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爱的死神,与我遗忘的夏天》 序 台版 转自 深夜读书会 发布:深夜读书会 论坛:ritdon 这是,再次相会的故事。 既是再次相会,也是终章,是个全部结束之后的故事。 ○ 我原本想尽可能低调过日子。 反正,就算和其他人扯上关系,总有一天会被忘记。不管建立起多亲密的关系,都会被「遗忘」。会随着时间流逝,从记忆中消失。 既然如此,打从一开始就别抱有希望比较好。 既然是注定消失的期望,还是别有比较好。 ——因为我非常清楚失去的痛楚。 所以,那是个偶然。 因为工作偶然造访水族馆。 在那里,遇见了那个人这件事。 在那里——我坠入第二次初恋。 台版 转自 深夜读书会 发布:深夜读书会 论坛:ritdon 这是,再次相会的故事。 既是再次相会,也是终章,是个全部结束之后的故事。 ○ 我原本想尽可能低调过日子。 反正,就算和其他人扯上关系,总有一天会被忘记。不管建立起多亲密的关系,都会被「遗忘」。会随着时间流逝,从记忆中消失。 既然如此,打从一开始就别抱有希望比较好。 既然是注定消失的期望,还是别有比较好。 ——因为我非常清楚失去的痛楚。 所以,那是个偶然。 因为工作偶然造访水族馆。 在那里,遇见了那个人这件事。 在那里——我坠入第二次初恋。 台版 转自 深夜读书会 发布:深夜读书会 论坛:ritdon 这是,再次相会的故事。 既是再次相会,也是终章,是个全部结束之后的故事。 ○ 我原本想尽可能低调过日子。 反正,就算和其他人扯上关系,总有一天会被忘记。不管建立起多亲密的关系,都会被「遗忘」。会随着时间流逝,从记忆中消失。 既然如此,打从一开始就别抱有希望比较好。 既然是注定消失的期望,还是别有比较好。 ——因为我非常清楚失去的痛楚。 所以,那是个偶然。 因为工作偶然造访水族馆。 在那里,遇见了那个人这件事。 在那里——我坠入第二次初恋。 台版 转自 深夜读书会 发布:深夜读书会 论坛:ritdon 这是,再次相会的故事。 既是再次相会,也是终章,是个全部结束之后的故事。 ○ 我原本想尽可能低调过日子。 反正,就算和其他人扯上关系,总有一天会被忘记。不管建立起多亲密的关系,都会被「遗忘」。会随着时间流逝,从记忆中消失。 既然如此,打从一开始就别抱有希望比较好。 既然是注定消失的期望,还是别有比较好。 ——因为我非常清楚失去的痛楚。 所以,那是个偶然。 因为工作偶然造访水族馆。 在那里,遇见了那个人这件事。 在那里——我坠入第二次初恋。 台版 转自 深夜读书会 发布:深夜读书会 论坛:ritdon 这是,再次相会的故事。 既是再次相会,也是终章,是个全部结束之后的故事。 ○ 我原本想尽可能低调过日子。 反正,就算和其他人扯上关系,总有一天会被忘记。不管建立起多亲密的关系,都会被「遗忘」。会随着时间流逝,从记忆中消失。 既然如此,打从一开始就别抱有希望比较好。 既然是注定消失的期望,还是别有比较好。 ——因为我非常清楚失去的痛楚。 所以,那是个偶然。 因为工作偶然造访水族馆。 在那里,遇见了那个人这件事。 在那里——我坠入第二次初恋。 台版 转自 深夜读书会 发布:深夜读书会 论坛:ritdon 这是,再次相会的故事。 既是再次相会,也是终章,是个全部结束之后的故事。 ○ 我原本想尽可能低调过日子。 反正,就算和其他人扯上关系,总有一天会被忘记。不管建立起多亲密的关系,都会被「遗忘」。会随着时间流逝,从记忆中消失。 既然如此,打从一开始就别抱有希望比较好。 既然是注定消失的期望,还是别有比较好。 ——因为我非常清楚失去的痛楚。 所以,那是个偶然。 因为工作偶然造访水族馆。 在那里,遇见了那个人这件事。 在那里——我坠入第二次初恋。 台版 转自 深夜读书会 发布:深夜读书会 论坛:ritdon 这是,再次相会的故事。 既是再次相会,也是终章,是个全部结束之后的故事。 ○ 我原本想尽可能低调过日子。 反正,就算和其他人扯上关系,总有一天会被忘记。不管建立起多亲密的关系,都会被「遗忘」。会随着时间流逝,从记忆中消失。 既然如此,打从一开始就别抱有希望比较好。 既然是注定消失的期望,还是别有比较好。 ——因为我非常清楚失去的痛楚。 所以,那是个偶然。 因为工作偶然造访水族馆。 在那里,遇见了那个人这件事。 在那里——我坠入第二次初恋。 台版 转自 深夜读书会 发布:深夜读书会 论坛:ritdon 这是,再次相会的故事。 既是再次相会,也是终章,是个全部结束之后的故事。 ○ 我原本想尽可能低调过日子。 反正,就算和其他人扯上关系,总有一天会被忘记。不管建立起多亲密的关系,都会被「遗忘」。会随着时间流逝,从记忆中消失。 既然如此,打从一开始就别抱有希望比较好。 既然是注定消失的期望,还是别有比较好。 ——因为我非常清楚失去的痛楚。 所以,那是个偶然。 因为工作偶然造访水族馆。 在那里,遇见了那个人这件事。 在那里——我坠入第二次初恋。 台版 转自 深夜读书会 发布:深夜读书会 论坛:ritdon 这是,再次相会的故事。 既是再次相会,也是终章,是个全部结束之后的故事。 ○ 我原本想尽可能低调过日子。 反正,就算和其他人扯上关系,总有一天会被忘记。不管建立起多亲密的关系,都会被「遗忘」。会随着时间流逝,从记忆中消失。 既然如此,打从一开始就别抱有希望比较好。 既然是注定消失的期望,还是别有比较好。 ——因为我非常清楚失去的痛楚。 所以,那是个偶然。 因为工作偶然造访水族馆。 在那里,遇见了那个人这件事。 在那里——我坠入第二次初恋。 序章 再会之花 0 眼前,站着一个死神。 这不是譬喻,而是真正的——死神。 大多描绘成骷髅穿着黑衣、手拿镰刀的阴森形象。 原来如此,真要说起来,颜色相当朴素的制服打扮,融入夜色后似乎也能看成黑色吧。她手上那把大红伞是有点难解释成镰刀,但就手拿长物这层意义来看,或许也能说很接近吧。 但是,物主散发出压倒性的开朗与能量,让眼前这个人致命性地与不祥、阴森这类的形容词扯不上任何关系。再更进一步说,这个地点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象征着日式风格的寺院长谷寺,死神这种西方来的东西在此有够格格不入。 「今天真的很谢谢你前来,望月同学!」 死神用着无比亲切的语气喊我的名字。 「像这样好好说话……应该是第一次……对吧?我想,我们应该有打过招呼之类的。」 「嗯,没有错。」 「嗯~但你可真是没有丝毫感动啊。第一次和美少女说话耶,你不觉得可以给我一个拥抱之类的,表现得更开心一点吗?」 她边说边笑,「向日葵般的笑容」就是形容这种笑容吧。光只是这样,就让我觉得身边的影子也立刻亮了一度,虽然她说出口的话有点那个啦。 「算了,就让我当成往后的期待吧……那么、那么,正如同我刚才说过,我是死神。」 她的口气仿佛在介绍自己的所属社团。 「今天会把你叫出来,是有原因的。」 「原因?」 「对。」 死神找人出来,一般来说,除了通知死讯诸如此类的事情外,也想不出其他了。但是从我是死神当事人认识的人这点来想,也可能并非此类。 而正如我预料,她说出口的话,不是通知我的死讯。 但是,其内容也未免太超乎想象。 死神小声「嗯哼」清清喉咙后,稍微有点戏剧化地对我说: 「望月同学——我是来挖角你当死神的。」 站在我眼前的,是个身高一百五十二公分的死神。 这就是我和茅野花织的——邂逅。 ——那是个相当大的误会。我是在很久很久以后,才在感到无尽后悔的同时发现这件事。 0 眼前,站着一个死神。 这不是譬喻,而是真正的——死神。 大多描绘成骷髅穿着黑衣、手拿镰刀的阴森形象。 原来如此,真要说起来,颜色相当朴素的制服打扮,融入夜色后似乎也能看成黑色吧。她手上那把大红伞是有点难解释成镰刀,但就手拿长物这层意义来看,或许也能说很接近吧。 但是,物主散发出压倒性的开朗与能量,让眼前这个人致命性地与不祥、阴森这类的形容词扯不上任何关系。再更进一步说,这个地点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象征着日式风格的寺院长谷寺,死神这种西方来的东西在此有够格格不入。 「今天真的很谢谢你前来,望月同学!」 死神用着无比亲切的语气喊我的名字。 「像这样好好说话……应该是第一次……对吧?我想,我们应该有打过招呼之类的。」 「嗯,没有错。」 「嗯~但你可真是没有丝毫感动啊。第一次和美少女说话耶,你不觉得可以给我一个拥抱之类的,表现得更开心一点吗?」 她边说边笑,「向日葵般的笑容」就是形容这种笑容吧。光只是这样,就让我觉得身边的影子也立刻亮了一度,虽然她说出口的话有点那个啦。 「算了,就让我当成往后的期待吧……那么、那么,正如同我刚才说过,我是死神。」 她的口气仿佛在介绍自己的所属社团。 「今天会把你叫出来,是有原因的。」 「原因?」 「对。」 死神找人出来,一般来说,除了通知死讯诸如此类的事情外,也想不出其他了。但是从我是死神当事人认识的人这点来想,也可能并非此类。 而正如我预料,她说出口的话,不是通知我的死讯。 但是,其内容也未免太超乎想象。 死神小声「嗯哼」清清喉咙后,稍微有点戏剧化地对我说: 「望月同学——我是来挖角你当死神的。」 站在我眼前的,是个身高一百五十二公分的死神。 这就是我和茅野花织的——邂逅。 ——那是个相当大的误会。我是在很久很久以后,才在感到无尽后悔的同时发现这件事。 0 眼前,站着一个死神。 这不是譬喻,而是真正的——死神。 大多描绘成骷髅穿着黑衣、手拿镰刀的阴森形象。 原来如此,真要说起来,颜色相当朴素的制服打扮,融入夜色后似乎也能看成黑色吧。她手上那把大红伞是有点难解释成镰刀,但就手拿长物这层意义来看,或许也能说很接近吧。 但是,物主散发出压倒性的开朗与能量,让眼前这个人致命性地与不祥、阴森这类的形容词扯不上任何关系。再更进一步说,这个地点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象征着日式风格的寺院长谷寺,死神这种西方来的东西在此有够格格不入。 「今天真的很谢谢你前来,望月同学!」 死神用着无比亲切的语气喊我的名字。 「像这样好好说话……应该是第一次……对吧?我想,我们应该有打过招呼之类的。」 「嗯,没有错。」 「嗯~但你可真是没有丝毫感动啊。第一次和美少女说话耶,你不觉得可以给我一个拥抱之类的,表现得更开心一点吗?」 她边说边笑,「向日葵般的笑容」就是形容这种笑容吧。光只是这样,就让我觉得身边的影子也立刻亮了一度,虽然她说出口的话有点那个啦。 「算了,就让我当成往后的期待吧……那么、那么,正如同我刚才说过,我是死神。」 她的口气仿佛在介绍自己的所属社团。 「今天会把你叫出来,是有原因的。」 「原因?」 「对。」 死神找人出来,一般来说,除了通知死讯诸如此类的事情外,也想不出其他了。但是从我是死神当事人认识的人这点来想,也可能并非此类。 而正如我预料,她说出口的话,不是通知我的死讯。 但是,其内容也未免太超乎想象。 死神小声「嗯哼」清清喉咙后,稍微有点戏剧化地对我说: 「望月同学——我是来挖角你当死神的。」 站在我眼前的,是个身高一百五十二公分的死神。 这就是我和茅野花织的——邂逅。 ——那是个相当大的误会。我是在很久很久以后,才在感到无尽后悔的同时发现这件事。 0 眼前,站着一个死神。 这不是譬喻,而是真正的——死神。 大多描绘成骷髅穿着黑衣、手拿镰刀的阴森形象。 原来如此,真要说起来,颜色相当朴素的制服打扮,融入夜色后似乎也能看成黑色吧。她手上那把大红伞是有点难解释成镰刀,但就手拿长物这层意义来看,或许也能说很接近吧。 但是,物主散发出压倒性的开朗与能量,让眼前这个人致命性地与不祥、阴森这类的形容词扯不上任何关系。再更进一步说,这个地点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象征着日式风格的寺院长谷寺,死神这种西方来的东西在此有够格格不入。 「今天真的很谢谢你前来,望月同学!」 死神用着无比亲切的语气喊我的名字。 「像这样好好说话……应该是第一次……对吧?我想,我们应该有打过招呼之类的。」 「嗯,没有错。」 「嗯~但你可真是没有丝毫感动啊。第一次和美少女说话耶,你不觉得可以给我一个拥抱之类的,表现得更开心一点吗?」 她边说边笑,「向日葵般的笑容」就是形容这种笑容吧。光只是这样,就让我觉得身边的影子也立刻亮了一度,虽然她说出口的话有点那个啦。 「算了,就让我当成往后的期待吧……那么、那么,正如同我刚才说过,我是死神。」 她的口气仿佛在介绍自己的所属社团。 「今天会把你叫出来,是有原因的。」 「原因?」 「对。」 死神找人出来,一般来说,除了通知死讯诸如此类的事情外,也想不出其他了。但是从我是死神当事人认识的人这点来想,也可能并非此类。 而正如我预料,她说出口的话,不是通知我的死讯。 但是,其内容也未免太超乎想象。 死神小声「嗯哼」清清喉咙后,稍微有点戏剧化地对我说: 「望月同学——我是来挖角你当死神的。」 站在我眼前的,是个身高一百五十二公分的死神。 这就是我和茅野花织的——邂逅。 ——那是个相当大的误会。我是在很久很久以后,才在感到无尽后悔的同时发现这件事。 0 眼前,站着一个死神。 这不是譬喻,而是真正的——死神。 大多描绘成骷髅穿着黑衣、手拿镰刀的阴森形象。 原来如此,真要说起来,颜色相当朴素的制服打扮,融入夜色后似乎也能看成黑色吧。她手上那把大红伞是有点难解释成镰刀,但就手拿长物这层意义来看,或许也能说很接近吧。 但是,物主散发出压倒性的开朗与能量,让眼前这个人致命性地与不祥、阴森这类的形容词扯不上任何关系。再更进一步说,这个地点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象征着日式风格的寺院长谷寺,死神这种西方来的东西在此有够格格不入。 「今天真的很谢谢你前来,望月同学!」 死神用着无比亲切的语气喊我的名字。 「像这样好好说话……应该是第一次……对吧?我想,我们应该有打过招呼之类的。」 「嗯,没有错。」 「嗯~但你可真是没有丝毫感动啊。第一次和美少女说话耶,你不觉得可以给我一个拥抱之类的,表现得更开心一点吗?」 她边说边笑,「向日葵般的笑容」就是形容这种笑容吧。光只是这样,就让我觉得身边的影子也立刻亮了一度,虽然她说出口的话有点那个啦。 「算了,就让我当成往后的期待吧……那么、那么,正如同我刚才说过,我是死神。」 她的口气仿佛在介绍自己的所属社团。 「今天会把你叫出来,是有原因的。」 「原因?」 「对。」 死神找人出来,一般来说,除了通知死讯诸如此类的事情外,也想不出其他了。但是从我是死神当事人认识的人这点来想,也可能并非此类。 而正如我预料,她说出口的话,不是通知我的死讯。 但是,其内容也未免太超乎想象。 死神小声「嗯哼」清清喉咙后,稍微有点戏剧化地对我说: 「望月同学——我是来挖角你当死神的。」 站在我眼前的,是个身高一百五十二公分的死神。 这就是我和茅野花织的——邂逅。 ——那是个相当大的误会。我是在很久很久以后,才在感到无尽后悔的同时发现这件事。 0 眼前,站着一个死神。 这不是譬喻,而是真正的——死神。 大多描绘成骷髅穿着黑衣、手拿镰刀的阴森形象。 原来如此,真要说起来,颜色相当朴素的制服打扮,融入夜色后似乎也能看成黑色吧。她手上那把大红伞是有点难解释成镰刀,但就手拿长物这层意义来看,或许也能说很接近吧。 但是,物主散发出压倒性的开朗与能量,让眼前这个人致命性地与不祥、阴森这类的形容词扯不上任何关系。再更进一步说,这个地点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象征着日式风格的寺院长谷寺,死神这种西方来的东西在此有够格格不入。 「今天真的很谢谢你前来,望月同学!」 死神用着无比亲切的语气喊我的名字。 「像这样好好说话……应该是第一次……对吧?我想,我们应该有打过招呼之类的。」 「嗯,没有错。」 「嗯~但你可真是没有丝毫感动啊。第一次和美少女说话耶,你不觉得可以给我一个拥抱之类的,表现得更开心一点吗?」 她边说边笑,「向日葵般的笑容」就是形容这种笑容吧。光只是这样,就让我觉得身边的影子也立刻亮了一度,虽然她说出口的话有点那个啦。 「算了,就让我当成往后的期待吧……那么、那么,正如同我刚才说过,我是死神。」 她的口气仿佛在介绍自己的所属社团。 「今天会把你叫出来,是有原因的。」 「原因?」 「对。」 死神找人出来,一般来说,除了通知死讯诸如此类的事情外,也想不出其他了。但是从我是死神当事人认识的人这点来想,也可能并非此类。 而正如我预料,她说出口的话,不是通知我的死讯。 但是,其内容也未免太超乎想象。 死神小声「嗯哼」清清喉咙后,稍微有点戏剧化地对我说: 「望月同学——我是来挖角你当死神的。」 站在我眼前的,是个身高一百五十二公分的死神。 这就是我和茅野花织的——邂逅。 ——那是个相当大的误会。我是在很久很久以后,才在感到无尽后悔的同时发现这件事。 0 眼前,站着一个死神。 这不是譬喻,而是真正的——死神。 大多描绘成骷髅穿着黑衣、手拿镰刀的阴森形象。 原来如此,真要说起来,颜色相当朴素的制服打扮,融入夜色后似乎也能看成黑色吧。她手上那把大红伞是有点难解释成镰刀,但就手拿长物这层意义来看,或许也能说很接近吧。 但是,物主散发出压倒性的开朗与能量,让眼前这个人致命性地与不祥、阴森这类的形容词扯不上任何关系。再更进一步说,这个地点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象征着日式风格的寺院长谷寺,死神这种西方来的东西在此有够格格不入。 「今天真的很谢谢你前来,望月同学!」 死神用着无比亲切的语气喊我的名字。 「像这样好好说话……应该是第一次……对吧?我想,我们应该有打过招呼之类的。」 「嗯,没有错。」 「嗯~但你可真是没有丝毫感动啊。第一次和美少女说话耶,你不觉得可以给我一个拥抱之类的,表现得更开心一点吗?」 她边说边笑,「向日葵般的笑容」就是形容这种笑容吧。光只是这样,就让我觉得身边的影子也立刻亮了一度,虽然她说出口的话有点那个啦。 「算了,就让我当成往后的期待吧……那么、那么,正如同我刚才说过,我是死神。」 她的口气仿佛在介绍自己的所属社团。 「今天会把你叫出来,是有原因的。」 「原因?」 「对。」 死神找人出来,一般来说,除了通知死讯诸如此类的事情外,也想不出其他了。但是从我是死神当事人认识的人这点来想,也可能并非此类。 而正如我预料,她说出口的话,不是通知我的死讯。 但是,其内容也未免太超乎想象。 死神小声「嗯哼」清清喉咙后,稍微有点戏剧化地对我说: 「望月同学——我是来挖角你当死神的。」 站在我眼前的,是个身高一百五十二公分的死神。 这就是我和茅野花织的——邂逅。 ——那是个相当大的误会。我是在很久很久以后,才在感到无尽后悔的同时发现这件事。 0 眼前,站着一个死神。 这不是譬喻,而是真正的——死神。 大多描绘成骷髅穿着黑衣、手拿镰刀的阴森形象。 原来如此,真要说起来,颜色相当朴素的制服打扮,融入夜色后似乎也能看成黑色吧。她手上那把大红伞是有点难解释成镰刀,但就手拿长物这层意义来看,或许也能说很接近吧。 但是,物主散发出压倒性的开朗与能量,让眼前这个人致命性地与不祥、阴森这类的形容词扯不上任何关系。再更进一步说,这个地点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象征着日式风格的寺院长谷寺,死神这种西方来的东西在此有够格格不入。 「今天真的很谢谢你前来,望月同学!」 死神用着无比亲切的语气喊我的名字。 「像这样好好说话……应该是第一次……对吧?我想,我们应该有打过招呼之类的。」 「嗯,没有错。」 「嗯~但你可真是没有丝毫感动啊。第一次和美少女说话耶,你不觉得可以给我一个拥抱之类的,表现得更开心一点吗?」 她边说边笑,「向日葵般的笑容」就是形容这种笑容吧。光只是这样,就让我觉得身边的影子也立刻亮了一度,虽然她说出口的话有点那个啦。 「算了,就让我当成往后的期待吧……那么、那么,正如同我刚才说过,我是死神。」 她的口气仿佛在介绍自己的所属社团。 「今天会把你叫出来,是有原因的。」 「原因?」 「对。」 死神找人出来,一般来说,除了通知死讯诸如此类的事情外,也想不出其他了。但是从我是死神当事人认识的人这点来想,也可能并非此类。 而正如我预料,她说出口的话,不是通知我的死讯。 但是,其内容也未免太超乎想象。 死神小声「嗯哼」清清喉咙后,稍微有点戏剧化地对我说: 「望月同学——我是来挖角你当死神的。」 站在我眼前的,是个身高一百五十二公分的死神。 这就是我和茅野花织的——邂逅。 ——那是个相当大的误会。我是在很久很久以后,才在感到无尽后悔的同时发现这件事。 0 眼前,站着一个死神。 这不是譬喻,而是真正的——死神。 大多描绘成骷髅穿着黑衣、手拿镰刀的阴森形象。 原来如此,真要说起来,颜色相当朴素的制服打扮,融入夜色后似乎也能看成黑色吧。她手上那把大红伞是有点难解释成镰刀,但就手拿长物这层意义来看,或许也能说很接近吧。 但是,物主散发出压倒性的开朗与能量,让眼前这个人致命性地与不祥、阴森这类的形容词扯不上任何关系。再更进一步说,这个地点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象征着日式风格的寺院长谷寺,死神这种西方来的东西在此有够格格不入。 「今天真的很谢谢你前来,望月同学!」 死神用着无比亲切的语气喊我的名字。 「像这样好好说话……应该是第一次……对吧?我想,我们应该有打过招呼之类的。」 「嗯,没有错。」 「嗯~但你可真是没有丝毫感动啊。第一次和美少女说话耶,你不觉得可以给我一个拥抱之类的,表现得更开心一点吗?」 她边说边笑,「向日葵般的笑容」就是形容这种笑容吧。光只是这样,就让我觉得身边的影子也立刻亮了一度,虽然她说出口的话有点那个啦。 「算了,就让我当成往后的期待吧……那么、那么,正如同我刚才说过,我是死神。」 她的口气仿佛在介绍自己的所属社团。 「今天会把你叫出来,是有原因的。」 「原因?」 「对。」 死神找人出来,一般来说,除了通知死讯诸如此类的事情外,也想不出其他了。但是从我是死神当事人认识的人这点来想,也可能并非此类。 而正如我预料,她说出口的话,不是通知我的死讯。 但是,其内容也未免太超乎想象。 死神小声「嗯哼」清清喉咙后,稍微有点戏剧化地对我说: 「望月同学——我是来挖角你当死神的。」 站在我眼前的,是个身高一百五十二公分的死神。 这就是我和茅野花织的——邂逅。 ——那是个相当大的误会。我是在很久很久以后,才在感到无尽后悔的同时发现这件事。 第一章 镰仓的死神 1 举例来说,重要的东西总是等到失去后才会发现其价值,对吧? 如同失去的回忆。 如同幻影般荡漾的春夜气味。 那天,我记得应该是毫不特别的一天。 如往常般早上起床去学校,听着无聊的课,午休时溜出学校到外面去。中间和朋友们随意聊着无关紧要的事情。这应该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中,有两百天都重复相同生活的,再寻常也不过的日常。 上课时间终于结束,到了放学后。 因为我没参加社团也没加入委员会,和同学们打声招呼后,便离开教室步上归途。 到此为止,都是无比寻常的一天。 接下来,出现了变化。 我打开鞋柜准备拿出鞋子。 「……嗯?」 接着,我发现有什么东西在鞋柜里。 是封信封里放有粉红色信纸的信,信上面用可爱的圆润文字,写着「十八点,我在长谷寺的观景台等你」。 要是只看这样,应该会觉得「哇!是谁要向我告白啊」,或许是件让人心跳不已的大事吧。或者会觉得是谁的恶作剧,只是一件与叹息一起轻轻丢进垃圾桶里的事情罢了吧。 我之所以两种想法都没有,是因为寄信人栏位上写着「茅野花织」。 