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穿:白月光她刷满好感就死遁》 第1章 白月光她又要开始虐心之旅了 “不要……不要死……求求你不要离开我……” “阿月,你睁眼看看我,我是洛恒啊!求你看看我……” “你看到了吗,我为你采回了格桑花……” “你不是一直想看的格桑花盛开的样子吗,阿月,你醒过来看看啊……” 大雨滂沱,原本俊朗的少年将军此刻满身血污与泥泞,绝望地抱着怀中早已冰冷的身躯。 那是阿月,是这个世界最爱他的人。 “我的洛恒会成为这世间最风光的大将军!” 临行前,女子的笑颜仿佛还在面前。 可他回来晚了,他把自己的月亮弄丢了。 少年颤抖着从怀中取出那朵早已枯萎的格桑花,将它放在了怀中绝色女子的胸口。 那里再也不会有心跳了。 暴雨中,少年将军再也抑制不住心中悲苦,爆发了来自心底的恸哭。 身后河山万里,再无人温酒等他回家。 —————————— 剧终,台下观众哭成了片。 “呜呜呜呜呜呜呜我的阿月和洛恒啊……” “就差一天!就差一天就能见到最后一面了!” “将军九死一生,换来天下太平,换不来心爱之人的性命,太虐了呜呜呜呜呜……” 台上,一袭白裙的绝丽女子笑吟吟地看着台下抽噎的观众们。 她身形清瘦高挑,墨色长发如瀑,披散至腰间。纯白色的长裙只在腰间以几条飘逸丝带为点缀,纱衣轻盈缥缈,衬得她越发清丽出尘。 她眉目如画,分明是人间难得一见的绝色容颜。一双清凌凌的眼中盈着柔情万种,仔细看去却分明不见分毫柔软,深邃不可捉摸。 她和荧幕上的“阿月”有着完全相同的容颜。 片尾曲播放完毕,月予忆向台下宾客鞠躬致谢,朱唇轻启: “看起来,大家很喜欢这个世界的小故事。接下来是互动环节。有请我的系统主持一下。” 一颗星星形状的白色玉石伴随着机械音漂浮在半空中,发出无机质的声响: “白月光演绎系统为您服务,有哪位观众想要发言?只有三个名额。” “我我我!” 前排的一个小姑娘抢到了发言权。 她眼眶通红,大声表白: “阿月老师,我是您的老粉丝了,您的演绎实在是优秀得无与伦比!我想知道,您还为洛恒准备了什么后续彩蛋吗?” 月予忆的双眸中光芒流转,扫过台下: “当然。接下来,大家会看到洛恒在阿月死亡之后,如何陷入悲痛一蹶不振,又如何在一年后收到了阿月留给他的最后一封书信,从而重新背负着阿月的希望活下去。 “那封书信我写得很用心,我想你们会满意的。 “好,请下一位发言。” 这次被抽中的,是一位男生。 “阿月老师很久没有穿越到情节这样简短的世界中了,请问您是有转变风格的打算吗?” 月予忆沉吟片刻,笑着回答: “不一定,我接任务不太关注时长。对我来说,攻略对象人设是最重要的。 “毕竟在座的各位花了任务积分买门票,可不是想看我收垃圾的,对吧?” 月予忆墨色的眼眸中是纯粹的笑意。 作为攻略组最特立独行的任务者,月予忆对手撕渣男、或者甜甜蜜蜜陪伴男主一生,都没有兴趣。 她唯一的爱好就是选中优秀且有趣的男主,成为男主的白月光,再死在男主面前。 乐此不疲。 很快就到了最后一位观众互动。 是个红透了脸的女生,脸上还挂着泪痕。 女生小心翼翼地期待着问: “阿月老师能剧透下一个小世界的男主风格吗?” 台下传来一阵附和。 在女生期待的眼神中,月予忆露出了一抹绝美的笑意: “唔……星目,给大家介绍一下?” 星形的白色玉石很快用无机质声音回答: “攻略对象方寻归,从小被杀手培养长大,后来试图脱离杀手组织。按照原剧情,他将失去所有,孤独地死在自己的二十五岁生辰。他谨慎尖锐又脆弱,没人能走进他的内心。” 白光一闪,名为“星目”的系统将方寻归的样貌投在了荧幕上。 男人面容冷峻、棱角分明,一双眼中满是锐利的戒备,眉宇之间被阴郁和落寞笼罩。他穿着一身夜行衣,身形清俊颀长,微敞的领口中是几道旧伤痕,刻在他精瘦紧实的身躯。 黑夜也挡不住他眼中的寒芒。 他如同一把没有鞘的利刃,固执而孤独地行走于黑夜,不肯奢求一丝温暖和光明。 月予忆端详着这张凛冽而俊秀的脸,心中很是满意。 她转过身,轻笑着问: “亲爱的影迷朋友们,你们喜欢这个男主吗?” 答案自然是肯定的。 于是月予忆轻轻闭上眼,再次睁眼,眼中已经换了情绪。 澄澈纯良、又不失坚定与倔强。 她是最好的演出者、也是最懂得如何拿捏人心的艺术家。 —————————— 临月城,七月十五中元节。 杀手的黑色夜行衣遮挡了他汩汩流血的伤口,他任由鲜血将衣服浸透,不敢停歇地奔跑在暴雨中。 雷声大作,身后追杀他的只剩一人。 杀手看准了一个空旷的荒院,目标明确地跃了进去。 追杀的人紧跟着跃入其中。 雨势太大,将血迹冲刷得干净。 追杀者手中紧握着长剑,丝毫不敢懈怠。 追杀者很清楚,自己要杀的人是斩血阁的头号杀手。此人行踪莫测,行事诡谲,短短一个月时间就把幽冥殿的分部屠杀得只剩一人。 今日一战,不死不休! 追杀者警惕地环视荒僻的院子,试图找到杀手藏匿的痕迹。 可追杀者失败了。 一道银光闪过,追杀者甚至没能觉察到杀手的接近,视线就下坠到了地面。 他被斩首,只在一瞬之间。 暴雨倾盆。 …… 这次的任务结束了。 杀手扬起脖颈,任由雨水冲刷着他的伤口,大口喘息着。 刚才一击已经濒临他的极限了。如果身后还有其他追杀者,怕是真的会要了他的命…… 这样想着,杀手用长剑撑起遍体鳞伤的身躯,踉跄起身,准备在这个荒院里歇一晚。 院门在此时被推开,发出吱呀一声,在雨声中几乎模糊不可辨。 杀手立刻绷紧了全身肌肉。 谁? 不可能的,刚才已经是幽冥殿分部的最后一人了,怎么可能还有?! 杀手用尽最后的力气,向着院门扔出了藏于袖口的飞刀。 不管是谁都必须死! 寒光凛冽,击碎雨幕。 一声低呼从院门传来。 击中了吗? 过度失血已经让杀手的意识开始模糊。 眼前陷入黑暗之前,他看到一个纯白色的身影走向自己。 “怎么会有这么没礼貌的家伙……” 女子清越动人的嗓音被雨声搅成碎片,沁入杀手的耳中。 陷入昏迷之前,杀手最后的想法是—— 怎么会是个姑娘? 雨声渐停。 …… 荒院内,月予忆端详着杀手苍白的脸颊,默不作声地露出了笑容。 【星目,刚才我那段躲飞刀的动作戏拍到了吗?】 【放心吧主人,多机位慢动作捕捉,效果好极了。】 那么现在,该进行下一步了。 月予忆把杀手扶起,背着他走进了荒院的房间中。 接下来,是好人好事时间。 第2章 冷漠纯情杀手:她根本没法交流 第二日清晨,杀手是在药香氤氲中醒来的。 他下意识地从床榻上弹坐了起来,又被腹上伤口撕裂的剧痛感逼迫着倒了回去。 衣服不见了,全身上下只剩一条底裤。 发生了什么? 他昨天在执行任务,然后,他以荒院做诱饵,解决了幽冥殿的最后一个追杀者。 再然后,他好像……看见了一个姑娘? 绝对不是幻觉。 身上的伤口都被处理过了,还被细致地涂上了草药。 他曾听同僚们闲扯过一些没有来由的故事,比如“杀手濒死被药仙救下,两人相知相慕最后比翼双飞”。 同僚们是会做美梦的。 但他从不相信故事,他只相信自己。 伤口隐隐作痛,杀手试图理清到底发生了什么,而门口传来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门扉被推开,走进来一位身着月白色衣衫的女子。 女子长发如烟,除了发间的一枚白玉簪,再无其他妆饰。她面容清雅,眉目如画,鸦羽似的长睫在澄澈的双眸上投射出一道浅浅的阴影,不施粉黛却更显得绝丽出尘,让杀手不由得滞住了呼吸。 紧接着,杀手立即意识到—— 没错,昨晚看到的就是她! 杀手下意识地想伸手探向腰间的匕首,才猛然想起自己身上不剩一点暗器了。 女子看到杀手的动作,走到了床边: “你的衣服身上的武器都被我收好,放在旁边桌子上了。” 