐怖到令人发指的灵质控制力,就是在鬼工球的眼皮子底下逐渐成型的。 四天? 还是三天? 总计一千七百零七次的练习,就已经将解离术掌握到这种程度,就算是有非攻和妙手天成的加持,也未免……太过夸张! 早在三四个月之前,他甚至还只是个普通的卷狗,中间还跑到裂界里浪到家都想不起在哪里,结果,便已经将其他学徒可能要耗费五六年的路已经全部走完。 以天工早已经固化的想象力和思维,鬼工完全无法想象,叶限究竟要催化出什么样的怪物? 但……关自己屁事儿哦! 反正只是主人的命令而已,它只是一个看乐子的球球。 这日子,是越来越有盼头咯~ 等季觉昏头转向的从工坊里出来,回到客厅的时候,已经又是下午了。 他左右看了看,发现教授不在之后,便松了口气,蹑手蹑脚的想要摸向厨房和冰柜,可走了两步,却忽然反应了过来。 今时,不同往日了! 顿时他底气大增,转过身来,迈着六亲不认的步子走向沙发,靠在了学姐平日里最喜欢的位置,邪魅一笑,扬声喝道: “叶纯!” 书房里匆匆的脚步声传来,熟悉的面孔带着强挤出来的甜美笑容,“我在,您说。” “累了。” 季觉毫不客气的展开了胳膊,搭在扶手上。 叶纯顿时凑上前来,热情揉肩。 才揉了两下,季觉就忍不住皱眉,一点都比不上老张家的推拿,但没办法,凑合凑合吧,条件有限。 他说:“渴了。” 顿时,便有冰可乐端上来,“请喝。” “这什么?”季觉眼看到上面的字,顿时勃然大怒,“无糖?狗都不喝!别拿这种破玩意儿糊弄我……算了,薯片拿过来!” 牙齿摩擦的声音响起。 叶纯一步步挪向了零食推车,推到了季觉面前,任由挑选。然后那根手指反复的扫来扫去,落在了叶纯专门留下来的最后一包最爱的红烩牛腩味上! “算了,清淡点,就吃这个吧。” 叶纯,目眦欲裂。 姓季的你特么…… 季觉吃着她的薯片,坐在她的沙发上,看着她的电视,毫不客气的抬眼看过来:“蒸馍?你不扶器?” “没有,没有。” 叶纯努力的维持着微笑的表情,“能被您挑上,是这破薯片的福气。” “是吗,那它的福气可真大啊。” 季觉嚼的咔咔响,翘起腿来,享受着这得来不易的美好体验:“我说小叶啊,论文写得怎么样啦?” “托您的福,初稿已经完成了。” “哎,你看,年轻人还是太毛躁,不要着急嘛,还是要多磨练磨练。”季觉摇头感慨道:“慢工出细活嘛。” 在眼角的疯狂跳动和抽搐里,叶纯咬牙切齿的回答:“您……说得对。” “行了,饿了。” 季觉挥手,淡然说道:“你,去给我炒俩菜,少放油盐。” 咔! 骨节摩擦的声音响起。 叶纯的小手儿都快把手推车把手都捏碎了,正在认真考虑着要不要给季觉开个瓢的时候,忽然又又又又又一次听见了一阵虚弱的咳嗽声。 “咳咳咳,前些天的暗伤啊,居然还没好啊。” 季觉叹息,抚胸感慨:“没事儿,不用担心,毕竟世道如此。可怜我一个庶出的学徒,竟然因为过于努力,遭受了嫡出学姐的妒忌和迫害。 原本简单的外包任务里,不仅被人用狙击枪锁头,而且留下了暗伤,一生郁郁而终。 等我闭上眼睛,却发现自己重生回了那一天之前。我发誓,这一世要活出自我,绝不会再任人宰割。 今晚来工坊,v我50,倾听我的复仇计划,然后看我的新论文开题报告……” 硬了!硬了! 拳头彻底硬了! 狗东西便宜占不够了是吧! 自从当天晚上回来开始就开始演,演到现在就没停过! 坐我沙发,看我电视,吃我薯片,嫌我可乐,笑我论文,还要写新的论文开卷……此仇不共戴天! 在这狂怒之中,叶纯的战意劲增、狂增、暴增,甚至忽然无师自通了一招叫做强手裂颅的拳法。 此刻看着季觉的脑袋,她只想打开他的头盖骨看看,里面是不是和他的心一样黑! 季觉却一脸无辜、可怜楚楚的看着她。 一双瞪大的眼睛里,不知何时蒙上了一层水雾。 宛如泪光。 你特么…… “……” 叶纯闭上了眼睛,深呼吸。 在牙齿彻底咬碎之前,僵硬的转身,走向厨房。 不是因为心软或者良心不安,这么多天下来,原本的内疚早就被这狗东西迫害没了,她只是知道一拳下去,季觉这孙子绝对会躺在地上狗叫很久…… 算了,算了,叶纯,忍忍,再忍忍。 他迟早会有把柄落在自己的手上! 到时候,她叶泽直纯,绝对要千倍奉还! 啪! 一碗冒着热气的预制打卤面拍在了季觉面前的桌子上,死不瞑目的面条还飘在油水碎散的汤汁上。如小山一样的辣椒堆起,将汤色也染成了季觉的血一样的猩红。 “吃吧,这是我的肉,喝吧,这是我血。” 叶纯的眼瞳漆黑,毫无温度:“你今天但凡敢漏掉一口,这辈子都等不到明天了!” 就这? 季觉不由得习惯性冷笑,甚至想要跟她说:再给爹加个蛋! 可看着那充满杀意的眼神,终究是没敢说话。 乖巧的拿起筷子。 埋头吃面。 动作不由得停顿了一下。 妈耶,还是高估了学姐的厨艺,煮了这么久,怎么还是夹生的…… 早知道点外卖了。 就这样,无可奈何的把一整碗面全部统统吃完。 区区辣椒?笑话! 这在蜀州撑死了算中辣。 只不过,玩笑似乎开大了,学姐快要忍不住揍人了。 不过没关系,下次还敢! 被叶纯拿捏迫害了这么多年,难得有机会找补回来,那季觉还能不赶紧抓住机会?不然等过几天她不认账了,留给自己的就只有黄瓜味的薯片了! 季觉翘起腿来,在学姐反攻倒算之前,充分的享受着这短暂的快乐和甘甜: “这日子呀,是越来越有盼头咯。” 在这之前,季觉曾经问过叶教授,自己的解离术什么时候才算是真正的入门? 得到的回答是,不必拘泥于单手实现,倘若能在无需准备的状况下,双手施展顷刻既成,完成对目标的灵性破坏,那么就算入门了。 紧接着,季觉嘴贱再问:“那什么时候算是彻底掌握?” 于是,他便看到了叶教授的笑容,如此意味深长,就好像布置作业之前给学生的最后慈悲:“等你把仓库里的废品全都拆完之后,应该就差不多了……” 季觉吞了口吐沫,估算了一下废品规模的恐怖数量,不敢再想。 正如同他所体会和见到的一样,除了刻进骨子里的傲慢、冷漠和轻蔑之外,叶教授并不屑于同凡物交流,也不在乎蠢货对自己的看法,同时,也绝对不会容忍失误,不论是别人的还是自己的。 更不会允许自己的造物之上出现任何瑕疵。 哪怕一丁点都不行! 偶尔就算炉中的造物出现了预料之外的良性变化,只要不符合她设计之初的要求和构造,那么迎来的结果就是被摘除赐福之后,无情毁弃。 极端的完美主义和控制欲,再加上这一份超凡脱俗的才能,最后所得到的结果是世上最年轻的大师和在学界毁誉参半的赫赫威名。 一件作品从设计到完成,起码要经历十几个步骤和十次以上的重复乃至在她满意之前无休止的返工。 一件成品之后,是数十成百倍的实验品和废弃物。 最终,所汇聚而成的,便是仓库中那触目惊心的可怕规模。正如同她在余烬之道攀登至今,脚下所垫起的累累败者之山。 即便清楚那些全部都是香甜可口的食粮,季觉依旧忍不住头皮发麻,这么夸张的数量,会吃死人的吧? “长路漫漫啊。” 季觉苦恼又欣喜的轻叹着,耳边忽然传来了清脆的声音。 啪! 一缕微光,悄然从遍布裂隙的吊坠中升起,那是被破坏的最后一根外围灵质回路。 季觉终于长出了一口气,深呼吸。 擦掉了额头上的汗水。 【很好,就差最后的临门一步了。】鬼工的声音从意识中响起,【先停一下,休息一会儿,平复一下灵质和心态。】 “终于……” 季觉叹了口气,麻木的双手抬起,揉了揉眼眶。 折磨终于要结束了,就没这么累过…… 太伤眼睛了! 倘若之前的解离术练习,算是从破坏的角度去学习老师的高屋建瓴的设计思路并在一次次的尝试中加深体会的话,那这几天的季觉,只感觉自己在做一本垃圾桶里捡回来的错题集,还是不得不捏着鼻子往下做一个地方都不能放过的那种。 在这种匪夷所思的下饭操作里,充分的体会到了工匠的多样性。错的能如此有创意,是真的离谱啊! 这逼回路咱们今天是不画不行么?手抖成这样,先去医院看看好不好? 而且各种质变的灵质混在一起,纯化形同虚设,萃变敷衍潦草。 还有,你这个协律是怎么搞的?是怎么弄到六层结构各行其是、互相冲突和抵触,让使用负担凭空加重了一倍多,效果还削成这个吊样? 汝师大逼兜子莫非不利呼? 就这,你特么还好意思,装后门?!!! 脸呢?脸呢!! 【记得轻点,再轻点,小心一些,要像手术的时候切开肝脏一样】 鬼工不厌其烦的第五次重复要点:【不要犹豫,一鼓作气同时将四个部分全部摘除,不然的话会留下污染和杂质,干扰下一次的重塑。】 “我知道,我知道,别说了!” 季觉已经无暇顾及它的絮叨,全神贯注。 在缓缓抬起的双手里,熟悉的低鸣声渐渐高亢——灵质的震与静自双手之间自如流转,已然毫无窒涩。 目标是吊坠最后的核心部分。 四道不同的灵质回路,以上善徽记为衔接,荒墟增强了物性,升变封锁了灵质,从而将赐福固定自铁石之中。 经典到全部照搬毫无亮点的双锁结构。 缺点是毫无变化,过于僵硬。 优点是,令人发指的坚固和稳定! 以季觉的造诣,想要同时以不同的频率和烈度瓦解四道不同的回路,简直痴人说梦。但没关系,只要够快就好,只要够快,那碎片就来不及污染赐福。 只要够快,那就…… 足够完美! 那一瞬间,季觉的双手之下,前所未有的刺耳高亢鸣叫声迸发——压制在极端精细尺度的灵质震荡如利刃那样,无视了鬼工球的震惊呐喊和警告,一斩而下! “给我,碎! 重叠的双手,交错的十指之下,那一束渺小的解离之刃足以比拟电光的恐怖速度疾驰。 就好像疯狂旋转的粉碎机刀片一样,搅动回旋,层层向内收缩。 令所接触到的一切符文和回路尽数碎裂,自上善的徽记之上刮出了一道道深邃的裂隙。一切碎片又尽数被分非攻的灵质操作所抽走。 仿佛刮过眼膜的快刀一样,只留下冰冷的触感,未曾损伤核心一毫! 只是刹那间,吊坠崩溃的声音中,打破最后的简陋樊笼! 啪! 碎裂的声音,如此清脆。 如梦似幻的流光自从季觉的双手之间升起,早有准备的鬼工顾不上抱怨季觉的粗暴操作,幽蓝色的光芒显现,虚空之中,崭新的桎梏结构再度构建,将那一缕流光再度封锁,抽走! “大功告成!” 季觉欢呼着庆贺,望向了粉碎的吊坠中那些升腾而起的碎光,下意识的就习惯性的伸手捞了一把…… 可等他反应过来自己捞的是什么货色的那一瞬间,已经晚了。 机械降神的能力本能完成了对上善精粹的捕捉,吸收,再然后,前所未有的,暴动起来! 瞬间,排斥,吐出! 甚至,隐隐有些悲愤。 什么东西你都吃?你是真的饿了啊! 若有实质的恶心和愤怒从季觉的心头浮现,充斥了理智,令他险些忍不住惨叫出声:屎,有屎啊! 而且,屎里还有毒!!! 当炉中熔铸的过程化为幻觉从眼前浮现,创作者开始洋洋得意的大秀‘绝活儿’的时候,季觉再无法克制反胃感。 “yue!!!” 忘掉忘掉,必须赶快忘掉,不然这阴影一辈子都抹不掉! 可除了恶心和反胃之外,他回忆着刚刚的感触时,却又忍不住陷入茫然——在之前的瞬间,当他伸出手的时候,除了那点全是糟粕的精粹以外,似乎、好像、也许还抓到了点其他的什么? 只是那触感太过于微弱,仿佛想要徒劳的握住流水一般,很快,就在鬼工的引力之下,从他的指尖溜走了。 那是……赐福? 那一瞬间,他陷入了呆滞,茫然的看向自己的双手。 灵质乃灵魂流出之泉,以此行驶上善之力,缔造奇迹和毁灭,以人之手予以干涉和操控到也在理论的可能之中。 可赐福却是世间万象流转之中自上善之中所萌发、生长而出的辉煌结晶……又如何用自己的双手去触碰? 亦或者说,那只不过是惊喜之下的幻觉? 他难以判断。 可视线却忍不住落在沉寂多日的腕表之上,倘若非攻之造掌控灵质缔造无穷,这甚至连孽变都能自如抽取的力量又代表着什么? 腕表沉默,一如既往。 指针平静的向前运转,从无停歇。 午后的夕阳之下,工坊的地下最深处,庞大的熔炉前,焰光明灭,延续了六年的火焰依旧在升腾着,未曾断绝。 【观测系统重复自检完成,未发现失误】 褪去模拟人格的天工以平静的话语汇报:【临时管理员季觉在处理目标的时候,无师自通的自行领悟了高阶应用,应该是误打误撞。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季觉抓住了上善的赐福,用自己的手,即便只有一瞬间。】 叶限冷淡的抬眼一瞥:“非攻之道本就仰赖双手,碰得到赐福并不奇怪。” 【这并不符合资料库中的记录,是否予以更正?】 “不必。指令977,将这段记录抹除掉,彻底销毁,不允许有任何备份和复原可能。” 【遵命,执行完毕】 于是,室内再度恢复了寂静。 许久,叶限转身离去。 灯光熄灭。 黑暗里,只有仿佛永恒的焰光无声流转。 啊,月末最后几天了,求个月票哇~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五章 手 深夜,忙完的叶教授低头,凝视着手中那琥珀色的结晶。 凝固赐福。 通过固体灵质模拟灵魂环境,外部以余烬的灵质回路封锁,最终制作成了这一赐福的暂时容器。 “可以,还不错,除了第一次铸造留下的部分污染之外,并没有损伤到赐福本体。用来练手的话,足够了。” 叶限颔首点评,问道:“第一件赐福造物,有想法了么?” “戒指如何?”季觉问。 “可以。” 叶限颔首,并没有反对。毕竟对于这种类型的赐福而言,任何工匠在考虑的时候,都会将首饰的类型作为第一选择。 吊坠其实也行,但季觉脖子上已经有一件了,同时佩戴两件相同的物品,而且还想要同时使用的话,炼金造物就会互相干涉,造成预料之外的状况。 有可能过载超频,也有可能无法完全激活,但不论哪种对物品本身都会造成损害。 因此,就算是财雄势大如楼大少,也没想过十根手指头插满了戒指。毕竟能在保证效果的前提下同时使用的,也不过只有两件而已。 况且,就算是不提灵质的消耗,炼金物品在使用时,外部赐福也会对灵魂产生负担。效果越是强力的物品负担也尤其夸张。 各种意义上来说,小马拉大车都没有好下场。 “灵质构造呢?”叶教授再问。 季觉对答如流:“赐福载体部分我想用‘三相结’,铆定升变、荒墟和余烬。” 三个上善徽记,以三相结的灵质回路衔接,代表灵质、物质和变化三个基础,稳定不失变通,足以包容赐福,同时也保证了扩展性,方便未来改造。 “接触部分?” “单一赐福没必要太复杂,我想用小体量的经典环状构成。” “倒是适合。” 叶教授沉吟片刻,忽然问:“不考虑手镯么?” 季觉摇头:“赐福本身的重量并不夸张,而且效果也相对简单,手镯的话,太浪费材料了。” 毕竟独一赐福的话,戒指的形制完全就足够承载了,换成手镯的话,加工制作的难度确实低了不少,但体积等比放大之后,但偏偏效果没什么变化。 只是省了点事儿,就要花那么多钱。 太贵了!! “材料方面?”叶教授继续问。 “质变黄金七克作为基材,固态聚合银三克作为灵质回路载体,一克液态白貂溶剂和四克标准化青晶,以满足升腾萃变所需。” 这一次,季觉没等教授再问,主动继续说道:“流程方面,采用现代炼金术,但材料处理方面,我想用流体炼金术试试。 这样的话,在反应完毕,锻造完成之后,重量应该能控制在8克左右,不会在佩戴时带来不便。” “你想给自己来点挑战?” 叶教授建议,“要省钱的话,萃变材料可以再降一降。” “再降一档的话,三相结的稳定性就没意义了,第一次制作哪里有不返工的可能,后续用起来不方便的时候,我还想再改改。” 季觉笑起来了,“所以,挑战就挑战吧。” 于是,叶教授颔首。 并没有新人入门之后一步登天的花哨想法,思路和设计都非常朴实,堪称一个稳字。在考虑到性价比的前提之下,以最适合自身如今阶段的技术,最大化的挖掘出赐福的效果和力量。 倘若这是一场考试的话,那么季觉一开始就没考虑附加题,没想着表现什么特殊之处,稳扎稳打的要将所有该拿的分数全部拿到手。 “很好。” 叶限微微颔首,并未曾挑剔学生的选择。 倘若是她上手的话,定然会有更好的办法,更好的处理方式,也会有更佳的选择,可她什么都没说。 倘若事事都以自身大师的造诣去横加干涉指点的话,所培养出来的,也不过是个缩水版的小号而已。 她不喜欢追在后面亦步亦趋的跟屁虫。 恰恰相反,倘若有一日,季觉能脱离她的路线,转身按照自己所选的路走向那一片无穷的余烬荒野,开创出自己独有的领域,那才是她作为老师能够得到的最大报偿。 “嘴上说的天花乱坠,实际上落到实处如何,就看你这些日子学了多少了。” 她缓缓起身说道:“走吧。” “现在?”季觉愕然。 “不然呢?”叶限回头反问,“你要学那些玄学入脑的傻子沐浴斋戒换个红内裤?” 季觉苦笑,抬起双手,十指微微发颤。 “我的状态不太好。” 后遗症。 脑子一拍就强行超频了没入门的解离术,直接一发暴力拆解,干废了吊坠,也差点干废了自己,以至于现在双手麻木,触觉失调。 要是没有非攻缓冲和控制,搞不好吊坠还没事儿,他的手就是被高压灵质震动刀第一个切碎的。 只能说,自寻死路。 “那不正好么?正好摆脱伱对妙手天成的依赖,好好看看基本功。” 叶教授走在前面,“灵质足够就行了,当行则行。况且,明天我没时间。” 最后一点才是最重要的吧。 季觉跟在后面,没敢说话。 不过,往好处想,哪个学徒的第一次制作赐福物品能请动一位大师来亲自监理? 不对,哪个学徒刚入门三个月就能上手赐福作品了啊! 总感觉这个进度哪里不太对。 他挠着头,无奈一叹。 走向工坊。 . 这一次所使用的依旧是开放给季觉的外层工坊操作间,就是他第一次来工坊见到诸多设备的那个地方。 同叶教授自己的工作室比起来,设备差距自然无法衡量,但对季觉一个学徒而言,功能已经完全超出了。 况且,叶教授最鄙夷的就是脱离了昂贵设备之后什么都不会的温室生物。那种离了自己的工坊丝毫没有生存能力,连纯化材料都不会的废物,还是别活着辱没工匠的名头了。 “不必瞻前顾后,你的能力足够。” 她束手伫立在旁边,最后提醒:“出了什么意外的话,我会帮忙。但如果因为你自己的失误炸炉的话,别指望我会出手。” “明白。” 季觉的手掌,非攻的矩阵显现,娴熟的启动了熔炉,调试温度。有了机械降神,甚至不用去摆弄面板,一切迅速的变得井井有条。 虽然理论上季觉完全可以给教授表演一个非攻手搓,但有工坊设备在眼前,不用才是脑子有问题。 技艺通天彻地如水银,在进行某些复杂创作的时候,也是会使用工坊的。况且,非攻的操作力搭配上工坊,效果只会更加夸张。 很快,一个盘子就从墙上的开口处送了进来。 四个巨大的瓶子,玻璃、石制、铅制乃至塑料,各有不同,其中以各色介质浸泡着不同的材料。 盘子和瓶子那么大,可材料加在一起,却只有不到二十克重。 拿在手里轻飘飘的,但季觉甚至不敢发抖,屏住呼吸,十指稳定如石——九十一万啊,九十一万,这么点东西,就要九十一万啊! 就算他有钱了,可钱也不是这么造的啊!万一搞砸了的话,那自己只能晚上回家在被窝里抹眼泪了。 冷静,冷静季觉,冷静! 他深吸了一口气,率先,将质变黄金投入了炉中。 任其融化为流动的液体,色泽变换,自原本的金黄之中微微释放出一丝璀璨的光,瞬间,控制温度回降,保持在熔点的部分。 物性激化完成。 质变黄金具备良好的韧性和灵质传导率,作为戒指的主体完全足够,接下来投入的,是负责承载灵质结构的固态聚合银,它对温度尤其敏感,只能逐步在外围提升温度,如果忽然之间温差过大的话,会直接蒸发成雾气,材料就废了。到时候哪怕再冷凝回来,一度气化的材料也失去了原本对灵质结构的适应性了。 在缓慢的升温之中,聚合银渐渐溶解,仿佛银白色的水滴,自炉中流转,渐渐的,同质变黄金靠近。 直到,接触的一瞬—— 季觉的眼睛骤然亮起。 就是现在! 在他的双手之上,等候许久的灵质奔流而入,维持着稳定,启动熔炉的操作,令重力骤然之间消失,金属液滴升腾而起,自非攻的精密操作,舒展变化。 就好像面团一般,渐渐相融,银色的一线自黄金中显现一瞬,便深埋其中。再然后,季觉的动作不停,灵质如刀。 细密繁复的灵质回路从其中显现,仿佛流水一般延绵,自戒指的内层一掠而过,便迅速消失。 再然后,激烈的嗤嗤声中,大量浓烟和杂色从液滴之中剖析而出,那是流体炼金术的纯化,乃至…… “转升序列?” 叶教授顿时了然。 这样的灵质回路,同样也是流体炼金术的基础构建,而且是最为经典的一个。其效果是在佩戴的时候,渐渐吸收使用者的细微灵质,以长期蕴养作品,潜移默化的提升载体、赐福和使用者之间的相性。 只是,纯化和转升同步进行,对于如今的季觉而言,难度未免有些超出。 叶教授问:“把持得住么?” “没问题。” 季觉的汗水从额头上划下,眼睛直勾勾的凝视着炽热的火光,不曾有一瞬间的动摇和恍惚。转升序列的铭刻一蹴而就,可却并没有丝毫的放松。 刚刚只是基础的材料处理而已,接下来才是难关。 以特殊的素材,激发金属的融合萃变,同时,令赐福活化,融入载体之中。 绝大多数工匠的失败都是源自于此,两方面的同时操作所耗费的可不仅仅只是两倍的心力,千头万绪之中,稍有松懈或是迷惑,都将彻底功亏一篑。 白貂溶剂和青晶确实是最合适的反应物,但同时,之所以被称为白貂,就是因为这种溶剂在反应的时候,太过于活跃了,变化频繁和过于混乱,难以掌控。 他努力的保持着平静,深呼吸,可是,在赐福投入,封锁破裂的那一瞬,却还是忍不住紧张了起来。 倾尽全力的扩散自己的感知,力求将一切变化都笼罩在自己的视线之中。 可当他全神贯注的投入其中时,眼瞳却渐渐的扩散开来,失去了焦距,仿佛失神。可那样平和的感觉,却又并非是走神或者是茫然,而是某种更加令人心安的宁静和镇定。 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变成了一个旁观者。 欣赏着眼前所发生的一切。 物性激发、素材萃变、赐福运转…… 一切都变得如此清晰,不再复杂难解。 就好像,所有的变化,都已经落入了他的手里,可他的手不在火焰里,哪里也没有任何的东西。 那莫名的感知却源源不断。 详尽无比的向着他传递着一切细微的变化,他能够体会到,炽热的温度、金属液滴的柔软触感、渐渐变化的温度,乃至一切灵质的动向。 就好像,无形之手,已经将那即将发生的萃变,攥入了掌中! 在察觉的瞬间,从他眼前莫名浮现的景象,居然是昔日裂界之中水银那覆盖天穹的万手姿态,在畸变之中,非攻的痕迹依旧清晰的显现而出。 直白的向着数百年之后的后继者揭示了它的本质。 【手】 人类与生俱来的工具,从睁开眼睛之后就未曾遗忘的肢体,触摸、试探、掌握、紧攥,展开为掌,握紧成拳。 钻木可以起火,劈石可以制犁。栋梁高起以建广厦,铁石紧握铸就刀兵。 到最后,人所拥有的一切,都握在手里。 人所创造的一切,都起源于掌中。 在第一个人,向着眼前的世界伸出手的那一瞬间,成就了千百年之后此世的辉光万丈、造化无穷! 万物繁荣,乃此手所造。 世间一切,皆为十指而成。 “原来如此……” 此刻,真切的恍然和领悟,自季觉的心中显现: “——这便是非攻!” 一切自此一无所有的手中而起,他的十指,终将覆盖大地,遍及天空。 把持一切、掌控所有,如水银那样的景愿太过遥远,季觉不敢奢望,他只想将自己费尽千辛万苦抓到手里的东西握紧了,留在手中。 所以,现在……他需要,动一动自己的手指。 就像是新生儿自啼哭里,第一次向着眼前的世界伸出手掌,并不是祈祷,也并非为了索求,而是本能的,想要抓住这一切。 要将这未曾领会过的美妙风光,无法触及的庞大所有,握在掌中! 季觉伸出了手。 嘭! 爆裂的声音自升腾的烈焰里迸发。 叶限骤然色变,下意识的想要抬手,可紧接着,微微抬起的手指便僵硬在了原地,镜片之后的眼眸抬起,倒映着烈光。 然后她看到了无比熟悉的东西。 那是自己的……解离术?! 动与静的激烈转换自此刻行云流水一般的显现,在无形之手的掌控之下,再度笼罩了炉中的一切,令脆弱的赐福也为之激震。 在灵质的激烈变换里,那光晕仿佛濒临碎裂,可却未曾破灭。 反而是所沾染的污染,第一次创作所遗留下的痕迹,竟然在解离术和流体炼金术的两相运用之下,宛如水洗一般的,剥落而出。 仿佛再度重生! 无形之手掌控一切,仿佛本能一般,操控着炉心之中的一切运转,摒除一切变化、排除意外之音,这是唯独在炼金创造之中方可显现的神异,独属于非攻的高远传承! 瞬息间,纯化和清理完成。 再然后,渐渐浮现雏形的戒指之上,三相结的构造,一挥而就! 繁复的灵质回路仿佛绳索,彼此纠缠,交点之上,升变、荒墟和余烬的徽记自质变的灵质之中显现,凝固,灵质回路环绕着赐福交融为一体。 一切都如同季觉所愿想和设计的那样,自然而然的演变。 于是,大功告成! 那一瞬间,熔炉之外的季觉抬起了手掌。 而炉中的无形之手在消散之前,向着烈焰之外伸出。 有形之物和无形之物,自稍纵即逝的瞬间,好像触碰在了一起,又仿佛幻影一般,迅速的,消散无踪。 只有烧红的戒指,落在了季觉的手上。 灼烧着灵质镀层。 嗤嗤作响。 很快,最后一缕灼热便自挥发中消散,戒指褪去原本璀璨的光芒,化为朴实的铁灰。 可当灵质第一次注入其中的瞬间,便激烈的震颤起来,自虹彩的流转中,焕发出一缕细微的鸣声。 宛如破壳的雏鸟向着世界呼唤。 如此细微,却又如此幽远。 令季觉沉浸其中,早已经,心醉神迷! “炼金术真美好啊,老师。” 他抬起手来,逆着灯光,凝视着指尖的美妙造物。 再忍不住,笑了起来。 满怀愉快和欣喜。 简直就好像,创造生命一样! 啊,月末最后一天了,求个月票呜呜呜呜呜,稍后朵朵靓照奉上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六章 生命与价值 “生命真脆弱啊。” 昏暗的酒吧里,小安伫立在血泊中,凝视着眼前惨烈的景象。 宛如风暴过境,满目疮痍。 支离破碎的尸骸杂乱的抛洒在地上、桌子上、或者黏着在墙壁,内脏、血肉,混杂成一团。 门外不远处,隐约有呕吐声传来。 年轻的警员脸色惨白,牵着警戒线的手掌哆嗦着,几乎快要拽断了。 “他妈的,谁带新人过来的?给老子吐远点,别污染了现场。” 负责现场的警长习惯性的怒骂,可骂了一半之后,就反应过来,声音不由得一滞,越发烦躁:“……妈的,算了,吐吧吐吧,反正这逼现场是半点屌用都没。” 现场? 现场有用吗? 就算真的人证物证俱全,又有哪个警察上门把手铐栓雷耀兴手上?胆子比警务处长还大,自己不怕死,难道不怕死全家吗? “发汝母嗼膣!打吧,打吧,都是狗咬狗,总有一天全家死完!”发福的警长往地上啐了一口槟榔汁,转身向外走去。 “长官,不看现场了吗?”下属茫然。 “看了做什么?”警长漠然回头一瞥:“伸张正义吗?装模作样有屁用,赶快走完流程叫水车来洗地吧!” 看什么看? 还看不够吗? 从大前天开始,出警到现在,所有人已经看得彻底麻木了。 这几天以来,除了崖城的街面之上没有尸体之外,哪个暗巷里没有社团火拼?哪条沟里不泡着个飘子? 据说北江入海的河口,到了晚上好几个不同帮会的面包车要排着队去河边丢塑料袋,热闹的好像赶集一样。 难道是因为帮派不景气,交不起那点垃圾处理费吗? 大家已经杀红眼睛了。 彻底杀疯了。 岸上的泉城帮、胜合、义武、新义武、和联、义气团、虎心社,数十个大帮会社团和数不清的马仔每天想着的都是出人头地干大事,海里的走私客、禁药贩子之间也开始磨刀霍霍。 这些年来,雷武业攒下的十四个干儿契女,其中有四个早就已经死了,现今的十个里,有两个洗干净上岸,早就不搀和社团的事情了,结果其中一个还被乱刀砍死在自己家门口,另一个已经连夜跑到了潮城,不知能否幸免于难。 剩下的八个里有一个已经被泥头车送进自己干爹隔壁的病房里,奄奄一息,而余下的七个之间,已经没什么好说。 大家已经彻底反目,只剩下你死我活。 直到现在,所有人才敢确信,雷武业这只老鬼是真得快咽气了。 就算是想钓鱼,也没直接炸自己家鱼塘玩的。 连番动荡下来,已经搞得规矩全无,天下大乱,权威尽丧。 现在他就算再睁开眼睛从床上爬起来,跑到所有人跟前说,“孩子们我回来了!”恐怕也没人会再屌他了。 往日里承欢膝下的孝顺儿女说不定也要提着西瓜刀过来给他开个瓢,问一句老狗你他妈怎么不早点死呢? 昔日清晰而森严的食物链随着腐臭之鲸的坠落,已经彻底分崩离析。 残存的野兽们分食着腐臭的尸骸和血水,望着那个最高点,看着身旁同样奋力攀登的对手,已经开始亮出爪牙。 这一场,黑暗里的战争,只不过才刚刚开始…… “大家都好无聊啊。” 安然凝视着墙上的血痕,自言自语着。 搞不懂,想不明白。 为什么大家总是会莫名其妙杀来杀去,你死我活……虽然杀来杀去伱死我活也没什么不好,可除了杀来杀去之外,难道没有其他事情可以做吗? 明明他们不姓安,明明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更有意义的事情可以去做,他们的人生可以有无穷选择,却非要选最糟糕的那个。 明明是为了赚钱,却偏偏把自己的命用最廉价的方式卖出去。 除了安家,所有人都在说生命最宝贵,可所有人都不在乎命,不论是别人的还是自己的。反而是安家这种只有靠着杀人维持生计的地方,还在反复的警告每一个家族的成员,出手必须慎重,非必要不得妄起争端。 太奇怪了。 他低下头来,看着那些尸体的凶悍面孔,碎裂头颅上的神情,至死狰狞。 好可笑。 “喂?闻姐,对,全都死了,嗯,四十一个。” 他接起电话来,仔细报告:“除此之外,还有十一个被牵扯进来的人,服务员,还有几个小孩儿。” 惨遭无妄之灾的死者就在他脚边,看上去,和他差不多大。 稚嫩的面孔之上满是恐惧。 可能是带了钱出来学大人们来酒吧猎艳,或者干脆是想要见识一下纸醉金迷……结果却被卷入这一场不应有的风波里,被蹂躏至死。 真可怜。 那一瞬间,仿佛有嘲弄的笑声从远方响起。 隔着遥远的距离,有人投来了冰冷的视线,只是一瞬,便令他,毛骨悚然! 毫无征兆的,少年转身。凄厉的啸声迸发,铁片已经自袖中投射而出,以凌驾于子弹之上的疾速飞驰,跨越了重重阻碍,穿过了大门的间隙,截断了拦路的天线,掠过屋顶之后,自大楼的缝隙之间穿行。 最后贯入了一公里之外一座破旧大楼的顶端。 楔入锈蚀的铁门。 巨响回荡里,天台上的尘埃飘扬,自午后暴晒的阳光里起舞。 可阴影之中,却空无一物。 相隔如此漫长的距离,小安沉默的凝视着那几缕飞扬的尘埃。 许久,收回了视线。 转身离去。 . 而与此同时,南麓区海商中心,高耸天际的写字楼映照着阳光,光滑的玻璃外墙上泛起了晶莹的光。 f21,胜合投资。 午后,繁忙的金融公司里不断有人来回奔走递交文件和报表,言谈中轻声细语,尽显高端精英风范。 每个人都为自己的投资成果和眼光引以为傲,很少有人会在乎,那些账户和表格中流转的资金究竟来自于什么地方。 此刻,接待室中,电话挂断了。 “听见了么?你们干的好事。” 闻雯看着坐在对面沙发上的中年人:“这几天以来,光我知道的大型冲突就已经快十根手指头数不清了,光是今天,被你们牵扯进来死掉的无辜者就超过了四十多个,现在,又闹出这种事情来,胜合就是这么做事儿的?” 桌子对面,挂着经理工牌的正装中年男人顿时变色。 “闻主管这句话太过分了。” 周成断然摇头:“白条帮的事儿我是听说了,可总不能什么事儿都是我们胜合干的吧?” 闻雯冷声问:“现在谁都知道雷耀兴和陈行舟不共戴天你死我活,白条帮那帮捡着陈行舟剩饭吃的垃圾死绝了,不是你们干的,难道是陈行舟自己找人杀的?” “这可说不准。” 周成淡然一笑,“搞不好是他们自己分赃不匀内讧呢。毕竟陈行舟现在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有人想要跳船不稀奇。闻主管不妨去问问他们呢。” “这话让小卒子出来讲有什么意思?让雷耀兴出来跟我讲。”闻雯直勾勾的看着那一张虚伪的笑容:“总要有人给我个交代吧?” “闻主管,来者是客,我们胜合好歹也是尽了待客之道,请不要太过分,不然的话,总会引起误会。” 周成的面色冷淡了下去:“这里可不是你的北山区,闻主管,不妨换个地方去撒威风。 还是说,安全局这是终于打算插手我们荒集的事情了?” 一言既出,空气中只剩下一片死寂。 闻雯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手背之上,青筋崩起。 这就是对方有恃无恐的原因,童山电话里强调过无数次的事情。 在这个群蛇无首的节骨眼上,崖城的暗面必然要经历一场惨烈的洗牌,以不知多少的败者尸骨奠定胜者的位置。 这是白鹿之间的自相残杀,没有天元置喙的余地。 蛇鼠一窝。 见不得光的事情,就应该在见不得光的地方结束,死了多少也不会有人在意。 倘若安全局贸然插手的话,必然会遭受到来自荒集的反击,荒集也绝对不会容许这一场血腥的话事人遴选被安全局所干涉。 “请回吧,闻主管,为安全局和荒集之间留点体面。” 周成掩饰着眼底的奚落和讥诮,起身,展了展精致的高订上衣之后,缓缓道别:“今天兴哥是不会出来见你的。” 闻雯没有说话。 甚至没有动。 只是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 忍耐,忍耐,闻雯你不可以辜负局长的苦心和恩义,不要自找麻烦,不要坏了大局,你已经是成年人了,不要动不动一怒之下就跟人你死我活…… 可还有更多人,已经死了。 更多的无辜者,那些被牵连进这一场血腥角逐中的普通人,那些撞向对手的卡车所碾碎的孕妇和孩子。 那些血泊中那些死不瞑目的眼睛…… 他妈的,根!本!忍!不!了!一!点! 俗话总说本性难移,尤其是荒墟的死脑筋,更难移,改不了说不动讲了也不听……她不止一次,为自己的愚钝本性而付出代价。 她后悔过,不止一次,想改,也不止一次。 可改了吗? 哪怕改过一次吗? 算了吧,姓闻的,你这辈子算他妈完了! “好啊,如果你坚持的话,我会走。” 闻雯自嘲一笑,轻叹着,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皱巴巴的信封,放在了桌子上。 周成愣在了原地。 “这里有一封辞呈,五分钟后,如果见不到雷耀兴的话,我就会从这里走出去,把它放进局长办公室里,然后去跟安全局的人事办离职手续。 最迟今天下午五点钟,我就和安全局一点关系都没有了。” 她歪过头,点燃了白星,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烟雾,惬意的眯起眼睛:“如果我没有在殴打前同事的时候耽搁太多时间的话,我会先去和我的朋友们吃顿饭,大家一起痛痛快快喝点酒,庆祝一下自由人生。 然后——” 闻雯抬起眼睛来,看着他,一字一顿的告诉他:“我会回过来,把雷耀兴的狗头在他爹病房的门口外面捏爆,然后送他的便宜干爹和他一起上路。 而在这之前,我会把你们这帮垃圾一个一个烧成灰,包括你,你的那个还在缓刑期间的表弟! 如果你不想让安全局处理这件事情的话,那就让我来,安全局会放任你们这帮垃圾活在这个世界上,但我不会。 现在,在我用你们的方法解决麻烦之前,我来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那一瞬间,自那个高挑女人的笑容里,密涅瓦的超拔气魄于此显现,肃穆庄严,宛如俯瞰尘世,降下审判。 更胜于石与铁的恐怖压力扩散,一缕又一缕,仿佛从天穹之上落下的尘沙,要将周成渐渐苍白的面孔掩埋在九地之下。 如是,闻雯漠然发问: “——你要拿雷耀兴的命跟我赌吗?” 月初了,求个保底月票。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七章 规矩与立场 死寂。 只有钟表的回声在空洞的室内摆荡。 自密涅瓦的俯瞰之中,周成早已经汗流浃背,此刻数度想要张开嘴唇,却说不出话来。即便是再如何努力的想要调动灵质,振奋心神,可体会到的,却是一重又一重愈发清晰和庞大的恐惧。 不止是密涅瓦。 就好像,还有什么更加狂暴,更加狰狞的东西,自这飘忽的幻影之后,投来轻蔑一撇。 白鹿最抵触天元的地方就在于,天元如锁,每个置身其中的人都有自己的位置和锁链,作为个体的意义被群体所无限的稀释,无法超出其立场而存。 锁链和权威同源,秩序和桎梏同在。 即便不是天元的追随者,置身其中,也将被潜移默化的同化,变成一群失去面孔和特色的量产物。 可现在,当闻雯将锁链抛在了一边,仅仅只是作势要将这该死的链子给扯断的那一瞬开始,他所感受到的,便是属于荒墟之道的铁石本性。 无情之物的威严和恐怖! 即便同为天选者,可彼此之间的差距,却不可以毫厘计,宛若天渊。 这究竟是什么程度……重生,还是……超拔? 在渐渐混沌的思维里,他的意识却陷入了空洞,神情僵硬着,难以自拔,就好像就连自己都要化为那铁石的一部分了。 直到,低沉的声音响起。 脚步声。 如此轻柔。 自一个个低沉的脚步声中响起,但却又截然不同,令人不由自主的想要侧耳倾听。察觉到来者的瞬间,便本能的直起身,让在道路的两旁,恭谨问候。 “雷先生。” “雷生,下午好。” “雷董事好。” “大家好,大家好啊。” 缓步而来的身影走进公司,和煦的微笑着,短发略显斑白,胡须打理的一丝不苟,挥手示意:“继续做事,不用管我。” 如是,径直的走向了会客室。 无视了那充斥了室内的窒息压力,推门而入,不由得微微愕然。 “哎呀,你看这弄的,怎么搞成这个样子。” 雷耀兴感慨一叹,看向震怒的女人,微笑:“闻主管,不要难为下面人嘛。” “是吗?” 闻雯冷漠,只是瞥了一眼汗如雨下的周成:“我怎么感觉他好像在为难我的样子。” “有吗?” 雷耀兴疑惑的回头,看了一眼周成。 周成颤立着,在那恐怖压力消失的瞬间,就本能的跪在地上,手足并用的想要上前,可被雷耀兴看了一眼之后,却又不敢再靠近,只是趴在地上惊恐磕头,语无伦次。 “兴哥,我都是为了社团啊,兴哥,我、我绝无私心……” 雷耀兴叹了口气,挥了挥手,他就连解释都不敢再解释了。 “见谅啊,闻主管,社团做事有社团的规矩,我不表态,下面的人哪里有胆子自作主张?不然的话,被抓出来是吃里扒外,要三刀六洞的。” “哈——” 闻雯冷笑,“找个烂头卒子顶包,把难听的话都说完了,现在才出来唱红脸,是否有些俗套了?” “没办法,密涅瓦上门兴师问罪,谁能不怕呢,只能抱紧荒集这张保命符了。” 此刻在闻雯的漠然凝视里,雷耀兴依旧微笑如初,丝毫不在意那暴虐的气息,风轻云淡,虽然语气好像在服软,可在说到‘密涅瓦’这个称呼时,却又微妙的停顿。就好像在提醒着什么一样。 闻雯直白发问:“白条帮的事儿,是不是你的人?” “与我无关。”雷耀兴断然摇头:“我疯了吗,拿捏一个陈行舟还要雇一帮不懂规矩的神经病来? 我想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 “都是误会?” 闻雯快要被逗笑了,“好像每个人都这么说,可到现在为止,超过上百人都在误会里死掉了,我都快不知道相信谁了。” “要解决陈行舟的话,我没必要雇人。” 雷耀兴解开了外套,挂好,径直走向角落里的酒柜,为自己倒上了半杯威士忌,仰头一饮而尽,淡然说道:“闻主管是个实诚人,我信得过你。所以,跟伱说一条内部消息好了——这几天大动干戈,不止是你看不下去,已经有几个海州其他地方的叔伯出面话事了,今晚我们就在明月楼讲数说合,双方罢手,何必再大动干戈?” 闻雯一时愕然,看向雷耀兴的目光越发古怪。 做黑账的会计和打下手的司机就算了,两个私生子,四五个心腹和头马,都被陈行舟弄死了之后,雷耀兴居然同意讲数说合,双方罢手了? 这都能忍得下? 可这个节骨眼上,雷耀兴又必须忍。 作为雷武业亲自养大的干儿子,他排行老大。 论地位,他是雷武业最倚重的臂膀,陈行舟不过是明面上的会计和下属,用来捞钱的手套。论实力,整个崖城的暗面,现如今整合了雷武业诸多下属的他才是当之无愧的最强,就算是所有弟弟妹妹联合起来也只能勉强跟他过两手。 等过了这个节骨眼,压服了所有的对手之后,都不用雷武业咽气,他就理所当然的话事人,天然的太子。 此刻退一步自然海阔天空,大不了过了这一段时间杀他全家。 甚至,他大可以展露一下心胸,让陈行舟继续为自己工作,就像是曾经他为雷武业捞钱时一样,予以倚重。没了白条帮那帮干脏活儿的,陈行舟的泉城同乡会就相当于失去一只手,到时候再被剪除羽翼,敲打两下,难道还能翻出什么波浪来? “请吧,闻主管。” 雷耀兴将一杯威士忌放在了她的面前,笑意平和:“以后还要多多关照呢。” 可惜,却没有回应。 闻雯看都没看一眼,只是缓缓起身,整理了一下袖口,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很好,既然和荒集内部事务无关,那北山组也算可以做事了。” 不管是不是雷耀兴做的,他说是不是都和闻雯无关,她也半点不信,她要的只是这句话,那把那帮垃圾杀完也没有人能再拿安全局和荒集之间的立场做什么文章了。 雷耀兴的笑容微微僵硬一瞬,不知是因为闻雯的态度还是决断,可终究没有说什么。 只是提醒道:“闻主管,东西忘了。” “复印的,送你撕着玩吧。” 闻雯头也不回的挥手,推门而出,扬长而去。 重归沉默的接待室里,雷耀兴坐下来,端着酒杯慢慢的抿着烈酒,随手一甩,皱巴巴的信封便已经展开了,露出了里面的白纸。 不具一字。 “嘿……” 他再忍不住,冷笑出声,轻叹:“安全局还真是藏龙卧虎啊。” 烈酒饮尽,雷耀兴起身离去。 自始至终,他们都没再去看角落里那个惊恐叩首的倒霉鬼。 而他也不敢停下来。 沉闷的声音接连不断,渐渐粘稠的血水自灰色的水泥之上蔓延。 自蔓延的猩红里,仿佛有狰狞之鹿回眸眺望。 如是见证。 这一场为上善所献上的厮杀。 三分钟后,等候已久的童画接到了来自闻雯的电话。 “行了,雷耀兴那龟孙子果然不敢承认自己和那帮人有关系,开始做事吧。给老娘抓住了,往死里干!” 电话里的冰冷声音响起:“在车站抓住就碾死在铁轨上,在码头抓住就淹死在海里,我要他们一个都活着走不出崖城,明白吗?!” “诶?”童画愣了一下,倒不是惊讶于闻雯的决心,而是另外的事情:“姐你不出面么?” “我倒是想。” 闻雯无可奈何的一叹,“可你猜猜谁现在坐在我的对面?” “啊——” 童画旋即反应,大怒,向着电话另一头呐喊:“童山,你搞什么?!” “收到指示,那就听闻主管的命令去做事,不要自作主张节外生枝。” 另一个平静到甚至有些死板的声音响起:“工作的时候称职务,童干员。作为一部的部长和局长代理,我只是有些关于安全局立场的事情要和闻主管谈谈。” “工~作~时~候~称~职~务~~” 童画恼怒的用智障一般的语气复述着来自自己亲哥的话语,正想要说什么,可电话却被挂断了,令她越发狂怒。 在极度愤怒的状况之下,又愤怒了好几下。 可见续航极长。 无可奈何的翻着白眼,诅咒:“将来你必找个跟你一样死板的,结婚上床都要写报告!” 从小她就知道,这亲哥和自己不一样。 岂止和自己不一样,和家里所有人都不一样,大家眉飞色舞看乐子找八卦的时候,从来不见他抬起头来看过一眼,偌大的童家,也不见他和谁亲近。自己决定自己的学校,自己的专业,自己的工作,自己的生活,自主觉醒,自顾自的玩单机。 自从进了一部之后,这个批脸是一天比一天垮的自然。 一眼顶针,玩天元玩的。 好好一个人,就硬生生被天元给毁了! “算了,干活儿干活儿。” 她挂掉电话之后,向旁边阴凉处正翘脚纳凉的老张挥手示意,搓着小手,走向了现场。 “来,让我康康——是哪个狗胆包天的家伙,敢在北山区搞事?” 自以太记录的追溯之下,曾经所发生的一切尽数显现在了眼前,只可惜…… 一片模糊。 就好像用120k/s的小水管在线观看120p的监控记录,断断续续,闪烁模糊,时而颠三倒四,时而模糊不清。 一路追到现场不远处,错综复杂的棚屋区的时候,已经难以寻找对方的下落了。 童画的冷汗从额头上滴下来,开始紧张。 坏了,遇到专业的了! 跟着童画像是没头苍蝇一样的在棚屋区兜兜转转绕了好几个圈子之后,老张淡定如常,可爱惜腿上的义肢,不愿意总踩在泥里的小安终究还是忍不住个感慨: “童画姐,好弱。” “哪里弱了?!哪里弱了!我们以太之道这么多年一直都是这个强度好吧?”童画顿时破防,急的跳脚,满嘴都是‘对方身上带了专业的干扰物’、‘帧数缺的太多’、‘棚屋区的人太多了信号干扰’云云,倒是让组里一片欢快的氛围。 直到童画奋尽全力又追丢一次之后,已经开始急得要掉小珍珠了。 再然后,摇着大蒲扇遛弯儿的老张,才不紧不慢的指向了头顶错综复杂的电缆,密密麻麻的走线,乃至杂七杂八的……摄像头。 “为什么不摇个人来问问呢?” 老张好奇的说道。 “不要!” 童画顿时紧张,怒色说道:“我童画今天就算是找人找死,从这里跳下去,我也……” 半个小时后,季觉的小牛马还没停稳,就听见了震耳欲聋的问候声。 “——季觉哥下午好!”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八章 刀在手,杀季狗 接到电话的季觉,第一时间就停下了今天的解离术练习,洗了把脸之后就跟叶纯请了个假出门了。 眼看学姐亲自把他送出门口,望着自己远去的样子还难过的抹眼泪掉小珍珠,定然是姐弟感情日渐深厚,舍不得自己离开吧? 季觉看着后视镜里的叶纯手舞足蹈的样子,不由得暗下决心——办完事情之后一定要早点回去才是。 没怎么犹豫,也没什么考量。 人情来往就是这样,你帮我我帮你,从闻姐到老张再到小安,也没啥少照顾过自己,况且就算是童画……也能偶尔帮自己销个赃,嘴还甜呢。 人家打电话来找自己帮忙,季觉当然责无旁贷,英勇挺身。 况且,贡献了dkp之后,打完分掉落的时候还能没自己? 夫妻肺片里没有夫妻,老婆饼里没有老婆,二次元游戏里角色都能有自己的生活……那炼金术越练越穷的现象仿佛也能够得到答案了。 萃变入门练习才不到两天,季觉卡里已经少了八十万了! 各色材料一克一克的买,一克一克的试和练,光是走进工坊,推开大门的瞬间,他的余额就已经开始练跳水了。 而且练的比他还快! 长此以往,哪里用得着半年?再怎么精打细算,四五个月季觉也要破产了! 此刻,季觉一脚刹车将小牛马停在了棚屋区的巷子里,跳下来,不等童画说话,便喜形于色,抬起左手来用力将头发往后一捋,着重突出食指上的戒指:“诶?你们怎么知道我第一次赐福制作就成功了?” 谁特么问伱了! 童画还没反应过来,就直接被晒了一脸,总算明白小纯这几天在两人小群里跟自己抱怨的究竟是个什么个东西了。 狗! 有狗啊! 她决定回去之后就把群名改成‘姐妹杀狗群’! 