茅野花织。 同班同学的名字。 开朗且擅长社交,总是班上的中心人物,人如其名,如同花朵的存在。她亲人的个性,说是美女也无庸置疑的容貌,加上制服裙子很短,无论男女都喜欢她。虽然是同班同学,我也只和她打过几句招呼而已,并非特别熟稔。这样的茅野同学到底找我有什么事? 我想,应该也可以当没看到吧。或者更该说,正常来想,当没看到或许才比较自然。但我觉得简短的信件中有着什么,走出学校后,脚步便自然往长谷寺方向前进。 长谷寺,位于长谷站附近,距离我就读高中所在地的北镰仓有四站远。 搭乘jr横须贺线抵达镰仓站,再转搭因行驶于市街而闻名,通称江之电的江之岛电铁线五分钟后就能抵达。 长谷站是个小车站,但因为老旧的古老车站很有风情,常有许多观光客造访。今天也是,尽管是这种时间,也看到男女老少,相当多的人。 钻过人群走出车站,沿着右侧大马路前行,接着在下一个路口左转,马上就能看见长谷寺了。 长谷寺是镰仓周边有名的寺院。 这个古寺分为上境内与下境内,占地宽广,因为境内全域妆点着四季的花朵,所以也被称为「镰仓的西方极乐净土」、「花寺」,是当地人皆知的观光名胜,也是旅游导览书绝对都会提到的地点。 参拜时间应该早已结束了,但大门还开着。 附近没有人,感觉也不会有人责备我,所以我小声说着「打扰了」,穿过大门。 境内也没有人。 虽然已过参拜时间,但这种时候应该至少有个工作人员也不奇怪,却连这也没看见。仿佛只有这里从世界切分开来,悄然无声。 不愧被称为「花寺」,环顾四周,绣球花与皋月杜鹃等当季花朵盛开着。因为雨一直下到过午才放晴,境内大半都被雨水染湿,但树叶被水染成深色的样子也别有一番趣味,很有魅力。 信上写的观景台,应该是在上境内。 爬上陡峭的石阶梯,朝着前方迈进。 好不容易终于走近她指定的观景台了。 黑暗中,我看见一个小小的人影站在那边。 即使距离遥远,仍一眼就看出来了。不适合出现在这被暮色覆盖的微暗风景中,散发光芒的华丽存在。她全身散发出只是站在那里就会照亮周遭的印象。 此时我根本从没想象过,这华丽的存在竟会自称死神。 茅野同学发现我之后,用力挥动持伞的手。 「啊,这边、这边!」 她用响彻寂静的巨大声音喊我。 因为她的声音太响亮,我无比担心会被寺院的人发现,慌慌张张朝她身边跑去。 「那个……」 「总之先谢谢你前来,望月同学!」 她边说边紧紧握住我的手。好柔软。正如其名,感觉闻到让人怀念的花香。而我呢,对这突然的过度肢体接触,不知该怎么反应,整个人僵在原地。 为了掩饰内心的焦急,我看向远方说: 「然后,找我什么事?」 「嗯?」 「不是有事找我,才把我叫到这里来的吗?」 「啊,对、对!那个啊……」 她此时小声「嗯哼」清清喉咙,稍微端正态度之后说: 「那个啊,其实,我是死神。」 「……啊?」 死……她是在说什么? 这平常几乎用不到的单字,让我的脑袋想不出是什么字。 看见我一脸惊讶,茅野露出苦笑。 「啊~嗯,会有这种反应也是正常啦。但是啊,我说的是真的。我是死神,负责和人类的『死亡』与『遗忘』有关的工作。」 「……」 怎么办,我认真不知道该怎么反应才是正确答案。 「死神」这个单字,顶多只出现在漫画和小说中,或开玩笑时会用到吧。 但是,我觉得……茅野不是会说那种恶质笑话的人。 直率、情感表现丰富、爱笑,仿佛夏天盛开的大朵向日葵般的存在。但是,这些顶多是从我对她的少数记忆中推测出来的印象而已。 而且,话题不是到此结束。 难以置信的是,她竟然直说要来挖角我当死神。 「挖角是?」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啊。我希望你可以成为实习死神,以我的助手身份。」 「成为死神会怎样?」 「要请你和我一起工作,我们是不用加班、有薪假完整的良心企业,也有员工福利制度,你放心。」 「薪水呢?」 「没有薪水喔!哎呀,这点应该说,工作价值是最棒的酬劳啦,对吧?」 「这完全就是血汗企业啊。」 别说血汗了,根本吸血。 「好啦、好啦,别计较这种小细节。然后呢?你要做?要工作?还是要被雇用?」 「这全是相同意思吧。」 「嗯,是吗?哎呀,别在意、别在意,你会做吧?」 听她的口气,似乎完全没想过我会拒绝。 「……」 我不知道茅野口中的死神代表着什么。 是在比喻什么吗?或者是象征性意义?但不管那是什么,至少我觉得她应该没想要加害于我,不会把我牵扯进坏事里吧……应该。 所以,我决定了,总之就先配合她吧。 「……好啦,我做。」 我如此回答后,茅野开心地跳起来。 「真不愧是望月同学!我早在五年前就知道你会答应我了!」 她如此随意说着,蹦蹦跳跳地跳来跳去。每次一跳,裙摆都跟着飘动,真是有够危险。 跳过瘾后,茅野满脸笑容对我说: 「那么,我们立刻就走吧。」 「欸?」 走? 走去哪? 看见我露出讶异的表情,她的眉毛垂成八字,如此说道: 「什么『欸』啦,你愿意当死神对吧?所以,要去做你的第一份工作啦。」 就这样,我——成了实习死神。 2 镰仓是个不可思议的城市。 有鹤冈八幡宫及源氏山公园等,许多具代表性的寺院神社及历史遗迹,以及许多古民家这些历史性要素,但只要走到车站前,也能看见大型超市、大型银行,还有时髦的咖啡厅。还有三条电车路线通过,公车等交通也相当便利。 今昔同居的城市。 自从双亲五年前因为交通事故过世后,我就从原本居住的藤泽搬到镰仓的阿姨家住。阿姨家位于传统木造日式房屋并排的宁静住宅区内,附近有佐助稻荷及钱洗弁天等等。住附近的邻居都是和善的老人家,只要碰面绝对都会打招呼、闲话家常几句,也会与我们分享蔬菜和料理。我非常喜欢在这个质朴、温暖地区的生活。 「然后,我们要去哪?」 「这边啦,先去坐电车、电车。」 她走出长谷寺后,朝长谷站前进,准备要搭江之电。我边抱着「死神也会搭江之电啊」的奇妙感慨,边跟着她走进车厢,在她身边坐下。 就算在电车上,她还是很多话。 「那,你比较喜欢女生的胸部还是女生的腿?」 「呃?干嘛突然问这个?」 「听说啊,男生随着年龄增长,对女生的兴趣也会越来越往下移耶,所以你应该已经到脚底了吧。」 「老人啊……」 这也老到有剩了吧。 「不是吗?那脚踝骨附近?大大让步之后,脚踝之类的?」 「虽然长这样,我姑且和你同年耶……」 「欸~但是总觉得你给人一种枯木的感觉啊~」 真要说起来,我不太擅长聊天,先不论内容,这算是相当热络的对话了。这肯定是因为茅野的说话技巧相当巧妙吧。容我不厌其烦重申,先不论内容。 即使如此,我又在心中重新思考。 眼前的同班同学兼自称死神。 容貌漂亮得吸引旁人注意,喜欢说话,个性开朗和我完全相反,也有点淘气。 真的是,为什么这样的女生会说自己是死神啊。而且又为什么会想要来挖角我当她的助手呢? 不管思考多少次,我还是没个头绪。 这样说来,我记得她似乎是话剧社的一员,会是社团活动的一环吗?但就算是这样,我也想不到把我牵连进来的理由,而且没必要在学校外面做吧。 种种思绪在我脑袋里打转,她终于发现我凝视着她的视线了,说道: 「……你爱上我了吗?」 「……才没有。」 这真的是……死神? 不管哪一点都不协调过了头。 在我感到无言以对时,不知为何,她有点遗憾地「欸~」了一声。 在镰仓站下江之电后,接着徒步移动。 走出东口,穿过站前广场往前走。 只靠街灯和蓝白月光微光照射的黑暗中,只有她和我的脚步声交互响起,身后跟着两个长长黑影。 我喜欢晚上的空气。 特别是这种温和、安静,春夏转换之际的夜晚。 「春天晚上,总觉得很有气氛呢~」 茅野如此说。 「像是即将结束的春天,和将要来临的夏天混杂在一起的独特空气,月亮也看起来非常漂亮,我很喜欢呢。」 「啊,我懂。该怎么说呢,感觉比平常蓝、鲜艳闪耀。」 「对、对,这个啊,听说是因为空气中的尘埃,才会看起来很蓝。」 边说着这样的话题,我边和她并肩走在几乎没有行人的夜路上。 在她的身边,总让我感觉非常平静。 不需要多有顾虑,可以自然以对,对不太擅长与人相处的我来说,也会产生我已经认识她很久的错觉。大概是她和蔼且容易亲近的氛围造成的感觉吧,这么说来,她在学校里也是立刻就能和第一次见面的人混熟。 大概是心情这般稍微松懈了吧。 大意到连抵达目的地了也没发现。 我根本想不起来。 不记得自己到底走过哪里。 走了十五分钟左右后,茅野开口说: 「——到了,就是这里。」 「这里……」 「今天的目的地。」 茅野这句话,让我终于回过神来。 时至此时,我才终于清楚想起来,刚刚走过的路是相当熟悉的路,也想起前方只有一个地方。 「欸……」 抵达的地点。 ——那是我中午也曾造访过的,医院。 在这个时间点,我已经有某种程度的预感了。 茅野一语不发走过随脚步发出钝声的油毡地毯走廊。 她前进的方向,是我这一个月来,不知道已经来过几次,看惯的病房。 「……停下来。」 我忍不住喊出口。 死神什么的,肯定是在开玩笑。 向谁宣告死亡的存在,肯定只会出现在故事与幻想当中。 但是,我却忍不住大喊。 脑海中,各种感情与记忆如间歇泉般涌出。 因为,在那间病房里的是—— 「打扰了。」 茅野说着,打开病房房门。 春夜般的香甜香气飘散而出,房间里空间虽然宽敞,格局却相当简单。七点五坪大的空间里,只摆着床、小柜子和床边桌。靠窗的床上,一位纤细的年轻女性正坐在床上看书。 女性看见我的身影后,歪过头问: 「咦?阿章,怎么了吗?」 「啊,没……」 「忘了什么东西吗?还是你有什么东西要拿来给我吗?」 「不是这样……」 我慌慌张张寻找来这里的理由。 得赶在茅野,这个自称死神说出多余的话之前,离开这里才行。我的脑袋只想着这件事。 但是,稍微有点太慢了。 「哎呀,那边那位是……」 「晚安。」 茅野如唱歌般如此说道。 「嗯,晚安,你是阿章的朋友吗?」 「不,我不是。」 「茅野同学!」 「——我是死神。」 她说出来了。 说出不适合病房这地点,带人步向死亡的不祥之名。 一般人应该会困惑着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吧,也可能会生气:「别说那种不吉利的话。」 但是,床上的女性,不可思议地,竟然接受了这件事。 「这样啊……死神吗……」 女性带着伤脑筋的表情小声说着。 「终于来了……我还想说这次应该没有问题耶。」 「阿姨… …」 她……是我的阿姨。 是小我母亲很多岁的妹妹,从我小时候就很照顾我,对我来说,几乎可说是另外一个母亲。五年前双亲过世后,接手收养无处可去的我的也是她,从那之后,我就和她一起在镰仓这个城市生活。阿姨是个开朗、温柔的人,对我非常好。只不过她天生身体虚弱,从以前就常进出医院,而病情在一个月前恶化,终于到了不得不住院的状态。 「喂,我不是要你不能叫阿姨吗?要叫春子,我也才二十几岁耶。」 就算是这种时候,她仍不失开朗。 阿姨的——春子的个性,到目前为止不知道拯救了我几次,但只有这次反而让我胸口一阵紧。 「那么,死神来找我要干嘛呢?果然是要来通知我『你的寿命只剩几天,会因为什么什么原因死亡』之类的吗?」 「这也有。但我之所以前来,还有另一个更大的目的。」 「另一个目的?」 「是的。」 「——我是来帮忙你消除牵挂。」 茅野如此短短说道。 「牵挂……」 「没错。消除与『死亡』及『遗忘』相关的人的牵挂,这就是死神的工作。」 「这样啊……」 牵挂?在说什么? 但就算不再详细说明,她们两人似乎已经有共识了。 日光灯照射下,白晃晃的病房中,被沉默覆盖。只有放在柜子上的瑞香花瓶,显得特别鲜明。 最后,春子慢慢开口。 「……死神小姐,你说要帮我消除牵挂,对吧?」 「是的。」 「这样啊。那么……」 春子像是深思着什么,说到一半又闭上嘴。 接着,她看着我和茅野的眼睛,静静地,却确实包含着意志说: 「——我想去某个地方,所以,带我去那里吧。」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走出医院后,我逼问茅野。 「我根本没听你说对象是阿姨,是春子啊!而且牵挂是……」 「正如字面所示。」 茅野轻轻点头。 「我是死神。而死神的工作,就是接触那些与『死亡』及『遗忘』有关的人,在旁见证结局。若是有牵挂的人……就会帮忙他们消除牵挂。」 「……」 她的话让我紧紧握拳。 就算事情已成定局,我应该也不想承认吧。 春子——再过不久就要过世了。 「……那,也就是说……」 「没错。那个人……一周后就会过世。」 「……唔……」 我并非打从一开始就相信自称死神的她的话。 但是,她那安详的眼神、散发出的肃然氛围,就算我不想承认,也显示出这是事实。 「是真的啊……」 「……」 「春子已经……」 我没办法继续说下去。 感觉只要说出口,只要化作声音出现在世界上,就等于承认了这件事情一般,令我不愿。 此时,我的注意力全在「死亡」这个词上面,完全没注意茅野说的另外一个词。 「遗忘」。 这个词,才是接下来发生的所有事情的核心。 仿佛沉入黑夜中的全黑家里,悄然无声。 听不见任何物品声、说话声,根本没有人的气息。这个家里只有我一个人,这也是当然。 和茅野道别后,我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家的。 今天一天发生了太多事情,我的脑袋完全追不上。 同班同学的茅野是死神,而那个死神拜访的对象是阿姨。 像在作恶梦一样。睡不着的夜晚会作的短篇恶梦。我打从心里想着,如果是梦,可不可以让我快点醒来,但愿望没有实现。 甩甩头,把视线拉回客厅。 黑暗中,隐约看见稍大的木制餐桌。 我常常在这里和春子一起吃饭。 边吃着春子做的菜,边互相报告那天发生的稀松平常的事情,一同欢笑,过着热闹且开心的时光。 不仅如此,不管看向哪个角落,都让我想起和春子的回忆。 虽然一起生活的时间只有五年,但这个家里已经染上数也数不尽的回忆,我也毫不怀疑地深信这会继续下去。 但是,这些回忆已经不会再继续更新。 不再更新的回忆,只会像是个砂之城,风化,最后被遗忘。 「……唔……」 我还以为只是暂时。 只要稍微等一下,春子就会恢复健康回来这里,在这个家一起生活下去。我如此相信,从没怀疑过。 但是,我期望的日子再也不会来临了。 再也不会。 伴随不成声的叫喊,我当场蹲下。 主人不在的客厅地板,只有冰冷与僵硬。 3 那天,是晴朗、舒服的周日。 昨天还下着雨,今天已经完全放晴,炫目的太阳在天空中闪闪发亮。气温不冷不热正刚好,不管要去哪里,都是最适合的一天。 我们和得到外出许可的春子一起在医院前集合。 「嗯~天气真好,真是舒服的晴天呢。」 春子说着,用力张开双臂。 「阿章,谢谢你,还让你来陪我。」 「没,别这样说。」 「死神小姐也谢谢你,今天一天就麻烦你了。」 「不用谢、不用谢,这是我的工作啊!」 茅野在胸前用力握拳后,如此回答。 真的,不管看几次,都无法想象这开朗的人会是死神。 「那么,我们要去哪里?北至北海道,南至冲绳最南端的波照间岛,不管去哪都能搭乘商务车厢和头等舱,一般道路移动也会用豪华礼车接送喔!望月同学出钱!」 「怎么是我啊!」 「欸,因为望月同学最喜欢春子小姐了啊,对吧?为了最喜欢的人,做什么事情都在所不惜,这不就是男生吗?」 「这样说是没错啦……」 这和那是两件事啊。 看见我这样,春子呵呵轻笑。 算了,如果春子开心,我也无所谓啦…… 「那么,春子小姐,我们到底要去哪里呢?」 「这个嘛,那么,虽然不是波照间岛,我们可以去江之岛吗?」 看来,那似乎是今天的目的地。 春子带着一点戏弄的语调说完后,我有点失望地点点头。 搭公车到镰仓站后,转搭江之电前往江之岛站,接着再走十分钟左右,就可以看见江之岛弁天桥另一端的江之岛了。 「喔~是江之岛耶!」 不知为何,茅野相当兴奋地大叫。 「说到江之岛,当属那个了,江之!岛!丼!」 「那什么?」 「欸,你不知道吗?望月同学不钓鱼吗?」 「不知道,我也不钓鱼。」 「欸,骗人,感觉你钓了很多女生耶。」 「……」 ……感觉她最后似乎说了相当失礼的话。 最后还是不知道茅野口中说的到底是什么……但不管怎样,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江之岛对春子和我而言,都是充满回忆的地方。 无法忘怀、印象深刻的地方。 我想……春子因此才会把这里选为想造访的地方吧。 春子边转过头来边说: 「话说回来,死神小姐,谢谢你,那之后还来探望我那么多次。」 「不会、不会,既然是望月同学的阿姨,对我来说就不是外人啊!」 「不,这完全是外人吧。」 「欸~可是我和望月同学是互许未来的亲密关系了耶。在闪耀蓝光的月色下,发誓了直到死亡或遗忘将我们两人分开为止,我们都会爱着彼此——」 「没有发誓。」 先把这个吐槽放一边去。 「怎么回事?茅野同学,你有来探望春子吗?」 「啊,这个嘛,那是……」 「嗯,对啊,死神小姐在那之后几乎每天都来和我聊天呢。」 春子代替她回答。 是这样啊。 我感到意外地看了茅野,她露出稍微害臊的表情后,右手比ya。呃,我是很感谢她来探望春子的用心,但比ya也太过时了吧。 「我听她说了很多事情喔,像是阿章在学校其实很受女生欢迎之类的。」 「茅野同学……」 「欸~是真的嘛。虽然你不爱说话,但其实很温柔、会体贴人,这部分分数很高呢,是隐藏版人气角色。除此之外,还有在校舍后方边说猫语边偷偷喂野猫吃饭,喜欢水族馆,说到鱼就如偏执狂般了解等等,都很受女生好评呢。」 「你为什么知道那些?」 「死神的情报网可是相当优秀的呢,呵呵呵。」 「好啦,我知道了啦!」 这种羞死人的事情被摊在阳光下,我也只能举白旗了。 话说回来,她为什么会无谓地这么清楚我的事情啊?我们到目前为止,几乎没说过话耶。 我叹了一口气后,春子脱口而出: 「但是,死神小姐来看我,或许是帮了大忙。」 「欸?」 「你看嘛,最近完全都没有人来探望我了啊。」 「春子……」 这句话让我无话可回。 没错……这一阵子,来探望春子的人确实少了很多。 前一阵子,邻居们,还有对人和善的春子的许多朋友都曾来探望她。依时段不同,还会遇到好几组人撞在一起的情况,可说相当混乱。但是,这几天仿佛退潮般,好几天都没半个人来。这件事也让我相当在意…… 「……嗯,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离去者日渐生疏。我是个只等着离去的人了。从大家的心中消失、被大家遗忘,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肯定是这样。」 「……」 春子轻笑着说,我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江之岛是这附近——湘南具代表性的风景区,自古以来便是知名的观光名胜。既是神奈川县明订的史迹名胜,也是日本百景之地,应该没人不知道这里吧。虽然有陆地连结的部分,但确确实实是个小岛,写成江之岛或江岛。 地形上来说,是以东山与西山这两座山为中心,周遭有礁岩环绕,也有许多地方形成断崖。 我们照着春子的意思,边慢慢散步边往里面前进。 走过因为有许多土产店、餐饮店而热闹的参道,穿过被称为青铜鸟居与红色鸟居的两个鸟居继续往前走,搭上被称为江之岛电扶的电扶梯,继续往高处移动。 「这为什么要叫做电扶啊?」 茅野歪着头说。 「因为很像电扶梯吧?」 「如果是这样,就叫电扶梯就好了啊。完全不知道少了『梯』的意义在哪里。」 「这个嘛……」 确实是为什么啊?一般来说,叫江之岛电扶梯也可以吧? 我以为其中应该有什么特别的意义,但之后问了才知道,似乎只是单纯简称,让我觉得有点扫兴。 搭乘电扶梯到顶端,那里有个神社。 名为江岛神社,是日本三大祭祀弁财天的神社之一,由「边津宫」、「中津宫」、「奥津宫」等三社组成,也是个知名的能量景点,能看到许多女性来参拜。 「总觉得像这样来参拜,就会涌出能量来呢。嗯,一种充满活力的感觉。」 「……死神吗?」 「啊,偏见。不管是蝼蛄、水黾还是死神,可都是好好活着的啊。」 活着的死神,字面上来看不觉得矛盾吗? 即使如此——茅野的开朗真的帮了我大忙。 无论何时都神情爽朗、无一刻不笑的脸,阳光的自称死神。如果没有她那如盛开向日葵般的开朗,我肯定无法忍受吧。一个不小心,可能就逃走了,逃离和春子一起巡礼这充满回忆之地的最后时光。 偷偷往旁边看。 茅野看着江岛神社的内堂,不知为何「嗯嗯嗯」点头,春子恬静地站在她身边。稍微过肩的头发随风飘逸,春子的刘海底下,右眼上方,我知道现在那里还留有伤疤。 突然,我和春子对上眼。 她发现我的视线后,咧嘴一笑。正如其名,让人联想到春天的温和微笑。没错,春子的笑容正如春夜一般,无论何时都那样圆滑,令人心旷神怡,从小只要看到她的笑容,我的心就会不可思议地平静下来。但是现在的我,没有办法好好回以笑容。 「喂,阿章,你那什么脸。」 春子伤脑筋地笑着歪头。 「我起码也是个年轻少女耶,对上眼就摆出那种苦瓜脸,会让我失去自信耶。」 「那是……」 「望月同学肯定是在害羞啦,春子小姐是美人啊,望月同学看到美人,就像遇见蛇獴的龟壳花一样束手无策啦。」 「……」 真的……帮大忙了。虽然也不得不说有点让人火大的感觉。 走出江岛神社后,接下来往江之岛瞭望灯塔前进。 走进江之岛山缪克金花园,顺着道路前进后,就可以抵达海拔约一百公尺的瞭望台,可在此三百六十度环顾富士山、伊豆半岛、箱根、大岛与三浦半岛等景色。 我们三个人并排靠在栏杆上。 「那个是不是阿章念的小学啊?」 「欸,哪里?」 「看,那边那个白色建筑物,也可以看见操场。」 「啊,确实是如此呢。」 远处模糊景色的那头隐约可见的,确实是我在藤泽时念的小学校舍。没什么值得一提的特征的普通公立小学,在春子收养我、搬到镰仓住之前的五年,我都是念那间学校。 那里有我和春子的回忆。 春子从以前就很疼我。双亲还在世时,只要一放假就会来我家,或是找我去她家,陪我玩、照顾我。我觉得春子就像我真正的姐姐、真正的母亲一样,春子肯定也和我有相同想法。 还曾经发生过这种事情。 我记 得那应该是我小学一、二年级左右时的事情。 学校的教学参观日。 就是在平日第五堂课或是第六堂课举行的那个。 很早之前,母亲就说她忙于工作无法前来。她从来没参加过这类的学校活动,所以我打从一开始就没期待过,但看见身边的同学嘴上说着「欸~爸妈不来也没有关系啊。」「就是说啊。」「我家爸妈就爱装年轻,超丢脸的。」之类的话,实际上看见双亲前来的时候,又露出害羞微笑的反应,那时感到的疏离感让我无比不舒服。所以,遇到这类活动时,我总是静静低着头,只是等待着时间过去。 直到穿着制服的春子冲进教室之前。 那时,春子还是高中生,肯定是放学后立刻赶过来的吧。她头发凌乱、肩膀上下起伏地喘息,脚步不稳地冲进教室,接着一看见我的身影,立刻用那张春天般的笑容,开心地用力挥手喊着:「阿章!」 同班同学们闹哄哄问着:「那是谁?」「望月同学的姐姐吗?」「她穿制服耶,制服!」但对我来说,这和福音没两样。她朝着我不停挥手,虽然这让我有点害臊,但我还记得我整堂课都没办法收起脸上的笑容。这件事,成了我心中绝对忘不掉的一页回忆。 大概从那时候开始,对我来说,春子就已经是我的家人了。 「嗯,阿章,怎么了?」 「没有,没什么。」 「你好奇怪喔。」 春子这样说着,笑了。 她身上的味道轻轻拂过我的鼻子。 甜甜的瑞香香气。 对我来说,春子是姐姐、是母亲……也是唯一的家人。 不管是现在、以前,还是将来,永远都不会变。 察觉到什么异常,就是在那不久之后。 离开缪克金花园,往下一个目的地前进的途中,突然看见一张熟识的脸。 那是……确实是住在我家附近的佐伯阿姨。总会分享料理、送蔬菜来给我们,对我们非常好。她和春子的交情也很好,住院前常看见她们相谈甚欢的身影。 「你好。」 我打完招呼后,佐伯阿姨也亲切地露出笑容: 「哎呀哎呀,这不是小章嘛。真巧,怎么会在这种地方碰到,今天怎么了吗?」 「啊,对,那个,有点事。」 「这样啊。阿姨啊,今天是来买点东西的,买魩仔鱼。然后想说反正很久没来了,就顺便到处绕一下。你看嘛,没什么机会可以像这样来江之岛啊。」 她说着,和善的脸露出笑容。 她的笑脸和狸猫有点像,但这可不能说。 佐伯阿姨看向走在我后方的茅野和春子。 「啊,呃,这个女生是——」 放着不管,感觉茅野又要说出死神之类不必要的话,因为太麻烦了,所以我准备在那之前先下手为强…… 「哎呀,这边这两位是小章的朋友吗?」 