杀手试图张嘴说些什么,喉咙中却一片灼痛。 他冷冷地注视着面前来历不明的女子,试图揣测她的意图。 是敌人吗? 不,没有在她身上感觉到敌意和杀气。 她是谁?她想从自己或者斩血阁得到什么? 杀手浑身绷紧,警惕地看着女子。 而女子似乎对杀手锐利的眼神毫无察觉——更准确来说,是察觉了却丝毫不在意。 她自顾自地整理好桌面上染血的纱布,抱来一盆新的清水,又取来了几个瓶瓶罐罐,整齐地码在桌上。 “你是谁?” 一片过于静谧的氛围中,杀手嘶哑着嗓音,冷冷开口。 女子轻声回答: “月予忆,我的名字。” 她的声音清冽温柔,居然让杀手一个晃神中,差点失去了戒备心。 杀手定住心神,继续问: “为什么救我?” 听到这句话,月予忆转过身看着他,坦然地说: “因为你受伤了。” 杀手一时怔忪,不知道对这样的回答应该作何反应,却很清楚她没有说谎。 她的眼神太澄澈通透,没带有丝毫杂念。 杀手从没见过这样的眼神,干净而深邃,一眼望去如同林间懵懂的幼兽。 怎么可能呢? 在杀手略有动摇的眼神中,月予忆继续说: “师尊教过我们,遇到生病受伤的人要及时救助,并且要求回报。这是世间的规则。” 杀手一开始听错了,还以为月予忆说的是“不求回报”这样冠冕堂皇的漂亮话。 他下意识地反问:“要求回报?” 说完,才意识到这句话无论怎么想都不太妥当,甚至有些冒犯。 但是月予忆看起来丝毫不介意。她轻轻点头: “昨日用了一卷纱布,一瓶止血散,还有一颗蛇胆。共计十一两银子。你是我下山后遇到的第一个患者,算你十两就好。” 她的眼中一片纯良坦荡。 杀手被噎住了。 这可真是…… 他曾以为自己就很与世俗格格不入了。 杀手是孤儿,后来又加入了斩血阁。他从来不在乎那些所谓的世俗规矩。 即使如此,世俗所钦定的客套和教条规则,杀手都明白。 他以为世间众人都逃不过如此行事,直到他听到了月予忆的话。 杀手有些迟疑地回答: “多谢,我会付钱的。现在钱包不在身边,改日必然送到此处。” “改日是哪日?” 月予忆看着杀手,认真发问。 杀手开始头疼了。 他意识到,这个姑娘比自己还不懂客套话。 既然如此,杀手也坦荡了起来。 “我是斩血阁的杀手,昨夜在出任务,钱财都在阁中。现在任务结束,我需要回到阁中回报消息,做好收尾活动,才能回来给姑娘付钱。具体是哪天,我也不清楚。” 月予忆听完思索了一会儿,然后坚决地摇头: “不行,师尊说过,不说清楚付钱日期就是要赖账,赖账是不可以的。” “我不是要赖账……” “但你没有告诉我准确日期。” “因为我也不能确定准确日期。” “不行,这是赖账。” “这不是赖账!” 杀手扶住额头。 他第一次因为任务之外的事情而产生如此大的情绪波动。 这姑娘到底师从何派啊! 从来都是别人嫌弃杀手说话直来直去不留情面,根本无法沟通。 这还是第一次,杀手有同样的感觉。 他深吸了一口气,对月予忆说: “这样,我把我的佩剑压在你这里,我的佩剑就算卖给不识货的人,也至少值十五两银子。” “不行,我暂时没有碎银子找给你。” “不用找给我。” “那我们之间的账就没算清,这不可以。” 月予忆依旧是那样沉静认真的表情,既没有觉得不耐烦,也没生气。 倒是杀手已经开始恼火了。 他强撑着身躯,无视了腹上还在渗血的伤口,逼近了月予忆,气息打在她的脸颊上。 杀手哑声说: “你救了我,我很感激。但如果你执意找麻烦,我就杀了你。” 他故意让自己显得吓人一些,更有威慑力一些。 可月予忆看起来没有丝毫慌乱,她眨了眨眼,对近在咫尺的杀手说: “我给你下了生死蛊,如果在我给你解开蛊毒之前,你杀了我,那你也会死。” 杀手的眼神瞬间锐利了起来。 果然!他就知道这女子不如看起来这么简单! 真是可笑,他居然也会有动摇的时候。 杀手心中突然升起了对自己的无名怒气。 他的手突然如鹰爪一般钳在了月予忆纤细的脖颈上,骤而发力。 “给我解开,现在!” 杀手狠厉地说着,五指逐渐收紧。 在他的钳制下,月予忆的脸色逐渐涨红,呼吸也急促了起来。 她的表情变了,变成了杀手读不懂的悲伤。 然后,杀手只觉得月予忆在自己的小臂上碰了一下,他的整条胳膊就瞬间失去了知觉。 这是什么功夫?! 杀手惊骇之时,月予忆将他的手从自己的脖子上拿了下去,放到了一边。 她默不作声地叹了一口气: “下山之后遇到的第一个患者就是个不讲道理的坏人,我的运气这么差吗?” 说完,月予忆抚摸着自己微微肿起来的脖颈。 她皱眉看着神色变幻的杀手,不满地说: “你伤了我,赔偿金七两银子,一共十七两。 “现在你的剑也不够赔了。” 第3章 冷漠纯情杀手:她说我是坏人 【主人,他对您的好感度有下降趋势。】 【那就对了。】 杀手内心戒备冷漠,与这个世界隔着一层厚厚的屏障。 与其逐渐渗透,不如直接打破。 这就是月予忆在本世界的策略。 她对杀手轻声说: “不要再试图伤害我逃债了,在你给钱之前,我不会给你解开蛊毒的。” 不再管杀手冒火的眼神,月予忆从桌上取了新的一卷纱布、和一个精致的小瓷瓶。 她转过身,伸手探向杀手的腹部。 杀手下意识地摆出了戒备状态,伤口却因为此前的一系列举动而被再次扯开。 月予忆的表情沉了下来,不由分说地将杀手推倒在了床榻上,然后以极其迅速的手法将他身前的被褥扔到了一边。 杀手被震惊得忘记了反抗。 等他回过神来,试图将月予忆推开的时候,月予忆已经开始拆他腹上的纱布了。 “你干什么?!” “给你重新上药,别乱动。” “别碰我!” 杀手狠戾地喊了一句,试图抗拒。 月予忆却直截了当地在杀手的身前点了几下,封住了他的经脉。 现在杀手彻底动弹不得了。 他只能被迫坐在窄小的床榻上,背靠着长着细微苔藓的砖墙,任由月予忆柔软的双手在自己身上四处摸索。 她到底要做什么?! 月予忆无视了杀手紧绷的身躯,她微微舒了一口气,一边点着杀手身上的伤口,一边数落着他: “就算是坏人,也对自己好一点。” 杀手的身上布满狰狞的伤疤,新伤覆盖旧伤,还未长好,又是新的伤口覆盖在上面。 纱布被一点点揭开,露出了重新迸裂的可怖伤口。 杀手用尽所有的力气低下头。 他看到,月予忆的手指轻巧地点过了自己身上几个穴位,原本狰狞的伤口就不再涌出鲜血了。 这样的止血手法,他从未听说过。 她究竟是什么人? 杀手紧抿着双唇,视线闪烁。 他完全看不透眼前的女子。 月予忆给伤口上撒了药粉,又从袖中取出专用的银针和蚕线为他缝合。最后,她细致地给伤口裹了纱布,这才满意地直起了身子。 她的衣袖上沾了鲜血,十指间更是布满血污,而她的表情没有丝毫嫌恶,只有一抹令杀手心颤的悲悯。 月予忆将自己的双手浸入一旁的清水中,对杀手说: “一卷纱布、一瓶止血药、一共二两银子,现在一共是十九两了。” 她洗净了手,解开了杀手身上的封穴。 杀手表情复杂。 至少可以确认,月予忆现阶段不想要自己的命。 否则,他根本活不到现在。 那会是为什么?想让自己帮她做什么事吗? 看起来月予忆很缺钱,而斩血阁的杀手们的酬金都是出了名的昂贵。 尤其是斩血阁杀天字排行榜第一的杀手。 这样就说得通了。 为什么要救自己,为什么要替他疗伤。 想必月予忆想杀某人,却付不起酬劳吧。 想到这里,杀手直接问月予忆:“你想杀谁?” 只要月予忆给自己解开蛊毒,就当是为了报救命之恩,杀手可以帮她。 可月予忆的脸上写满困惑。 她对杀手说:“你的打招呼方式好奇特。” 杀手一怔,反问: “你没有想杀的人?” “没有啊,你是离开缥缈川之后遇到的第一个人。” 月予忆的眼神带着一些埋怨: “师尊说缥缈川外有坏人,坏人不光会赖账,还会伤害我。我还以为师尊骗我,没想到遇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坏人!” 面对月予忆谴责的眼神,杀手被噎住了。 