可反应过来的瞬间,却不由得再倒吸一口冷气——赐福作品?你?认真的吗? 满打满算这才几个月?有四个月了吗?这就已经开始独立锻造了? 哥,你是真特么的会卷啊! “而且评定是a级。”季觉欣赏着她的表情,再补了一刀,彻底击沉童画号。 “恭喜季觉哥!” 虽然不明白怎么回事儿,但小安依旧握拳举起,搞不明白在说什么,但季觉哥很厉害就没错了。 倒是老张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赞叹道:“小子可以啊,我就知道你是这块料!” 卷卷又狗狗,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啊! “多谢多谢!” 季觉双手抱拳,总算爽到,摇头扭了扭脖子问道:“让我看看是怎么个事儿?” 童画一脸麻木,不想说话了。 “简单来说,一帮外来人被雇着来崖城,参与到荒集的内讧里面,然后把无辜的人牵扯进去了,现场状况不太好看。” 老张变魔术一样从大裤衩里掏出了一叠厚厚的卷宗,让季觉只想问您老是从哪儿取出来的。 可打开之后看到照片和背景之后,就陷入了沉默。 捏着纸面的手指渐渐发白。 “不好意思,稍等一下。” 他放下了资料之后,走到了旁边,拨通了电话:“锋哥,是我,对,这两天崖城不太平……莱拉姐说了?嗯,那就好,这两天你多费心,要不要我搬回去?嗯,好的,如果出什么事儿联系不上我的话,就打闻姐和老师的电话,放心,我好着呢。” 电话挂断之后,看到老张嘉许的神情:“一家人感情真好。” “一家人嘛。” 季觉咧了咧嘴,没再废话,直接伸手,隔空探向了摄像头:【哥,咨询个事儿。】 【好说,兄弟!】 摄像头瞬间兴奋:【我最近拍了不少刺激的片儿啊,要看吗?带劲!】 短暂沟通之后,季觉收回了手,摇头。 “不行,没拍到,全都是一片白屏雪花,这群人身上恐怕还带了什么专业屏蔽设备。” “看,我就说吧!我就说吧!”眼看季觉摇头,童画挺胸,从刚刚的吃瘪中走出:“我们以……” “不过能找。” 季觉补充了一句,令她找补的话卡死在喉咙里。 专业的干涉,反而是最显著的特征。 他只要挨个问摄像头有没有被干扰过,直接能顺着时间先后次序,找到对方的移动轨迹。 花了一个小时,在棚屋区里转了一圈之后,季觉所找到的轨迹指向了北山区最边缘的方向,一片靠海的衰败小区。 对方明显是专业杀人放火的团队,下手狠辣,干脆利索,而且随身携带了干扰设备,撤退的时候也一路故布迷阵,确保无人能够追踪。 但百密一疏。 当摄像头和以太记录读取结合起来之后,这一份干扰,反而变成了引人注目的瑕疵。 有了季觉提供的线索之后,童画读起错综复杂的以太记录时也得心应手起来,直接找关键词,很快就锁定了一辆换牌面包车。 跟特么他第一次追的面包车牌子都一模一样,全都是海岸汽车厂的高仿山寨。只能说犯罪分子们在作案工具的性价比上还是能达成共识的。 在离开现场之后,他们开着屏蔽设备一路绕了一个大圈子,最后到了南麓区,换了一辆白色的面包车之后,居然又绕回了北山区里来。 最后,住进了那一片小区里。 “开发商破产,房价跌穿了,北山区靠海的楼不值钱,也没多少人住。”季觉看了一眼小区的风化状况之后确认道:“应该就是这里,稍等一下。” 说着,他起身骑着小电驴绕了小区一圈之后,在几个便利店和饭店门口停了一下,最后停在了一辆打印店的门口。 向着打印机伸手一指,打印机就自己嘟嘟运作起来,很快几张略显模糊的彩色照片就堆了厚厚一沓。 全都是季觉在便利店和饭店监控里看到的面孔。 最后,在小区大门处的保安室坐了一下之后,回到了北山组的车里来,将资料递上:“他们租了四零一,但实际上是住在一零一。 应该有五个人,但出门买东西抛头露面的就只有一个人。这会儿应该都在,还没出门。” 外来的人,五个,临时租客。 其中一个在外面抛头露面买东西的人,手腕之上有童画在现场的错乱记录之中看到过的树形纹身。 那是流行于帝国南部的圣树教派。 这是一帮帝国人。 “没错,都对上了。” 老张捏着资料,缓缓点头:“这个标志和肤色,应该是帝国的山地陆龙军,自从前些年在中土哗变之后,编制被打散了,这些年出来做雇佣兵的帝国人,大多都是那一次裁撤整编时的人。” 直到现在,呆呆的小安终于迟滞的反应过来。 满怀敬佩: “季觉哥,厉害!” “喂,我也出了很大的力的好不好?” 童画大怒,捏脸:“平日里姐姐对你这么好,你怎么就不记半点姐姐的伟岸身姿呢?就只有脸,越来越q弹!” “好的,好的,画画也厉害,也厉害!” 老张呵呵一笑,揉了揉她的头发,制止他们胡闹,总感觉像是糊弄小孩儿一样。 有了具体的特征和那个抛头露面者的模样之后,在安全局的资料库里,一切对方的活动记录就全部浮现出来。 三个大群,一个涡,一个镜。 标准的天选者团队的配置,输出和辅助都不缺,战术灵活,同时效率飞快。在来到崖城之前,在南北陆、千岛都有活动的迹象,可以说名声在外。 这一次来崖城,恐怕也是冲着纷乱时节钱多人傻来的,并没有选定雇主,俨然是打定主意打算哪边钱多人多帮哪边。 大家出来都是洽钱的,见风使舵才是正常,谁闲着没事儿找死玩啊。 没有接头人,直接接的荒集上的无头单,雇主和被雇佣者并不见面,在单子挂上去的时候就支付了全额酬金,完事儿之后荒集给钱。 没错,到现在……荒集的悬赏机制依旧还在运行着。 即便内部已经杀的人头滚滚,你死我活。 只能说,当初构建荒集的人实在是天纵奇才。 在设计之初,就充分考虑且发挥了白鹿的散装特色,核心业务基本上都被拆分开来,分成了诸多部分,彼此之间,除了以总部为中转的沟通之外,并没有过多交流。 而且基本上这些做事的都是文员,朝九晚五打卡下班,面对与日俱增的kpi和业绩压力乃至银行贷款,荒集的总部甚至还给他们在当地交社保和公积金。 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才是真正的魁首之手,通过另一种方式攥紧了世界阴暗面中无时不刻的流通渠道。 即便是在这个时候,依旧保持着原本的立场——也就是没有立场。来者不拒,来单就挂,至于有没有人接,能不能完成,就不关荒集的事情了。 盘绕在世界的阴暗面上,荒集这一诡异的庞然大物正是自秩序之外夹缝之中诞生的,只要人类本身还需要那一片无有秩序的荒野存在一日,那么这一份力量就不会断绝。 到现在,陈行舟的悬赏还在上面挂着呢。 乃至雷武业的干儿契女们以及其他所有的竞争者……在其中一个人成为话事人之前,这一场血腥的角逐不会停。 而在这之前,有些人就要死了。 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你先还是我先?” 站在那一栋略显破败的公寓楼前面,提溜着茶壶手里拿着蒲扇的老头儿回头,看向身旁的小安: “如果你缺猎获的话,我帮你打下手怎么样?” “不用了,感觉没什么挑战性。” 小安漫不经心的从天上收回视线,“就按平常来吧,不用特殊照顾我。” “嘿,随你吧。” 老张咧嘴笑了笑,从大裤衩里拿出了一个大塑料袋,将茶壶、蒲扇、钥匙串、核桃等一堆零碎装了进去,放在门口。 大喇喇的向着单元楼之内的黑暗中走去。 再没有多久。 所响起的,便是惊天动地的雷鸣! 大地激震。 两更完毕,求个月票! 顺带一提,《天命之上》七月书友圈书评活动开始啦! 大家可以回帖参与,抽100人,每人奖励500点币,共50000点币。 抽20人,每人奖励粉丝称号“寂静之月”一个,共20个。 活动结束后,10-15个工作日内发放奖励。 大家多多参与呀。 朵朵爱你哟~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九章 黄昏 室内凌乱,午后渐近的黄昏里,灯光也黯淡。 在随便租来的房子里,此刻一片死寂,只有怒火蔓延。 啪、啪、啪、啪…… 低沉的闷响里,脸上带着疤痕的队长刚刚从外面回来,摔上门之后,看向了角落里望风的天选者,在确认内外屏蔽之后,再无法克制怒火,将帽子砸在了地上,一脚将椅子踹开,怒吼:“今天你是疯了吗,老子x你娘,这里不是中土,明不明白?真惹急了安全局你觉得我们走的出海州去么!” “整天杀杀杀杀,杀伱吗啊杀,出来是赚钱不是杀人玩,懂吗?没钱谁给你小子治病啊,你知不知道现在外面多少人在找我们? 这下好了?钱没得赚,等死吧,x你马!” 啪、啪、啪…… 闷响里,无人回应。 令队长越发狂怒:“赫伯特,我特么说话呢,你听见了吗?” “嘿……” 在桌子边上,赫伯特靠着墙,脑袋有一下没一下的撞在墙上,带着空洞的笑容,表情不时抽搐。 在桌子上展开的锡箔上,还残留着粉末。 “队长,我的错,我知道,我不该,我错了……” 自禁药的迷幻里,赫伯特的眼瞳扩散开来,喘息:“我知道,可是有声音,有声音……水滴的声音,铃铛的声音,说话的声音……好乱……” “好累啊,睡不着。” 他的双眼遍布血丝,抽搐里,越发鲜红:“闭上眼睛,到处都有声音。” “蚂蚁一样的东西,都在墙里,到处乱爬,在我的血管里,我可是找不到它。” 在空洞的笑声里,他抓挠着自己的胳膊和脖颈,扯出了血来,粘稠,残存在指尖,如此香甜。试探着舔舐一瞬,便仿佛陷入迷醉,啃着手指,停不下来。 哪怕鲜血淋漓。 队长的脸色渐渐难看,如临大敌,拽过了他的胳膊,检查:“药呢?你没打药?!” 在他脚下,只有一个鼓鼓囊囊的背包。 可拉开之后,却发现里面只有一堆用过的针管。 足够使用一个月的抑制剂,已经全都注射完毕了。 此刻,空空荡荡。 “打了,都打了,全部都打了,可是没用啊,队长,那个声音它越来越响了,就在我脑子里。” 赫伯特抽搐着,一下又一下的撞着墙,可脸上的笑容却越发的空洞和诡异,粘稠的猩红渐渐的爬上了眼瞳。 “不论怎么样,都杀不光,嘿,嘿嘿嘿……只要杀光,就安静了,就安静了……” 那一瞬间,空洞散乱的眼瞳在血色中,再度汇聚。 浮现出狰狞的光。 猩红的眼泪,缓缓的,从眼角滑落下来。 他说:“我找到它了。” 那一瞬间,伴随着理智的崩溃,癫狂之物自破碎的灵魂中,孕育而出。 当老张一脚踹开大门,冲破了镜系所设下的伪装,所看到的,便只有满目疮痍的景象。 残肢断骸飞舞,破碎的内脏黏着在墙上。 墙壁,地板,天花,尽数破碎。 千疮百孔。 而一颗带着刀疤的头颅,缓缓的滚落到了他的脚下,被扯断的头颅上,依旧残存着曾经的神情。 沉痛、愤怒、悲伤,还带着一丝麻木。 太过于复杂了,被死亡所模糊,已经再分不清晰。 只有断续的呼吸声,在空无一物的角落里响起。 “给我滚出来!” 老张猛然伸手,狂风席卷,雷鸣迸发,气浪冲击中,镜所布下的幻术分崩离析,只有一个浑身沾满血的身影,胸前被什么东西掏出了一个大洞,奄奄一息。 “救命,救命啊。” 眼看有人冲进来,他再顾不上自己的身份和有可能面对的审判了,竭尽全力的哀求:“救救我……” 老张漠然。 沉默的环顾着四周,踏着血泊,靠近,俯瞰,手掌抬起,却并没有伸出,五指之间,一缕精纯到焕发出朦朦光亮的生机显现,盘绕,照亮了那一双绝望的眼瞳。 “告诉我怎么回事?” “是赫伯特,赫伯特那个神经病!”狂喜的幸存者颠三倒四的述说:“他疯了,已经彻底疯了!失控了!打药也不管用……” 那一瞬间,老张愕然回眸,看向了小安。 两人的神情都变得难看了起来。 最糟糕的状况出现了。 孽化! 有天选者孽化失控了,而且还是一个最擅长杀戮的大群! “他去哪儿了?!” 老张一把提起了幸存者的脖子,强行续上了一口气,催问:“什么时候走的?!说!” “刚走、他刚走,才几分钟,从后面的窗户,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了!” 幸存者哀嚎,祈求,再看不见酒吧内杀戮的残忍模样:“救我,救救我,求你了!” 可老张并没有任何动作,只是最后发问: “雇主是谁?” 那一瞬间,凄啸声骤然从室内掀起。 蠕动的阴影之中,有一只手毫无征兆的出现,伸出,手握着一柄锋刃隐约模糊的无形匕首,向着老张手中的幸存者,刺出! 崩! 反应最快的是小安。 在察觉到袭击者的瞬间,他毫不犹豫的,转身就走,速度飞快。 瞬间便消失在了原地,追着赫伯特留下的气息疾驰而去。 毫不关心老张的安危。 或者说,打心底里不觉得……老张会有什么受伤的可能。 再然后,刀锋便刺在了那一只平平无奇的干瘪老手之上。 松弛的皮肤覆盖着干枯的骨骼,血管从手背之上都可以清晰分辨,如此衰朽的手掌,在触碰刀锋的一瞬,浮现的是宛如黄金一般的璀璨光芒。 火花迸射,锋刃徒劳无功。 可一线碧绿却从刃口所触碰的肌肤上蔓延开来…… 毒! 老张心念一动,扩散的异色就被再度逼回一线,从指尖滴落,嗤嗤作响。 “想要灭口?” 他瞥着影中隐隐绰绰的影子,恍然一笑:“是不是有点晚了?” “老东西,为了那几百块钱没必要拼命,好好躺平赚养老金不行么?” 影中隐藏的天选者声音沙哑:“没必要的话,我不想和安全局的人动手,放下他,当什么都没发生不好么?” “又是荒集啊……” 老张沉默,凝视着他,许久,缓缓点头:“实话说,我对你们白鹿的内讧没兴趣,也不想让孩子们在这里面牵扯太深,他们都是很好很好的孩子,都该有自己的前程,不该被一帮人渣和垃圾之间牵扯到他们狗咬狗的厮杀里。 所以,这个人交给你其实也没什么。 没必要这么紧张。” 他说:“多大点事儿啊。” 说着,他将手中绝望的幸存者,丢在了两人之间的地上,毫不在乎,就连前来灭口的天选者都愣在了原地。 没想到,安全局,居然这么好说话。 紧接着,便听见了那个枯瘦老人的话语。 “……不过,得请你帮个忙。” 老人垂眸,看着自己手掌上的皱纹,残存的鲜血,再忍不住一声轻叹。 在安全局干了一辈子,打了一辈子的硬仗。 怎么临老了,却越活越回去呢? 明明当年三四十岁的时候,跟着第一任局长,当时大家多么意气风发,简直就好像整个世界都等着他们去改变一样。 可一晃神,到现在,所有人却都已经老了。 死的死,退的退。 留下自己这么一个侥幸活得最长的老东西,每天打卡上下班,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不愿意继续,也不愿意离开,就这样看不到尽头的熬着,失却了雄心壮志,等待死亡。 而这个世界,也变成了这个吊样。 以至于……荒集那种上不了台面的东西敢在崖城里搅动风云,而连这种下三滥的鼠辈,也敢洋洋得意的出现在自己的眼前,耀武扬威。 太可笑了。 倘若老局长看到眼前的画面,也定然会笑得前合后仰,乐不可支吧? 可惜,他已经死了。 早在很多年以前…… 他凝视着窗外昏黄的天光,忽然说:“我心情不好,想发泄一下。” “所以——” 他恳请道,“你只要,别死的太快就行。” 轰!!! 那一瞬间,在回应之前,在作色和质问之前,甚至,在反应过来之前…… 阴影激震,动荡,飘忽的人影仿佛陷入了凝固,已经被那仿佛火山一般井喷而出的怒意所笼罩。 意识,好像都断绝了一瞬。 发生了什么?刚刚怎么了?我这是……怎么了? 在前所未有的剧烈痛楚里,那个躺在废墟和瓦砾之中的男人终于反应过来,抬不起手,动不了脚,千疮百孔,就好像一个破布娃娃。 好像,有人朝着自己,挥了一拳。 再然后,什么都不记得了。 这里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我刚刚在哪里?不对,我是谁? 记不得了。 全都想不起来了。 唯一所感受到的,只有未曾有过的恐惧和绝望。 “很好,不愧是白鹿。” 遥远的地方,有声音传来,隔着一路上他所砸出的十几堵墙壁上的破洞,一张陌生的面孔自烟尘之中显现。 似是赞许一般,颔首: “命够硬!” 只是,这一张面孔,已经绝非是寻常的血肉,而是更胜金属的璀璨金黄,宝相庄严,宛若神佛。 以蜕变位阶的赐福【铁骨】、【铜心】、【神气】为基础,融汇贯通,在重生位阶淬炼肉身数十上百年……如此漫长的时光,一日不曾空过,一日不曾懈怠,百炼千炼万炼,所成就的,便是这传扬出去足以惊世骇俗的—— ——金身不坏! 追溯原初,逆反时光,自愚昧的凡铁世代,重新显现出传说中‘黄金人类’的面貌。 称之为进化未免失之妥当,称其为退转又过于轻蔑。这便是人之本质和血脉扬升至起源之处时所显现的威光! “放心,我们可以玩很久。” 一步,跨越了数百米的距离,老人已经近在咫尺,垂眸俯瞰着惊恐的天选者,忽然,咧嘴一笑:“也希望你,不要死的太快。” 那一瞬间,无坚不摧的铁拳之上,浮现出宛如瀑布一般的浓郁生机。 慈悲与毁灭收束于五指之间。 如是,向着那一张呆滞的面孔,降下蹂躏! 轰!!!! 第一百二十章 孽变 “卧槽?打雷了?” 在小区之外的树荫下,季觉感觉地面忽然一震,不由得抬头,看向远处小区内……那里喷薄爆发的灵质波动。 宛如风暴。 所能感受到的,是熟悉的气息,可是却再无温柔和耐心,而是暴虐无比。自春风化为严冬的雪暴,暖阳蜕变为狂乱的熔岩。 是老张?! “这……么夸张的嘛?”季觉呆滞。 “那当然哦,老张可是崖城安全局建立的时候,第一代的老人了。” 童画端着冰淇淋,眉飞色舞:“这么多年了,都没多少人知道。他退休了很久,只是挂名,局长都换了好几个了,我爷爷当年还受他不少照顾呢。 反正,有什么事儿听老张的,总没错。” “确实。” 季觉点头。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见惯了风浪和波澜,再大的困难来了都不怕,况且是这种程度的隐藏大佬,再加上小安,区区一帮来崖城赚钱的大群小鬼,还不是轻松拿捏? 只是,在他低头嘬柠檬水的时候,却听见了,远处的惨叫和巨响。 墙壁坍塌,破碎。 从里面走出来一个浑身染血的身影。 踉跄,佝偻,不断的抽搐着。 可手里却拖曳着一把遍布缺口的沉重长刀,鲜血和尘埃泥垢,缓缓从上面滴落。 令人,毛骨悚然。 “嘿,嘿嘿嘿,声音,声音太多了。”赫伯特的残缺面孔抬起,不断的抽搐着,眼眸自猩红中已经收缩为一点,凝视着面目全非的世界。 一片血色里,好像有无数面孔浮现,凄厉的惨叫着。 那些逝去的人。 同伴,或者敌人,缠绕在他的身上,残缺的手掌伸出,抚摸着他的面孔,拉拽着他的衣服,呼唤着他的名字。 可他们都死了,又怎么会再度重逢呢? “啊,原来如此……” 他终于恍然,“这便是地狱吗?” 感受不到恐惧,反而由衷的感动,就连苦痛和煎熬好像都不重要了。 几乎热泪盈眶。 原来,煎熬一生,无数斗争之后,等待自己的不是一片虚无和绝望,居然还有这样的地方?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战争原来还在继续吗? 远方传来了号角的声音,是谁在呼唤自己吗? 赫伯特大笑出声。 再一次的,抬起刀锋。 呐喊。 张开了双臂,向着这残酷又美好的世界,想要拥抱所有。 嘭! 凄啸声骤然迸发。 那昂起的头颅猛然歪斜,好像被大锤抡了一下……子弹? 赫伯特回头,望向了地狱的深处,那同样狞笑着向着自己发起挑战的恶鬼,再不由得,振奋欢呼。 “我叼——” 眼看那个疯劈狞笑回头,季觉再忍不住骂出了脏话。 对面根本没破防,可他有点破防了。 怎么又遇到了一个硬吃子弹的对手? 他本来还想拽着童画拉远距离,仔细的观察一下,可眼看那个浑身升腾着血焰的大群天选者彻底陷入疯狂,周围还有几个不知死活的臭小孩儿还没来得及跑。 终究,还是选择了先开一枪试试…… 结果,仇恨就这么拉过来了。 在被那一双猩红眼瞳的所凝视的瞬间,他扶在手枪上的左手就下意识的握紧了,戒指之上焕发出一缕微光,超然视界启动。 既然要开打,那buff就要上齐了再说。 可就在那一瞬间,远方的那个疯子,却好像忽然消失了。 所留下的,只有一道笔直向此处呼啸而来血色焰光,好像陨石一样,掀起风暴,撞碎了拦路的汽车,在歇斯底里的狂笑里,朝着他们,疾驰而来! 两倍、四倍、八倍、十六倍! 转瞬间,戒指在季觉的灵质灌输之下,已经烧的滚烫发红。此刻的他只庆幸,自己当初在铸造的时候采用了最稳的方案,耐受力最强,灵质承受最多,最能将赐福的效果发挥至极限的设计。 不然的话,要还是原本的蹩脚货色,到了八倍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崩溃自毁了。 可现在,就算是季觉拼着头疼到睡不着,将赐福装备的力量发挥到极限,对方的速度,依旧太难以清晰分辨。 快,太快了。 快到他完全,来不及做出反应。 那短暂到极限的瞬间,他只来得及挥手,非攻的徽记显现,层层水银从外套的夹层之中渗透而出,刺破了水袋,向着手臂汇聚,千丝万缕的缠绕,在物性干涉之下将韧性和强度拉满,变成了一条弹射而出的水银之索,缠绕在了小牛马的车头之上。 再然后,伴随着小牛马的疾驰,他的另一只手抛掉了手枪,向着依旧懵逼的童画捞出,扯住了她的领子,瞬间,物性干涉,加固,确保不会扯断。 近乎爆缸的巨响从小牛马的引擎之中迸发。 在机械降神的命令和灵质灌输里,猝然之间,爆发出足以将季觉手臂都扯断的恐怖力量! 轰!!!! 风暴呼啸,巨响扩散。 当源自敌人的撞击抵达的瞬间,季觉和童画已经险而又险的脱离冲击的范围,近乎擦身而过,再然后,就在他们刚刚的落脚之处,那一株足足有三人合抱粗细的巨大榕树,居然拦腰而断! 尘土和灰烬飞扬,却无法遮蔽那个狰狞的身影。 在放慢到极点的感知之中,季觉甚至看到了,那一张抽搐面孔上,死死的锁定了自己的瞳孔是如何自眼眶中游移。 自始至终,看着他! 再然后,超然视界终于关闭,紧随其后的,是剧烈的痛楚袭来——痛痛痛痛痛! 瞬间,他的右手就已经麻木了,抽搐中,再用不上劲儿。不是来自于对手,而是猝然之间的拉扯,肌肉重度拉伤,骨骼浮现裂痕。 一个位移自己就已经残血了?! 季觉呆滞,这就是大群吗? 这就是不需要保护雇主,不在乎金钱,真正性命相搏时的大群?! 此时此刻,他才终于有机会,汗流浃背。 可很快,他就看到了,在站稳的瞬间,赫伯特断然转身,狂笑着向着他,抬起手,投出了手中的遍布裂口的利刃。 宛如炮弹一般,呼啸,自气浪中,回旋而来! 他甚至来不及控制小牛马转向,这个速度下,想要变换轨道,恐怕就会瞬间侧翻。 可至关重要的瞬间里,原本跌的七荤八素的童画却从他的压制之下,疯狂挣扎,抬起了一只手,从季觉的腋下穿出,五指展开,挡在他的前面。 手腕上的炼金作品浮现辉光。 轰! 无形的壁障浮现一瞬,利刃深深的楔入了虚空之中,季觉甚至能看到上面的裂隙。 挡住了! “孽变,是孽变!” 童画抬起另一只手挡住脸,遮蔽了另一边看向季觉的视线,以太之眼已经锁定对手,瞬间便察觉到了对方破碎灵魂中所涌现的黑暗: “那个家伙开始孽变了!” 这便是,天选者最悲惨的下场。 不是死亡,却比死亡还要更加可怕。 当越来越多的赐福对灵魂形成压迫,当渐渐渺小的人性无法负担来自上善的力量,当赐福之间彼此产生了冲突,倘若矩阵从一开始的设计就存在缺陷,亦或者,遭受到了邪愚和孽物的感染…… 所导致的,便是赐福失控,人性消散,灵魂崩溃。 届时,曾经受到上善眷顾的天选者,其灵魂和意识将被传说中现世之下的幽深渊面所吸引,感染,迅速的转化为异类! 这个过程未必是一瞬间,有可能是经年累月的煎熬和折磨。 从一开始的异状出现,到最后无法遏制,彻底崩溃之前,太多的人会选择自我了结,以免彻底化为孽物。 当升变一系的天选者出现失控时,精神就将开始不可挽回的分裂,自我的人格出现崩溃,癫狂。白鹿一系将会被兽性本能和贪婪所捕获,渐渐沉迷血肉芬芳,甚至食人……血渴症这样的诡异病症,便诞生自中土祭祀王的孽变之中,遗祸无穷。 季觉所在的余烬一系的孽变特征,就是令无数工匠闻之色变的‘物化’,失控的赐福和余烬之薪将会熔铸灵魂和血肉,将渐渐失控的天选者变成一件诡异的炼金物品。 而大群的孽变特征,也最简单。 渐渐在无法克制的杀戮中迷失,被平生所杀死的一切生灵所诅咒,无法自拔,到最后,失去一切自我变成遵循本能的杀戮机器。 就像是……现在! 瞬间的毛骨悚然里,季觉的左手按在右臂之上,抓紧用非攻开始强行修补治疗。眼睛再度看向了紧追不放的天选者,感受着对方赐福的气息和数量。 一二三四五六,六阶! 蜕变位阶圆满,距离重生位阶只有一步之遥,浑身上下已经快要不存在要害了!搞不好砍了头都还能再动弹两下。 坏了,这是副本里的怪物跑出来屠城了! “嘿,嘿嘿嘿——” 自癫狂的痴笑里,赫伯特抬手,重新捞起坠在地上的长刀,向着他们,狂奔而来。 敌人就在那里!战争就在那里!!胜利就在那里!!! 挽回失误的机会,再一次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他要赢,他一定要赢,只要这次赢了,就再也不用担心被抛弃了,再也不用担心变成丧家犬。 他还可以回去,回到那一片熟悉的营地! 可是,他已经想不起,营地究竟在哪里了……他熟悉的地方,他认识的朋友,他遇到的人,全都已经消失在焚烧的火焰里。 那一瞬间,失家的野兽嘶吼,仿佛啼哭一样,垂死哀鸣。 速度,再度暴增! 血火焚烧,他再一次的,狂奔而至! 而这一次的回应他的,是季觉从车斗里终于翻出来了杠杆式步枪,瞬间缩头,水银子弹已经轰鸣而出。 崩! 赫伯特嘶吼,手中长刀随意的挥洒,竟然预先有所反应,守株待兔,凌空将子弹斩碎了! 鬼知道这又是什么大群赐福。 季觉不敢停下,上膛的动作几乎甩出了残影,短短一秒钟的时间里把弹仓里预先填装的五发子弹尽数打空。 可竟然尽数都挡住了! 甚至还有一颗,被纯粹用牙咬住,碾碎,连带着上面爆炸的水银一起,吞入腹中! 当季觉的攻击停顿,子弹上膛的那一瞬,速度再度拉近至了百米之内,童画几乎看得见那一张扭曲的面孔,亡魂大冒,再顾不上倔强和尊严了,惊恐尖叫:“快上啊,季觉,妖怪追上来了!” 那你赶快跳下去被他吃掉吧! 牺牲自己,掩护我撤离! 季觉也快要哭出来了,不比她更淡定。 可为今之计,就只剩下了最后的办法,那个压箱底的绝招。 他再不犹豫,深吸了一口气,震声呐喊: “——小安救我呀!!!!” 嘭!!! 赫伯特,倒飞而出。 就像是迎面撞上了看不见的墙壁,颅骨之上,一枚不知从何处而来的铁片,深深楔入,脑浆都从缝隙中流出。 然后,遥远的声音才从远方传来。 在不远处的制高点信号塔上,那个身影缓缓显现,微笑着向他挥手: “好的,季觉哥。” 第一百二十一章 崖城无战事 安全了! 虽然自己的救命稻草是个比自己还漂亮的小男孩儿,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可是看到那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视界里的瞬间,季觉还是不由得松了口气——这就是白鹿带给我的安全感吗? 不愧是小安。 实在是令人心安! 一开始蓄力已久的投射不过是问候,当小安登临制高点的一瞬,自从袖中所飞出的,便是钢铁风暴。 雷鸣延绵,铁如暴雨,大地震震。 季觉所能看到的,只有一道道破空而出的笔直白线,遥遥指向了地上那被风暴所吞没的敌人。在顷刻之间,破空而至的灼红铁片带着雷鸣已经没入了大群天选者的身体。 头颅,脖颈,心脏,肝脏、双手,筋腱、双腿、下阴…… 足以比拟反器材狙击步枪的恐怖威力炸开了一片片血雾,单纯冲击,就炸飞了不知道多少血肉和碎骨。 可偏偏,没有停下。 就好像鞭尸一样—— “季觉哥,小心!” 紧张的声音传来,“他的矩阵是帝国那边的铁卫!” 大群一系自帝国军团之中的传承,以坚韧和防御战闻名的山地陆龙军曾经不止一次在血腥的堑壕战中同数倍以上的敌人对决,在一月又一月看不到尽头的拉锯之中,依靠着这一矩阵,不知多少敌人在仿佛绞肉机一般的消耗厮杀中饮恨。 在白鹿的野性感知之中,小安自然能觉察到,对方刚刚所用的赐福和身上的气息。 能够预料到对手下一步动作的【克敌机先】、只要还有一口气,就能够无视伤痛和干涉发挥出百分之百实力的【狮子振奋】、令进攻和冲锋都势不可挡的【风卷残云】…… 倘若真的是铁卫的话,那么…… 这点创伤,恐怕还不至于让对方失去战斗力! 那一瞬间,扩散的血水中,那一具残缺的身躯,再一次的,抽搐起来。在破碎的面目之上,血肉和残存的牙床开阖,半截,艰难的蠕动。 献上了,本能的,祝祷。 “高远之兵主啊,我将一切苦痛敬献于你——” 那一瞬间,炽热升腾的血色火焰里,千疮百孔的‘碎尸’,居然以肉眼可见的急速,迅速复原! 血肉重生,骨骼接续,皮肤蠕动着生长,孽变的面孔之上,浮现出恶魔一般的歪曲长角,一只只血色的眼睛从脸颊之上睁开。 再然后,是宛如血痂一般黑红色的铠甲,在火焰中浮现。 嘭! 小安所投出的铁片,嵌入铠甲! 【鏖战】,【燃魂】,【饮血】,具备了这几个大群之道里常见到烂大街的赐福之后,就能够激活铁卫矩阵的真正的效果。 ——【重振旗鼓】! 眨眼间,满血复活! 季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好不容易干掉一条血,结果你个狗东西就进二阶段变身满血复活了…… 这特么还打个毛啊! 虽然这么恐怖的效果,灵质消耗肯定不低,但问题在于,根据他的记忆,铁卫的上位传承的仪式里,所赋予天选者的能力,是通过杀死敌人掠夺对方灵质的【魂征】! 虽然这一能力的掠夺效果最多只有十之五六,而且对意识的负担和副作用极强,可现在对面已经畸变了啊。 根本癫无可癫! 难道还指望他能负负得正吗? 轰! 巨响再度破空而来,倘若不是小牛马猛然一个原地烧胎位移,季觉怕不是直接被从车上砸下来。 而对方,只是伸手,从地上拔出了一块碎掉的马路牙子向着自己丢过来而已。 可即便是如此,车斗也被崩裂的碎石砸中,在小牛马的惨叫喇叭声里,瞬间凹陷变形,看的季觉顿时目眦欲裂: “老子前天刚补的漆啊!!!” 狗日的,他的车连保险都没有,找遍崖城都找不到一个保险公司愿意给小牛马这三轮造型投保,这钣金恐怕也只有自己去修了。 “冲锋!冲锋!冲锋!!!” 血染的大群天选者昂首,高举长刀,癫狂呐喊:“陆龙军,万胜!万胜!万胜!” 如是,再一次的唱起了慷慨激昂的军歌,沉浸在战场中。 狂笑着,挥手。 将小安投掷而来的铁片,尽数劈落,步步向前。 可脚下,骤然一个踉跄。 一辆停在路边的摩托骤然启动,毫不留情的加速,飞身一跃,重达数百斤的车身在空中翻滚着,笔直的砸向了赫伯特,却被他干脆利落的一刀斩成两截,爆裂! 汽油泼洒,爆燃,可他却好像不惧灼烧,毫不在乎。 猩红的眼睛看向了季觉。 赐福·风卷残云再度蓄力,发动,自血焰中突进而来! 然后就和一辆空空荡荡的越野车迎面撞在了一起,巨响轰鸣,不等他再次站稳,季觉再度咬牙,指向了旁边的一辆锈迹斑斑的路政维修车。 【给我创死他!!!】 轰!轰!轰!轰! 一辆接一辆,季觉已经彻底顾不上了,反正其他人已经跑得差不多了,现在基本上不用担心误伤。 况且,自己是给官方机构办事儿,谁可惜这点赔偿啊! 今天全场的消费,都由安全局买单! 剧震中,轰轰轰巨响接连不断。 旁边的童画已经彻底看傻了。 直到浩荡高亢的喇叭声,从远方响起,掀起狂风和巨响,轮胎疯狂旋转,疾驰。 她再忍不住发出惊恐的声音: “我叼——” 等一下,大哥,等一下,冷静! 他妈的究竟谁才是来崖城搞破坏的啊?! 最后压轴的,赫然是一辆季觉从旁边路上直接毛来的油!罐!车!!! 水银之索瞬间破窗,拽出了惊恐的司机丢到旁边,季觉抬手擦着灵质消耗过度流下的鼻血,毫不犹豫: “给爷死!!!” 轰!!! 在诸多车辆的残骸里,那个身影,被瞬间吞没。 剧烈的冲撞里,足以震碎整个街区所有玻璃的轰鸣,火焰舞动,井喷,风暴扩散,蔓延,浓烟滚滚,升上天空。 狂乱的火光蹿升,将昏黄的云层烧成了猩红。 滚滚热浪,扑面而来。 童画干涩的吞了口吐沫,回头,欲言又止,可却看到,季觉的动作居然还没停?! 他低下头,马不停蹄的从小牛马的车斗里,翻出了一辆……六管机枪?! 自从上一次只是出了个门就被狙击手锁头之后,季觉现在但凡是离开工坊,就一定要将所有的工具和家当全带上。 反正有小牛马,又不用自己扛。 从裂界回来之后,这一挺机枪前些日子他才修好,还想着帮完忙顺路过去还给莱拉姐,没想到就在今天派上了用场。 在童画那仿佛见了鬼一样的眼神里,季觉双手几乎甩出残影,在这种地方将妙手天成的速度发挥到了极致,短短几个弹指之内,就已经将它在硬化水银支架上组装完毕。 枪口已经抬起,死死的瞄准了那一片舞动的烈焰和废墟。 “不是,大哥,你……” 童画目瞪口呆:“伱在干什么?” 季觉神情肃然:“别放松警惕,恐怖电影里的霉逼都是这么死的……有烟无伤,懂吧?” 童画的嘴唇好几次开阖,已经说出不话。 特么的,恐怖片里死的也都是一帮倒霉大学生,也没你这种动不动拿着油罐车在街上跟人爆了的神经病啊! 谁家好人一着急上头就无缝切换成恐怖分子的啊! 可紧接着,她就听见了…… 烈焰之中所传来的脚步声。 一步,又一步。 踉踉跄跄的,那近乎焦尸一般的模糊人影拖曳着破碎融化的利刃,自焚烧的地狱中,走出! 居然还……活着?! 就算身体和血液都已经被点燃。 “声音……他们的……声音……” 赫伯特本能的,踉跄向前,茫然又艰难的移动眼瞳,寻觅。 所有的声音,都听不见了。 如此安静。 可当他烧化的眼睛,看向前方时,自恍惚的幻觉中,他便好像终于恍然大悟。 火。 是火啊。 在这地狱一般的噩梦尽头,那充斥天空、覆盖大地的恢弘潮汐,如此美丽,就像是毁灭和死亡的结晶一般。 那便是,道路的终点。 碳化的喉咙里,发出仿佛哭号一般的笑声。 他喘息着,艰难向前,一步,又一步…… 向着季觉。 可现在,季觉却不再害怕了。 那一瞬间,有人出现在了他的身旁。 是老张。 就这样,看着垂死的野兽自哀鸣中渐渐破碎,燃烧的足迹自半路之上,戛然而止。 赫伯特仰天倒下。 昏沉的视线里,天空之上的血色仿佛也渐渐褪尽了。 夕阳壮美,晚霞绚烂。 断裂的手臂抬起了,徒劳的抓向了最后一缕夕阳余晖。 就此,分崩离析。 永无止境的战争结束了。 终于能,好好睡一觉了…… 随着敌人的死去,老张四周看了一圈,确定没什么隐患之后,才拍了拍季觉的肩膀。 “干得不错啊,我还说要帮忙呢,居然自己就解决了?”他感慨道:“就是,规模有点夸张了啊。” 看着眼前这夸张的场景,他忍不住拍了拍光秃秃的脑袋。 年轻人搞事情的能力,实在是不可小觑,自己只是一不留神,就捅出这么大的篓子来……应该说长江后浪推前浪么? 当年自己年轻的时候,拼死拼活也就打碎几面墙,结果现在的天选者,一个比一个像是拆迁队。 闻雯动起手来没轻没重就算了,季觉竟然也开始有点要青出于蓝了。 他呲了呲牙,再次为北山区的钱包哀悼。 这以后的光景怕是不好过啊…… “老张你看多久了?”季觉回过神来问。 “才来,才来!” 老张摇着蒲扇,顾左右而言它:“哎呀,荒集来灭口的人,真是棘手啊。” 得,是字面意义上的扎手是吧?! “哎,这不是想看看你们发挥么?不经历风浪,怎么获得成长?” 成长?我?你确定么? 季觉的表情抽搐了一下,麻木回答:“根据我的经验,风浪经历太多的人,一般都不会成长,只会变成浪催的。” 说着,在灵质稍微恢复了一点之后,他就撑着起身,从车上跳下来,提溜着工具箱,小步狂奔。 朝着死者最后的遗留。 尸体,尸体,抢救尸体刻不容缓啊!!! 人一彻底咽气,灵质消散,赐福就开始崩溃,也不知道还能抢救回来多少。可眼看这哥们这么癫,怕不是赐福也是有过好几次质变的极品了。 况且,就算是烧成灰,那也能拿回去当素材使啊,用处可多着呢! 必须争分夺秒。 没有球哥在身边,他就只能先用水银紧急保存一下,希望赐福不会消散的太快。 “等等等等——” 比他更快的,居然是童画。 忍着反胃和恶心的感觉,童画捏着鼻子,做完心理工作之后,终究还是向着尸体伸出手。 虽然人傻了点,憨了点,智商低了点,头铁了点,脑子不太好用了点,但从小在童家这种全家以太乐子人的地方培育出的雷达还是敏锐的觉察到了些许不对的地方。 就好像,资深的读者在剧情紧要关头作者忽然把笔墨转向支线时,便会眉头一皱,心中浮现出些许猜测——这个逼,该不会是要开始灌水了吧? 以太之眼观测,锁定,捕捉。 矩阵·昨日重现。 童画的手指和残肢的断指触碰一瞬,面色骤变。 “坏了!” 老张眉头瞬间皱起,“怎么了?” “有问题啊,铁定有问题啊。” 童画松开了手,断然说道:“这个人的孽变进程,是被人为催发的!” “从体征变动的记录来看,往前回溯一个月,他都处于可控的平稳状态,应该是在治疗中,使用了抑制剂,虽然质量凑合,而且孽变没办法遏制,但尚且处于稳定期,只要定期注射,就能够维持现状。 结果今天,孽变趋势忽然加快,从进入稳定期到急性期,只用了半天!那个药,绝对是有问题的,而且,在我们到之前,他的以太记录里有不正常的干扰和篡改,意识里的断层很明显,而且被塞进了大量现在还没办法回溯的乱码记忆来……是心枢!” 她说,“有心枢一系的赐福干涉过他的意识,触发了他的弹震症,让他进入了应激状态,直接催化了孽变的进程!” 一言既出,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小安好像依旧没搞懂,季觉的经验太少还没来得及反应,可老张的眉头,已经皱起,脸色渐渐阴沉。 一个使用问题药物维持状况,而且心理状态岌岌可危的孽变阶段大群天选者?在这个节骨眼上?来到崖城?偏偏还搀和到荒集的内斗里? 就像是一个被人专门从精神病院里送出来投放到公共场合的高危精神病人,只要稍加刺激——一句话、一声笑、一发巨响,一个信号,就将摧垮最后的堤坝。 从进入崖城开始,他就已经变成了一个定时炸弹!!! 甚至,更糟糕…… 季觉恍然回头,难以置信:“有人故意把他送到安……” “小季——” 老张不等他说完,打断了他的话。 季觉明悟的瞬间,立刻闭嘴。 “其实是你搞错了。” 老张短暂的沉吟之后,缓缓说道:“事情没那么复杂,我们正好遇到这帮人窝里斗,推断为分赃不匀,经历艰险之后,我们在逃窜的大群雇佣兵想要狗急跳墙,造成更多损害之前将其击毙,没有活口。 其他没必要的东西,就不要在报告里提了。” “由于现场坍塌和破坏严重,尸体基本没找回来。带两把刀和几件武器回去,作为证物封存就够了。 至于‘其他’的东西,我记得余烬一系来说,好像也有用。” 他意味深长的看向了季觉:“帮个忙,就麻烦你捎带手拿回去吧,随便怎么处理都行,尽快就行。” 对于余烬之道的处理,他明显深有了解,素材经过了两三次工序的处理之后,再怎么牛逼的以太都读不出来原本的内容了,自然不必再担心。 事到如今,觉察到如此多的诡异之处和疑点,但凡多想想,都能感觉到,白鹿之间的厮杀已经不再单纯了。 或者说从一开始,就不是意外。 幕后之手隐约浮现出一丝踪迹。 但安全局无关。 他们不能再深入下去了,必须及时止损。 一帮垃圾的你死我活关我屁事,荒集明天炸了难道安全局会掉一滴眼泪么? 当务之急,是要将北山区从这件狗屁的麻烦里摘出来,甩干净,确保那些脏东西沾不上一点。 不能变成导火索,甚至连火星都不能留下一点。 不然,后续万一再出什么事情的话,恐怕少不了会有人拿北山区来做安全局的文章。 事情越麻烦、越严重,就越是会有人希望有另一个东西来帮自己分摊注意力、吸引焦点。不论是暗中别有用心的人还是希望尽快解决麻烦的家伙,到时候都不会手软。 到时候,老张大不了退休回家继续开按摩店,但对闻雯、童画、小安,乃至来帮忙的季觉来说,简直后患无穷。 “我明白了。” 短暂的对视里,季觉了然:“那正好,我也没什么事做,帮你们‘调取’一下监控吧。” 老张点头。 无言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领会到他的意思之后,童画和季觉两人就立刻开始忙活起来了。 采集物证,准备记录,现场收尾。 这只是一件正常的任务出勤,北山区调查一场恶性犯罪的时候,追查到一队流窜的犯罪分子,并且将他们全部击毙。 就跟过去他们的工作一样,没什么可稀奇的。 一切都很正常。 从现场的摄像记录和以太残留,都是如此,只不过造成的破坏稍微有那么一点大,以至于有些残缺不全,依旧很正常,无可指摘。 至于小牛马车斗上面多出来的一个箱子是什么,就没人在意了。 在同姗姗来迟的警察们沟通完现场的情况,指挥着他们架起隔离线,和事故损失者的保险公司发放了北山区公司的联系方式之后,老张的工作暂时的结束了。 他拧开了随身带的超大大水瓶,仰头吨吨吨,就泡了一下午的茶水连带着茶叶一通嚼完,凝视着夜色中的霓虹,忽然一声长叹。 “多事之秋啊。” 他伸手揉了揉小安的头发,轻声说:“忙完了就回去吧。” “好的。” 小安点头。 而同样的夜幕之下,崖城的另一侧,骚动,才刚刚开始。 十分钟之前,崖城,芳兰区,明月楼。 门庭若市。 街道两侧张灯结彩,看上去好像喜气洋洋。 “胡伯,好久不见,请进请进。” “刘会长,老朋友了,何必这么客气,请进。” 在往来的客人之中,雷耀兴站在门口,带着和煦的笑容问候着抵达的宾客,可在两侧街道上,却伫立着一个又一个面无表情的冷漠男人,冰冷的目光从每一个胆敢靠近的无关者身上扫过。 而在将芳兰区警局的总督察请进门后,有个人迈着小步匆匆走到了他的旁边,低声说:“北山区那边,好像出了点问题。” 雷耀兴听完,平静的点了点头,只是挥手:“不要多事,今晚过了再说。” 然后,再度挂起笑容,迎向了另一位客人。 “大哥,真不像你啊,居然会主动讲数?”烟视媚行的十一妹推开了拦路者,踏上台阶:“这么快就搞定了那帮叔伯出来帮你站台啦?” “爸爸还在医院,状况不好,有空多去看看他。” 雷耀兴拍了拍她的手:“从小一起长大,都是一家人,有什么跨不过去的坎?” “真就吃定我了?”十一妹冷笑。 “什么吃不吃,难道哥从小亏待过你?”雷耀兴微微叹气,语重心长:“归根结底,都是一家人,家和万事兴。 今天对哥很重要,给个面子,就算你要和老四老七你死我活,也未必要挑今天。就算局面闹的再难看,哥还是不忍心看你难过的,南麓区的那栋老屋子,我是不是从来没动过?” 十一妹的表情僵硬了一下,眼瞳漆黑,仿佛择人而噬。 可雷耀兴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时候不早了,进去坐吧,有什么事儿大家吃完再说……哎呀,李秘书,欢迎欢迎。” 他主动走向了另一个人,握手示意,热情照应,请进门内。 宴会厅里早已经热闹喧嚣,相熟的人们坐在一起,端着茶杯,彼此微笑,只是交换眼神时,却总是带着一些难以言说的什么。 总是忍不住,看向门口的方向。 直到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了门口,从里面走出来的是个戴着呆板眼镜的圆脸中年人,身材略显肥胖,简直就好像放大版的陈玉帛,只是肤色比他要黑上许多,笑意温和,同四周的人挥手示意。 难以想象,这就是间接引发白鹿内战和崖城动乱的荒集大枭。 在连续四天的战争之后,陈行舟终于出现在了公共场合。 看向了台阶上。 有那么一瞬间,雷耀兴的视线和他碰撞在了一处,可并没有怒意或者是阴暗,就连两人的笑容都没有任何的变化。 短短的几秒钟,却令所有人都下意识的,屏住呼吸。 直到雷耀兴主动的走下了台阶,迎向了今晚最重要的客人。 两人笑着走在一处。 ●ttkan●¢o 手掌相握。 轻柔又稳定,仿佛曾经的合作默契。 “没想到,你真的敢来啊。” 雷耀兴轻叹:“小看你了。” “叔伯们说合,你要讲数,我怎么可能不来,总不可能坐以待毙吧?”陈行舟淡然:“想好今天怎么对付我了吗?” “来者是客,我没有跟客人动手的习惯。”雷耀兴说,“就算是谈不拢,有什么事情,过了今晚再说。” 说着,主动引手向前。 陈行舟挥了挥手,制止了后面的林叔跟上来,和宴请者把臂而上,那样子,简直密切无间。 就在所有人松了口气的时候,才传来,轻柔的闷响。 嘭! 陈行舟的脚步停在了原地。 疑惑的低下头。 看到了胸前渗透出的一丝血色,疑惑的抬头,看向了身旁的雷耀兴,下意识的拽住他,张嘴像是要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来。 震惊,呆滞,疑惑,再到恍然。 自周围的混乱中,他的手掌无力的松脱了,只在纯白的礼服上,留下了一道猩红的血印。 仰天倒下。 有惊恐的尖叫声响起。 就像是那些血泊中迟来的哀鸣。 它们从未曾停止过,自黑暗中延续,自狼与鹿的厮杀里高歌。 自始至终,白鹿见证一切。 血染的序幕,就此拉开…… 第一百二十二章 好似! 陈行舟快断气了。 这是当天晚上传来的消息,如风暴一般不胫而走,迅速扩散。 有很多好奇的网友疯狂的通过一切渠道来查询消息,可得到的除了好像复读一般的模棱两可的说辞之外,就只有小编也不知道这种坑爹回答。 陈行舟要死了,陈行舟奄奄一息,陈行舟活了,陈行舟当场一拳把子弹打爆了…… 流言纷纷,却没有任何实证。 这年头,真话有时候反而是奢侈品,大多数人只能从海量的谎言里去寻找最有价值的那么一丁点东西。 很快,更重磅的消息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雷武业的干儿契女之中,掌握着南麓区所有走私生意的老四也死了。 就在吃完雷耀兴的断头饭之后。 不欢而散的老四率先掀桌,指着雷耀兴骂了一句菠萝买不起,结果人刚上车就被炸上天,变成了卡池里的角色碎片,免费发给了每个在场的幸运儿。 在场的每个人都噤若寒蝉,低着头,什么话都没有说。 甚至不敢抬头向着最前面那个人影看一眼。 自始至终,雷耀兴都沉默着。 脸色铁青。 大家低头凝视着蔓延的鲜血,仿佛能够看到上面倒影的漆黑天穹……乃至渐近的雷鸣和电光。 新的风暴已经出现。 可惜,没有外星人从天而降拯救一切了,而地上的野兽们已经陷入了彻底的疯狂。 饭店里,北山组的干员们吃着夜宵喝着啤酒,看着街面上那一队提溜着西瓜刀匆匆走向暗巷里的身影。 在遥远的喊杀声里,感受着岁月静好。 “可真的是雷耀兴干的吗?”季觉皱眉,本能的感觉到哪里有问题。 就算是要干掉竞争对手和碍事儿的弟弟妹妹,何必沾自己一身的腥?确实,他是最大的获利者,但同时,支持者也死伤无数。 