「欸?」 我停下就要说出口的话。 感觉身边的空气一瞬间变冷了。 「……」 她说了什么? 茅野就算了,双方如字面所示是第一次见面,我刚刚正要向她介绍而已。 但是,她为什么会说「这两位」呢? 这简直像在说,她连春子也不认识一样啊…… 这么说来,佐伯阿姨这几天也完全没来探病了。前一阵子,她每隔两天就会来探一次病的啊。 在无话可回的我面前,佐伯阿姨用看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的眼神看着春子。这仿佛像是彻彻底底忘了春子一样……完全看不出来她有什么意图,或是在演戏。 「等等,佐伯阿姨——」 「……阿章,没关系。」 春子阻止我差点要脱口而出的反驳。 「但是……」 「没关系啦……」 「春子……」 「……」 春子只是无言地摇头,那仿佛放弃了什么的表情,让我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4 「遗忘」,是另一种「死亡」。 如果说物理上从这世界消失是死亡,那概念意义上从这个世界消失,或许就能说是遗忘吧。 正反两面,绝对无法切分开来的关系。 这件事,我完全没有理解。 那之后,我们三个人也一起逛江之岛。 漫步于巷弄小路,在其一角的店家吃了江之岛丼,享受从高台看到的风景。 茅野仍旧维持开朗的情绪,春子脸上也带着温和的微笑,但我总有点心不在焉。 因为我怎样都忘不了刚刚和佐伯阿姨的互动。 阿姨那仿佛在看陌生人的眼神怎样都无法离开我的脑海。 心中,有什么警钟敲响了。 春子最后想去的地方是稚儿之渊。 那是位于江之岛后侧的海岬,附近的岩屋与被凹凸不平的岩石覆盖的特殊地形是其特征。 因为是周日,即使是即将日落的时段,周遭还是有一家大小、情侣、小孩子们的团体等等,非常多人专注在岸边玩耍。 「喔喔,是潮池耶,潮池!」 茅野抛下这句话,像只脱离束缚的小狗般冲出去。 必然的,这里只剩下我和春子两个人了。 和煦的风在身边吹送,富含海潮湿气的风绝对会让身体变得黏答答,但对我现在有点汗湿的身体来说正舒服。黑鸢划出大大的圆弧在天空飞翔,高声发出鸣叫。 瑞香香气乘着风搔弄我的鼻子。这是让人联想到春夜的春子气味。 「欸,阿章,你还记得吗?很久以前一起来江之岛的事情。」 春子没有看着我,如此说道。 「……记得。」 怎么可能忘记。 我和春子一起来江之岛是……距今五年前的事情了。 五年前……双亲因为交通事故过世,刚被春子收养的我,处于茫然若失的状态。怎样都无法脱离重要之人在眼前过世的丧失感,做什么事都提不起劲,也没去学校,只是关在房间里在床上过一天。 春子带着这样的我到江之岛来。 「喂,你这样整天关着,可是会变成鱼干喔。一起去呼吸外面的空气吧。」 这样说着的春子就是带我来这个稚儿之渊。 旁边有同龄的小孩们愉快地在礁岸上玩耍或是玩水,天真无邪地抓小鱼、互相泼水的样子,看起来真的相当开心。 即使如此,我还是不想要加入其中。有种心中灯火熄灭的感觉。而春子只是静静站在我身边,这对我来说有点感激。 接着终于日落,黑夜降临。 那是个只有蓝白月光让人感到特别刺眼的夜晚。 我现在已经记不清楚为什么会那样做了。 回过神时,我已经站起身,脚步不稳地往海边走去。 看着在天上闪耀、无比湛蓝的月亮,看着淡淡浮现在海面上的「月光道路」,我想着,只要这样朝月亮走过去,是不是就能见到已经过世的人。 「阿章?」 感觉听见春子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在那之后,我跌进海中。 与其说「跌进」,更像是「被吸进去」的感觉。 夜晚的海中相当暗,分不清是上还是下,我陷入混乱,虽然拼命挥动手脚,但越挣扎,越搞不清楚自己现在的状况。 千钧一发之际,是春子把我拉上岸。 「阿章,没事吧!」 回过神时,只见春子泫然欲泣的脸在我面前大叫。 大概是因为跳下海救我,她从头到脚全身湿透,海水滴滴答答从她身上滴落。大概是跳下海时被岩石划伤了,即使在黑暗中,也能看见春子右眼上方正在流血。 这幅景象让我僵住了。流出的鲜血唤醒当时的记忆,我想起失去重要之人的瞬间。 像要让不知所措的我安心,春子咧嘴一笑: 「没事、没事,这没什么,别担心。」 「但、但是,血……」 「这点小伤,马上就会止住了。」 「怎、怎么可能……」 「真的啦,别担心。」 春子这样说着,紧紧环抱住我。 满满的海水味中,闻到了那香甜、让我安心,一如往昔春子的香气。 「春子?」 「阿章……阿章,你不是一个人喔。」 「欸?」 「还有我。我答应你,绝对不会独留你一个人。」 说完,春子笑了。 她没有擦拭流下来的血,即使忍着痛也露出满脸笑容,那是如春天般的笑容。 那时,我觉得我确实被春子拯救了。 为什么那时我会朝着月亮走过去,我已经不记得了。 只是觉得,只要这样做,就可以拿回已经失去的什么,可以重新抓住从掌心滑落的什么,等我发现时,已经采取行动了。 「已经过五年了啊……时间真的过很快呢。」 春子仿佛在细细回味着什么,如此说着。 「是啊……」 这五年真的发生了很多事情。 在这个稚儿之渊被春子救赎,展开两人的生活。 在镰仓的新生活,并非一开始就全都相当顺利。原本分开生活的两个人,二十四小时都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并不像字面上那么简单,也发生了很多状况,偶尔也会大吵一架,也曾经三天没说过一句话。 但是最后肯定会和好,一起欢笑。 这全部,和春子的回忆,是我无可取代的宝物。 「阿章,你记得吗?第一次一起做汉堡排时的事情。」 「我当然记得啊,因为你把汉堡排煎焦,都变黑炭了。」 「啊哈哈,是这样吗?」 「是啊,吓我一大跳。我那时候才知道,原来你不擅长做菜。」 「嗯~因为我试着要扮演能干的女人嘛。」 漫无边际的对话。 在别人听来,应该是平凡无奇的内容,但对我和春子来说,每一个都是闪闪发亮、无可取代的宝石。只要挖出记忆这个藏宝箱,就有无数回忆,肯定可以说上好几个小时吧。「家人」,就是这样的存在。 但是,快乐的时光总会到尾声。 我们的回忆终于讲到一个段落了。 突然,春子像提到稀松平常的事情般说道: 「……阿章,对不起喔。」 「欸?」 「我……没办法遵守约定了,明明说过不会留你一个人的……」 她的口气透露出她真的很抱歉。 这不是春子的错——我忍住没说出这句话。 那是谁的错?是让春子做出这种约定的我吗?是通知死讯的死神吗?是决定了这残酷命运的神明吗? 根本找不到答案。 春子对着沉默不语的我继续说: 「……或许,这是处罚吧。」 「欸?」 「给曾经有过自私想法的我的处罚……所以我的未来才会被关上,无法实现最想实现的愿望。而这成了牵挂,才会让死神来找我。」 春子是在说什么啊? 看见我露出诧异的表情,春子摇摇头,自嘲地笑了。 接着,看着开始淡淡出现在空中的月亮,她轻声低语: 「……那是和今天一样,相当晴朗的春夜呢。姐姐他们来接到我家玩的阿章回家的路上。」 「……唔……」 我马上发现春子在讲哪件事。 那天的事情……她正打算说出我失去双亲那天的事情。 「目送你们离开时,我刚好看到时钟,所以记得很清楚。那是晚上十点十二分。天上挂着几乎让人恐惧的蓝色月亮,耀眼到不祥的月亮——被那个光芒吸引,我目送你们的车离开……」 「……」 在那次回家的路上……我们发生车祸。 我不太清楚原因,有人说是因为开车的爸爸左顾右盼的关系,也有人说因为那是很少人通行的山路,所以路况不好的关系。 唯一记得的是最后刺穿耳膜的刹车声响彻云霄的事情。 下一个瞬间,和冲击一起,我的眼前一片黑。 再次睁开眼时,全身如针刺般疼痛。身边飘散着汽油臭味,凹陷的护栏,翻倒而朝天的轻型汽车。坐在后座的我,似乎被夹在车体间。汽油像黑河般从车子流出,感觉随时都会着火。我还以为自己会就这样死掉,但当时,我感觉从某处传来声音。有人拉我的手,把我拖出车外。之后,轻型汽车在我眼前陷入火海。 在那之后的事情我记不太清楚。 不知何时,旁边有很多人凑热闹,消防员、警察等许多大人聚集而来……再有意识时,我已躺在医院病床上,双眼红肿的春子握着我的手。 「那时候啊……我握着醒过来的阿章的手,心里这样想着……」 春子说道: 「姐姐他们,阿章的双亲过世,我觉得很难过,这绝非虚假。心胸深处像被撕裂般疼痛,这是真的。但是……」 「但是,有点……只有一点点,觉得有点开心。」 「咦?」 一瞬间,我听不懂春子在说什么。 我看着春子的脸眨眼,她继续对我说: 「我心中某处对此感到开心,对姐姐……你的双亲过世感到开心。对只有你平安无事感到开心。」 为什么……我吞下这个问句。 因为春子的表情,太过悲伤了。 「这样一来,我就能成为你真正的『家人』……可以成为你唯一的『家人』。虽然只有一瞬间,但我这样想,忘了姐姐。」 「……」 「……我啊……或许在心里某处恨着姐姐吧。不,就算不到憎恨,我也绝对嫉妒着姐姐。和身体不好、不能随心所欲的我不同,姐姐什么都有了。结了婚,也有小孩……明明那个人根本就不想要这些。」 她摇摇头,像是要甩掉什么。 「会收养你,或许也是因为想和姐姐一较高下吧。我一直很嫉妒姐姐……独占了姐姐再也无法碰触的阿章之后,我的心中肯定有哪里产生了优越感……」 春子此时咬紧嘴唇继续说道: 「……神明肯定没有错过这 件事情,祂不愿意原谅我。所以……这是处罚。给稍微希望了绝对不可以想的事情的我,必然的处罚。」 「什么处罚,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有那种事? 但是我没办法把话说完。 我完全不觉得是什么处罚,但是,我不知道要对春子说什么。 春子继续对在思考该说什么的我说: 「因为,如果不是这样,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连和阿章之间的回忆都不能留下。」 为什么呢? 这句话严重动摇我的心。 我没有打算忘记春子,就算她的「死亡」无可避免,我根本没打算要连记忆中的她也一并消除。 明明是如此,她为什么要这样说呢? 仿佛在表示我会忘记她。 感觉无法言喻的不安如寒气般涌上,这是什么?我心中的什么,对春子这句话产生激烈反应。 「……唔……」 我曾经有过相同的感觉。 重要、怀有好意、绝对不想要失去的存在。 那是……束手无策,只能任其从掌心滑落,在眼前裂成碎片的感觉。 我突然恐惧起来。 感觉身旁的空气如黏土般黏在我的身上。 我,又要失去了吗? 又要什么都做不到,只能失去了吗?失去不能失去,无可取代的东西。 「别担心。」 声音如铅般斩断空气。 我的身体突然变轻。天降甘霖般的那个声音,不可思议地温暖,渗入我的心胸。 「望月同学,你什么都不会失去。春子小姐,你的愿望会实现。我就是为此才会这样回到这里来。」 不知何时回到我们身边的茅野,静静地如此说道。 「你……」 春子注视着茅野一段时间后眨眨眼。 最后,像是发现了什么似地轻轻点头。 「啊啊,这样啊,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 「我终于明白,也想起来了。谢谢你……多亏有你,我才可以消除最后的牵挂。可以把这段话留给阿章……」 说完后,春子转头看我。 用她无比清澈的眼睛,直直看着我: 「阿章,我就快要从你面前消失了。怎样都无法避免这件事发生。但是,只有这点别忘记……」 她的眼神和这段话,深深刻在我的心胸上。 「你不是一个人。绝对不会在这个世界上变成独自一人。我的、我们的思念,无论何时都陪伴着你,留在你的心中——我爱你。」 说完后,春子紧紧抱住我。 如同她过去曾对我做过的一样,温柔又温暖,但也伴随着这是最后一次的预感。 瑞香的香气,轻轻搔过我的鼻尖。 「这孩子……阿章就拜托你了,花织妹妹。」 她看着茅野,如此轻语。茅野带着想哭的表情,用力点头。 那是春子最后的一段话。 在那三天后……春子走了。 5 从远处烟囱往上飘的白烟,仿佛春霞一般。 如幻影般荡漾,不停不停往高处飘去。 那天,春子也像那样升天了吗? 春子有顺利了结她的牵挂了吗? 春子过世了。 过世、变成灰、回归大地了。 但是,不仅如此。 春子死后…… ——身边的人们,谁也不记得春子。 家里附近熟识的邻居们、佐伯阿姨、医院的人们,没有任何一个人记得她。 「……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询问静静站在我身边的死神。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这样一来,不就像是这个世界遗忘了春子的存在吗……」 早已有征兆了。 突然不再造访的探病者,仿佛看着陌生人的佐伯阿姨,以及春子像是接受了这件事情的态度。 但我完全不知道其中意义,不知道春子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 死神沉默着。 头发和制服裙子随风飘荡,她紧抿双唇,看着远方一段时间。 终于,像是强忍着什么开口: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这世界上,开始出现被『遗忘』的人。」 「『遗忘』?」 「没错。当那个人的『死亡』逼近时,身边的人会逐渐淡忘与那个人有关的记忆。淡忘、雾散,最后和『死亡』一起,被身边的人完全遗忘——被『遗忘』的现象。」 茅野转过头来看我。 「被『遗忘』的人数绝不多,但确实存在。死神的工作,就是帮忙消除这些和『死亡』一起被『遗忘』的人们的牵挂。消除,使其升华。我也不清楚详细的组织,或是其中运作机制之类的事情,但是,就是这样。」 「……」 「话说起来,『死亡』和『遗忘』本来就是相当相近的事情。人只要一死,就会逐渐被身边的人遗忘……迟早会从全人类的心中消失。不管是物理上、概念上,都会从这世界彻底消失。这是会发生在每个人身上的事情。所以,或许是神明体贴,想要让两者的时间差变短吧。」 「这种事情……」 根本不是体贴。 只是伪善、独善其身,单纯的鸡婆而已。 但是……但如果是这样,我就能理解了。 虽然想对神明的体贴还什么的咋舌,但至少我能理解到底发生什么事情。 身边没有任何一个人记得春子这件事。 如果如茅野所说,这是因为春子被「遗忘」了。 只不过,这样还是有件事不能理解。 「……但是我还记得。记得春子,记得她确实在这个世界存在过。」 没错,到现在,我的心中确实还有春子的回忆。 来参加我的教学参观活动、在稚儿之渊救了我、一起做汉堡排,虽然吵架还是过着温暖的每一天。 最后……紧紧抱住我,对我说我不是一个人。 这些回忆全都一个不缺地确实留在我心中。 为什么——我没有「遗忘」那些呢? 「这是因为你成为死神了。」 茅野如是说。 「欸?」 「死神啊,是可以记得被『遗忘』者的唯一存在。」 「可以记得被『遗忘』者?」 她轻轻点头。 「没错。死神是最接近『死亡』和『遗忘』的存在,引导被『遗忘』者的存在。所以可以记得被『遗忘』者,也可以帮忙找回过去曾『遗忘』的回忆,这是规定。顺带一提,你问我为什么我也不知道喔。因为似乎就是这样。」 「……」 ……我终于明白了。 如果只是要目送春子临终,和她共度最后一段时光,没有必要让我变成死神。应该只要让我陪在她身边,听她说话,目送她离去就足够了。 但如果只是这样,我就会忘记 春子吧。 她的牵挂,「希望我记住她」的愿望就没办法实现。 随着她的「死亡」,我会「遗忘」春子这个存在,连「遗忘」本身都不记得,什么都没发现,悠悠哉哉地过完剩下的人生。 那么,该怎样做才能避免这种结局呢? 怎样才能消除春子的牵挂呢? 答案只有一个。 「……茅野同学,谢谢你。」 我说完后,她轻轻摇头。 「我没做什么值得你感谢的事情,只是完成身为死神的职责而已。」 「即使如此,你还是留下了我和春子的回忆,替我守住了她最重视的东西。」 这是不折不扣的事实。 ——温柔的死神。 这句话突然出现在我脑海中。 在我眼前的是,虽然我行我素而且嘴巴有点坏,但心地相当温柔的……死神。 「我真的非常感谢这件事喔,我想春子肯定也是这样想。」 「……」 我这句话让茅野一瞬间紧闭双唇。 我不知道这段沉默的时间内,她想了些什么。 但她最后这样说: 「才不是那样,而且……」 「?」 「——而且,那也是我所期望的事情。」 我不知道最后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而她在此时,隐瞒了一件事情。 隐藏在她温柔的谎言下,残酷的死神的事实。 这将在之后成为折磨我的事情。 6 春子早已经安排好自己离开后的所有事情了。 她把房子的所有权人变更成我,也留了一点钱给我。为了让我自己一个人也能在这个家里生活,让我可以好好念完大学,让我往后也不需要困扰。 邻居们一如往常很照顾我。 佐伯阿姨几乎每天都会拿东西来给我,其他人也是只要见到面,就会满脸笑容地打招呼,站着闲话家常。 但是在这之中,没有春子的回忆。 没有……她的温柔笑容。 这件事,只有这件事让我的心纠结。 突然,我闻到春夜的气味。 香甜、温柔,打动心胸的瑞香香气。 春子的……气味。 从那天起,春夜,成了我的特别之物。 ☆ 世界包裹在蓝色中。 几乎让人头昏目眩的,蓝色光芒。 我立刻知道这是梦。 这个世界的界线模糊以及独特的飘浮感,是梦境独有的感觉。 最近常常作梦。 有人说梦境是潜意识或记忆的流露,如果是这样,这是在我心中的什么在倾诉着吗? 在梦中,我抬头看着无比湛蓝的月亮。 仿佛只是看着就会被吸进去一样的蓝白月亮,月光直直洒落海面,做出一条鲜艳的「月光道路」。 ——这叫做蓝月喔。 她如是说。 一个月内有两次满月之时,第二次的满月会被如此称呼。有人说看见就会变幸福,或是会发生奇迹,说在这个蓝光下互许未来的两人,将会永结同心。不知为什么,她脸颊稍微泛红,很仔细地向我说明。 那是全黑的水族馆。 旁边没有其他人,安静到耳朵都要发疼了。 但是,她在我身边。 对没有任何人能相信,孤独的自己来说,她是少数能卸下心防的对象。 ——欸,我们接吻吧? 她——月子稍微有点害臊地说着。 ——在蓝月下互许未来的两人,就会得到奇迹祝福,永结同心喔。 那或许是个年幼、肤浅的约定。 但那个约定,对当时的我们来说,确实是个无可取代的东西。 蓝色月光下,两个小小的剪影彼此交叠。 ○ 死神与「遗忘」之间的关系无法切分开来。 一开始,她对我这样说。 被世界选为死神的人,等同于会被「遗忘」。 不管是否希望,从被选为甲种死神的那一刻起,就会从身边所有人的心中消失,变成透明的存在。 这是为了这个世界?还是为了被留下的人?或者是为了死神呢? 我不知道真相。 但是,就算知道了,我也不会改变选择。 放在天秤上的两个生命。 如果是为了要守护另一条生命,我能选择的路只有一条。 我握住朝我伸出的手。 握住有双温柔眼睛,泪痣给人深刻印象的死神的手。 代替……在我身边失去意识的他。 从那天起——我成了死神。 第二章 与海豚、与少女 0 飘散在身边的海水味,让我感觉心情平静。 在灯光熄灭的昏暗空间中,嗅觉及听觉比视觉更敏锐。 我喜欢这种仿佛沉入海底的感觉。闭上眼睛,就能感觉到海水味与和缓的水声。隐约能听见的细语声,也觉得是从哪个遥远世界而来的东西。 正当我想稍微沉浸在这和外界隔绝的静谧且透明的氛围中时…… 「哇,好棒好棒,好多沙丁鱼喔!」 不合时宜的开朗声音,把我拉回现实。 我睁开眼,穿着制服的自称死神——茅野,站在圆形的沙丁鱼水槽前叫喊着。 「有大约一百只左右吗?快看快看!好像银色龙卷风喔。感觉看起来好像——」 「?」 茅野停顿了一下之后,继续说: 「——好好吃喔!」 「我就知道你会这样说。」 吐完嘈后,这个比起风情更加重视食欲的死神嘻嘻笑了。 「水族馆啊,只要一来就会肚子饿,真伤脑筋。到处都是满满的美食,那里有鲭鱼、那边是三线矶鲈,那个小银绿鳍鱼也很好吃啊。」 「你意外地了解啊……」 知道小银绿鳍鱼好吃可不是普通了解呢。 「我觉得水族馆附近有卖海鲜丼的店绝非偶然,绝对是故意的。」 茅野边阐述这番理论,边「嗯嗯」点头。 我们现在在片濑江之岛站附近的水族馆。 这是附近相当有名,位于海边干道上的大型水族馆。 明明是平日傍晚,水族馆内却有许多人。因为地点关系,外来的观光客似乎比当地居民还多。 至于说我为什么会和茅野两个人来这里,这要回溯到一小时前。 「望月同学,一起回家吧。」 放学后的教室里,我正在做回家准备时,茅野如此向我搭话。 「欸?」 出乎意料外的一句话,让我顿时僵住。 因为,我已经找不到茅野向我搭话的理由了。 我以为死神的工作已经结束。 茅野挖角我当死神,是为了实现春子的愿望……只是为了让我别「遗忘」春子。我以为茅野之后也没特别期待我帮忙她工作。 而我们之间没了死神的连结后,我就找不到她找我说话的理由。 但是,没有这回事。 「欸,你干嘛一脸遇到强盗的表情?和同班同学说话有那么奇怪吗?」 「不,不是这样……」 「太难过了,我觉得我和你已经是朋友了耶,原来你不这么认为啊。呜呜呜……」 还这样装哭给我看。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茅野继续对我说: 「算了,这次是以死神身份对你搭话的——那么,实习生,这次的工作在等着我们喔。」 就是这么一回事。 看来,死神的工作似乎完全还没结束。 更正确来说,茅野志得意满地今后也打算把我当助手用。 「欸,你以为那样就结束了吗?太天真、太天真了,只要跨进这个业界,不被吸完最后一滴血可无法抽身呢。死神无论何时都人手不足,可没有空闲让你玩耍。」 据说是这样。是黑道还是什么吗? 老实说,春子的事情,我很感谢茅野。所以,如果有我能帮上忙的事,我也不吝帮忙。但是…… 「嗯~该怎么称呼望月同学才好呢?实习生又太直接,助手或是助理,叫华生之类的也不错呢~」 但是,像这样摆出我理所当然该帮忙的态度,会令我露出有点故意想作对的表情。直接狂奔逃回家好了……想着这种事情时,绽放向日葵般笑容的茅野拉着我的手抵达的地方,就是这间水族馆。 虽然我有点无法理解她对待我的方法,但这个目的地对我来说很幸运。 我从以前就喜欢水族馆,只要有空就常常去。 妆点着沉稳蓝色的宁静空间,色彩鲜艳的各种鱼类,海豹或海豚等动物的表演秀。 只是看着这些,就会让我的心情不可思议地平静下来。大概在这里待一整天也不会腻吧。 「望月同学真是个鱼痴啊。」 「你这种说法……」 「欸,不喜欢吗?那,鱼偏执狂之类的呢?」 「算了……」 期待这个死神多体贴人一点的我是笨蛋。 虽然这样说,但我也知道,她大概是刻意装出这种行为举止,让气氛变得开朗。春子过世后,才只过了一周。我的胸口深处出现与五年前相仿的空洞,就算知道不会失去和她之间的回忆,空洞也没办法立刻填满吧。茅野非常了解这件事情。在我面前装得我行我素,体贴我的部分也精妙得恰到好处。 我对这份体贴抱着若干感谢,但也觉得应该能有更好的说法吧,而有着些许不满,带着复杂的心情询问到这里来的目的: 「……然后呢,下一个工作的对象在这里吗?」 「嗯,对喔。指示手册上是这样写的。」 「指示手册?」 「嗯?对,上面写着死神工作对象的事情。会寄到我家信箱里,用邮政包裹。」 「邮政包裹?」 「对,邮政包裹。」 该怎么说呢,死神是这么平民的组织吗?我原本想象是更神秘还是超凡的组织啊。但是,死神本人是这种样子,也能想象其所属组织是怎样啦。 「根据上面所说,我们这一次负责的对象应该就在这里。嗯,好像是女生……啊,在那边!」 茅野喊出声。 她的视线前方。 在色彩鲜艳的热带鱼水槽前。 ——站在那里的,是背着小学书包的小女孩。 1 我不知该说什么。 那个女孩,就是这次的对象吗? 因为死神的工作对象代表着……近期将要死亡的人。 而且还不是单纯的死亡,而是随着死亡时间逼近,也会被身边的人遗忘——借用茅野的话,他们是会被「遗忘」的对象。 她看起来,还只是个小学低年级的女孩啊。 当然也不是年纪越大越好,生命没有优先顺序,没有哪一条性命失去也无所谓。但是,如果对象是个八十岁的老人,某种意义上来说,还能看开。这不是道理,而是感情问题。年纪那么小的小孩,本来应该还有长久未来的小孩,竟然就快要死了。