他自知十恶不赦,却从没被人当面称为“坏人”。 哈,倒是个贴切的称谓。 杀手冷笑一声:“那还真是对不起了。” 月予忆摇头:“没关系,我原谅你了,我就当积攒江湖经验了。” …… 杀手彻底失语了。 根本听不出这是在反讽吗?! 他难以置信地问月予忆:“你到底是哪个门派的?” “我是缥缈川的首席传人!” 说到这里,月予忆有些骄傲地扬起了唇角。 杀手却没懂她的意思。 缥缈川,此前从未听说过。是地名?是门派名?还是人名? 首席传人又是个什么说法? 看到杀手疑惑的眼神,月予忆好心解释: “师尊说,缥缈川是仙人的眼泪幻化而出的仙境,我和师尊是被仙人选中的传人。” 说这些话的时候,月予忆的脸上带着纯洁的喜悦。 “师尊教我医术和蛊术,让我下山历练,百年之后再回到缥缈川。那个时候,我看过人间百态,才算真正得到了资格。” “资格?” 杀手不由得重复了一遍这个词。 月予忆点头:“被仙人带着前往仙境的资格。师尊已经前往仙境了,她说她会在那儿等我。” 杀手看着月予忆澄澈的眼神,心中只觉得无比荒谬可笑。 哪有什么仙人,哪有什么仙境,这些话拿来哄骗幼童都显得太过于幼稚可笑。 可月予忆分明是一脸幸福的表情。 太可笑了,原来这个世界上还真有靠着幻想活着的人。 杀手很清楚,月予忆的那位师尊一定已经去世了,只是临死之前给自己的弟子编造了这样的谎言。 身为医者,却连死亡的概念都没有吗…… 沉默片刻,杀手问月予忆。 “昨天,我杀了人,你看见了吗?” 月予忆点头:“我看到了,他当场就死了。别担心,我已经把他处理好了,不用你付钱,你伤好之后帮我打扫院子抵债就行。” 杀手愣住了。 他发现自己的理解出了差错。 原来月予忆理解“死亡”? 像是读懂了杀手的疑问,月予忆笑着回答: “我当然知道师尊已经死啦,我知道她是不想让我伤心,才编出了这样的话。” 月予忆清冷的眉宇之间染上落寞: “师尊骗我,我都知道。但是……我没有别的了。我没有家人、没有朋友,我只有师尊。 “如果骗我能让师尊得以安心,那我被骗也挺好的。” 月予忆望向杀手怔忪的眼神,露出了一抹清淡美丽的笑容: “有人愿意骗你,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你明白吗?” 这次,杀手没能再说出什么。 这件事,他早就来不及明白了。 …… 【星目,我们来研究一下这个世界的死遁方式吧。】 【这么着急吗主人?他对您的好感度还很低呢。】 【先畅想一下嘛。而且别急,准备迎接飙升的好感度吧。】 【好的主人,我永远相信您的判断力。】 【对了,给他治疗的那一部分拍下来了吧?剪辑的时候先把重点放在我的手法上,然后切远景,把窗外的景象,尤其是垂柳和阳光,一起拍下来。】 【明白。】 在此前的某个世界中,月予忆特意与一位医仙男主学了十余年的医术。 现在正好派上用场。 技多不压身是永远的真理。 第4章 冷漠纯情杀手:她好有钱 中午,月予忆给杀手端来了一大碗菜饭。 “这里放了一些滋补的草药,味道可能不太好,但是对你的身体有好处。” 月予忆将碗塞进杀手的手中。 氤氲的蒸汽伴着饭香和草药的香气,一并蒸腾在杀手的面前。 他的身体还僵硬着,根本没有拒绝的力气。 他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月予忆端着另一碗菜饭,坐在桌旁。 雾气散开了一些,杀手看清了月予忆的模样。 正午的阳光洒满房间,细小的灰尘飞舞在房间中,最后落在月予忆素色衣衫的旁边。 月予忆手持银筷,垂着眼帘,安静地吃着饭,脸上带着浅淡的笑容,像是很满意自己今天的手艺。 时间在这方寸之间被无限拉长,杀手不知道自己的视线为什么黏在了月予忆清丽的侧脸,又为什么久久不能离开。 不该是这样的,他这种人,早就不该奢求平静的生活了。 无奈此刻的氛围太静谧宁静,才让他失了神。 杀手的眸光颤抖了一瞬,匆匆地收回,拿起筷子的时候手居然在颤抖。 一定是因为伤口还没好。 杀手将菜饭囫囵地塞进嘴里,清香的味道瞬间充盈了所有感知。 他甚至不记得自己上一次这样好好吃一顿饭,是在多少年之前。 “一顿饭算你十文钱。” 月予忆的声音传来,带着她独有的认真。 杀手囫囵吞下最后一口菜饭,望向月予忆,突然问了一句: “还有吗?” 月予忆转过头,茫然地眨了一下眼,才明白杀手的意思。 “菜饭没有准备太多,还有几个菜馍馍。嗯……一个菜馍馍五文钱,可以吗?” 她的眼神带着明晃晃的“算计”,却实在不能让人生厌。 她连算计这件事都显得如此澄澈。 杀手点头。 在他自己都没注意到的时候,他已经对月予忆卸下防备了。 接过热气腾腾的菜馍馍后,杀手终于问出了心底的问题: “你很缺钱吗?” 月予忆正在收拾自己的碗筷,听到这个问题,她迟疑了一会儿,问: “怎样算是缺钱?” 杀手被问住了。 他从来不擅长措辞,想了半天,只能更直接地问: “你有多少钱?” 又是个堪称失礼的问题,杀手却不知为什么觉得,月予忆不会介意。 她也确实没有介意。 “黄金三千两,白银一万两。刚才出门去换了些零钱,额外还有三十七两碎银子和一百九十六串铜钱。” 月予忆坦然地回答。 杀手倒吸了一口凉气。 “你这么有钱?!” 月予忆有些讶然: “啊,这算有钱吗?我也不清楚,都是师尊留给我的。她说出了缥缈川之后用钱的地方多,要我一定精打细算,节约一些。” 杀手哑然失笑:“你现在这些钱,足够你几辈子衣食无忧了。” 月予忆摇头:“我不相信人有转世往生,我只有这一辈子。” 杀手再次被噎住了。 午后,杀手依旧只能躺在床上。视线所及之处,只有坐在桌前写着什么的月予忆。 此时发生的一切都太像梦境了。 说来有些可笑,杀手心里有些害怕。 在怕什么呢? 可能是害怕,这一切真的只是一场梦吧。 月予忆注意到了杀手的目光,淡淡说了一句: “我在记账。” 杀手愣了一下:“什么?” 月予忆侧过头,对他说:“我以为你想知道我在写什么。不然你一直看我干什么?” 杀手没能说出话。 良久,他哑声解释: “我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做。” 他没说谎,也没说全。 月予忆若有所思地点头:“你在屋里待的无聊了吧,但你现在还不能随意下床乱动。” 她眼神认真:“师尊说过,医者要对自己的患者负责。你无聊,我有责任,我来给你讲故事吧。” 杀手根本没跟上月予忆的脑回路。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月予忆已经搬来椅子,坐在了床边。 她眼中有几分苦恼: “师尊给我讲的睡前故事都是缥缈川的独门心法秘籍,我不能讲给你。我想想还有什么故事能讲……” 杀手下意识地接上了话: “讲讲你自己吧。” 话音刚落,月予忆还没有什么反应,杀手先被自己吓了一跳。 他在说什么?他是伤到脑袋了吗? 他可从来没发现自己是这么好奇心旺盛的人。 月予忆却微微点头:“讲我自己啊……好,但我其实没什么好讲的。” 她认真回忆着,眼神专注: “从我有记忆的时候,我就和师父生活在缥缈川。师尊说天地就是我的父母,山川就是我的亲人。我跟着师尊学医术、学蛊术,随着师尊去缥缈川附近的村落行医诊疗。师尊偶尔会带回一些人,让他们住在缥缈川附近。” 说到这里,月予忆的眼神带上了一些困惑: “师尊说,被她安排住在缥缈川外面的都是好人,是爱着别人却忘了爱自己的人。而被师尊带缥缈川养蛊的都是坏人,是只爱自己不爱世界的人。” 说到这里,月予忆看向杀手: “师尊说缥缈川外的人都很复杂,每颗人心都比最复杂的药方还难懂。看到你之后,我好像明白师尊的意思了。” 