而那些站出来帮他说话的叔伯们一个个脸色铁青的离场,面对殷勤挽留半句话都不再说,连红包都不肯拿一封。 毕竟半辈子的名声被踩了当猪尿泡响着玩,没当场抄起西瓜刀来分个你死我活已经是修身养性很多年有涵养了。现在恐怕已经买票上飞艇走人了,以后崖城晦气事儿可别特么再沾半点了。 背后撑他的大水喉们,应该也得重新考虑吧? 大家投资赞助你做话事人,是为了赚钱的,不是他妈的让你发动战争杀的人头滚滚鸡犬不宁……即便是现在他已经是最强的竞争者,再没有人能够跟他竞争,可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却已经有了众叛亲离的苗头,隐隐被推到了悬崖边缘。 “他不是说了吗?他不是,他没有……谁信?” 差点被那狗东西摆了一道的闻雯捏着毛豆冷笑,“不是也是了!” 陈行舟被伱骗出来讲数,现在被送进icu里了,你弟弟是被你骗出来作见证的,现在被炸的尸骨无存。 叔伯们帮你站台叫人出来吃饭,结果饭没吃完人就死的差不多了。安全局来问是不是你,你说和你无关,然后人就在安全局眼皮子底下孽变了。 你说和你无关,你说你马呢!? 不是你难道是我啊? 听到这里,季觉叹了口气,忍不住摇头。 “没必要为一帮死有余辜的垃圾伤心,心情不好的话,等他们狗咬狗互相咬完了之后,再上去踩几脚踹两下不就是了?” 闻雯磕着毛豆,旁边的高度白酒仰头吨吨吨的灌。 又不是只有特么你们白鹿的人记仇,天元难道就是好脾气吗?现在不理你们是为了避免局势进一步恶化更复杂,等过了这一茬之后,难道就不会清算了? 闻雯肚子里都已经拟好名单了。 长长的一串。 今年到明年的误伤指标都占满了,一个空位儿都没有! 况且,又不是只有天元才有组织,崖城现在乱成这样,难道太一之环的钱捞的少了就没话说?那么多材料隔着海烂在仓库里送不过来,季觉的快递都延期了。崇光教会的慈善医院都快忙疯了,每天误伤的人抢救都抢救不过来,真惹急了,难道那帮升变的神经病会在乎后果么? 明面上,暗面里,每一个大型组织的正常运转都已经渐渐的被这一场内战所干涉。 如今荒集的事态,已经开始逐渐走向失控…… “人渣就算死完了,和我有什么关系?好似喵!” 季觉嚼着冰沙里的颗粒,不由得停顿了一下,“只是担心一个朋友。” 陈玉帛。 乐于助人的陈老板,粉红色忠实爱好者陈大少。 就算是陈行舟和陈玉帛这么多年明面上素不来往,可实际上,谁不知道这兄弟俩的关系呢,当陈行舟踉跄倒下的瞬间,陈玉帛的处境便开始,岌岌可危。 这年头,指望那帮弱肉强食的白鹿追随者雪中送炭绝对不可能,锦上添花这种事儿都要看人品,唯独落井下石,简直乐此不疲。况且,一本万利,毫无风险,简直动动手就行。 当狮子倒下的时候,鬣狗们便会蜂拥而上。 如今他的处境恐怕难过了。 他看向了空空荡荡的手机屏幕。 刚刚就打过电话了,却没人接。 恐怕现在他已经顾不上再看手机了吧? 可惜,还没去他那儿看他家的猫后空翻呢。 季觉摇了摇头,还没说话,就被闻雯一杯啤酒塞过来:“端个空杯子磨蹭什么呢,喝!” 他苦笑一声。 经历了每次和北山组打完交道之后的夜宵酒席之后,他发现,原本滴酒不沾的自己居然已经开始习惯了。 “喝酒害人啊。” 季觉感慨着,仰头一饮而尽。 吃完夜宵收摊,季觉回了一趟工坊,抓紧机会‘处理材料’顺带毁尸灭迹,消除掉所有的线索。 不知道是运气好还是临时的水银封锁效果出乎预料,在球哥辅助之下,他居然真的提取出了一个完整的赐福。 正是赫伯特当初闭上眼都全防住季觉子弹的珍贵赐福【克敌机先】,美中不足的是,曾经质变过很多次的赐福,如今已经退转回了基础的形态。 即便如此,单纯这一个赐福拿出去卖,都能狠赚一笔。 但为什么不留着自己用呢? 虽然这种强力赐福的处理难度还不是自己这个程度能企及的,但起码可以将来留着用嘛! 一旦搞定了它,至少季觉不用担心被什么肉搏高手近身之后轻松吊起来打了。起码还能不自量力的反抗上那么一两下。 单纯从赐福猎获的角度来讲,在安全局上班似乎并没有预想的那么麻烦? 虽然天元压榨起底层来一贯的拟人,而且二部的脚男干员们每天风里来雨里去干的也都是麻烦事儿,内部倾轧的有点严重,派系林立的稍微显得有那么一点非常过分……但至少捞的也不少哇! 稍微丧点良心的话,还能捞的更多! 都说人无横财不富,以后这种外包还是多多益善啊。像是这次油水这么丰厚的单子,多来上这么几次,季觉将来出师之后自己攒工坊都不愁了! 至少多来点赐福,在永继银行办贷款抵押的时候,也能多贷点钱。 纵观每一个余烬的一生,几乎都是和贷款打交道的一生,从入门到入土,从学徒到工匠,赚钱如流水,花钱也更胜流水,背后没有一两根金大腿和投资人的话,还真难以为继,抗风险能力几近于无。 日子难过钱难赚屎难吃。 如今在叶教授的庇护之下,就算他自己卷自己卷的舍生忘死,顶了天也只需要考虑钱,不用担心为了什么东西去低头,或者出卖尊严赔笑脸求人高抬贵手。 将来要是等季觉翅膀硬了,或者说有一天叶教授感觉季觉翅膀硬了学的差不多了,该领会一下社会的毒打了,然后一脚把他踹出去自谋生路的话,到时候他要是一点准备都没有,怕是少不了吃瘪环节。 总要未雨绸缪。 就算有了非攻对工坊的依赖没那么强了,但也不能完全不要吧?这跟冬天感觉很暖和然后不穿衣服去裸奔有什么区别? 嗯,今天也在为自己未来的工坊拼搏的一天呢——指进度【1/9999999999】。 自动导航的小三轮上,季觉想着未来,长吁短叹着回到了家门口,刚掏出院子的钥匙来,准备进门,却听见身后长夜里传来隐约又细微的呼唤声。 “季……觉……” 他僵硬在原地,猛然回头,漆黑的夜色里,幽暗之中,鬼影重重……不由得汗毛倒竖,怀疑自己刚刚听见的是幻觉,可那声音却再度响起,如泣如诉,越发的清晰。 “季觉……季觉……” 瞬间,毛骨悚然。 他下意识的已经拔出枪来,上膛,指向黑暗里:“谁!滚出来!” “季兄?我!是我啊……” 臭烘烘的垃圾桶里,有张狼狈的面孔缓缓的升起,顶着垃圾桶盖子,望着他泪眼朦胧,无语凝噎。 就好像索命的阴魂。 不知道在寒夜里等了多久,只穿了一件t恤的陈玉帛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在看清那一张面孔的瞬间,季觉,眼前一黑。 好消息,陈玉帛没死。 坏消息,陈玉帛跑到自己家门口了…… 我快似了! 今日一更,这两天落枕了,脖子越来越疼,头快抬不起来了,难受。 第一百二十三章 葫芦里的未必是药 深夜,灯火通明的安全局北山分部里,热闹喧嚣。 吃完夜宵之后大家没散伙儿,童画提议回去打扑克消食,反正大家在分部里都有房间,打困了回去倒头就睡,也不是第一次了。 就在捏着一把烂牌暗自上火,怀疑童画这家伙是不是在悄悄作弊的时候,闻雯听见了口袋里的电话声。 屏幕亮起,熟悉的名字浮现。 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每次看到这个名字,她都有点心惊肉跳。 好像他每次主动跟自己打电话都没什么好事儿。 该不会……又捅了什么篓子了吧? “喂?季觉?” 她做了一下心理建设之后才接起:“这么晚了,有事儿么?” “闻姐,确实是有事儿……” 电话另一头,季觉欲言又止:“有个事儿吧,它有点复杂……要不,您到我这边来一下?那个,最好悄悄来,别让别人发现……” 一瞬间,闻雯的眼角顿时抽搐。 不是,深更半夜叫姐姐悄悄来你家? 你小子是不是狗胆膨胀了啊? 在想什么呢?! 而悄悄侧耳偷听的童画,眼珠子噌一下就亮了,浮现八卦的光芒,就连老张好像都有意无意的抬起了一点耳朵。 这明显是有故事哇! 进度这么快了嘛?不是,大家好像也没感觉到有什么啊! 什么时候开始的? 闻雯你这么快就下手了嘛? 眼看童画眼中浮现的钦佩,闻雯就忍不住一拳锤在她的狗头之上。 “这臭小子。” 她挂掉电话,也没掩饰,反而向其他人招手:“大家走吧,给他个惊喜,顺带看看这臭小子葫芦里卖什么药。” 真要是夜半三更有什么非分之想,就别怪姐姐铁拳之下教伱做人了。 “卧槽——” 十五分钟之后,季觉家的客厅里。 推门而入的闻雯,看清坐在沙发上的人,再忍不住,眼前一黑。 惊喜没给成,反而是她受到了惊吓。 这葫芦里的药,劲儿有点太大,她绷不住了啊! . 短暂的混乱之后,一切很快再度恢复静谧。 有些年头的昏黄灯光下,沙发上,所有人双手抱怀,围观着坐在中间的客人。陈玉帛低着头,瑟瑟发抖,下意识的抱紧了怀里的包。 “喵~” 在包包的开口处,有一只黑白色的猫猫踩着另一只蓝猫,好奇的探出头来,左右观看,向着他歪了歪头。 果然很可爱。 “这只叫警长,这只叫阿福。” 季觉指着介绍道:“这只叫陈玉帛。” “嗯,是陈玉帛。”老张率先点头,下达了判断。 “陈玉帛啊……” 闻雯头疼的揉了揉脑门,“看起来倒是和他哥有点像,白了不少。” “确实是陈玉帛没错。” 童画面无表情,“这张脸化成灰我都认识。” 陈玉帛苦笑:“童小姐你就别看我笑话啦。” “认识?”季觉茫然。 “打过交道。” 童画的神情越发沉痛严肃:“夺妻之恨,不共戴天!” “啥?” 季觉震惊失声,下意识的看向陈玉帛,陈玉帛顿时心虚缩头。 令他越发震撼。 然后,才听到童画接着说:“前年帝国那边的jc出了限量款,镶钻少女粉,我连夜去帝国那边的总店排队下单,结果,被某个人砸了钱之后插队截胡……” 她看了一眼陈玉帛手里的包,越发一言难尽:“买回去用来装猫。” “这个,我也不知道你订了啊。”陈玉帛虚弱辩解:“俗话说先来后到,要是知道……” “要知道我要的话,你会让么?” 陈玉帛顿时不说话了,抱紧怀里的包。 包给你,我拿什么装猫啊? 听见包里两只猫儿喵喵叫,他就手忙脚乱的去给它们开罐头了。 “jc是什么?”老张低声问。 季觉回答,“一个奢侈品牌子。” “总之,崖城不大,圈子里呆久了,多半都是熟面孔,小纯不也给你介绍他了么?”童画摇头感慨,看着他低头喂猫的样子,叹了口气:”他是真爱那两只猫啊。” 可惜,猫猫依旧冷艳,抢夺着罐罐,并不体恤主人的状况,甚至懒得卖萌。 这么沉默下去,总不是办法。 季觉咳嗽了两声,低声问:“陈行舟真的……” “嗯,我亲眼看到的,还在抢救。” 陈玉帛犹豫着,最终还是叹了口气,说道:“这一次,恐怕凶多吉少了。” 在中枪之后,第一时间,陈行舟就被林叔送医,但状况并不乐观,子弹上有诅咒。他靠着身上的炼金物品,勉强吊住了一口气。说活着算不上活着,说死,也就差那么一口气。 如今还在崇光教会的慈善医院里抢救。 在被送到医院了解了具体情况之后,陈玉帛第一反应就是跑路。 趁着混乱里没人注意,直接溜走了。 并非是薄情或者是冷酷,而是昔日陈行舟就是这么吩咐他的,自己一旦有了三长两短,什么都不要管,果断离开崖城,去其他地方隐姓埋名的生活。 抓紧最后的机会,他跑回自己家里,没收拾金银,也没携带细软,连攒了十几年的各色跑车收藏都不要了。 就带了一块用来应急的金表,还有最重要的两只猫。 然后,冷静下来之后,他就发现…… 自己根本跑不了! 这年头野外天灾横行,风暴地震不断,城市之间的运输道路都只能走飞空艇或者靠着车队越野扛着硬拉。 没有渠道,他连暗中离开崖城都做不到。 陈行舟也不是没做过走私,有的是门路,可现在大哥生死未卜,那些人,他一个都不敢信。 信错了,命就没了。 等当他环顾自己的人生,想要找一个信得过的朋友,却悲哀的发现,几乎一个都没有。 在他生死攸关的时候没有为了自己活命把他一脚踹开的人,只有唯一一个。 就是此刻坐在他正对面的倒霉孩子。 季觉。 这就是这一切的起因。 在了解状况之后,季觉并没有开枪,也没有冷酷的将他拒之门外。 即便是知道他身上有多大的麻烦,依然叹了口气,让他走进了自己的家里。 还帮他联系了北山区。 光是这一点,他们来之前,陈玉帛就不知道抱着他感动的哭了多少次了。 只可惜,季觉对此很难报以期望。 这种事儿,北山区分部也未必能忙得上忙。 在闻雯掐灭烟头之后,叹息说道:“陈老板,你的状况,我们也清楚,很遗憾,爱莫能助。” 陈玉帛脸色渐渐苍白:“就连闻主管你也……” “今天下午的时候,我一时冲动去找雷耀兴麻烦,还差点被人狠坑了一道。回来就看到童山那张死人脸,念叨念叨到现在……实话说,我现在看到荒集的人脑瓜就疼。” 闻雯直白的说:“就算我再看不惯荒集的垃圾耀武扬威,可我必须考虑安全局的立场,这个节骨眼上,如果强行插手的话,搞不好事态会进一步失控,变成白鹿和天元冲突的导火索。” “我、我……” 陈玉帛鼓起勇气:“我可以把所有财产……” “没用。” 童画打断了他的话:“安全局如果想要你的财产,有的是办法,如果闻姐想赚这点钱,我有童家的路子,难道还摆不平你?” 陈玉帛,顿时再无话可说。 “那就……跑路吧。” 季觉有些疲惫的揉了揉鼻梁:“闻姐,能不能联系一艘船?快艇也行,搞一艘大飞来。我现在就把他送出崖城去,动作快点的话,明天早上他在船城或者潮城,还吃得上早饭。” 闻雯正准备说话,却被童画按住了。 “他走不了的,季觉。” 少女的神情毫无往日的轻佻与烂漫,悲悯又残忍:“他已经跑不了了。” 她的手机送到了季觉的面前。 屏幕亮起。 带来最新的消息。 “刚刚,陈行舟的律师坠楼身亡,保险柜被人撬开,发现了陈行舟的遗嘱。” 童画叹息着说道:“如果陈行舟死了的话,他在永继银行的所有财产——超过四十亿的基金,十一家上市公司的股份——都将全部交给自己唯一的亲人,陈玉帛。 遗嘱上有永继银行的公证,就算天崩地裂了,这一笔钱也一定会交到他的手里。” 季觉呆滞着,只感觉,头皮发麻。 僵硬的回头,看向了陈玉帛。 “也就是说……” 现在,在他身旁坐着的,就是整个崖城,不,整个海州,天字一号唐僧肉! 一个毫无任何自保能力的人,猝然之间继承了如此庞大的财富,不,哪怕陈行舟还没死,仅仅是具备这个资格,就足够让他成为众矢之的,风暴的中心。 留在崖城,还有他哥哥留下的组织和残部会看在陈行舟曾经作为的份儿上保他一手,可一旦离开崖城,那么外面就是一只只饥渴的血盆大口。 迫不及待的,想要咀嚼他的血肉…… 别说其他人了。 季觉听了都有点冒邪火儿,想要干上他娘的一票! 不就是绑票么?又不是没绑过! 他还差点撕了呢! 可惜,终究还是有那么一点所剩不多的良心挂碍,他实在下不了手…… 季觉叹了口气:“不能放弃继承么?” “永继银行的那帮家伙,只认合同不认人,就算是陈行舟忽然睁开眼睛改口说不行,我不给了,在合同撤销之前,他们也不会理会。 不论这笔钱会引来多大的麻烦,他们一定会把钱塞进陈玉帛的手里。不然的话,永继银行的公信力恐怕就毁于一旦了。 他们现在恐怕连经理人都已经派出来了,就等着陈行舟的死亡证明盖章生效之后,上门履行条款。” “大家相识一场,老陈。” 童画叹了口气:“现在你唯一的办法,就是去找雷耀兴磕头,然后签字放弃急救,等你哥去世之后,把这笔钱送进他手里,求他放你一马,从此和荒集一刀两断。 这样的话,闻姐才能以安全局的能力庇护你,保你一命。” 陈玉帛没有说话。 只是低着头,好几次想要张口,眼泪却不争气的流下来了。 “我爹……我爹是个赌棍,我还在我妈肚子里的时候,他就不要我们了。我妈也死的早,在我两岁的时候就没了。 如果没有我哥,我早就被人当垃圾一样丢进水沟里烂死了。就连第一次拿刀砍人,也是为了我的学费和饭钱。 我知道他做了很多见不得光的事情,可没有我哥,就没有我。他做的孽,我也有一半。 出来混,总要还的,我死就死了,可要我去跟害死他的人磕头,要我去害他,我宁愿就这么死掉……” 他狼狈的擦着眼泪和鼻涕,起身鞠躬:“多谢各位的好意,是我不争气,不识抬举,对不起,对不起。” 就这样,弯腰道别离去。 然后,又被季觉按回了沙发上面。 “先等等。” 他说:“状况未必会有这么糟。” 就这样,强行,将腿都在悄悄打哆嗦的陈玉帛按回了沙发上面。 季觉沉吟了片刻,叹了口气: “至少还有一个办法。” 陈玉帛吞了口吐沫,急得快哭出来了,有什么办法你倒是赶快说啊! 然后,就听见了他的话。 “反正状况最坏大不了就是一个死,是吧?”季觉端详着他,忽然没头没脑问:“你介意一辈子不结婚么?” “啊?” 陈玉帛呆滞。 “首先,我们明白一点——”他抬起一根手指,“这笔钱,陈行舟不死,你半点机会都没有。但如果陈行舟死了,你也肯定留不住。 但你至少可以决定,这笔钱去到哪里,对吧?” “反正都是交出去,这么大一笔钱,为什么要便宜雷耀兴那种恶贯满盈的黑帮头目?他就算真的说保你一命,你敢信么?” 陈玉帛一时沉默,很难反驳。 实话说,就算雷耀兴笑眯眯的跟他说‘适才相戏耳’,他难道就敢松口气? “给安全局,安全局的人也只会找办法把这笔钱私吞了,或者转个三四手到哪个部门的小金库里去,这点我应该没说错吧,闻姐?” 闻雯满不在乎的挥手承认。 “所以——” 季觉严肃发问:“你考虑过【崇光教会】吗?” 突如其来的建议,让所有人都陷入呆滞。 寂静里,只剩下陈玉帛怀里的两只猫喵喵叫的声音。 崇光教会,遍布现世全境的宗教组织,所崇信的是光辉教条,教义中规定,众生魂灵与性灵自光中来,也将归于光中。 如果只看这个的话,似乎和普通的宗教也没什么不一样,但关键在于,他们所崇信的光,居然真得给他们拜出来了…… 无以计数的魂灵之中所升腾出的慈悲与美德汇聚,历代信徒的践行而成,居然构造出了一个虚无的圣贤。 升变一系的天选者们为了追求魂灵的扬升和自身的蜕变,往往会致力于践行自身所定的道路,而通过共鸣慈悲之光而领受圣约的天选者,都将舍弃所有财产和名声,用一生去实践光辉信条,救死扶伤,慰藉魂灵。 一旦违背圣契或者主动去谋害其他人,立刻就会失去圣贤的庇佑和加持,打回原形。 尽管能够领受圣契的人寥寥无几,但这些人但凡出现在任何地方,都将会受到所有人的欢迎。谁会不喜欢一个单纯行善且操守品格绝对有保证的人呢? 尽管注册的正式成员不过寥寥十来万人,其中天选者也不过几千个,但崇光教会的慈善机构却遍布全世界各处,包括崖城。 不同于糊弄人骗钱或者纯粹用来避税的样子货,他们的慈善基金,百分之一万会真的拿去行善救危的。 多少钱都不够用。 如果装模作样的话,每年任何一个基金都可以有所盈余,可一旦真的开始做事,本儿都保不下来。 贫困地区的教育,干旱地区的水源,疫病地区的药物,战乱地区的医院……即便季觉不是信徒,可崖城的穷人,谁还没受过慈善医院的照顾和庇佑呢? “你把这笔钱,全都捐给崇光教会的慈善基金,然后找海州的主教发愿皈依,从此不持私产,不求渔利。 有这笔钱,崇光教会也为你担保,就算天大的仇,也能拿出个解决方案来。况且,你也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没人会死缠着不放。 等过上几年,风头也就过去了,没人记得陈行舟也没人记得你,如果你实在受不了清苦生活的话,也可以脱离教会,看在这笔钱的份儿上,崇光教会肯定会给你安排一个去处,怎么样?” “真……真的假的?” 陈玉帛呆滞,下意识的看向了其他人。 可经过最初的愕然之后,其他人在沉默里,却又不得不点头。 毕竟是四十多亿,甚至还有价格暂时难以估量但绝对不低的公司股份以及其他的不动产……当财富到了这个程度,除了数字之外,恐怕都难以用其他的地方衡量了,足够一万个季觉从出生开始花天酒地一直到死还绰绰有余。 居然提议就这么一口气全都捐掉,就算不是自己的钱,也未免太过豪奢。 但不得不说,这是目前而言,对陈玉帛最好的方法了。 没有比这更好。 “我……我没问题。” 陈玉帛仅仅是犹豫了一下,听见怀里两只猫叫之后,便郑重颔首。 他没结婚,女朋友虽然一大堆,但大家之间的金钱关系清晰明了,你情我愿,嘴上说哈尼宝贝,心里有没有感情都门儿清。 有了哥哥陈行舟那一层关系,他更得随时提防不要和任何陌生人建立超越普通的信赖关系。 可唯独怀里这两只猫,是他可以放心去喜欢喜爱而不用担心遭到背叛的生灵。 一个人对人世的挂碍可以众多,有的时候,可能也就只有一星半点。 倘若是自己死了,它们两个恐怕就真的变成野猫了……从此饥一顿饱一顿,任人欺凌,谁又会多看它们一眼? “只是……能留点钱给我买猫罐头么?”他试探性的问。 “你把这笔钱捐了,崇光教会给它们买一辈子猫罐头,傻啊!” 童画没好气儿翻了个白眼,手指敲打着抱怀的手臂,神情严峻:“计划很美好,但总得面对现实——这事儿的前提是,你必须在你哥咽气之前能活得过这段时间,一直到新的话事人出现。 否则,在你和荒集的关系一刀两断之前,就算崇光教会再怎么慈悲为怀,也绝对不会插手这些脏事情的。 这一点呢?你想过吗?”她看向了季觉。 在沉默里,季觉缓缓点头。 终究是,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 “总归是朋友一场。”他瞥向了瑟缩的陈大少,越发头痛:“他能在这节骨眼上来找我,我总不能一脚把他踹出去吧?” 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大不了做几天的缩头乌龟,带着他藏一藏。 危在旦夕的时候,他抱着自己的猫蹲在自己家门外掉眼泪,自己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出门之后死在街上。 摊上这种事情,只能算自己倒霉。 只感觉,命运所给的每一件礼物,溢价都太他妈太严重了! 赚你们兄弟俩一点逼钱,怎么就这么难呢! “季兄,季哥,我……” 陈玉帛再次感动的热泪盈眶,忍不住扑上来,想要嚎啕大哭,结果被季觉一把顶着脸推开,满怀无奈: “别!我已经开始后悔了,冷静点。” “实际上,如果这样的话,倒是并没有太大的危险。” 沙发上,旁观许久的闻雯忽然开口了:“倒是可以勉强试一试。” 第一百二十四章 死吧死吧死吧 此刻,闻雯出声,打断童画继续泼冷水的动作。 “目前荒集乱成这个样子,那些人都在忙着你死我活,短时间内,像他这么没有威胁的家伙,在雷耀兴那里还排不上号,轮不到优先级。” 唯独他,不可能这时候赶尽杀绝。 陈行舟已经快死了。 陈玉帛也可以死,什么时候都能死,谁都能杀,唯独不能死在他手里。不然的话,今晚所发生的一切恐怕都坐实了。 坏规矩的帽子会在他脑袋上扣死,这辈子都摘不下来。 江湖规矩有的时候屁用都没有,有的时候,却比山还重。当你希望自己的许诺还有人信的时候,那最好表现的也像个人一些。 很遗憾,今晚所发生的事情,已经把雷耀兴的人籍给开了一半了。这时候但凡他还对言出法随的话事人位置有点想法,就必须把另一半给保下来。 “既然上面的人们自顾不暇,那么要对付的,只有一群小卡拉米,还有那些闻着臭味儿就赶上来的苍蝇。” 闻雯缓缓说道:“只要陈行舟还在医院里躺着,那你就上不了威胁名单。只要陈行舟咽气了,那伱就能彻底跳船。 这么看的话,状况反而是有利于你的。” “……” 短暂的寂静里,季觉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老张,老张装作没看到,继续喝茶,于是他也明智闭嘴。 小安依然没搞清楚发生什么,疑惑的看着两人之间的视线交流,就只有铁头娃童画,哪壶不开提哪壶,震惊感慨: “雯姐你好懂哦!” “……” 闻雯没好气儿的瞪了她一眼,声音含糊:“以前没来安全局的时候,不……也要赚点外快么?” “我懂,我懂。” 季觉感慨点头,忽然之间就有了共鸣。 这年头,求生不易,谁还没个副业兼职和小兴趣小爱好呢是吧?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那张‘原来你也xxx’的认同表情,闻雯忽然有些火大,拳头硬了,可碍于还有外人,为了保持形象,没办法打爆他的狗头,只能咬牙继续说道:“别高兴太早了,就算大风大浪吹不到你,可却得撑得过这一段时间的余波摧残,巨人们打起来的时候,可不在乎脚底下有多少蚂蚁。” 她忽然问:“陈行舟留下来的心腹里,总有几个信得过的吧?” “林叔!” 陈玉帛不假思索的回答,“林叔是绝对可信的。” 作为陈行舟的心腹、助理乃至头号保镖,倘若林叔不可信的话,那陈行舟早就死的不能再死了。更何况,早在他哥发迹之前,林叔就已经在明里暗里照顾他了。 “行,那就联系他吧。” 闻雯拍板敲定,端起了季觉家的粗糙茶叶,皱着眉头吨吨吨喝完,些许的酒气散尽之后,还是忍不住叹息。 “陈行舟那个家伙啊……” 她说:“我刚来崖城履职的时候,他是第一个把北山区的生意明细报给我的,要是没了他支持,我一个光杆儿司令都坐不稳这个位置。 于公于私,我都承他情。 这件事儿天元不能插手,但白鹿可以。” 她抬头,看向了旁边端着茶杯眨眼睛的少年。 小安。 整个北山区,唯有小安,不用担心立场问题。 因为他本来就问题一大堆。 作为白鹿猎人的安家成员,居然加入了安全局就已经跌掉了不知道多少人的眼镜,如今就算是跳进内讧厮杀里去,也可以解释为是私人行为。 更何况,只是打个擦边球。 “季觉这小子的安全,就交给你了。”她拍了拍小安的脑袋瓜。 小安只是愕然一瞬之后,便笑了起来,毫无抵触: “好的。” 有那么一瞬间,季觉眼角的余光察觉到老张好像欲言又止,可最后却什么都没说,只是低头喝茶。 好像憋笑。 而旁边的陈玉帛已经彻底懵逼了,看着闻雯的安排,如果不是身份不合适,怕不是已经直接问一句:我呢?那我呢?我就不配拥有姓名吗? 怎么还给保镖配保镖的? 这什么套娃? 但转念一想,小安保护季觉,季觉保护自己,那四舍五入,岂不是就相当于安全局保护自己了? 安全感仿佛又大大增加了。 在临别之前,老张拍了拍小安的脑袋,最后嘱托:“保护好他,知道么?” “那还用说!” 季觉吹了声口哨,揽住小安的肩膀,竖起大拇指,信心十足:“我和小安,包稳的!” 回来了!都回来了! 安全感这不挠儿一下的上来了?! 老张笑了笑没说话,反倒是闻雯最后打量了季觉一眼之后,忽然招手:“过来,我给你加个buff。” “啊?” 季觉还在懵逼的时候,就感觉到,自己不由自主的,弯下腰来。 随之而来的,便是前所未有的冲击和剧痛。 毫不留情的,一拳! 嘭! 季觉眼前一黑,几乎狗叫出声。 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出现在自己身上的外来灵质,拉起衣服来,终于看到腹部出现的那一道复杂又妖艳的徽记。 来自密涅瓦的加持。 闻雯的灵质宛如结晶一样,镶嵌进了他的体内。 能够感受到其中宛如山洪爆发、火山喷薄一般的恐怖力量,此刻却又静谧如石。就连流转到周围的灵质,其变化都缓慢了许多,仿佛要被冻结了一样。 极端的动与静居然同时出现在了一个人的灵质之上,任意转换,物质的爆发和稳定就在一念之间。 不知道经历了多少质变和赐福的干涉,如此高远的变化简直令季觉叹为观止。 就是这位置和图案,多少有点…… 好像不太对劲? 坏了,好像要变成安全局的星努力怎么办? “换别的地方不行么?!” “换哪里?手上?”闻雯被逗笑了,“倒是也行,通常也都是这样的,不过你矩阵不要了?” 如果纯粹以使用方便的话,那位置的选择上当然是掌心和手背最佳。 只可惜,那里的地方早就被非攻占满了,一寸都没有留下。外来灵质的进入和固化,只会干涉矩阵运行,甚至引发震荡和损害。 所以,她才‘迫不得已’的给季觉的肚子上来一下。 但转念一想,脑袋似乎也行,要不要给他再补上一个? 察觉到闻雯跃跃欲试的眼神,季觉下意识的向着陈玉帛后退了两步,将自己的朋友护至身前。令闻雯顿时啧了一声,终究还是没一拳把陈玉帛的脑袋打爆。 “好了,密涅瓦之剑,给你了。” 闻雯最后挥手道别,“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有小安在,怎么都还能保你一命的,至于其他,就看你们的运气吧。 我能做的,也只有这点了。” 陈行舟曾经人情的份儿上,给出了建议,看在季觉的份儿上,安排了人手,给出了密涅瓦的加持和力量。 能做的,她都已经做了。 可以说,仁至义尽。 如果季觉真的头铁到连这一招都用上了,还摆不平,还不愿意走的话,那就只能说他自作死,不可活了。 眼看季觉还要说什么,她握了握拳头,用清脆的骨节摩擦声打断:“真要感谢的话,以后好好的给老娘打工,赚了钱多请几顿酒吧。 行了,人已经到了,你们该走了。”在季觉家门外,一辆毫无特征的黑色轿车缓缓停稳。 林叔从车上走下来,看到陈玉帛,终于松了口气,最后望向季觉和北山区的众人时,便好像明白了什么,感激一笑,躬身行礼。 双方没有任何的接触,甚至连句话都没有。 就此擦肩而过,开往了不同的方向。 就此远去。 只是,在安全局的车上……当送完童画回家离去之后,闻雯便再忍不住,弯下腰,剧烈的咳嗽起来。 撕心裂肺。 肺腑发出了空洞而撕裂的回音。 血色从五指之间沁出,未曾落地,就迅速固化一粒粒晶莹剔透的结晶。 咔! 方向盘在收缩的五指之间,浮现裂隙。 在副驾驶上,老张好像早已经见怪不怪。 下车将车推到了路边之后,打开了后备箱,找出了一个铁盒子之后,取出了里面出厂时就填装完毕的气动注射器。 对准了她的脖颈,药剂瞬间泵入,为她带来了短暂的喘息之机。 最后,老张才伸出手,按住她的肩膀。 涡之一道的纯粹生机显现,焕发出莹莹的白光,流转,弥补着躯壳的陈年旧创,只可惜,只能徒劳的修补,无法除却那一道仿佛利刃一般死死钉在心脏上的灵质阴影。 那便是天人所留下的创伤。 等她的状况终于稳定些许之后,老张才松开了手,将注射器随意的揉成一团碎片,丢到了旁边:“自己身体有伤,就别贸然动用密涅瓦的超拔赐福了,真这么不怕死么?” “不放心嘛。” 闻雯靠在椅子上,苍白的面孔之上还带着血液,只是自嘲一笑:“反正自寻死路也不是第一次了。” “在天人的绝罚之下还能活着,苟延残喘,已经是侥天之幸了。你最好对自己的状况上心一点。” 老张松开了手,五指之间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伤口,灵质涌上去,便嗤嗤作响。 只是灵质的接触,便带来了那一道阴影的侵染和反击。他晃了晃手掌,转眼间,褪去了一层皮,然后又是一层,再一层。 四次褪生过后,消失无踪。 “天人留下的创伤,只有天人才能复原,你再这么原地踏步的话,状况只会越来越严重。”老人的脸上浮现出了难得的严肃:“龙之一道虽然区别于圣贤,稍显残虐暴戾,但好歹也是上善正统,何必如此抵触?” “算了吧。” 闻雯疲惫一叹,“我做天选者,不是为了毁掉什么东西,也不想为了自己活命,再缔造什么天灾了。 死了的话,就一了百了,闻家遗传的恶孽,就到我为止吧。” 老张摇头轻叹:“闻正要是知道自己的女儿这么看不起自己,恐怕睡着了也会气醒吧?” “那种狗屎,管他去死!” 闻雯毫不客气的抬起手,向着窗外的夜空,比出了一个中指。 夜空静谧,忍辱无声。 只有一线星光悲愤闪烁。 “他妈的,他妈的!” 同样的夜空之下,另一间办公室,在雪茄的焚烧里,烟雾缭绕,赶来的参会者早已经青筋崩起,难以克制盛怒。 “玉成也死了,小周也躺在医院里,没了腿,这辈子都站不起来了,那帮狗日的,我要杀了他们,把他们全都杀完!” 满面刺青的天选者快要无法克制暴戾,眼瞳猩红:“都是陈行舟那个狗东西!哪里不死死在我们门前,我看他就是故意演我们的!是他在害你啊,兴哥,你不能让他骗了!” “够了,闭嘴!” 桌子对面另一个枯瘦的男人抬起了眼睛,眼瞳之中一片惨白,迸射烈光:“兴哥还没说话,这里有你放屁的地方么!” 诸多白鹿天选者的气息交织在一处,整个办公室内早已经化为了足以令常人惊恐晕厥的魔境,可唯有正中的地方,一片平静,没有丝毫的气息胆敢靠近三尺之内。 如同癫狂的走兽不敢触犯怪物的威严。 雷耀兴垂眸,惊心动魄的凌厉气息自他身上显现一瞬,旋即,又缓缓消散:“这里面的事情,或许和陈行舟脱不了干系,但今晚的事情,却不是演的。” 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发生了这一切。 猝不及防。 可自始至终,陈行舟都无法骗过他的感知。 那一颗跨越了数千米,从背后射进心脏的子弹,一直到命中目标之前,他竟然毫无察觉——换而言之,倘若子弹的目标是他的话,他绝对躲不过。 而陈行舟,甚至不是天选者。 除了几件聊胜于无的炼金作品之外,毫无依仗。 子弹在一瞬间,便摧毁了他的心脏,毒素蔓延,溶解内脏,腐蚀神经,甚至,足以污染灵魂。 就在他的眼前,陈行舟倒在血泊之中,迅速的失去一切声息。 即便是被当场涡系的天选者抢救,也无济于事。 现在都还没能出急救室。 甚至,在那一瞬间,只要雷耀兴愿意的话,如此近在咫尺的距离,他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掐灭陈行舟最后的那一线生机。 之所以没有动手,只不过是为了让他活过来,或者,保存下大脑和记忆,供心枢一系的天选者搜索读取罢了。 给陈行舟做脏活儿的白条帮已经灰飞烟灭,而剩下的部众早在陈行舟被送进手术室的时候就开始内讧,曾经的头马连夜来投,此刻还在楼下乖乖的跪着等雷耀兴的接见。剩下的,只剩下寥寥几个心腹,如今也处于混乱里。 他曾经缔造的一切都灰飞烟灭了,随着他的重创。 不攻自溃。 “派人去济慈医院盯着。” 雷耀兴面无表情的吩咐:“如果死了,那就一了百了,如果活下来……那就处理干净。还有他弟弟那里,安排人手看着,不要妄动。” “兴少。” 老者的面色凝重:“这时候赶尽杀绝的话,叔伯们恐怕……” “就算我不赶尽杀绝,难道他们就会为我站台么?!” 雷耀兴勃然大怒,面前的桌子之上浮现裂痕:“搞清楚,现在已经没有讲数的可能性了,不是他们死,就是我们死,难道还有别的选择么?” “七少那里……”有人迟疑的发问。 原本和雷耀兴站在一条船上的老七,如今竟然在暗地里也开始联络起叔伯们了,要正本清源,清算罪孽…… 雷耀兴笑了起来:“嘿,可真是我的好弟弟啊。” 不止是老七,还有老九,小十一。 更不要提其他原本对雷武业忠心耿耿的大佬们,走私禁药的口水坤、暗中掌管崖城所有赌场和字档的金牙豹,洗干净自以为是上岸了的船城仔…… “那就打,打吧!” 雷耀兴挥手,下达了令野兽们陷入癫狂的命令,“打到他们输,打到他们服,打到他们死!说来说去讲那么多,话事人,还不是最硬最强的来当? 荒集的主理,我要他们跪着求我来做!” 不愿意跪的,那就死吧! “妈的,日子过这么好?” 同样的夜幕之下,季觉看着眼前的一切,原本两肋插刀的热心瞬间冷的透彻,下意识的想要向着陈玉帛抱拳走人: “我仔细想了一下,多行不义必自毙,出来混的总归是要还的。 既然死到临头了,那你还是去死吧!” 啊,月初了,求个月票~呜呜呜呜~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五章 来去匆匆 明媚月光下,星辰闪烁。 海浪,潮汐,大海,山峦。 现代主义风格的庄园别墅耸立在山崖之上,华丽宛如宫殿。 门外绿草如茵,巨树招展,花卉娇艳绽放,宛若仙境。 若是在白天,不知道究竟会有多美,即便是深夜,依旧灯火通明,肃穆幽深。 在大门口,毫无瑕疵的大理石面光可鉴人,轻松的照出了一个叫做季觉的穷逼。 “别啊,季哥,你还不知道我吗?我是最低调,最低调不过的啊!这都是我哥的私产!我都没来过!” 眼看季觉打起退堂鼓,陈玉帛顿时声泪俱下。 他一手抱着自己的猫,一手死死的拽着季觉:“况且,事到如今,我的和你的有什么区别,我的就是你的,伱的……还是你的!看在兄弟的面上,千万拉我一把啊,不然我回来做什么?” 倘若没有信得过的臂助,再华美的宫殿和别墅对他来说和死刑犯的囚笼有什么区别? 还不如继续躲在桥洞下面臭水沟里呢。 反正左右都是个核突的死,那不如自己找死死的还清爽点。 至少痛快。 眼看着眼前金碧辉煌的行宫级别墅,季觉就忍不住恨的后槽牙痒,一颗仇富的心扑通扑通的跳得停不下来。 好多钱啊,真他妈好多钱啊。 “真能过这一关,什么都好商量!”陈玉帛已经看开了:“反正都拿不到手里,哥们分你一半!” “别,千万别!” 季觉感觉自己的内心受到了审判,早已经和别墅一样站在悬崖旁边的那一颗良心已经开始忍不住跃跃欲试的想要犯罪了。 “钱什么的别提,就当为了你自己,不然我稍微行差踏错一点,你就没了,好吧?”季觉劝告:“咱们就当倒霉了,熬过这几天,往后的日子海阔天空,行不行?” 陈玉帛抱着猫,泪眼朦胧不说话了。 或许想起自己生死未卜的哥哥。 当然,也有可能是想起那一笔自己注定留不住的钱。 便宜别人不如便宜一下兄弟啊我操! 季觉的思想又开始滑坡了,只感觉身旁的陈大少比小安好像还有诱惑力,后者只是长得好看,前者是真的有钱啊……金钱在渐渐地使我盲目。 尤其是只要绑起来,轻轻一榨,就能够流出鲜美多汁的联邦币来。 季觉的手已经有好几次忍不住往枪上摸了。 整个别墅里空无一人,就连原本的佣人都已经被遣散了,只有几个陈行舟的心腹天选者,还有十几个配了枪的保镖。 看上去简直就好像明面上的幌子一样。 实在要不行,住市里其实也一样,至少冲着钱来的苍蝇应该不敢在市里动用炸弹或者大规模杀伤性武器。 倘若是季觉冲着钱来的话,说不得搞上几百斤炸药搞个导弹出来,再不济也来个自爆卡车呢是吧? 思想一旦开始滑坡,犯罪的灵感就止不住了。 如同泉涌。 倘若是我在此处收买一个内奸,那乐子可就大了。 偏偏陈行舟的心腹们在见过陈玉帛之后,大多数也是一副不咸不淡的样子,就算知道接下来要保住老板最后一个亲人,那样子也不怎么上心。就算这时候拍着胸部呐喊‘忠诚’的人也没办法靠得住。 老板都躺在急救室里,身边还躺了个起码四十多亿的肉票,谁还能不动点歪心思呢? 内忧外患。 季觉的心都要操碎了。 妈的,怎么自己就免费打白工了?一点好处没沾上,麻烦反而一大堆……季觉只感觉气儿不打一处来,恨不得踹陈玉帛这孙子两脚。 世界上人那么多,为什么你哥偏偏是陈行舟呢? 换个其他的省心的不成么? 而更要命的…… 是季觉的课程。 他看了看,凌晨一点多,估计这会儿叶教授还没睡,他打通电话,吭哧了半天,“老师,我……” “请假?”教授瞬间了然。 “对。” “陈行舟那档子破事儿?” 教授再问,季觉无言以对,再然后,听见了她的声音:“也好,你搀和了,我也就不用再麻烦了……这回就算你出公差吧。” 季觉的眼角抽搐的停不下来。 师傅有事弟子服其劳,合着自己四舍五入,算是替叶教授出功夫了?就算甩手也不至于甩这么快吧? 至少把球哥给我不行吗? 很遗憾,教授半点没提,只是问:“请假多久?” “大概一周?”季觉不确信。 再大的乱子,一周过后,怎么也该结束。 总不至于你们荒集一个内讧要打个两三年吧?大家日子还不过不过了? 荒集内不内讧不重要,但其他人的日子很重要,如果你们停不下来的话,大家也不介意帮你停下来。 所以按照季觉的估算,既然已经有了一周,那么再一周,应该也差不多了。 “好。” 教授挂断电话之后,季觉手机就不断的叮叮响,通讯软件上,好几兆的pdf扫描件一个又一个的砸过来,全部他妈的都是书库里的资料影印本。 很多都是孤本,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扫描的。 全都砸进季觉的手机里。 换成文字怕不是有个好几百万,只可惜,不是不费脑子的灌水,而是每个字都要煎熬脑浆的专业文献。 最后,是叶教授的通知。 【看完之后自己写心得,回来检查。】 季觉只感觉眼前一黑。 好好的炼金术课程,改函授了是吧? 怎么连请个假都不让人喘口气的…… 可叶教授布置作业从来都是这样,能做做不能做滚,不存在做了一半勉强给你个及格分的可能,也没有商讨的余地。 他只能含泪接受。 当保镖还要学习,这保镖是不是当的有点太充实了? 他叹了口气,关掉手机,不再去看。 望向了窗户外面的海湾。 听从季觉的建议,陈玉帛将整个别墅最好的主卧位置让了出来给季觉,自己睡到了保姆间里去。 虽然多少有点占便宜的心思,但至少不用担心海上飘来一艘大船,然后一发大狙将陈玉帛肝脑涂地直接带走。 季觉看着落地窗外之外的海湾,还有隔着海湾相对的崖州城,灯火通明,无数霓虹明灭,看不见你死我活的厮杀和不共戴天的血仇。 闪烁的霓虹之间,好像有一朵爆炸的火光升腾,又迅速消失了,仿佛焰火。 黑暗平等的埋藏了一切,只有潮声回荡在寂静里。 “真热闹啊。” 季觉轻声呢喃着,无人回应。 角落里的沙发上,小安闭着眼睛睡得香甜。 可在这悠久的寂静里,季觉却有种莫名的恍然和领悟。 倘若在以前,他定然会万分迷惑,难以理解——明明大家已经有了一辈子都用不完的钱,有了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美色,有了曾经穷逼季觉做梦都想要拥有的一切,可依旧不知饱足。 甚至不惜赌上性命,参与这一场没有退路的赌局,你死我活? 在这一场由荒集所掀起的漩涡里,有的人如陈玉帛,从来没得选,身不由己的被抛进了风暴之中。 可有的人,却又主动跳进坑里,不惜泥足深陷。 就像是季觉自己。 就算已经不再一无所有,能够很好的生活下去,但却有了新的野心和愿望——想要成为工匠,想要拥有属于自己的工坊,想要有所作为。 甚至,想要为所欲为。 就像现在一样,想要插手那些本来不属于自己的麻烦。 同样的不自量力,同样的不知死活,难道谁又比谁更高贵么? 小弟们想要出人头地,穷鬼们想要飞黄腾达,大哥们渴望更进一步,即便是一方霸主,也会在仰头时觊觎那群蛇之上的高贵权位……纵然高高在上如魁首,也会为了自身的目的彼此攻伐斗争。 白鹿的混沌荒野存在于每个人的心中,当一切冠冕堂皇的借口和伪装都被剥去之后,所显现的便只有再直白不过的野心和无需去掩饰的欲望。 并非白鹿导致了这一切,只不过是属于荒野的野兽们在追逐白鹿所留下的痕迹而已,可白鹿在俯瞰之中,又是否会为这向着自己献上的厮杀而欢愉? 上善无知,上善无识。 自始至终,上善见证一切。 有那么一瞬间,自落地窗的倒影之中,霓虹与灯光的晕染之间,他好像再一次看见了模糊的轮廓。 荒野中的染血白鹿,漠然回眸,向着此处投来一瞥。 仿佛在端详这一场血宴的新入者。 可很快,便仿佛失望一般,收回了视线,消失不见,而在白鹿之后,好像有什么无形的东西升起,可是季觉却看不清晰。 一切都消散在了睡前脑海中渐渐升起的迷离景象里。 季觉沉沉睡去。 只有沙发上的小安毫无动静的闪身而起,回头望着床上睡相渐渐糟糕的季觉,满怀疑惑和好奇。 刚刚那转瞬即逝的荒野气息…… 上善感召吗? 可又越发的难以理解。 为何会匆匆而来? 又为何匆匆而去? 翌日,清晨,季觉睡到七点钟才起床。 如果按照工坊里的作息,这会儿他已经在仓库,抓紧时间在早饭之前用解离术清一波体力了。 而现在,他却慢悠悠的洗漱刷牙,打着哈欠去厨房做了自己和小安两人份儿的早饭,坐在桌子前面吃饭的时候漫不经心的刷着手机。 无视了一夜失眠的陈玉帛的幽怨目光,有一种不顾老板死活的美。 免费服务就是这样的,老板只要等死就好了,可作为保镖,季觉考虑的就多了。 谢天谢地,昨晚是平安夜。 别墅里并没有狼人忽然变身把陈大少囫囵吞了。 绝大多数人还没来得及收到消息,或者还没来得及确认陈大少的位置和状况,自观望和计较中,这一夜的杀戮和斗争如是绵延而过。 季觉刚打开聊天软件,就看到叶纯转发过来的聊天记录合集,点开之后就是一大堆各路本地网友上传的视频和照片。 一片狼藉的长街上,清洁工开着水车,水枪冲刷着地上一片片暗红色的污垢,清澈的水流也染上了猩红。 像是小河一样,脏水涌动,顺着街道两边流下,消失在下水道的黑暗里。 渔船上,从网中的鱼群中滑到甲板上的肿胀死尸、喧嚣的夜场里蔓延开来的混乱,街头霓虹之下你死我活的火拼,乃至……被警戒线封锁的高楼,外侧墙壁上浮现裂纹,摇摇欲坠。 聊天记录最后面,是一张照片。 南麓区,北江入海口的高架桥,那一具从栏杆上挂到了桥洞之间,在风中摇摆的惨烈尸体。 那一张死不瞑目的狰狞面孔,赫然是整个崖城最大的建材公司的老板,雷武业躺进icu之前最为偏爱的老七! 一夜之间,风云变色,狂虐的风暴已经席卷而过,就在大多数人的睡梦之中,死亡和血液已经绵延成河。 在别墅一楼,那一间宽阔到像是酒店一样的餐厅里,每一个坐下来都神情忧虑,心事重重。但同时,又有一种楼上的第二只鞋子终于丢地板上了的解脱感。 打起来了,终究还是打起来了。 倘若在这之前,各方的碰撞中还会指望着决出一个高低,在谈判中占取优势的话,那么现在,当谈判解决的途径被看不见的剪刀剪断之后,所剩下的,就只有纯粹的弱肉强食,你死我活。 而令人颤栗和恐惧的,是这一份来自雷耀兴的决心。 短短一夜之间,将内部的叛徒和想要跳船的盟友全部清理进下水道里之后,就和所有的对手全面开战。 在这之前我还想用雷武业继承人的身份和你们说话,可你们不当一回事儿,那就不好意思了。 草泥马,不装了摊牌了! 我特么杀杀杀杀杀!!! 叛徒被塞进绞肉机,对手被抛进下水道,胆敢反抗的人一个又一个的被挂在了桥洞上面,变成了崖城特色晴天娃娃。 曾经不自量力还想要和他掰掰手腕的金牙豹,今早的时候已经死在情妇床上了,死相惨不忍睹。 可以说,以仅仅一部之力,在一夜之间,就打懵了所有人。 当他抛下所有的顾忌,摆明车马要开始重演雷武业旧事,强行统和崖城的暗面时,所有人都终于感受到了这一分隐藏在水面之下的恐怖实力。 现在,没了大佬之后,南麓区的小卡拉米们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跪地磕头,改换门庭,心中只有雷耀兴一个太阳了。 地图染色游戏已经开始了。 下一个是谁?丽华?北山?还是龙海? 亦或者,那一只泥潭里潜伏的怪物,会回过头来,先吞掉他们这群躲在旁边的蝼蚁么? 人人自危。 快到中午的时候,消失许久的林叔终于回来了。 明显一夜没睡,眼瞳之中满是血丝,即便是天选者也无法在如此重压之下掩饰疲惫,在问了问陈玉帛的状况之后,就从箱子里取出了一个水晶球来。 “炼金物品?” 季觉捏着下巴,好奇端详:“以太?” 林叔颔首:“不愧是叶大师高足,季先生眼光毒辣。” “哪里的话,这种事情,一眼就能看的分明。”