这么残酷的事实,让我觉得心快要碎了。 在无法动弹的我面前,茅野走近那个女孩。 「你好。」 「你好?」 茅野搭话后,小女孩有礼貌地回应。从她打直腰杆,漂亮的打招呼姿势来看,给人彬彬有礼的印象。 「姐姐,你们是谁?」 「这个嘛……我们是死神。」 茅野一如往常毫不拐弯抹角。应该可以有个开场白或是一步一步来吧? 「死神?」 果不其然,女孩露出惊讶的表情。 这也是当然。就算是大人,突然听见死神这个词,也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才好,更别说是这么小 的女孩了,连她是否确实理解死神这个名词都不确定。 「我跟你说,死神就是啊,该怎么说才好呢,就是带领像你这么乖的好孩子到天堂去的工作。嗯,你叫——」 「我叫幸。」 「对,小幸。我们啊,是为了要带小幸去天堂而来的。你听得懂吗?」 「去天堂……」 女孩——小幸听到这句话后抿紧双唇。 「小幸……要死掉了吗?」 「……」 她是个聪明的孩子。 天堂这个词,似乎让她立刻明白自己接下来将会如何。 从她的口吻,茅野也发现糊弄她没有意义吧,轻轻吐一口气后,如此重新说明: 「……对,小幸再过一段时间之后就要死掉了。」 「……」 「死掉……然后会被身边的人遗忘。虽然很悲伤,但我们无能为力。对不起……」 「……」 沉默一段时间后,小幸像是接受了什么一般,抬起头来。 「是……这样啊……」 那是,虽然年纪这么小,但仍清楚理解死亡是什么的声音。 我不知道,告诉她事实到底正不正确。 这应该也因对象不同而有所不同,有时可能别说比较好。但是至少像小幸这种正确理解自己际遇的对象,应该要好好说明才符合道理。 所以,茅野的选择应该是正确的吧。不管那有多痛苦。 茅野一瞬间露出又哭又笑的复杂表情,但立刻恢复原本的笑容,轻轻摸小幸的头说: 「所以啊,在这之前,姐姐我们是来帮你完成你想做的事情。」 「想做的事情?」 「嗯,小幸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吗?」 茅野说完后,小幸低下头深思着什么。 「嗯,像是想到某个老鼠的国度去当公主,或是想向初恋对象告白,或是想要尽情吃饭店的高级甜点之类的,现在立刻就想吃有小银绿鳍鱼生鱼片的海鲜丼也可以喔!这个哥哥会尽全力实现你所有愿望。」 「又是我啊!」 而且后面那两个明显就是茅野自己的欲望吧。 「欸,望月同学不愿意吗?连这么小的女孩的小小愿望也不愿意听……你不是魔鬼就是恶魔!」 死神没资格说我。 「不,那个我是愿意做啦……」 「哥哥这样说耶,太好了呢~你可以尽情使唤这个哥哥喔。」 「……」 我虽然同意她说出的内容,但该怎么说呢,感到无法言喻的不讲理,是因为我的肚量太狭小吗? 虽是这样说,年纪小小的女孩用纯真的眼睛抬头看着我开口: 「哥哥你们……愿意帮忙我完成我想做的事情吗?」 在听到这种话的日子,我也只能投降了。 茅野在我身边满足地嘻皮笑脸,让我相当不爽。 我蹲下身,视线等高看着小幸的眼睛,接着说: 「嗯,对喔。只要是我们能办到的事情都会帮,所以,小幸如果有想做的事情,就说说看吧。」 「那个啊,我啊……」 小幸直直看着我们的眼睛。 接着,手指在胸前转来转去,有点不好意思地开口: 「那我……想要做海豚的布偶。」 这时,我感觉到这个女孩——小幸似乎已经有什么预感了。 一种抱着和自己共通的什么的,不明确的直觉。 这种感觉,后来也成真了。 偏偏就是这种不猜中也无所谓、不好的预感——世界会接受啊。 而因为她,我也面临了得面对自己过去的状况。 2 小幸是念镰仓市内小学的三年级学生。 似乎住在鹤冈八幡宫附近,名为歧路这个三岔路前方的公寓里,家人只有母亲一人。她说从有记忆以来就没见过父亲,不知道是过世了还是离婚,也就是所谓单亲妈妈的单亲家庭。 「我妈妈很喜欢海豚。」 小幸眼睛闪闪发光地说道。 「所以我想要做一个海豚的布偶给妈妈,因为妈妈的生日快要到了。可以……吗?」 她最后越说越小声。 像在察言观色的表情。 「嗯、嗯,当然可以啊!话说回来,小幸好可爱喔。我真想要带回家当我们家的小孩。」 那可是犯罪行为啊。 但先别说那个了,帮小幸实现愿望这件事,我也没有异议。如果这是她的愿望,只是一、两个布偶,我也很乐意帮忙。 只不过,这有两个问题。 首先,我和茅野都没有做过布偶。 手工艺方面,我顶多在家政课上做过基本的事情而已,茅野也差不多。但是,关于这件事,现在是网路上充斥各种资讯的时代,幸好只要拿起手机马上就能搜寻到。 让我更头痛的,反倒是另一个问题。 海豚布偶这种东西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搜寻后得知,至少得花上一周时间。也就是说在这段时间内,得有个能让我们持续作业的场所。提出的候补地点中…… 「果然还是望月同学家吧。」 看见茅野用「别无可选」的气势说着,我感到相当绝望。 在我家做布偶本身是没有关系。虽然不大,但至少是独栋房子,而且现在只有我一个人住,也有空间,麻烦的是这些成员。 过度引人瞩目的同班同学和小学女生。 我住的地方本来就是相当狭小的社区,要是带这些满满可疑之处的成员进我家,传出负面谣言,隔天起绝对会造成和邻居往来的障碍。我也有在邻里间得维持的立场啊。 「欸~但没其他地方了啊。要是在小幸家做,就会被她妈妈发现啊。」 「是这样说没错……那你家呢?」 「啊,望月同学是那种马上就想跑进女生房间的人吗?女生的房间可是很敏感的耶。你就这么想要跑进我的房间里到处闻个过瘾后,还跳上我的床滚来滚去的话,我也不是不能……」 「……好啦,在我家就好了。」 除了这么回答外,我还能有什么选项呢?如果有其他选项,还请告诉我。 就这样,将近蚕食鲸吞的感觉,我家就变成工作室了。 「喔喔,这里就是望月同学家啊。」 一带她们到我家,茅野立刻兴奋地大叫。 「真不愧是镰仓,真有风情呢。你现在还是在书柜后方,藏着刊载着那些孩子们初生之姿模样的照片的书吗?」 「什么?」 「藏着《世界鱼类大全》!」 「你为什么会知道啊?」 「呵呵呵,我就说了你可别小看死神的情报网啊。」 死神是那个吗?跟踪狂还是什么吗? 「打扰了。」 和强行进入我家的茅野完全相反,小幸有礼貌地打招呼完后踩进玄关,脱掉鞋子之后也确实把鞋尖朝大门摆好,和随便乱脱鞋的某个死神完全不同。 我想把客厅当成我们的工作室,用力拉住非常想要偷看我房间的茅野,带她们两人 到客厅去。 接着,原本让我感觉有点黑白色调般的客厅,顿时染上色彩。 一种缺少的拼图「喀嚓」一声拼上缺角的感觉。这么说来,自从春子过世后,还是第一次有其他人走进这个客厅。 突然,我想象着,如果春子还在世,现在会怎样呢?依她的个性,肯定会因为这些奇怪的访客而戏弄我,却也满脸笑容地欢迎她们。脑中浮现这幅景象,令我的胸口感到些许疼痛。 「那么,接下来就让我们开始做海豚布偶,但是……因为这是礼物,所以我们终究只能帮忙,主要制作的人还是小幸,这样可以吗?」 茅野如此确认后,小幸轻轻点头说:「好。」 顺带一提,海豚布偶的作法如下: 从网路下载版型,把它画到毛毡布上后剪下来,接着缝接起来。缝到一定程度之后,再塞棉花进去。把剩下的部分也缝合起来后,再装上眼睛。 该做的事情相当明确,但所有人都没有经验,所以难度感觉很高。 「版型用最普通的这种可以吗?」 「嗯,我觉得用这种就好了,小幸怎么想?」 「啊,好,这种就可以了。」 「咦,但是这个要从哪里下载啊?望月同学,你知道吗?」 「这个嘛,大概是……」 结果,第一天下载了版型,确认接下来的作业步骤之后就结束了。 因为茅野说要顺路送小幸回家,我也送她们到半途。 附近已经完全日落,夜幕垂下。天空有一点阴,云层间隐约可以看见变成丝线的月亮。镰仓是治安相对较好的城市,即使如此,在这种夜色中让女生自己回家,我也觉得过意不去。 「弄得满晚的耶,小幸,没问题吗?你妈妈不会担心吗?」 「啊,嗯,没有问题。妈妈工作很忙,所以很晚才会回家。」 「这样啊。」 小幸点点头说:「就是这样。」 「小幸不寂寞吗?」 「……小事一桩。妈妈是为了我去工作,所以我不可以任性。」 说完后,她笑着像在压抑什么。这不是会出自小学三年级学生口中的话。 虽然只是今天和她共度一天内知道的事情,便知道她年纪虽小却相当成熟。 与其说是成熟……更该说她太听话了。不管说什么,她完全不会说出任性的话或是不满,仿佛放弃了许多事情般。 感觉从那张像戴上面具的笑容背后,可以窥见这孩子至今过着怎样的生活。肯定把许多寂寞及痛苦的事情盖上盖子,用笑容蒙混过去吧。一想到这里,就让我感到苦闷。 「啊,到这边就可以了,我家就在那边。」 走到歧路这边后,小幸如此表示。 道路那头的公寓应该就是她家吧,要是送她到家旁边,让附近的人觉得奇怪也麻烦,所以我们就在此道别。 「姐姐、哥哥,谢谢你们。再见。」 小幸鞠躬道谢后,啪哒啪哒地跑回家。 确认她的背影走进公寓大门后,我转过去看茅野,茅野也看着我。 「小幸真的是个好孩子呢。」 「嗯。」 「直率、开朗,聪明又小小一只,一百分呢。」 茅野说完后,慢慢迈出脚步,我也跟在她背后。 不知何时,云层散开,月亮露出身影。虽然如丝线般,还是够亮足以照亮夜路,银光粒子落在我们身边。 「……死神的工作啊,也很常得面对那么小的小孩。」 茅野说道。 「比起长寿的人,还是小孩子有更多想做的事情,实际上也应该能做到的事情吧。有许多人都有着需要死神出手帮忙的牵挂。」 「……」 是这样吗? 才参与死神工作第二次的我不太了解,但从茅野的口气中,可以得知她到目前为止面对了许多和小幸一样的小朋友,她对这件事情相当痛心。 「呼~前一次也是,接连接到痛苦的案子啊。对不起喔,把你卷进来。」 「别这样说,才没这回事,而且说起来,我没觉得我是被卷进来的。」 春子那件事,我也是当事人。因为茅野来挖角我当死神,我才能不「遗忘」春子。不管说几次都行,我真的打从心里感谢这件事。 而且,死神的工作。 像小幸这样,像春子这样……帮忙即将要死的人,要被「遗忘」的人消除他们的牵挂。 虽然我也不知道我这种人可以做到什么,但如果有人寻求我的协助,我想要帮上忙。 「……望月同学,你人真好。」 茅野小声如此说着。 「真的是个好人,好到让人觉得耀眼,我明明……就很狡猾。」 感觉这句话里没有任何以往那种捉弄我的要素,是她的真心话。但因为太害臊了,所以我装作没有听见。 「时间这么晚了,你没有关系吗?」 「什么?」 「你看,要是你太晚回家,家人可能会担心之类的……」 我为了转换话题才问这个问题,茅野却回答: 「啊~那完全不需要担心,我现在自己一个人住。」 「自己住?」 「嗯,对。哎呀,发生很多事情啦。」 我没办法继续问下去。 这种年纪自己一个人住,包含我在内,肯定都是家里多少发生了什么问题造成的结果。是死别、双亲离婚,或者是这以外的原因。无论如何,都不是可以随便碰触的问题。为了寻找下一句话,我脑袋冒出来的,是不能再更老掉牙的话: 「你住在哪里啊?」 「欸~你问这要干嘛?啊,该不会是听到我一个人住,打算送我回家后变成大野狼吧。」 「我根本连想也没想过。」 「马上完美否定我,这也让我很伤心耶~」 真麻烦。 「……先别说大野狼,如果太远的话,不送你回去不行啊。」 「嗯?所以你是在意我啰?」 她捉弄我似地咧嘴而笑,由下而上看着我的脸。 看见她这样,让我想要扳回一城。 「这当然啊,你也是个女孩子耶。」 「……唔……」 令人意外地,茅野对这句话产生反应。 她嘴巴扭来扭去,像说了什么之后,把脸转过去。 「你还是一样,只有在奇怪的地方会把我当女生,太狡诈了……」 「你说什么?」 「……没有,没说什么。」 说完后,她又转回来看我。 那张表情已经回复一如往昔的茅野了。 「啊,你看,月亮好漂亮。」 听她这么说,我抬头看,无比湛蓝的月亮飘浮在空中。湛蓝、柔软、闪耀鲜艳光辉的月亮。啊啊,这是叫做什么啊?我记得是—— 「蓝月。」 茅野简短说道。 「一个月里有两次满月的时候,第二次满月会被如此称呼呢。听说有看到就会得到幸福、蓝月的夜晚会发生奇迹的说法。但话说回来,这还不是蓝月呢 。真正的蓝月似乎在两个月之后。」 「欸,是这样啊——」 就在我打算如此回答之时。 『在蓝月下互许未来的两人,就会得到奇迹祝福,永结同心喔。』 这个声音突然出现在我脑海中又消失。 刚刚那是什么? 一瞬间发生的事,让我搞不清楚状况。只不过,看着那像是要逐步逼近的蓝月,不知为何,我变得很不平静。 为了挥去心中的烦躁感,我重新转过去看茅野。 「然后呢,送你回家的事情……」 「嗯,不用没关系。我家离这里没有很远,可以自己回家。」 「这样啊。」 「嗯,但是谢谢你担心我,那拜拜,明天见。」 摆出敬礼的姿势后,茅野转了个身,摆动着裙摆消失在黑暗中。 那个身影,与其说是死神,更让我觉得像是只妖精。 3 隔天起,我们三个人正式开始着手做海豚布偶。 只要一放学,茅野就会来找我一起回家。 途中和小幸会合,需要什么东西就先去买完后,接着朝我家前进。 这天,进行把版型画到毛毡布上,接着剪下来的步骤。 「嗯,似乎要把海豚的形状画到毛毡布上,然后用裁缝剪刀剪下来呢,稍微试试看吧,望月同学来做。」 「所以说为什么是我啊?女生比较擅长这种事吧,你来做啦。」 「生气,望月同学是那种有『缝纫是女生擅长的领域』偏见的人啊?是结婚之后会变成大男人主义的人啦。」 「才没有那么严重,只是觉得你看起来手很巧。」 「真是的~真拿你没办法啊。」 茅野说着,拿起裁缝剪刀和毛毡布。她剪下来的形状,与其说是海豚,更像是翻车鱼。由此可证她看似手巧,其实相当笨拙。茅野拿着剪下来的翻车鱼,脸鼓得和河豚没两样,小幸客气地笑了出来。 隔天,进行把剪下的版型缝接起来的步骤。 照着设计图将毛毡布的位置对准,用针线从边边开始缝接,这个步骤主要由小幸负责。 「对准嘴巴部分的起始位置之后,接下来就朝着背部方向缝过去……」 「没问题吗?一开始比较困难,我来帮忙吧?」 「啊,没有问题。那个,如果有怎样都做不到的地方,就要麻烦你们帮忙,但是我想要尽量自己做,要不然,就称不上是礼物了……」 「这样啊。」 既然小幸都这样说了,我们也决定贯彻辅佐的角色。 虽是这样说,但缝接以外的杂事意外地多,我们就这样过着每天被工作追着跑的日子。 而工作时间增加,必然代表我们三个人一起共度的时间也增加了。 在工作空档一起吃饭、看电视、看书,彼此说着在学校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然后啊,我吓了一大跳。因为望月同学竟然慢慢开口对水槽中的甘氏巨螯蟹说话……」 「等一下,现在有必要说出这件事吗?」 「欸~可是是真的啊。」 「是这样没有错啦……」 「哥哥和鱼是好朋友呢。」 虽然几乎都是茅野在说话。 小幸本来相当客气,不太说话,随着我们共度的时光变长,也渐渐和我们打成一片,虽然还不多话,但也开始说起自己的事情了。 「我今天在学校里翻单杠,虽然一开始失败了很多次,但最后总算是成功了。」 「营养午餐是咖喱,因为大家都喜欢,男生抢成一团,超混乱的。」 「啊哈哈,哥哥,好好笑喔。」 这让我有种像是「家人」……这或许有点说过头了,但是段相当温柔的时光。 我不知道茅野怎么想,我不太有和三个以上家人相处的经验。双亲还在世时,我几乎都自己一个人看家;双亲过世后,我和春子也是两个人一起住;而现在如字面所示,自己独居。所以就算像这样稀松平常的家人团聚,我也几乎是第一次体验。习惯之前也是不知所措,有点紧张。 而从这些互动中,我知道小幸绝对不是成熟、懂事的小孩。她基本上是个性直率、仔细听人说话的好孩子,但在那之下,也是个与她年纪相当,非常普通的小学女生。发生开心的事情就会天真地笑,发生讨厌的事情也会露出悲伤表情,偶尔也会因为一点小事闹别扭。 是随处可见的九岁女生。 只不过,不知该说「果不其然」还是什么……小幸似乎几乎没有和母亲共度的时光。 曾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那是在工作的空档,做点轻食时的事。 「这是什么?」 「这是蛋包饭喔,虽然做得不太好啦……」 我说完后,小幸微微歪头。 「没吃过蛋包饭吗?」 「啊,嗯……」 小幸结结巴巴地,像要粉饰什么说着: 「那个,因为,妈妈很忙……所以我总是吃妈妈买回来放着的冷冻食品或是即食品。」 「这样啊……」 此外,她偶尔也会露出相当寂寞的眼神,我也曾看过她穿着脱线的衣服。虽然每件事情都不是什么大事,但有好几个让我觉得奇怪之处。 从单亲家庭这点来看,或许是无可奈何。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稍微有点在意。 制作布偶第四天。 那天工作告一段落后,我们三个人决定一起去水族馆。 目的是海豚表演秀。为了稍微提升海豚布偶的完成度,所以要去看真正的海豚。 表演秀是在被称为「表演场」的主水池举行。 那个半户外的空间没有屋顶,可以看见远处的江之岛。 「这边就可以了吧……」 我们坐在最前排的位置。 虽然偶尔会有水花飞来,但有临场感,是很抢手的位置。 「可能会稍微被弄湿,可以吗?」 「嗯,小事一桩。」 「茅野同学呢……」 「难得可以坐在最前排,弄湿了才舒服啦!」 某种意义上来说,两人的回答都如我预料。 接着,目标的海豚表演终于开始了。 由九只海豚带来的热闹飨宴。 我很喜欢海豚表演秀,更正确来说,我很喜欢海豚。水族馆中,它肯定是我喜爱排行榜上前三名的动物。 其实,关于这点,我有个不为人知的骄傲。 「那个啊,那边有一只额头白白的海豚,对吧?」 「对。」 「其实那只海豚的名字是我取的。」 「欸,是真的吗!」 「嗯,它的名字叫做多拉特。」 几年前,水族馆公开征求为海豚命名,我报名之后,很幸运被选上了。自那时起我就对它产生了感情,只要来水族馆,肯定会来看海豚表演。 「原来是这样啊,那哥哥就是为那只海豚命名的爸爸呢。哥哥,你好厉害喔!」 小幸眼睛闪闪发亮地这么对我说。听她天 真地这样说,感觉真不坏。 ——这么说来,过去似乎也有人对我这么说过。 突然想起这种事情。虽然记得不是很清楚,但那应该是一年前左右的事情吧。就是在这间水族馆里看海豚时,刚好也在场的同校女生对我说的。『那么,你就是帮那孩子命名的爸爸呢。』我也不清楚为什么时至今日会突然想起那时的事情,大概是小幸问与海豚有关的事时的表情,和那个女生很像吧。 「……」 突然,我发现隔壁出奇安静。 前一刻还吵吵闹闹的死神,难得闭上嘴巴,不发一语。 「茅野同学?」 「……欸?」 「怎么了吗?突然变这么安静,身体不舒服吗?」 我问她后,她慌张地摇头。 「啊,没有,不是那样。与其说没什么,倒不如说是你突然讲到海豚名字的事情,让我吓了一跳。」 连迟钝的我也知道,这段话是在遮掩着什么。 她刚刚的表情是什么?像是想要说什么、忍耐着什么一样…… 虽然很在意,却没办法继续追问。因为我们之间的关系,还没有亲密到可以再更进一步追问。 视野角落的水池中,海豚们边溅起水花,边跳过圈圈。 「……其实,海豚总共有十只啊。」 茅野如此小声低喃,但我没有听清楚。 「真的好开心喔!」 看完海豚表演之后,小幸兴奋地说着。 「海豚好多只,好震撼喔。水花还泼到这边来耶……」 「那个跳火圈的表演,真的好精彩喔。」 「对!我一直担心海豚们到底有没有办法跳过去,心脏跳个不停。」 她紧握双手,兴奋大叫。 感觉这是我第一次看见小幸表露出如此开心的笑容。 「小幸,你这么喜欢海豚表演啊?」 我回问后,小幸开心地露出笑容: 「那个啊,以前,妈妈曾经带我来这里。」 「是喔?」 「对,我上小学前。她牵着我的手,带我看了好多鱼,最后带我来这个表演场。那是无比开心、快乐的时光。所以不管是海豚还是海豚表演,我都好喜欢。」 仿佛想起当时的事情,她露出灿烂表情。 但是她的表情,如逐渐下山的太阳般染上阴影。 「……但是最近,妈妈不常对我笑。」 「小幸……」 「是因为工作很累吗……所以我才想要送海豚布偶给妈妈,希望她可以露出笑容。」 那张无精打采的表情,我至今从未见过。 让人感觉「这孩子真的很喜欢妈妈耶」也让我有一点羡慕。 「小幸喜欢妈妈吗?」 「嗯,喜欢!」 毫不迷惘的回答。 但是,我们将会知道。 ——小幸的真实。 4 制作布偶第五天。 那天或许有点过度专注了。 大概因为制作过程进入佳境,终于来到塞棉花、全部缝起来的步骤,不小心过度专注,努力过头了。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 发现时,已经是早上。 窗外射进的刺眼光线唤醒了我,拿起手机确认时间,六点半。茅野和小幸就在我身边要好地抱在一起,呼呼睡得香甜。她们俩的身影从旁看相当自然,就像是亲生姐妹一样……我呆呆想着这种事情时,才终于发现现状。 茅野和小幸睡在这里这件事。 我慌慌张张摇醒两人。 「唔唔……望月同学……不乖乖握手不行喔……」 是梦到什么啊? 「快点起床啦,小幸也是。」 「……咦?为什么阿章在这里?夜间私会?早安亲亲……」 「……不是这样啦。」 我对着睡眼惺忪的茅野说明现状。 「哎呀,搞砸了。早上才回家……」 大概是终于理解现状了吧,茅野手摸着额头如此叹气。不只是茅野,要是再不让小幸回家可就糟糕了。 而小幸本人,似乎还没发现状况有多糟糕,揉着睡眼,呆呆地抬头看着我们。 「……总之,马上带小幸回家去道歉才行。」 「呃,这就不用了吧。只要送她到家里附近,然后让她偷偷回家就……」 「不可以这样啦,再怎么说我们都让这么小的女生彻夜未归耶,得负起责任,好好说明并道歉才行。」 「这么说……也是啦。」 茅野难得这样吞吞吐吐,在这种时候,她明明就比较像会说出:「别担心,我会帮你当证人,说你喜欢的是波霸而不是小萝莉啦!」之类的话,然后跑出去的啊。 茅野肯定已经知道了吧。 我们去小幸家后,即将看到的事情。 小幸家,就位于我们之前送她回家的公寓三楼。 离电梯最远的边间,门牌上写着「樱井」。向小幸确认「是这里没错吗?」她有点不清不楚地点头。 按下门铃后,立刻有人应门。 听见啪哒啪哒的脚步声,一个还年轻的女人走出来,她和小幸长得很像,一看就知道她们是母女。 「那个,不好意思,呃,我们是小幸的朋友……」 虽然知道不管找什么借口都很奇怪,但至少得诚心诚意说明才行。因为想要避免她报警,或禁止我们之后再和小幸见面。 「我们是同一间小学毕业的,帮她做学校的作业。因为太认真了,那个,所以才会搞得这么晚……」 虽是如此,稍微说点谎也是没办法的。要做礼物给妈妈是秘密,而且说起来,死神什么的,她也不可能相信,充其量只会让她觉得我们脑袋有问题。 「……」 她的母亲没有反应。 只是静静地,用看不出感情的眼睛盯着我们看。 她的态度让我觉得不太对劲。 明明是自己的女儿,却像是陌生人…… 「……」 该不会是已经开始「遗忘」了吧? 茅野曾说过,开始「遗忘」的时期因人而异,有「死亡」前五分钟开始的人,也有好几年前就开始的人。我没听说小幸什么时候过世,依时期来看,她已经被遗忘也不是不可能。 ——如果是这样,不知道该有多好。 如果她母亲的反应是因为「遗忘」,大概还能多少有所救赎吧。 但是,我立刻发现了事情并非如此。 小幸母亲的眼睛。 那不是看着陌生人的眼神。 不是看着陌生人,而是看着完全没兴趣的人的眼神。 「唔……」 我应该要发现的。 应该要更早察觉才对。 几乎没一同共度时光的母亲。 不太对她笑、不太理会她的倾诉。 不是其他人,而是只有我应该最为清楚。 没错,小幸母亲现在看着小幸的眼神,并非「遗忘」她的眼神。 而是比那更加残酷的眼神。 和那相似的眼神,我曾经看过。 ——冷漠。 那是比被遗忘、被讨厌,还要更加、更加残酷的东西。 打量我们一段时间后,她母亲一句话都没说就走回房间里。 小幸也慌慌张张追在后面走进屋内。 她途中转过头来看着我们说: 「……对不起,我想,妈妈应该是累了。」 「小幸……」 「那个,距离我去天堂的时间越近,我越会被忘掉,对不对?妈妈已经忘记小幸了吗……」 她说着,露出伤脑筋的笑容。 看见小幸的表情,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离开公寓后,太阳已经完全升起。 四周的景色染成一片白,行道树的深色影子落在地面上。在热辣的强烈日晒照射下,显示夏天的脚步逼近。 