杀手看着月予忆,沉默的眼神分辨不出情绪。 月予忆说: “你杀了人,还想赖医药费,我以为你是坏人。但你的眼神和坏人不一样,倒是和缥缈川外住着的好人有点像。” 她困惑地问杀手: “你是好人还是坏人?你是爱自己,还是爱这个世界?” 这个问题,杀手实在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 他是杀手,是根本不懂爱,也不配拥有爱的人。 恨才是支撑他走下去的情感。 可月予忆的眼神太专注,杀手避无可避,就像是不回答这个问题,简直是比杀人更大的罪过。 他轻咳了一声,强迫自己的视线移开,才低声说: “我什么都不爱。” 杀手觉得自己没说谎。 可月予忆蹙起了清雅的眉宇,轻声反驳: “不可能的,你明明渴望被爱。一个渴望被爱的人,比谁都懂得爱是什么。” 这句话太轻,又太重,羽毛一般沉甸甸地压在了杀手的心口。 他喉咙干哑,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沉默半晌,杀手只能干涩地说了一句: “我不知道。” 月予忆笑了一下,笑声轻轻地落在了杀手的耳畔。 “不管是好人还是坏人,都不许赖我的账。” 杀手低笑了一声,漆黑的眼神漾起一抹无奈的笑意。 “嗯。” …… 【主人,他的好感度增加了好多。】 【嗯,我知道,我看的出来。】 【……】 【星目,你有没有觉得他这个人,真的好可爱啊?】 【主人,按照我此前的工作经验,被你给出这个评价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我是真的挺喜欢他的。】 【所以您……?】 【所以我们来思考一下这个世界如何死遁吧。】 【我就知道!】 第5章 冷漠纯情杀手:她要和我睡在一张床上?! 晚上,杀手惊愕地看着站在床边的月予忆,下意识地往墙边移了一下。 什么意思?他的耳朵没有出问题吧! 月予忆眨了眨眼睛,淡定地问: “你怎么了?” 就好像不知道自己刚才说了多么惊世骇俗的话。 杀手皱紧了眉头,难以置信地问: “你要和我一起睡?!” 月予忆点头,一脸茫然,看上去根本不能理解杀手为什么有这么大反应: “你的伤口还没好,我总不能让你睡在地上。” 杀手深吸了一口气:“这不是重点,男女授受不亲你不懂吗?” 看着月予忆一片澄澈的眼神,杀手的太阳穴隐隐作痛。 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月予忆的眼中再次露出迷茫: “男女授受不亲?师尊没教过。” …… 短短一天的时间,杀手叹气的次数比此前多少年还要多。 他懂得如何无声息地取人性命,他懂得如何完美完成暗杀任务。 但他不懂得怎么和一个不谙世事的姑娘讲清楚,为什么她不应该和自己睡在一张床上。 杀手放弃了自己不擅长的解释,直接问月予忆: “整个院子只有这一张床吗?” 月予忆点头,有些幽怨地说: “我昨晚一直忙着给你处理伤口,还要处理院子里的尸体,已经熬了一个通宵了。所以你现在能让我睡觉了吗?” 说完,月予忆干脆利落地脱下了自己的白色宽袖外衫。 杀手迅速移开了目光,狠狠地闭上了眼睛,极力维持冷静的声线低声吼了一句: “你别动,先让我出去,我今晚不睡了!” 月予忆直截了当地否决了杀手的提议: “你现在必须好好休息,不能出去乱跑。” 又一件衣衫被褪下的声音,在静谧的月色下、在杀手的耳中,无限放大。 杀手紧闭着眼睛,咬紧了后槽牙。 “我去找其他的地方住。” “不行,不许赖账。” “我不是要赖账!你,你不能和我睡在一……你别再脱了!” 杀手声音急促慌乱,迅速伸出胳膊探向月予忆的方向,试图制止她的动作。 可掌心触碰到的不是布料,而是一片细腻的肌肤。 杀手如同被烈火灼烫一般迅速收回了手。 “你拉我的手腕干什么?哦,我睡觉很安稳的,不会碰到你的伤口,你放心。” 月予忆淡定地说着。 杀手实在是坐不住了。 他翻身想要跳下床榻。 他受过训练,黑夜不会对他的行动造成多大影响。 但是今夜存在一个变数,一个无可忽视的决定性变数。 月予忆强硬地把杀手按回了床上。 “都说了,就算无聊也不能出门,等养好伤再说。我是医者,我要对你负责的!” 被一个姑娘按在床上,还被承诺了“对你负责”,这听起来越来越像同僚们胡扯的暧昧故事了。 但杀手现在没有一丝一毫的暧昧心思。 他心头被没来由的烦躁情绪笼罩着,最后变成越发嘶哑的嗓音。 “我没办法对你负责。” 他不知道缥缈川究竟在何处,也不知道月予忆究竟是何人。 只有一点可以确定,杀手没办法允许自己毁了月予忆的清白。 即使什么都不会发生,即使谁都不会知道,即使月予忆根本不懂这些世俗礼节。 但是杀手不允许。 月予忆不懂这些,他不能不懂。 他已经是烂在尸山血海里的人了,他不能再毁了自己的救命恩人,毁了如此澄澈通透的月予忆。 月予忆不解地问: “你为什么要对我负责?你养好伤之后付钱给我就行。” 杀手依旧被月予忆按着肩膀,按在床榻上。 月予忆身上淡淡的草药香气拂过杀手的鼻尖,于此时显得格外不合时宜。 杀手终于探起身,反手攥住了月予忆纤细的手腕。 他紧闭着双眼,低声说: “你的清白、你的名声,你师尊没教过你这些,但是……” “啊。” 月予忆以一个短促的音节接过了杀手只说了一半的话。 然后她轻笑了一声: “我明白了。” 她轻叹一声,松开了放在了杀手肩上的手。 “原来你说的是这个意思。你果然是个好人。” 杀手不能理解这两句话之间有什么联系。 沉默片刻,月予忆继续说: “离开缥缈川之后,我听说了一些属于外面的世界的规则。比如你刚才说的这些。但你说的不对,清白和名声不是以这种方式定义的。” 月予忆的指腹按在杀手的眼角某处,他不控制地睁开了眼睛。 月色下,月予忆穿着素色的里衣,长发被月光镀上银霜。 杀手瞳孔一颤,迅速移开了视线。 月予忆轻声说: “我会救任何一个求助于我的病人,这是我的名声。我不会无故伤害好人,也不会无限制地用蛊毒惩处坏人,这是我的清白。” “你……” “你需要养伤,我需要休息。现在我们都必须睡了,只有这一张床。” 月予忆用最简洁的语句把现状倾倒在了杀手眼前。 “所以现在,睡觉,晚安。” 月予忆干脆地躺在了杀手身边,闭上了眼。 初夏的深夜还有些寒凉,杀手根本无法忽视来自身侧的陌生热源,还有若有似无的那一抹淡香。 他果然不善言辞,他找不出任何阻止月予忆的理由。 他只能极力让自己离得远一些,再远一些。 过于宁静的夜色中,慌乱和更多难以捉摸的情绪一并萦绕着。 杀手强迫自己往最坏的可能性去想。 她是敌人派来的吗?她为什么救自己?她到底想要什么? 杀手是斩血阁的头号杀手,却绝对和斩血阁的阁主称不上关系密切。 想通过杀手去接近斩血阁? 太难了,不可能的。斩血阁的阁主比任何人都戒备杀手。 所以究竟为什么? 杀手从没见过如此干净纯粹的眼神。 夜色沉静,杀手的心声却嘈杂得令他失眠。 直到月予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你为什么还不睡?” “……” “你的呼吸和心跳不是睡着的人应该有的频率。不对,你的心跳怎么变快了?伤口又疼了吗?” “……没有。” “脉象没什么问题啊……嗯?你在紧张,你紧张什么?我真的不会杀你,你付了钱之后,我就给你解开生死蛊。”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救我?” “因为你受伤了,这个问题你已经问过一遍了。” 杀手没再说什么。 月予忆想起了什么,突然问: “说起来,我还不知道你是谁呢。” “斩血阁杀手,代号斩空。” “所以你是谁?” “……不重要。” “很重要的,万一你又要赖账,顺着你的名字和生死蛊,我至少能找到你。” 