季觉摆了摆手,灵质读取过其中的构造之后,只感觉大开眼界: “规章严谨,格式清晰而且变通灵活,制作者对以太之道的理解超了我几十上百倍,确实厉害。” 在输入了足够的灵质之后,放进了依旧茫然的陈玉帛手里,顿时在水晶球上,便浮现出了一个又一个的光点。 林叔和季觉的脸色渐渐僵硬。 “这什么?” 他疑惑的捧着球,不得其解,转念又兴奋起来:“难道是天选者的资质测试?光点这么多,难道我是传说中万中无一的奇才?” “对不起,完全搭不上边。” 季觉都不忍心戳破他的美好幻想:“这是一个计数器。” “计什么?”陈玉帛茫然。 “记录你身上,来自以太之道的触动和干扰,然后展示数据,判断你现在被多少个以太之路的‘雷达’照着。” 季觉伸手,数着上面的光点:“也就是说,唔,从昨晚到现在,差不多一共有十一个以太的天选者,在找你陈大少爷的屁股究竟坐在什么地方,身边什么人,接下来打算去哪儿。” “换而言之,有没有子弹会不会开火另说……” 季觉轻叹,揭露了残酷的现实:“现在,你‘至少’已经被十一把枪的瞄准镜锁定了。” 一时间,陈玉帛的笑容垮塌。 眼泪终于流出来。 第一百二十六章 除了不行,其他都行(感谢疯子颜非的盟主 十二上善中,从战斗力上来说,大家公认以太是毫无疑问的下水道职业,甚至比余烬还弱。一般按道理来说,这一类人应该人嫌狗厌放在勇者队伍里也会因为跟不上大家的节奏而被踢出去跑到穷乡僻壤去过自己的慢生活。 这么想的人,基本上都凉了。 能打怎么样?这世道老银币这么多,能打的人难道死的还少么?昨晚崖城里死的就不下几十上百个。 江湖不是打打杀杀,也不止人情世故——相比起只有混出头来才能拥有基本人权的余烬,以太要受欢迎太多了! 毕竟,你可以不买炼金物品,但你总得知道你家钥匙究竟给自己不小心落在哪儿了…… 永远不要小看以太的情报网。 只看北山区就知道了。 出了什么事儿,闻雯可以不干活儿,老张可以养生泡茶,小安可以跟着季觉出来玩,可童画要是划水摸鱼的话,那整个分部就已经废一半了。 昨天要不是童画,现在的闻雯高低已经掉进坑里了,哪可能及时抽身? 以太没有战斗力。 以太也不需要战斗力这种东西。 但凡天选者活着,那就摆脱不了对以太的需求——发生了什么?我是不是要糟糕了?是不是有孙子在害我?仇家藏在哪里了?以及她究竟爱不爱我? 在理论中,万事万象发生必然有因,也必然有果,凡所经过必然会留下痕迹,而以太之眼,就是这一切的读取者。 甚至到了高阶之后,操纵命运、修改现实也不是一句空谈。 看看童家,这么多年以来稳坐崖城、日渐兴旺,在历次的风波之中都选对赢家、做对重要的抉择,赚到半个崖城都是自己家的,甚至连仇人都没几个……就算有,也在更早的时候就被清理了,根本成不了气候。 只这闷声发大财的本事,就比那些伱死我活刀口上舔血才赚点丧葬费的家伙强出了不止一点。 要是弯下腰就能在地上随便捡钱,谁还打打杀杀啊? 季觉要有这能力,高低要在幕后做一条万年老苟。 在以太之道的追溯下,逃跑和躲藏,是完全没有用的。 只要一根头发、一件贴身物品,甚至只要一张照片,哪怕陈玉帛逃到天涯海角去,也会被人逮出来。 超过四十亿的基金和价格根本难以估清的股份…… 如此庞大的财产,已经足够整个海州听闻这件事儿的以太天选者们拿出自己家的水盆、塔罗牌、骰子、灵摆、星象仪等等家伙什儿来,瞅一眼这唐僧肉在不在自己家门口。 到现在,才十一个找到他的人,已经是林叔请的干扰者屏蔽得力了! “请放心,早在建立这一座庄园的时候,老板就请了镜系的天选者布置了迷雾秘仪。” 林叔宽慰道:“除了玉帛的模糊位置之外,其他的东西,以太什么都读不出来,除非对方能请天人出手,否则万无一失。” 其实最后也是一句废话。 如果真有天人对这点俗世财产感兴趣的话,那陈玉帛最好立刻主动送上门磕头请大佬笑纳,但凡犹豫一秒钟都是对自己的生命不尊重。 况且,就算是知道了陈玉帛的位置,以太天选者也未必会动手,或许会将情报卖出去,或许看一眼就没兴趣了。 对手还没露面呢,没必要自己吓自己。 等陈玉帛测完了之后,这个水晶球被小安拿去玩了。 上面立刻就空空荡荡,一片澄澈。 这年头以太天选者也是知道死活的,谁会闲着没事儿去偷窥安家的白鹿猎人啊?甚至,仅仅是拥有了安家的血脉,就足以对大多数以太技艺的窥探产生干扰。 可紧接着……当水晶球到了季觉手里之后,却分明的,出现了三个耀眼的红点! 甚至丝毫不带任何掩饰,没有任何的处理,就好像摆在电脑桌面上的木马一样,令季觉愣在了原地。 三个? 稍微动动脑子想,其中一个应该是童画,就算给他做足了准备,闻雯肯定也不会完全不管。而另一个,如果季觉没猜错的话,应该是自己的老师。 他是工坊的学徒,亲手签名的表格都在老师手里,以叶教授的收藏和积累,看一看他的状况简单的跟玩得一样。 这两个都让季觉内心大定,松了口气,可……最后一个又是谁啊?! 季觉抓耳挠腮,百思不得其解。 总不至于是楼大少吃过亏之后忍不下这口气,要日夜探知季觉的动向,好找机会报一箭之仇吧?不至于啊,楼家就算家大业大,也不至于这么输不起。 那又是谁? 自从成为天选者以来,他没得罪什么活人,得罪的基本上也都已经死了。什么时候又招来了以太天选者的关注了? 而就好像察觉到了季觉的侦测一样,三个红点里,有一个红点闪烁了一下示意之后,便消失了。 只留下剩下两个淡定如故,甚至加大了力度。 好,可以确定剩下两个都是熟人了。 季觉擦着头上的汗,深刻的体会到了另一个道理——有些事情就好像咖啡机里的蟑螂、电脑上的弹窗、十块钱一碗还送俩凉菜给你加煎蛋的猪脚饭……日子凑合能过就行了,别闲着没事儿自己找不痛快。 就当不知道得了! 他靠在椅子上,看着大海,无所事事,长吁短叹。 可餐厅里,却渐渐热闹起来。 “诶?两位好啊。” 一个染着一头黄毛浑身潮牌儿的年轻人晃荡着走进来,坐在了季觉旁边,自来熟一般的锤了锤他的肩膀,惹得小安投来一瞥,看到了季觉手指摆动,便收回了视线。 浑然不知自己的喉咙距离铁片的亲密接触只有微不足道的一线,那浑身挂满金链子的年轻人嚼着口香糖,“叫我金毛就好,我混南山道那片儿的,大家都叫我金毛哥,你呢,兄弟?以前没见过啊。” “金毛哥好啊。”季觉微笑着同他握手:“我是北山区那片的。” “喔,那老兄你日子过得惨啊。” 金毛震惊,扒拉下墨镜来,仔细端详:“安全局的那婆娘凶的要死,上次听朋友说从她那边走线被逮住,被打到半身不遂,现在都还没爬起来呢。你是做什么行当的?” 季觉回答:“家电维修,顺便倒腾一点零件来养家糊口。” “哎,也是苦日子啊。” 金毛叹息,自己点了一根烟:“现在日子都难过,城里大佬们打生打死,咱们这种小喽啰,搞不好哪天就横尸就地啦。要不要来南山道?都是陈老板的人,大家互相帮衬一下,有钱一起赚,我分场子给你啊!” “不用了,人太少,干不了。”季觉无奈,指了指坐在对面的小安:“就两个人,怎么帮人家看场嘛。” “哎,别客气啦,等会儿散会大家找个地方去唱歌怎么样?” 金毛哥说的兴起,眉飞色舞,还想在说什么,听见了不远处的白发斑驳、略显苍老的男人催促:“阿毛,废话干什么?要不要大家坐下来等你聊完再开会?!” 阿毛愣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坐在大桌周围神情阴沉愁云惨雾的一群人,又看了看旁边风轻云淡看风景的季觉,愣了一下,好像终于明白自己搞错了,略显狼狈的起身坐了过去。 “老林,你得给兄弟们一句准话。老板的状况究竟怎么样?兄弟们都乱成一团,总要有人站出来做事的。” 那个头发斑白的男人话还没说完,坐在陈玉帛旁边抽烟的中年人便冷笑出声:“怎么?老板还没死呢,符叔就想跳出来做接班人了?我没意见,我大力支持!既然你急着出来找死,那就看雷耀兴当不当你是盘菜咯。” “喂,姓徐你别乱讲啊!”符远青面色骤变,“我也是为了兄弟们,为了社团!” “老板被人害到医院里,也没见你多着急啊。”徐均挑眉:“反倒是上蹿下跳的,和叔伯们联系的挺紧密嘛。 今天早上我有个弟兄,看到有人在恒发和雷耀兴的人喝早茶,那个人是不是你?” “姓徐的你不要血口喷人!” “我看血口喷人倒是未必。”旁边的人冷眼瞥着他:“反正老符你两面三刀也不是第一次了,卖兄弟卖出习惯卖出个好价钱,也有你的风格。” “哈,你有脸说我?” 符远青勃然大怒:“谁不知道你杨俊脚踏两只船?你那干女儿刚从金牙豹的床上滚下来,就爬到龅牙坤的裤裆下面去了,你当大家不知道么?” “我冷你妈!你爹我对老板忠心耿耿,在医院从昨晚守到现在,你特么去哪儿了?” “我倒是觉得徐均的话有道理。” “我干你老母你觉得有没有道理?” “现在这个节骨眼上,社团都这样了你们还吵……” “老板还没死呢,这就要选新老大?” “哎,大家都冷静一些。” 争论和吵嚷中,坐在主位的陈玉帛低着头,半句话不敢说,越来越瑟缩,生怕有人注意到自己。 可身后,却忽然传来了低沉的咳嗽声。 是林叔。 一瞬间,万籁俱寂,只剩下窗外烦人的潮汐。 “老板曾经说过,这年头出来混社会,除了你死我活之外,就只有同舟共济。自家兄弟偶尔有些毛病和缺点,没什么。 人得先能活着,才有资格讲忠心义气。 现在老板快不行了,有人想要换码头,想要及时抽身,我没强留着的道理。” 陈玉帛身后,那个背着手的男人缓缓说道:“会计就在楼下。 大家如果有人要走,交割完生意和账目,随时可以走。 但要考虑清楚——” 他的声音渐冷:“出了这个门,大家以后再无瓜葛,不管是去做雷耀兴的孝子贤孙,还是离开崖城,都再和老板无关!” 在这个风雨飘摇的紧要时节里,开口的林叔却全无怀柔抚慰的想法,也没有任何的动摇……可如此强硬的语气,在雷耀兴所带来的压力下,反而有种色厉内荏的感觉。 说服力不能说没有,反而有种劝退的美,令旁边吃瓜的季觉动作微微一顿。 漫长的寂静里,所有人面面相觑,好几次,有人欲言又止好像要劝说什么,可在林叔漠然的目光里,说不出话。 神色流转,面目变化。 实在是精彩。 这时候恼怒阴沉的未必有鬼,面色坦荡的却也未必忠诚,更多的人立场却在犹豫和摇摆之中显现出来。 “对不住,老林。” 率先起身打破沉寂的,是一个胡子拉碴的中年人,正是坐在边缘处的天选者。他犹豫了一下之后,终究还是说道:“如果老板还在,我赴汤蹈火,万死不辞,可……” “不用多说了,我明白。” 林叔摆手,神情却转而和煦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个节骨眼上,你能主动提出来要走,没有背后捅一刀,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如今老板不在,我一个做助理的,也没什么资格喊大家卖命。 这么多年,辛苦做事,大家好聚好散,有缘再见。” 男人愣了一下,呆滞许久,最后颔首,竟然连回头看一眼都顾不上,低头匆匆而走。 有了第一个带头,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 很快,在场的天选者就走了六个,只剩下三个人坐在原地,没动过。而其他各方面管理生意的人里,也有人犹豫着站出来,下楼交割生意走人了。 不到十分钟,整个餐厅里原本喧嚣的氛围就变得寥落起来。 留下的人不足原本的三分之一。 树倒猢狲散,这年头大家出来混不都是为了洽钱?对白鹿讲忠义本来就是笑话,更何况,能站出来主动做切割没有背后捅一刀,就已经是好兄弟了。 而留下的人里,立场也未必坚定,说不定只是待价而沽。 一顿饭没吃完,只有散伙没有饭了。 而在等了很久之后,再没有人起身,林叔再度开口:“没人要走了?阿义、十七、金毛仔?” “老林叔你这是什么话!” 金毛仔不知道憋了多久,此刻面色涨红:“出来混就是要讲义气,大丈夫一口吐沫一颗钉,老板的弟弟,就是我的弟……咳咳,我的家人,我怕他雷耀兴个卵子!” 话语可谓铿锵有力。 可惜,要是声音不发抖就更好了。 “大家都是这么想的?”老林环顾四周。 被称为十七的男人抽着烟,淡然说道:“老板出钱我卖命咯,要不是老板帮我搞定高利贷,我早就去卖肾了。” “呃……我,我也一样……”那个叫阿义的年轻人紧张的站起来回答,然后说了一半之后,不知道说什么,尴尬坐下。 其他人也纷纷应和,只不过区别于打手,动脑子的人说起话来就漂亮许多,简直天花乱坠,令人倍感心安。 这时候,季觉就感慨,自己怎么就不是个心枢了? 难道是欲望不够强烈不够多,那么多上善都来光顾了,就心枢哥看都不看一眼呢? 可惜,他也没什么做以太的天赋,没学过读微表情什么的。此刻看完全程的热闹之后,只能感慨说好像那么回事儿,谁真谁假哪虚哪实,是真的半点看不出来。 可老林却偏偏回头,冲着他看过来。 态度恭敬:“季先生,劳烦您看一眼?” ??? 季觉吃瓜的动作停顿一瞬,“我只说保护陈玉帛,可没说要帮你们做事啊。” “劳您费心了。” 老林恳请,“总不能留下隐患。” 万一留下二五仔,大家都睡不着,总不能放着蛀虫在眼皮子底下。 季觉叹了口气。 “行。” 话音刚落,寂静中,忽然有两部电话的铃声响起来。 错落相间,各有不同。 所有人的错愕环顾中,季觉抬起手,指向了那两个来电话的人。 “这个,和这个。” 话音刚落,血色喷薄。 焚烧的黑烟和火星从林叔的手中浮现,一闪即逝,再然后,那个叫十七的男人的脑袋,就从自己肩膀上脱落下来。 粘稠的血色从裂口中滴落,引起一片惨叫和惊呼。 而那一张茫然的面孔,致死都不明白发生什么。 “这这这这……” 陈玉帛瑟瑟发抖,手忙脚乱的擦着脸上的血,“这是怎么回事儿啊?” “是啊,这是怎么回事呢?” 季觉托着下巴,眼眸低垂:“有人嘴上说忠心耿耿,暗地里已经联系好了别人里应外合今晚就要吞下陈行舟的遗产了。甚至,拿到钱之后,你陈大少的脑袋还可以当做投名状,用来跟新的老板邀功请赏呢。” 他停顿了一下,看向了另一个人:“是吧?” “放你妈的屁!” 被他看着的徐均勃然大怒,猛然将手里的杯子摔在地上:“哪儿来的小比崽子,特么空口白话就说人是叛徒,我看你倒像是叛徒!老林,我给老板做事这么久,你就眼看着这个不知道哪儿来的小杂种污蔑我吗?” 老林没有说话,只是漠然的看着他。 季觉也没有说话,只是手中,手机屏幕明灭翻转,回旋中映照出了一张张惊慌和狐疑的面孔。 无可奈何的一叹。 他本来不想做的这么露骨和直白。 原本想着会议结束之后跟老林提一句,让他自己去处理就算了。 荒集的内讧他都不想掺和,更不用说跟陈行舟留下的这帮家伙玩狼人杀了。 他不是心枢,没办法像是传说中的女帝一样读取心声,也不是以太,无法判断一个人话语的真假…… 可他有机械降神啊! 虽然机械降神不是万能的,但除了不能的那一部分之外,其他的它都还是挺能的! 这年头做二五仔也太不用心了,一不飞鸽传书,二不暗语沟通,就楞发短信,他能怎么样啊!连装作不知道都没办法。 这鬼地方实在是太过于远离市区和人迹罕至,连戴头盔的钓鱼佬都没几个,以至于……就连无界通信也不愿意花力气再搞什么基础投入,整片山头,方圆十几里内,就这么一个信号塔,还就盖在别墅的旁边! 季觉连门都不用出,在楼梯走道的窗户旁边看一眼就顺手接上了。 然后才发现,这玩意儿真是太方便了。 在如今这个人人机不离手信号短一格都会浑身不舒服的现代社会里,简直就好像瞬间开了全图一样。 任何手机靠近的瞬间就会自动接入,甚至不用季觉费功夫一个一个的去翻! 除非卫星通信或者有无界通信vvvip的加密通话,否则任何流通的数据全部逃不过他的眼睛。 通话、短信、聊天软件、虚拟号码、短视频浏览记录…… 只要说一声,塔哥马上就把所有有关的消息全都送到他眼前。 来的当天他就摸了信号塔,再去地下室摸了网络服务器,留下了预设的命令之后,今天早上又捎带手再查了一波。 有了塔哥和服哥,别说二五仔之间的暗通款曲,就连谁半夜睡不着悄悄的用别墅的wifi下猫片、搜索什么便宜猫粮最有性价比我都知道了。 你说是吧陈玉帛? 可惜,陈玉帛现在也笑不出来了。 倒不如说,眼泪都快绷不住了。 就在察觉到老林的冷漠眼神的瞬间,徐均的手里就多出了一把枪,毫不犹豫的,顶在了旁边陈玉帛的脑门之上。 丝毫没有刚刚见面落座时的和煦和亲热。 图穷匕见,只剩残忍。 啊,求个月票~ 第一百二十七章 有始有终 “草你马勒戈壁的,钱都是大家赚的,凭什么给这小崽子一个人拿?” 徐均拽着陈玉帛的脑袋,怒吼:“老林,陈行舟都快死了,你傻撑什么?你撑的了么!拿了钱大家分完,各奔东西不好么?!” “不好。” 老林扯着桌布,擦着手上的血迹,面无表情:“该是伱的钱,你得拿,要拿的心安理得。不该是你的东西,就不能碰,碰一下都会引火烧身,死无葬身之地。” “死你马!我这就送这小王八蛋去见他哥!” 眼见求生无望,徐均面色狰狞,断然叩动了扳机,“你特么吃屎吧!” 只可惜,没有高亢巨响,血色喷涌。 只有卡壳的咔咔声。 一声,又一声。 他疯狂的扣动扳机,可在季觉的凝视中,却没用。 到最后,狰狞和惊恐的神情变化里,只剩下一片呆滞,怔怔的看着走到面前的老林,终于恍然。 他抛下枪,轻蔑一笑,正想要说什么,却被一只手捏住了喉咙。 再然后,浓烟和火星就从口鼻之中,喷涌而出! 转瞬间,一个惊恐挣扎的人就再他手里烧成了灰烬,些许焰光如同细流一般,没入了老林的口鼻之中,他的眼眸漆黑,仿佛通往地火之窟的洞穴,猩红的焰光一闪而逝。 旋即,恢复了正常。 最后看向了季觉。 “能者多劳,如果不尽兴的话,后面山上还趴着一个,正举着照相机往这边拍着呢。”季觉指了指方向,感慨道:“清晰度挺不错。” 老林颔首,身影一闪而逝。 室内,一片死寂。 所有人面面相觑着,最后看着季觉,季觉沉默着,他们也没人敢说话。只有大难得生的陈玉帛摊在椅子上,疯狂喘息。 狼狈擦拭着落在身上的黑灰。 过了几分钟,老林重新回来了,手里提着一具装了不知道什么巨大镜头的相机,另一只手里拿着一台外壳被烧融了几分的电话。 当着所有人的面,放在桌子上。 碰撞声清脆。 “大家放心,心里有鬼的不得好死,但能留下的就还是一家兄弟,同生死共富贵。等老板回来,绝不亏待自己人!” 自从开始以来,老林第一次露出了笑容,如此和煦。 可正所谓远饼解不了近渴,哪怕发酵做成格瓦斯也不行。用大棒展示了做叛徒的残酷后果之后,接下来就是萝卜和甜枣的环节了。 林叔拍了拍手,就有助理推着小推车上来,上面堆满了一个又一个黑色的箱子。 所有选择留下的人都拿到了一个,就连季觉都得了一份,拿在手里沉甸甸的。 这个密度,令季觉不由得咂舌。 居然全都是金条? 这个手笔确实夸张。 有了真金白银的鼓励和遥远的饼,好像日子瞬间有盼头了。更何况还有老林的许诺,等老板从医院里出来,大家就算不在崖城做生意,去千岛也能东山再起云云。 原本有所低迷的士气也振奋起来。 等会议告一段落之后,率先跳起来的就是那位浑然不知死活的金毛哥,和其他一肚子心眼儿的家伙不同,突出一个愚蠢没文化且眼神清澈,到现在嘴里都是义气忠心,单纯的过头。 “嘿呀,牛逼啊哥们。” 他率先凑过来,热情一笑,满怀好奇:“你是怎么看出来的?难道是黑客?” “糊弄人的把戏而已,说穿了就不值钱了。”季觉摆手一笑:“真动起手来,还是得靠大家的。” “哎呀,好说好说,谁敢动老板的弟弟,第一个就要问过我!” 金毛哥咧嘴,拍着胸脯没心没肺的笑起来。 实在是令人羡慕。 等到老林将那些生意上的下属送走之后,坐到了他的旁边:“季先生感觉如何?” 季觉只是摇头,“你们的作风,我还是接受不了。” 动不动就摘人脑袋,要么就死无全尸。 吓人。 老林一叹:“社团是这样的,白鹿和天元不一样,犯了错不可能开除了就了事,做错了事情,就要承担后果。” “不做事情就不会错咯。” 季觉不以为意。 树倒猢狲散,陈行舟这一条船眼看是要沉了,难道还能指望人人死节尽忠?这时候,嘴上说不忠诚的一定不忠诚,但表忠心的,却未必忠心。 大家都是从臭水沟里爬出来的老狐狸了,谁看聊斋掉眼泪啊。 嘴上说相信老板的,十个里面有八九个都是在阴奉阳违拖延着时间,等陈行舟咽气儿了之后,无缝衔接下一份工作。 搞不好下家都找好了。 更关键的是…… “人走了那么多,够用么?”季觉抬起眼来看向餐厅,除了他和小安之外,留下来的天选者只剩下阿义和金毛。 阿义一看就是胆子小的要命的那种,派不上用场。金毛恰恰相反,天真到不知死活。 雷耀兴真要翻脸的话,靠他们几个保陈玉帛? 认真的吗? 老林叔你就算浑身都是铁打的,又能打多少个? 况且,陈行舟呢,你就不管了? “放心吧,玉帛的事情和荒集没什么关联,只要挺过这一阵就好了。况且,保镖这种事儿,贵精不贵多。 我已经请了外援。” 老林低头看了看表:“算算时间,差不多应该到了。” 话音刚落,上山的路上烟尘滚滚,一辆满是泥点的越野车就已经一路歪歪扭扭的向着庄园行驶而来。 季觉只是看了一眼就忍不住摇头:喝酒但凡低于半斤都不至于开成这鬼样。 最后,险而又险的刮着铁门进来,一个甩尾停在了别墅前面。 从窗户里抛出来了一个空空的酒瓶子。 再然后,一个五大三粗摇摇晃晃的身影,就从车上走了下来。 虽然被晒得黝黑,但能看出来原本的肤色颇白,眼眸碧绿,带着明显的帝国特征,可眼眉却有几分联邦人的模样。但黑色卷曲的头发和身上的配饰以及腰间的弯刀却十足的充满了中土特色。 一抬头,朝着楼上的人咧嘴一笑。 露出的牙齿之上就显现出各色的千岛风的图腾。 看得季觉目瞪口呆,这什么绝世混搭? 潮,太潮了,潮的他有点害怕。 “好久不见了。” 等在门口的老林深吸了一口气,无可奈何的称呼道:“穆哈马德完颜汤姆巴洛夫斯基先生。” “嗨呀,都几把熟人了,叫我老汤就行。” 摇摇晃晃的中年人满脸胡茬,拍着老林的肩膀,“不是说守病房么?怎么又跑这儿了?这跟合同说的不一样嗷。” 老林微笑:“这边更需要您这样的高手坐镇。” “算了,都是守院子看门,就算不开工钱也照算的嗷!餐费补……咳咳,那个油费补贴,高温作业还有什么伤病补贴的,也得算上!” 他说着,一拍脑袋:“夜班工时费另外算!” “您放心,好说,一切好说。” 老林微笑着,将他送了进来,介绍给陈玉帛。 而就在季觉和他对视的瞬间,两人不由得同时一愣,神情顿时僵硬起来。 季觉错愕的原因,是因为在他的感知之中,仅仅短短几分钟的功夫,对方体内的灵质波动就跟股票k线图一样,时高时低,毫无规律。高的时候充沛的吓人,几乎六阶爆满,半只脚跨入重生位阶里去,简直是一方强者,低的时候甚至不如季觉这个二级萌新,几近于无。 而对方僵硬的原因,则是因为看到了季觉……身旁的小安! 就好像,从那少年的身上感觉到了什么,瞬息间,汗毛倒竖! 卧槽,邪了门了! 老汤揉着眼睛,目瞪口呆:怎么说好看家护院儿的活儿,进门就看到了有个安家的崽子?什么鬼?! 什么好人家里蹲着个白鹿猎人的崽儿啊! 先是茫然,然后震惊,疑惑,乃至……季觉无比熟悉的懊恼。 几乎捶胸顿足,痛心疾首。 ——坏了,钱要少了!!! 反应过来的瞬间,他就本能的回头:“还能加钱么?” “您放心。” 老林依旧微笑,“等老板回来,什么都好说。” 我信你个鬼! 可事已至此,合同都签完了,接委托的账号用的还是大号,一不小心就好像特么掉进坑里老汤也无话可说。 毕竟先前毁约毁太多,信誉分已经岌岌可危,这一单再搞砸的话,以后日子都没法儿过了,别说下个月,明天都揭不开锅。 无可奈何的打工人只能认命。 且加钱。 俨然是要化悲愤为食欲,从坐下来之后,他嘴就没停过,好像饿死鬼投胎一样,一个人张嘴就炫空了两个冰箱,要不是冷库里的库存管够的话,大家接下来只能点外卖过日子了。 不过为人还算豪爽,没过一会儿就跟大家混了个脸熟。 端着酒瓶子顿顿顿的时候,说起过往的经历时,就眉飞色舞。 什么中土鏖战、深入帝国、联邦劫狱……都似乎有模有样的,细节也都颇为详实,虽然名字一听就是假的,但至少经验丰富。 脏活儿累活儿都干过,用他的话来说,这种保全作业,算是休假了。 毕竟这年头没门路,钱不好赚,尤其是大群的雇佣兵,钱就更难赚了。不要命自然可以赚丧葬费,可有时候想要活着把钱拿到手就是个技术活儿了。 毕竟看油田这种肥差,正规军自己内部都抢疯了,哪里轮得到外来的帮闲儿?墙脚地方凉快都轮不到你。 绝大多数时候,大群雇佣兵都是挨最毒的打、吃最狠的瘪、赚最少的米。毕竟这年头中土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孩儿扛着一把捡来的冲锋枪就能出来接单了,通常意义上的杀人放火实在没什么专业壁垒和门槛,你不干,有的是帕鲁干。 也怪不得当初斯兰他们那么宝贝楼大少——这种钱多事儿少的活儿实在太特么难找了,能捞到一个固定关系的靠谱长期主顾,就够整个骑士团吃好几十年。斯兰自己的头掉了都不能让楼大少掉脑袋,不然老板死了,其他骑士还不把他给手撕了? 不过,和斯兰那种正规的中土军团出来赚外快不同,老汤自己是跑单帮的。 一般这种人都自称为‘游侠骑士’。 简单理解的话,就是大群里的街溜子,帝国和联邦眼里的流窜犯罪分子,属于大群歧视链的最底层。 大家出来混,有没有绝活儿另说,主打就是一个手脏脸厚心黑跑得快。 而老汤自称自己家世世代代都是大群追随者,祖上也是曾经阔过的,还有自己的骑士团,只不过是到了自己,家道中落,往事不堪回首云云。 “我祖上给永世皇朝当兵的时候,我太太太祖爷爷官拜大司马,也算是达官显贵的好吧?!” 吹嘘起家世的时候,老汤说的天花乱坠,惹得单纯如金毛哥一阵哦哦做声,崇拜不已。只有季觉没忍心纠正他——永恒帝国是内阁制,人家从头到尾就没大司马这职位…… 眼见他们沟通熟悉完了之后,老林就又带着助理推着小推车过来了。 “这是您要的东西,你看是否够用?” 率先摆在老汤前面的,是几具沉重的皮箱,打开之后,里面居然是一把又一把刀剑,寒光闪闪,锋芒毕露,灵质流转。 虽然没有夸张到赋予赐福的程度,但用料扎实做功考究,俨然是正儿八经的炼金作品,而且完成度不低。 除了老汤之外,其他人也全部都有。 给金毛的是一条项链,上面镶嵌着鸽子蛋那么大的一颗红宝石,灵质波动狂躁热烈,似乎是用以能力增幅。给阿义的是两具水晶棱柱,光芒折射上去,便溅射出万点绮丽碎光。 给小安的是一整箱炼金处理的匕首,明显是专门定制便于抛射投掷,材质比原本随便买的铁片胜出不知多少。 只有到了季觉之后,什么都没有。 老林只是将他带到地下车库,推开了一扇封锁许久的门,露出门后的空间。 “据我所知,余烬一系通常需要一些辅助,您看这些是否足够?” “啊这……” 季觉目瞪口呆。 门后面,早已经摆满了各色设备,从熔炉到液化反应釜、探针、刻印台再到最常见的各色处理工具,一应俱全。 全部都是九九成新保养良好精心维护过的,调试完之后,比新品还要好用。 除了没有工坊核心、灵质熔炉等等规格外的夸张设备之外,几乎就相当于一个简陋的工坊了。 倘若是叶教授或者球哥在这里,说不定要嗤笑两声,什么垃圾也拿出来污我的眼睛。 可在这里的是季觉。 对于一无所有的土狗来说,这简直和自己的水平正好搭配,反正再高端的工具给了他也是浪费,这些就已经完全够用了。 更不要说全部按照标准搭配的材料储存。 “等结束之后,这些都用不上。”老林压低了声音,在他耳边说:“方便的话,您帮忙处理了就行。” “啊这……” 季觉还没反应过来,再度呆滞。 再然后,放进他口袋里的是一张名片:“除此之外,在这期间,如果您还有什么需求的话,只要打这个电话吩咐就行,只要是市面上常见的,应该都没问题。” “啊这……可就……” 季觉半推半就。勉为其难的将它塞进自己口袋里。 “还有什么其他的吩咐么?”老林笑眯眯的说:“我尽量都帮你们搞定。” “是否过于丰厚了呢?” 季觉回过头来,看着他:“我又不是什么专业的,只是过来做个老板的吉祥物。打不过我会跑的,请别太指望我。” 老林断然摇头:“他们是陈老板的雇员,您是玉帛的朋友,自然不一样。” 季觉叹了口气。 推手,关上了门,在门后的寂静里,他沉吟片刻之后,终究还是忍不住问道:“可如此周全的布置,难道不应该优先给陈老板么?” 老林不假思索的回答:“老板那里另有安排,况且目前他生死不知,难说将来。按照他之前的命令,优先以玉帛的安危为重。” 季觉摇头:“图什么?” “玉帛是老板唯一的家人,亲弟弟,哪里有什么可图的呢?” “那你呢?” 既然已经说出口了,季觉就不会不好意思。尤其是今天所见的一切,都太过奇怪了,看似理所当然,可总是透露出一丝违背常理的离奇。 不论是看似安抚实则散伙的会议,还是这过于丰富的准备,都令他开始怀疑起老林的用心。 “陈行舟躺在医院里,生死难以自主,陈玉帛寡断少谋,毫无进取之心,满脑子都想的是将来没了钱怎么养猫,那你呢,老林?” 季觉直白的问道:“作为白鹿的追随者,难道这时候就没点别的想法?” “……” 老林终于不再笑了,或者说,当和煦的伪装消散之后,显现出了真正的面目,冷漠又平静,毫无动摇,漆黑的眼瞳看向他,许久,嘴角似是勾起。 “请放心吧,季先生,玉帛是我看着长大的,我没有结过婚,也没孩子,他就像是我的亲侄儿一样,绝对不会害他。 至于您,我知道您不想和荒集扯上关系,我也可以保证,只要过了这段时间,玉帛安全了,您也一定不会有任何麻烦。 就算是我这把老骨头撑不住了,也不会将无关的人留在火坑里。” 听上去像是回事儿,或许诚挚,或许虚伪,可季觉并不在乎。自打他掺和陈玉帛的死活开始,就已经准备好面对后果了。 大不了老子甩手走人躲工坊里不出来,雷耀兴你再牛逼再厉害,你来北山区咬我啊? 这就是两根金大腿带给我的自信懂不懂? “那你呢?” 最后,他再度发问,却并不是同一个问题。 “我啊……” 短暂的沉默里,老林自嘲一笑:“劳碌了半辈子了,年纪大了,没什么野心和理想可说。跟的老大前前后后加起来,没有十一二也有八九个,一个善终的都没有。 白鹿之道就是这样,一夜之间扬名立万,一夜之间横尸街头。 硬要讲的话,就想图个有始有终吧。” 季觉再没说什么,目送着老林离去。 许久之后,他忽然一拍脑袋,终于反应过来:坏了,好像破案了! 陈行舟是不是被你克进去的? “我怎么发现,和你沾上边儿的人,通常都没好下场。” 午后,崖城之外,另一处偏僻的码头里。久等的老林靠在车上抽烟,终于等到不远处停下的车,和从车里走下来的干巴老头儿。 刚见面就劈头盖脸冲着老林来了一句抱怨。 他满头白发,打着哈欠,好像已经许久没睡了,眼睛里都是血丝。没洗干净的头发上里还沾着血。 “赚你们一点逼钱是真的麻烦,这么大年纪了,还干这么长时间,陈行舟还有口气儿,我倒是差点被他送走。” 老头儿的脚步有些踉跄,仿佛眩晕,走两步就扶墙:“能做的我都做了,再出什么事情可别怪我,我又不是阎王,不管生死簿的。” “大夫辛苦,这是说好的酬金,双倍。” 老林示意身后的下属送上酬劳,指了指身后的平平无奇的船:“已经安排好了,今晚就能到潮城。” “虽然当医生不该这么说,可我特么也没什么医德,所以你就见谅吧。” 老头儿数了数箱子里的钱,随意的说道:“那一支万灵药用在他身上浪费了。 那可是高阶天选者一针下去就能吊住命的好东西,给他一个普通人使,简直是他妈的暴殄天物。 他那点恢复力,就算上了‘医院’里的技术,也难挺过后遗症,能活过来也是个植物人,鬼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 真不知道你图什么。” “活着就好。” 老林微笑,满怀轻松:“活着就有未来。” 老头儿愣了一下,难以理解:“不是,你对他信心这么足?” “不是我对他,是他对自己。” 老林点燃了烟卷,吐出一缕青烟:“他以前跟我说过,人的命,是要握在自己手里的。谁想要拿走都不行。 现在证明的机会来了……” 他停顿了一下,凝视着远方碧海之上庞大城市,“就看他能不能做得到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 岁月静好? 连续数日,无所事事。 未曾有陈玉帛预想之中的狂风暴雨,在经过了一开始被人用枪指头之后,接下来的几天里,他在别墅中的生活简直堪称平和,每天喂猫晒太阳,几乎以为自己被人遗忘。 “感觉好像很轻松啊。” 陈玉帛看着窗外的夕阳,庆幸的感慨:“该不会已经没人记得我了吧?” “啊对对对。”季觉无奈点头。 金毛仔欲言又止,阿义低着头装作没听见,至于小安……最近小安倒是没有打游戏,反而沉迷上了真人秀,正用陈玉帛的大会员坐在电视机前面猛猛看综艺,仔细又认真。 出现颜值偶像的时候,还会暂停一下,回头和季觉做个对比。 总感觉哪里好像不太对。 季觉挠着头。 眼神越来越奇怪了! “老汤呢?”陈玉帛好像终于察觉到了不对:“这两天没怎么看到他啊。” “呃……” 金毛仔的动作僵硬了一下,“出去遛弯去了吧?” “对对!” 阿义疯狂点头,”他吃多了,不消食。” 陈玉帛茫然:“要不要帮他买点消食片回来啊?” 金毛仔渐渐进入状态:“不用不用,他说他便秘,多拉几次就好了!” 陈玉帛倒吸一口凉气。 下意识看向季觉。 震惊。 你们天选者好怪啊! 有那么一瞬间,季觉欲言又止。其他人只能装作认真做事的样子,移开视线,看着渐渐泛起的暮色,忍不住无奈叹息。 有句话说得好,当你觉得岁月静好的时候,那特么一定有人在替你负重前行。 哪里风平浪静了? 乱七八糟的骚扰和袭击压根儿就没停过好么! 主要是陈玉帛每次都大惊小怪,看到什么东西就鬼叫个不停,后面干脆大家也不跟他说了,就让他每天喂猫看短视频就完事儿了,至少还省心。 至于体力活儿…… 每天忙着悄悄卷学姐的季觉是肯定不干的,小安是残疾人自然也不可能跑来跑去。 阿义和金毛确实是最尽忠职守的保镖,每天守着陈玉帛寸步不离,就连他去厕所都要站门口留个缝。晚上睡觉直接在猫窝旁边打地铺。 因此,脏活儿累活儿,就全都丢给了‘新人’老汤。 谁让他老说自己门门牛逼门门行呢,能者多劳嘛! 在闷热的午后,黄昏之光渐渐显现。 山头附近的密林树荫里,铁铲和泥土摩擦的声音不断,连带着抱怨和牢骚声。 “妈的,要少了,要少了啊。” 老汤从沙土奋力挖掘,擦着额头上的汗,零碎抱怨:“合同里可没挖坑这一项嗷,园艺费和丧葬费得另外收!” 砰! 一具沉甸甸的尸体被丢进坑里,然后,缓缓掩埋,最后变成了一个土包。老汤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沙子,念了两句悼词之后,随手洒在了坟头上,以敷衍潦草的中土仪式且做超度。 而就在他面前,密林之中,一个又一个的土包耸立着,延伸至昏暗里。 “终于完事儿了啊。” 他叹了口气,抛下铁锹,转身正待离去,对讲机里却传来了季觉的声音:“老汤,有人来了,大概十来个,里面有天选者。” 他说:“劳烦再跑一趟吧。” 老汤勃然大怒:“这他妈的都多少波了,没完了是吧?当这儿是旅游景点吗?” “这才到哪儿啊。”季觉淡定,“到现在才出现了这么一个天选者,已经算不错了。” “不行,怎么光我一个人干了?”老汤瞪眼:“外包也是人,外包也是有脾气的,伱们再这么折腾外包,小心我不干了嗷!” “行行行,这次我来好吧?”季觉无奈。 老汤满意点头,“这还差不多。” “反正挖坑的还是你。” “姓季的你特么……” 通讯断绝。 而就在距离别墅不远处的歧路上,泥点斑驳的越野车车队已经缓缓停下。 在渐渐阴暗的天色中,一群带着墨镜蒙着脸的人围拢在一起,裸露在外的皮肤黝黑,满是晒痕。 为首的人举起望远镜,眺望着远方山崖边的庄园,发出了和季觉一样的同款嫉妒感叹。 “他妈的,住的这么好?不怕折寿吗?” “这才到哪儿?” 旁边的人啧啧感叹:“怀揣着那么一大笔遗产,别说住这儿,躺在总督的床上陪总督夫人做运动都够了。” “那个叫什么……陈……陈玉帛真在那儿?” 仲闹海回过头来,把面罩落下,胡子拉碴的脸上浮现一丝精明:“于麻子会好心放这么大的漏儿出来?这么大一票他不自己做?总不至于抱上雷耀兴的大腿之后,就金盆洗手,痛改前非了吧?” “他、他他说他现在改做做做……甲方了!”一个口吃严重的瘦高个钻出来回答:“这这这一票要是能搞定的,给我我我我我们分钱!” “分钱?” 仲闹海都被逗笑了,“老子干的活儿,老子绑的肉票,老子还要把人给他,让他给我们分钱?老子不成跪着要饭的了?!” “大哥你的意思是?”身旁的人眼睛一亮。 “谁还管他什么于麻子王麻子?我们绑下来的,就是我们的!”仲闹海啐了口唾沫,“兄弟们在荒山野岭里的苦日子太久了,这把做完,大家分了钱,从此之后都是城里人! 你们看看这门面,这装修,就算那个姓陈的不在里面,大家也能赚一把走人!搞不好还能搞两个小蜜回来玩呢!” 此刻闻言,其他人的眼睛顿时亮起。 “老大说的对啊!” “就这么干!” “俺俺俺俺也一样!” 在城邦之间的荒野里劫掠逃窜的日子太久了,谁还不想赚上笔大的,然后去个没人认识自己的地方做个有钱人呢? “那就这么定了!”仲闹海抄起了拄在身边的枪,拉动枪栓:“走,干票大的去!” 自欢呼里,车队的引擎启动,再度冒出滚滚浓烟。 可刚坐上副驾驶,仲闹海就感觉怀里一震,手机嗡嗡响了起来,他烦躁的挂断,可屏幕又再度亮起。 直到他不耐烦的接通,想要破口大骂,另一头却传来了悠扬的钢琴声,以及一个仿佛事先录制好的电子声: “亲爱的访客,我们抱歉的通知您,由于设施维修,我们不得不暂时停止接待业务,为了您的安全,请您即刻返程——” “我返你吗!” 仲闹海大怒,挂断电话的瞬间,便听见了最前方传来的巨响。 轰鸣。 浓烟滚滚,烈焰喷涌。 从车队最前面那一辆打头的装甲越野车之中…… 就在它跨越了界标的瞬间,改装出来的防弹越野车上骤然出现了一个大洞,从驾驶席中穿过,溅出大片的猩红,贯穿了车身,最后没入了油箱里,瞬间引爆。 疾驰的越野车戛然而止,被滚滚喷涌的烈焰所吞没,浓烟涌动着,升上天空,令车队戛然而止。 再然后,远方别墅上的雷鸣巨响才缓缓扩散开来。 车队阵型大乱,所有的车辆开始本能的倒车,向后挪动,藏进树木的阴影中去。 “妈的,有狙击手!” 仲闹海的眼瞳收缩,瞬间汗流浃背。 得亏这次因为撒尿慢了一拍,没坐头车,不然他恐怕当场就被送走了。 惊恐过后,旋即勃然大怒:“就特么你们有长枪么?老子也有!叼毛,叼毛滚出来,给我狙死他!” 在对讲机的催促里,后车中,有个枯瘦如猴子的男人扛起枪来,就爬到车顶上去,借着树荫的遮蔽,小心翼翼的伸出了一节枪管。 再然后,才听见,雷鸣迸射! 满溅的猩红突兀的从车顶上爆开,顺着车窗缓缓的蜿蜒流下,映衬的死寂里车窗后面那几张面孔越发苍白。 “老、老大……” 口吃的车手只感觉自己打娘胎里以来,说话从来没这么流利过,几乎哭出声来:“叼毛没了!” 仲闹海没有说话,他的手机再度震动起来,屏幕亮起,紧接着第二个铃声,第三个铃声,整个车队里所有人的手机在这死寂之中,竟然同时出现了来电,错落的铃声仿佛鬼哭,如此嘈杂。 以至于,没有一个人在惊恐中胆敢接通。 直到仿佛来自地狱的来电自行接通,通过扬声器,悠扬的音乐声响起:“亲爱的访客,我们抱歉的通知您,由于设备维……” “维护你吗!” 仲闹海的脸色铁青,对着手机怒吼:“跟你老子面前装神弄鬼?” 荒野之上劫掠谋生的家伙,或许其他不怎么样,但唯独脏话多得要命,涛涛延绵不绝……可在恼怒的咒骂之中,他的手指却悄悄的打了个手势。 后车中,一个人影便悄然消失不见。 仿佛隐身一般,浑身伪装色流转,随着外界不断变换,那个人影仿佛蜥蜴一般灵敏的穿行在密林里,手足并用,甚至没有惊起任何的飞鸟和草木。 如是从侧方略过,靠着草木和岩石的遮蔽,就已经毫无征兆的摸向了狙击手所在的方向。 只是,在匍匐行进中,他的动作却忽然停顿了一瞬,疑惑的看向身旁,伸手,拨开了草木之后,才终于看到,那个闪烁着红点的……红外摄像头?! 轰! 伴随着仿佛昭告死亡的雷鸣。 空气之中,忽然有鲜血淋漓的身影浮现,倒飞而出,凄厉的惨叫声刺痛了所有人的耳膜。并没有当场死去,可一只手在高爆子弹的轰击之下,已经瞬间炸成了一团烂泥。 哀嚎着,满地打滚,踉跄的向着车队的方向靠拢。 求救。 可在密林中,却没有个人敢动。 甚至,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 “啊,打偏了。” 担任观测手的小安放下了望远镜。 “风速稍微有点误差。” 季觉叹了口气,略有生疏的操作着手里沉重的反器材狙击步枪,开始念起了雷霆式杠杆步枪的好。 精准射手用一辈子的时间所遗留下的灵质残留在机械降神的活化之后,要比这种刚出厂没多久的武器要灵动太多了。 说锁就锁,说透就透! 可惜,口径实在没办法改,超长距离的狙击中,动能损失太大了,造成的破坏力有限。 回头还是得搞一把应对超长距离射击的枪来。 但靠着老兵俱乐部找遍整个崖城,只能找到一把雷霆,再找的话,期望也不大……不对,我都要超长距离打击了,为什么还要枪呢? 季觉忽然反应过来。 好像军队驻扎区的仓库,还摆着几门九十多年前退役的榴弹炮呢吧?据说还参与过中土的战争,隔三差五的有什么节日,都要摆出来展示一下,维护的好像都还不错呢! 要不要改天联系一下锋哥,找个夜深人静的时候,兄弟俩直接把它给毛了? 他扣动了扳机。 轰! 巨响之中,满地乱爬的天选者弹射而起,又落地,哭叫声越发凄厉。 这次另一只手也没了。 小安愣了一下,看过来:“风速还有偏差么?” “走神了,走神了,没发挥好。” 季觉尴尬一笑,差点说出一枪倒和大残之类的丢人话,屏气凝神,再次叩动扳机。 最后一声巨响里,满地乱滚的天选者,终于迎来了终结。 头颅爆裂。 泼洒的鲜血溅射在了仲闹海的车窗上,令他的表情抽搐了一瞬,干涩的,吞了口唾沫。 “老、老大……” 通讯频道里的,有个颤抖的声音响起:“要不……” “老六说得对!” 仲闹海一拍大腿,终于惊觉反应过来:“走走走,点子扎手!” 没人去纠正他老六刚刚已经死了,话音未落,整个车队所有人都开始疯狂倒车,照着来时的路,狂奔逃亡。 只是,此刻在原本的岔路口上,却莫名其妙的,多出了几个大坑来。 大坑旁边,扛着铁锹抽烟的男人凝视着渐进的尘埃,反手,将铁锹插在了地上,冲着疾驰而来的越野车咧嘴,呲牙。 露出了满口牙齿上千岛风图腾的刻印。 狂风铺面,车辆疾驰。 甚至顾不上在乎前面的拦路者,驾驶者猛踩油门,就好像身后有看不见的恶鬼在追逐一样,却没发现,挡在前面的,才是真正的死神。 那一瞬间,老汤腰间的长剑鸣动,出鞘,挥洒中自空气中流下了一道金属的色彩,如此绚烂。 迎面而来的越野车,一分为二! 再然后第二把刀从他的腰间拔出,横扫,令第二辆车拦腰而断。 紧接着,是第三把,被后背中所长出的手掌,拔出——劈斩! 第四把,第五把、第六把! 在那筋肉虬结的六支臂膀之上,各色刀剑映照残阳,熠熠生辉,随机,掀起了死亡的风暴。血色喷薄,将夕阳也染成了猩红。 浓烟、燃烧、爆炸、惨叫、哀鸣。 很快,一切都悄然断绝。 只有一具具尸体被抛进深坑里,每抛一个,老汤都不厌其烦的将尸体的面孔抬起来,手机拍照。 人头都是要算钱的好吧?! 早知道来的是这么一帮垃圾,他就自己来了! 结果被季觉横插一手,还少赚了四万五! “一二三四……十一、十二!” 他算着照片的数量,眉开眼笑:“丰收了,丰收了,” “老汤,那个天选者不用埋。麻烦你帮我带回来。”对讲机里的声音说,“尸体我有用。” “尸体都不放过?” 他愣了一下,目瞪口呆:“就你们余烬最特么邪门!” “这个也给你算钱。” “好的老板!” 你早这么说,服务精神那可不挠儿一下上来了?! 他从车队的残骸里扯了一张破篷布出来,喜滋滋将天选者的尸体包起来,仔细捆绑,考虑着待会儿要不要再收个打包费。 毕竟堂食和外卖两个价钱嘛! 而另一头,屋顶上,击溃了一波袭击者之后,季觉的脸上却低头看着手机,毫无喜色。根据小安的理解和经验,反而感觉此刻的季觉渐渐阴沉了下去。 “怎么了,季觉哥?” 他疑惑的问。 “姑且算是,最糟糕的预想被印证了吧。” 他叹了口气,看着屏幕上信号塔传来的消息:“雷耀兴盯上我们了。” 在信号塔的转发里,现场的照片和视频一一浮现,还有报告的文本,以及对别墅内具体状况以及老汤的照片。 从拍摄方向来看,观测者应该就藏在对面山头的某处,信号塔的范围之外,倘若不是因为另一头的信号出现了波动,让他的手机自动连上了这边的话,季觉也难以得知。 看这样子,恐怕从一开始,就在暗中窥探了。 小安看了一眼照片,视线就准确的落在了山坳处的某个地方,“要处理掉吗?” “不必了。” 季觉思索片刻之后,摇头,“容易打草惊蛇,现阶段,还是维持原状吧。” 当窥探者由暗转明时,威胁力就去了十之八九。季觉甚至可以反过来利用这一眼线,误导对方产生错觉。 但为了不弄巧成拙,他暂时还不这么打算。 雷耀兴的麻烦太多了。 陈行舟在医院里苟延残喘都排不上号,更不要说他这个成事不足败事也不足的亲弟弟了,就算手里有再多钱,只要陈行舟还有一口气,他就没办法变现。倘若陈行舟断气了,那么他也可以顺势从这白鹿的血腥角逐中脱离。 只要季觉他们不表露出足够的威胁,雷耀兴就不会理会。 可目前状况之巧妙和美好,却令季觉忍不住开始怀疑,这背后又有什么幺蛾子隐藏。 否则,又怎么会这么巧? 从荒集内讧逐步升级的如今状态中,陈行舟和陈玉帛之间,竟然以一笔如此庞大的资产为纽带,形成了一个恰巧能从风暴中心脱离的避风港。 陈玉帛有哥哥的残部保护,一时无忧,却也因为自身的无能而暂时不会被视为威胁。 陈行舟却也因为自己弟弟的存在,分担了火力,甚至这四十多亿的遗产也能够在某种程度上成为他的保命符——倘若要向他下手的话,那么必然要考虑陈行舟死后,走投无路的陈玉帛将这四十多个亿的基金以及价值难以估量的股权一口气挂上荒集,悬赏凶手脑袋的可能…… 从陈玉帛被袭击的那天开始起,季觉所知的所有错综复杂的线索都向着四面八方延伸,可最后却或多或少的会经过一个必然的中继点。 陈行舟。 陈玉帛他那位季觉迄今为止都未曾见过的哥哥。 他在这里面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季觉打开手机,翻看着这几天从叶纯、童画等处传来的消息,叶纯转发的大多数是市井传闻和各种流传在通讯软件里的各种视频图片的爆料合集。