「你……已经知道了吗?」 「……嗯。」 我一问,茅野有点犹豫地点头。 「……指示手册上也会载明这类事情,而且,工作对象大多都和负责的死神有类似境遇和牵挂啦,所以……」 「……这样啊。」 所以茅野才想要避免直接和她母亲见面啊。 大概是,为了我。 死神的情报网似乎相当优秀,肯定连这种事情都调查完毕了。 我吐出一口气,仰头看天空,原来如此,这份顾虑很正确。 ——因为,我的母亲就和小幸的母亲一模一样。 对自己的小孩不感兴趣,很冷漠。 虽然不清楚详细状况,但至少就对我没兴趣这点是相同的。 ……从有记忆以来,我就觉得奇怪。母亲忙于工作几乎不在家,假日时也几乎没带我一起去哪里玩过,也从没亲手做过什么东西给我吃,没来参加过一次教学参观,从没对我露出温暖笑容。若要举例,举也举不完。我和小幸感受到的事情相同,但我比她更早就看破一切,已经放弃了。 父亲也是类似类型的人。虽不至于到对我毫无兴趣,但他最在意的是工作和妻子。偶尔会和我说话、想到时也会带我去哪里,但我想,他直到最后,都没摘下名为「义务感」的面具。 话说回来,我是之后才知道原来双亲根本不想要小孩。只是刚好怀孕,所以生下我而已。即使如此,他们没有虐待我,也没放弃养育小孩,让我在经济宽裕的环境中长大,这令我感激。就算其中没有爱情,他们为我做的事情也是铁铮铮的事实。 虽然这么说,但如果说我心中从来没想过从母亲身上寻找爱情,那绝对是谎言。虽然看破、装作已经放弃,但也没从我心底深处彻底消失过。即使如此,我能努力活到今天,肯定是我心灵有依靠——因为有春子他们陪着我。 但是,小幸身边没有春子他们。 她没有代替母亲给她爱情、关心她的人。 「……」 无边无际的苍穹,晴朗无云,天空的高度无谓凸显出我们的无力。 小幸的妈妈肯定也不是如此期望才那样做的吧。 应该不是心甘情愿对女儿摆出那样的态度吧。 但是,这世界确实存在着。 存在着因为什么原因,对自己的孩子失去所有兴趣的父母。 「即使如此,小幸还是要为了妈妈做海豚布偶啊……」 即将迎接死期的女孩,选择的最后一个愿望。 那就是送礼物给完全不在意自己的母亲,这也太讽刺了。 「小幸,还会继续做布偶吗?」 「谁知道呢,但是,我想要尊重她的想法。如果她想放弃,我会顺着她;如果她想继续,就是跟先前一样帮她。」 「……嗯,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茅野直直看着我的脸说道。 「因为你喜欢小萝莉啊。」 「是啊,没——喂,才不是!」 「欸,不是吗?啊,对喔,你是喜欢波霸嘛。」 「那也不对!我比较喜欢普通大小——喂,你是让我说什么啊!」 「啊哈哈。」 茅野笑着,仿佛没发生过任何事。 但我知道这是她的体贴。没错,她总是对身边的人露出我们遥不可及的体贴。 从天而降的日光,无比地白色炫目。 5 隔天。 小幸一如往常站在会合地点。 「昨天很对不起,今天起也请多多帮忙。」 她说完后,轻轻一笑。 所以,我们也不提昨天发生的事情。 这件事情就算我们现在再怎样吵闹也无能为力。而且如果简简单单就能做些什么,就不会发展成这样了。既然如此,只要小幸本人不希望,我觉得也不需要翻出来说。 海豚布偶,已经完成八成了。 往身体里塞棉花的步骤在前天也几乎结束了,接下来只需要把剩下的地方缝起来,装上眼睛,大概今天或明天就能完成吧。 「海豚已经完成大半了呢。」 小幸开心地说着,继续剩下的工作。 但是,做完海豚布偶,消除她的牵挂之后,也就表示……那天将近了。 「那个,姐姐、哥哥。」 「?」 「嗯?」 「……被遗忘之后,人会变成怎样?」 小幸选着要用哪一种眼睛,脱口而出。 「被遗忘之后,就等于没有存在过,对吧?不管是谁,连妈妈也不会对我说话、对我笑。但那和现在有什么差别?现在的我也……」 「那是……」 我们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对不起,当我什么都没说。」 小幸说完后,继续手上工作。 那天,没有办法完成最后的工作。 布偶是在隔天完成的。 「——做好了!」 小幸小声叫着。 露出开心表情的小幸将绑上粉红色缎带的海豚布偶抱满怀。 「小幸,太好了!」 「对!」 茅野这么说着,摸摸她的头,她有礼地回答。 「那个,姐姐、哥哥。」 「?」 「因为有姐姐和哥哥,我才能做好海豚布偶,真的很谢谢你们。」 她说完后,深深一鞠躬。 「没什么,不用道谢啦。」 「对啊,望月同学是因为喜欢才这么做的啊。」 「你那种说法让人有点在意耶。」 「欸~我又没有说你喜欢小萝莉。」 「你这不就说了嘛!」 看见我们的对话,小幸呵呵笑了。 但是,她的笑容立刻染上阴影,如此低喃: 「……我一直觉得很不可思议,为什么妈妈不肯对我笑。别人家的妈妈,放假都会一起去哪里玩,或是出去吃饭,但为什么我妈妈没有这样做呢,我一直都这么想。」 「……」 「我一直觉得因为我做坏事、因为我不是好 孩子,所以才会这样。我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家人,但是……」 她轻轻抬头。 「只要我把这个海豚布偶送给妈妈,她就会再对我笑了,对吧?像以前一样对我笑,不会再把我当作不存在……对吧?」 「那个……」 我没有办法回答这个问题。不,正确来说,我知道这个答案。但是,我也知道那不是小幸期待的答案。 之所以不说出口,肯定是因为我的心底深处有哪里期望着吧。 或许会出现什么变化,或许她的母亲能收到她的心意,稍微多把注意力放在小幸身上。 我自己肯定想要相信会如此吧,因为我自己到最后都没能实现这个愿望。 所以,才会希望她得到回报也说不定。 「我们也陪你去。」 「欸?」 「陪你去把海豚布偶给妈妈。虽然不知道你妈妈会不会收下,会不会对你笑……但是,我们陪在你身边,就在旁边守护你。」 「哥哥……」 我摸摸仰望我的小幸的头。 不管有怎样的结果等着,希望起码有我们支持小幸。 「谢谢,如果哥哥你们愿意陪我,我会觉得很踏实……」 说完后,小幸笑了。 但是,这世界到底能有多残酷啊。 6 柏油路反射着炙人的白光。 被路面出现的蜃影遮掩,隐约浮上来的公寓,有种不真实,如白日梦般的感觉。 抵达先前曾造访过的三楼边间,里头立刻传来回应。 与「来了~」的声音响起的同时,门打开了,女性走了出来。 那是以前曾见过面的小幸妈妈。 身边的小幸,紧张到全身发抖。 「那、那个……这个……」 像在窥探母亲的反应,小幸递出海豚布偶。 母亲没有回应。 果然是回以名为「冷漠」的拒绝吗?她又会用在看路边石头的眼神推开小幸吗?小幸的表情比石头还僵硬。 那之后过了多久呢? 大概一分钟也不到吧,却让人觉得过了半小时,甚至是一小时。 她回应的是出乎意料外的回答。 「——哎呀,真可爱。」 和这充满善意的声音一起,小幸妈妈步出大门一步。 「是海豚布偶啊。用毛毡布和棉花缝成的,这是你做的吗?」 「是,对。做得不太好就是了……」 「这样啊,才没有,你做得很好喔。」 「啊……」 小幸妈妈微笑着蹲下身,摸摸小幸的头。她的表情温和、柔软,和先前看到的毫无感情面容完全不同。 ——她收到小幸的心意了吗? 她对母亲一心一意的心情,融化了名为「冷漠」的冰块吗? 如果是这样,我对这个世界以及神明这类的,应该多少能有点好感吧。 这种想法也只出现一瞬间。 「——真是个好孩子,你是这附近的小孩吗?」 「啊……」 「欸,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幸……」 「小幸。呵呵,真凑巧,阿姨啊,一直想着如果生了女儿,就要取名叫『幸』呢。希望她可以幸福活着的『幸』。虽然现在没有计划,但如果真的有小孩了,真希望可以教出和小幸一样的好孩子。」 她这样说着,露出柔软笑容。 那是柔软的凶器。 明明直直朝着小幸笑,却是个绝对不会对小幸露出的微笑。 明明是小幸等待已久的笑容,却无比残酷、无比偏离目的,狠狠刨刮小幸的心。 「小幸——」 当我受不了想要插话时,茅野阻止我这么做。 「茅野同学?」 「……」 她静静摇头阻止我,眼神说着「再等一下下」。 然后,小幸抬头看母亲的脸,用几乎要哭的笑脸小声说: 「我可以……这么想吗……」 「嗯?」 「那个,我没有妈妈,已经没有妈妈了。所以只有现在,我可以把阿姨当成我的妈妈吗?」 这要求让她母亲眨了一次眼,但立刻微微首肯,露出满脸笑容说: 「嗯,可以喔,小幸。」 「啊……」 「……」 「妈……妈……」 小幸小声颤抖着声音,靠在她胸口。 「妈妈……妈妈……唔……」 她肯定一直都想这么做吧。 即使是暂时的,那也是她不断寻求的母亲的温柔温暖。小幸把头深深埋在母亲胸口,边哭边喊。 就在此时。 小幸母亲的眼睛,滑落出闪耀之物。 「哎呀,我这是怎么了……」 小幸妈妈似乎也无法理解自己为什么会流泪,只是很不可思议地歪着头,擦拭泪湿的脸颊。 我不知道她的泪水带有什么意义。 或许是忘记亲生女儿的潜意识表现,也可能是残留在她脑中关于小幸的记忆碎片开花结果了,更或许只是刚好有东西跑进眼睛里而已。 但是我想要相信。 就算只是碎片般的可能性,也想要相信。 小幸寄托在海豚布偶中的心意——就算只是一小片,也已经传达给母亲明白了。 「谢谢你们。」 在距离公寓大门不远处,小幸对我们一鞠躬。 「多亏有哥哥、姐姐帮忙,我才能把海豚布偶交到妈妈手上,才能让她对我笑,让她抱我……还摸我的头。这样一来,我就没有其他想做的事了。」 「小幸……」 直直抬头看着我们的眼睛中,看不见谎言与后悔。至少,我看不出来。 就算不是对自己做出的举动,就算是「遗忘」创造出来的……母亲的笑容和温暖,正是小幸追求的东西啊。虽然成熟,但小幸才九岁。不管是什么形式,希望母亲能有温柔态度或许也是理所当然吧。 茅野肯定早已知道这件事了。 这让我感到非常悲伤,非常难以忍受。 「妈妈好温暖,好温暖、好软、好温柔,身上味道好好闻……」 「……」 「如果小幸投胎了……还想再当妈妈的小孩。」 小幸露出透明的微笑说道。 我们完全无法回应这句话。 隔天,我们听闻小幸过世的消息。 7 被遗忘与不被遗忘。 到底哪一个才是幸福呢? 春子希望不被遗忘,把自己的心意寄托在未来。 小幸因为被遗忘,而实现了她的愿望。 还真是讽刺。 小幸的母亲……因为忘记小幸,而找回对她的关注。 「……小幸的妈妈,一开始确实很爱小幸,虽然不知道中间发生什么事情。但是,小幸如此期望,这是无庸置疑的真实。」 「……」 茅 野所说的或许正确。 小幸是不是正如其名,活得很幸福呢?连这件事情也无从得知。 只是,天空中的太阳,和小幸被「遗忘」前相同,依旧释放强烈日照。日光包裹住视线可及之处,把世界染成一整片白,仿佛这全是梦一场。 我突然问出一件在意的事情。 「……欸,茅野同学。」 「嗯?」 「茅野同学……为什么会当死神呢?」 面对即将死去的人、将要被「遗忘」的人,帮他们消除牵挂。接触这些不合理的现实,面对着就快要磨损耗尽的感情……这种事情,就只有痛苦与残酷而已。 我为了不忘记春子而成为死神,但是茅野为什么会变成死神,持续做这份工作呢? 「嗯~这是为什么呢?」 茅野露出暧昧表情回应我的问题。 「我成为死神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我也记不太清楚。只是——」 她这么说着,抬头看天空。 「——是为了在蓝月底下,实现愿望吧。」 如此简短回答。 这句话融化在亮白的天空,消逝而去。 ○ 简单来说,我只有一个人也可以忍耐下来,只是因为有他在吧。 第一次见面,是在蓝色月光下。 ——听到母亲过世消息的那个晚上。 不知名也没见过面,只有血缘关系的家人。 我毫不悲伤、痛苦。 只是,极其郁闷。 不管是唯一的血亲过世一事,还是对此事毫不悲伤的自己,以及尽管如此,不知为何还是掉泪的自己,对所有事情都感到郁闷。 在育幼院的生活,仿佛身处冰冷监狱里。 毫无感情的管理生活,频繁发生的体罚,冷淡的态度。虽然没有直接虐待是唯一的救赎,但也不知道可以撑到什么时候。 所以,我偶尔会在晚上单独溜出育幼院,走到沙滩上。 发生讨厌的事情与很痛苦的时候,只要这样单独走在沙滩上,看着散发柔柔蓝光的月亮,我就觉得能够平静下来。 「喂,你在干嘛?」 「咦……」 突然,有人向我搭话 是个年纪差不多的男生。 「你在哭吗?发生……什么事了?」 「没有……」 我回以冷淡的回应。 除了被看见在哭的样子觉得有点尴尬外,我根本没想到这种时间还会有人向自己搭话,有种被乘虚而入的感觉。 我没打算和他说话。 打算随意敷衍他、把他赶走,或是干脆自己离开。 但是,为什么呢? 看见他直直看着自己的眼神,心情产生了一点变化,想倾吐一切的冲动突然袭击我。 「我妈妈死掉了。」 发现时,我已经开口了。 「刚把我生下来就丢掉,从没见过面的妈妈。我明明对她没有任何感情,明明一点也不难过,但听到这个消息时,我也不知道该露出什么表情,所以才来看月亮。从以前,我只要一看月亮,就能静下心来……」 向首次见面的人说这种事情,到底有什么帮助?不,不对。正因为是第一次见面,所以才不会有奇怪的逞强,才能说出口吧。 「这样啊。」短暂沉默后,他静静地说:「你……很不甘心吧。」 「不甘心?」 他回答反问的我: 「嗯,对到最后都不愿关心自己、不愿爱自己的母亲;对不感到悲伤的自己;对这个无可奈何的世界。」 这句话直直打中我的心胸。 啊,原来如此,我很不甘心啊…… 对母亲、对自己、对世界感到不甘心。 只要有人指出这一点后,就想不出其他理由来了。 我突然对告诉我这件事情的他感到亲近。 「……我啊,也是一样。」 他说。 「虽然有妈妈……但几乎和没有一样,所以是孤独一人。所以啊……」 他在此停顿下来。 直直看着我的眼睛。 「——我们成为『家人』吧。」 他如是说。 这句话和蓝色月光混在一起,将我的心灵深处染上色彩。 这肯定就是……我一直想听到的话吧。 「……嗯。」 从那天开始,他成了我特别的人。 成为我唯一的「家人」。 ——成为,就算拿我的性命交换,也想要守护的存在。 第三章 死神与告白 0 季节缓慢流转,这附近的风景已经完全变成夏日风光。 梅雨季中,几乎都被雨露淋得湿黑的花草也变了个模样,现在正展现出耀眼鲜绿。直射的日晒强烈,不戴帽子在外头走动会让人有点痛苦。从树林间听到的蝉鸣与日俱增,由比滨海岸与七里滨海岸等沙滩沿岸的道路也开始看见海水浴游客的身影。 七月。 我开始帮忙死神的工作,已经过三个月了。 在那之后,我也与好几个被「遗忘」的人接触过。 和茅野两个人一起,近在咫尺看着他们最后的时光。 有各式各样的牵挂。 想和孩提时代分离的父亲见面的女性。 想对初恋对象告白的中学生。 想在饲主怀中迎接最后一刻的猫咪。 每一个都真挚、直率、无可取代,仅属于那人的悲伤心意就在那边。 老实说,这不是个轻松的工作。得直接面对工作对象的心意,赤裸裸的感情,这不是用半吊子的心情可以面对。偶尔也有冲突,也有许多无法接受的事情。但在最后,几乎每个工作对象都为自己的牵挂做了一个结尾后离开世界,只有这件事是最起码的救赎。 「人在最后寻求的,果然还是和某个人之间的连结啊,不管形式如何。」 如同春子、如同小幸。 牵挂升华,工作对象被这个世界「遗忘」后,茅野绝对都会看着远方,说出这种话。她的侧脸看起来像是接纳了什么的殉教者,这是我的错觉吗? 时间继续往前推进,暑假终于也过了一半。 夏日的炎热与日俱增,只是外出就热到昏头的日子也开始变多了。 一个月大概会接到一、两次死神的工作,渐渐地,我也开始习惯起每天都有工作的生活。 「那么,望月同学,今天也要工作喔!」 茅野如从天而降的日光般开朗说着。 我已经知道她那极度我行我素的态度与内心怀抱的感情完全相反,所以不在意了。 就在此时,我遇见了与目前为止不同的工作对象。 这个邂逅,成为接下来即将开始,我并非身为实习生的死神工作的重要分水岭。 那就是—— 1 「……前死神?」 「嗯,对喔。」 茅野干脆地点头回应我的提问。 「这次的工作对象,是先前曾经当过死神的人。虽然不久前已经离开这份工作就是了……」 「死神……也会死啊。」 听我提出这最基本的疑问,茅野的眉毛垮成八字形。 「这是当然的啊,我们又不是神明还是什么特别的存在。只是世界把帮有牵挂的人实现愿望的任务交给我们,可以记得被『遗忘』的人,仅此而已。」 确实如她所说。 虽然冠上死神这不祥的名字,但茅野和普通的高中女生无异。既不能使用魔法,也没办法展现奇迹。这件事,我在这三个月内是最为了解的。我们顶多在一般人能力所及的范围内,替被「遗忘」的人了结牵挂而已。 那,死神到底是什么? 单纯了结被遗忘者们的牵挂的存在?还是拥有记得被「遗忘」者机能的存在? 就算思考也找不出答案。 茅野以前也说过,她几乎不知道死神的详细状况,顶多只知道这个机构存在于世界的结构中而已。那肯定是,虽然存在,却不知道为什么存在,天意之类的东西吧。 据茅野表示,这次的工作对象就在小町通上的咖啡厅里等我们。 「咦,你该不会认识对方吧?」 我一问,茅野点点头: 「嗯,对喔。正确来说,她是我的前辈死神。我刚成为死神时,她教了我很多事情,很照顾我。」 「……」 竟然是这样的对象。 怎么偏偏要看着交情匪浅的人离世呢。到底是讽刺,还是以为想得周全呢?不管是何者,那个居高临下看着世界的神明什么的,个性果然很糟。 我朝着天空咋舌,两人一起走进位于主干道后侧小路的咖啡厅里。 「啊,花织,这边、这边!」 一走进店里,立刻听见一个宏亮声音。 朝声音方向看过去,有个人朝着我们挥手。柔软的氛围和泪痣给人深刻印象,是比春子稍微年长的女人。 「夕奈小姐,好久不见。」 茅野挥手回应后,立刻跑到女人身边去,我也跟在她身后。 「真的好久不见了。最后一次见面是刚过完年那时的事情,已经半年以上了啊。」 「对,没记错的话是最后一次一起工作那时。」 「对、对,是个当地下偶像的女生呢。那个时候,你也跟着她一起又唱又跳,超辛苦……」 「那、那不是约好别再提了吗?」 她们似乎聊往事聊得相当起劲。 开心欢笑声在店里响起一阵子后,女人像是这才终于发现般,转过来看我。 「嗯,咦?这是谁?」 「啊,那个,我是……」 突然的提问让我慌慌张张要开始自我介绍。 此时,茅野抢先一步说明。 「啊,他是望月同学。三个月前才刚成为死神的实习生,现在让他当我的助手。」 「请多多指教。」 「哎呀,是这样啊,请多指教……嗯?」 她手抵着嘴巴,直直盯着我的脸看。 「怎么了吗?」 「……嗯~我们是第一次见面吗?感觉好像在哪见过,又好像没有。」 「欸?」 就算她这样说,但我对眼前的女人一点印象也没有。她是个大美女,如果见过我应该会记得啊。 「嗯~应该是错觉吧?你看嘛,望月同学的脸就是大众脸啊。」 「你别把我说的像是量产型一样。」 「欸~但是前一阵子,班上同学说在镰仓站前看见你耶。你那时候应该和我一起在藤泽工作才对啊。」 「……」 被她这么一说,我根本无从反驳。 在旁看着如相声般互动的我们,女人扬声大笑。 「啊哈哈,你们两个感情还真好呢。」 「……才不是那样。」 竟被如此认为,真让我意外。 「是这样吗?哎呀,算了。感觉似乎见过你应该是我的错觉吧。我叫夕奈,请多指教啰,望月同学。」 「我也要请你多多指教。」 和接下来要看着她「死亡」的对象互说请多指教感觉有点奇怪,但除此之外没别的能说,这也是没有办法。 在女人——夕奈催促下,我们在她对面坐下。茅野点了姜汁汽水,我点了冰咖啡,夕奈已经在喝第二杯冰红茶了。 「那么、那么,看到花织过来,就表示……我的那个时刻即将到来了吧?」 点的饮料都到了之后,我们各自拿起饮料就口时,夕奈如此说。 「……那是,那个……」 「啊,别在意、别在意,我也是前死神啊,早就做好这 等觉悟了,而且从身边人的反应来看也知道了啊。」 「夕奈小姐……」 「嗯~虽然这样说,但真的轮到自己的时候也会犹豫呢。牵挂什么的,想做的事情太多了无从选择……也想穿一次白纱、也想要环游世界一周、也想要吃吃看满汉全席啊……」 她边以手抵着嘴巴,边「嗯~」地歪着头。 然后,像是想到什么事情似的,在自己胸前拍手。 「啊,这个嘛,那么——」 夕奈在此停顿了一下。 接着看着我们的脸,如此说: 「——那么,我有个想见的人。」 2 车窗外的景色,慢慢自左向右流逝。 扣咚扣咚的规律摇动总让人觉得舒适,一个不小心就会立刻变成睡魔的猎物。 我们现在身处于小田急线这条路线的电车上。搭乘这辆从北东至南西贯穿神奈川县的电车,我们朝某个城市前进。 有个想见的人。 这就是夕奈的牵挂。 『那个啊……那是我学生时期喜欢的人。』 夕奈放下冰红茶,如此说道。 『是常在我家附近的河堤画画的人,大多都画人物画吧,我也曾经让他画过一点。只知道他的名字叫「吉城」。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再见那个人一次。其实我是想要自己找啦……但你们看,那个时间逼近了,我也有很多事情要准备,会很忙,所以可以拜托你们吗?』 说完后,夕奈有点寂寞地笑了。 因为这样,我们现在准备前往的,就是从镰仓转搭电车,大概一小时即可抵达的那个城市。我还想着要是得去北海道的话,那该怎么办,是高中生用零用钱就能抵达的范围真是太好了。 「呵呵呵,这还是第一次和你一起出远门,是趟小旅行呢!」 茅野兴奋地说着,真是的,真的不管从哪看……看起来都不像死神。 在途中的相模大野站换一次电车,从这边到目的地只剩一段路,搭急行电车十分钟就会到。 「夕奈小姐是怎样的人啊?」 搭上换乘的电车,顺利找到位置坐下后,我如此问。 「欸?这个嘛……和她看起来一样,很开朗、很照顾人,比起自己的事情,更容易对其他人的事情产生移情作用,很温柔的人。她当死神的资历比我长,帮了我很多忙。」 「这样啊。」 「嗯,类似我和你现在的关系吧。夕奈小姐是主要负责人,我是实习生。在我晋升当主要负责人后,到夕奈小姐离职前,我们也常一起工作。」 茅野如是回答,仿佛在讲普通的打工之类的工作。 「但我不知道她有这样的对象耶。我和她一起工作满长一段时间,从来没听她提过类似话题。」 「这类事情,连女生间也不太会谈吧?」 「是吗?嗯~但或许是如此。我也几乎不太提这方面的事情……」 似乎就是这样。 不管怎样,我知道夕奈是如我所见的好人了,那么,我们能做的,就是帮她消除牵挂,希望她幸福地迎接人生终点。 在那之后不久,我们就抵达目的地了。 我们抵达的是有点热闹的地方城市。 jr加上私铁合计有三条路线通过的转运车站,最近似乎一口气加速开发,站前可看见宽广的人工平台、摩天公寓、大型流行时尚大楼。 「喔喔,漂亮、漂亮,感觉比镰仓还更繁华呢。」 茅野兴奋叫着。 确实,从城市的规模来看,感觉比镰仓还大。 我们首先前往位于市内的育幼院。 因为——那里是夕奈长大的地方。 『我啊,其实是无亲无故。』 夕奈如是说着。 『似乎才刚出生就变孤儿了,连家人的脸都没看过。从小到高中毕业,都是在那家育幼院长大,那可以说是我的老家吧。』 这让我稍微感到意外。 因为夕奈开朗、对人亲切,完全让人感觉不出有这么灰暗的过去。我这么说完后,茅野用无所不知的感觉说:「好女人的本质,可是无法只从表面上的态度衡量的唷。」只有这个论调让我觉得或许真是如此。 育幼院——「河原口爱子园」的地址已经在事前从夕奈口中得知了,输入手机中的地图app后,跟着指示走出最近车站的西口。就地图上来看,步行十分钟可抵达,途中经过一个大型购物商城时,茅野无比兴奋。 照着手机指示往前走,立刻就找到写着「河原口爱子园」的育幼院。 那是栋小小的独栋平房,按响大门旁的门铃后,从里面走出一个中年女性。 「请问是哪位?」 自称园长的这位女性,一看见我们的脸就提高声调: 「哎呀,是我们院生的朋友还是什么吗?」 「啊,不、不是这样。其实我们有点事情想要请教……」 「什么事呢?」 园长口气相当客气地回问。 「是的,那个,以前是不是有位叫夕奈的人——」 我才刚开口,却被茅野打断。 「那个,我们正在找人。是以前常在这附近的河岸画画的人……」 「茅野同学?」 我不禁转过去看茅野的脸,她不理我继续说: 「应该是,嗯……十年前左右的事情。他应该在现在这种季节,每天都会来画画,啊,听说名叫『吉城』。」 园长听完这段话后歪着头。 「在河岸吗?