杀手忍不住低笑了一声: “你这人真是……” 又是一阵沉默。 久到杀手不能确定,月予忆是不是已经睡着了。 他终于以轻不可闻的声音吐出了一个名字。 “方寻归。” 原来这个名字还没有死在心底。 方寻归仰望着窗外的月色,眼底带着荒凉的笑意。 他是谁,早就没有意义了。 也只有今夜这样沉静的月色,能容许他再次想起“方寻归”这个名字吧。 …… 【他真的好可爱。】 【确实。】 【所以明天我就应该赶他走了。】 【……好的主人,您开心就好。】 第6章 冷漠纯情杀手:她让我走 方寻归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醒来的时候,天色大亮,月予忆坐在桌前记着账。 这样的清晨,宁静得不像话。 多少年了,游走在最黑暗的边缘,做一把无情无心的刀,这才是“斩空”所习惯的生活。 至于“方寻归”,已经很久没出现在这世上了。 月予忆第一时间注意到了方寻归的苏醒。 她放下了手中的狼毫,望了过来,眼神平静: “早安。” 方寻归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这五天居然真的一直与月予忆同榻而眠。 偏偏月予忆的表情坦然得不像话,倒显得现在还觉得别扭的方寻归有些矫情了。 他哑声回了一句早安,不知道应该再做些什么。 伤口愈合的速度比他想象得更快。 方寻归从七岁来到斩血阁开始,已经十六年了。 他身上的新旧伤痕早就织成了网,将他残破的躯壳分割成支离破碎的血腥过往。 斩血阁配有江湖上最顶尖的一批医者,但那些“医者”的目的只有一个—— 让斩血阁的杀手们好好活着,好好为阁主卖命。 至于杀手们会不会疼,这不是斩血阁的“医者”们应该考虑的问题。 为什么会想到这些事呢? 方寻归垂眸看着月予忆为自己上药时,那轻柔得过分的手法,眼神微颤。 他忍不住低声说: “我不怕疼。” 所以没必要这样费心对他。 月予忆没抬头,继续以温柔的手法给他的伤口涂药,轻声说: “不怕疼和不会疼是不一样的。” 又是这样。 方寻归忍不住呼出一口气。 数不清这是第几次了,月予忆总是能用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将他的全部言语堵塞。 他果然是不善言辞的。 洁白的纱布再次温柔地拥抱住那些伤痕,月予忆的墨色长发垂落,披散在她的肩头。其中一缕,不巧落在了方寻归裸露的肌肤上。 方寻归下意识屏住了呼吸,调节了几息才让自己别显得太过丢人。 他这是怎么了,太久没有这样安逸的时光,连带着把最引以为傲的冷静自持都忘了吗。 这对一个杀手而言,太过于危险了。 不该这样。 月予忆大概是没注意到方寻归的古怪,缠好纱布之后就起身走到了一边,洗净自己手上的血污。 “现在我欠你多少钱了?” 方寻归问月予忆,语气带着几分没来由的干涩。 月予忆洗净手,思考了一会儿,回答: “七十九两银子零一百六十文钱……应该是这样的。” 方寻归干脆地点头: “好,我知道了。” 该离开了。回到斩血阁取银子给月予忆,然后再也不回到这个荒院。 这是方寻归给自己的命令。 他不配继续沉溺下去。 月予忆继续说: “你的伤已经没有大碍了,武器和你的随身物品都放在床边。我相信你不会赖账,就不远送了。” 什么? 方寻归愣住了。 他消化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月予忆是让自己走。 对,他应该走了,他没有继续留在这里的理由。 但听到月予忆的话,方寻归还是无法抑制地心口一紧。 好吧,这场美梦为期已经太长了。 方寻归不再看月予忆,视线匆匆转向一旁,自己沾染着无数性命的佩剑就在那里。 各种暗器堆叠在他被缝补好的夜行衣上面。 针脚细密奇特,将衣服上的裂痕缝制成了别出心裁的样式。 “我顺手缝补的。” 月予忆注意到方寻归怔忪的神色,笑着解释。 方寻归伸出手,抚摸着那套从未被如此精心对待的衣衫。 他握紧了剑鞘。 “我明日会来结账的。” 方寻归哑声说。 月予忆转身,望向方寻归冷峻的双眼,眼眸微弯: “我说过了,我相信你,而且你还要回来解开蛊毒呢。” “……嗯。” “你怎么还不换衣服?哦,是不是伤口疼?那我帮你穿。” “不必!你……你转过身去。” “哦。” 月予忆若无其事地转了过去,继续在纸上写写画画。 方寻归这才动作慌乱地起身,迅速换上衣服。 直到他再次将充斥着杀戮的佩剑握在掌心,他才终于有了些实感。 他转过来,看着桌前的月予忆。 月予忆低垂着头,认真地写着什么。 正午将至,阳光透过窗棂亲吻着月予忆的指尖。 她写字的速度很快,前一句的墨痕还没干透,下一行字已经落在了纸上,又被阳光烘烤成清逸的字迹。 听到身后换衣服的声音停了下来,月予忆边写边说: “给你开一个养身体的药方,上面的药材都不难找,你找个药房按照方子熬几贴汤药喝上几个月,对你的身体有好处。” 最后一行字迹落下,月予忆将药方叠好,转身递给了方寻归。 方寻归只能接了下来。 他不想告诉月予忆,自己根本没有多在乎这副身体,对调养身体也没有一点兴趣。 但是接过这张还带着月予忆指尖余温的药方,方寻归说不出一句拒绝的话。 “我知道了,多谢。” “不用谢,药方也算在我的诊费里了。” “明日午时,我会回来。” 推开老旧的门扉,方寻归踏进了阳光之中。 秋意渐起,落叶掩盖了院中已经被掩盖好的血迹。 方寻归紧抿着唇,大步走出了这一方天地。 该回到他原本的轨迹了。 …… 荒院里,月予忆拄着腮,注视着方寻归渐行渐远的身影。 良久,直到那身影转身消失在视线尽头,月予忆也没有收回视线。 她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这种表面凶巴巴冷冰冰,实际是个害羞纯情乖宝宝的人设,真是太可爱了。】 星目完全不能理解自己的主人是如何得出了“乖宝宝”这样的结论。 它关心的是另一件事。 【主人,方寻归的好感度一直在大幅波动。】 【嗯,好事。】 【您下一步什么打算?】 【方寻归内心深处很缺爱的,他想有一个温暖平和的家。】 【我明白了主人,你是要给他一个家?】 【不,我要让他给我一个家。】 月予忆笑着看向荒院,在内心深处对星目说: 【就从这个院子开始。】 第7章 冷漠纯情杀手:她只是一个意外 临月城西北方向,斩月山。 风声呼啸掠过密林,最终呜咽着卷走被踏起的尘埃。 方寻归披着月色,回到了自己生存了十六年的地方—— 斩血阁。 森严的红木阁门外,十个守卫持剑而立。 方寻归冷着脸取下腰间的玉佩,将刻着“斩空”二字的一面送到了守卫队长的眼前。 守卫队长快速确认了方寻归的身份,眼底一片惊愕。 他低头行礼,开了门。 斩空轻车熟路地走在沉寂的路上,直至深处的一座高塔。 斩血塔,只有阁主和天字榜杀手能踏足的地方。 再次验证身份,登上十八层的高塔。第十层是斩空的目的地。 第十层最中心的红木方桌后,斩颜原本打着哈欠,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斩空,她瞪大了妩媚的眼睛。 斩颜反应了半天,才娇笑着说: “不愧是斩空,还以为你死在幽冥殿手里了呢。” 斩空表情不变,声音冷硬: “我来交付任务。” 斩颜原本斜倚着坐在木桌后面。听到斩空的话,她好奇地向前探身: “任务完成了?幽冥殿西北分部的整整三百幽冥杀手,包括那个最厉害的分部殿主‘幽夜’,都被你杀了?” “都杀了。” “我的天啊……” 斩颜倒吸了一口凉气。 斩血阁是江湖上最具威名的杀手组织。除此之外,幽冥殿也是不容小觑的存在。 