而童画发来的,则大多数是安全局内部的消息。 总结起来一句话——疯了。 所有人都特么的快疯了! 雷耀兴疯了,口水坤疯了、雷小牛疯了、许妍疯了……整个崖城的阴暗面,甚至不止荒集,每一个牵扯进其中的人,从大佬到小弟,每一个人都要疯了! 当失去了和平过渡,完成统合的可能性之后,雷武业留下的最后一点规矩也彻底灰飞烟灭,所有人提着西瓜刀杀的人头滚滚,双眼发红。 伴随着血腥的兼并和征服,除了看不清局势还妄想左右逢源的傻逼之外,其他几乎所有人都快联合起来。 面对着雷耀兴的残酷手腕,为了自保或者还图谋野心的人,也都开始不惜一切代价的反扑,令斗争更进一步的升级。 这时候最有用最优先的选择,就是外援,或者,找干爹。 潮城、船城乃至海洲之外其他城市的话事人们,谁又会放过这个扩展自身力量的宝贵机会,谁不想在崖城这个联邦最大的海航枢纽上插上一脚? 于是,戮血、食尸兄弟、黑桃3、木头人、狼脸、半人马……连日以来,那些来自联邦、帝国乃至中土和千岛之间的白鹿天选者们,在漩涡的吸引之下,已经一个又一个的通过各种渠道先后抵达崖城。 其中不乏通缉犯或者疯子神经病,这一股难以掌控的力量搅动着崖城内外的脆弱平衡,变成了随时有可能引爆的炸弹。 而更进一步令局势再度紧绷的,是今天下午的时候出现在偷拍视频中的钢铁怪物。 ——一具堂而皇之出现在街道上的动力装甲!!! 难以想象,此刻收到报告的总督心理阴影究竟有多大。 一具磨去了编号,不在军方记录之内的传动脊骨架,联邦引擎搭配帝国的核心,不知道从哪儿找来的程序员写的山寨系统,带着不知道哪儿来的仿制武器和钣金硬焊出来的外装甲,几乎全套都齐活儿的杀戮机器! 倘若搭配上合适的使用者,再配上足够的火力和武器的话,都特么足够硬闯总督府,击毙总督了! 干什么啊? 你们荒集究竟想干什么啊?疯了吗?! 这是要重演二百多年前的天元白鹿之乱吗?! 第一百二十九章 黄昏已逝 据说,面对着这未曾有过的恐怖威胁,总督在一怒之下,又怒了一下,然后再怒了好几下。 总之就是怒。 非常非常的怒。 不过他无能狂怒之前,动力装甲就没了。 在把雷耀兴手下的几个天选者捏死之后,还没来得及跑路,就被军方紧急出动的快反部队给送走了。 没有活口,没有交流,没有任何劝降的流程。 从海洲驻军基地指挥部发来的命令只有一条——【击毙】。 一声令下,一支装配了四具飓风级动力装甲的作战小队自破云而至的飞空艇中从天而降,直接将反抗者连带着他那套时尚混搭套装一同均匀的手撕成了不超过巴掌大小的片状物,然后均匀的洒在了三百米的范围里。 只留下了一个脑袋,摆在了废墟的正中央。 向一切心怀叵测者展示越线的下场。 据说童山从总督府回来之后,脸色史无前例的难看,而事发地南麓区的安全局主管陆神州虽然什么都没说,但刚刚他的组员里有人发了一张朋友圈。 背景是那个号称崖城最大的健身房,而照片的主体,是堆积如山的杠铃配重铁片。 每个二十公斤,堆在一起,足足有两米多高。全部都四分五裂,在震怒中被捏成了烂泥! 掌印宛然。 可以想象,陆主管在捏这堆玩意儿撒气的时候,脑子里想的究竟是谁。 面对这一场渐渐失控的暗面战争,各方已经即将失去所有的耐心了…… 【雯姐让我跟你交代,安心待着,别出风头,不要搞事情。过两天就完事儿了。】 【好的。】 季觉回复,搭配了一张玫瑰绽放粉色光晕扩散的gif动图以示乖巧。 关上屏幕之后,看着上面自己神情凝重的倒影,才忍不住叹了口气。 心累啊。 回头看着客厅里无忧无虑举着猫咪‘mia~mia~’叫的陈玉帛,就忍不住无名火起,非常想要过去踹一脚,呐喊一声: 狗东西,我是恁爹! 就算是亲爹也就这样了吧? 以后你从这一滩烂摊子跳出来之后,可特么记得孝顺点嗷!逢年过节自己的长生牌位上但凡少一炷香,季觉都要冲过去给他俩大逼兜子。 “怎么了,老季?” 察觉到他复杂的目光,陈玉帛茫然回头。季觉努力挤出了一个慈祥的笑容,摇头示意:爸没事儿,你玩吧。 长大后,才明白,爸爸的辛酸和眼泪,只能一个人默默的流。 . “说起来,季觉哥伱为什么不收钱呢?” 在车库的临时工坊里,季觉身后玩手机的小安忽然问:“季觉哥你明明很缺钱的吧?爸爸以前跟我说,余烬的天选者借钱千万不能给,给多少钱都不够用,跟无底洞一样,除了谢谢之外连个声儿都没。” “啊?” 季觉懵逼回头,一时间不知道应该先纠正小安对余烬天选者的‘错误’印象,还是先回答问题。 就算从最苛刻的道德角度来说,这个节骨眼上,季觉不顾自身安危的来救陈玉帛一命,收钱也是理所应该而且大该特该的。 要多少都不过分。 只要他开口,甚至可以分一半,就算全要的话……按照他对陈玉帛的性格了解,只要适当的施加压力,利用信任,善用话术,稍微费点功夫也未尝不可能达到目的。 这么一大笔遗产,乍一看数量耸人听闻,足够一个人挥霍一辈子可能都花不完。 可实际上,真要拿来做事的话,简直杯水车薪,也就足够给叶教授交个委托工坊建造的订单首付。 这年头,城里修一条高速公路都不止这点钱。 季觉真想要钱的话,都不用这么麻烦,回头把自己带回来的那一堆基本无价的材料往市场上卖一部分,或者干脆定个几千万上亿的流体炼金术基础入门课程去卖,市面上也有一大帮余烬天选者会抢着买单。 可很遗憾,前者关系到季觉未来的炼金术发展,而后者关系到季觉未来的学术课题和论文乃至大师之门的敲门砖,他是绝对一丁点都不肯漏出去的。 而这笔钱,关系的是陈玉帛的小命。 “你知道吗,小安,信任,有时候是一种很脆弱的东西,可怀疑却很强大。” 季觉轻叹。 要让人相信一个穷的连鞋都穿破洞的小孩儿偷东西很简单,可要让人相信小孩儿的无辜,却太难了。 就算你将真相摆在那些人眼前,他们也只会嗤之以鼻。 然后,继续将小偷的帽子扣在小孩儿的头上。 直到那个小孩儿爬到他们无法企及的高度,轻蔑回头时,那些被笼罩在阴影中的人才会失去怀疑的勇气。 或者,饿死在冬天的雪地里也行,更快,更简单。 怀疑是绝对的。 怀疑不需要证据,也不需要线索,尤其是就连这一份虚无缥缈的信任建立在流言的基础上的时候。 这就是他让陈玉帛捐出所有遗产的原因。 由崇光教会公示捐款单,让所有人相信他已经一无所有。 那个捐款单上的数字,越大越好,越多越好。 但绝对不能少。 如果陈玉帛捐出去的钱哪怕只是少了和全额相比的一丁点,也会让人怀疑他悄悄私藏了更多。 对于他这种胸无大志、手无寸铁且没有任何抗压能力的人而言,便是灭顶之灾。 往后余生,遗祸无穷。 “唔……不太懂。” 小安茫然的眨着眼睛,“就算死了也没什么关系吧?反正也就见过一两面。”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我觉得他应该算是我的朋友……吧?” 说到最后,季觉都不确定,自己被自己逗笑了:“我不太在乎他的钱,不过,他请我和我的家人吃了饭,还带着老幺看了动画片。现在老幺偶尔都还会问,那个喜欢蓝头发小姐姐的哥哥最近怎么没有来。 朋友有了麻烦求我帮忙,要是因为我自己的原因,反过来将他害死的话……小安你也会看不起我的吧?” “不知道。” 小安断然摇头,没有说是,也没有说否。 就和他往常一样,不懂假设,也不会想假如什么什么。他的喜恶都表现的很明显,喜欢就亲近,排斥就远离,讨厌就警告,麻烦就杀掉。 所以才会,搞不明白。 “总之,朋友需要帮忙,能尽力就尽力!” 季觉笑起来了,拍了拍他的肩膀:“如果小安你有什么事情需要我的话,我肯定会更努力一点的,全力以赴! 等将来我厉害了,先帮你把钉子拔掉,人生目标什么的,咱们就花个十几年二十年三十年慢慢找。 要是到时候你姐姐不同意的话,那我就和你一起打你姐姐!” 说着,他比划了一个大拇指: “包赢的,老板!” 小安没说话。 就好像愣住了一样,呆呆的看着他。 很快,却又低头移开了视线。 只是说,“谢谢季觉哥。” “……” 季觉的表情抽搐了一下。 怎么回事? 这个暧昧的氛围,越来越不对劲了!还搞的人怪脸红的! 他也移开了视线。 继续埋头专注自己的工作,却又感觉好像如芒在背,好像身后有人还在盯着自己一样,他就更不敢回头了。 专注的操作着自身灵质。 在非攻的干涉之下,操作台上的子弹隐隐镀上了一层金色——经过了简单的炼金术操作会后,以纯化剥离杂质,提升物性,以扬升赋予灵质,以便操作。 最后,在内部围绕着熵的徽记铭刻下简单的灵质回路,在确保它打进目标体内之后能够引爆弹头所携带的热量炸开,以形成最大的破坏力。 矛盾之争永无休止。 面对更硬更厚的防,季觉现在需要的,是更大更猛的炮! 其实,倘若想要提升子弹的杀伤性的话,最简单的方式就是将整个子弹都制作成一件赐福造物,结合特定的赐福,在射击之后一次性的将赐福的破坏力彻底激发……可惜,如此倾家荡产的奢靡行径,季觉做梦都不敢想。 国家级的供应之中精益求精,一个个相同的赐福里优中选优,最后由余烬的工匠大师亲自主持整个过程,扬升、纯化、萃变、协律,最终打造出足以在天人之躯上留下永恒伤痕的致命杀器。 别说这种规格的子弹不是他的如今的水平和财力能制作出来的,就算做出来,现在荒集里的小卡拉米也没一个能配它上场。 数遍整个崖城,唯一配得上被它爆头的,可能就只有中城最高政府所委任的崖城总督了。 不过想一想还挺刺激的。 反正那逼总督自从来了之后只管捞钱什么好事儿都没干过,以后有机会了送他上路练练手。 不过现在的话,还是脚踏实地一点吧。 “小安。” 他将子弹抛到身后去,被少年接住,可小安却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欲言又止。 “怎么了?”季觉不解。 “没什么,只是最近在剑气萃变的阶段,灵质几乎散发不出来,没办法帮上忙了。”小安捏着子弹,失落回答。 季觉微怔,旋即一笑:“没事儿,小问题。” 没有剑气附魔,也还有其他的方法。 等到了时候差不多,通过摄像头确认小安去看电视剧之后,季觉才终于打开了角落里那一具箱子,解开了最上面一层又一层的封锁。 然后,露出了最深处,那一堆宛如炭块的漆黑物质。 之前那个孽变天选者的所剩下的,最后残骸。 原本提取完了赐福之后,按照流程,叶教授要丢进高危物品销毁熔炉里彻底烧成灰烬,灰烬将会加入处理液,等反应完毕之后,丢进垃圾箱,积攒够一定量之后,送去专业机构彻底湮灭掉。 可季觉却主动讨要了下来。 叶教授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仿佛明白了他在打什么鬼主意一样,只说了句自己的东西就自己负责,就再也不管了。 这种畸变之后沾染了九孽气息的鬼东西,除了用来害人之外,还能做什么?保护世界和平吗? 干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可不能让小孩子看到,否则影响了季觉哥那‘光辉伟岸’的形象怎么办?就算不影响,万一他在那笔记本上记上一句‘季觉哥十分节俭,绝不浪费,就连敌人的尸体都会拿来做子弹’的话,那不就糟糕完了? “现在,就是你发挥最后余热的时候了,老兄。” 季觉搓着小手儿,眼中,精光一闪。 接下来,就让你见识一下,我天才工匠季觉的真正实力—— 他的右手隔空虚按向了那一堆残骸,紧接着: “——表哥,给我出来!” 正所谓,最珍贵的材料,往往只需要最简单的处理方式。忙碌准备了一整天的季师傅开始为敌人制作子弹。 所要利用的,就是孽变天选者留下的残骸。 确切的说,是叶教授封锁在残骸内部的孽变残灵。在九孽的吸引和畸变之中,天选者的灵魂和肉体将不可挽回的迎来变化,被彻底失控的赐福和邪蠢的癫狂所染,最后残存下来的,就是这饱蘸九孽气息的破损残灵。 没有意识,也不存在思考,更没有挽回的余地,放着不管被普通人接触到的话,假以时日在它的污染中说不定还会催生出什么鬼东西来。 这么危险的东西……不拿来利用一下,那可就太暴殄天物了。 啪! 在他身处的手掌触碰到残骸的瞬间,清脆的破裂声浮现在空中,灵质爆裂的异响。 在触碰的瞬间,沉寂在残骸之中的诡异气息便仿佛活过来一样,迅速的想要顺着季觉所注入的灵质,逆流而上,侵入他的灵魂之中,却难以突破阻隔,根本无法挣脱季觉所编制而成的灵质囚笼。非攻的灵质操作就好像两者之间的止逆阀一样,只允许季觉单方面的灵质输出,灌注。 而就在封锁打开的那一瞬,表哥久违的弹窗立刻就开始闪个不停。 【警告,警告,检测到外部畸变灵质】 而就在季觉的灵质将沉寂的孽变气息完全活化之后,崭新的弹窗出现: 【是否抽取?】 伴随着季觉的心念转动,便有超出季觉想象之上的恐怖吸引力自腕表之中浮现,层层叠叠的繁复灵质回路扩展,毫无阻碍的接入了非攻的矩阵之中,宛如两者本来就宛如一体! 破裂的声音接连不断的响起。 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碳化的碎块迅速的崩裂,到最后,变成了一堆雪白的灰。 千丝万缕的漆黑气息自灵质的升腾中显现,汇聚,落入了他的五指之间。 只不过这一次,季觉却未曾任由表哥将所有的孽变灵质全部抽走,而是,反过来,强行以非攻截留,将它们尽数注入了预先准备好的水银载体之中。 不知究竟是季觉成为天选者之后的权限增加了,还是非攻所带来的影响,这一次腕表在季觉的干涉之下,竟然主动停止了运转,未曾再争夺这一份灵质。 所有的孽变灵质,被季觉尽数以‘扬升’的处理方式,导入了沉寂的水银里。瞬间,水银便浮现出波纹,仿佛活物一般的蠕动起来,好像是要从这毫无血气和魂灵的空壳之中挣脱,逃离。 可再然后,就被季觉毫不留情的塞进了早就已经预热许久的熔炉之内。 ——纯化,开始! 砰! 当流体炼金术的纯化环节开始的那一瞬,骤然爆发出的灵质波动自狭窄的室内掀起了一阵狂风,头顶的电灯泡应声碎裂,光芒明灭。 紧接着,是仿佛凄厉惨叫一般的摩擦声,自烈焰之中骤然升起,如此尖锐,恰似鬼魅哭嚎,死者悲鸣。 孽变灵质被彻底激发了! 流体炼金术的核心就是令外型贴近本质,当水银逐渐向着孽变灵质转化靠拢时,剧烈的扰动和爆发就自液体之中接连不断的显现。 就连整个二手熔炉都在激烈的动荡着,难以负荷。 倘若不是外层被季觉设下了隔绝的灵质回路的话,恐怕这会儿的响动已经惊动所有人了。 他双手按在熔炉的操作面板之上,非攻全力运转。为了避免孽变灵质顺着感知侵蚀自身,他甚至不敢用机械降神。 孽化炼成是一门极端危险和复杂的学科,即便是常年研究此道的大师,也难以预测出在炼制的过程之中究竟会发生什么。 季觉只感觉自己打开了地狱的入口,无穷尽的哀嚎和悲鸣从烈焰之中浮现,熔炉不断地震荡,像是有人从内部拍打着炽热的炉门,想要从地狱里爬出来。 可很快,哀嚎又变成了细碎的呢喃,好像有人呼唤季觉的名字,陌生又熟悉,带着令人头皮发麻的诱惑力,甜美又沙哑。 再然后,一片死寂里,好像回荡着若有若无的哭泣声,难以听清。 到最后,哭泣声也消失不见了。 只有一声仿佛垂死悲鸣的凄厉尖叫骤然迸发,无止境的拔高,又消散在金属的鸣动里。 灵质焚尽,火焰熄灭。 直到现在,季觉才终于松了口气,坐倒在地上,汗如雨下。 倘若不是非攻对灵质的绝对操作,中间有好几次,他感觉自己已经彻底失控玩脱了。一旦失控,要么炸炉,要么炸自己,要么把炉子和自己以及小半个别墅一起送到天上去。 这就是炼金术,玩的就是刺激。 现在,就连熔炉都已经彻底熄灭。 在简单检查之后,季觉就发现,内部灵质回路全部在过载中彻底破坏了,徒留外壳,可以说和报废也没什么区别了。 唯一的成果,就只有此刻,自容器中缓缓流转而出的诡异猩红。 一滴,又一滴。 完全和孽变灵质融为一体的水银,化为了鲜血的色彩。在操作台上像是活物一般的滚动着,每一滴的上面,仿佛有隐约浮现出哀嚎亦或者震怒癫狂的面孔。 哪怕是两滴之间的偶尔触碰,也发出一阵阵高亢的嗤嗤声,就像是彼此蚕食一般,直到最后彻底融为一体。 “这便是【狂屠】么?” 隔着厚厚的面罩,季觉失声呢喃。 与滞腐熔炉同样,位列于九孽之中的诡异存在,无数的屠杀、蹂躏、奴役、灭绝与死亡之中所显现出的庞然大物。 此刻季觉面前的,充其量不过是狂屠之孽千万个投影之中微不足道的一缕侵染所留下的那么一丁点残余。 却依旧令他的魂魄颤栗,难以自持。 将它们一滴一滴灌入弹头并施加封锁时,所感受到的压力和恐惧,简直比操作燃素炸药的合成提取还要更加夸张。 后者只会炸死自己,前者却会让自己生不如死。 同样,也会让自己的敌人更加的,痛不欲生! “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 当小安来敲门叫季觉吃饭的时候,只看到在闪烁阴暗的灯光下,那怪笑不断地诡异身影,乃至他面前桌子上,那一枚枚古怪的子弹。 明明看上去平平无奇,只是经过了基础的炼金操作罢了,可在靠近了之后想要触碰的瞬间……便不由得,遍体生寒! “这是什么?”他凑近了,疑惑端详。 “礼物。” 季觉微笑着,满怀愉快:“一些为访客准备的礼物。” 就像是每一个做足了准备的主人一样,在为礼物系上包装的那一瞬间起,就已经忍不住开始联想,包装被拆开时候的惊喜模样。 真希望他们会喜欢。 . 滴——滴—— 氤氲着消毒药水气息的病房里,充斥着死寂,只有仪器中发出的单调噪音回荡。 而就在这漫长的枯燥回响中,噪音的节奏有那么一瞬间,好像有了微不可觉的变化。 在病床上,陈行舟的手指忽然颤抖了一丝。 然后,再一丝…… 在漫长的时间里,它缓慢又执着的,握紧。 好像奋尽全力的去拽住了那一根看不见的线。 无止境的向上攀爬。 自地狱之中…… 叮—— 走廊尽头,电梯的门缓缓开启。 推着小车的护士从其中走出,缓缓走向了病房。 小车的车轮吱呀呀的转动着,在地上留下了一条断断续续的猩红印辙…… 窗外,霓虹闪烁,夜色深沉。 第一百三十章 长夜漫漫·一 半个小时前,崖城,龙海区。 最后一丝暮色自夜的黑暗里逝尽,震人心魄的轰鸣却从高架桥上迸发。 剧烈的震荡里,大量残骸坍塌,坠落,砸进了海水中,掀起一片片浑浊的色彩。 火光熊熊燃烧,狂风扩散。 一片混乱里,燃烧的烈焰自两侧开辟,显现出那个从爆炸中心走出的人影,纯白的西装上一尘不染,唯有略显斑白的长发自狂风里,猎猎作响。 “兴哥!” 原本陷入慌乱的下属们眼睛亮起,庆幸或欢呼,只有绝少的几个人,神情凝重——为了避免刺杀,老板的行踪是绝对保密的,今晚的去医院看望雷武业的决定更是临时起意,知道的只有寥寥几个,可为何还会出现这种事情? 几道冰冷的目光自人群中来回扫视,彼此对视时,毫不掩饰狐疑与冷漠。 直到雷耀兴甩手,将那个从爆炸中心拖出来的人影丢在了地上。 在烈火和爆炸的焚烧中,他早已经支离破碎,奄奄一息,几乎看不出原本的模样来。 但此刻,那个年轻人却未曾领情,只是艰难的梗起了脖子,向着雷耀兴张口。 啐! 带血的口水落在了雷耀兴的皮鞋上,令他的眼神愈冷。 “小叶,我待你不薄,你父亲去世之后,我把你抚养到这么大,供伱上学,带你打拼,把公司交到你的手里……” 雷耀兴轻叹:“在这里,每个人都有资格做二五仔,唯独你没有。” “我没有?” 小叶呛咳着,嘶哑大笑,声音尖锐如夜枭:“十一年前,公海上那一艘船,是怎么翻的?还用我提醒你吗?! 我爹是怎么死的,你敢告诉我吗!” 雷耀兴没有说话。 自死寂中,漠然的凝视着那一张嘲弄的面孔,许久,遗憾摇头:“狼崽子这种东西,果然是养不熟的啊。” 小叶的残躯之中,灵质喷薄爆发,肢体炸裂,可身体却猛然从地上弹起,断裂的左臂抬起,倾尽十几年来的一腔恨意,锋锐的骨骼断茬向着雷耀兴的喉咙刺出。 可惜,依旧,徒劳无功。 雷耀兴只是随意的挥手,他的身体就停滞在了半空,宛如冻结,紧接着,在焦热的风中,溃散为千丝万缕,血色喷涌。 仿佛顷刻之间千万刀的凌迟,将反叛者彻底碾碎成尘。 漫长的死寂之中,再没有人敢说话。 所有人都沉默的低着头,连呼吸都不敢发出声音。 “你们说……为何我会沦落至此呢?” 在闷热的风中,雷耀兴凝视着眼前的烈火,还有远方霓虹明灭的城市。 如此陌生。 明明已经在崖城的暗面斗争中占据了绝对的优势,所有的反对者就算是延请外援不惜代价,也不过是土鸡瓦狗。 明明已经胜券在握…… 可他却忽然感受到了,那一种自骨髓之中渐渐渗出的无力。 连日以来的所发生的波折,眼前的你死我活的斗争,背叛、结盟、兼并和清洗……这所有出乎自己原本预料的一切,就像是从黑暗里坠落下来的蛛丝一样,一丝一缕一线,渐渐的落在他身上。 时至如今,他居然有一种力不从心的感觉。 一切本不应该如此。 明明义父这些年已经逐步开始将权力交到自己的手中,明明所有人都理所应当的应该尊奉自己为首,明明自己应该理所当然的屹立于这一片荒野的最顶端……可随着义父重病衰微的那一刻开始起,一切都开始失控了? 本该延续下去的规矩,被打碎了。 本该被遵守的铁则,被所有人抛在脑后。 而此刻究其原因,自这诸多混乱的幕后,千丝万缕的线索纠缠里,却始终都绕不过同一个。 一只用来给话事人洗钱的手套,一个雷武业随手点选的助手,一颗未曾预料的绊脚石,一个早就已经失去参赛资格的玩家,一个被所有人忽略到了脑后的棋手。 “陈行舟,是你吗?” 那一瞬间,雷耀兴低语着,漆黑的眼瞳望向了远方的崖城:“他现在在哪儿?” “济慈医院。” 自始至终都保持冷静的老者回答道:“据说抢救成功了,但还没恢复意识。” “还活着啊……” 雷耀兴不由得鼓掌,“真是福大命大。” 可紧接着,老者便听见了雷耀兴的话语:“你带人去,干掉他,他的弟弟也不要留下,所有和他有关的人,全部都杀掉,一个不留。” “可是……” 枯瘦的老者微微一愣,下意识的想要劝阻。 太多的可是了。 可是陈行舟没有威胁了,可是那是在崇光教会的医院里,可是这不合规矩,可是杀了他之后,以后谁还敢信任你的许诺? “去他妈的可是!!!” 自震怒之中,雷耀兴回眸,眼瞳映照着火光,一片猩红。 可脸上却再忍不住,浮现笑容。 就像是,终于从枷锁中挣脱而出一样…… 在做出决断的瞬间,他竟然感觉到浑身轻松的不可思议,就连扑面而来的风都如此轻柔。 去他妈的规矩,去他妈的不行,去他妈的威胁! 当他决心打破这一切的瞬间,所感受到的,居然是未曾有过的自由。 “嘿,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再忍不住,自嘲大笑,几乎前合后仰:“没想到,首鼠两端的人居然是我啊。” 明明已经选择了角逐和厮杀,为何还要在乎规则? 荒野中的走兽何时顾忌了廉耻呢? 从什么时候开始起,自己已经被这无形的枷锁所束缚? 自恍惚之中,他仿佛看到了,那熊熊升腾的火光,被烧红的天空,还有那扰动的黑暗和霓虹之间,向着此处垂眸的白鹿之影。 永恒冷漠,永恒平静,那便是永恒高远的自由。 可很快,那遥远的幻影便无声消散了。 死寂里,雷耀兴遗憾的收回视线,回头,最后发问:“刚刚的命令,还要我再说一次吗?” “我、我这就去。” 汗流浃背的老者低下了头,再无任何质疑。 于是,枷锁自此刻彻底开启。 不止是此处,也不止是陈行舟。 北山、龙海、南麓、西河…… 此刻,伴随着雷耀兴的命令,最后的规矩被打破了,饥渴的凶兽们四出奔走,大口饕餮,享受着鲜血和猎获,再无顾忌。 血与火随着明月一同从黑暗中升起。 自这看不见尽头的漫漫长夜里,笼罩所有…… 同样的夜色之下,崖城边缘的悬崖别墅里,灯火通明。 区别于这些日子满溢崖城的血腥味和你死我活,在柔和的暖色灯光下,竟然颇有几分岁月静好的氛围。 就在季觉再度检查信号塔和服务器的信号时,卫生间里传来的水声渐渐停止。 很快,换了t恤和短裤的小安汲着拖鞋出来了,浴巾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季觉哥,我洗好了。” “哦哦,好的。” 季觉打了个哈欠,起身走向浴室,只是在擦肩而过的瞬间,动作却停止了一瞬,疑惑的回头,鼻尖微微翕动。 是和记忆里不同的味道。 小安疑惑的看过来,有那么一瞬间,季觉莫名的很想问:兄弟你换了沐浴露了吗?兄弟你好香…… 兄弟你的手看起来好小啊…… 兄弟,兄…… 啪! 他不假思索的抬手,一巴掌拍在自己的脸上。 这几天来不知道第多少次告诉自己——男人,都是男人,大家一起在裂界里撒过尿的!季觉,你不可以再这样下去了! 可那一张疑惑的面孔凑近了,茫然端详。 “怎么了,季觉哥?”小安说:“感觉好像怪怪的。” 季觉沉默,僵硬着,屏住呼吸。 努力的,向后挪了一点,再一点。 忽然感觉自己迎来了未曾有过的人生危机,就好像,站在了悬崖的边缘,一不小心就会行差踏错…… “大哥哥快要出来了!!!” 窗户外面的窗台上,宛如金属蜂鸟一般的葛洛莉亚忽然飞上来,向着他高声呐喊。 季觉大惊失色,疯狂摆手:“我没有!小孩子乱说什么呢!” “有!明明就有!!!” 葛洛莉亚惊慌失措的拍打着翅膀,尖叫,“小九看到了,有什么东西!很大很大的东西,就要出来了! 很不好,很糟,很危——” 她着急忙慌的呐喊着,颠三倒四,可是却难以形容究竟发生了什么。可在那之前,察觉到她惊慌的一瞬,季觉就已经不假思索的抬起了手。 ——【机械降神】! 共鸣开始,共感发动! 源自葛洛莉亚的视觉信号,瞬间出现在了季觉的脑海之中,几乎将他的脑袋彻底撑爆。 不知道究竟触发了什么预设的模块,也不知道先知究竟在她这具小小的身体里塞了多少狠活儿,往日里只是单纯普通的光感视觉,此刻在以恐怖的速度飙升变化。 清晰度无止境的放大,远近大小,长度、重量、材质尽数落入眼中,再然后,物质穿透、红外光谱、灵质流动的轨迹,最后映入眼中的,是一张虚无的大网! 那莫名的力量和扰动,在视觉里变成了一张细密又繁复的网格,覆盖了天空、大地乃至整个世界。 可此刻,就在别墅的庭院里,原本平和的网络,此刻却诡异的隆起,不断的蠕动着,渐渐尖锐…… 就好像网格之后的虚空之中,有什么东西在缓缓的发力,撕扯着此处的网格,即将突破而出! 而就在‘凸起处’的周围,各种变化的数值已经染成了猩红。 而正中央的,则是一个季觉无比熟悉的上善徽记。 那一瞬间,季觉倒吸了一大口冷气,迎来了毛骨悚然的领悟。 他终于知道这是什么了…… 这是对上善之力的观测,或者更精确一点,是昔日水银为了完成自己的目的而完成的观测装置——用以将常人的感知难以察觉的变化转换为视觉的感知——而它的观测对象,则是司掌着时间与空间之伟力的上善·永恒之门!!! 抛除掉【在未来陈行舟死后,陈玉帛会堕落黑化从此无恶不作成为大魔王,为祸世间,百姓们怨声载道,苦不堪言,这时候反抗军使用时间机器向过去送了一名机械战士用来干掉罪魁祸首】这一荒谬猜测之后,唯一的可能就只剩下了一个—— ——【有人要把传送门拍在他们脸上了】!!! 刹那间,刺耳的警报声响彻了整个别墅,将所有人从安详平和的幻梦之中惊醒,茫然环顾四周,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袭击即将到来!” 季觉的声音从广播里响起:“所有人,准备!敌人即将传送抵——” 话音未落的那一瞬,前所未有的爆响迸发,笼罩了整个山崖,动摇大海。 重力仿佛也消失了一瞬。 在华丽庄严的庭院中,昔日的一切美好瞬间被碾成了粉碎,无形的大口咬下,自虚空中勾勒出了一个完美的正圆。 紧接着,扭曲的‘网格’中,有十字状裂口自正中浮现,四面开启! 一个又一个的身影自其中走出。 “全都杀掉。” 枯瘦的老者抬起眼眸,纯白的双眸之中迸射烈光:“一个不留!” 大门轰然开启,门后的黑暗里,群兽汹涌! 澎湃而来—— 然后就一脚踩在地雷上。 叮—— 济慈医院,深夜依旧繁忙的住院楼大厅里,电梯门缓缓开启。 “劳驾,让一让,谢谢。” 提着夜宵的老林挤进了满满当当的电梯中,和煦的向着那些穿着病号服的住院病人与家属们点头示意。 苍白的灯光之下,一切都显得枯朽和冰冷,就连再鲜活灵动的眼神被被消毒药水的味道浸成了疲惫和麻木。 可在电梯门合拢的一瞬,拥挤的电梯之中,一双又一双眼睛化作了猩红。 黑暗如潮喷涌。 吞没了一切。 住院楼,十六楼,重症监护室的大门缓缓关闭。 依旧推着小车的护士来到了病床前面,低头凝视着奄奄一息的病人,面孔苍白,一线孱弱的呼吸艰难延续。 无色的液体被抽入了注射器,迎着灯光,护士弹了弹针管,挤出了注射器内的空气,然后,挽起了陈行舟的袖口,找到了留置针的位置。 平稳的针头缓缓的向着留置针递出。 可是又,戛然而止。 她的手腕被病人的手掌攥住了,仿佛铁钳一样,如此用力。 在氧气面罩之下,陈行舟的眼睛艰难的睁开了一线,凝视着眼前的刺客,毫无惊恐和动摇,如此平静。 死死的攥住了她的手腕,将自己的生命,留在自己的手中。 直到‘护士’无可奈何的一声轻叹。 松开了手。 “梦里解脱不好么?” 她缓缓摇头,“本来,还想给你一个痛快的……” 白衣之下的匕首被拔出。 毫不留情的刺入了他的腹中,血色喷涌。 滴——!!! 角落中的仪器骤然发出警报,惊动了外面的守卫者,可紧接着,厮杀和斗争的声音隔着厚重的大门响起。 门后的世界,依旧平静。 回荡的警报声里,只有鲜血滴落在地上的细微声音。 护士面无表情的拔出刀来,再度刺下。 一刀,又一刀! 血色流转,映照着闪烁的苍白灯光。 窗外,长夜漫漫。 一道火光突兀的升起,紧接着,再一道。 天下大乱。 几个医院之间跑了一天,人已经晒死热瘫了,垂死挣扎求月票!!! 第一百三十一章 长夜漫漫·二 忽然之间,好像天下大乱。 天下大乱跟季觉没关系,可乱到眼前就要命了。 整个别墅内,如今真正掌握话语权的人只有一个,便是季觉。 不论是安保程序和人事调遣上,他都掌握着最高的话语权。即便是老林也无意干涉,反而有意无意的表示了支持。 首先,陈玉帛本人就对此完全无所谓——虽然胸无大志且优柔寡断,但陈大少最大的优点就是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并且对季觉交付以毫不犹豫毫无保留的信任。 季哥说什么就是什么,小黑子不要插嘴。 而社团出身的金毛和阿义两个人,一个白鹿一个镜,在经历了拔除内奸的事件之后,也充分的对季觉所展露出来的能力五体投地,不敢有丝毫的不忿。况且,季觉唯一的要求只是他们俩整天二十四小时守在陈玉帛的旁边,寸步不离。他们本来就是干这个的。 小安那里根本不用说,季觉哥说什么就是什么。 至于通常而言都桀骜不驯、自有想法的游侠骑士老汤……虽然一开始还想竞争一下,可在清楚季觉掌握着任务评定的权力之后,立刻就公若不弃拜为义父了。 尤其是在亲眼看到季觉当着他的面把几百颗地雷埋进了庭院、草丛、走廊、地板,甚至沙发的下面之后…… 总量超过八十公斤的燃素炸药就埋在他们的屁股下面,吃饭睡觉都全都坐在火药桶上,只要季觉一念就可以触发。 主打的就是一个天地同寿。 妈的,要不要这么夸张?这种只要我先把雇主炸死对方就无法伤害保护目标的疯批究竟是从哪儿来的? 余烬的工匠什么时候都变得这么丧心病狂了? 而现在,当老汤收到警报之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提溜着雇主,将他和阿义一脚踹进纯钢安全屋里,锁上大门之后,便听见了,那延绵不断仿佛要将整个别墅都送上天的剧烈轰鸣。 当第一个倒霉的袭击者在冲出门后,一不小心踩在了苗圃上时,便听见了咔哒一声脆响,一二三四五六……超过八个连锁地雷便在瞬间被触发。 烈焰冲天而起。 轰鸣声接连不断,一具残缺的尸首螺旋升天,变成数不清的碎片和血雨纷纷扬扬的落下,浇的其他刚冲出来的人满头满脸。 “妈的,有屎啊!!!” 有个人抹了一把自己的脸上,在恶臭之中看到黏糊糊的东西,不由得下意识的后退了几步,再然后,便听见了不妙的脆响。 紧接着,整个庭院草坪之上,隐藏的地雷接连不断的触发中,轰鸣不断。 可扩散的气浪和烈焰却骤然凝固。 在为首的老者面前。 此刻,这位雷耀兴所倚重的臂助智囊,浸淫熵之一道多年的老牌天选者·金无咎缓缓展开了双臂,扩散的烈焰和气浪倒退而出。 磅礴的灵质波动笼罩之下,天穹之上骤然显现雷鸣,一道又一道的雷霆如犁一般,自穹空之上降落,纵横掠过,弹指间便将整个庭院内所有的地雷尽数触发,轰鸣里,一道道烈焰和电光像是潮水一般,向着近在咫尺的别墅席卷而去。 别墅的外表之下,脆弱的灵质回路仅仅是浮现一瞬,便分崩离析,坍塌轰鸣扩散,侧楼便已经化为了废墟,正楼的前脸也剥落坍塌而下,无数尘埃飞腾。 “果然有鬼!” 金无咎毫无瞳仁的眼眶之中,苍白的烈光迸射,在能量感知里,已经轻易的洞彻了整个别墅的虚实。 不由得一声冷笑,“陈行舟给自己宝贝弟弟筹备的守卫可真不少啊……别浪费时间,全都杀掉,接下来的行程还长着呢。” 在他身后,渐渐收缩消散的门扉里,一个又一个的人影已经走出。 跨过废墟,冲进了黑暗的别墅之中。 枪声轰鸣,巨响不断。 “麻烦啊,这次麻烦大了。” 熄灭的灯光下,已经摸黑冲进了车库的季觉低头,看着手机屏幕上,来自各处的红外摄像的画面不断闪烁变化。 再配合上来自蜂鸟状态的葛洛莉亚的超然视觉观测,一切变化都映入了眼睛。 正因如此,才忍不住头疼。 为之咂舌。 雷耀兴这他妈的是发哪门子疯?忽然之间就对陈行舟动手了?可你们杀陈行舟去啊,盯着陈玉帛干什么? 不对,既然已经对陈玉帛动手了,那陈行舟现在是死是活还真不好说。 老林到现在都没回消息。 外界的所有通讯已经联系不上了。 不止是通讯,在从眼线处获知了他们对整座山的布防监控之后,对方居然不惜工本的,雇了个永恒之门的天选者! 要知道,十二上善的天选者里,人数最少就是永恒之门了,几乎称得上万中无一,比蜀州的黑白熊还要罕见。 每一个能够与永恒之门接触的天选者,都将自动成为星芯协会的成员,端上了一辈子花天酒地吃喝不愁的铁饭碗,根本不会被外界招揽。 想要让他们帮忙开一扇门,基本价格都是数百上千万,计时单位按分钟算,这个时候让他们的人再插手荒集的内斗,恐怕已经不是加钱的事儿了……而除此之外,从门里冲进来的人,就已经超过了四十个,其中在葛洛莉亚的观测中,灵质旺盛有可能是天选者的就超过十二个…… 此时此刻,季觉只能庆幸,得亏有小九的预警,外加整个别墅内部被布置了迷雾。 不然的话,在毫无准备的时候对手直接传他们脸上,那还打个屁啊,干脆投了算了。 老汤的动作确实快。 陈玉帛这会儿已经在安全屋里了,都这时候了,他还不忘记抱着自己那两只破猫。而在他身旁的阿义,已经启动了埋设完毕的水晶棱柱。 光线折射,方位变化,硕大的金属安全屋已经在微妙的折射之中消失无踪。 不止是视觉上的隐蔽,在阿义的矩阵发动之后,整个安全屋的存在感已经无限的趋近于无,和整个别墅融为一体。 可惜,阿义的等级实在太低,连季觉都比不过,只有一阶,就算是把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也不过能维持个一刻钟左右。 “一刻钟的时间啊。” 季觉轻声呢喃。 十五分钟,有时候太过于短暂,可有时候,却太过漫长了。短到不够刷着视频去上个厕所,却又长到足够打完一场仗,死完几百上千人。 监控之中所传来的画面一个又一个的迅速熄灭,所有被布置在明面上的摄像头全部都被乱枪扫射摧毁了。 对方的速度快的不可思议,就好像已经预先搞清楚了别墅内部的布置一样。 搞不好,早在盯梢的时候,就已经把设计图纸给搞过来了吧? 而就在那之前,他先听到的,是脚步声。 蓝牙耳机里的传来的声响。 那个位置…… 季觉在瞬间,毛骨悚然——就在自己的头顶!!! 顶穹震荡,轰鸣,崩裂缝隙。 浑身纹满刺青的魁梧身影便已经,从天而降! 身披着沉重的铠甲,繁复的灵质回路附着其上,来者的眼眸之中萦绕着熟悉的血火,令季觉再忍不住怒骂出声。 大群! 怎么还是大群?! “怎么哪儿哪儿都有你们啊!” 他再不敢跟对手比速度,手掌扒在车库的一辆跑车之上,瞬间跑车疾驰,拖曳着他向着后方飞出,拉开距离。 “嘿——” 冷笑声从落地之处传来,大群天选者的眼瞳已经锁定了季觉。 大群乃战争之影。 哪里有战火燃烧,这一片阴影便随之而至。 “季觉?” 刺青天选者的眼睛已经锁定了他的方位,辨识出他的面孔,呼气的声音仿佛遗憾一叹:“可惜了,只有四百一十万——” 不过,也够了! 他从背后拔出了两柄背脊厚重的长刀,向着季觉的方向,飞扑而至! 疾驰中,已经拉近了距离。 紧接着便看到了,季觉从车窗后面的驾驶席上拿出的东西……一把早就装满了子弹打开了保险的短管冲锋枪。 瞄准,锁定,然后,扣动扳机! 短短三秒钟不到的时间,金属的洪流尽数倾斜而出,每一颗都锁死了敌人的面孔,可每一颗都……落在了空处! 在季觉扣动扳机的同时,大群天选者俯冲的趋势便戛然而止,笼罩浑身的血火流转,毫无征兆的横移,躲闪,子弹紧追不放,可却全部尽数擦肩而过,令季觉眼前阵阵发黑。 克敌机先? 又特么是克敌机先?! 你们大群离了这个赐福就不会玩了是吧?! 可就好像余烬的天选者没有一个人会无视‘妙手天成’一样,任何一个大群的天选者内心之中也都同样存在着名为‘克敌机先’的白月光。 预读、感知、神经反射和闪避、进攻,如此强力的赐福足以使任何一个天选者的战斗力迎来质变。 而能够拥有克敌机先这样的中阶赐福,就证明,对方起码四阶往上,怎么都是个蜕变位阶了! 而现在,对方居然在轻描淡写的躲过了冲锋枪的扫射之后,自疾驰中,再度加速! 浑身灵质的升腾越发激烈和高亢,无止境的喷薄而出,全方位的加强了防御、速度、攻击乃至反应。 又是一个力大砖飞的杀人狂魔的标准赐福——【怒焰如潮】! 轰! 两颗车大灯从近在咫尺的地方亮起,一辆沉寂的货运卡车骤然启动,疾驰,撞向了袭来者——可在那之前,大群天选者的眼瞳便已经猛然看向了侧方。 手中的双刀之上,血火升腾,覆盖收束在锋刃之上,气魄暴增! 季觉的心头再度一沉。 以灵质和杀意增强武器威力的能力…… 这是【历战淬锋】! 弹指间,车辆便自正中被斩成了两段,可紧接着,那刺耳的滴滴声才从车厢中响起,塑胶炸药上最后的红色指示灯亮起,烈焰喷涌,气浪席卷。 血火如陨石一般飞驰而出,躲闪冲击。 剧烈呛咳。 “余烬的家伙,真他妈烦!” 大群天选者狰狞咬牙,须发卷曲,狼狈的面孔浮现焦痕,半身的铁甲都被烧成了赤红,可依旧,只是轻伤。 而季觉已经抓紧了这至关重要的空隙,扯开了安全门,冲进楼梯走道中,逃向了楼上。 可惜,没用。 安全门甚至还没有来得及回落关闭之前,紧追的敌人就已经自开口之后冲了进来,再然后,他才看到了…… 站在楼梯拐角处,剧烈喘息的季觉。 已经放弃了逃跑。 就好像,认命一样…… 可瞬息间的错愕里,络腮胡大群的眼瞳骤然收缩——不对,有问题! 因为背后合拢的安全门之上,被他抛在脑后的死角中,铁片如暴雨,呼啸而来。 小安! 自狭窄的楼梯走道中,大群天选者瞪大眼睛,骤然纵声咆哮,手中的刀锋反向挡在后背之上,护住脖颈要害。 钢铁碰撞的刺耳声不绝于耳。 不等他将另一只手中的长刀向着偷袭者抛出,他便看到了,季觉手中抬起了的武器——倘若勉为其难去形容的话,那似乎是一把左轮手枪,可看上去太特么古怪了,如此粗糙。 就像是自己在车床上加工出来的山寨品,方方正正,就连倒角工序都没做,甚至枪身之上还残留着银白色的厚重焊漆。 弹仓八角分明,丝毫没有其他的圆润,而其口径,居然达到了足以和反器材狙击步枪相比拟的17mm! 此刻,那足足有五斤多重的合金车削而成的山寨左轮已经抬起,可一只手却依旧不够,季觉的另一只手已经按在了枪管上面。 对准了他的面孔。 再忍不住笑容。 ——伱终于迈入了我的五步之内了,是吧? 太近了,几乎近在咫尺,对于大群的天选者而言,季觉的脖子已经来到了对手的刀锋下面。 这个距离…… 就算是白鹿也躲不开了! 响彻走廊的乃是震耳欲聋的轰鸣,从枪膛的焰光中所飞出的,便是反器材步枪所使用的的合金穿甲弹! 值得一提的,由于贫铀合金不好搞,高密度钨合金又难以加工,弹芯部分,季觉只能无可奈何的采用了老林之前所支付的报酬……黄金! 此刻,在剧烈的冲击中,融化的高温黄金射流弹开了对手挡在胸前的长刀,自刀锋之上砸出了一个深邃的缺口。 紧接着,第二发紧随其后而至,砸在了胸甲之上,灵质回路浮现,抵御冲击,可自射流的冲击之中,胸甲崩裂,凹陷,鲜血喷涌。 大群天选者倒飞而出。 受创! 季觉屏住了呼吸,无视了双手所传来的剧震和反作用力,再度下令——【射击】! 在最后的那一瞬,从枪膛里飞出的,只有源自工匠季觉所倾注爱与和平的期望所锻造而出的礼物…… 脆弱的水银弹头无法承受高热和太遥远的距离,轻巧的钻过了穿甲弹所留下的缝隙,没入躯壳之中。 无声,爆裂。 大群天选者坠落在地,再没有能爬起,所发出的,是惨烈到响彻整个别墅的恐怖哀鸣,尖叫,以及,哭嚎!!! 就像是变成了被点燃的柴薪,还是泼了汽油的那种。 无法控制的血火从身体内喷涌而出,掠取生命。 最先失控的是灵质,无从抵御从子弹中流出的恶意孽毒,再陷入混乱的是赐福,再无法响应主人的命令,最后崩溃的是矩阵,因为生命自蹂躏和苦痛里,已经无法克制的膨胀,变异! 一个又一个的肉瘤从大群天选者的身上涌现,骨骼疯狂的增长,变成尖锐的刺,从盔甲之下穿出,一片片锋利的鳞片从面目之上浮现又脱落,露出糜烂的血肉。头骨在异化中生长出一个又一个的弯曲犄角,又断裂脱落。 抽搐,痉挛,蠕动。 绝望,最后…… 死亡。 在他彻底孽变之前,季觉最后一次扣动扳机。 穿甲弹头,打爆了他的脑袋。 四发子弹,两发破甲,一发侵蚀和孽化,最后一发夺走了他的生命。 所谓的毁灭,就是如此简单。 “季觉哥,他怎么了?” 小安震惊的落在他身后,警惕的后退了两步,毛骨悚然。 “不知道,可能是忽然孽变了吧。大群就是这样啦,每天杀人放火,亏心事做多了,报应不就来了?” 季觉动作麻利的从腰包里掏出容器,将水银倒在大群天选者的尸体上,及时以灵质回路封锁,以待袭击结束之后,有机会的话,再回收利用。 子弹这不就越打越多了?! 虽然未经准许和审批就使用孽化物品就是犯罪,而利用天选者的尸体培育孽化之毒更是大忌…… 可只要不被人知道,不就什么事儿都没了? 这是俺拾嘞! 潮声工坊的师徒两人,打心眼里就没把太一之环的废纸条例放在眼里过。 况且真按照那条例来,现存的所有大师都该拉出来枪毙了,大家起码平均被枪毙两次,至于宗师……宗师就厉害了,至少要被枪毙半个小时。 “记得帮我保密哦。”季觉说。 “好的。” 小安颔首允诺,一如既往那样,不假思索。 他侧耳倾听着此刻遍布别墅的震荡和轰鸣,最后看了一眼顶穹:“上面很乱,有人过来了。” “没事儿,不用担心。” 季觉低头翻着手机,看着隐蔽摄像头传来的画面——一队蒙面的袭击者头戴着夜视仪,手握着各色枪械,微微弯着腰,自别墅错综复杂的走廊之间穿行,娴熟的执行着战术动作,推开一扇又一扇的门,仔细检索。 彼此之间沉默无言,只要通过寥寥几个手势便能够完成沟通,宛若一体。 挂在门把手上的诡雷和各种细微的纰漏都瞒不过他们的眼睛,有条不紊的迅捷推进,所过之处,一切异常尽数被扫射成筛子。 这特么哪里来的一整支特种作战小队? 你们退伍老兵俱乐部捞偏门捞的也太过分了吧? “是熟人吗?” 季觉叹了口气,带着崖城腔调的话语从走廊顶穹上预埋的音响里响起,“如果有湾泊路9号的朋友,麻烦请退场吧,大家不要闹得太难——” 枪声如暴雨,延绵不绝,声音响起的瞬间,那一队作战小队中,便有人不加思索的抬头,扣动扳机,其他人则瞄向其他的地方,严阵以待。 毫无犹豫和动摇。 很好,应该不是本地人了。 季觉点头,至少不用担心误杀熟人了。 就这样,他的手指点向屏幕上小队最前方的人,冷漠的话语回荡在走廊中: “那就,第一个——” 嘭! 巨响轰鸣之中,毫无征兆的,天花板的吊顶破了一个大洞,而走在最前方的持枪者头颅轰然爆裂,血浆喷涌,仰天倒下。 残缺的尸体痉挛着,沾着猩红,留下最后的涂鸦。 瞬息间,其他人迅速后撤,子弹如暴雨向着天花板之上激射而出,将石膏吊顶搅烂成粉碎,可惜,徒劳无功。 季觉的手指头按下,“第二个。” 嘭!!! 吊顶破碎裸露而出的天花板之上,再度浮现出个小小的裂口,再然后,队末的头颅在瞬间破裂,自墙上留下了狰狞的轨迹。 然后是—— “第三个。” 伴随着冰冷的宣告声,死亡和毁灭从天而降,令队伍正中央的队长飞上了天空,可下半身还残留在原地。 防弹盾牌破碎,防弹衣如同薄纸,拦腰而断! “狙击手!!!” 终于有人再忍不住恐惧和恶寒,呐喊出声,可全部都是废话。 所有人都知道有狙击手,可狙击手他妈的究竟在哪里?! 窗外的夜色依旧一片黑暗,只有雷霆和火焰交错的闪光,根本找不到任何袭击者的痕迹,就连窗户都完好无损。 就好像子弹莫名其妙的,从天而降……?! 等等,天上? 当明悟者呆滞的抬头,看向遍布弹孔的顶穹时,便听见了死亡的宣告:“第四个。” 轰!!! 巨响之中,天花板再度浮现一个细小的裂口,而膨化螺丝固定在二楼天花板上的繁复电控机械再度调整角度,焊死在上面的反器材狙击步枪隔着楼板,瞄准了下面那一张苍白的面孔。 扳机扣动,剧震轰鸣,然后,死亡降临。 仿佛暴雨一样,接连不断。 “五个、六个、七个……” 季觉的手指从屏幕之上一个一个点过,机械降神发布命令,此刻安装在整个别墅各个楼层的吊顶或者夹层之内的武器便喷出了死亡暴雨。 宛如死神的无形之手点选着祭坛上所献上的牺牲,一个,又一个,每当枪声响起时,总有一个残缺不全的人影飞起,仰天倒下。 并没有分出心神去操控数十具不同的枪械和不同的机械转向底座,所有的设备全部通过wifi的连接,由遍布楼层的ap面板衔接为一体,最终接入了和季觉只有一墙之隔的网络服务器中。 甚至不需要季觉去费心思。 几天之前,他只是作为甲方简单的提了一下自己的需求之后,几分钟的时间,服务器主机就完成了不同厂商的芯片主板的root工作,然后编写出了一整套程序——通过复数摄像头测算运动物体在三维空间内的距离和坐标,瞄准锁定,最后控制着最接近的武器发起射击。 反器材步枪的穿透力足以隔着墙壁,向着任何闯入者发起打击,理论上来说,从那一刻起,别墅内的每个人都处于自己的枪口之下了。 不论是友军还是敌人。 但愿他们还带着电子识别手环…… 只是短短的不到十秒钟的时间,一支武备完全的特种作战小队就已经在走廊之中横尸就地,而季觉也不再手操。 