唔嗯,这个嘛,这个河岸区域里有个公园,是相当舒适的地点,所以一整年都有很多人来喔,而且会画画的人也不只一、两个,你问我这么久以前的事情……」 这是我们某种程度已经预想到的答案。 就算是附近的河岸,问到记不记得十年前造访过的人,应该无比困难吧。所以,我才想要从和夕奈的关系切入啊…… 但是,茅野到最后都没有提到夕奈的名字。 「这样啊,我知道了,对不起,打扰你了。」 对满脸微笑说着:「不会、不会。」的园长道谢后,我们离开「河原口爱子园」。 「你为什么不说夕奈小姐的名字?」 离开育幼院一段距离后,我询问,茅野带着已经料到会被问的表情回答: 「啊~嗯,我知道你的心情。但是啊,那问了也没用,只会被觉得奇怪而已。」 「被觉得奇怪?为什么?」 「这是因为……」 说到这里,茅野停顿了一下。 但立刻抬起头,如此回答: 「因为,夕奈小姐……已经被『遗忘』了。」 她断定地说。 「欸,不见得是那样吧?我们不知道她多久前开始被『遗忘』,说不定——」 「不。」 茅野非常明确表示: 「夕奈小姐已经被『遗忘』了,只要她是甲种死神,这就无庸置疑。」 「?」 我不知道为什么茅野能如此断定,但她比我还要资深,关于死神的事情,肯定有什么我不知道的确信吧。如果 是这样,我也决定不多加追究。 「总之,先去那个河岸吧?哎呀,那什么,不是说现场走百遍吗?」 我原本想要吐槽「那应该是调查案件时的初步调查基础吧」,总之,现在就先收起来吧。 3 那个河岸,距离「河原口爱子园」徒步五分钟。 正如园长所说,河岸附近有公园,非常多人,很热闹。原来如此,确实也有许多人在画画呢。 视线朝公园的那头看去,可以看见前方有条宽五十公尺左右的大河流动着。 我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大的河川。 虽然镰仓和藤泽都有河,但没有这么大的。 我四处环视想知道是什么河川,看见写着「一级河川相模川」的立牌。 「哇~好舒服喔。」 茅野大叫,像只脱离束缚的小狗般朝河边跑过去。这么说来,在江之岛时也是一样。我那时还想说或许是她体贴,想让我和春子独处,但看到她现在这个样子,我也开始不太确定了。 「你也快来啊!很舒服喔~」 她抓着膝上长度的裙摆,这般大声叫我。这如孩童般的举动让我苦笑,我也往水边走。 「你看,有螃蟹耶,螃蟹!」 「真的耶,是溪蟹吗?」 「这可以吃吗?」 不是先想到「好可爱喔」或是「好想养喔」,而是最先说出这句台词,还真有茅野的风格。 茅野眼睛闪闪发亮寻找河边生物一阵子之后,大概是腻了,开始朝我泼水。 「……啊!」 「啊哈哈,望月同学是个嫩到出水的好男人呢!」 「你干嘛啦。」 「欸~因为你在发呆啊。战场上,会从松懈的士兵先攻击喔。」 「这里是神奈川县,而且我根本就不是士——」 「嘿!」 「……你这家伙,走着瞧!」 认真起来的我也还以颜色。 「接招吧!」 「呀~望月同学欺负我~」 「先被欺负的人可是我耶。」 「欸~你好幼稚喔~」 「我们同年吧,呀!」 「啊哈哈哈哈,打不中~!」 一转眼,我和茅野都全身湿透了,但在这么炎热的天气中,这样反而舒服。跟孩子一样,我们俩大喊大叫,忘我地互相泼水。 「呀……」 此时,背后传来一个小小的尖叫声。 转过头看见一个女人拍着衣服,大概是太用力让水喷过去了吧,走在河岸旁的女人被水溅到了。 「啊,对、对不起!」 我慌慌张张道歉。 幸好似乎没有直击,虽然是这样,也不代表我们没有错。 「我有手帕,请你用这个。啊,还有送洗费用……」 「啊,没关系、没关系,这点小事没关系。我只是吓一跳才叫出声,你别在意。」 「但是……」 「真的没关系,今天这么热,我才要谢谢你们让我凉快一下。」 她笑着说。那是个短头发,给人舒服感觉的女人。 「你们是高中生?这附近的小孩?」 「啊,不是,我们是从镰仓来的……」 「镰仓?从那么远的地方来的啊,是有什么事情吗?」 「这个……」 我和茅野互看彼此,看到这一幕,女人眨眨眼。 「嗯?有什么特别原因吗?如果不太想被问,我就不多问了喔。」 「不,也不是那样啦……」 「?」 虽然有点犹豫,但我们决定把事情解释一次。 「那个……其实我们在找人。你认识以前常在这附近画画的人吗?」 「画画?」 「对,大概十年前左右,现在大概是二十多岁的男人……」 一问后,女人歪着头。 「嗯~怎么说呢,我也一直住在这附近,从以前就有非常多人到这里来画画喔。啊,但这附近有个绘画教室,那边的讲师大概就是那个年龄,这么说来,他似乎也说过以前常来这里画画。」 「那是真的吗?」 「嗯,如果需要,要告诉你们教室在哪吗?」 该不会是真的找到了吧。 请女人告诉我们绘画教室的地点后,我们决定去看看。 绘画教室弥漫着特殊气味。 像油又像药品,难以言喻,而且是在其他地方闻不到的味道。 绘画教室似乎正好在上课,大概有学校教室大小,摆放着画具的房间里,一个男人指导着小学生及国中生左右的学生们,那个人就是「吉城」吗? 「你怎么想?」 从门口的窥视窗往教室里面看,我如此问茅野。 「嗯~不知道耶,虽然觉得是帅哥,但是不是我的菜耶……」 「……我不是在问你的喜好,是在问你那个人是不是夕奈小姐找的人?」 「不知道耶?但问问看应该就可以知道了吧。」 「说的也是。」 我们等课上完,找那个男人说话。 男人一看见我们,稍微露出一点惊讶的表情。 「想来上课……看起来似乎不是耶。」 「啊,那个,其实我们正在找人……」 「找人?」 「对,那个,请问你是不是常在附近的河岸画画呢?」 男人听到问题后,歪了一下头后点头。 「啊,嗯,我会去河岸画画喔。再怎么说也是想当画家的人。」 如同女人告诉我们的一样。 那么,这个人果然就是「吉城」啰?从以前就会到河岸画画,二十多岁左右的年龄,男人。几乎满足所有条件,既然如此,那就不用迂回试探了,我们决定直接确认。 「不好意思,方便请教你的名字吗?」 但他的回答让我们失望。 「我吗?我叫石井一成。」 「一成先生啊……」 「对,那怎么了吗?」 「没有……」 他不是「吉城」先生。 我们姑且也问了其他事情,但每一点都和夕奈在找的「吉城」不吻合,他擅长风景画,而且是七年前才到这个城市来的。很确定这个人不是夕奈在找的人。 「可以了吗?我接下来有下一个打工。」 「……好,非常感谢你。」 抱着失望的心情,我们道谢后走出绘画教室。 4 想靠著名字和画画这点资讯找十年前的人,果然就像在沙漠找一枚金币般困难。 抬头看着沐浴在夕阳下的绘画教室,我深深体认到这件事。 线索全没了。 在此断线了。 当然,为了夕奈,我们也想找到她思念的人。只不过,完全不知道还可以做些什么也是事实。 「唔唔唔,状况有点严峻耶。但我们再稍微努力一下吧,现在放弃,比赛就结束了啊。」 茅野 还没有放弃。 她面对死神的工作,总是一心一意且认真,但感觉她对这件事有特别的坚持,果然是因为工作对象是认识的人吗? 「嗯~算是吧,这当然也有啦。」 一问之下,茅野稍微看着远方如此回答。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吗?我疑惑地这么想,最后她说了:「嗯,这个嘛,告诉你也无妨吧。」后继续说: 「那个啊……我也是在育幼院长大的。」 「欸?」 「小时候……虽然我完全不记得,听说是妈妈把我寄放在那边。但是,妈妈再也没有回来,听说就这样过世了。自那之后,我就是独自一人活到现在。大概是因为这样吧,我没办法把夕奈小姐的事情当别人的事。就那个啦,死神和工作对象的牵挂与遭遇都很相近啦……」 「……」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茅野的私事。 但是知道之后,也想着「啊啊,原来如此」,感觉大约明白了从认识当时开始,我对她有亲近感的理由了。 她和我很像。 母亲不爱我们、不知道何谓家庭温暖,以及无亲无故。 说是常见死神和工作对象的牵挂与遭遇都很相近的状况,同理也可套用在死神与助手的关系上吧。我不由得这么想。 「啊,但是,曾经有一个人呢,让我卸下心防。」 「欸?」 茅野如是说。 「小学时,育幼院附近住着一个男生。正好是……我接到通知,知道到最后都没有来接我走的母亲过世的消息时认识的男生,他和我非常要好。我们一起看月亮,立下约定,我还曾经去他家玩过……他是我初恋的对象。」 「……这样啊。」 为什么呢? 茅野这段话让我胸口感到一点刺痛。 敏锐看出这点的茅野,咧嘴露出满脸笑容。 「咦?咦?你该不会在嫉妒吧?」 「……才没有。」 「喔,刚才的停顿,该不会是?」 「就说不是……」 真的不是吗? 我自己也不清楚。 「算了,无所谓啦~喔,这么说来,蓝月的日子快到了呢。」 茅野边抬头看天空边说。 即使是白天,月亮并没有消失。只是被炫目的太阳光遮住,看不太清楚而已。东方天空上,月亮的身影融于太阳光中,淡白主张着其存在。 「蓝月……这样啊,已经到这种时节了啊。」 曾几何时,我想起曾和茅野说过这些话。 蓝月,一个月有两次满月时的第二次满月。据说只要看见就能得到幸福,蓝月夜里会有奇迹发生之类的。那确实是在送小幸回家后的路上提到的话题,在那之后已经经过两个月了,真让我震惊。时光流逝的速度比我想象的还要快,仿佛河流一般。 「只剩下没几天了呢,会有奇迹发生的蓝月夜晚……啊。嗯,真令人期待呢……」 茅野抬头看着天空,如此低喃。 为什么呢? 和她说出口的话相反,她的侧脸看起来染上了一点阴霾。 就在我们聊着这些时,不知不觉又走回河岸。 太阳已稍微西斜,热度比刚才缓和多了。河岸边加上舒适的风吹拂,感觉全身源源不绝流出的汗在一瞬间收回去了。 「欸,望月同学,我们还是仔细问一圈看看好了,说不定会有新的情报出现啊。」 「说的也是,好,试试看吧。」 「嗯,let’s go!」 我们去问了每个来河岸与公园的人,认不认识那个以前到这里来画画的人。 但是,果然没有任何成果,这也不难想象。最根本的是,几乎没有从十年前起就定期到这边来的人,这点是最大的难处。 到处问了将近两个小时,收获为零。 「……呼。」 更加倾斜的太阳,正式往地平线沉下,最后的光辉将河边染成橘色。日落前一刻的鲜艳橙色,也会在转眼间被黑暗掩盖,消失在夜幕中吧。 这次可能真的不行了,就在快要放弃时,一张见过的脸映入眼帘。 「咦?你们回来了啊?」 是刚刚那个女人。 她大概也发现我们了,挥手喊我们。 「怎样?找到你们要找的人了吗?」 「没……不行,是不同人。」 「这样啊,真遗憾,对不起喔,没帮上忙。」 「不,别这么说……」 反而是我们要十二万分感激她,提出那种不着边际的问题,她还这么帮我们。加上水泼到她身上时的应对,她肯定是个很好的人吧。 突然,女人身旁的东西闯入我的视野,画架和画布、颜料。这是刚刚在绘画教室里成堆看见的东西。 「咦……你也有在画画啊?」 「嗯,对喔,咦?我没有说吗?」 「啊,没有。」 「这样啊。我以前也在那间绘画教室学画画,但我是画兴趣的,而且你们在找的是男人对吧?所以我想应该和我没关系。」 确实是这样没错。 但是说着话时,我不自觉地往女人的手边看去。 她看起来似乎是在画人物像。大人才能抱起的画布上,应该是画着这个河岸,以大河为背景,有个女人微笑的身影…… 「咦,这个人……」 我不禁凝视。 接着凑近女人,再次询问。 「嗯?画上的模特儿?」 我点头回应后,女人有点害臊地回答: 「啊~这个啊,不是特定的某个人啦。那个,是出现在我梦中的人……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想要画这个。但是不知为何很在意,无比想画到无法忍耐……这样说之后,旁边的人都把我当怪人,倒退三尺呢。你们也吓到了吗……」 她说完后露出苦笑。 怎么可能倒退三尺? 因为,画上那个泪痣给人深刻印象的温柔女人……就是夕奈啊。 「那、那个,不好意思,请问你的名字是?」 「我?我叫吉城,吉城瞳。」 我忍不住和茅野互看。 接着发现我们有了很大的误解。啊,是啊,夕奈确实说是她喜欢的人,但是,她从来没有说过那是个男人啊。倒不如说,擅自认定、局限对象的人……反而是我们。 我们对着边眨眼边看我们的女人——吉城问: 「那、那个,请问你明天也会来这里吗?」 「嗯?这个嘛,只要不下雨,暑假期间我大多都在这里喔……」 「那么,明天我们会再来一次。我们想要让你见一个人!」 吉城很不可思议地歪过头。 5 「遗忘」到底是什么。 「遗忘」是什么,与其相关的死神是什么。 时至今日,我仍不太清楚这些事情。 隔天,我们带着夕奈再度到这个河岸来。 这天也相当晴朗、炎热。最高气温超过三十度的仲夏日,能看见河边有父母带小孩来开心玩 水。 吉城遵守约定,在昨天同一个地方等我们。她手边的画布上,和站在我们身边的夕奈同一张脸微笑着。 「吉城……小姐……」 一看见她,夕奈如此喊出口。 高声且温柔响起的声音,带着些微颤抖。 果然,她就是夕奈正在找的「吉城」。 只不过—— 「那个,初次见面,我叫吉城瞳。听说你在找我。」 「啊……」 「不过……那个,很不好意思,我想,我大概不认识你。虽然觉得好像很怀念,但还是不记得曾见过面……话说回来,我都画出这种画了,会有种『你在说什么啊』的感觉吧……」 她说完后露出苦笑。 吉城……完全不记得夕奈。 「遗忘」了。 这件事情本身,从昨天和吉城的对话中,已经能想象了。 「夕奈小姐……」 茅野小小声呼唤夕奈。 「我没事,因为打从一开始我就已经知道我被她『遗忘』了。」 「是这样没有错啦……」 「……」 「真的好吗?选择她的这个选项,还留着……」 「……没关系,不用了。」 夕奈无力地摇头。 「或许我们之间的回忆确实已经消失了,或许已经被『遗忘』的浓雾掩盖了……但是,还有一点时间。你们替我创造出来的,步向未来的短暂时间。那么……我就不想被过去困住,想要选择未来的可能性。」 说完后,夕奈往前走出一步。 她直直看着吉城的脸,露出微笑: 「那个,你是吉城小姐对吧?」 「对。」 「那个,突然这么说非常冒昧,但是……你可以和我当朋友吗?因为一点原因,再过不久,我就得要到远方去了。所以到那为止就好,希望你可以和我当好朋友。」 听到这个请求,吉城往前凑上身子,用力点头。 「啊,我才要说请务必和我当朋友!那个,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你最近常常出现在我梦中,但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 「我一直相当在意,为什么作完梦后我会变得无可忍受地悲伤呢?这个情绪到底是什么……我觉得只要和你在一起,我就能搞清楚。所以,如果可以……你可以当我这幅画的模特儿吗?」 夕奈用满脸笑容,回应吉城的这段话: 「好,我非常乐意。」 夕奈的牵挂。 这就是牵挂消除的瞬间。 据夕奈所说,这是一个赌注。 回镰仓的路上。 送我们到最近的车站时,她这样对我说。 正好是茅野说要买饮料,跑到商店去的时候。 「老实说……我根本没想过能找到人。她是十年以前稍微共度过一段时光,在那之后完全没见过面的人。但我想,如果这个愿望真的能实现,肯定是神明在说我应该要和她在一起……」 夕奈说,所以她才会下定决心。如果我们只靠着「吉城」这个名字就找到人、找到吉城瞳的话,那她就要把剩下的时间全花在吉城身上。 「对不起喔,做了这种试探性的事情。但是……我也很害怕。她是远在十年前稍微接触过的人,而且还是『遗忘』我的人,我害怕和这样的人……正面面对。」 我能理解她的心情。 曾经心意互通的人,已经「遗忘」她了。 对自己来说,是无比亲近的人,这样的人却用看着陌生人的眼神看自己。面对这个现实,心情跟不上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只是……我有一件事情不懂。 「但是,为什么是以被『遗忘』为前提呢?」 「欸?」 「不管是你还是茅野同学,打从一开始就对吉城小姐已经『遗忘』你的事情毫无疑问。我听说开始『遗忘』的时间因人而异,明明可能还没有开始『遗忘』,为什么……」 这段话让夕奈露出有点惊讶的表情。 「你……什么都没有听说吗?」 「听说什么?」 我回答后,夕奈才像发现了什么事情,顿时恍然大悟。 「……啊,对喔,是这样啊。你是乙种,不是世界选择,而是花织选出来的死神。是那时候的小男孩……」 「?」 「或许这也是命运吧……没想到竟然会让当时的孩子们,这样送我最后一程……」 夕奈在此停顿一下,看着我的脸说道: 「花织就拜托你了喔。我过去让她做了一个残酷的选择,给了她无比巨大的重担。想起那件事,现在还是让我心痛……我知道拜托你这件事情不恰当,但是只有你了,拜托……」 我完全搞不清楚夕奈在说什么。 为什么此时会提到茅野,我完全没有头绪。 但是这段话、夕奈认真的表情……让我感觉心情强烈随之动摇。 此时,伴随着啪哒啪哒的脚步声,茅野回来了。 「呀~对不起我回来晚了,怎样都找不到dr. pepper可乐,我还跑到附近的超商去找了……嗯,你们两人在说什么啊?」 大概是察觉我们之间的气氛吧,茅野如此询问。 她手中的饮料罐上,有着明显的水珠。 「……没什么,什么都没有。」 「?」 茅野露出不明就里的表情,但夕奈不愿多谈。 但是在临别之际,她深深一鞠躬如此说: 「你们两个……真的很谢谢你们。这样一来,我就能毫无遗憾地过完剩下的人生了,可以毫无牵挂地离开世界。所以……」 「?」 「——所以……但愿,你们也能够有个幸福的结局。」 6 在那之后,夕奈和吉城共度了一周的时光。 两人共有的时间里,她们说了非常多事情,吉城也完成了画作。 在那天来临的前一天,茅野似乎去见了夕奈。见了面,聊了很多事情。 「你看这个。」 「这是……」 茅野拿出一张照片给我看。 上面有着露出幸福微笑的夕奈和吉城的身影。 她们两人都穿着婚纱,手拿完成的画作,笑得灿烂。 「听说这叫做相片婚礼。」 茅野如此说。 「穿上婚纱,体验结婚典礼,然后把当时的状况拍成照片的服务。她说和吉城小姐一起去参加了。夕奈小姐看起来非常幸福,她也说了要向你道谢。她说绝对要用『分享幸福』来当回礼。」 「这样啊……」 我不知道夕奈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到底得到了什么又留下了什么。 但如果她说她很幸福,仅仅这样,虽然只有一点点,却让我感觉心胸深处稍微轻松一点了。 即使如此我还是会想。 「遗忘」、死神,实际上到底是什么啊? 即使是和「遗忘」、「死亡」有关的死神,也无法逃脱被「遗忘」的命运。 这到底是为了什么而存在?接下来到底会有什么未来呢? 不管想再久,还是不清楚。 还有另一个。 夕奈最后对我说的那句话。 时至现在……仍让我的胸口深处感到怪异。 「欸,茅野同学……」 「嗯?」 所以,我把这件事对茅野说。从夕奈的口气,可以知道她不太想要让茅野知道,但因为我太想知道了,所以无法忍耐。 「……这样啊,夕奈小姐说了这样的话啊。」 听完后,茅野小声说: 「从认识时开始,我就让她多费心了,直到最后一刻都还这么在意我……我真的在夕奈小姐面前抬不起头来啊。啊哈哈。」 寂寞地笑了一笑后,她转过来看我。 「……望月同学,那个啊,」 「嗯。」 「那个啊……下一次是最后了。」 她的口气仿佛在谈论明天的天气。 「最后?」 什么最后啊? 茅野对歪头的我继续说: 「今天早上啊,我收到邮政包裹了,是下一个被『遗忘』对象的指示手册。这是我和你一起做的最后一个工作。」 「这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下一次的工作会是最后呢? 我不知道其中意思。 茅野当作没听见我的疑问,笑了。 那是至今看过好几次、好几次,如盛开向日葵般的开朗笑容。 接着,她有点落寞地说: 「——因为下一个对象,是我。」 ☆ 简单来说,我只有一个人也可以忍耐下来,是因为有她在吧。 待在离我最近的地方,身为「家人」的她。 和她——月子共度的时间,以及春子的存在,让我得以在仿佛被视为无物对待的生活中,心灵也没有崩坏地活过每一天。 她很喜欢月亮。 认识那时她就在沙滩上看月亮,我们也在夜晚的水族馆里并肩坐着看蓝月,也曾一起在我们家的阳台看月亮。我喜欢她抬头看月亮时的温柔表情,那非常美丽。 偶尔她也会来我家玩。 我们也一起去春子家玩过不只一、两次。 她也很亲近春子,她说她也喜欢柔软、香甜的瑞香香气。 我和她……虽然没有血缘关系,却是真真实实的「家人」。 所以,那一天她也和我一起坐在车上。 让我们的命运产生决定性变化的那一天。 我现在也在想。 如果她当时做了另一种选择,我们之间是不是能有不同的结局。 间章 追忆 ○ 仅仅一年前的事情。 我在水族馆里,为了要完成身为死神的工作。 工作对象不是人,而是海豚。不是人却是我的工作对象,虽然我对此有点疑问,但这种时候,就把那放一边去吧。 总之……我今天造访这里的目的是……去见即将迎接生命终点的海豚,替它了结牵挂。 动物也有牵挂。 不,因为它们单纯,有时会比人类还有更加强烈的牵挂。 所以说,才需要我们——死神出场。 海豚的水槽位于水族馆的主水池附近。 需要抬头看的一整片广阔水蓝中,有十只海豚优游其中。 那个水槽前——他就在那。 「……」 为什么呢? 我无法将视线从他的侧脸移开。 从他仿佛守护着自己孩子般,温柔看着海豚们的眼睛移开。 ——明明早已决定不再和任何人扯上关系了啊。 不管和谁扯上关系,都只是空虚而已。 不管怎样、和谁建立起关系,也会被「遗忘」。痕迹随着时间流逝而崩毁,从对方的心中消失。 仿佛梦幻的泡泡。 既然如此,从一开始就别抱任何期待比较好,我明明已经决定了啊。 但是—— 当我回过神时,我已经向他搭话了。 「你喜欢海豚吗?」 「……」 一开始,他讶异地看着突然朝他搭话的我。 但是,大概是因为我身上同校的制服让他放下戒心吧,最后声音虽小,他还是回答我: 「……我喜欢海豚喔,而且这两只很特别。」 「特别?」 「嗯,这两只是艾尔和多拉特,这是我取的名字。虽然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他对我说明,四年前水族馆公开征求替海豚命名时,他报名之后被选上了。 仿佛证明他所言无误,他一呼喊后,海豚——艾尔开心地跑到水槽边来。可以听见它在玻璃那头小声鸣叫的声音。海豚是很聪明的动物,据说连对人类的语言也有某种程度的理解。 我有点心痛。 因为……这个艾尔,就快要死了。 它注定死亡,且被「遗忘」。 但我也不能告诉他这件事,所以我说出了完全不相关的事情。 「这样啊,那你就是替这两个孩子命名的爸爸呢。」 我接着又问: 「所以,你才会用那么温柔的表情看它们啊?」 他露出有点复杂的表情回答: 「……嗯,这也是原因之一,但不只是这样。」 「?」 「我也不太清楚……但只要像这样看着艾尔它们,总觉得胸口的空洞就有点被填起来的感觉。」 「胸口的空洞?」 「嗯,从四年前开始凿空,没办法填补的空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了……」 仿佛怀抱着丧失的什么东西般,他的手轻轻贴在胸口。 看他这样,水槽中的艾尔小声鸣叫。 仿佛像在担心他。 看见这一幕……我感觉我似乎知道艾尔的牵挂是什么了。 知道我——死神到这里来的理由。 不想独留他一人。 不可以放着有巨大丧失感的他不管。 动物的本能、第六感比人类更加敏锐。 所以才会明白吧。他即将在不久的未来,变成孤单一人,所以才会出现这个牵挂。 「……」 我到底能不能实现这件事情呢。 可以为注定要失去的他,留下些什么吗? 就算我知道,能办到这件事情的唯一手段。 「……」 但是—— 或许从这时候开始,我已经下定决心了吧。 或许已经决定了,要做出残酷的选择。 因为,他看着艾尔它们露出的温柔表情……让我坠入了第二次的初恋。 所以,我决定了。 如果那一刻来临,我要全部托付给他。 坦白一切,告诉他把心意、回忆延续到未来的选项。 即使这是件无比自私、任性的事。 「——那个啊,我希望你别被吓到,听我说。」 发现时,我已经开口了。 「?」 「我啊……」 一瞬间犹豫了该不该继续说下去。 现在告诉他也没有太大意义,因为这肯定会包含在艾尔的「遗忘」中,一起烟消云散。 即使如此,我还是有点紧张,对着他说: 「我……是死神。」 他肯定不记得那时候的事情吧。 