数月前,原本井水不犯河水的幽冥殿突然开始扩展地盘,第一个分部就选了临月城西北方向的斩月山。 这摆明了是在挑衅斩血阁。 阁主将肃清幽冥殿分部的任务下达给了斩空。 只下达给了斩空一人。 斩空与阁主向来不和,这是阁中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 “阁主想借机除掉斩空。” 大家心照不宣。 但是斩空接下了任务,没多说一句话。 五天前,斩血阁接到消息,幽冥殿分部只剩二百九十九具尸身。 斩空被幽冥殿仅存的分部殿主“幽夜”追杀,不知所踪。 “就当他死了吧。” 阁主轻飘飘地撂下这句话,转身离开。 没人知道阁主说的是幽夜,还是斩空。 直到今夜,斩空回来了。 斩颜好奇地打量着依旧冷冰冰的斩空,问: “这五天,你一直在追杀幽夜吗?” 斩空交付任务是出名的快,任务完成之后立即回阁中交付,从不耽搁。 这次幽冥殿分部被清洗后,过了五天斩空才回来,斩颜只能想到“追杀幽夜”这一种可能性。 也对,幽夜的实力很强,更何况斩空清洗整个分部二百余人也是个大工程。 追杀五天,虽然不符合斩空往常的风格,倒也说得过去。 斩颜笑着在记簿上标注:“恭喜啦,没想到你还能活着回到阁里。” 她在记簿上印了自己专属的章,再次抬起头。 斩颜的眼神变了。 她端详着斩空的衣服上细密的针脚,若有所思。 许久,她嘴角缓缓浮起一抹微笑: “原来不是因为追杀幽夜啊……” 女人千娇百媚地笑了一声,玩味地说: “怪不得你总是一副断情绝念的样子,还以为你真是个无情之人,原来有人陪你柴米油盐了。” 斩空冷冷地注视着笑容暧昧的斩颜,沉声说: “没有。” 斩颜笑着摇摇手指: “欸,斩空,论格斗和暗杀我比不过你,论观察力和读心的本事,你可远不及我。” “你想说什么?” “你出任务之前没申请取酬金,你也从不是在意身外之物的人。但你这身衣服,啧啧啧,看看这针脚、这缝补的巧思,这可不是花钱找最好的绣娘就能做到的事情。” “你什么意思?” “意思是,有人给你细致地洗去了衣服上的血污,补了上面的裂口。最重要的是……” 斩颜拉了个长音,看着斩空依旧没有变化的表情。 她似笑非笑地说出了自己的结论: “斩空,这位朋友知道你是什么人,却不抗拒不害怕,而你,你居然愿意让这位不知名的朋友近你的身、缝补你的衣服。诶呀呀,真没想到,我们天字榜第一的冷血杀手还有这样的好福气……斩空,说说看,是个什么样的姑娘?” 斩空沉默着,一言不发,握紧了剑鞘。 他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冷了下去。 他怎么能犯这样的错误。 斩颜继续自顾自地说: “也对,你从小就在斩血阁长大,除了任务不下山,阁主没让斩昔去仔细查过你的人际往来。没想到啊,斩空,你在阁外还有这样的温柔乡……” 斩空冷硬地打断了斩颜的话: “没有,只是意外。给我这次任务的酬劳,我还要下山付钱给她。” 斩颜诧异地挑眉: “付钱给谁?斩空,你不会真的花钱找人帮你补衣服了吧?哈哈哈哈哈……太有趣了,斩空,你现在的表情,我从没见过你这个样子。” 斩颜笑弯了腰,许久之后才顶着斩空杀人一般的眼神转过身,取来了一个钱袋。 “喏,你的酬劳,三百两,够付给那位善良的绣娘吗?” “她不是绣娘。” 斩空接过钱袋,冷声回答。 斩颜的笑容淡了一些。 她看着斩空覆着寒霜的深邃眼眸,那里此时带着一些不易被察觉的慌乱。 斩颜收敛了笑容,不知想到了什么,又突然嗤笑了一声,俯身从一旁的柜子里翻出了一条玄色大氅。 她将大氅扔在了斩空身上: “开个玩笑都不许,真没意思。快走吧,夜里寒气重,裹严实一点。你这不知道受了多少伤的身子别再吹风了,让阁主看见了像什么样子。” 说完,斩颜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又回到了最初懒散困倦的样子。 斩空接过大氅,在原地了站一会儿,眼神有些疑惑不解。 但几秒之后,斩空收敛了一切表情,将大氅展开,严严实实地裹在了身上。 “多谢。” 他低声对斩颜说,随即转身,迅速离开了斩血塔。 斩颜垂着眼,此时没人能觉察到,她妩媚多情的眼神中带着几分感慨。 斩空啊…… 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接下来,该怎么守住自己所珍视的,就看你自己了。 …… 月予忆在荒院中,透过星目的投影看着方寻归那边发生的事情。 投影结束,星目忍不住问月予忆: 【主人,这位斩颜看方寻归的眼神好微妙,她喜欢方寻归?】 月予忆摇头,只是微微一笑,说: 【她真是个好人。】 第8章 冷漠纯情杀手:她过于天然了 第二日,亥时。 再次确认甩开了所有跟踪自己的人后,斩空从房檐上一跃而下,落在了荒院外。 他敲响了荒院的门扉。 脚步声传来。而后,柴门被推开。 月予忆眼中隐约带着笑意: “你还真是准时。” 距离今日结束只剩不到一个时辰了。 总算是如约而至。 方寻归不自然地摸了一下鼻尖: “任务交付花了些时间。” 他从腰间取了一个荷包,递给了月予忆: “二百两。” 月予忆救了方寻归的命,却不需要他帮她杀什么人。 方寻归不喜欢欠人情,也不知道人情账能怎么还。能用钱解决是最好的。 他额外多给了百余两银子。 但是月予忆看起来不是很高兴。 月予忆皱起了眉头: “二百两啊……” 方寻归赶紧加了一句: “不够的话,我再回去取。” 自己这条命虽然不值钱,给救命恩人多付一些银两也是应该的。 可月予忆的表情越发古怪,她叹息一声,示意方寻归先进来。 方寻归不明所以,只能跟在月予忆身后,再次进入荒院。 垂柳下的落叶被打扫过了一遍,黄叶堆砌在柳树下的石桌旁。院子里多了几摞木材,还有几捆茅草。 方寻归四下打量了一圈,按下心中的疑惑,跟着月予忆继续向前走。 走到了自己曾留宿过的房间,方寻归停在了门口。 月予忆意识到方寻归没跟上来,回头问他: “怎么了?” 方寻归只是摇摇头:“我不方便进去。” 再怎么说,这也算得上月予忆的房间。他现在没生病没受伤,自然没道理再次跟进去。 月予忆露出了无奈的神情: “进来,我要费些时间,正好再检查一下你的伤口。” 说完,月予忆抱着胳膊倚在门框上,沉静地盯着方寻归,大有“你不跟上我、我就不进屋”的架势。 方寻归的心中再次生出陌生的无力感。 自己怎么就是拗不过她。 进屋后,方寻归的眼神颤动了一下。 房间中破败的木桌换成了一张新桌子,旁边备了两把崭新的木椅,还细心配了软垫。 墙壁上的青苔被清理了一些,腾出来的地方贴墙放了个陈列架,架上零散着摆了好多瓶瓶罐罐。 床榻还是方寻归之前睡的那张。 注意到了方寻归有些惊讶的视线,月予忆说: “我准备翻新一下这个小院子。就从这个房间开始。” 方寻归有些不解: “为什么不直接买一个新院子?你应该不缺钱才对吧?” 月予忆摇头: “这个荒院的地址是师尊给我的,她说这里曾住着她的一位旧友。那位旧友后来家境中落,这处院子也荒凉了下去,最后给了师尊。 “再后来,师尊把荒院的房契给了我。我很喜欢这里,足够僻静、布局也漂亮。稍加装饰,这里会是个很不错的住处,我之后开医馆也方便。” 方寻归更加不能理解: “这附近就是临月城,你要是想开个医馆,开在那里岂不是更合适?” 月予忆笑着回答: “医馆开在城中,但我要住在这里。医馆是医馆,家是家,这不一样的。” “家”。 这个过于陌生的词汇抹除了方寻归的全部疑问。 顺便提醒了他这个无家之人,他不该关心这么多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抱歉,我太多言了。” 