太没效率了,时间短暂,而且,这一招用多了,未必能灵。 趁着对手反应过来之前,应用尽用! 他毫不犹豫的挥手向着服务器下达了最后的命令: 【效率最大化,自由攻击】 车库之下的服务器机房里,一个个绿灯闪烁中,风扇的蜂鸣骤然升起,高亢,疯狂运转。 【测算完毕,分析结束,锁定开始】 最后—— 【歼灭模式,启动】! 于是,下雨了。 暴雨倾盆。 第一百三十二章 长夜漫漫·三 自命令下达的一瞬,沉寂在黑暗里的别墅骤然再度迎来了亮光。 仿佛星辰爆裂。 自轰鸣之中,一道道闪光自黑暗之中攒射而出,尘埃激震升腾,金属之雨瓢泼。 猝然之间,一楼、二楼、三楼、地下室,左楼、右楼……乃至幽深的草丛之中,沉寂的枪械骤然自底座上升起,向着一切活物开火。 交叉火力横扫。 呆在别墅的这小一个星期的时间,季觉一天都没有浪费过,差不多零敲碎打的给整个别墅都翻修了一遍。 在被拆开的墙壁之后安装上了火力控制台之后,再重新上石膏板刮腻子刷墙漆,妙手天成之下,几乎和原本的装饰浑然一体。 水电改装、砖瓦砌筑、瓦工垒墙…… 他多少都会一点。 现在,当伪装撕裂的瞬间,这一份狰狞便显现在了闯入者们的面前。 钢芯子弹突破了木板和墙壁的阻隔,转瞬就在大厅亦或者走廊之中描绘出道道狰狞的血痕,残肢断骸飞舞,棉絮和木茬腾空,墙壁和吊顶被撕裂之后,火线交错如鞭,纵横扫荡,所过之处,将一切血肉之躯尽数拦腰扫断。 围攻之中的老汤甚至只是一个转身,就被血浆喷了一脸,偏偏本该将他打成肉泥的火力到了他的面前之后,居然开始了精准描边,一扫而过,就连半根头发都没有碰到,令他一时愕然。 如此大规模的精确控制,你特么究竟是余烬还是天元? 怒吼声从大厅处响起。 无数子弹弹射,钉进了墙壁和天花板。 在重机枪的恐怖火力之下,居然有魁梧的身影抬起手臂护住面目,硬顶着冲了上去,然后一脚就将疯狂回旋的枪管踹弯。 仍旧不解气的狂暴天选者直接将机枪从底座上拔了下来,拧成了一团,摔成了粉碎。 可他回过头的时候,便看到了身后死伤惨重哀嚎不断的下属。 正在被狙击枪隔着墙一个又一个的爆头。 “老登,别特么看热闹了——”浑身笼罩在骨质铠甲中的涡系天选者回头,怒吼:“出点力啊!!!” “别吵。” 冷漠的声音从庭院中传来。 金无咎的眼眸之中烈光吞吐,浑身隐隐的电光闪烁,并没有随着大队伍一同冲进错综复杂的别墅中去。 熵系的天选者最恐怖的便是自身的破坏力,而最薄弱的,毫无疑问,便是防御。 即便是已经一脚跨入了重生位阶,但防御力依旧无法同蜕变阶段的涡和荒墟相比较,甚至可以说和普通人的差别完全不大,除非他这辈子能彻底完成重生位阶,凡躯蜕变,升腾为聚散无形的能量,否则的话,薄弱的防御便永远是他的死穴。 正因如此,他轻易决不履足险地,浑身上下挂满全部都是用于抵御各种攻击的炼金装备,此刻,当布置许久的静电之笼彻底覆盖了整个山头,确保没有任何人能逃出来之后,他再度抬起了手,无穷电光生灭之中,骤然有湛蓝的刺目光芒向着四方横扫而过,将整个别墅淹没。 所有灯光都闪耀了一瞬,破裂声不绝于耳,尽数过载。备用的发电机全部爆裂,电线烧化,焦烂,而服务器在巨响之中冒出浓烟。 主板过载之后,所有机械设备从季觉的感知之中迅速的消失无踪。 只是弹指之间,一切现代化的设备在这突如其来的电磁脉冲里,便彻底报废。 “还藏着一个能够控制机械的天元?” 金无咎冷笑:“暗地里还藏着如此防备,陈行舟那个家伙,果然有鬼! 半人马,速度快点,别藏头露尾的墨迹了,雷先生的手下不养废物,想要涨价的话,就看你自己的表现了。” “他妈的,就你会逼逼,伱行你上!” 被称为半人马的涡系天选者不耐烦的怒骂,可身体却再一次的,膨胀! 转瞬间,化为了三米有余的巨人,撕裂的衣服之下,是青筋遍布的肌肉,乃至从四肢之中生长而出的诡异骨质装甲,以及,一根根像是排气管一般的诡异装置。 怒吼之中,近乎沸腾的炽热血气自骨质排气管中喷涌而出。 原本的十指之间,生长出一根根带着钢铁色彩的锋锐巨爪,炽热通红,而笼罩着在面孔之上的骨质也在炽热中渐渐变化,拉长,裂隙之后的粘稠血色流转,就如同骨质的泣血马首,四只覆盖着厚重虹膜的眼睛自骨骼的裂隙之中睁开,看向了不同的方向。 “嘿,先从你开始吧……” 些微的细嗅里,潮湿空气中的血味、汗味、臭味和熏香便已经敏锐的分辨而出,瞬间,便锁定了走廊尽头的金毛。 咧嘴,狞笑。 地动天摇的巨响之中,地板崩裂,碎石飞射, “救救救救救救——” 扑面而来的腥风之中,金毛已经惨叫出声,掉头倾尽全力的狂奔,手足并用,还不忘回头把手里的冲锋枪一梭子全都打完。 只能说,不愧是白鹿,这一份平衡性和反应乃至跑路速度,实在是令季觉羡慕不已。 可金毛已经快哭出来了。 天地良心,他只是去拉了个屎啊…… 怎么屁股还没擦,忽然之间就好像进错片场了呢? 轰! 炽热铁爪自他后背横扫而过,险些将他撕成两截,在墙上留下了四道触目惊心的裂痕。于是,金毛哭叫的声音更大了。 因为他感觉屁股一阵发冷。 刚穿上的裤子,又要掉了。 他慌不择路的狂奔,使出吃奶的劲儿来想要躲开身后紧追的怪物,紧接着,便听见走廊尽头传来的声音。 来自季觉。 饱含赞许。 “干得好,金毛!” 啊?诶?嗯? 有那么一瞬,金毛仔陷入茫然:我?我干了什么? 等等,这个墙上的挂坠标志,好像是在说这里……是雷区啊啊啊啊啊!!!!! “救命啊!!!!!” 金毛仔的哭喊声越发凄厉高亢,原本已经抵达极限的速度竟然再度暴涨,在好像被放慢的时光里,他几乎能看到地板渐渐变形、膨胀的样子,恐怖的高温和狂暴的气浪从他身后骤然掀起,数之不尽的钢珠散射,扩张,将他身后紧追不放的怪物彻底吞没。 可地雷和爆炸杀不死他。 充其量,不过是让半人马身上的骨质装甲浮现出一道裂口,越发的狂暴,血气自排气管中喷薄而出。 可就在那一刻,他终于抵达了季觉的二十米之内。 正好是,晋级二阶之后,机械降神的干涉极限。 季觉,五指握紧。 再然后,墙壁之内埋藏的燃素炸药,瞬间迸发烈光。 整个别墅都在轰鸣中剧震,墙壁崩裂,气浪席卷,直接将半空中哭喊的金毛仔掀翻,吹飞,掠过了季觉头顶,整个bia在了墙上。 仅仅是余波,就已经快死了。倘若不是大金链子外形的炼金装备的庇护,这一波他直接就进icu了。 而狂奔的半人马,已经在爆炸的气浪和高温中,被砸进了遍布裂痕的承重墙里,陷入眩晕,骨架外层烧成了焦炭,粘稠的血液从裂隙中落下。 就连面部的四只眼睛也碎掉了一只。 “小逼……崽子……他妈的……” 半人马怒吼,猩红的眼瞳死死锁定了季觉,血气狂暴喷涌,源自赐福【坚忍】与【冬藏】的力量,令他避免了在突然重创,同样,也令怒火越发狂暴,令这一份再生的速度和力量再度倍增。 而在那之前,他先听见的,是隐约的闷响。 仿佛引擎启动,渐渐高亢。 就好像,近在咫尺。 只有……一墙之隔?! 就在那一刻,伴随着半人马眼瞳的收缩,墙壁另一头的庞然大物轰然咆哮,狂暴的链锯之上浮现灵质的闪光,破墙而出。 轰鸣声里,半人马整个从墙上跌落,被那破墙而出的钢铁怪物骑在了身上,三把狂暴的巨大链锯自挥洒中,劈斩而下。 撕裂甲壳,搅碎血肉和骨骼,鲜血如潮,喷上了天花板,飞溅! 浑身笼罩着由流体炼金术加工纯化过的厚重装甲,昔日如兽一般的身躯已经渐渐浮现出人的手足模样,长尾锋锐如刀。 而就在三臂之上,季觉焊接而上的炼金链锯轰鸣,随着接连不断的劈斩,在半人马之上留下一道道深可见骨的裂隙。 龙血炽热,引擎狂转,炽热的机油蒸发,化为滚滚浓烟从钢铁的装甲之下喷出。 ——重装牛马,突袭而来! 轰!!! 在半人马的惨叫里,他重生的手臂和爪子猛然抓向了链锯,同经过季觉处理的链条疯狂摩擦,尖锐的声音不绝于耳,竟然硬生生的将一把链锯掰断。 “给老子,滚!” 半人马怒吼,伤口迅速的收束,骨架重生,抬起的手臂上,排气管喷薄血气,就好像引擎增压一样,狂暴一拳,地动山摇,令小牛马面部的装甲上都浮现出一个宛然的拳印。 全装甲覆盖之后已经足足有两吨重的小牛马被这一拳捣中,踉跄的向后退出,可紧接着,便在季觉的操控之下,甩动肢体,链锯连接装置脱落,反手,从背后的庞大箱子里拔出了一把单面大斧。 由季觉直接从车床上切削而出的斧头甚至没开锋和淬火的工序,只是粗暴的使用炼金术进行了增强处理,甚至称不上武器,充其量不过是一具足够沉重和坚固的铁片罢了。 可搭配上小牛马的出力和它本身的质量,已经足够将一切阻拦者碾碎。 斩!斩!斩!斩!斩! 在裂界之行结束之后,这还是它第一次从三轮的伪装之中脱离,显现出本来的样貌。经过了熔炉和先知的先后改造之后,纯化的龙血贪婪的汲取着灵质,狂暴运转。 同曾经如怪兽一般的模样相比,已经长出了两条反曲关节的双腿,而上身三具粗壮的肢体便是手臂。 毫无负担的撑起了足足有一吨多重的复合钢装甲,此刻居然和蜕变位阶的涡系天选者针锋相对的碰撞在一处。 就好像,一不小心的闯入了恐怖片的片场,遇到了钢铁怪兽和血肉怪兽之间的大战,毫无防守,只是挥舞着钢铁或者骨质的爪牙,彼此攻伐。 饱受摧残的走廊和别墅侧翼已经快要变成一片废墟,无数钢片和铁屑不断的洒下,蔓延的烈焰之中,半人马嘶吼,整个身躯居然再度膨胀,活化的肌肉自再生中越发坚韧。 不顾钢斧和链锯的劈斩,他悍然一撞,在小牛马失衡的瞬间,将它整个举起,砸在了地上。 “垃圾!垃圾!垃圾!垃圾!垃圾!!!” 半人马狂笑,挥拳,仿佛打桩,蹂躏装甲。 浑身惨烈的伤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收缩,骨甲重生,可再然后,脑袋便不由自主的向后仰起。 凹陷出一大块! 脑子都快被打烂了…… 可就算脑子被打烂,对于涡的天选者来说,重生也不过是弹指之间! 这一份凌驾于常识之上的生命力就是如此的夸张,要知道,昔日重生位阶的劳伦斯靠着命硬还能跟自缚双手的闻姐过上两招呢。此刻眼前的马头大猩猩的重生速度,都快赶上二分之一劳了,拿捏一个季觉岂不是简简单单? 此刻察觉到了远处季觉的袭击,迅速重生的半人马回头,咧嘴,正想要冲过去,可脚踝却被握紧了。 地上,四分五裂装甲之下,一只尖锐的机械之爪伸出,死死的拽着他的脚踝,再猛然扯回! 小牛马整个身躯从地上弹起,缠绕在半人马身上,面部的防御脱落之后,巨口张开,猛然啃下,贪婪的饕餮,死死的纠缠着。 再度,扭打在一处。 季觉甩手打空了弹夹内的破甲弹头,震到手麻,却没敢动用孽化子弹。 这狗东西的生命力实在太夸张了,搞不好孽化之后还能苟延残喘个十来分钟,到时候尸骨无存的季觉可就要荣登现世丢人死法榜单了。 更何况,此刻外面的庭院里还有一个熵系的强者在窥伺。 只是感受着那狂暴的灵质波动,季觉就已经汗流浃背。 雷鸣阵阵,电光不断的冲击着整个别墅,可对方依旧还未曾真正的出手过……他究竟在等什么? 而此时此刻的金无咎,也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犹豫之中。 不管下属求援和呼唤,死死的盯着眼前漆黑的别墅。 就好像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暗中窥伺,冷眼凝视,以至于令他阵阵毛骨悚然。 这里面究竟还藏了什么鬼东西? 可不管是什么,都不能这么再拖延下去了…… 他犹豫片刻之后,从怀中小心翼翼的取出了一个铃铛模样的物品,然后仔细的挂上了包在丝绸中的铃舌。 古旧的铃铛自指尖垂落,在半空之中,尽管狂风吹拂,却毫无动静。 直到金无咎的灵质奔流而入,仿佛无底洞一般吞吸而进之后,传来了一声清脆的铃声。 如此幽远,但又如此贴近。 就好像,在每一个人的耳边响起一般,回荡在长夜和黑暗之中,带来阵阵的恶寒。 金无咎的脸色也隐现苍白,很明显,就算是重生位阶,也难以负担这一赐福造物所带来的庞大负荷。 而就在那一瞬间,如泣如诉的悲鸣,从别墅周围乃至别墅之内的黑暗里响起。一个个半透明的模糊身影从空气中显现。 唤魂铃一声响过。 所有的死魂复苏,十里之内所有的残灵聚拢。 第二声响起,一切死魂都陷入狂暴,饥渴,嗜血的状态,毁灭所有的活物! 金无咎咬牙,还想再度摇响第三声,可却已经无法再负担那恐怖的压力,只得抬起手,向着别墅之处。 转瞬间,数之不尽的残灵凄啸着,飞掠而去。 点点幽光汇聚,如同冥府的潮汐…… 与此同时,季觉忽然感知自己留在地下室的灵质封锁被触动了,好像有人试图从内部打开水银的束缚一样,不由得呆滞。 叼,该不会是诈尸闹鬼了吧? 可紧接着,他就听见金毛仔的惨叫: “鬼鬼鬼啊!!!” 季觉气得只想翻白眼,都这会儿了你可别说话叠字了,恶心心! 可此刻,别墅之内,一个又一个模糊的轮廓浮现,那些残魂和碎灵就连面孔都没有,但却如此狰狞。 不止是别墅之外的坟场,就连刚刚死在别墅里的尸体中,也渐渐浮现出碧绿的幽光。在赐福造物的催动和灌输之下,上善之伟力显现,令死者化为了傀儡一般的残灵,再度向生者袭来。 这么丧尽天良的装备,又是哪位宗师的手笔? 但季觉已经来不及感叹了,因为刚刚死在他手下的那些魂灵,已经凄啸着向着他俯冲,饱含着凶戾和血痕,已经饥渴难耐。 然后,季觉就看到了,那个冲在最前面的狂暴残灵就在自己跟前,忽然一个急刹车,陷入呆滞。 就好像真的见了鬼一样。 空洞的眼瞳被虚无的焰光所照亮了。 就好像,刚抡起片儿刀来,飞起一脚踹开仇人家门,要报仇雪恨。 结果门后面的大堂里,无穷地狱烈焰煎熬中,数之不尽的苦痛恶意乃至绝望的面目齐刷刷的回眸,向着门外看来。 妈耶…… 不好意思,打扰了。 他妈的,告辞! 惊恐的残灵剧烈扰动着,瞬间就想要倒飞而出,可还没来得及跑,就被一只遍布刺青的手掌给拽住了。 居然,难以挣脱?! “你特么去哪儿?”眼看着到嘴里的鸭子飞了,季觉大怒,“给我回来!” 这可是现成的灵质啊! 非攻的灵质操作显现,便将纯粹的灵质残魂给拽住了,紧接着,升腾萃变,强行压缩,在双手之间直接搓成了丸子大小的灵质微粒,填装进了手枪里之后,向着小牛马悍然扣动扳机! 缠绕浓郁怨念和凶戾的灵质微粒飞出,没入了小牛马的身躯之中,没几秒钟就被更加饥渴和凶暴的龙血所消化,填补消耗和亏空,就连手臂之上的裂痕都再度弥合! 看的季觉眼前一亮。 还有这种补给品送上门的? 多谢老铁送的火箭嗷! 可惜,残魂的灵质含量依旧不多,就算季觉双手疯狂拉扯,抓挠,不惜放出自己的灵质波动来吸引更多的残魂靠近,依然有些不够用。 直到一具残缺不全的尸体蹒跚着走动,在海量残灵的寄生之下,经过了走廊。 和季觉,对视一瞬。 然后,看到了季觉和煦热情的笑容。 “来都来了,急着走什么?” 非攻之手伸出,毫不留情的攥住了丧尸的脑袋,再然后,狂暴吸入——凄厉的惨叫和哭号声里,海量灵质汇聚,竟然凝结成了实体。 被季觉,尽数贯入了小牛马的身躯之中。 在如此充沛的灵质供应之下,沸腾的龙血再度升温,小牛马畅快嘶鸣着,越发狂暴,关节的裂口之中都快要喷出火来。 死死的纠缠着半人马,硬撼攻击,居然有再度成长的趋势…… 可惜,就算是残灵,也知道欺软怕硬,才感受到此处的诡异变化之后,绝大部分竟然都开始绕着他走了。 不论季觉如何放出自身的灵质都没用。 搞的季觉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几乎快要捶胸顿足——坏了,钓不到鱼了! 总不至于逼着自己找什么东西打窝吧? 等等…… 那一瞬的灵光一现里,季觉愣了一下,然后,缓缓的回过了头。 看向身旁。 向着瘫在地上正在擦冷汗的金毛仔。 金毛仔茫然,下意识的讨好一笑。 于是,季觉也露出了微笑。 很快,金毛仔的惨叫声再度响彻整个别墅……在哭号和狂奔里,一长串残灵紧追不放,串成了长长的火车。 最后,在季觉的手中被拧成了一团,塞进小牛马的嘴里去。 化为了越发狂暴的引擎之火! 半人马的怒吼中,季觉未曾有任何松懈,恰恰相反,神情渐渐凝重。 小安已经很久没有支援了。 就好像,消失在幽远的黑暗里…… 第一百三十三章 长夜漫漫·四(感谢百目者的盟主 三楼,坍塌的侧翼之后外侧的墙壁之上,粗重的呼吸声响起。 小安如同无视了重力一样,踩在背侧的别墅墙壁之上,剧烈的喘息着,抬头看向不远处,可汗水却从额头留下来,落入眼睛里,带来刺痛,令他看不清晰。 池塘的水面之上,那个伫立着的人影。 乃至是,无数散落在周围的铁片。 尽数碎裂,歪曲。 或者,被那诡异的人影拿在手中,仔细端详。 狼壶、龙首、倚杆、横壶……用尽了自己所擅长的一切技法,却无法对眼前的敌人造成任何创伤。 反而是自己已经快要筋疲力尽。 只是刹那的失神,便毛骨悚然,他猛然扭身,一支血色的晶体箭矢便已经擦着鬓边,钉进了墙壁之中,贯穿三重,飞向夜空之中,消失不见。 “仅仅如此么?” 被称为戮血的白鹿天选者轻叹,将手里的铁片捏成了粉碎,如此失望:“可惜了,好不容易能遇到一个白鹿猎人,没想到是个被赶出家门的家伙……白跑一趟。” 啪! 凄厉的血光自他的指尖飞驰而出,仿佛暴雨一样,自墙壁之上留下一道道深邃的痕迹,紧追着少年的身影,宛如跗骨之蛆。 铁片和血晶在黑暗里碰撞,彼此划出无数繁复的轨迹,最后两两泯灭,亦或者……在小安的脸颊和手臂之上留下一道道划痕。 “太无聊了,太无聊了。” 戮血恼怒的挥手,五指连弹,将少年击落在地:“拿出点真本事来啊,白鹿猎人!快点,再快点,不然就死吧!” 轰! 闷响自空气之中爆发,血光结晶飞射四方。 自正中,被击溃了。 那一瞬间,远方终于传来了少年的声音。 他说,“好的。” 僵硬中,戮血低头,才看到,掌心出现了一个血洞。 一缕微光,自少年的手中飞出,势如破竹的击溃了他的猎血,余势不竭的贯穿了他的手掌。 那么快。 快到他的身体甚至没有反应过来,直到现在,才察觉到,那撕裂的痛楚和毛骨悚然的恐惧,乃至……久违的兴奋和狂热。 “这是……” 戮血贪婪的舔舐着自己的血液,品味着其中残存的肃杀气息,心醉神迷。 而就在不远处,池塘的边缘。 小安低下头,仔细认真的摘下了腿上的辅助义肢,察觉到上面的划痕之后,顿时不快的皱了皱眉。 就这样,郑重的将它放在了干净的石头。 “看上去,季觉哥那边的状况不算要紧。” 他回头,看向了远处笼罩在黑暗里的别墅,轻声说:“姑且就,陪你玩玩好了。” 就这样,向着眼前的水塘,踏出一步。 波澜掀起,扩散。 轻柔的水波撑起了少年的身影,然后是第二步,第三步。 三步走出之后,萦绕在少年身上的柔弱和轻灵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某种自灵魂中满溢而出的肃穆与狰狞。 “向白鹿致以敬意吧,这位先生。” 他抬起了手掌,指尖的铁片震去灰烬,“这便是上善所授予的爪与牙。” 就在他的指间,在铁片的边缘之上,有一线流光一闪而逝。 绚烂而璀璨。 如此飘忽。 却令戮血激动的,浑身发抖,几乎狂喜乱舞。 “飞光之锋啊。” 他瞪大眼睛,咧嘴,无声狂笑,同水波之上的少年对视着,两者同时挺直了身体,抚胸,微微欠身,庄重又认真。 从口中吐露而出的,乃是发自内心的虔诚祝祷。 “——以此猎获,敬献白鹿!” 愿此猎物和猎手之间的对决,上呈白鹿之天听。 此为神圣之狩猎。 两者,不死不休! “妈的,妈的,妈的!坏了!坏了!坏了!” 残破的大堂里,一具具尸骸之间,六臂的大群雇佣兵已经汗流浃背,满面血污:“支援呢,支援都死哪儿去了?” 从开始到现在,已经十多分钟了! 一个荒墟,三个白鹿,一个熵,一个心枢……他都已经宰了六个了,可对手却越宰越多,活的砍了,又来死的,死的砍完之后,又特么来活的! 可支援呢? 支援又死哪儿去了?! 怎么忽然之间队友都全部掉线,自己变成单机模式了?还要面对血量翻倍的boss!这逼游戏是这么玩的嘛?! 还是说,这是什么职场冷暴力,自己被排挤了? 不至于吧? 不就是吃得多喝得多拉的多么?可自己干的也多啊! 自胡思乱想之中,他眼泪都快气得掉下来了,可六臂挥洒,剑刃和刀锋交错劈斩,将身后一个从地上爬出来的对手斩成了碎尸。 鏖战、狂血、克敌机先……他的六个大群赐福里,平均每个都已经质变过两次,尤其是狂血,三度质变之后,已经足够他将自我的灵质超频输出到死。 可现在,已经死到临头。 阴冷的笑声从他面前和身后响起,如出一辙的声音回荡在残肢断骸之间,两个长相一模一样的男人仿佛幻影一般,徘徊在血水之中,寻觅着他的弱点和空隙。 而就在刚才,只是错身而过的瞬间,老汤的背后就已经多出了一道深可见骨的裂口。 “他妈的,食尸兄弟!” 老汤大怒:“怎么又是你们俩这倒霉催的!有完没完!” “哎呦喂,杰瑞老兄,好久不见,你混的不怎么样啊。”双胞胎之中的兄长咧嘴:“有缘千里一线牵啊。” “嗯?他不是叫史密斯么?”弟弟咧嘴嘲弄。 兄长说:“上次他好像叫王强……” “这次呢?这次叫什么?我听广播里喊伱叫老汤,大家认识这么久了,真名也没见你报过一次啊。” 弟弟嗤笑:“这样不好吧,大家都是老朋友,就算你死了,我们好歹也是要帮你立个碑的,你名字太多,我怕写不下啊。” “没事儿,不用立碑。”兄长挥手,神情和煦:“到时候吃进肚子里,我们把他的名字记在心里就行啦。” “特么的,你们俩烂屁股死绝了老子都不会死啊!” 老汤怒骂,心里的眼泪却流的停不下来。 陈行舟,这次老子算是对得起你了! 就他妈知道,从你家赚的钱里面就没有一分是能白拿的……你个死鬼自己死了就算了,何必再带上我呢? 恶寒蹿升,杀意扑面! 两人的身影骤然仿佛幽魂一般消失在原地,近在咫尺,兄弟两个手中的短刀默契无比的分攻两处,速度快的不可思议。 即便是和老汤的六只手的连携猛攻相比较,也丝毫不落下风。 交错的刹那,一刀捅进心脏,一刀捅进喉咙。 并不算重创。 而老汤的剑锋和断刀也楔入了那两张垂涎欲滴的死人脸里,血液飞迸,生死两分……本应该如此,但现在,地板上的尸体里,已经到处都是两人的尸骸了! 矩阵·万影,所蒙受的上位传承直指白鹿,而所带的能力便是耸人听闻的——分身! 弹指间,又是两张一模一样的面孔出现在眼前,就连笑容都没有丝毫的变化,再然后,变成四张,六张…… 在接连不断的嘲讽和怪笑中,血泊中倒下的尸体纷纷化为灰烬,而分身却好像无穷无尽。就像是,深海一样,将他渐渐吞没。 直到老汤再受不了这精神污染,骤然震声:“四叔祖救命!!!” 那一瞬间,有一张衰老的面孔从他的脖颈之上浮现,苍白的长须随风飘动,浑浊的眼瞳睁开。 “什么事儿?哦,干活儿啊。” ‘四叔祖’瞥了一眼周围的景象,毫无动容,只是问:“钱呢?” 老汤咬牙,从口袋里掏出一枚金币来,随手抛出。 金币落下,被他后背上伸出的一只遍布皱纹和老年斑的手掌握紧了,微微掂量,四叔祖顿时失望:“假货啊?” “凑合凑合差不多就得了!”老汤大怒:“都什么时代了,现代人早特么用纸币了。虚拟货币你收不收啊?” 这老登就是麻烦,每次出来干活儿要钱就算了,而且只收永恒帝国时期金币! 市面儿上哪儿那么多? 就算有也贵疯了,没办法,他只能造假。 搞得他现在刻那逼皇帝的头像比写自己的名字都熟练。 四叔祖叹了口气,撇嘴:“一代不如一代啊,越来越不讲规矩了……” “确实,越来越不像话。”另一张面孔从脖子的另一边浮现,唐突插嘴。 “我看啊,这汤家,迟早要完。” 一张戏谑的笑容从侧脸的伤口中浮现出来:“要不雇我吧,阿虔,联邦币付款就行,帮你打完这一场,只要九百万。” “小七闭嘴,少逼逼!”四叔祖瞪眼,“老子的活儿你也敢抢?” “能干干,不能干滚!” 老汤,或者说,汤虔已经受不了这帮各种意义上的祖宗们了,他妈的对手都快骑到脸上了,还搁这儿讲价呢?! “收吧收吧收吧,等我死了之后,看谁还给你们钱,你们就等着有哪个傻逼小孩儿给你们烧报纸吧!” “行吧……” 四叔祖无可奈何的,最后叹了口气:“就当打折,这么点钱,最多五分钟啊。” 说着,他张开口,将那一枚赝品帝国金币,抛入口中,吞下! 然后,令人头皮发麻的血肉增长声就从老汤身上浮现,而就在那一张胡子拉碴的面孔旁边,汤虔的脖子上,多出了一个脑袋! 白发苍苍,长须飘飘。 老态龙钟。 可浑浊的眼瞳缓缓抬起时,便焕发出令人不寒而栗的烈光。 如是俯瞰着眼前错愕的两兄弟。 他说:“老样子,你守,我攻。” “好。” 汤虔不假思索的点头,六臂之中的二手毫不犹豫的抛下了断刀和裂开的剑刃,迅速干瘪、浮现皱纹和伤疤的枯瘦手臂,向着虚空中抓出。 再度握紧。 紧接着,猩红和漆黑夹杂的狰狞长矛就自狂风中显现,仅仅只是横扫,便在空气之中,掀起了震人心魄的惊涛海浪! 由上善·大群所亲手简拔的天选征召,于此显现! ——【矩阵·阿修罗】! 在那两张以血脉为系而连的面孔之上,是如出一辙的肃然和冰冷。 “死!” 凄白的龙卷拔地而起。 风暴与死,疾驰而来! 地动天摇里,狭窄的安全屋里剧烈震荡。 闪烁的灯光也在静电的侵蚀之中熄灭了,黑暗里,只有手机摄像头还亮着最后的微光,照亮了一张满面泪光的面孔,已经泣不成声。 “我对不起哥哥,对不起老林,对不起老季……” “阿义,谢谢你,兄弟,我要是死了的话,你可千万别冲动,赶快跑吧,活命要紧,没必要因为我这祸害把自己搭上。” “跟季觉说,是我对不起他,以后麻烦他照顾一下我的猫,我陈玉帛就算死了,下辈子也会变成美女找他以身相许的,呜呜呜……” “二哥。” 阿义憋成铁青的面孔艰难发出了声音。 “啊?怎么了?” “你可特么别说了!!!” 阿义已经快哭出来了,他快撑不住了。 就算灵质补剂不停的往嘴里吨吨吨,可现在整个别墅都快被人拆了,地动天摇里,他光是维持幻象就已经筋疲力尽了。 陈玉帛看不到外面的景象,可他却分明能够感知。 那么多凶魂厉鬼到处钻来钻去找你呢。 摸到这个安全屋也不过是时间问题,到时候咱俩跑都没地方跑! 轰!! 剧震之中,整个别墅再度浮现裂痕,而阿义的脸色一白,幻象竟然消散一瞬,在感知之中,不知道多少残灵如同风暴一样,蜂拥而至。 瞬间,穿墙而进!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一二三四五六……那么多残灵,起码十几个了,在穿墙进来之后,居然离奇的消失不见了?! 什么鬼? 他呆滞的回过头,看到了一脸懵逼的陈玉帛,趴在他怀里的两只猫。可就在手机摄像头的灯光里,陈玉帛的影子却如此渺小。 而那两只猫的影子却在,缓缓的膨胀? “喵~” 猫猫依旧嬉闹如故,不知悲伤。 在猫的影子里,有什么东西,不耐烦的睁开眼睛,向外瞥了一眼,然后……那些残灵便尽数消失无踪。 只有宛如锋锐羽翼一般的阴影自安全屋内展开,仿佛,要充斥所有。 那究竟是……什么? “怎么了?”陈玉帛茫然发问。 “不。” 阿义艰难的吞了口吐沫,挤出笑容:“没,没什么。” 安全屋之外,风暴拔地而起。 惊天动地。 巨响轰鸣里,别墅剧震,不堪连番蹂躏,摇摇欲坠。 而就在坍塌的吊顶碎片之下,狂暴的半人马,再度膨胀——此时此刻的他,已经化为了五米有余的骨质巨人。 震怒呐喊。 彻底癫狂,连番践踏。 “他妈的,给我死!死!死!死!死!!!” 震地的轰鸣声里,浑身冒着浓烟和火焰的小牛马疾驰,一条腿变成了轮子,不可思议的在践踏之中左右摇摆,然后猛然奋身一跃,跳起来。 三条手握紧了铁片巨斧。 悍然劈在了半人马的脑壳上! 巨斧崩裂,血如泉涌。 如同马脸一般的诡异外骨骼上,浮现裂痕,血水如同漏气一般不断的喷出。 半人马哀嚎着,伸手想要拔掉脸上的斧刃碎片,可季觉的子弹已经再度填装完毕,对准他的面孔,扣动扳机。 轰!轰!轰!轰! 四声枪响延续为一道雷鸣,半人马的脸上就多了四个大洞,下颚、颧骨、头盖骨,尽数掀翻,血肉模糊。 这一次,他再没办法像以前那样的迅速重生了,在小牛马不断的消耗之下,已经减慢了太多。更何况,此刻过载运行的小牛马已经张开口,放肆饕餮,啃食,毫不留情的嘬取着这一份洋溢着充沛生命力的鲜血。 沸腾的龙血运行在机械的结构之中,发出了仿佛嘶鸣一般的凄啸。 面孔之上的五只灯泡构成的眼睛大放光芒。 兴奋的不可自拔。 先后吞吃了大量的残灵和半人马的血液之后,装甲之下破碎的结构和弯曲的骨架已经彻底复原,不只是如此,在海量灵质和生命的沃灌里,凶戾的龙血居然也进一步的活化了起来,侵蚀转化着这一具凡躯。 在流体炼金术的引导之下,外形再度向着本质靠拢—— 嘭! 机械碎片飞迸,在小牛马如今抽象无比的头部面孔之上,竟然长出了两只仿佛犄角一般弯曲对称的锋锐结构,看的季觉目瞪口呆。 坏了,这下真的变成牛马了。 不对,等一下,当初如果起名叫做龙马的话……会不会现在长得就是翅膀了?! 季觉还来不及懊丧和感慨的时候,就听见半人马最后的嘶鸣。 就好像,终于感受到了恐惧和绝望。他用尽了自己所有的力气,奋力挣扎,将纠缠在身上的小牛马甩开,甚至顾不得理会已经近在咫尺的季觉,掉头向着外面想要狂奔。 可是已经晚了。 枪口再一次抬起,黄金穿甲弹,飞射而出! 血浆飞溅,一条断腿飞上了天空。 紧接着是第二条。 半人马跌倒在地,不死心,依旧双手并用的爬行,可再然后,才察觉到,视角的余光之中,小牛马已经飞身而起。 就在季觉的指示之中,倒持着断裂斧柄,锋锐的断茬如同长矛一样,贯入了他的喉咙,将他钉在了地上。 子弹再度填装完毕,可当季觉不使用咒弹的时候,除了纯粹的物理破坏力之外,杀伤力实在有限。 贯穿的伤口在迅速的合拢,双腿断裂处的骨骼居然再度生长。 只是短短几秒钟的时间,他就已经开始恢复…… 眼前的场景看的季觉眼角狂跳,羡慕到几乎吐血。 这就是涡系的天选者么? 在这短短几分钟里,光是季觉和小牛马灌的伤害,就足够砍死七八个荒墟、十几个大群、成百上千个自己了,结果这哥们看上去还活蹦乱跳,血条简直比屏幕还长…… 命硬到这种程度,未免也太特么难杀了! 他犹豫着,终究是没有激发孽变子弹,一旦被孽变污染过,除了做子弹之外就没其他的用了,连小牛马都喂不了。 虽然小牛马本身就是孽变造物,楞塞的话,肯定不在乎,但……孽变这种玩意儿留给别人就行了,还是别留着自己使了。 本身就是突变种,还楞往上叠突变,怕不是嫌崩的不够快。 不过,涡系的天选者…… 浑身都是宝啊。 他的眼睛微微眯起,仔细端详,难掩赞叹:这一份旺盛的生命力,倘若能够完整萃取而出的话,定然能让龙血的苏醒程度更上一个台阶吧? “可真是,良才美玉啊。” 短暂的死寂中,他幽幽轻叹着,忽然就感受到了劳伦斯曾经的快乐。 明明什么都没有做,怎么好好的材料就从眼皮子下面的地里自己长出来了呢? 真奇怪。 可真愉快啊。 实在是,令人期待。 那样的眼神,却令怒吼的半人马愣了一下,毫无理由的,遍体生寒。 尤其是察觉到季觉身上那纯粹而诡异的余烬气息时,终于明白,等着自己的究竟是怎样的结局,不由得开始颤栗,咒骂。 “他妈的,小杂种,干你马!” 马面嘶吼,剧烈挣扎:“有种你特么就杀了我!” 小牛马踩在他的身上,大口裂开,混合着机油和血水的液体仿佛口水一般的从嘴角漏了下来,已经快要忍不住。 嘭! 破甲子弹打碎了半人马的手肘关节,遏制挣扎。 再然后,一根又一根的钢筋被小牛马拔出来,将他的四肢钉死在了地上,固定完整,仿佛标本。 “别他妈的做梦了,小杂种。” 可面对季觉渐渐靠近的微笑,彻底绝望的半人马癫狂大骂,在猩红和铁青流转的面孔之上,涌现出最后的狰狞:“一起死吧!!!” 破碎的排气管中涌现出最后的猩红,宛如烈焰。 矩阵运转,无止境的催发生命,就连赐福都在这狂暴的运转之中破碎,不,应该说,被主动摧毁,所换取的,便是着宛如海潮一般奔流而出的灵质。 他的身体在迅速的膨胀,烈光自血管和内脏之中奔流。 无法逆转的导火索被从灵魂之中点燃了,将他整个人变成了足以将别墅送上天的恐怖炸弹。 可在那之前,最后从他耳边所响起的,是季觉的声音。 “别急啊老兄,你先坐下。” 他抬起了双手,温柔安抚:“咱俩说点——掏心窝子的话吧。” 啪! 血色喷涌,像是水闸开启一样,自被撕裂的腹部喷涌而出,染红了那一张和煦平静的笑容,蜿蜒落下。 季觉双手十指并起如刀,刺出! 贯入了他的身体之中。 握紧心脏! 就在他的双手十指之上,灵质流转,繁复的非攻矩阵焕发光芒。 轻而易举的冻结了那海量奔流的灵质,将即将爆发的导火索掐灭。 再然后,凄厉的惨叫声自半人马的口中迸发。 瞬间,坠入炼狱! 第一百三十四章长夜漫漫·五(感谢约翰内斯范德伯格的盟主 赐福装备——超然视界,启动! 自四倍、八倍、十六倍加速的时光之中,季觉的眼眸亮起。 首先施加在双手之上的是余烬一系的物性强化,将双手化为了凌驾刀斧之上的工具,撕裂坚韧的肌肉,贯入肺腑。 紧接着,双手十指之间,动静流转,凝与震,排斥和融合,开放和收束……截然不同的灵质质变自那两只手掌之间迸发,所带来的,便是对一切炼金物品所形成的,无与伦比的破坏力! ——解离术,发动! 所针对的唯一对象,便是此刻半人马体内,那早已经濒临毁灭的矩阵。 就像是狠踹瘸子剩下的那半条好腿一样。 此刻,伴随着半人马越发高亢的凄厉惨叫,摧垮毁灭一切炼金构造的灵质风暴自季觉的十指之间迸发,瞄准了其中最薄弱的结点,毫不犹豫的施以破坏! 集合了非攻对灵质的操作之后,解离术针对灵质的破坏效果再度暴增! 矩阵的本质乃是导向上善之道标,由无数先行者自织锦之中所开辟出的道路,同时,也是集合了上善精粹与升腾灵质的奇迹之种。 而现在,经历了连番冲击和蹂躏之后,在过载运转中濒临自爆的矩阵,已经再无法承受这针对一切灵质造物的毁灭冲击。 譬如压垮骆驼的最后十吨稻草。 锁链崩裂的高亢声音响起,再紧接着,一道道繁复的灵质回路自濒临瓦解的灵魂之上显现、崩溃、碎裂,解离…… 到最后,有那么一瞬间,季觉感觉,好像就连什么名为灵魂的东西,都被自己交错的十指握在掌中。 抓住了—— 居然……如此简单?! 突如其来的的恍惚和领悟里,季觉不由得陷入茫然,难以置信。 无需太过庞大的力量,也不必工于心计的去计算和考量,甚至不用去全神贯注的操控,当这一份技艺的精髓涌现于心的时刻,一切便自然而然的发生了。 非攻的无形之手在此与解离术的精髓完成统合。 毫无间隙。 就好像,理所当然的,就应该如此! 自高远的‘俯瞰’之中,一切变化都历历在目,任何的流转都无法逃过他的眼睛。而所有的瑕疵和脆弱之处,也变得如此清晰。 简单到,他只要伸出手,自恰当的时机和位置,推到第一块骨牌,便足以引发始料未及的狂潮。 咔! 无可阻挡的瓦解和崩溃仿佛连锁反应一般扩散,肆虐,笼罩所有。 在经过如此漫长的自我折磨和练习之后,他终于跨入了解离术的门槛,自惊鸿一瞥中,得见远方浩瀚而瑰丽的风光,乃至那漫长又坎坷的道路,如此遥远。 季觉握紧了十指。 毫不留情的,将手中的一切,碾成粉碎! 早已不堪重负的矩阵应声碎裂,璀璨的流光甚至来不及散逸,便已经被机械降神的能力尽数捕捉,吞吃。 再然后,在失控的灵质和生命力仿佛炸弹一般爆开之前,非攻的矩阵再度亮起。 炼金操作,开始! 不,这根本就称不上什么炼金术……只不过是依靠着灵质操作的特性,简单粗暴的掠取和搜刮而已! 将半人马的身体当做容器,以非攻的特性,操控触手可及的一切灵质,向内收缩,化为漩涡,将一切生命、灵质和残存的赐福汇聚在一处,胡乱的搅成了一团,强行压缩! 最大程度上的避免了散逸和损失之后,同时也制作成任何人都难以吞服和消化的驳杂聚合物,同毒药毫无分别的垃圾。 “给我出来!” 伴随着季觉的呼喝,半人马的身体迅速干瘪下去,仿佛枯尸一般,转瞬破裂,风化,而当他的手掌从残骸之中拔出的时候,便焕发出瑰丽又诡异的亮光。 那是一颗依旧在疯狂跳动着的心脏。 聚合了半人马临终之前所有的灵质和生命力,晶莹剔透的心脏散发着一阵阵诡异的芬芳,可当上面的鲜血滴落在地上的时候,便仿佛猛毒一般嗤嗤作响,令破碎的地板也好像活物一般蠕动起来,浮现血丝和筋膜。 拜季觉的粗暴手段所至,心脏从显现时就已经开始迅速的蠕动,增长,倘若不是非攻的压制的话,此刻已经长满了肿瘤,变成不知道什么鬼东西了。 生命学在炼金术中也是一门博大精深值得工匠用一生去钻研的学科,以季觉这个水平,完全就是在糟蹋好料了,就算拿到叶教授那里,除了一个‘垃圾’之外,也得不到任何的正面评价。 对人而言,完全毫无利用价值。 可对小牛马来说……却刚刚好。 早在心脏出现的瞬间,小牛马便已经凑了上来,趴在地上,尾巴疯狂的甩动着,在墙上留下了一道道深邃的划痕。 一张大嘴扑哧扑哧的往外冒口水。 早已经,垂涎欲滴。 恨不得扑上来…… 可当季觉回眸看过来之后,又强行克制,不敢造次。 “坐下。” 季觉下令,顿时地板一震,小牛马整个都趴在了地上,仰着头,依旧甩着尾巴,突出一个乖巧听话。 “手,右手,不是这只……对,转个圈,翻跟头,好,乖哦,乖哦。” 季觉的左手满意的摸了摸它的脑袋和下巴,最后,将迅速膨胀的心脏递了过去:“行了,吃吧。” 小牛马脸上的车灯大亮,朝着季觉手里的心脏小心翼翼的张开嘴,叼了起来,然后回过头就趴在了地上,大口撕咬,拉扯,放肆饕餮。 就连滴在地上的血滴和肉丝都不放过,连带着地板一起炫进了嘴里,嚼的嘎嘣响! 而季觉,则看向了自己空空荡荡的手掌——五指修长且白皙,毫无老茧和瑕疵,甚至就连一滴血水和灰尘都没有残留。 随着他的意志,非攻的矩阵隐没又浮现。 终于,操控自如。 而就在腕上的表盘中,原本才满了一半的数字【2】,其中的金色居然再度蹿升了一大截……销毁掉了一具矩阵之后,进度条居然直接蹿升了三分之一,连机械降神的能力都有一种吃撑了般的满足感。 不止是如此,自幻象一般的感知之中,半人马一生对上善的领悟和感受仿佛也涌了过来,连带着让他对涡的了解也深入了许多,甚至反过来超出了之前最高的余烬一大截! 也就是说,不止是在炼金技艺之上有捷径可走——以后自己需要增进对上善的了解和领悟的话,只要多找几个对应的天选者,拆一波矩阵就行了? 好人啊,大家都是好人啊! 季觉忍不住双手合十,心里满怀感激。 这都是上天的恩赐啊。 都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死了的天选者只能做材料,活着的天选者除了做材料之外,矩阵都还能提升职业经验条……这以后自己不得多行善事,少造杀孽了?! 好起来了! 这日子、这生活,这世界的广大众生,瞬间都好起来了! 我们余烬就是这样导人向善的温柔织锦,至慈上善,就连一粒米掉在地上都不肯浪费的,世人终究是对我们这些工匠成见太深,误会太多! “非攻之路,任重而道远啊。” 季觉轻叹着,望着碎窗外夜色中的明月,慈悲一笑。 月光沉默。 静静的照亮了那一张染血狰狞的饥渴笑容。 而旁边,角落里的阴影中,金毛仔瑟瑟发抖。 不敢出声。 坏了,一不小心看到季哥吃人了!不是只有我们白鹿孽变了才会吃人吗,怎么余烬吃的比我们还凶?! 完了,全完了,他看过来了,还在对我笑! 这下是干脆一点自己抹脖子呢,还是利索一点,马上跪在地上磕头求季哥收下做狗? 他眼泪都冲了出来。 求求了,我什么都愿意做的! . 别墅另一边的大厅之中,已经尽数染成了赤红。 无数面目相同的尸体彼此交叠着,几乎堆积成山,残肢断骸自刀剑和枪锋之下挥洒而出,血雨瓢泼。 那简直是,货真价实的地狱! 轰! 风暴再度拔地而起,化为猩红,而惊涛海浪之后,阿修罗疾驰而出,狂笑着,刀剑劈斩。 此时此刻,食尸兄弟已经再没有不久之前的轻松和愉快,面目之上,遍布裂痕,分裂出的分身之中畸形的数量也已经越来越多。 目瞪口呆。 此刻,面对这神来一枪,甚至,来不及躲闪。 就连惨叫声都被掐灭在肺腑之中。 拦腰斩断! 最后的垂死挣扎中,弟弟只勉强留下了完整的头颅,还没有落地,就被惊慌失措的兄长抱在了怀中,依靠着数十个分身舍生忘死的拖延,他转过身去,再不敢犹豫,拔足飞奔。 狼狈逃亡。 “金无咎!金无咎,你他妈的究竟在干什么!” 狼狈的兄长在狂奔之中呐喊:“我们死了,你跟雷耀兴怎么交代!雷耀兴他跟江城怎么交代!你他妈究竟在想什么?!” 金无咎沉默着,没有回话。 倒不如说,早已经……汗如雨下! 就好像被冻结了一样。 有好几次,他尝试着抬起了手,可萦绕在骨髓之中的某种恶寒却越发清晰。 直觉告诉他,一旦进去,就会死。 一定会死! 死!死!死!死!死!死!死!死! 可现在,当短短几分钟内,原本足以横扫整个陈行舟残部,而且还肩负着更多任务和使命的队伍在这一座不起眼的废墟里全军覆没。 他越发的感受到了其中的诡异。 在远方半人马临死之前的哀嚎声里,食尸兄弟嘶哑怒吼,终于令他的眼角抽搐了一瞬。 不论如何,他是绝对不可能进去的……可眼睁睁的看着食尸兄弟交代在这里,江城那边也交代不过去。 此刻,自全神贯注的戒备之中,他终于咬牙,抬起了一根手指,指向了天空。 阴云密布的天穹之上,骤然振奋轰鸣,电光疾驰纠缠,向着大地坠落而下,化为无坚不摧的耀眼雷霆,纵横游走,贯穿废墟,向着黑暗中紧追不放的汤虔轰击而下。 可那一刻,雷鸣之中,所响起的竟然是老者歇斯底里的狂笑声。 如此兴奋。 “看清楚了,小子!” 四叔祖咧嘴,“这就是老子当年杀尽天灾术士的绝活儿——” 自瞬息间,飞身而起,手中搅动风暴的长矛迎向了奔流的雷光,巨蛇的幻影一闪而逝,竟然将雷霆也吞入腹中,化为了自己的一部分。 令他手中的长矛也浮现出灼热的烈光,升腾。 将雷霆和长矛一同…… ——掷反! 轰!!!! 凌驾于雷霆之上的轰鸣于此刻迸发。 缠绕着风暴和雷霆的长矛贯射而出,轻而易举的洞穿了那个狼狈奔逃的身影,将他钉死在了地上,连带着怀中的一颗头颅! 食尸兄弟,死! 而汤虔左肩伸出的手掌,却已经被烧成了一团焦炭,痛得他龇牙咧嘴:“老头儿差不多得了嗷,疼的不是伱是吧?!” 而四叔祖却毫不在意,只是遗憾的瞥了一眼残存的尸首,摇头:“亏死了,杀了那么多,人头却只有两个,晋爵得何年何月啊……” “永恒帝国都特么没了,你晋个鬼的爵位啊!” 汤虔大怒着,探头,好奇眺望:“嘿,那老登在干什么呢?” 然后,便陷入了呆滞。 笑容僵硬在了脸上。 触目所见,乃是一道道自云层之中舞动的闪电,千万道闪电汇聚,自金无咎的呼唤里降下,汇聚,化为了通天彻地的雷光。 天雷震震。 在漫长的蓄势和引导之后,无穷水汽升腾之中,自山头之上形成了这一片笼罩一切的雷云,此刻,万般能量的变换在金无咎的引导之下显现,就好像,将整个天象都化为了自身的武器。 一直到现在,金无咎都找不到别墅之中究竟隐藏什么鬼东西。 竟然会让自己如此恐惧。 可事到如今,刻在骨子里的狠厉和疯狂居然占据了上风,压倒了惶恐和犹豫——既然找不到隐患和威胁究竟在哪里,那就把眼前这个该死的别墅,彻底灰飞烟灭! “卧槽……” 汤虔目瞪口呆,下意识的催促:“干他啊,四叔祖!” 可四叔祖却一动不动,只是问,“时间到了,你要续费吗?” 你特么…… 汤虔快气死了,摸遍口袋,只找到两根金条,可四叔祖却嗤之以鼻,看都不看一眼:“差不多得了,收假钞已经是我的底线了。” 说着,他建议道:“不行的话,你把你爹叫起来呗。你爹最近脾气好了很多,好好商量一下,和你二叔一起出马的话,只要八十个人的活祭就行了。” 汤虔彻底破防了,都快哭出来:“汤家就特么只剩下我一根独苗了,还搁这儿收你们那逼钱呢!” “血脉是血脉,原则是原则。” 四叔祖最后看了他一眼,冷淡说道:“力量,就是价值本身。胜利、失败、生存、死亡,都建立于其上,也紧随其后。 倘若力量不以牺牲换取,那么其余的一切都无意义。 没有代价,就没有结果。” 在渐渐的消散中,四叔祖只留下了最后的话语:“这便是大群的正理。” 我特么正你娘个腿儿! 汤虔的血泪都快飙出来了,然后,身后忽然探出了个脑袋,同他一起眺望。 “妈耶……” 季觉目瞪口呆:“我还说这老登半天在外面是憋不住了找厕所呢,结果合着是在蓄力想要来个大的吗?” 沉闷炽热的风从远方席卷而来,却带不来丝毫的凉意,粘稠潮湿的空气已经笼罩了整个山头。 难以呼吸。 自金无咎的引导之下,云层之中的能量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激增,短短的几秒钟的时间,便已经形成了浩瀚的雷霆海洋,笼罩所有。 刻骨的恶寒笼罩在了每一个天选者的魂魄之中,近乎窒息的恐怖压力充斥所有。 在如此漫长的引导蓄力之后,前所未有的狂暴力量即将宣泄而下,将整个别墅彻底湮灭。 熵之一系读完条之后的破坏力即将淋漓展示在每一个倒霉鬼的头上。 搞不好能一波直接把别墅都推平了! 哪里来的这种强力老登?! “别妈耶了,妈耶有用吗!” 汤虔要气死了,甚至顾不得追究这家伙消失了多久,“你不是余烬么?快拿出神奇小道具来弄死他啊!” “我要有那种东西早用了,哪里还用得着留到现在?” 季觉叹了口气,试探性的向着金无咎开了一枪,结果金无咎眼皮子都不抬一下。飙射出去的子弹在电磁屏障的排斥之下,竟然倒飞而回,擦着季觉的头发边钉进了墙里。 得亏他缩头足够快。 这要是在往常,他多少得考虑捅两下脖子,通过表哥的紧急求生协议来开一波二阶段了,可现在他却不虚了。 他有挂啊! 虽然没有左青龙右白虎,可荒墟真的在中间的肚脐眼上好吗! 这就是外挂带给我的自信懂不懂?! “老汤你看好了嗷!” 季觉咳嗽了一声,捋了一下头发,站出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哥们给你装一波!” 说着,猛然从废墟里跳出来,指向了风暴雷火之中行将爆发的金无咎。 震声呐喊: “——老登受死!” 弹指间,闻姐留在他身上的密涅瓦加持就在季觉的灵质灌输之下解封,一缕如梦似幻的晶光自指尖荡起。 消失不见。 雷霆依旧,风暴依旧,烈焰升腾。 毫无变化。 只有残垣断壁后面,汤虔探出头来,一脸茫然:“可以眨眼了嘛?” 季觉呆滞了一下,抬头,看到了金无咎终于瞥过来的眼神,满怀疑惑,十二万分的不解——哪里来的小丑? “呃,不好意思,搞错了。” 季觉艰难的笑了一笑,想要抱拳拱手,说一句告辞,打扰了。 可惜,他已经动不了了。 忽然之间,全身上下,都失去了感知,仿佛石化一样,不,石化,已经开始了。 他的头发、皮肤和衣服,都迅速的失去了颜色,仿佛半透明一般,映照出错综复杂的晶体荧光。在转瞬间,变成了一具雕像,依旧维持着伸手前指的动作。 威风凛凛,不可一世……的站在原地等死。 再然后,终于感受到了那渐渐显现的狂暴力量,如此清晰。 譬如火山爆发。 可遗憾的是,他好像一屁股坐在火山口上了。 嗯? 等等! 