和那时相比,我的外表也改变许多。因为到目前为止为了避免和他人扯上关系,所以我努力让自己的外表别太醒目。而且随着艾尔死去……被「遗忘」后,我们俩的对话也变得模糊,只留下了「和谁聊过海豚」这个事实而已。 但是,我想要改变。 想要尽我所能,稍微漂亮一点地留在他心中。 为了我的那一刻。 ——为了我与他第二次再会的那时。 ——那一刻终于来临了。 ○ 仅仅一年前的事情。 我在水族馆里,为了要完成身为死神的工作。 工作对象不是人,而是海豚。不是人却是我的工作对象,虽然我对此有点疑问,但这种时候,就把那放一边去吧。 总之……我今天造访这里的目的是……去见即将迎接生命终点的海豚,替它了结牵挂。 动物也有牵挂。 不,因为它们单纯,有时会比人类还有更加强烈的牵挂。 所以说,才需要我们——死神出场。 海豚的水槽位于水族馆的主水池附近。 需要抬头看的一整片广阔水蓝中,有十只海豚优游其中。 那个水槽前——他就在那。 「……」 为什么呢? 我无法将视线从他的侧脸移开。 从他仿佛守护着自己孩子般,温柔看着海豚们的眼睛移开。 ——明明早已决定不再和任何人扯上关系了啊。 不管和谁扯上关系,都只是空虚而已。 不管怎样、和谁建立起关系,也会被「遗忘」。痕迹随着时间流逝而崩毁,从对方的心中消失。 仿佛梦幻的泡泡。 既然如此,从一开始就别抱任何期待比较好,我明明已经决定了啊。 但是—— 当我回过神时,我已经向他搭话了。 「你喜欢海豚吗?」 「……」 一开始,他讶异地看着突然朝他搭话的我。 但是,大概是因为我身上同校的制服让他放下戒心吧,最后声音虽小,他还是回答我: 「……我喜欢海豚喔,而且这两只很特别。」 「特别?」 「嗯,这两只是艾尔和多拉特,这是我取的名字。虽然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他对我说明,四年前水族馆公开征求替海豚命名时,他报名之后被选上了。 仿佛证明他所言无误,他一呼喊后,海豚——艾尔开心地跑到水槽边来。可以听见它在玻璃那头小声鸣叫的声音。海豚是很聪明的动物,据说连对人类的语言也有某种程度的理解。 我有点心痛。 因为……这个艾尔,就快要死了。 它注定死亡,且被「遗忘」。 但我也不能告诉他这件事,所以我说出了完全不相关的事情。 「这样啊,那你就是替这两个孩子命名的爸爸呢。」 我接着又问: 「所以,你才会用那么温柔的表情看它们啊?」 他露出有点复杂的表情回答: 「……嗯,这也是原因之一,但不只是这样。」 「?」 「我也不太清楚……但只要像这样看着艾尔它们,总觉得胸口的空洞就有点被填起来的感觉。」 「胸口的空洞?」 「嗯,从四年前开始凿空,没办法填补的空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了……」 仿佛怀抱着丧失的什么东西般,他的手轻轻贴在胸口。 看他这样,水槽中的艾尔小声鸣叫。 仿佛像在担心他。 看见这一幕……我感觉我似乎知道艾尔的牵挂是什么了。 知道我——死神到这里来的理由。 不想独留他一人。 不可以放着有巨大丧失感的他不管。 动物的本能、第六感比人类更加敏锐。 所以才会明白吧。他即将在不久的未来,变成孤单一人,所以才会出现这个牵挂。 「……」 我到底能不能实现这件事情呢。 可以为注定要失去的他,留下些什么吗? 就算我知道,能办到这件事情的唯一手段。 「……」 但是—— 或许从这时候开始,我已经下定决心了吧。 或许已经决定了,要做出残酷的选择。 因为,他看着艾尔它们露出的温柔表情……让我坠入了第二次的初恋。 所以,我决定了。 如果那一刻来临,我要全部托付给他。 坦白一切,告诉他把心意、回忆延续到未来的选项。 即使这是件无比自私、任性的事。 「——那个啊,我希望你别被吓到,听我说。」 发现时,我已经开口了。 「?」 「我啊……」 一瞬间犹豫了该不该继续说下去。 现在告诉他也没有太大意义,因为这肯定会包含在艾尔的「遗忘」中,一起烟消云散。 即使如此,我还是有点紧张,对着他说: 「我……是死神。」 他肯定不记得那时候的事情吧。 和那时相比,我的外表也改变许多。因为到目前为止为了避免和他人扯上关系,所以我努力让自己的外表别太醒目。而且随着艾尔死去……被「遗忘」后,我们俩的对话也变得模糊,只留下了「和谁聊过海豚」这个事实而已。 但是,我想要改变。 想要尽我所能,稍微漂亮一点地留在他心中。 为了我的那一刻。 ——为了我与他第二次再会的那时。 ——那一刻终于来临了。 ○ 仅仅一年前的事情。 我在水族馆里,为了要完成身为死神的工作。 工作对象不是人,而是海豚。不是人却是我的工作对象,虽然我对此有点疑问,但这种时候,就把那放一边去吧。 总之……我今天造访这里的目的是……去见即将迎接生命终点的海豚,替它了结牵挂。 动物也有牵挂。 不,因为它们单纯,有时会比人类还有更加强烈的牵挂。 所以说,才需要我们——死神出场。 海豚的水槽位于水族馆的主水池附近。 需要抬头看的一整片广阔水蓝中,有十只海豚优游其中。 那个水槽前——他就在那。 「……」 为什么呢? 我无法将视线从他的侧脸移开。 从他仿佛守护着自己孩子般,温柔看着海豚们的眼睛移开。 ——明明早已决定不再和任何人扯上关系了啊。 不管和谁扯上关系,都只是空虚而已。 不管怎样、和谁建立起关系,也会被「遗忘」。痕迹随着时间流逝而崩毁,从对方的心中消失。 仿佛梦幻的泡泡。 既然如此,从一开始就别抱任何期待比较好,我明明已经决定了啊。 但是—— 当我回过神时,我已经向他搭话了。 「你喜欢海豚吗?」 「……」 一开始,他讶异地看着突然朝他搭话的我。 但是,大概是因为我身上同校的制服让他放下戒心吧,最后声音虽小,他还是回答我: 「……我喜欢海豚喔,而且这两只很特别。」 「特别?」 「嗯,这两只是艾尔和多拉特,这是我取的名字。虽然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他对我说明,四年前水族馆公开征求替海豚命名时,他报名之后被选上了。 仿佛证明他所言无误,他一呼喊后,海豚——艾尔开心地跑到水槽边来。可以听见它在玻璃那头小声鸣叫的声音。海豚是很聪明的动物,据说连对人类的语言也有某种程度的理解。 我有点心痛。 因为……这个艾尔,就快要死了。 它注定死亡,且被「遗忘」。 但我也不能告诉他这件事,所以我说出了完全不相关的事情。 「这样啊,那你就是替这两个孩子命名的爸爸呢。」 我接着又问: 「所以,你才会用那么温柔的表情看它们啊?」 他露出有点复杂的表情回答: 「……嗯,这也是原因之一,但不只是这样。」 「?」 「我也不太清楚……但只要像这样看着艾尔它们,总觉得胸口的空洞就有点被填起来的感觉。」 「胸口的空洞?」 「嗯,从四年前开始凿空,没办法填补的空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了……」 仿佛怀抱着丧失的什么东西般,他的手轻轻贴在胸口。 看他这样,水槽中的艾尔小声鸣叫。 仿佛像在担心他。 看见这一幕……我感觉我似乎知道艾尔的牵挂是什么了。 知道我——死神到这里来的理由。 不想独留他一人。 不可以放着有巨大丧失感的他不管。 动物的本能、第六感比人类更加敏锐。 所以才会明白吧。他即将在不久的未来,变成孤单一人,所以才会出现这个牵挂。 「……」 我到底能不能实现这件事情呢。 可以为注定要失去的他,留下些什么吗? 就算我知道,能办到这件事情的唯一手段。 「……」 但是—— 或许从这时候开始,我已经下定决心了吧。 或许已经决定了,要做出残酷的选择。 因为,他看着艾尔它们露出的温柔表情……让我坠入了第二次的初恋。 所以,我决定了。 如果那一刻来临,我要全部托付给他。 坦白一切,告诉他把心意、回忆延续到未来的选项。 即使这是件无比自私、任性的事。 「——那个啊,我希望你别被吓到,听我说。」 发现时,我已经开口了。 「?」 「我啊……」 一瞬间犹豫了该不该继续说下去。 现在告诉他也没有太大意义,因为这肯定会包含在艾尔的「遗忘」中,一起烟消云散。 即使如此,我还是有点紧张,对着他说: 「我……是死神。」 他肯定不记得那时候的事情吧。 和那时相比,我的外表也改变许多。因为到目前为止为了避免和他人扯上关系,所以我努力让自己的外表别太醒目。而且随着艾尔死去……被「遗忘」后,我们俩的对话也变得模糊,只留下了「和谁聊过海豚」这个事实而已。 但是,我想要改变。 想要尽我所能,稍微漂亮一点地留在他心中。 为了我的那一刻。 ——为了我与他第二次再会的那时。 ——那一刻终于来临了。 ○ 仅仅一年前的事情。 我在水族馆里,为了要完成身为死神的工作。 工作对象不是人,而是海豚。不是人却是我的工作对象,虽然我对此有点疑问,但这种时候,就把那放一边去吧。 总之……我今天造访这里的目的是……去见即将迎接生命终点的海豚,替它了结牵挂。 动物也有牵挂。 不,因为它们单纯,有时会比人类还有更加强烈的牵挂。 所以说,才需要我们——死神出场。 海豚的水槽位于水族馆的主水池附近。 需要抬头看的一整片广阔水蓝中,有十只海豚优游其中。 那个水槽前——他就在那。 「……」 为什么呢? 我无法将视线从他的侧脸移开。 从他仿佛守护着自己孩子般,温柔看着海豚们的眼睛移开。 ——明明早已决定不再和任何人扯上关系了啊。 不管和谁扯上关系,都只是空虚而已。 不管怎样、和谁建立起关系,也会被「遗忘」。痕迹随着时间流逝而崩毁,从对方的心中消失。 仿佛梦幻的泡泡。 既然如此,从一开始就别抱任何期待比较好,我明明已经决定了啊。 但是—— 当我回过神时,我已经向他搭话了。 「你喜欢海豚吗?」 「……」 一开始,他讶异地看着突然朝他搭话的我。 但是,大概是因为我身上同校的制服让他放下戒心吧,最后声音虽小,他还是回答我: 「……我喜欢海豚喔,而且这两只很特别。」 「特别?」 「嗯,这两只是艾尔和多拉特,这是我取的名字。虽然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他对我说明,四年前水族馆公开征求替海豚命名时,他报名之后被选上了。 仿佛证明他所言无误,他一呼喊后,海豚——艾尔开心地跑到水槽边来。可以听见它在玻璃那头小声鸣叫的声音。海豚是很聪明的动物,据说连对人类的语言也有某种程度的理解。 我有点心痛。 因为……这个艾尔,就快要死了。 它注定死亡,且被「遗忘」。 但我也不能告诉他这件事,所以我说出了完全不相关的事情。 「这样啊,那你就是替这两个孩子命名的爸爸呢。」 我接着又问: 「所以,你才会用那么温柔的表情看它们啊?」 他露出有点复杂的表情回答: 「……嗯,这也是原因之一,但不只是这样。」 「?」 「我也不太清楚……但只要像这样看着艾尔它们,总觉得胸口的空洞就有点被填起来的感觉。」 「胸口的空洞?」 「嗯,从四年前开始凿空,没办法填补的空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了……」 仿佛怀抱着丧失的什么东西般,他的手轻轻贴在胸口。 看他这样,水槽中的艾尔小声鸣叫。 仿佛像在担心他。 看见这一幕……我感觉我似乎知道艾尔的牵挂是什么了。 知道我——死神到这里来的理由。 不想独留他一人。 不可以放着有巨大丧失感的他不管。 动物的本能、第六感比人类更加敏锐。 所以才会明白吧。他即将在不久的未来,变成孤单一人,所以才会出现这个牵挂。 「……」 我到底能不能实现这件事情呢。 可以为注定要失去的他,留下些什么吗? 就算我知道,能办到这件事情的唯一手段。 「……」 但是—— 或许从这时候开始,我已经下定决心了吧。 或许已经决定了,要做出残酷的选择。 因为,他看着艾尔它们露出的温柔表情……让我坠入了第二次的初恋。 所以,我决定了。 如果那一刻来临,我要全部托付给他。 坦白一切,告诉他把心意、回忆延续到未来的选项。 即使这是件无比自私、任性的事。 「——那个啊,我希望你别被吓到,听我说。」 发现时,我已经开口了。 「?」 「我啊……」 一瞬间犹豫了该不该继续说下去。 现在告诉他也没有太大意义,因为这肯定会包含在艾尔的「遗忘」中,一起烟消云散。 即使如此,我还是有点紧张,对着他说: 「我……是死神。」 他肯定不记得那时候的事情吧。 和那时相比,我的外表也改变许多。因为到目前为止为了避免和他人扯上关系,所以我努力让自己的外表别太醒目。而且随着艾尔死去……被「遗忘」后,我们俩的对话也变得模糊,只留下了「和谁聊过海豚」这个事实而已。 但是,我想要改变。 想要尽我所能,稍微漂亮一点地留在他心中。 为了我的那一刻。 ——为了我与他第二次再会的那时。 ——那一刻终于来临了。 ○ 仅仅一年前的事情。 我在水族馆里,为了要完成身为死神的工作。 工作对象不是人,而是海豚。不是人却是我的工作对象,虽然我对此有点疑问,但这种时候,就把那放一边去吧。 总之……我今天造访这里的目的是……去见即将迎接生命终点的海豚,替它了结牵挂。 动物也有牵挂。 不,因为它们单纯,有时会比人类还有更加强烈的牵挂。 所以说,才需要我们——死神出场。 海豚的水槽位于水族馆的主水池附近。 需要抬头看的一整片广阔水蓝中,有十只海豚优游其中。 那个水槽前——他就在那。 「……」 为什么呢? 我无法将视线从他的侧脸移开。 从他仿佛守护着自己孩子般,温柔看着海豚们的眼睛移开。 ——明明早已决定不再和任何人扯上关系了啊。 不管和谁扯上关系,都只是空虚而已。 不管怎样、和谁建立起关系,也会被「遗忘」。痕迹随着时间流逝而崩毁,从对方的心中消失。 仿佛梦幻的泡泡。 既然如此,从一开始就别抱任何期待比较好,我明明已经决定了啊。 但是—— 当我回过神时,我已经向他搭话了。 「你喜欢海豚吗?」 「……」 一开始,他讶异地看着突然朝他搭话的我。 但是,大概是因为我身上同校的制服让他放下戒心吧,最后声音虽小,他还是回答我: 「……我喜欢海豚喔,而且这两只很特别。」 「特别?」 「嗯,这两只是艾尔和多拉特,这是我取的名字。虽然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他对我说明,四年前水族馆公开征求替海豚命名时,他报名之后被选上了。 仿佛证明他所言无误,他一呼喊后,海豚——艾尔开心地跑到水槽边来。可以听见它在玻璃那头小声鸣叫的声音。海豚是很聪明的动物,据说连对人类的语言也有某种程度的理解。 我有点心痛。 因为……这个艾尔,就快要死了。 它注定死亡,且被「遗忘」。 但我也不能告诉他这件事,所以我说出了完全不相关的事情。 「这样啊,那你就是替这两个孩子命名的爸爸呢。」 我接着又问: 「所以,你才会用那么温柔的表情看它们啊?」 他露出有点复杂的表情回答: 「……嗯,这也是原因之一,但不只是这样。」 「?」 「我也不太清楚……但只要像这样看着艾尔它们,总觉得胸口的空洞就有点被填起来的感觉。」 「胸口的空洞?」 「嗯,从四年前开始凿空,没办法填补的空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了……」 仿佛怀抱着丧失的什么东西般,他的手轻轻贴在胸口。 看他这样,水槽中的艾尔小声鸣叫。 仿佛像在担心他。 看见这一幕……我感觉我似乎知道艾尔的牵挂是什么了。 知道我——死神到这里来的理由。 不想独留他一人。 不可以放着有巨大丧失感的他不管。 动物的本能、第六感比人类更加敏锐。 所以才会明白吧。他即将在不久的未来,变成孤单一人,所以才会出现这个牵挂。 「……」 我到底能不能实现这件事情呢。 可以为注定要失去的他,留下些什么吗? 就算我知道,能办到这件事情的唯一手段。 「……」 但是—— 或许从这时候开始,我已经下定决心了吧。 或许已经决定了,要做出残酷的选择。 因为,他看着艾尔它们露出的温柔表情……让我坠入了第二次的初恋。 所以,我决定了。 如果那一刻来临,我要全部托付给他。 坦白一切,告诉他把心意、回忆延续到未来的选项。 即使这是件无比自私、任性的事。 「——那个啊,我希望你别被吓到,听我说。」 发现时,我已经开口了。 「?」 「我啊……」 一瞬间犹豫了该不该继续说下去。 现在告诉他也没有太大意义,因为这肯定会包含在艾尔的「遗忘」中,一起烟消云散。 即使如此,我还是有点紧张,对着他说: 「我……是死神。」 他肯定不记得那时候的事情吧。 和那时相比,我的外表也改变许多。因为到目前为止为了避免和他人扯上关系,所以我努力让自己的外表别太醒目。而且随着艾尔死去……被「遗忘」后,我们俩的对话也变得模糊,只留下了「和谁聊过海豚」这个事实而已。 但是,我想要改变。 想要尽我所能,稍微漂亮一点地留在他心中。 为了我的那一刻。 ——为了我与他第二次再会的那时。 ——那一刻终于来临了。 ○ 仅仅一年前的事情。 我在水族馆里,为了要完成身为死神的工作。 工作对象不是人,而是海豚。不是人却是我的工作对象,虽然我对此有点疑问,但这种时候,就把那放一边去吧。 总之……我今天造访这里的目的是……去见即将迎接生命终点的海豚,替它了结牵挂。 动物也有牵挂。 不,因为它们单纯,有时会比人类还有更加强烈的牵挂。 所以说,才需要我们——死神出场。 海豚的水槽位于水族馆的主水池附近。 需要抬头看的一整片广阔水蓝中,有十只海豚优游其中。 那个水槽前——他就在那。 「……」 为什么呢? 我无法将视线从他的侧脸移开。 从他仿佛守护着自己孩子般,温柔看着海豚们的眼睛移开。 ——明明早已决定不再和任何人扯上关系了啊。 不管和谁扯上关系,都只是空虚而已。 不管怎样、和谁建立起关系,也会被「遗忘」。痕迹随着时间流逝而崩毁,从对方的心中消失。 仿佛梦幻的泡泡。 既然如此,从一开始就别抱任何期待比较好,我明明已经决定了啊。 但是—— 当我回过神时,我已经向他搭话了。 「你喜欢海豚吗?」 「……」 一开始,他讶异地看着突然朝他搭话的我。 但是,大概是因为我身上同校的制服让他放下戒心吧,最后声音虽小,他还是回答我: 「……我喜欢海豚喔,而且这两只很特别。」 「特别?」 「嗯,这两只是艾尔和多拉特,这是我取的名字。虽然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他对我说明,四年前水族馆公开征求替海豚命名时,他报名之后被选上了。 仿佛证明他所言无误,他一呼喊后,海豚——艾尔开心地跑到水槽边来。可以听见它在玻璃那头小声鸣叫的声音。海豚是很聪明的动物,据说连对人类的语言也有某种程度的理解。 我有点心痛。 因为……这个艾尔,就快要死了。 它注定死亡,且被「遗忘」。 但我也不能告诉他这件事,所以我说出了完全不相关的事情。 「这样啊,那你就是替这两个孩子命名的爸爸呢。」 我接着又问: 「所以,你才会用那么温柔的表情看它们啊?」 他露出有点复杂的表情回答: 「……嗯,这也是原因之一,但不只是这样。」 「?」 「我也不太清楚……但只要像这样看着艾尔它们,总觉得胸口的空洞就有点被填起来的感觉。」 「胸口的空洞?」 「嗯,从四年前开始凿空,没办法填补的空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了……」 仿佛怀抱着丧失的什么东西般,他的手轻轻贴在胸口。 看他这样,水槽中的艾尔小声鸣叫。 仿佛像在担心他。 看见这一幕……我感觉我似乎知道艾尔的牵挂是什么了。 知道我——死神到这里来的理由。 不想独留他一人。 不可以放着有巨大丧失感的他不管。 动物的本能、第六感比人类更加敏锐。 所以才会明白吧。他即将在不久的未来,变成孤单一人,所以才会出现这个牵挂。 「……」 我到底能不能实现这件事情呢。 可以为注定要失去的他,留下些什么吗? 就算我知道,能办到这件事情的唯一手段。 「……」 但是—— 或许从这时候开始,我已经下定决心了吧。 或许已经决定了,要做出残酷的选择。 因为,他看着艾尔它们露出的温柔表情……让我坠入了第二次的初恋。 所以,我决定了。 如果那一刻来临,我要全部托付给他。 坦白一切,告诉他把心意、回忆延续到未来的选项。 即使这是件无比自私、任性的事。 「——那个啊,我希望你别被吓到,听我说。」 发现时,我已经开口了。 「?」 「我啊……」 一瞬间犹豫了该不该继续说下去。 现在告诉他也没有太大意义,因为这肯定会包含在艾尔的「遗忘」中,一起烟消云散。 即使如此,我还是有点紧张,对着他说: 「我……是死神。」 他肯定不记得那时候的事情吧。 和那时相比,我的外表也改变许多。因为到目前为止为了避免和他人扯上关系,所以我努力让自己的外表别太醒目。而且随着艾尔死去……被「遗忘」后,我们俩的对话也变得模糊,只留下了「和谁聊过海豚」这个事实而已。 但是,我想要改变。 想要尽我所能,稍微漂亮一点地留在他心中。 为了我的那一刻。 ——为了我与他第二次再会的那时。 ——那一刻终于来临了。 ○ 仅仅一年前的事情。 我在水族馆里,为了要完成身为死神的工作。 工作对象不是人,而是海豚。不是人却是我的工作对象,虽然我对此有点疑问,但这种时候,就把那放一边去吧。 总之……我今天造访这里的目的是……去见即将迎接生命终点的海豚,替它了结牵挂。 动物也有牵挂。 不,因为它们单纯,有时会比人类还有更加强烈的牵挂。 所以说,才需要我们——死神出场。 海豚的水槽位于水族馆的主水池附近。 需要抬头看的一整片广阔水蓝中,有十只海豚优游其中。 那个水槽前——他就在那。 「……」 为什么呢? 我无法将视线从他的侧脸移开。 从他仿佛守护着自己孩子般,温柔看着海豚们的眼睛移开。 ——明明早已决定不再和任何人扯上关系了啊。 不管和谁扯上关系,都只是空虚而已。 不管怎样、和谁建立起关系,也会被「遗忘」。痕迹随着时间流逝而崩毁,从对方的心中消失。 仿佛梦幻的泡泡。 既然如此,从一开始就别抱任何期待比较好,我明明已经决定了啊。 但是—— 当我回过神时,我已经向他搭话了。 「你喜欢海豚吗?」 「……」 一开始,他讶异地看着突然朝他搭话的我。 但是,大概是因为我身上同校的制服让他放下戒心吧,最后声音虽小,他还是回答我: 「……我喜欢海豚喔,而且这两只很特别。」 「特别?」 「嗯,这两只是艾尔和多拉特,这是我取的名字。虽然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他对我说明,四年前水族馆公开征求替海豚命名时,他报名之后被选上了。 仿佛证明他所言无误,他一呼喊后,海豚——艾尔开心地跑到水槽边来。可以听见它在玻璃那头小声鸣叫的声音。海豚是很聪明的动物,据说连对人类的语言也有某种程度的理解。 我有点心痛。 因为……这个艾尔,就快要死了。 它注定死亡,且被「遗忘」。 但我也不能告诉他这件事,所以我说出了完全不相关的事情。 「这样啊,那你就是替这两个孩子命名的爸爸呢。」 我接着又问: 「所以,你才会用那么温柔的表情看它们啊?」 他露出有点复杂的表情回答: 「……嗯,这也是原因之一,但不只是这样。」 「?」 「我也不太清楚……但只要像这样看着艾尔它们,总觉得胸口的空洞就有点被填起来的感觉。」 「胸口的空洞?」 「嗯,从四年前开始凿空,没办法填补的空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了……」 仿佛怀抱着丧失的什么东西般,他的手轻轻贴在胸口。 看他这样,水槽中的艾尔小声鸣叫。 仿佛像在担心他。 看见这一幕……我感觉我似乎知道艾尔的牵挂是什么了。 知道我——死神到这里来的理由。 不想独留他一人。 不可以放着有巨大丧失感的他不管。 动物的本能、第六感比人类更加敏锐。 所以才会明白吧。他即将在不久的未来,变成孤单一人,所以才会出现这个牵挂。 「……」 我到底能不能实现这件事情呢。 可以为注定要失去的他,留下些什么吗? 就算我知道,能办到这件事情的唯一手段。 「……」 但是—— 或许从这时候开始,我已经下定决心了吧。 或许已经决定了,要做出残酷的选择。 因为,他看着艾尔它们露出的温柔表情……让我坠入了第二次的初恋。 所以,我决定了。 