他最近到底怎么了,哪里来了这么多无用的好奇心。 月予忆摇头:“这有什么好道歉的。” 说完,她转身走向一旁的陈列架,从架子最底层取来了一个略显沉重的木箱。 打开木箱的瞬间,方寻归的眼睛都被晃了一下。 银锭整齐地码成几排,铜钱穿得整齐,还有散落的一些碎银子被拢在角落。 这一箱,少说也有五百两银子。 而这样的箱子,在陈列架上还有十几个。 方寻归再次被震撼到了。 随即,就是一阵无奈。 “你就把钱这么放在架子上?” 月予忆表情无辜: “我明明是整齐地码在箱子里,再放在架子上的。” “……我是说,你不担心有贼人来偷来抢?” “啊,没关系。” 月予忆笑着回答: “我在箱子外面涂了剧毒,如果坏人没有我的允许擅自触碰箱子,一炷香的时间就死了。” 说这话的时候,月予忆的表情丝毫没有变化。 方寻归的心情却有些复杂。 他应该替月予忆感到高兴,她至少在这世间行走的时候,不是全然天真不谙世事。 但是这样的办法,无论怎么想都太草率了。 方寻归问: “如果坏人找人替自己抢箱子呢?如果坏人找到了解毒的办法呢?如果坏人用性命威胁你自己把银子倒出来呢?” 随着方寻归的话语,月予忆的表情逐渐变成了一片空白。 她显然根本没想过这些。 方寻归苦笑了一声。 月予忆有心眼,但实在不多。 他无奈地说: “无论怎么说,把钱财直接放在外面也太不妥当了。不如请镖局帮忙把钱存到钱庄,或者找千机阁打造几个精良的锁箱。或者,直接在屋子里加个小密室,专门存放银钱。” 方寻归越说,月予忆的眉头皱得越紧。 最后,她沮丧地叹气: “好麻烦,早知道就不带这么多钱出来了…… “找镖局存到钱庄太麻烦,师尊之前接诊的一个病人就是因为在钱庄存了太多钱,才被人惦记上的。打造锁箱也麻烦,加个小密室倒是个好办法,我收拾完院子就研究,请点工匠就好……” “工匠不稳妥。你一个姑娘家自己住在荒山毗邻,却在屋子里建了个密室,太容易引起没必要的麻烦。” 被方寻归这样一说,月予忆彻底蔫了下来。 她的心情肉眼可见地低落: “我想回缥缈川了,外面真麻烦。” 方寻归看着月予忆黯淡的双眸,心中不知为什么有些烦躁。 刚才说那么多没用的废话干什么,把银子送来,然后他就该走了。 月予忆的事情不是他该关心的,月予忆的钱就算都被抢走了也和他没关系。 ……怎么就是没办法说服自己别多管闲事呢。 “密室的事情,我帮你想办法。” 方寻归终于把这句话说了出来。 在话被说出口的同时,方寻归就后悔了。 他疯了吧,他在干什么。 他是这么热心的人吗? 可下一秒,看到月予忆陡然明亮的眼神、和逐渐上扬的嘴角,方寻归根本没办法说自己只是开玩笑。 “我就知道你是好人!” 月予忆澄澈明亮的双眼再次笑成了两弯月牙。 方寻归扯起了嘴角。 哈,那还能怎么办呢。 就当给救命恩人打白工吧。 …… 【主人,你这次真是下血本了,兑换这么多金银,这个任务要亏本了吧?】 【亏就亏,我做任务本来也不是为了赚积分。】 【……有钱真好。】 第9章 冷漠纯情杀手:她是不能贪恋的月光 月予忆的笑容只出现了几秒,又渐渐淡了下去。 她垂眸摇头:“不对,不能这么麻烦你,你是杀手,肯定有很多事要做。” 月予忆继续在箱子里翻找着,轻声说: “密室的事情,我会自己想办法,我先找给你银子。你带了二百两,那我应该找给你一百二十两零八百四十文钱……” 月予忆低声喃喃着,仔细数着手中的铜板。 “我没有很多事要做,我很闲。” 方寻归上前一步。 他没说谎。 身为天下第一杀手组织的头号杀手,“斩空”出任务的次数其实并不多。 除了阁主特派之外,几乎很少有人委托斩空杀人。 他能力太出众,出场费又太贵。说白了,对大部分雇主来说,斩空的性价比不高。 九年前,皇朝动荡,江湖局势跟着诡谲莫测。那段时间的斩血阁全员都忙得脚不沾地。 斩空正是在九年前奠定了自己“天字榜第一”的位置,自此再无人能动摇。 那段动荡结束后,斩空反而清闲了下来,每年委托他出手的任务不过十余个。 今年尤其如此。 “斩空单枪匹马灭了幽冥殿整个分部”的消息早就传了出去。 对江湖形势稍有把控的人都明白,斩空与斩血阁阁主之间的矛盾即将被铺陈开了。 这种时候,委托斩空可不是什么好的选择。 “我近来都很清闲。” 方寻归再次重复。 听到他笃定的声音,月予忆抬起头,凝视着方寻归的双眼。 她只是那样望着方寻归,沉默着一言不发,久到让方寻归开始忐忑自己是不是过于没分寸了。 月予忆蓦然笑着说:“那就多谢你了。我应该给你多少钱?” 方寻归一愣,随即摇头: “不需要。” 月予忆坚持着说: “那肯定不行。这样吧,我不要你上次的诊费,再额外补给你一百锭金子,可以吗?” 方寻归忍不住低笑了一声。 一百锭金子,他都不知道自己这么值钱。 他收敛笑容,摇头:“不必,我不需要那么多钱。” 月予忆用力摇头: “这样你会吃亏的啊……那要不,我替你煎药?上次给你的药方,你肯定还没去药房抓吧?正好,交给我了。” 想出办法后,月予忆重新扬起笑容: “就这么说定了!” 方寻归沉默着没回答。 月予忆打量了一下方寻归,突然惊奇地说: “诶?你居然换了一件衣服?” 方寻归把这句话当成了指责,尴尬地说: “之前你缝补过的那件,被我收起来了。” 没想到,月予忆说: “我还以为你们杀手都是那种,一件衣服从生穿到死也不会换的类型。” 方寻归轻笑了一声: “怎么可能,你这是在哪听来的传闻。” 月予忆有些出神; “是听缥缈川外面的一个哥哥说的。缥缈川外的朋友们来自各处,每个人都有着各自的奇幻经历。我在他们那儿听来了好多故事。” 说罢,月予忆笑吟吟地望着方寻归: “我喜欢听故事。之后,把你的故事讲给我听吧,你一定是个有趣的人。” 这句话轻轻落在了方寻归的心尖。 却如同一桶冰水,倏忽间浇灭了方寻归心头不合时宜的火苗。 他突然再生不出一丝勇气去看那双澄澈的眼睛。 他差点忘了。 他早就没有属于自己的故事了。 …… 回斩月山的路上,方寻归心中的烦躁已经到了极点。 他到底在干什么,不是告诫过自己离月予忆、离荒院远一些吗? 现在倒好,明明没必要的事情,他还巴巴地揽到了自己身上。 是因为蛊虫影响? 不对,刚才月予忆已经把生死蛊的子蛊从方寻归体内取出了。 就在刚才,银针挑破月予忆的指尖,挤出一滴鲜血,滴在方寻归的指尖。不消片刻,一个黑色的痕迹顺着血管游到了方寻归的指尖。 月予忆从他指尖挑出了他米粒大小的蛊虫后,将它当着方寻归的面投进了烛火中。 一阵异香蔓延在房间中。 “现在我就没办法威胁你的性命啦。” 月予忆的声音还萦绕在方寻归的耳边。 他更心烦意乱了。 明明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九年前害死大哥的凶手、阁主布下的局,明明还有那么多事情等着他去弄清真相。 他怎么敢贪恋一缕不属于自己的月光? 此夜无风无云,方寻归踏着月色越走越快,到最后,像是有恶鬼在他身后追赶,方寻归跑了起来。 可他根本不怕恶鬼。一个无心无情的杀手,怎么可能相信鬼神之说。 那他在畏惧什么? 悬崖上,方寻归停了下来,耳边只剩下了自己从未如此喧嚣的心跳声。 风声呼啸,裹挟着枯叶和薄霜,盘旋在寂寥荒芜的斩月山,击溃了方寻归给自己找的全部借口。 还能说什么呢?就算不敢承认、就算不愿承认,又能怎么办呢? 方寻归缓缓站直了身子,长呼了一口气。 指尖还隐隐刺痛着,那样细小的伤口,却被她熨帖地覆上了草药,裹上了细纱布。 她的动作轻柔又细致,简直像对待什么举世难得的珍宝。 可他只是一把早就该被折断的刀。 方寻归突然笑出了声,在月色下,笑声猖狂肆意,最后笑得眼角沁出水光。 飞鸟被惊得四散而去,四周再次归于沉寂。 只剩方寻归的心跳声。 对。 这就是他在畏惧的。 