是不是又哪里不对……劲?! 季觉的脆弱意识,彻底被灵魂中所涌动而出的恐怖气息所吞没。 就像是化为了顽石,领受了千万年的风吹雨打,最终,自雷鸣地动之中开辟,展露出千万年中所孕育而成的凌厉辉光。 大山鸣动,海潮回声。 山与海的悠远回音延绵重叠,世间永恒不变之物自那结晶之光的映照之中显现一瞬——仿佛名为龙的恐怖阴影自遥远的末日投来了轻蔑一瞥。 就在这一刻,金无咎终于勃然色变。 可是,已经晚了…… 就在无数雷霆和电光萦绕的阴云之后,更加高远的天穹之上,骤然显现出一缕如梦似幻的极光。 自那变换弥漫的深紫色中,仿佛有数之不尽的晶体棱柱映照,将整个夜空都变成了华丽绚烂的万花镜。无数辉光交织的漩涡,便构成了龙的眼眸,可很快,又仿佛幻觉一般消失不见。 “卧槽卧槽卧槽!那是什么?” 汤虔毛骨悚然,本能的想要掉头跑路。 就像是看到了有人对着脚边的蟑螂端起了火箭炮…… 密涅瓦! 那可是密涅瓦啊我叼!!! 五年前,那个不知道哪儿来的女神经在中土和千岛杀的人头滚滚,被联邦招安之后,又特么在联邦杀的人头滚滚,从荒州杀到云州,最后一直杀到天人的眼皮子下面,就此消失无踪之后……居然现在又冒出来了?! 认真的吗? 此刻汤虔趴在废墟里,只感觉头皮发麻,自己究竟一不小心淌进了多深的水里?! 死寂,突如其来。 风暴戛然而止,空气化为琥珀,火焰停滞,雷霆凝固,寸寸龟裂的阴云之下,虹光闪耀,明月高悬,静滞冻结的世界里,一切都变得那么美丽。 可庭院之内,已经再无任何生命的气息。 毁灭会被更狂暴的毁灭所覆盖,死亡会被更加庄严的死亡所吞吃。 自那高远一瞥中,终结早已悄无声息的到来! 没有挣扎和逃避的余地。 甚至,就连留下遗言和感受恐惧与绝望的时间都没有。 就在半空之中,冻结的雷火之间,金无咎的身体,悄无声息的崩裂了一角……苍白的裂隙自皮肤之上蔓延,扩散,到最后化为了飘扬的晶体粉尘,消失不见。 雷霆、火焰、风暴,尽数如此。 如梦似幻的碎光飘散着,自废墟之上起落。 像是千万只萤火虫齐舞。 随风而去,渐渐的,不知所踪。 至此,全军覆没! 而就在这恒长到看不见尽头的寂静里,只有季觉的一声轻叹。 他背着双手,眺望着依旧高悬的明月,仿佛感慨着这一轮月光见证了古往今来多少斗争与寂寞。 正在他考虑着说点什么有逼格的台词,为这一轮完美无缺的装逼划上一个圆满的句号时,就听见了……废墟里金毛仔歇斯底里的狂笑声! 狂奔,欢呼,舞动。 甚至忘记了自己没穿裤子。 “我成了!” 他手舞足蹈的呐喊,“哈哈哈哈,我成了!!!” 一线流光自斗争之后的废墟之中显现,汇聚,落在了他的身上。 那是…… 季觉震惊回头,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上善赐福?! 第一百三十五章 长夜漫漫·六 众所周知,大战之前必有补给,大战之后必有结算。 而在诸多上善之中,白鹿和大群的赐福都是尤其快的那种——毕竟弱肉强食的荒野角逐和你死我活的战争往往都相当的短暂和激烈,而且结果明确,不存在暧昧的空间,赢了的就是赢了,输了的……当场就死了。 别墅里你死我活的斗争刚刚结束,来自白鹿的赐福就从天而降。 就好像主播这一波团打得不错,老板打赏了个火箭。 而其中最大的获益者,就是……一直在边缘ob压根就没有参团的金毛仔。 毕竟是别墅里唯二的两个根正苗红的白鹿,而且好歹也是有那么点dkp和输出的,虽然聊胜于无,但胜在……死的人太特么多了,而金毛的等级又实在太低。 稀里糊涂打了一架,同样的经验,他的段位就直接坐着车上王者了。 被季哥打了一回窝,就几乎白捡了一个赐福回来,现在金毛都已经快要乐疯了。 就好像老鼠搀和进猛兽的群架里,稀里糊涂的过去蹬了一脚,然后就分了半扇牛排回了家,直接现场过年了。 可紧接着发生的事情,便惊掉了所有人的下巴。 差点让金毛现场一口气儿没喘过来,直接嘎过去。 当他们回头望向别墅的残骸时候,自厅堂之中的鲜血和残骸之间,些许的灯光闪烁,照亮了仿佛不存在于此处的幻影。 仿佛自永恒混沌和自由的荒野而来,血与死的残酷之林中,庄严白鹿回眸,望向了此处。 自这惨烈的猎杀和角逐的呼唤中,白鹿之影,应召而来! 见证着这一份丰厚的猎获。 这是…… “上善感召?”老汤失声。 死寂之中,宛如幻影的白鹿轻巧的漫步在血水和尸骸之间,一步步的走向金毛仔,就在金毛狂喜的凝视和等候之中,直接转了弯,继续向前。 最后,停在了季觉面前。 沉默俯瞰。 太过漫长的对视之中,季觉僵硬着,干涩的吞了口吐沫,终于还是忍不住发问:“你……干嘛?” 白鹿无言,仿佛只是遗憾一叹,转身离去了。 幻影消散,再无踪迹。 走了?! 季觉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 “喂,不留点什么东西吗?!” 他难以置信的呼喊:“我也有输出的啊,团长,不是,我mvp啊!我全场最佳!团长!团长!!!!” 只可惜,无人回应。 只有平白被看了半天的季觉,一脸懵逼。 许久,老汤叹息着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白鹿好像很看好伱啊。” “有吗?”季觉茫然,无法理解——倘若真看好自己的话,怎么不随便打赏个火箭飞船嘉年华啊?哪里有看一眼就关闭直播间的? 老汤麻木叹息:“可惜,你特么不上道啊。” “啊?” 季觉懵逼,“你说什么?” “你说呢!” 老汤看着那张一脸无辜的面孔,气的牙根儿发痒,恨不得立马邦邦给他两拳: “这么一大波角逐和斗争,以弱凌强的典范式狩猎……你但凡欲拒还迎一点,卖弄一下风骚,说声白鹿哥好威猛,白鹿哥好厉害,白鹿之道真牛逼,人家上善说不定都给你买包包了! 结果上善感召都特么到你家门口了,就差亲自来点你了,你这狗东西是半点心思都没有啊!” 不是白鹿抠门不给。 是你特么的没想要过! 支付软件都打开了,你愣是没给人家二维码,你让老板怎么给你打赏? 他算是看明白:季觉这个狗东西心里,怕是从头到尾就对白鹿的那一套……一点兴趣都没有。或许有兴趣,但实在不多。 未曾献上任何的热诚。 也未曾因为这以弱胜强的狩猎与角逐有过半分的激动和渴望,从未曾向往过白鹿所代表的荒野,只是远远的眺望。 这一波火箭,老板在手里攥了一夜,愣是没找到机会送出去。 给你机会你不争气啊! 只是在最后临走之前瞪他一眼,已经是白鹿难得的好脾气了。 “遇到事儿多找找自己的问题,别赖上善嗷!” 老汤都快气死了:“搞了这么多,搀和这么深了,结果对人家半点想法都没有……这跟骗婚的渣男有什么区别?” “嗯嗯。” 旁边,不知何时归来的小安用力点头,表示赞许,“季觉哥是这样的。” 季觉的表情抽搐。 好几次,欲言又止。 只能腹诽,怎么这年头上善还讲究纯爱的? 我不要,难道你就不能硬给么! 大家都是出来玩玩的,灯红酒绿你侬我侬的,各取所需不就行了?怎么就非要走心,一定得两情相悦才可以了? 真下头! 不过既然白鹿不给,他也没什么可惜的。 毕竟自己目前在感召阶段,还暂时不需要寻求白鹿的恩赐。况且,他也并不打算放纵自己的渴求,解开枷锁,去投入那一片猎杀的荒野里去。 而对于余烬来说,今晚的收获,已经足够丰富了。 简直就像过年一样。 其他袭击者身上带的鸡零狗碎的炼金物品不说,都能拿来练习解离术和增进能力。虽然没有工坊辅助,没办法在赐福消散之前及时保存,但留下来的尸体也还是可以用的嘛! 季觉忙碌的像是勤劳的小蜜蜂,在别墅里挑挑拣拣,以水银封锁保存着能用的部分,没过一会儿就堆了满满的一车。 简直是勤俭持家小能手。 到了后面,他只痛恨自己带的水银根本不够用,只能在尽量将方便保存和价值更高的部分保留下来。 剩下的,忍痛全部喂牛马了。 突出一个绝不浪费。 而摸到最后,在庭院里,他居然还找到了一个看上去破破烂烂的铃铛,似乎是刚刚那个闪电老登最后留下来的遗物。 能够在密涅瓦的毁灭之中幸存下来的东西,含金量简直爆棚。虽然一时半会儿搞不懂这玩意儿怎么用,但先封存起来留着总没错。 忙碌了好几个小时,直到后半夜,季觉才终于抽出了空来,去安抚了一下还被关在安全屋里的陈玉帛。 夜长梦多,鬼知道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先让他在安全屋里待到天亮再说。 顺带严肃警告了一下——帮你纯粹出于朋友义气,你可特么千万别恩将仇报,下辈子来找我以身相许…… 回过头来,看向乖乖坐在客厅里的小安时,季觉就笑了起来。 提着医药包,向着他招了招手。 示意他过来。 “受伤了?” 季觉戴上医用手套,用手术刀挑开了t恤领口的缝线:“别动,我帮你看看。” “不碍事的,季觉哥。” 小安笑了笑:“只是皮外伤,已经上药了。” “还是得注意,万一弄成内伤或者没愈合好就糟糕了。” 季觉小心翼翼的将颈部的伤口清洗干净之后上药,打了绷带之后,才松了口气。 “这样就处理好了……” 他的双手轻柔按住了少年的肩膀,仿佛宽慰一般,可白皙的双手之上,却有错综复杂的纹路显现。 矩阵·非攻! 瞬间,便强行桎梏和冻结了一切灵质运转,而看起来轻飘飘的手指,已经隔着薄弱的皮肤,按在了大动脉之上。 于是,温柔的语气骤然冰冷—— 在一夜的忍耐之后,终于,图穷匕见! “能不能告诉我,你究竟是谁?” 季觉弯下腰来,在他耳边好奇发问:“你把我的朋友,怎么了?” “季觉哥?” 小安茫然,下意识的想要回头,可是颈椎和动脉却被按着,难以自主,一脸疑惑和紧张:“怎么了?” 季觉抬起头,看着前面。 就在他们前方,落地大镜清晰的映照出两人的模样,纤毫毕现。只可惜,一道裂痕蜿蜒而过,将两人之间的和睦和笑容尽数割裂了。 只剩冷漠的残痕。 “我就是小安啊。” 少年错愕的眨着眼睛,不解:“你怀疑有人冒充我吗?” “可以了可以了,很像了,已经可以不用学了。” 季觉冷漠的将手指收紧了些许,“我承认,你的语气、神情和灵质波动都和他一模一样,可判断你是不是小安很简单,只要把裤腿捋起来就行了。” 小安抬起手,缓慢的拉起了裤腿,露出了膝盖上的钉子。 和原本的一模一样。 短暂的寂静中,季觉终于忍不住松了口气。 “谢天谢地。” 他终于笑了起来:“我还以为你被……” 嘭! 那一刹那,自微笑中,季觉毫不犹豫的,狠下辣手。 非攻的灵质操作毫不留情的搅乱对方体内的灵质,锁死了颈动脉的血液流动,自刹那间,双手收缩,动静转换,发动了解离术! 可在那之前,他的手下却忽然一空。 非攻的桎梏被挣脱了。 就连妙手天成都抓之不住,而非攻的灵质操纵都没有察觉到任何的灵质运转的迹象。只是纯粹的肌肉操作,依靠着妙到巅毫的震动和收缩,毫无前摇和征兆的,瞬间从季觉的桎梏里脱离。 闪身。 出现在了房间的另一头。 直到现在,那个纤细苗条的少年,才忍不住,发出一声感慨。 “诶?明明除了张老先生之外,就连那个叫童画的以太都没有察觉到啊。”‘小安’回过头来,笑容愉快:“是否,过于敏锐了呢?” 明明依旧是和刚才毫无区别的样貌,可气息却截然不同,凌厉如锋刃,飘忽如幻影。 难以捉摸。 只是凝视,就令季觉冷汗淋漓。 “……难道说,单纯的疑心病就向信赖自己的朋友发动攻击吗?”‘小安’摇头,无奈感慨:“真过分啊,季觉哥。” “季觉哥是你叫的吗!” 季觉毫不留情的扣动了扳机,巨响之中,八发孽变子弹都毫无保留的激射而出,在这预先选好的狭窄房间里,甚至没有躲避的空间。 但此刻,八发炽热的子弹,在出膛的瞬间,居然便全部消失了。 当‘小安’握紧成拳的双手展开时,一颗颗完整的弹头就从张开的十指之间落下来了,掉在地上,甚至上面的水银封锁都没有触发。 毫发无损。 “就当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好不好?”‘小安’依旧微笑着,如此甜美:“能不能告诉我,究竟是哪里露了馅呢?” “原因很简单——” 季觉嗤笑,“当然是因为你特么没记老子的圣言录啊!!!” 第一百三十六章 长夜漫漫·七 好吧,这完全是胡扯。 他也没好心到会提醒对手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就算打不过,欣赏对方焦头烂额找不到任何纰漏的困惑模样才更符合他的胃口一些。 确实,身高、长相、灵质波动乃至气息全部都完美无缺。 不,简直就是本人。 可就算小安不看主播攻略换了口味看综艺电视剧,换了习惯的沐浴露和香皂……但矩阵总是没法换的吧? 而自从任务开始以来,他就没有见过小安,用过矩阵。 安家的掷壶之技确实很厉害,各种变化层出不穷。 可是,一直到不久之前,季觉翻遍了别墅里残存的视频记录,终于确定——小安从来没用过矩阵! 剑气萃变? 没听说过,不了解。 确实,说不定呢,可……你说我就信吗? 此刻,在别墅之外,化为蜂鸟的小九向着季觉分享自己的视线,洞彻黑暗,剥去迷雾,轻而易举的就锁定了那一具池塘中浮沉的尸体。 对比季觉从童画那里蹭来的安全局数据库访问权限,已经判明了身份——潮城荒集赫赫有名的杀手。 白鹿天选者·戮血! 早在四年前,就已经突破了蜕变位阶,跨入了重生阶段。 起码六级打底的天选者,已经悄无声息的死在了池塘之中,心脏的位置多出了一个贯穿的大洞,可脸上却倏无恐惧和绝望,反而带着满足的笑容。 仿佛临死之前见证了多么伟大的奇迹一般。 猎人和猎物之间的胜负,早已经分出。 可如此惊人的猎获,白鹿又为何没有垂青于你呢? 除非……在白鹿看来,这样的对手,对眼前的‘小安’而言,根本称不上对手,不过是随手可以料理的水平。 仅此而已! “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 死寂之中,季觉轻叹:“信任,有时候是一种很脆弱的东西,可怀疑却很强大。况且,都这么久了,就算我再蠢,还不至于把我的朋友认错。” 习惯?沐浴露?矩阵?亦或者胜负? 那些东西,都只不过是线索而已。 充其量不过是引发怀疑的诱因而已。 习惯可以变,沐浴露可以换,矩阵也有可能失灵。 况且,就算是小安真的当着季觉的面,将戮血当场虐杀,季觉也只会惊叹的同时拍手,庆贺自己的朋友更进一步,如此强大。 真正一锤定音,令所有怀疑和假设如同尘埃一般落定的证据,反而是刚刚对方展露在自己眼前的‘自证’。 钉子。 虽然从来没说出口,但他其实暗地里悄悄的研究过…… 就在帮忙安装义肢的时候,顺手,摸了一下,就一下。然后后续又借口版本升级或者调试的时候,把具体状况和结构尽数摸清。 这么长时间以来,除了在工坊里当卷狗之外,他一直都在琢磨着怎么把那破玩意儿取下来而且不触发警报,从警报模块的破解到摘除时的方式方法,论文都特么快写一篇了! 结果呢?! 你特么就拿个样子货就过来糊弄我了? 骗鬼呢! “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 直到现在,沉重的脚步声从走廊尽头响起,老汤狂奔着探头:“分赃不均内讧了?” 又来活儿了! 他本来想要喊一句加钱可代打,可看清场内局势之后,便再忍不住目瞪口呆,‘卧槽’出声:“妈耶!哥们伱胆子是真的大哇!连白鹿猎人安家的钱都敢黑的吗!?” 鸟尽弓藏是没错,但这把弓你是真藏不了半点好么! 你今晚捅了一个小猎人,不到天亮安家立马刷出来一窝把你办了信不信? 短短的一秒钟不到,他已经开始考虑怎么跟季觉撇开关系了。 不认识,不了解,不清楚。 他妈的,尾款我不要了! 立马走人。 不知道是可惜还是可喜的地方在于,房间里的两个人根本看都没看他一眼,只当做空气,彼此对视。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季觉好奇的问道:“今晚?还是说,进入别墅之后?不,应该还要更早,更早之前,不止是在遇到孽变的雇佣兵的时候,早在更早的时候,原来如此啊……” 他恍然的轻叹:“从那天下午见面的时候,就不是小安了么?” 鼓掌喝彩的声音响起。 “全部都对了。” ‘小安’微笑:“不愧是季觉哥。” “都说了,别叫那个称呼了。” 季觉烦躁的吐出了最后的耐心,抬起了手,右手之中,空空荡荡,可在房间的吊顶、墙壁、地板之下的黑暗里,却有一个又一个塑胶炸药的红点亮起。 整个房间,早已经变成了季觉的陷阱和十死无生的绝地。 可他设想过无数的情况,唯独没想到,居然会用在这种地方。 “你只有一次回答的机会,所以,请你考虑清楚再回答——” 季觉最后发问,再不掩饰眼瞳之中的肃冷与杀意,“我的朋友,小安,究竟去哪儿了!” “唔?我明明说过了啊,我是小安啊。” 少年歪头看着他,满怀着钦佩和赞赏,鼓掌轻叹:“不愧是季觉哥,我理解为什么阿然会这么喜欢你了。” 季觉僵硬在了原地。 因为在那句话未曾说完的瞬间,眼前便已经失去了对手的踪影,而话语,却从耳旁传来,近在咫尺。 就在季觉的面前。 就这样,他踮起脚来,有什么带着微弱凉意的柔软之物落在季觉的脸颊上。 是他的嘴唇。 “因为——” 那个轻柔的吐息吹在了他的耳边,告诉他:“我好像也开始喜欢了。” 死寂之中,一切仿佛冻结了。 只有僵硬的季觉艰难的回过头,看着眼前背手微笑的身影,踉跄的后退了一步,惊恐,茫然,呆滞,绝望,窒息。 “你这是干什么啊?你这是干什么啊!” 在反应过来的瞬间,他便手忙脚乱的抬起袖子来,疯狂擦脸,一颗心已经彻底的凉到了谷底,死得透透的,只感觉从此以后再无悲喜。 这就是终极侮辱吗?! 季觉的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十九二十年的清白,一夕丧尽…… 我脏了! 什么鬼?搞什么?! 这个世界什么时候癫成了我完全无法理解的样子。 季觉的眼神涣散,一头雾水,满脑子只想撞墙。 根本搞不明白究竟怎么回事儿了。 最后绝望质问: “你究竟是谁啊?!” “诶?还没想到么,季觉哥?还是说,不愿意往那边想呢?” 小安疑惑的歪过头,眨了眨眼睛,渐渐促狭:“我就是那个你说会帮阿然一起打而且还包赢的黑心坏姐姐啊。” 就这样,他抬起手来,自脑后摘下了发箍,抛开。 于是,漆黑的头发便自微风之中散落延伸开来,简练又利落的齐耳碎发,却多了和小安截然不同的韵味。 自肌肉和骨骼的拉伸里,凭空长高了半个头,愈发高挑。 而随着眼眉的舒展,原本中性的面容微微变化,显现出不折不扣的少女模样,更胜小安的绮丽容姿。 就这样,名为安凝的女孩儿再度抬起头来,笑意狡黠:“明明背后说了人家那么多坏话,当面却认不出来,太过分了吧?” “……” 寂静,漫长的寂静里,季觉呆滞着,仿佛听见了脑浆沸腾的声音。 cpu过载。 难以理解眼前的状况和变化,好几次,想要张口,可是却说不出话来。 完全搞不明白。 “可惜了……” 安凝遗憾一笑,“既然被戳穿了的话,那就没有办法啦。” 在无聊的排遣差事之中,枯燥漫长的等待里,她决定久违的去看望一下离家出走的小弟,然后给他来一点残酷又直白的家庭教育。 只是一时的心血来潮,顶替了弟弟的身份,以安然的面貌自由行走的在这一座城市里。 本来还想要嘲笑一下他所选择的无聊生活,可却没想到,居然还背着姐姐隐藏着这样的惊喜…… “再见啦,季觉哥。” 少女回眸一笑,闪耀的眼瞳像是倒映着明月和星辰的光一样,最后道别: “你会想我吗?” 就像是不曾存在于此的幻影。 她落入了窗外明亮的月光之中,就像是风筝一样,随着吹拂的海风而去,消失在夜空和星辰之间。 只剩下呆滞的季觉。 一脸懵逼。 许久,目瞪口呆的老汤终于反应过来,看着他,难以置信:“你……” “我……” 季觉呆滞点头。 “他……她……” 老汤憋得说不出话来,两只手比划,不知道究竟想说个什么,却看到季觉挥手:“别说了,只要你闭嘴,任务百分之百好评,我让老林给你发奖金。” 他转身离去:“让我静静。” 于是,只留下老汤一个人在房间了,一堆闪烁的炸弹面面相觑。 一直懵逼了差不多大半个钟头,季觉坐在池塘边上,才终于清醒了过来,回忆起她曾经说过的话——最先发现她的是老张——他立刻打开手机,顾不上半夜老人要养生,直截了当的发了信息过去。 【?】 很快,信息就显示已读。 最后,等了半天,才发过来一个表情。 ——一个老阿姨对着屏幕比心,一行红色大字从玫瑰花中飘出:美好一天祝福你! 季觉眼前一黑。 都不用机械降神去偷窥老张的摄像头,他都能猜得出来,这老头儿现在笑得有多开心! 你们北山区真特么藏龙卧虎啊! 童画算什么?老张你吃起瓜来才吃的最狠啊! 居然不声不响的看了这么久的热闹! 怪不得闻姐安排小安跟着自己的时候,老头儿笑的那么开心,结果在这儿等着呢是吧? 季觉叹了口气,事到如今,再去扯什么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也没意义了。 况且,有小安的姐姐做贴身保镖,恐怕整个别墅炸了自己都不会掉一根毛,哪里会出什么事情呢? 想到这里,他终究是给小安也发了个消息。 【你还好吧?】 很快,就显示已读,可‘正在输入中’过了很久之后,才发过来一个哭泣猫猫的表情。 再然后,是一连串的解释: 【是姐姐强迫我的!】 【我打不过她!】 【季觉哥,相信我,我不是有意骗你的!】 【对不起,请不要生气!】 季觉笑了笑,确认了小安的安全之后,便回复道:【没关系,只是吓了一跳,你没事儿就好。差点和你姐姐拉线爆了,回头替我谢谢你姐姐的不杀之恩。】 小安沉默了,许久,再次发了个哭泣猫猫的表情。 不知道说什么好。 反而是季觉一阵宽慰。 许久,当屏幕熄灭之后,季觉只感觉身心俱疲,靠在躺椅上,却终于忍不住松了口气。 “原来不是男人啊……” 他凝视着夜幕之中的明月和星光,却莫名想起少女离去时的身影。 还有那一双仿佛映照着星辰一样的眼睛…… 啊,求月票~求月票~求月票~求月票~ 第一百三十七章 长夜漫漫·终 “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 在轻柔又模糊的歌唱中,飘忽又纤细的身影自城市的霓虹和夜色之中掠过,就像是毫无重量的幽灵一样,在高楼和大厦之间跳跃着,每一次跳起时,便有微风托起了她的身体,仿佛翱翔在天空之中。 就这样,落在了公寓之上。 无视了重力,她顺着墙壁走下,一脚踢开了半闭的窗户,跳进了依旧还亮着灯的房间里。 “阿然我回来啦。” 回应她的,是精粹到介乎有无一般的剑气! 毫不留情的百剑连发,呼啸而来! 一道道剑气汇聚仿佛风暴一样,充斥了过于狭窄的客厅,将她彻底吞没了。可很快,无数凌驾于利刃之上的剑气,就在一缕微光的挥洒之中,尽数消散。 安凝踏步而入,看到了那一张熟悉的面孔…… 早已经,满怀愤怒! “不许欺负季觉哥!” “居然发脾气了?” 安凝微微一愣,旋即恍然的点头:“唔,两年不见,阿然也长大了啊。” 自轻叹里,她的身影却骤然突进,毫无征兆的出现在了安然的面前,轻描淡写的将他蓄势已久的猛攻尽数拆解击溃。 最后,娴熟的拽住了他的手腕,拧转,将他压制在沙发上。 就好像曾经无数次对决的结果一样。 小安,一败涂地。 最后,她低下头来,好奇发问: “这是要跟姐姐抢男人了么?” 小安一愣,顿时震惊到忘记愤怒,奋力摇头:“我,季、季觉哥和我不是那种关系!男人和男人也不可能……” 可安凝却凑近了,直勾勾的看着他。 “可以哦,非常可以哦!”她断然反驳:“只要是真爱的话,年龄、身份、地位都不是问题,性别也不应该是问题吧?” “我和季觉哥不是要结婚的那种关系!” “哦吼?” 安凝的笑容越发愉快,“既然不准备跟姐姐抢男人的话……那你一定会帮我咯?” 她停顿了一下,笑容越发甜美,松开了手:“毕竟,如果姐姐和他结婚的话,你和季觉哥岂不是可以朝夕相处了?” “我……” 小安一时语塞,本能的不想让季觉哥和自己的姐姐过多接触,也不赞同两人在一起:“季觉哥不会喜欢你的!” “是吗?那可就难说了。” 安凝抬起修长的手指,绕着耳边的碎发,露出了精致的脸颊,“毕竟,我很好看哦,比伱还好看。” “没用!” 小安抬头挺胸,断然反驳:“季觉哥从不以貌取人!” “可我很有天赋,也很强啊,比你强个大概十几倍上百倍吧?” 安凝托着下巴,依旧微笑:“况且,我再努努力的话,把二叔一脚蹬开,等爷爷和爸爸去世之后,说不定我就是安家的家主了。 到时候背靠安家,他岂不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那又怎么样?” 小安不屑一瞥,气魄越发坚定:“季觉哥从来不在乎权势,也不会因为强弱和家世去比较别人的高低!” “是吗?那看来我在他眼中毫无优势了呀。” 虽然这么说,可安凝却好像丝毫不慌,笑容越发的狡黠,令安然心里浮现出不妙的预感,听见了,她轻柔的话语: “这样的话,我唯一的优点岂不是只剩下‘有钱’了?” “咕……” 安然呆滞。 僵硬的,吞了口吐沫。 唯独这一点,他翻遍圣言录,无法辩驳。 安凝发现了弱点,安凝发起了攻击。 于是,安凝杀死了比赛。 安然,一败涂地,再起不能。 “唔,就这么决定了!只要给他很多很多钱,他就一定忘不了我了!” 安凝乘胜追击:“我记得他会修汽车对吧?买辆车唔,太普通了,总感觉没办法留下什么深刻印象啊……” 说着,她直接掏出手机来,拨通了电话:“喂?爸,是我,我有男人了,给我钱。我要去把寰宇重工的那个跑车厂给买下来送给他……” 完了,完了,全完了! 安然汗流浃背,眼神涣散。 仿佛已经看到季觉哥被姐姐用钱收买,变成了每天只知道享乐花钱再没有任何理想的堕落模样…… 不行,不可以! 必须从姐姐的魔掌里把季觉哥救出来才行!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十六岁生日前的这一天,安然第一次理解了彷徨和无可奈何的意味。 而万幸的事情在于……最终,安凝没买成汽车厂。 因为爸爸不愿意掏钱。 并非是吝啬于这微薄的见面礼。而是在纯爱中老年人看来,没有正式表白和交往就不算谈恋爱。 纯爱万岁! 小安下定决心,以后一定多打工,多接单,多赚很多很多钱给季觉哥,让他坚持理想,免受姐姐的罪恶诱惑! 奋发!努力!变强! 将我的软弱弃置于此…… 这一份力量,正是保护季觉哥的理由! 而窗外,长夜漫漫。 月光自云层之后渐渐隐匿。 黑暗恒久如噩梦。 . 噩梦和地狱都在血中。 济慈医院,住院楼,猩红流淌的走廊尽头,传来了清脆的声音。 叮—— 电梯门打开,展露出了一张裸露白骨的惨烈面孔,踉跄的,迈动左腿,一步一步走出。 左手空空荡荡的残破袖管里,鲜血滴落。 “这日子,是不是有些,刺激过头了?” 老林抬起黑烟和火星凝聚而成的左手,摸了摸脸,强行接上了断裂的下巴,抚平了破碎的皮肤,将原本的模样拼凑完整。 在窗户的倒影之中,端详着自己如今丑陋的样貌。 而就在电梯门之后,是尸骨和猩红所堆满的地狱,再无任何声息。 “啐。” 他低头,吐出了猩红的血水。 一步步,走过遍布尸骸的走廊。 最后,推开了病房的大门。 满目狼藉中,传来疲惫的叹息。 “来晚了啊,老林。” 就在地上,被打翻的推车和乱七八糟的线缆和输液管之间,陈行舟抬起头来,沙哑问候:“出什么事儿了吗?” 就在他怀中,双手的绞杀里护士剧烈的挣扎着,吐出了猩红的血泡。痉挛的手掌胡乱的拉扯着陈行舟的面孔,留下一道道深可见骨的挠痕。 就这样狼狈的迎来终末。 再无声息。 “看起来状况似乎不错,手术很成功嘛,万灵药没给你白用。” 同样狼狈的搭档咧嘴,嘲弄发问:“平白死去活来一遭,何苦来哉?” “从我七岁出来混,十一岁的时候帮大佬开始做事,就明白一个道理——男子汉大丈夫,要死就死无葬身之地,干脆利落,要赢就赢的彻彻底底,威风八面。 连自己的命都不敢赌,算什么男人?” 陈行舟艰难的松开手,无视了腹部流出的猩红色彩,呛咳,喘息,最后抬起头,“有烟吗?” “这时候抽烟?找死么?” 老林撇嘴,残存的右手在口袋里摸了半天,将烟盒和打火机丢了过去。 一缕青烟自火光中升腾而起。 白雾缓缓吐出。 陈行舟惬意的躺在床脚的血泊里,无视了内脏的绞痛和死亡的阴影,就仿佛,毫无烦忧:“你看上去老了很多岁啊,我死了的日子有这么糟吗?” “称得上轻松愉快,少了个麻烦老板,每天都好像退休一样。”老林满不在乎的回答:“倒是玉帛那孩子,这两天够呛,恐怕快撑不住了吧?” 陈行舟沉默片刻,轻声说:“是我拖累他了。” “不,我觉得,他现在唯一的指望,就是你赶快咽气了。” “啊?” 陈行舟呆滞。 老林耸肩:“他打算听朋友的建议,把那笔钱捐了,给崇光教会。然后自己一个人,人生重头开始。” “哈哈,哈哈哈哈哈,咳咳咳咳……” 在呛咳之中,陈行舟再忍不住,大笑出声:“这不是交了很好的朋友嘛,挺好,非常好,这下就算我死了也放心了。” “哪里的话,祸害遗千年,你的命还长着呢。” “听着就不像好话。” “凑合凑合听吧,你也不是什么好人。” 老林伸出独臂,将半死不活的陈行舟从地上拉起来,放在轮椅上,然后再口袋里掏出药剂来,对准他的脖子再来一针:“别开心的太早,胜负未分呢。” “不,我已经赢了……” 自恍惚和眩晕中,陈行舟咧嘴,轻声呢喃:“与天争命,我成了。这一局,胜负在我!” “是是是,对对对。” 老林无可奈何的点头,看着他苍白的脸色渐渐泛起红晕,自昂贵的药物之下,渐渐清醒,恢复理智。 直到最后一丝笑容从脸上,消失不见。 他再度恢复了冷静。 重新变成了他所熟悉的那个陈行舟。 而就在门外的血水之中,脚步声响起,一个又一个的身影从阴暗中走出,站在了走廊之上,静静的等待。 直到老林推开了大门,一辆轮椅碾着血泊,行驶而出。 “走吧,各位。” 陈行舟平静的颔首,向着久违的下属们问候,“去见见老朋友们,给他们点好消息。” 他说:“今晚太长了,我怕大家等不到天亮。” 在窗外,最后一线霓虹和亮光自深夜之中熄灭。 无穷黑暗里,只有血和死亡。 这便是残酷的尾声。 他们抛下了一片狼藉的病房和走廊,就这样,消失在黑暗里。 十五分钟之后,雷耀兴收到消息,金无咎和李文同两队,全军覆没,陈行舟失踪,去向不知。 两个小时之后,海州光耀医院的大夫亲手签下了死亡证明,送达了抢救室外的雷耀兴手中。 在苟延残喘了半个月之后,雷武业终于断气了。 “一步慢,步步慢啊。” 雷耀兴凝视着手中的那一纸证明,抬起头来,望向窗外越发浓厚的夜色,一片无穷黑暗的尽头,那等待着他的结果已经隐隐显现。 可出乎预料的,他却一片平静。 “发丧吧。” 他说,“有些事情该结束了,总要有个了断。” 四个小时之后,突如其来的雷鸣之中,暴雨倾盆。 当突如其来的雨水匆匆而去之后,天穹的尽头便跃出了一线隐约的曙光,照亮了未曾洗尽的血色。 对于所有人而言,都漫长到看不见尽头的一夜,迎来终结。 第一百三十八章 丧帖 天亮之前下了一场雨,驱散了空气中潮湿的热意。 清晨的薄雾萦绕在山崖之间,遮蔽了喧嚣的潮声。 刚刚睡着不久的季觉被山间行车的声音惊醒了,他睁开眼睛,走向大门时,看到站在那里的老汤。 还有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中老年人递上了一封东西之后,转身离去,对于两边那些还没有掩埋的尸体,看都没看一眼。 走了。 “什么人?”季觉问。 “……雷耀兴的人。”老汤看着手里的东西,神情复杂。 “来收尸的?” “确实是谈和收尸有关系的事情,但收的不是这里的尸。”老汤将东西递过来,“你自己看吧。” 季觉接在手里,薄薄的两张,宛如什么通知,和婚礼邀请函不同,纯白色的卡片考究又简谱,印着隐约的水印花纹。 那是一封丧贴。 “先考雷武业……” 季觉看了开头之后,又看了一眼落款,雷耀兴,瞬间恍然:“老登终于咽气儿了?” 苟延残喘了大半个月之后,终于老腿儿一蹬,摆下一滩烂摊子之后,自己反而痛痛快快的死了。 世上的好事儿怎么都让你个老东西赶上了呢? 只不过,这个节骨眼上的葬礼……季觉本能的有种不妙的感觉。 雷武业一死,生前那么多‘亲朋好友’们,恐怕都收到了丧帖,不论是从情面、礼数亦或者是自身处境乃至为未来做打算,恐怕都要出面走一趟了。 换而言之,这一次的葬礼,恐怕会变成崖城荒集所有成员在你死我活一个多星期之后的,第一次会面。 “这是要开大会啊。”他恍然的轻叹。 明明是雷武业的葬礼,可雷武业死的安不安详已经不重要了。 这一场葬礼,有可能变成决定整个崖城暗面的未来的会议——而会议可能只会有两个结果,要么雷耀兴靠着血腥的手腕压服了所有人,一举上位,登上话事人的宝座。要么不欢而散,回家继续刀剑相向,杀到只剩下最后一个赢家为止。 不,万一处理不好的话,说不定葬礼就不是雷武业一个人的葬礼了,不知道还有多少人要被埋进土里陪葬。 瞬息间的思索之中,季觉感觉自己好像隐约抓住了什么关节所在,可思路又很快模糊起来。而更令他疑惑的事情,在于这一封丧贴所邀请的人…… 不是陈行舟,而是陈玉帛。 他掏出手机,想要给闻雯打电话打探一下消息,可电话却没有接通,免打扰模式,只有一条预设的短信发过来,说是会议中,稍后回电。 实际上,并没有过了多久,电话就打过来了。 甚至没等他主动发问。 “陈玉帛收到丧贴了?”闻雯问道。 “对。”季觉问,“要管么?” “看伱,去或者不去都无所谓。”她说:“已经结束了。” “啊?”季觉懵逼。 “说起来一时半会儿有些复杂,但你不用这么紧张,有兴趣的话就带着陈玉帛那傻小子走一趟呗,正好也看个热闹。” 闻雯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嗤笑一声:“现场应该会有安全局的人在,你只要不跑到雷耀兴跟前跳脸,他就动不了你,放心。” 她说:“去去无妨,就当有始有终吧。” 结束了? 挂断电话之后,季觉茫然的思索了许久,依旧找不到头绪,可最后还是决定去看看。 反正闻姐总不至于一脚把自己踹进火坑里。 况且,在云山雾绕的斗争边缘忧心忡忡的煎熬了这么久,总要有个答案吧? “去看看?” 他看向了脸色苍白的陈玉帛。 有那么一瞬间,陈玉帛欲言又止,眼泪都掉下来了。 能不去吗? 很遗憾,不能。 而且还不能带猫…… 万一葬礼上你家猫往棺材板儿上一跳,把雷武业惊诈尸了,到时候算谁的? 如是,挥泪和两只猫猫作别之后,十万分不情愿的陈玉帛终究还是在季觉的催促下上了车,连带着老汤。 尽管嘴上不停的在说“咱们的合同不包含出门,得加钱的嗷!”,但还是跟了上来了,嘀咕着什么“真要动手我立马就走。”之类的话。 结果,等快到了地方的时候,就自己下车到路边买烤肠去了,一口气炫了两碗汤粉三笼烧麦嘴里塞得鼓鼓囊囊,吃的嘴上全都是油。 蹲在路边,看着来往的豪车,啧啧感叹。 “真热闹啊。” 明明雷武业才断气了不久,整个崖城最大的殡仪馆就已经布置完成了,现场庄严肃穆,从进门的地方开始就摆满了白色的花圈,上面贴满了各种乱七八糟的挽联。 在未尽的稀疏薄雨之中,有人站在门口,向着客人分发雨伞。 一顶又一顶漆黑的雨伞撑开,星星点点的雨水如同露珠一样明亮着滴落。而成百上千的雨伞自狭窄的道路上往来。 乍一看,那一片漆黑,仿佛干涸之后的鲜血和死亡自墓园之中流出来了一般,像是病菌一样的向着山下的崖城扩散而去了。 庄重到令人发笑。 季觉咬了一口路边摊的包子,轻叹着:“死都死的这么惊天动地,真可惜啊。” “可惜什么?”老汤不解。 季觉说,“可惜我不喜欢黑伞。” 应该挂点红的,那该多喜庆,多鲜艳? 两人在路边看了会儿热闹之后就回了车里,还给陈玉帛带了一笼烧麦,可惜陈玉帛战战兢兢的,完全吃不下去。 一会儿说人活一世就算死也要死的有骨气要不带把刀去跟雷耀兴爆了,一会儿说万一自己死佐,以后猫猫就交给季觉了叫他千万对猫猫好一点多买罐罐。 一顿好说赖说担保他没问题,陈玉帛才哆哆嗦嗦的从车上下来,撑起伞,向着告别厅走去。 出乎预料的时候,在门口的地方,就看到了那个迎宾者。 雷耀兴。 这是季觉第一次见到这些日子以来掀起崖城暗面动乱的这位巨枭,可看上去却像是随处可见的中年人,头发略微一些斑白,神情严肃的同时,又带着几分和煦。 并没有一顿要生吃十个小孩儿的威风煞气。 就算昨晚在别墅里死光了一整队的下属,今天看到陈玉帛的时候,依旧没有显现什么喜怒,只是仔细的看了他两眼:“陈玉帛?” 陈玉帛强充着硬气,可表情却抽搐了一下,声音颤抖:“是。” “还是第一次见面啊,没想到,你和你哥差那么远……是个有福的人啊!” 雷耀兴看了他许久,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不必担心,今天来者是客,进去坐吧。” 自始至终,都没看过他身后的季觉和老汤。 季觉也乐得被当做空气。 上完香之后,旁边还有几个小孩儿和不认识的年轻女人戴着黑纱回礼,应该是雷武业的亲属,但此刻他们的神情也隐隐有些惶然和不安,难以掩饰。 花朵环绕的棺材里,躺着一个老头儿,换上了新衣服,神情如此安详。 走完流程之后,陈玉帛就跑到最后面去坐着了,缩着头,生怕别人注意到自己。反而是旁边的季觉饶有兴致的看着来往的人群。 大多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其中不少人还在电视上见到过。 但上完香之后,便都匆匆走了,没有停留。明显不愿意和荒集内部你死我活的斗争有所牵扯。 但还不少人人在上完香之后,便径直在两侧坐了下来,神情或是庄重严肃,或是烦躁不快,交头接耳的说着什么。彼此之间按照各自的阵营,或近或远,但又泾渭分明。 其中不少人的身上都打着绷带或者石膏,尤其是坐在陈玉帛前面的那个女人,已经快把老娘不高兴写在脸上了,不顾场合的抽着烟,若无旁人的弹着烟灰。 而在那一张保养精致的脸上,却盖着纱布眼罩。 一只眼睛已经瞎了。 当她回头看向几人的时候,陈玉帛的脑袋顿时缩的更紧了。老汤一脸茫然的看过去,而季觉却在低头看着手机,毫不在意。 眼看陈玉帛那副样子,她顿时烦躁的撇了撇嘴,收回视线。 而季觉的屏幕上,早已经浮现出现场周围摄像头的场景,甚至,路口的监控。很快,一辆漆黑的轿车就吸引了他的视线。 明显已经有些年头了,但维护的很好,车型并不是什么昂贵的牌子,反而随处可见。最重要的是,在车身之上所印的标志。 三环内嵌的光辉之环。 崇光教会?! 明显是享受着特殊的礼遇,来自崇光教会的车辆一直开到告别厅前面,从上面走下来一个略微有些枯瘦的苍老男人,皮肤干枯,满是晒痕,身上披着一件质朴的黑色教袍,浑身毫无装饰。 在崇光教会里,只有一种人会这么打扮,那就是在光辉之前立誓,一生不蓄私产不谋利益绝不主动伤害他者,追随辉光教条的正式成员! 可在崖城,这样的人只有两三个…… 季觉瞪大了眼睛,终于恍悟,那是崇光教会管理崖城资产的长老! 明显是对对方的上门有所意外,就连雷耀兴也微微一愣,主动迎了上去,同老者说了两句什么。 老者进门之后,拒绝了其他人的搀扶,淡然的上了两炷香之后,居然再一次的回绝了旁边司仪去旁边雅厅休息的邀请。 可也没有转身离去。 反而径直的向着两侧的座位走来,自所有人愕然的视线之中,坐在了季觉他们的不远处。 察觉到季觉错愕的视线之后,老人微微抬头看过来,礼貌的颔首,便收回视线。 眼眸低垂,安坐如山。 季觉僵硬了一瞬,下意识的头皮有些发麻。 不愿意搀和荒集内部斗争,但碍于情面不得不来的人,在上完香之后,都已经全部走人了。可长老却主动留下来,坐在这里…… 崇光教会要搀和进荒集的烂摊子里来了么?! 因为不断有读者反馈,群里人太多了,根本挤不进来,抠门作者不愿意再开新群,也实在管不过来,于是,小手一拍脑袋,点子一来,抽风了,刀一些很久没有冒泡的群员。 事实证明这不是个好办法,也因此令很多默默订阅的读者受伤,在此诚恳向大家致歉。 真对不起,我是傻逼。 目前阶段,作者在群内的工作将以解答读者问题为主,入群粉丝值只需三十,请大家不必在意位置和空余。 等未来应该还会再开一个全订群,到时候就不会再清人了(实际上这个群也应该不会再清了。) 总之,感谢大家的包容,我会让朵朵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三十九章 落雨雷鸣 不止是季觉,在场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包括凝望过来的雷耀兴,有那么一瞬间,他的表情抽搐了一下,仿佛感受到了什么。 可他甚至没来得及思考,因为第二辆车已经停到了门口。 和楼大少出行一般的豪车,顶配光元! 从其中走下来的,是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微胖男人,除了一身的高奢品牌和手腕上的名表之外,看不出有什么出奇,但却令现场的气氛再度紧绷起来。 甚至,更胜刚才。 “好久不见,童先生。” 雷耀兴同来者握手,如今童氏集团的ceo微微颔首,让人递上了花圈。 “我家老爷子说,这些年和雷老先生相识一场,让我来替他送一送。” 雷耀兴短暂的沉默了一瞬,让开了位置: “……请。” 于是,童盛年迈步而入,取了两炷香点燃,双手合十默祈冥福之后,同样也没理会司仪的邀请,转身向着会场最后面走来。 就在季觉眼皮子狂跳中,坐在了崇光教会的长老身旁。 还有童家! 再紧接着,抵达的车辆是一辆帝国的耀影,装饰低调且奢华,从司机拉开的车门里走出来的是个妆容严肃的短发中年女人。 这个人季觉见过。 在叶教授的工坊里…… 当时叶教授介绍自己给她认识的时候,季觉笑得比幼儿园的宝宝还要灿烂……因为她是全境工匠协会·太一之环在崖城的经理,全权代表! 此刻同样,在上香之后,未曾离去,反而是向着后方走来,坐在了长老的旁边,短暂问候了几句之后,向着季觉点了点头,便闭口不言。 季觉的头皮越来越麻了。 后续登场的也特么是重量级角色…… 星芯协会的本地分会长、市政厅的机要秘书、总督府的特派代表、永继银行的业务经理、寰宇重工和无界通信的负责人。 乃至最后,直接无视了所有规矩之后,停在了告别厅门口的车。 恩,不是什么好车,也不算糟,但是好是糟都无所谓了,因为上面贴着的是崖城安全局的标志。 从上面走下来的年轻男人整理了一下袖子以后,扬长而入。 没理会雷耀兴,更不在乎雷武业,就连香都懒得上。 看都没看棺材一眼。 从头到尾都面无表情,原本堪称俊秀的面孔上也带着拒人于三万里之外的冷漠,满不在乎的走进来。 如是,迎着诸多愤怒的视线走到最后面,向着童盛年问候了一声之后,便直截了当的,坐在了季觉旁边。 季觉的表情抽搐了一下,再一下,此刻只想学陈玉帛一样把头缩起来了。 在他决定换个地方坐之前,听见了身旁的声音。 那个冷漠的男人回头向着他看过来,神情却带着隐隐的和煦,“季觉?” “呃……你好?” 季觉点头,端详着那张没见过的脸,“贵姓?” “免贵,童,童山。” 崖城安全局暂代局长职务的一部负责人自我介绍,同季觉握手:“来之前,闻主管专门请托我看顾你,如今看来,反而不用我多事了。” “呃……” 转瞬间,季觉松了口气,只感觉压力全部不见。 妈耶,这么大一尊大佛就摆在自己旁边,他雷耀兴就算是掏出刀来自己也掉不了半根毛好么! 安全感这不就来了?! 在他赶紧顺杆子往上爬说句‘自己人’之外,却听见了童山的话语:“不止是闻主管,我家那个傻妹妹也经常说起你。” “啊?” 季觉本能的不妙,“说我什么了?” 童山短暂的沉默一瞬,嘴角似是勾起,“名言哥的事情,不用我多重复了吧?” 季觉的表情再度抽搐,根本停不下来。 就知道!我特么就知道! 清清白白十九年,结果一失足成千古恨! 这茬咱就不能略过不提了么?!怎么忽然有种会追自己一辈子的感觉?! “咳咳,见笑了。” “我并不觉得好笑。” 出乎季觉的预料,童山反而一本正经的摇头,认真到季觉都怀疑他是不是在调侃:“我觉得伱说得很好,做的也不错。 这年头,敢能把心里的话说出来,然后真正脚踏实地去做的人太少了。” 他忽然问:“有兴趣来安全局么?” “呃……”季觉表情抽搐了一下,本来想说自己已经是线人了,可在人家看来,线人这种恐怕根本连沾边都称不上吧? 童山说:“我知道二部乱七八糟的事情很麻烦,不过你不用担心,一部随时欢迎你。不,以你的能力,恐怕能直接进三部了吧?” 崖城安全局除了后勤或者财务部分之外,主力部门统共有三个,也就是所有人为了省事儿挂在嘴里的一二三。 通常所有人见到的安全局都是二部,也是三部之中组成最为庞大和复杂的治安部,主管崖城各个区域的治安。也就是闻雯自嘲为片儿警的原因。 第一部是童山如今主管的行动部,局长直属,堪称联邦精锐公务员,主管崖城防务和重要人物的安全。 占据主导的则是天元一系,内部管理和纪律之严格远远不是二部能比,同样待遇和福利也夸张的吓人。野生的天元追随者们做梦都在考公想要考进去,进去之后就是事业编。而且只有一部的人,才能接触到联邦正统的天元矩阵和各种传承技艺…… 要知道,帝国和联邦,这就是全世界唯二的天元大本营! 而他口中的三部,则是构成最小同样也最神秘的部分,技术维护部,分管的是崖城重要设施的维护,包括且不限于大型战争工事或者各种炼金物品……乃至天工以及禁忌造物。内部人员背靠联邦的供应,等闲材料消耗都不皱一下眉头。 这要是早半年,能拿到但凡其中一个offer,季觉都能乐得腿都合不拢。而现在,并不遗憾的是,他已经完全无所谓了。 潮声工坊就是我家,我心中只有叶教授一个太阳! 季觉不假思索的摇头:“我暂时还是以学业为重,抱歉。” 童山微微点头,并不意外,只是双手递上了一张名片,郑重其事:“有兴趣的话,随时联系我。” “一定。” 季觉仔细收起,然后,才感觉到,告别厅内越发凝重和压抑的氛围。 不知不觉,他周围居然已经全部坐满了! 而且,放眼看过去,各行各业高低贵贱都有,可偏偏里面……没有一个是荒集。 先是崇光教会的长老,然后是童家的童盛年、太一之环,再到安全局的代理局长童山,就像是一块块砸进水潭中的巨石一样,掀起乱波暗潮。 当他们所有人都坐在这里的时候,这一场葬礼,就注定不可能是荒集的内务了。 倒不如说,更有点像是…… ……兴师问罪? 季觉的心里忽然莫名的浮现出了猜测,但或许,只有这样才能解释这一切的发生。 半个月的暗面战争,实在太久了。 