他在畏惧这颗突然不受控的心。 到此为止吧。 方寻归最后一次深深地望了一眼荒院的方向。 明日把银两放在她的院外,然后不再踏入其中一步。 他是“坏人”,坏人不守承诺再正常不过。 月予忆会建一个什么样的密室,会开一家什么样的医馆,都和他没关系。 他们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方寻归低头看着自己指尖上的纱布,自嘲地勾起嘴角。 他缓慢地,一圈圈扯下了纱布,将它扔到了悬崖之下。 心底泛起的那丝涟漪,伴随着“方寻归”这个本该忘记的名字一起封存。 然后,他又变回了冷如寒霜的斩空。 该回斩血阁了。 …… 【主人,怎么办?】 【嗯?什么怎么办?】 【方寻归的好感度明明已经那么高了,刚才突然又低了下去,然后就开始大幅波动。】 【……他真的好可爱。】 【主人你真的在听我说话吗?】 【听了。】 【那您下一步怎么办?】 【别急着下一步啊,这一步还没结束呢。他明天如果要来偷偷给我送银子,我就送他一个小惊喜。】 【……主人,按照我浅薄的专业素养,您所说的惊喜一般都是惊吓。】 【对他来说,这两者没区别,明天你就懂了。】 第10章 冷漠纯情杀手:她出事了! 斩空拿着大氅,再次去了斩血塔十层。 斩颜依旧懒散地倚在红木方桌后,眼皮打着架。 见到斩空,她微微扬起下巴: “放这儿就行,以后需要的时候再来拿。” 斩空把大氅放在了桌上,没有表情地回答: “不会再需要了。” 斩颜这才掀起了眼皮。 她看着斩空重新归于沉寂的双眼,轻笑了一声: “这是怎么了?一副丢了魂的样子。” 斩空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斩颜皱紧了眉头,终于出声喊住了斩空: “欸,有空吗?一起去后山喝一壶?” 斩空顿住了脚步。 这个过于聪明的女人是看出了什么吗? 偏偏是她。 斩颜对于斩空来说,只是同属于一个组织的同僚。 可“颜昨袖”对于“方寻归”来说,却无法被忽视。 这是他欠的债,他永远没法还。 许久,方寻归侧过身,低声说: “好。” …… 丑时,斩月山悬崖。 身着夜行衣的方寻归,一袭绛红长裙的颜昨袖,两壶上好的花雕酒。 相顾无言。 颜昨袖打破了沉默: “是因为那个小绣娘?” 方寻归冷声反驳:“她不是绣娘,她……” “停,别告诉我更多。” 颜昨袖明明轻笑着,眉头却是紧锁。 她无奈地说: “从来没经历过这种事,所以根本没意识到,在斩月山上很多话是不能说出口的,对吧?别告诉我更多关于她的事情,也别告诉任何人。” 方寻归重归沉默。 没错,是他太疏忽大意。昨夜先是明晃晃地穿着一身被缝补好的夜行衣回山,又多次没听懂颜昨袖的言外之意。 “多谢。” 方寻归干巴巴地对颜昨袖说。 颜昨袖笑着举起酒壶,仰头喝了一口。 她一向妩媚带着倦意的双眼被酒液浸染上了神采,在月色下显得明亮了许多。 方寻归只能坐在一旁,遥望着月色。 一壶酒喝尽,颜昨袖才开口: “你是怎么想的呢?” 方寻归转过头看着她,没回答。 颜昨袖自顾自地剖析着: “忍不住动了心,结果比幸福更先感受到的是惊慌和畏惧,因为觉得自己不配,配不上她,也配不上爱。最后还没等自己彻底爱上她,就直接一股脑地把所有情绪全都倒掉,就当一切都没发生。” 她转过头,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方寻归: “你是这个想法吧?” 方寻归闭上了眼,握紧了拳头。 颜昨袖轻笑了一声,重新转了回去: “告诉你一个不幸的消息吧,这种自欺欺人的想法没有半点作用。” “为什么没用?” 方寻归终于哑声开口。 颜昨袖故作思索,而后笑着回答: “像我们这种人,缺爱又怕爱,矛盾得很。突然感受到了被温暖包裹的感觉,哪怕那温暖不是专属于自己的,也会不由自主地沉溺下去,就算知道那是剧毒也甘之如饴,放不下也忘不掉,你猜,最后会怎么样?” 她大笑着,把空酒壶扔到了一边。 颜昨袖的话只说了一半,就沉默下去。 方寻归别过了头。 他知道颜昨袖哭了。 又是一段沉默后,颜昨袖轻声说: “九年了,你也是人,你也有情感,为什么一定要把自己逼成一块寒冰?” 方寻归淡淡地回答: “我不需要。” 这样说着,指甲却狠狠嵌进了掌心的肉里。 颜昨袖摇头,直截了当地撕破了方寻归的谎言: “因为你在恨自己。没必要,你没必要如此不放过自己,明明九年前的一切都与你无关……” “那你呢?” 方寻归突然转了过来,盯着故作洒脱的颜昨袖: “你放过自己了吗?” 颜昨袖的眼神闪烁了一下。 方寻归的语气已经称得上逼问了: “九年了,方云漠这个名字,你忘得掉吗?” 那个名字被再次提及的瞬间,颜昨袖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 她睫毛颤抖,挡住眼眶中的水光。 许久,她才强行挤出了一丝笑意回答: “你一点都不像他,你太会往人心上捅刀子了。” 方寻归心中一阵酸涩的懊悔,他想出言补救,却明白此时说什么都没有用。 颜昨袖笑着摇头,任由眼角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她轻声开口: “云漠总是说,你是个倔孩子,从来不肯流泪、不肯喊疼,他说你比他更适合当个杀手,虽然他一点也不想让你走上这条路。” 方寻归只是沉默地听着。 颜昨袖的声音被往事蒙上了一层朦胧的纱: “他说自己签过血契,至少给阁主卖命到二十五岁才能功成身退。到那时候,他就带着你一起下山,在朔春湖畔开一家小酒馆。” 方寻归的喉咙中像是被哽住了一团柳絮,惹得他没来由地想要作呕。 最好呕到泪流满面才好,这样没人会深究他会流泪这件事。 眼前这个妖冶到靡丽的女人,九年前也只是朔春湖畔正值韶华的少女。 颜昨袖像是喝醉了一般,脸颊泛起酡红: “他那年二十四岁。寻归,你明年也要二十四岁了……” 尾音颤抖破碎,颜昨袖将自己蜷缩在树下,哭着笑着,却再说不出一句话。 方寻归只能仰起头,将手中整壶烈酒囫囵灌下喉咙。 空酒壶被随意掷到一边,方寻归哑声开口: “我会给他报仇。” 颜昨袖只是笑着摇头: “当年的事,谁能说得清楚呢。你要找谁报仇?报仇又有什么用?” 她静静地望着方寻归,眼神温柔: “寻归,明年你的血契就结束了。往事不可追,向前走吧。你和我们不一样,你还有资格走出斩月山。” 方寻归闭上眼,轻笑了一声,攥住了腰间刻着“斩空”二字的玉牌。 他放纵自己,最后一次在脑海中描摹那张清冷如月光的容颜。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颜昨袖在方寻归那双深邃的眼中能看到的,只剩下苦涩和厌恶。 方寻归面无表情地说: “一把只会杀人的刀,谈什么资格。” 寅时,天光乍破之前最是昏暗。 就连月色都不愿驻足的浓稠夜色,才是他这种人的归宿。 回到斩空的住所,把那件被精心缝补过的衣服从上锁的箱子中取出。 将它点燃,直至夜行衣上被精心缝补的痕迹连带着那些永远洗不净的血污一同燃烧。 斩空望着火苗中逐渐扭曲的布料出神,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从贴近心口的隔层里取出一张药方,掷进火中。 布料与墨痕一并化为灰烬。 取来钱袋,放上五百两银子,换上夜行衣。 斩空最后一次踏足荒院。 这次,迎接他的却不是月予忆。 他瞳孔骤缩,心脏传来陌生的刺痛感。 院中沉寂无声。 月色下,枯叶中,他只见到了一件破败的染血白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