而伴随着斗争失控,所影响的,便不止是荒集。崇光教会的医院和救助、童家的生意和经营、太一之环的材料运输和违禁品管控,星芯协会的中立与团结,市政厅的运转、总督府的安全、乃至最重要的……崖城的秩序与安稳。 诚然,只要人性尚存,那么注定存在混沌和无序的荒野,可现在荒野上的血已经流的太多,满溢到了荒野之外的世界里,流到了每一个人的门前。 而直到再一位登门的客人在上香之后落座时,整个告别厅已经一片死寂,落针可闻。 那个面目和童山有几分相像的中年男人施施然落座,穿着休闲西装,仪态俊朗不羁,颇有几分气质。 向着童盛年点头之后,颇为亲昵的拍了拍童山的肩膀,坐在他旁边,“阿山好久不见。” “四叔好。” 童山肃然颔首问候。 “哎呀,放松点嘛,四叔还犹豫着要不要称职务呢,这样是不是更有意思一些?” 四叔无所谓的嬉笑摆手,毫无庄重之态:“阿画上次回家之后气的多吃了好几碗饭,还是你们兄妹关系更有趣啊。” 旁边季觉和老汤眼观鼻鼻观心,正襟危坐,大气都不敢出,乖乖缩头。 在他登场的瞬间,便已经分辨出对方胸前的标记…… 海州读书同好会的胸针。 看上去人畜无害的俱乐部,可一般人谁又想得到,这鬼地方是整个海州最大的以太天选者汇聚而成的情报交流机构呢? 而被童山称呼为四叔的男人,则正是童家的天选,如今海州读书同好会的会长,童听。此刻,他在这里坐下的时候,就代表着,整个崖城所有的以太天选者了。 可在场诸多拜访者里,童家便占了产业、安全局和以太一系的三个代表,由此便可以隐约窥见平日里低调无比的童家究竟有多恐怖的影响力…… 但出乎预料的是,并没有童画那么头铁或者悍勇,童听自始至终都没开启过以太之眼,也没东张西望过什么。在和季觉一板一眼的打过招呼,夸赞了两句年轻人之后,便不再多说什么了。 而伴随着一位又一位的访客到来,祭拜之后坐下或者离开,原本看上去还有些空旷的告别厅,此刻居然已经拥挤到找不到位置来。 忙碌的工作人员还打算往里面搬板凳,可自始至终都沉默着的雷耀兴却抬起手来,挥了挥手。 已经不会再有客人了。 或者说,最后一位客人,已经来到了他的面前。 “不好意思,路上有点耽搁,来晚了。” 轮椅上,脸色略显苍白的男人咳嗽了两声,对身旁的司仪吩咐:“来之前请人买了一些鲜花过来,请帮我摆上去吧。” 在他身后,独臂的苍老男人挥手,将伞收起,一串稀疏的雨水从伞尖落了下来,带着隐隐的猩红。 “哥!” 最后面瑟缩的陈玉帛终于抬起头来了,看清来人之后,眼睛一亮,几乎眼泪都快流出来。 可除了他之外,居然再没有人说话。 只有轮椅碾过地面的细碎声音,直入灵堂。 灵堂静寂,雨声细密。 “好久不见。” 灵前,陈行舟淡然抬眸,向着雷耀兴问候:“兴少,别来无恙?” 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 自昂长闷热的潮风里,远方阴云之中的电光横过。 传来了天动的雷鸣。 第一百四十章 赌 一言既出,久违的问候随着雷鸣回荡在告别厅之中。 鲜花芬芳,烛火跳跃,一切都肃穆如旧,就连棺材里躺着的雷武业都如此安详。 可在转瞬间,现场的气氛就已经剑拔弩张。 当这个节骨眼上,不速之客一个又一个的倏然而来,自死寂之中已经积累了太多的压力和紧张。 而当本该躺在医院里的陈行舟堂而皇之的出现在告别厅前面的时候,便譬如一粒火星,炸药桶里扩散的烈焰和冲击便再无法阻拦。 椅子摩擦的尖锐声音不绝于耳。 整个大厅中不知道有多少人起身,冷冷的向着陈行舟看来,剑拔弩张,可还有不少人站起身来,看向了雷耀兴。 在转瞬的变化里,所有外来者们稳坐在原本的位置上,不发一语。 自仿佛冻结的空气里,雷耀兴沉默的凝视着眼前近在咫尺的对手,端详着他不再掩饰和隐藏的模样。 即便彼此之间的差距如此悬殊。 对于雷耀兴而言,如同陈行舟这样屡次拒绝白鹿赐福和上位传承仪式的普通人,至少稍微动一动手指,就足以令他血溅灵堂,身首异处。 不,甚至无需他动手。 他能够感受到,此刻陈行舟的状况,称之为奄奄一息都已经算得上褒扬,货真价实的风中残烛。 即便是下一刻就呕血而死也毫不意外。 可偏偏是眼前衰微到极点的人,却成为了他最无法忽视的对手,仅仅凭借着在黑暗中的推波助澜,就让连日以来的雷耀兴疲于奔命的应对,面对着近在咫尺的话事人之位,却难以功成。 此刻,当对方终于以这一副姿态出现在他的眼前时候,掌握着决定性优势的他竟然却开始…… 如临大敌?! 哪怕没有猎食对手的爪,分割血肉的牙,可某种更令他毛骨悚然的东西,涌动在眼前这个男人的气魄中。 明明已经坐在轮椅上,气若游丝。 可此刻,那样的眼神,却宛如自比鹰隼更高远的天穹之上俯瞰。 就好像……自始至终,都未曾把自己放在眼中…… “原来如此吗?” 自难以忍受的杀意和怒火中,雷耀兴面无表情,宛如轻叹:“真是,小看了你啊……” 从一个当初用来当夜壶用的捞钱手套,居然一步步走到现在的程度。 在这一场暗面战争里,仅仅依靠着微不足道的几颗石子,居然便已经在死水一片的崖城之中搅出了惊涛骇浪。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忽然问。 “唔?” 陈行舟微微一笑,似是不解:“具体是指什么?计划?还是野心?那可就有点久远了啊……” “七年前,雷老爷子看重我,要收我为义子,可惜,我这个人比较麻烦,不识抬举,磕头求来的富贵,我不想要。” 他轻叹着,抚摸着轮椅的把手,“二十多年前,我拿着一把破烂折叠刀,去菜市场收保护费,被人看出来色厉胆薄,围起来打,最后,跪在地上哭着磕头求饶……不,或者更早呢。” 陈行舟说,“比那还早……” 这一缕野心和贪婪之火第一次迸射火星,焚烧灵魂,升起青烟的那一刻。 是在他第一次感受到绝望的时候。 “不准哭,玉帛,从今往后,就剩下我们两个了。” 桥洞下面,无家可归的少年拥抱着啼哭的弟弟,冷眼凝视着远方冰冷的霓虹,“把头抬起来,把眼泪擦掉,我们不是野种。 别怕,总有一天,所有人都不敢小瞧我们。” 雨落无声,远方吹来冰冷的风。 仿佛埋葬在黑暗里的死灵们发出的嗤笑和嘲弄。 可当他回过头,再去回忆那一切的时候,一切就变得那么模糊,不再清晰了。 有些回忆已经太过遥远。 以至于就连在噩梦中都难以想起…… “一晃过了这么多年了啊。” 陈行舟自嘲一笑,望向了雷武业的棺材,微微摇头:“如今看来,从一开始我就不是什么知恩图报的人啊。” “确实,义父生前,恐怕也想不到,有朝一日像你这样吃剩饭的狗东西,也敢在他的灵前这么嚣张。” 雷耀兴的眼中浮现一缕猩红,俯瞰,最后发问:“不惜做二五仔,请这么多外人来,想要干涉荒集的内务?陈行舟,你想过后果吗?” 陈行舟,满不在乎的摇头。 “请放心,他们都是我请来做见证的,和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无关,与伱和我之间的事情更无关联。 他们今天必须来……” 陈行舟的话语停顿一瞬,淡然凝视着雷耀兴的模样,“毕竟这些日子以来,荒集所造成的诸多乱象,总要有所交代。” “交代?” 雷耀兴几乎要被逗笑了,“谁给交代?你?你又算是什么东西?!” 陈行舟耸肩,“我只是,想要和你谈谈。” “你?和我谈?” 雷耀兴再忍不住,笑出了声,自震怒之中,质问:“你也配吗,陈行舟!你他妈的拿什么和我谈?!” 那一瞬间,桌椅摩擦的声音,再度响起了。 在最后面,抽烟的独眼女人率先站起身来,抛掉了烟头,走向了灵堂。迎着雷耀兴近乎吃人的目光,站在了陈行舟的身后。赫然是雷武业生前麾下排行十一的契女。 紧接着,是第二个人,仿佛被强迫着一般,满脸无可奈何的站起来,走到了陈行舟的身后。 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 自死寂之中,那些根本没被雷耀兴放在眼中的残兵败将们,几天之前还在摇着尾巴向着他俯首称臣恳请高抬贵手的垃圾,一个又一个的起身……甚至就连雷武业生前的几个得力臂助,乃至其他社团里的数个头马红棍,此刻也毫不犹豫的站了起来,甩开身旁的人的拉扯,站到了雷耀兴的对面。 原本人满为患的灵堂里,如今的椅子居然已经空出了十之五六! 可依旧坐在原本位置上的人,除了雷耀兴直属的社团和几个无法分割的盟友之外,已经所剩无几! 此时此刻,连日以来雷耀兴费尽心力弥合而成的版图,竟然在转瞬间,分崩离析。 咔。 季觉听见了清脆的声音。 在童山旁边,童听已经从口袋里摸出了瓜子儿来,满怀愉快的吐出了瓜子皮,看的他一阵眼睛疼。 你们以太之道走到哪里,命都不要了都忘不了口袋里装的那两把干果瓜子了是吧? 真就什么瓜都吃。 童画只能在凶案现场揣摩情杀动机,每天都只能喊季觉哥下午好,可她长辈都一屁股坐在白鹿的眼皮子底下现场观摩荒集分裂的大戏了……这段位差距是不是有点大了? 察觉到他的眼神,童听回头看过来,好像愣了一下,旋即无奈一笑,然后……把自己口袋里的瓜子儿分了一把过来。 热情邀约。 “……”季觉的表情抽搐了一下,下意识的想要摆手,可伸出去的手却鬼使神差的张了开来,毫不客气的抓了一大把。 咔! 清脆的声音从最后面,错落响起。 季觉眼睛亮起,这以太的瓜子……是真的香啊。 多来点! 坐在这么多大佬中间,就好像坐进了看不见的堡垒里,原本只要风吹草动就会被巨人一脚碾死的蚂蚁也安全起来了。 以至于,根本体会不到此刻灵堂中早已经凝结成了实质的压力。 杀意、憎恶和愤怒,仇恨以及饥渴…… 荒原之中的兽类们爪牙相见,冰冷的气息纵横交错,就连屋檐上坠落的雨滴,都冻结在了半空之中,宛如凝固。 空气中,簌簌齐舞的微尘惶恐震颤,却不敢落下。 在这短暂到难以察觉可是却漫长到煎熬灵魂的寂静,只要一声喝令,一个眼神,甚至一个动作,便足以点燃最后的导火索,引发前所未有的荒集内乱。 可在那之前,轮椅上的陈行舟轻叹着,沙哑的咳嗽起来。 狼狈的抬起手,擦拭,嘴角和口鼻中渗出的血丝。 刚刚换的正装之下,蔓延开了一片触目惊心的暗红,伤口崩裂了,可他却毫不在意,只是慢条斯理的说道: “在这之前,有件事情,必须要告诉你。” 他停顿了一下,缓缓说道:”前些日子我去了一趟瀛台山,有幸,觐见魁首。” 瀛台,魁首。 当这两个带着万钧之重的词出现在灵堂之内的时候,死寂中,甚至就连粗重的喘息声和口水吞咽声都消失不见。 仿佛连野兽的魂魄和凶性也被慑服了。 在游走在大海之上的瀛台山上,被所有白鹿追随者所憧憬和敬畏的魁首,也只有一个……曾经整个联邦暗面的主导者,在百年前一手平定了荒集分裂之灾,踏着前任的尸骨登临魁首之位的白鹿天人! 自从他对万人之上的威权失去兴趣,撒手不管之后,已经有十几年未曾传出过这位被称为隐者的魁首消息了,而曾经被统和的联邦暗面又再一次理所当然的迎来了分裂,彼此斗争不休。 而现在,当魁首的意志再度显现的瞬间,所有人便都已经本能的,屏住呼吸。 “我跟他说,雷老爷子已经年迈,日渐昏聩,逐步背离白鹿之道,一旦有朝一日撒手人寰,恐怕麾下的人马就会立刻失控。 荒集失位愈久,斗争失控,恐怕就将成为成众矢之的,历代话事人数百年之成就,就要毁于一旦。 就好比,现在……” 自间歇的呛咳和喘息之中,陈行舟缓缓说道:“魁首问我,想做什么?我回答的是,收拾人心,铲除祸患,重整失序的荒原。 倘若侥幸能成功,就做个泥塑木胎,野蛮生长或许也是一种荒野定则……他同意了,说,让我试试。 所以,我们打了个赌。” “——我赌我能活下来,而我‘死’后,崖城的事情脱不了我的预料和掌控。” 陈行舟笑起来了,展开双手。 显现出胸前那一片弹痕中所侵染而出的猩红。 这是魁首下达的指令。 直到现在,那一道漆黑的创伤依旧无法弥合,就算有了万灵药的辅助,也留下了一辈子都无法抹去的痛楚。 而同时,这一份痛楚,便是与死相争而胜者的荣勋! 如是,傲慢的俯瞰着眼前的对手,告诉他: “这场赌局,我赢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 龙蛇 这是一场赌局。 以陈行舟和雷耀兴的一切为注的赌局。 由云雾之外的魁首做出裁断,见证全局——从那一枚彻底击溃平衡的子弹射出的瞬间,便已经开始。 没有弄巧、也不存在伪装和演戏的余地。 要么就这么滑稽的死去,要么活着从地狱里爬出来,伸出手去抓住自己想要的一切! 这便是魁首提前给陈行舟下的绝罚,因为他为了一己之私,欲图将崖城的荒集推向众矢之的,罪该万死。 而从那一颗子弹开始,崖城的荒集只有两种结果。 第一种是雷耀兴压服了所有人,以更胜过雷武业的手腕和力量登基加冕,成为货真价实的崖城话事人,届时陈行舟便是跳梁小丑,不值一哂。 第二种是众怒之下,雷耀兴向前无门,回头无路,没办法一锤定音,也无法掌控局面,以至于威胁到了所有人的安危。 当默契和平衡被打破之后,从死亡中回返的陈行舟代表其他所有的参与者,清算一切。 现在,胜负终于自灵前分出。 雷耀兴终究没有掌控荒集、重塑荒原的能力。 或者说,在陈行舟的干涉和引导之下,一步错,步步错,积重难返,以至于一手将局面崩坏到如此程度。 而原本被人忽视的陈行舟则在睁开眼睛之后……在短短的一夜之间,通过许诺、威慑、谈判与阴谋,再度将一盘散沙重新整合。 长夜已经结束了。 今日过后,崖城暗面将再不复旧观。 雷武业已死,最后的痕迹也将彻底自荒集之中抹除,昔日死水一潭的制衡和对峙将永不复还。 不,或许当雷武业为了延续自身的地位和权力,刻意的令荒野陷入僵化和陈腐时,便已经招致了来自白鹿的厌恶和轻蔑。 天元钟爱制衡和稳定,可白鹿所要的,只有能者居上的淘汰和弱肉强食的循环。 崖城的死水已经腐烂太久。 而在这短短半个月的时光里,自陈行舟的推动之下——这些年他们应打的仗,应献上的猎获和斗争,便已经全部向白鹿偿还…… 甚至绰绰有余。 这是所有人心甘情愿的向荒野献上牺牲。 为了利益,为了野心,为了仇恨或者其他…… 而随着老朽无能的蠢物们倒下,蔓延的血水中,已经有新的种子领受白鹿的恩赐。 野心和渴望自荒原之上再度萌发,年轻的野兽们饥肠辘辘,不可一世的横行,渴望向一切发起挑战。 新旧交替,已然完成。 自此往后的一切,都将和昨日再不相同。 “放弃吧,兴少,大家都不会服你的。” 陈行舟轻叹着,展示着自己身后的支持者:“叔伯们不撑你,老板们不站你,大家都不挺伱,就算是我死了,你难道就能登临大位么?又有谁会信你的许诺和保证? 话事人的位子,你注定已经没指望了。” 他说,“今天下午之前,离开崖城,荒集还有你的容身之地。” 轰! 毫无征兆的,晴天霹雳。 原本门外的老林骤然破空而至,挡在了陈行舟的前面,缭绕火焰和浓烟的手掌显现诡异的轮廓,死死的挡住了那空气中所斩落的无形刀锋。 整个灵堂都轰然一震,自狂澜之中鲜花飞起,凋零着落下,满目狼藉。 “你说不行就不行?陈行舟,你他妈的又算什么东西?” 雷耀兴的眼眸猩红,轻蔑的瞥过他和他身后的那群人:“你以为靠着一帮土鸡瓦狗,就能赢过我? 这里还轮不到你发号施令——魁首要我的命,就让他来对我讲! 你想要我的命,就自己来拿!” 此刻,伴随着雷耀兴的话语,灵堂之内的诸多人猛然起身,再不顾及的显现出灵质波动,恶意狰狞,望向陈行舟和他身后的人。 局势?强弱?众望? 对于野兽而言,那都是没用的东西,不值一哂,穷途破路的走兽尚且知道背水一战,究竟谁做话事人,打过才知道。 就算活着的未必赢,可死了的那个,绝对做不了! “很好,事已至此,我已经无话可说。” 陈行舟轻叹了一声,最后说道:“交给您了。” 说着,他回过头来,看向季觉。 “啊?” 季觉呆滞,懵逼,差点没拿稳瓜子。自所有人的视线里,脑子嗡嗡作响——啥玩意儿啊?咋回事儿啊?交给我有个鬼用啊! 哥们是来吃瓜的,你们白鹿你死我活关我屁事! 可紧接着,有轻柔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 “好的。”她说。 当季觉错愕回头的瞬间,几乎以为是小安也来到了现场。 可那不是小安,而是另一个昨晚才刚刚道别的身影…… ——安凝!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就搬了板凳过来,坐在他身后,可季觉却没有感受到任何气息和动静。 甚至在枯燥的等待之中,她还顺手给季觉后脑勺上扎了个三个小辫儿。 而自始至终,季觉都毫无察觉…… 而现在,少女起身走出,向着眼前的纷争时,便再无人能够忽略她的存在了。 眼眸之中,曾经像是群星闪耀一般的光彩消失不见了,只剩下宛如夜色一般看不见尽头的漆黑。 再看不出轻柔甜美的笑意,只有漠然疏冷的平静。 在等待了如此漫长的时光,经历了诸多预料之外的插曲之后,属于她的工作终于开始了。 曾经所有鲜明的特征此刻全部从她身上消失了,当安凝主动抹除了一切色彩之后,此刻走向灵堂的只剩下了魁首之意的执行者。 宛如荒集化身。 白鹿猎人走向纷争。 就这样,向着所有的人,抬起了右手,展示着佩戴在上面的纤薄手套,如血猩红。 漆黑的白鹿徽记显现光芒。 “今日,我代表魁首传达裁断——” 她凝视着诸多震怒或者惶恐的野兽,漠然宣告:“崖城之争到此为止,切勿再起争端。无能者逐出,不从者死。” 自短暂的停顿之后,白鹿猎人最后发问: “——现在,荒集在此发问,汝等要反叛魁首么?” 一瞬间的死寂里,除了陈行舟和雷耀兴之外,所有人竟然齐刷刷的后退了一步,神情动摇,很快,原本狂暴的灵质波动尽数消散。 甚至还有人主动的放下了手中的武器和配枪,再三后退。 老林依旧岿然不动。 而就在雷耀兴身后,诸多的沉默的支持者里,有人神情变化着,咬牙收手转身匆匆离去;有的人犹豫之后,向后退出。 到最后,就连最亲近的助手和下属,都在白鹿猎人的俯瞰之中驯服的低下了头。可看到依旧挺立狰狞的雷耀兴时,便不由得低声劝告: “兴哥,留得青山在啊……” “兴哥!” 雷耀兴没有说话,也没有理会那些人的拉扯。 面色铁青。 他冷眼凝视着周围那些退让开的人影,最后,看向了安凝,杀意狂暴,如同笼中困兽,被无形的锁链所桎梏一般,难以挣脱。 只是咬牙,强撑着,不肯低头。 “安家来的人啊……” 他从牙缝里挤出冷笑:“嘿,还真是,好久不见啊。” 安凝只是抛过去了一个盒子:“来之前,阿公说,看在和雷武业的那点微末交情的份儿上,让我给你带个东西。” 她说:“希望你好自为之。” 盒子落在雷耀兴的脚边。 他沉默的弯下腰来,捡起,将盒子打开,里面的并不是什么速死的毒药亦或者书信,在柔软华贵的绒布和缓冲层中间的,只有一只随处可见的粗瓷鸡公碗。 就好像已经用过不少年了。 上面的鸡公失色黯淡,带着不少的划痕。 “白鹿是荒野之道,弱肉强食本是正理,可荒野同样也有荒野的规矩,倘若谁想要断绝水源、危及荒原,那他就是所有野兽的敌人。 半个月的时间,你没能整合崖城,压服不协,倘若现在还不知进退、垂死挣扎的话,那就是祸患之源。” 安凝说:“荒野容不下你了,你就要离开荒野,自谋出路。 这是他给你的保证。” 饭碗,自然是用来装饭,哪怕是荒集的饭碗也一样。 人只要还有饭碗,那就有一口饭吃,只要这个碗还在,这口饭谁都抢不走。 人有饭吃,就还能活下去。 这便是荒集所给恩赐。 离开崖城,自谋生路。 倘若有雄心壮志的话,他日未尝不可卷土重来,重夺话事人之位。 命与运,都掌握在你自己的手中。 “现在,我代替荒集再来问你一次,雷耀兴——” 自死寂里,安凝最后发问,“魁首的命令,你是否遵从?” 雷耀兴没有回答。 只是沉默的凝视着手中的碗,铁青的脸上浮现笑意,如此嘲弄,可却不知道究竟是在嘲弄别人还是自己。 可当最后,他抬起头来,看向自己空空荡荡的四周,再看向人群之中的陈行舟时,抽搐的神情便渐渐平静。 到最后,只剩下疲惫和麻木。 “嘿,一败涂地啊。” 他轻叹着,向着安凝抬起了手中的碗,五指的骨节发白:“多谢安公给的救命稻草。” 就这样,满不在乎的平静一笑。 “可惜了。” 雷耀兴说,“磕头求来的活命,我不要!” 啪! 自挥手之中,荒集最后的慈悲脱手而出,摔在地上了,砸成了粉碎。 清脆的声音宛如雷鸣,令所有人的表情一震。 紧接着,便是血液流淌的声音。 落在了地上。 “嗬……嗬……” 雷耀兴瞪大了眼睛,呆滞的抬起手,摸向自己的喉咙时,才察觉到那冰冷质感,割裂手指,如此锋锐。 在粗瓷大碗落地,摔成粉碎的一瞬,其中的一片自地上轻盈的弹起。 仿佛巧合一般,贯入了他的喉咙。 即便是天选者的动态视力也无从察觉,哪怕是重生位阶的恢复能力也无从豁免。 躲不开,绕不过,也无从提防。 譬如命运。 碗是用来吃饭的,饭碗被砸碎了,就再没饭吃了。 人就会死。 这便是雷耀兴自己所选的绝路。 . 那一瞬间,崖城之外,荒野中的远方,群山深处的密林之间,有飞鸟惊起。 靠椅上晒着太阳的老人似有所感,眼角微微抬起。 很快,却了无兴趣的收回视线。 可惜了。 学了雷武业生死不由人的傲气,却没学到他当年胯下受辱的隐忍。 原本假以时日未尝不可能飞腾于九天之上,可惜,龙门难过。 终究不成大器。 不,或许是自己选择了放弃,因为……九天之上的云雾中,那里的位置早已经被人所占据! 大小变化,升隐自如。 高远到令他彻底绝望。 只是……此刻趁势而起、呼风唤雨的巨蛟,他日显现真型时,又究竟是龙是蛇呢? 老人凝视着远方渐渐飘来的阴云,似是出神。 许久,挥了挥手。 再度闭眼小憩。 云散雾消,晴空万里。 第一百四十二章 进退 碗碎人亡。 只是一瞬间,雷耀兴便仰天倒下,自徒劳的挣扎里,血尽而死。 死寂中,没有人说话。 只有季觉梗着脖子,仰头,瞪大眼睛,恨不得拿个望远镜出来,凑上去逐帧观察——他妈的什么鬼?怎么回事儿?发生了什么? 一个重生位阶丢进熔炉里烧都烧不死,防御强一点的,拿反器材步枪顶在脸上打都打不穿皮肤。 此刻,居然被一块从地上弹起来粗瓷碎片割开了喉咙,失血而亡? 甚至就连挣扎都没有力气…… 这是个什么原理?是个怎么回事儿? 他的头发都快竖起来了。 无法理解,搞不清楚,也想不明白。 在那一瞬间只来得及感受上瓷碗碎裂时所浮现的一缕灵质波动,静谧流转,又悄无声息,稍纵即逝的自灵堂之中掠过。 便贯穿了血肉和灵魂,夺走了生命,最终,回归于黑暗中。 没有拔刀相见,也没有你死我活,只是轻描淡写的,完成了处刑。 一切都太过于理所当然了,以至于和季觉所认知的现实彻底脱节,甚至,颠覆,带来的便是毛骨悚然的恶寒。 笼罩所有。 “这就是白鹿猎人吗?”他失声呢喃。 旁边的童山回过头来,“看得明白么?” 季觉断然摇头。 “那是白鹿猎人的绝罚处刑,比飞光之锋还要更上几重的绝技。” 童山轻声说:“在白鹿追随者中,只有三家获封猎人的名号,被赋予了上善的爪与牙。他们的职责是捍卫荒野,维持循环,铲除祸端。就像是猎杀入侵物种的猎人一样,维持生态平衡和荒野延续。 在其中,安氏的职责,就是抹除内部的隐患,他们所有的技艺都是建立在猎杀同类的基础之上……绝罚正是因此而诞生,外人注定无法理解,也无从窥探。” 他略微的停顿了一瞬,看向季觉的眼神越发微妙起来:“之前我以为闻主管能管得住一只离群的白鹿已经是异数了,倒是没想到,你能更青出于蓝。” 季觉的表情抽搐了起来,好几次,欲言又止。 明明挎着批脸面无表情,气质那么严肃,眼神那么认真,这么娴熟的吃瓜流程是怎么回事儿? 你们童家多少都带点是吧! 季觉忽然绝望的发现……怎么这么多世家里,对比起来,最正常的居然是楼家了? 坏了,不会楼家其实也有狠活儿,只不过楼大少被甩出来做了工匠根本就没学到正经本事吧? 自错愕和呆滞之中,地上的血色渐渐蔓延,尸体冰冷,再无任何声息。 就连赐福和灵质都尽数消散了,化为了虚无之雾,随风而去。 这要不是场合不对的话,季觉高低得提着工具箱上去挽救一下,眼睁睁的就看着材料失去价值,他居然不知道该不该痛心一下。 就这样,安凝沉默的俯瞰,直到最后的光彩从雷耀兴的眸中流逝。 一片空洞中,只剩下黯淡的黑。 她收回了视线,最后环顾了一眼四周,就仿佛道别一般微微颔首,转身离去了。 一直到那纤细的身影消失在雨幕之中,整个灵堂内被冻结的氛围才终于好转了些许,可依旧凝重。 倒不如说,紧张惶恐更胜刚刚。 面对白鹿猎人的绝罚,只要等死就行了,可有的时候死并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不知道自己接下来究竟要面对什么。 自己的生命,是否又能继续留在自己的身体中? 就在雷耀兴周围,蔓延的血色流到了心腹们的脚边,可在死寂之中,他们却甚至就连动都不敢动。 惶恐的等待着自己的结局。 直到呛咳声中,陈行舟的声音传来。 “人走灯灭,恩怨两消。看在曾经的恩惠份儿上,伱们帮他收拾一下吧,停灵结束之后,一起合葬,也算成全雷老爷子和他的父子之情。” 轮椅上的男人说:“雷耀兴既然已经死了,其他的就不必再追究,交了帐之后,你们去留随意,想要离开崖城也没问题。 也希望你们不要自误。” 自那高远又漠然的俯瞰之中,所有领受恩赐者表情不一,有的面沉如水,有的眼神憎恶,更多的,驯服低头。 雷耀兴的处置就此敲定,接下来,在所有人屏息凝神的等待里,陈行舟终于回过头来,和煦一笑,向着所有人。 “难得大家同聚一处,崖城乱了这么久了,也该选一个话事人了。”他提议道,“我做话事人,谁同意,谁反对。” “我同意。” 就在他身后,镶着金牙的豹纹皮衣矮子率先举手,毫不犹豫,目露凶光看向四方,俨然一副忠心耿耿的样子,谁敢反对大哥就打爆他的狗头。 “我也同意!” “我也是!” “还有我!!” 在场所有人都争先恐后的表达了赞成,生怕慢一拍就死无葬身之地。而还有的人,只是站在老林的身后,静静看着这一切,微笑不语。 如是,见证着这一场斗争的终结,荒集的再度聚合,乃至,崭新话事人诞生。 延续了半个月的暗面厮杀,终于结束了。 自蜿蜒的血色映照之中。 不,或许厮杀从没有结束,只不过是暂时的,告一段落而已。 而现在,自灵堂之前,话事人陈行舟已经抬起了手,微微一停,顿时万籁俱寂,寂静再度到来。 只有沙哑的声音回荡在灵堂之中。 “有劳大家撑我,做这十年一任的话事人。我不是雷武业,话事人的位子不是我陈行舟一个人的玩具。 十年之后,倘若还有后起之秀想要能者居上,还有财雄势大的朋友想要争一争位子,有过江的强龙想要一统江湖,我也无任欢迎,到时候大家手底下再见真章。 但在这十年里,崖城的荒集,就是我陈行舟的荒集!荒集的生意,就是我陈行舟的生意!荒集的牌子,就是我陈行舟的牌子!” 自肃冷的余音之中,陈行舟的脸上再无和煦,只有更胜雷耀兴的冷漠和残忍,如是发问,“你们,听明白了吗?” 万籁俱寂,再无杂响。 自远方细碎的雨声之中,野兽们如同狂风之中的稻草那样,驯服的低下头了,再不敢表露出任何的抵抗和反驳。 “很好。” 陈行舟微微颔首,最后,拍了拍手,“今日事了,荒集重归正轨。最后,再给雷老爷子上柱香吧。” 就这样,自陈行舟的主持之中,葬礼继续。 一束又一束明灭燃烧的线香插入香炉之中,汇聚为阴影之中宛如海洋一般的碎光,譬如崖城暗面的野兽之眸。 就在香炉旁边,颤栗的司仪抬起了铜杵,麻木的敲下。 于是,磬声幽远,回荡在雨水之中。 一如曾经。 未来或许也不会有任何不同。 . 一个月之前,瀛台山,古老殿堂里,也回荡着同样的鸣动声。 午后的光芒自穹空中洒下,被窗格分成了千丝万缕的斜光,仿佛利刃一样,刺破黑暗,照亮了陈行舟的面孔。 阴暗之中,那个盘膝而坐的苍老身影无所谓的把玩着棋子,声音冷淡。 “确实,这些年雷武业行事愈见老朽,各方制衡之下,荒集也变成死水一片,偶尔几个蚊子起落,毫无乐趣可言。” 被称为隐者的魁首发问:“你怎么看呢?” “舍本逐末,尽丧精髓。” 陈行舟不假思索的回答:“弱肉强食乃白鹿之正理,优胜劣汰才是荒集的主旨。” 他停顿了一下,直白的说道:“荒野不需要天元,也不需要雷武业那一套日渐僵化的规矩。我想,经历了这一次的动乱之后,就算有所衰微,但一番淘汰之下,也能涌现出很多新的种子吧?” 隐者嘿笑一声,如此嘲弄:“听上去确实有趣,毕竟,物竞天择也是荒原的一部分。可倘若有朝一日……群狼环伺的猎物变成你呢?” “那又有什么区别?” 陈行舟疑惑的反问,“不论胜负输赢……届时再度坐在那个位置上的,难道不就是另一个我么?” 十年的时间,他至少有十年的时间,将崖城的荒集建设成自己所预想的模样,由陈行舟所奠定的残酷循环将在漫长的时光中和崖城的荒野融为一体。 即便是在他的推动之下,会有挑战者接连不断的出现,永无休止……可这难道不正是荒集之正理么? 倘若一切顺利的话,十年之后,他大可撒手不管,隐身幕后。 荒集的残酷循环依旧会继续,自他的俯瞰之中。 隐者沉默。 阴暗之中的人影仿佛终于抬起头来了,第一次,正眼相看:“有这份心……再努努力,四十年之后,说不定也能做一任魁首了。” “您过誉了。” 陈行舟俯首,“魁首之尊位,在下着实不敢妄想。” 魁首仿佛笑起来了,“那你想要什么呢?” 陈行舟沉默。 许久。 就仿佛,鼓起勇气一样,轻声说:“我十四岁的时候,有人给我批命,说我这辈子如同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所以我改名叫陈行舟。 我所求的,无非是,进或者不进、行或者不行的自由,仅此而已。”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就好像听见了全世界最大的笑话一样,隐者再无法忍耐,大笑,前合后仰,桌子上的棋子都滚落在了地上,清脆的声音不绝于耳。 一颗黑色的棋子,落在了他的面前。 仿佛赏赐。 “滚吧,陈行舟。” 隐者挥手,最后告诉他,“倘若你真能从地狱里爬回来的话,再去想自由吧。” 陈行舟转身离去。 如是一月,风起云涌,潮来雨落。 当雨水渐渐稀薄消散,同样的天光洒落,照亮了陈行舟的面孔,还有他手中那一颗黑色的棋子。 自诸多下属和野兽们驯服的垂首,恭谨的问候和道别中,一切都变得如此庄严肃穆。 “自由啊。” 陈行舟捏着那一颗棋子,凝视着渐渐明朗的天穹,“老林,你说现在,我自由了吗?” “谁知道。” 老林无所谓的摇头,“就看你心里还觉得,谁还挡在自己的前头咯。” 是啊,还有谁呢? 或许暂时的驯服中,没有人胆敢反抗陈行舟的命令了,但可以预见的,未来这条路上的阻拦者,数不胜数。 怀疑、试探、挑衅,乃至挑战和斗争。 此刻所有俯首的人或许将来都会成为他的敌人也说不定。 即便是陈行舟已经以弱胜强,在短短半个月的时间内,一跃龙门,再和往昔不同。这一份手腕和筹谋诚然可怖,但力量却未曾得到完全的印证……而崖城之外投入诸多的其他话事人们,未必会放弃这一块快要到嘴里的肥肉吧? 新的挑战者,恐怕很快就会出现,而且会更多,更危险,更麻烦。 明明他已经爬出了一片泥潭,却又落入了另一片更大更深的泥潭里……想要升腾,可又要挣扎到何年何月呢? “自由啊。” 他自嘲一笑,如此不自量力的愿望,魁首又如何不会发笑? 可至少现在,棋子已经在他的手中。 他握紧了拳头。 再没有说话。 自沉思中,视线望向了渐渐离去的人群,还有远方那个少年的背影。 季觉。 昨天熬夜写的差不多了,今天提前更了。这一卷眼瞅着快结束了,可下一卷写什么,脑子里完全空空荡荡,哭了。 可以给张月票吗?求求了。 第一百四十三章 感召 在新的话事人上位,旧的斗争和厮杀终结之后,雷耀兴用自己的血洗去了曾经的一切。 在得到了面子上的交代和实质的补偿之后,各方的代表已经接连起身离去。陈玉帛也跑到他哥的身旁问长问短。 季觉靠在椅子上许久,抬起手从后脑勺上摘下三个橡皮筋来,放在手心里看了很久。 无声一叹。 “要走了?”老汤敏锐一瞥。 “是啊。” 季觉毫无遗憾的收回视线,磕掉了最后一颗瓜子:“瓜吃完了,事情做完了,我还留在这里干什么?找新的话事人献媚嘛?算了吧,我又不混社团……你呢?” “我不能走啊!”老汤震声,“陈行舟那王八羔子,坑了老子这么大一笔,这不得多要点尾款?” “那就祝你讨薪顺利吧。” 季觉微微一笑,和汤虔挥手道别,穿过人群时,好像不小心一样,一个踉跄,撞在了前面人的身上,顿时尴尬: “啊,不好意思。” “没关系。” 回头的陌生女人本来微笑着,可看到他的样子,愣了一下,点头之后就急匆匆的走了。 只留下隐约的香水味,令季觉在原地停留许久。 垂眸,若有所思。 然后,听见了身后轮椅转动的声音,是陈玉帛推着陈行舟过来了。 那小胖子此刻全无连日以来的沮丧和不安,眼睛都亮了许多,喜气洋洋仿佛快要插着翅膀飞上天了。 确实是,一飞冲天。 荒集主事,崖城话事人的弟弟,难道不是今非昔比么? 从今天开始起,整个崖城所有见不得光的产业,都已经是陈家的私产了,皆可由陈行舟一言而决。 而陈行舟似乎并没有喜形于色,依旧平静,笑容和煦又热情。 主动的伸手。 “季先生,初次见面,还没有正式谢过你。”他看了看那女人离去的背影,笑容愉快,“怎么了?有兴趣的话,我可以介绍。 “不,没什么。” 季觉回答,“只是感觉好像在哪里见到过。” “正常。”陈行舟说,“都是崖城人,逛街多了总会眼熟。” “原来如此。” 季觉恍然的点头,嗅着鼻尖那消散无踪的香水味,只是说,“怪不得呢。” “后生可畏啊。”陈行舟的笑意轻柔,满怀着欣赏:“未来的世界,就要看伱们这些年轻人的了。” “算了吧,我感觉还是工匠更适合我。” 季觉不假思索的摇头,“至少简单。” “很简单吗?” 陈行舟微微一愣,第一次听见如此大的口气,将不知多少人耗尽一生难以获得成果的工匠之路,称之为简单,却又如此理所当然。 他一时间居然分不清这是不知天高地厚的浅薄,还是属于真正天才的自信,只能感叹:“朝气蓬勃,真是厉害。” 季觉点头,只是说:“大概是因为比做工匠还要难的事情,实在太多了吧?” 于是,陈行舟沉默。 再没有说话。 “怎么了?” 季觉笑起来了,“今天不是大好的日子么?何必沉默,正该庆贺才对。” 陈行舟的态度,他根本毫不在意,他是不是话事人,关我屌事。 有本事来潮声工坊打我啊? 作为陈行舟亲弟弟的救命恩人,他此刻就算一脚把这家伙的轮椅蹬翻了,陈行舟恐怕也得自己爬起来竖起大拇指夸他踹的好,踹的妙。 他又用得着怕什么? 又何须顾忌? 陈行舟轻叹了一声,拍了拍肩膀上陈玉帛的手,于是,陈玉帛微微错愕之后,就主动离开了,留下两人在原地。 “只是,有所感慨罢了。” 他缓缓说道:“一直以来,我都觉得,能爬到现在的高度,除了城府心机和手腕之外,最重要的反而是运气。” 说着,他回头看了一眼远处举着手机拍野猫傻乐的陈玉帛,由衷感慨:“可如今看来,我那傻弟弟的运气,反而比我好得多。” “傻人有傻福,只要不是傻逼就行。 要我说,你少妨着他一点,他的福气会更多。” 季觉双手插在口袋里,最后发问:“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吩咐么,陈主理?” “……确实,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短暂的思索之中,陈行舟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了早就准备好的东西:“阿帛告诉我,你一分钱都没有要。 我躺在病床上的时候,你劝他把那笔钱捐了,多行善事。 你是个好朋友,世上难得的好朋友。” 他说:“这件事,就按你说得来。” 递到季觉手里的,只有一张纸,如此轻薄,可模样和抬头却如此熟悉,仿佛在哪里见到过。 那是两张文件。 一张是捐款单,现金捐款四十六亿四千一百余万联邦币,有零有整。 另一张是股份代持和出售的委托,超过数十家公司的股份,其中不乏大热的上市公司,乃至诸多宝贵资产。 全部都委托给崇光教会代持,抛售,所得一切钱款,尽数用于慈善工作。 而令季觉目瞪口呆的是,捐款单和委托书的落款。 不是陈玉帛,也不是陈行舟。 是季觉…… 等等?! ji,季,jue,觉? 他瞪大眼睛,凑近了,仔细端详,反复确认,许久,依旧一头雾水。 然后,便看到了陈行舟最后递上来的东西。 一个小小的徽章。 简单来说,就是一个铁片胸针,毫无灵质波动,上面铭刻了崇光教会的标记,同时加了三层金边,背后刻着季觉的名字。 最后刻印以辉光之灵的印记作为防伪。 这是崇光教会为大额捐赠者所提供的唯一答谢,同时,也是名利场上万金难求甚至难得一见的真正奢侈品。 因为只有真正为慈善事业捐赠超过数十亿,因此而拯救无数的病痛、困苦和绝境的人,才能够从崇光教会的手中得到这一徽章。 不能售卖,也无法转让,等季觉去世之后,还会有人专门登门来收回,供奉在中央圣所的善行之墙上。 简单来说,这是一个货真价实全世界都认证的‘好人证’! 只要戴着这个,季觉到哪儿都能横着走,就算是去了中土,去了帝国之后,任何一个有眼睛的人看到他胸前的徽章,也都会低头问候,欢迎光临。 甚至直接走进总督府里拍着总督的秃头跟他说我觉得你最近有些事儿做的差了,总督也只会陪着笑承认,您说得对。 明面上它并不具备任何的效力,可真正的影响力,却早已经涵盖了各个方面。 没有谁会厌恶一个积德行善的好人。 也没有谁会发自内心的对一个佩戴崇善徽章的人有所不满和不敬。 从此之后,季觉就是崇光教会里有实名认证的善行者了! 从今天开始起…… “来之前,我跟长老说了你的事。” 陈行舟微微一笑,“长老说谢谢你,想请你有空一聚,以后,你永远是崇光教会的座上宾客了,不论去哪里,他们都是你的朋友。” 季觉抬头,看向远处人群中被环绕着的长老。 苍老的长者回眸,望向季觉时,再度颔首。 眼神洋溢着发自内心的亲和和赞赏。 “可为什么是我呢?” 呆滞之中,季觉疑惑发问:“真想要捐的话,用自己的名字不好么?” “是我的话,就算捐了,也不会有这种待遇的。” 陈行舟自嘲一笑,“主教跟我说,想要堂堂正正的有所结果,捐钱是没用的,问我以后能不能多行善事,我做不到。 恐怕这辈子我都是做脏活儿的命了,可至少阿帛可以干干净净的活……” 他发自内心的笑了起来,看着他: “谢谢你,季觉。” “九家慈善医院都因你的捐款引进了新的设备,接下来,崇光教会会拿这笔钱,在整个海州推广新的疫苗接种。那些股份会被崇光教会长期持有,所赚取的一切分红,会给更多无法负担的人提供长期血液透析。” 他说:“从今往后,你永远是崇光教会的朋友了。” “……” 季觉沉默,低头,看向了手中的徽章。 仅仅是一周不到的庇护,竟然换来了如此庞大的报偿,尽管他从未曾想过将这一笔钱据为己有,就算是陈行舟主动给自己,他也不会要。 但此刻,他却依然为陈行舟的这一份馈赠而欢呼雀跃,打心底的感到愉快。 只是,如此庞大的一笔捐赠,背后又隐藏什么价格呢? 这算又是什么? 报酬么? 他淡然一笑,并不狗血拉扯或者推让,堂堂正正的将徽章揣进口袋里,最后发问:“这么点东西,对亲弟弟的救命恩人,是否过于吝啬了?” “些许微薄感激,不妨碍以后你我相善或者为敌。” 陈行舟按着轮椅的扶手,挺直身体,正色发问:“虽然多半是句废话,但我还是想问问——有没有兴趣来荒集? 话事人十年一届,以你的才能,或许轻而易举。不,说不定有了你,我这十年的位子都坐不满呢。” “不好意思,一点兴趣都没。” 季觉断然挥手:“那种东西,你就自己留着玩吧。” 雨停了,该走了。 请假了这么多天,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去做呢。 大中午的,速度快点,还能去顺路接老幺他们放学。 就这样,季觉毫不眷恋和动摇的转身离去。 屋檐下滴落晶莹的水珠,远方大门之外的海岸焕发出粼粼波光,如此闪耀。 扑面而来的风都变得如此清爽。 潮声涌动,一如既往。 就像是半个月之前的幽远鸣动一样。 在墓园的大门之外,季觉最后回头,再看了一眼飘忽的真相。 一切的起始,这一场腥风血雨的开端,源自于陈行舟的弟弟陈玉帛被雷耀兴所袭击,紧接着,雷武业垂危濒死的消息不胫而走…… 而这一场袭击又是因何而起? 一场莫名其妙的赌约,一个开车从来不敢超八十迈的跑车爱好者,一个被当枪使的富二代,还有一个至今不知所踪的女人,还有一个机缘巧合被外包卷进来的倒霉鬼季觉。 为此,逆鳞受触的陈行舟悍然同雷耀兴翻脸,掀开了动乱的序幕。 可……几个小喽啰,和一个狙击手? 如此渺小的角色,真的能担当拉开序幕的职责么? 既然要袭击,为何在终点?在路中间放一块石头岂不是更方便? 想要稳妥的话,在人群中直接乱枪打死,岂不更简单?倘若当初季觉真的放手不管的话,那一枪真的会打中吗? 而在俱乐部里间接引发了这一切的那个神秘女人,又带着她的香水味去哪里呢? 雷武业又是为什么忽然之间在几个月的时间里从年富力强变得奄奄一息?雷耀兴为何会一步步行差踏错,渐渐走到到同所有人为敌? 这一场葬礼为何会如此及时? 而那一颗射向了陈行舟的子弹,无人察觉,同时又无人阻挡,如此匪夷所思的高超射术,又是出自于谁的手中? 太多的谜团了,已经随着时间而变得无法追溯和考证。 伴随着新话事人的上位,一切都将被尘埃渐渐覆盖,和知道太多的人一起,在地下长埋。 可此刻季觉却不由自主的开始想,倘若是自己……设身处地,又会如何? 答案是没有答案。 就好像此刻,有些结果注定没有结果。 所以,到此为止吧。 其他的一切不必再深究,这就是所有人都会满意的结果。 对于工匠学徒季觉而言,崖城暗面的动乱已经结束,后面的一切,和他再无关联。 属于他的世界,不在这一片荒野之中。 “再见吧,白鹿。” 季觉回头,望向路旁堤岸之下的涌动的海波。 潮水倒影之中,白鹿伫立在遥远的荒野里,静静的凝视着一切。 生存、猎杀、角逐、死亡。 这混沌又残忍的荒野万象…… 自始至终,白鹿见证一切。 可见证这一切的,难道仅仅只有白鹿么? 那一刻,告别荒野的少年抬起了头,终于看到了。 天穹之上笼罩尘世、囊括万宇的庞大显像——至大无形,至高无相,浩瀚如海又升腾如焰。就像是一条看不到尽头的漫长之路,无止境的向上,向着更高处进发…… 祂在看着自己,自始至终,沉默无言。 就仿佛,等候多时。 尘寰寂静一瞬,墓园之中的屋檐之下,残雨滴落,碎散在一片嫩绿青葱之中,微光显现。 厅堂之中的众人谈话顿时停顿,似有所感一般,向着远方的天穹回眸。 “上善感召?” 童听抬眸,恍然感慨,“未曾见过‘那位’会对一位工匠厚爱至此呢。” “我以为会是白鹿。” 老林遗憾摇头,“可惜了。” “上善自万象之中流转,猎人和猛兽所追逐的是猎获和荒野。可从荒野之中,有灵众生也能起超拔之心,攀登之念……” 崇光教会的长老仰望着那浩瀚升腾之物,无声一笑,“即便是此刻的诸位,难道不是也怀着升腾之意么?” 野心与理想,本就是一体。 尘世万象,皆由此而来。 有人说,人是猴子变成的。 或许,当猴子萌生直立行走的想法那一瞬间,这一份单纯的愿望,就注定将世界导向了如今的混沌和疯狂吧? 这一份超拔之心与善恶无关,也无关崇高或卑微、道德亦或者尊卑。 当野兽眺望眼前的世界,恐惧、彷徨之后,萌发渴望的瞬间,世间第一个灵长便由此而生。 尘世万般,一切起自原初的超拔之念。 这便是灵魂之起源。 “原来,你在这里吗?” 潮声里,那个背离了白鹿轻身远去的少年轻叹着,伸出手,向着天空。 握紧了那一缕从天上所落下的,璀璨流光! 有那么一瞬间,他好像看到了,无数幻影像是海潮一样,呼啸而来。 那些曾经的一切,曾经的季觉…… 稚嫩的婴儿牙牙学语,伸出手握住了玩具、烈焰的幸存者流尽眼泪,爬出废墟、狼狈的少年工低下头,咬紧牙关去扛起石砖、应聘的幸运儿从陆妈手里接过了扳手、昂首挺胸的学生走进了天门大学的校门、不甘于沉沦的灵魂从噩梦中升起,复返尘世、冠戴变革之锋的余烬天选者斩下一剑…… 乃至此时此刻,沐浴着海风的工匠,再度眺望烈日和天穹。 从过去季觉,到现在季觉,自时光的残痕之中延续为一线。 明明年龄、身份、处境,好像都已经截然不同,可又仿佛从未曾改变。 世间众生,于此皆无分别。 垂死的雷武业在弥留之际依旧想要紧握权位、沦落谷底的陈行舟发誓要出人头地、等候多年的雷耀兴想要接管所有,而不甘落寞的喽啰们想要上位登台…… 即便那面貌和身份都截然不同,可这一份动力,却发自同源。 贫者会渴望财富,弱者会憧憬变强,一无所有者贪婪权势,厌恶现状的人会诉诸理想…… 即便是沉沦泥潭,难以自拔,却又不死心的想要抬起头来。凝望天空时候,便不由自主的渴望去……触及繁星! 当这样的念头从脑海中浮现之后,便再难以忘怀。 于是,攀爬之心,日益炽盛。 终究不可阻挡。 就这样,井底之蛙们开始向往头顶那一片遥不可及的光亮,沉沦泥潭中的困兽也会本能的去追逐山峦。 奋力挣扎,攀登向上。 险峰之上或许更有险峰,高天之外,亦或者还有高天一重。 可只要世界上还存在无法触及的高处,那么这一份超越之心,便无法断绝。 ——这就是,【升变】! 推荐一本老朋友的书《穿越妖武世界,我成江湖百晓生了》 实话说,我也震惊他忽然之间就披着马甲开了书,总之,推荐一下~ 您有一条新通知请查收 联邦崖城天灾防护局【v】 2分钟前来自天宇p3豪华版客户端 受无定海域异常气象变化,侦测到大型风暴气团生成,自预计将在今日登陆联邦,目前已发布红色预警讯号。 从今日起两到三天崖城全域将迎来强暴风雨,局部伴有雷暴、冰雹等灾害,请市民减少外出,做好防护工作。 本市行政机构将于今日暂停关闭,预计将在明日或后日重新运行,请相关业务办理人士及时察看平安崖城发布相关 ——崖城天灾防护局 评论区: 【花好月圆】:支持崖城,支持市政厅决策! 【人间有爱】:希望风暴尽快过去,大家要注意安全哦~ 【该账号已被封禁】:你说你吗呢,打个雷下个雨就不上班放假了?市政厅的废物集体上吊算了。 【瞿隹】:支持崖城,希望平安~ 【22】(禁言中):北山又要被淹了是吧?沙必总督都换四个了,破下水道修了八年,年年搞漂流,究竟贪了多少? 【该账号已被封禁】:许朝先尼玛什么时候似啊? …… 【点击输入评论】 . . 卡文了,请個假orz。 一卷写完,脑子有点空,新一卷内容还在整理中,开头怎么接续还没想好,实在抱歉。 《天命之上》您有一条新通知请查收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