如果那一刻来临,我要全部托付给他。 坦白一切,告诉他把心意、回忆延续到未来的选项。 即使这是件无比自私、任性的事。 「——那个啊,我希望你别被吓到,听我说。」 发现时,我已经开口了。 「?」 「我啊……」 一瞬间犹豫了该不该继续说下去。 现在告诉他也没有太大意义,因为这肯定会包含在艾尔的「遗忘」中,一起烟消云散。 即使如此,我还是有点紧张,对着他说: 「我……是死神。」 他肯定不记得那时候的事情吧。 和那时相比,我的外表也改变许多。因为到目前为止为了避免和他人扯上关系,所以我努力让自己的外表别太醒目。而且随着艾尔死去……被「遗忘」后,我们俩的对话也变得模糊,只留下了「和谁聊过海豚」这个事实而已。 但是,我想要改变。 想要尽我所能,稍微漂亮一点地留在他心中。 为了我的那一刻。 ——为了我与他第二次再会的那时。 ——那一刻终于来临了。 ○ 仅仅一年前的事情。 我在水族馆里,为了要完成身为死神的工作。 工作对象不是人,而是海豚。不是人却是我的工作对象,虽然我对此有点疑问,但这种时候,就把那放一边去吧。 总之……我今天造访这里的目的是……去见即将迎接生命终点的海豚,替它了结牵挂。 动物也有牵挂。 不,因为它们单纯,有时会比人类还有更加强烈的牵挂。 所以说,才需要我们——死神出场。 海豚的水槽位于水族馆的主水池附近。 需要抬头看的一整片广阔水蓝中,有十只海豚优游其中。 那个水槽前——他就在那。 「……」 为什么呢? 我无法将视线从他的侧脸移开。 从他仿佛守护着自己孩子般,温柔看着海豚们的眼睛移开。 ——明明早已决定不再和任何人扯上关系了啊。 不管和谁扯上关系,都只是空虚而已。 不管怎样、和谁建立起关系,也会被「遗忘」。痕迹随着时间流逝而崩毁,从对方的心中消失。 仿佛梦幻的泡泡。 既然如此,从一开始就别抱任何期待比较好,我明明已经决定了啊。 但是—— 当我回过神时,我已经向他搭话了。 「你喜欢海豚吗?」 「……」 一开始,他讶异地看着突然朝他搭话的我。 但是,大概是因为我身上同校的制服让他放下戒心吧,最后声音虽小,他还是回答我: 「……我喜欢海豚喔,而且这两只很特别。」 「特别?」 「嗯,这两只是艾尔和多拉特,这是我取的名字。虽然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他对我说明,四年前水族馆公开征求替海豚命名时,他报名之后被选上了。 仿佛证明他所言无误,他一呼喊后,海豚——艾尔开心地跑到水槽边来。可以听见它在玻璃那头小声鸣叫的声音。海豚是很聪明的动物,据说连对人类的语言也有某种程度的理解。 我有点心痛。 因为……这个艾尔,就快要死了。 它注定死亡,且被「遗忘」。 但我也不能告诉他这件事,所以我说出了完全不相关的事情。 「这样啊,那你就是替这两个孩子命名的爸爸呢。」 我接着又问: 「所以,你才会用那么温柔的表情看它们啊?」 他露出有点复杂的表情回答: 「……嗯,这也是原因之一,但不只是这样。」 「?」 「我也不太清楚……但只要像这样看着艾尔它们,总觉得胸口的空洞就有点被填起来的感觉。」 「胸口的空洞?」 「嗯,从四年前开始凿空,没办法填补的空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了……」 仿佛怀抱着丧失的什么东西般,他的手轻轻贴在胸口。 看他这样,水槽中的艾尔小声鸣叫。 仿佛像在担心他。 看见这一幕……我感觉我似乎知道艾尔的牵挂是什么了。 知道我——死神到这里来的理由。 不想独留他一人。 不可以放着有巨大丧失感的他不管。 动物的本能、第六感比人类更加敏锐。 所以才会明白吧。他即将在不久的未来,变成孤单一人,所以才会出现这个牵挂。 「……」 我到底能不能实现这件事情呢。 可以为注定要失去的他,留下些什么吗? 就算我知道,能办到这件事情的唯一手段。 「……」 但是—— 或许从这时候开始,我已经下定决心了吧。 或许已经决定了,要做出残酷的选择。 因为,他看着艾尔它们露出的温柔表情……让我坠入了第二次的初恋。 所以,我决定了。 如果那一刻来临,我要全部托付给他。 坦白一切,告诉他把心意、回忆延续到未来的选项。 即使这是件无比自私、任性的事。 「——那个啊,我希望你别被吓到,听我说。」 发现时,我已经开口了。 「?」 「我啊……」 一瞬间犹豫了该不该继续说下去。 现在告诉他也没有太大意义,因为这肯定会包含在艾尔的「遗忘」中,一起烟消云散。 即使如此,我还是有点紧张,对着他说: 「我……是死神。」 他肯定不记得那时候的事情吧。 和那时相比,我的外表也改变许多。因为到目前为止为了避免和他人扯上关系,所以我努力让自己的外表别太醒目。而且随着艾尔死去……被「遗忘」后,我们俩的对话也变得模糊,只留下了「和谁聊过海豚」这个事实而已。 但是,我想要改变。 想要尽我所能,稍微漂亮一点地留在他心中。 为了我的那一刻。 ——为了我与他第二次再会的那时。 ——那一刻终于来临了。 ○ 仅仅一年前的事情。 我在水族馆里,为了要完成身为死神的工作。 工作对象不是人,而是海豚。不是人却是我的工作对象,虽然我对此有点疑问,但这种时候,就把那放一边去吧。 总之……我今天造访这里的目的是……去见即将迎接生命终点的海豚,替它了结牵挂。 动物也有牵挂。 不,因为它们单纯,有时会比人类还有更加强烈的牵挂。 所以说,才需要我们——死神出场。 海豚的水槽位于水族馆的主水池附近。 需要抬头看的一整片广阔水蓝中,有十只海豚优游其中。 那个水槽前——他就在那。 「……」 为什么呢? 我无法将视线从他的侧脸移开。 从他仿佛守护着自己孩子般,温柔看着海豚们的眼睛移开。 ——明明早已决定不再和任何人扯上关系了啊。 不管和谁扯上关系,都只是空虚而已。 不管怎样、和谁建立起关系,也会被「遗忘」。痕迹随着时间流逝而崩毁,从对方的心中消失。 仿佛梦幻的泡泡。 既然如此,从一开始就别抱任何期待比较好,我明明已经决定了啊。 但是—— 当我回过神时,我已经向他搭话了。 「你喜欢海豚吗?」 「……」 一开始,他讶异地看着突然朝他搭话的我。 但是,大概是因为我身上同校的制服让他放下戒心吧,最后声音虽小,他还是回答我: 「……我喜欢海豚喔,而且这两只很特别。」 「特别?」 「嗯,这两只是艾尔和多拉特,这是我取的名字。虽然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他对我说明,四年前水族馆公开征求替海豚命名时,他报名之后被选上了。 仿佛证明他所言无误,他一呼喊后,海豚——艾尔开心地跑到水槽边来。可以听见它在玻璃那头小声鸣叫的声音。海豚是很聪明的动物,据说连对人类的语言也有某种程度的理解。 我有点心痛。 因为……这个艾尔,就快要死了。 它注定死亡,且被「遗忘」。 但我也不能告诉他这件事,所以我说出了完全不相关的事情。 「这样啊,那你就是替这两个孩子命名的爸爸呢。」 我接着又问: 「所以,你才会用那么温柔的表情看它们啊?」 他露出有点复杂的表情回答: 「……嗯,这也是原因之一,但不只是这样。」 「?」 「我也不太清楚……但只要像这样看着艾尔它们,总觉得胸口的空洞就有点被填起来的感觉。」 「胸口的空洞?」 「嗯,从四年前开始凿空,没办法填补的空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了……」 仿佛怀抱着丧失的什么东西般,他的手轻轻贴在胸口。 看他这样,水槽中的艾尔小声鸣叫。 仿佛像在担心他。 看见这一幕……我感觉我似乎知道艾尔的牵挂是什么了。 知道我——死神到这里来的理由。 不想独留他一人。 不可以放着有巨大丧失感的他不管。 动物的本能、第六感比人类更加敏锐。 所以才会明白吧。他即将在不久的未来,变成孤单一人,所以才会出现这个牵挂。 「……」 我到底能不能实现这件事情呢。 可以为注定要失去的他,留下些什么吗? 就算我知道,能办到这件事情的唯一手段。 「……」 但是—— 或许从这时候开始,我已经下定决心了吧。 或许已经决定了,要做出残酷的选择。 因为,他看着艾尔它们露出的温柔表情……让我坠入了第二次的初恋。 所以,我决定了。 如果那一刻来临,我要全部托付给他。 坦白一切,告诉他把心意、回忆延续到未来的选项。 即使这是件无比自私、任性的事。 「——那个啊,我希望你别被吓到,听我说。」 发现时,我已经开口了。 「?」 「我啊……」 一瞬间犹豫了该不该继续说下去。 现在告诉他也没有太大意义,因为这肯定会包含在艾尔的「遗忘」中,一起烟消云散。 即使如此,我还是有点紧张,对着他说: 「我……是死神。」 他肯定不记得那时候的事情吧。 和那时相比,我的外表也改变许多。因为到目前为止为了避免和他人扯上关系,所以我努力让自己的外表别太醒目。而且随着艾尔死去……被「遗忘」后,我们俩的对话也变得模糊,只留下了「和谁聊过海豚」这个事实而已。 但是,我想要改变。 想要尽我所能,稍微漂亮一点地留在他心中。 为了我的那一刻。 ——为了我与他第二次再会的那时。 ——那一刻终于来临了。 第四章 被遗忘的死神,与第二次初恋 0 我不知道她到底在说什么。 明明听进去这句话了,却无法理解其中意思。大脑拒绝接受这个声音。眼前她这张熟悉的脸孔,仿佛是陌生人。 「你在……说什么……」 世界不停旋转。 我双脚发颤,连站也站不住。 只有四面八方响成一片的蝉鸣声,在我耳朵深处吵得厉害地响着。我无法忍受地撑住自己膝盖,茅野对我露出非常抱歉的表情再说一次: 「对不起喔,变成好像偷袭的感觉。但是,时间已经不多了,所以我也不想要继续拖延下去……」 拖延。 拖延,是拖延什么? 「是——」 「嗯?」 「那是……怎么一回事?」 我从喉咙深处挤出声音。 这种事情……根本不需要问。我的脑袋深处理解茅野在说什么,也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但是,就算理解,无论如何都得要她亲口证实,我才有办法接受。 她也明白这件事吧,深深吐一口气之后,再次开口。 「嗯,所以啊……」 她在此停顿了一下,直直看着我的眼睛。 无比清澈的琥珀色眼睛,倒映着我因为不安而扭曲的脸。 接着仿佛淡淡告知事实般,如此说道: 「——我就快要死了。死亡……接着被世界『遗忘』。所以在这之前,我希望身为死神的望月同学,可以帮我消除牵挂。」 1 身边的声音消失殆尽。 仿佛身处无声的水中。 连刚刚完全覆盖鼓膜的蝉声,也仿佛全体一起死绝般,已经没办法进入我的耳中。 茅野告知的话。 我终于得以咀嚼其中意义,即使如此,我的意识还是拒绝接受这件事。 茅野,会死。 死亡……被这个世界「遗忘」。 我怎么可能有办法承认这件事情?怎么可能有办法接受这件事情呢?我不想听、不想相信、什么都不想思考—— 到底维持这样多长的时间呢? 回过神时,太阳已经日正当中,我的额头渗出大滴汗珠。全身像泡在水中般湿透,衬衫黏在背上。 我好不容易从干渴的喉咙中,挤出下一句话: 「真的……吗?」 「嗯~?」 「你……会死,还会被『遗忘』这件事……」 或许直至此时,我还是抱有一点期待吧。或许正等着眼前的茅野,像平常一样露出捉弄我的表情说:「骗你的啦~开玩笑、开玩笑。你吓到了?呵呵~可以看见你这种表情,我演这场戏也有价值了!」 但是,不管过多久,都没听见我所期望的回答。 取而代之在耳边响起的,是几乎无法相信是出自她口中的悲伤声音。 「……对不起。」 她说了这句话。 我不知道她在对什么道歉。 「……」 已经非得接受不可了。 茅野将要死去……被这个世界「遗忘」。 那是就算我捂住耳朵,大声喊叫拒绝,也无可动摇的事实。 既然如此—— 「……我知道了。」 「欸?」 「如果你如此希望,那我就帮忙你消除牵挂。直到最后一刻,我都会在你身边,帮你实现愿望。」 「望月同学……」 如果事实无可动摇,那就只能让我的感情配合事实了。就算使出强硬手段或者任何方法,都要接纳这个事实,为了达成她的愿望做出最适当的选择。 那是……我唯一能做到的事情。 茅野听到这句话后紧紧握住我的手,如此说: 「谢谢你!我从五年前就知道,望月同学绝对会这样说了!」 这是在哪听过的一段话。 「我想做的事情有三件。」 茅野正经八百地竖起三根手指说道。 「与其说是牵挂,倒不如说是『到死之前没做就会后悔喔~』的事情有三件。为了办到这些事,我希望你能帮我。」 三件。 到目前为止,工作对象的牵挂大概都是一个,从这点来看,这个愿望数量可说是超出一般规格。话虽如此,无法用普通框架限制这点,真是相当有茅野的风格。所以,我也不太在意。 比起这点,我有一件事情想确认。 「那个啊,茅野同学……」 「嗯?」 「我……真的可以吗?」 共度最后一段时间的对象。 真的可以是我吗?为了消除工作对象的牵挂,而被她选为死神,然后只是刚好此时在旁边的我,真的可以吗? 但茅野摇摇头说: 「不是喔,不是你就好了。」 「而是要是望月同学才好。」 她的口气没有丝毫迷惘,斩钉截铁。 「不是你就好……而是你才好。如果不是你,我也不愿意。」 她再次开口。 跟动词三段活用一样——脑海中不禁冒出这种不合时宜的想法。 但是听到她这么说,我也做好觉悟了。 「我明白了,那么,我该做什么才好?」 「喔,你这么快理解真是帮大忙了,真不愧是望月同学。」 说完后,茅野「嘻嘻」笑了。她那如向日葵般的笑容,已经完全回到她平常会有的样子。 「那么,马上就让我来发表第一个牵挂吧,锵锵!」 她发出戏剧性的效果音,说出牵挂的内容。 其内容,超乎我的想象。 「和我——约会吧?」 2 简单来说,记忆这种东西,或许就和空气一样。 无时无刻都在那里,但只要不注意就不会发现。 以为有却已经不见了,也可能在偶然的一个瞬间,才发现其重要性。 所以说,那正像是水中的泡泡,是突然救了哪个人的心灵之物,同时也是相当虚幻的存在吧。 我们约在藤泽站前见面。 刚过中午最炎热的时段,下午十二点五十分。 在光是眺望着街景,都刺眼到直眨眼的亮白太阳光照射下,我等着茅野前来。 「喔,比约好的时间还早到,佩服、佩服。」 约定时间的五分钟前,她出现了。 略大的草帽,雪白、柔软又轻飘飘的连身短裙,让人怀疑是否未曾被太阳晒过的白嫩肌肤。这副模样,与其说是死神,更给人夏日妖精之类的印象。 茅野在我的注视下,露出满脸笑容。 「嗯,怎么了吗?我的美少女模样让你看着迷了吗?」 「不是,只是觉得好白喔。」 野并肩迈开脚步。 「但话说回来,约会是怎样啊?」 「嗯?」 「我没想到你会要求这种充满青春感的活动。」 总觉得,她给我并不会自己说出这种事情的感觉。 我说完后,茅野用力鼓起脸颊。 「啊~好过分,我也是十七岁的女生耶。对这种事情有兴趣,也想要体验看看。就是正值青春年龄啦。」 「是这样没错,但我到目前为止都没有意识到这方面的事情。」 「哇,你完全没把我当那方面的对象看啊?我们明明在一起那么长的时间耶,再怎么说,这都让身为女生的我有点受伤耶……」 甚至还「呜呜呜」地假哭。 听她一说才发现,这么说来,很不可思议的,到目前为止,我都不太有茅野是女生的意识。并非表示她没有身为异性的魅力,或许是就算不需要特别意识,也觉得她是个一直存在在那边的女生。 「好~那就给过分的望月同学一个惩罚。」 「?」 「从现在起直到最后一刻为止,你要把我当成你的女朋友。把我当成情人,温柔、珍视地当成易碎物对待。啊,因为是情侣,所以不可以叫茅野同学,要叫我花织喔。」 她眨起单眼,露出恶作剧的笑容。 「……那、是……」 「欸~你不是说什么都愿意为我做吗?你要是不愿意叫我的名字,可能没办法消除我的牵挂喔~」 「……」 她嘴上这样说,却用满怀期待的眼神抬头看我。 啊啊,真是的,败给她了。 「织……」 「嗯?听不见喔?」 「……花、织……」 「嗯?嗯?再大声一点。」 「……花织。」 听见我如蚊蚋般的声音,茅野点头说「嗯」,露出满足的满脸笑容。那笑容真像是编织出了美丽花朵,炫目到令人睁不开眼。 说到约会的经典行程,就是购物和看电影。 在茅野要求下,我们先从车站搭公车到稍远的购物商场,享受只看不买的逛街乐趣。 「啊,这好可爱喔。」 她在杂货小物店停下脚步。 华丽的氛围,摆着相当多绝对会受女生欢迎,色彩缤纷且可爱的装饰品与小物。实际上,除了我以外,其他全是女性顾客。 「这感觉很适合你耶。」 「……如果你真心这么想,那应该要去检查一下视力。」 「欸~是猫耳帽子耶。望月同学和猫咪一样我行我素又薄情,肯定很适合的啊。」 「……你现在很顺口说了我的坏话吧?」 「活该~对待不把人家当女生看的木头人,这样正好啦。」 她眯起单眼,「呸」地吐舌头。 就在我们一如往常斗嘴时,后面传来笑声。 一转头看,只见年轻女店员满脸笑容地看着我们。 「欢迎光临,你女朋友真可爱。」 「欸?」 这句话让我一瞬间僵在原地。 女朋友。这肯定是指我身边的茅野。原来在旁人眼中是这模样啊。 茅野听到这句话后,不知为何相当开心地回应: 「就是说啊,是可爱的女朋友~」 「欸,不、不是——」 「牵挂,可能无法消除喔~」 「……就是说啊。」 我觉得这个威胁的方法真的相当狡猾。 看着这样的我们,店员再度展露笑容。 「真不错呢,你们感情真好。那么,我推荐这个给你们喔。」 店员说着,递上项链给我们看。 那是压克力制的可爱项链,两只黄色的鱼像紧紧相挨般,头部相连。 这是—— 「这是蝴蝶鱼,对吧?」 「喔,你还真了解呢,没有错。」 店员一脸惊讶地看着我。 「蝴蝶鱼夫妻感情相当好,据说它们只要一决定伴侣,终生都不会改变,白头偕老。所以我觉得,非常适合你们这样感情很好的情侣。」 我知道这个说法。 虽然蝴蝶鱼是很常单独行动的鱼,但只要一决定伴侣,就会一生相伴。在水族馆等地方,我也看过好多次两只蝴蝶鱼彼此相挨的光景。 不经意看向身边,茅野用有话想说的眼神直直盯着我看。与其说她有话想说,不如说她已经小声说出:「不买给我牵挂就……」啊啊,真是的,真拿她没办法。 「……不好意思,请给我这个。」 「嘿嘿~太棒了。」 茅野像个得到想要玩具的小孩般笑了。 店员问我们要不要包起来,但茅野似乎决定要直接戴着走。 「呵呵呵,和望月同学戴相同项链~」 茅野摸着颈间发光的蝴蝶鱼,非常开心地一直重复这句话。 整整享受橱窗购物乐趣一小时左右后,我们朝电影院前进。 在离购物商场一段距离的电影院里,看了可说是经典中的经典的爱情电影。主角是身患不治之症的女生和她男友,男友为了实现女生的愿望,实际执行她想做的事情的清单,是老生常谈的剧情。 「我觉得啊,故事最后,女生应该是死掉了吧,你觉得呢?」 「那应该是开放式结局吧,两者都能说得通。那么,我投还活着一票,那样比较有点安慰。」 「喔,你意外地浪漫耶。」 「『意外』两字是多余的吧。」 看完电影后,我们到一家咖啡厅讨论感想。 「因为啊,你看嘛,至少在故事中,比起悲剧结局,喜剧结局肯定比较好啊。」 「哈哈哈,你果然是个令人意外的隐性浪漫主义者。」 「所以说……」 「……但也是啦,如果把结局交给观影者解释,确实,想着至少在故事中是喜剧结局会比较健全吧。」 「茅野同学……」 「花织。」 立刻被纠正了,真严格。 「花织……比较喜欢悲剧结局吗?」 「嗯~怎么说呢,因剧情而定吧。在现实中,我绝对比较喜欢喜剧结局就是了。」 茅野说完后笑了,那是比平常稍微收敛一点的笑容。 那之后,不知不觉顺势进了ktv。 「嗯~好久没唱歌了耶~好,要唱到喉咙沙哑喔,望月同学上吧!」 「又是我啊!」 「因为我想要听听望月同学唱歌啊。」 「就算你这么期待,我也没那么会唱歌喔。」 「不要紧啦,就算你是音痴还是杀人超音波都没关系,只要能听你唱歌就好。」 「是这样吗?」 「就是啦,约会不就是这样吗?」 说完后,茅野开心地笑了。她说得太有道理,我完全无法反驳。 结果,虽然她说要我唱到喉咙沙哑,但麦克风几乎全被她握在手中。茅野歌声很棒,而且从偶像歌曲到演歌都在守备范围内,相当广泛。至 于我呢,只是随意唱个流行歌曲蒙混过去就花光全身精力了。 「呵呵,真开心。ktv果然不是取决于唱什么,而是和谁一起唱啊。就这点来说,望月同学是满分喔。」 她真的相当开心地如此说。 看着她的侧脸,让我不自觉地想,约会确实是这样的东西也说不定。 「哈~玩过瘾了、过瘾了,好满足!」 茅野边这样大喊,边「唔~」地伸懒腰。 走出电影院时,太阳已经开始西下,原本光走在路上都让人汗如雨下的强烈日照也稍微缓和了。周遭阵阵响起的蝉鸣,主角也从油蝉、斑透翅蝉换成了寒蝉。 白天与傍晚的交界线,茅野身上全白的连身裙也染上橘红。 「接下来要干嘛?」 我问。 「时间还没有那么晚,我觉得可以去吃个饭之类的。」 「嗯~虽然那也不错啦。」 茅野摇头否决我的提议。 「你有什么事情吗?要回家了吗?」 「不,不是那样。」 茅野这么说着,往前跨出一步。 双手背在背后,仰望天空。 我在她脸上,看到类似决心般的东西。 「那个啊,望月同学,你时间还方便吗?」 「欸?嗯,没问题喔,我没什么特别的要事。」 「这样啊,那你可以再多陪我一下下吗?」 「可以啊,要去哪?」 我一问,她轻笑说道: 「我有个想去的地方——这是第二个牵挂。」 3 她带我前往的,是过于超乎我想象的地方。 从片濑江之岛站步行一段距离可抵达的水族馆。 认识小幸的那个……水族馆。 上次来这里,是和小幸一起来看海豚表演秀那天。 当时的回忆突然浮现,直率、开朗、有点爱撒娇的小女孩。已经从所有人的记忆中消失的她,只有我和茅野仍确实记得。记得她丰富的表情、笑容、最后一句话,这世界上只有我们记得。这么一想,感觉心里深处一紧。 「要进去这里吗?」 看来似乎是这样,不过今天应该是检修设备的休馆日才对,外面也贴有相关告示。 但茅野如此回答: 「啊,不要紧,我已经讲好了,可以进去。」 「欸?」 「快点,这边。」 在茅野催促下,我从微开的入口走进馆内。这么说来,第一次和她见面的长谷寺也像这样,过了参拜时间也能进去。死神有什么可以进入营业时间外设施的后门吗? 休馆日的水族馆,和平常见惯的气氛完全不同。 虽然是理所当然,馆内除了我们之外没有其他人。静悄悄的空间中,只有帮浦的声音重重响着,观赏用照明熄灭,昏暗通道的两旁,只有水槽淡淡浮现。 「好安静喔~原来水族馆没人会变这么安静啊。」 「是啊,仿佛在海底一样。」 水族馆本来就给人在深海里的感觉,更别说这样空无一人、照明熄灭后,这种感觉更明显了。 「喔,望月同学真像诗人呢,我就觉得很像监狱。」 「那也太俗气了吧……」 「欸~但我就真的这样想嘛~」 我们边这样对话边往前走,她到底想要带我到哪里去呢? 但是这个疑问,不久之后立刻解决了。 「——到了,就是这里。」 抵达的地点—— 「啊……」 抵达那里,我忍不住喊出声。 那里是……举办海豚表演秀的主水池。 两个月前也曾造访,和小幸一起看海豚表演秀的地方。 但是,和至今看过的景色完全不同。 时间不同,而且空无一人,光是这样,相同风景就能给人完全不同的印象。 没有屋顶的表演会场那头,是一片清澈的天空,再更前方,太阳仿佛要隐身于江之岛身后般渐渐下降。世界徘徊在傍晚与夜晚的夹缝间,橙、黄、红、蓝、紫、黑等颜色混杂成难以形容的颜色,将周遭如同一幅绘画般染出漂亮色彩。 仿佛非现实的光景。 这光景相当梦幻,让我心胸某处随之喧嚣。 「欸,望月同学也过来这边啦。」 以这如梦的光景为背景,茅野不知何时脱掉鞋子,赤着脚在玩水。啪啪地溅起水池的水,其飞沫反射出各种颜色。 为什么呢? 从刚刚开始,就有什么不太对劲。 「……」 我明明是第一次看见这幅光景。 应该从来没造访过闭馆且空无一人的水族馆才对。 但是为什么呢?这幅光景与不可思议的似曾相识感,在我心中掀起巨大波澜。这幅光景,我曾经看过吗? 「……我想已经差不多了。」 茅野突然说出这句话。 「欸?」 「因为夕奈小姐曾经说过,死神在『遗忘』的人过世前一周时,就能找回和对方的回忆。失去的宝物会再次散发光芒,所以……」 「?」 我不知道茅野在说什么。 但是,我心中有个预感,有什么决定性的事情即将要发生。 「……那个啊,其实我和望月同学,第一次见面不是在长谷寺。」 「欸?」 茅野边背对我边说。 「你可能已经不记得了……一年前,我曾经在这里再次见到你。」 「再次……见到?」 「没错,就在这里的海豚水槽前。」 大概是这句话按下了开关吧。 原本空白的记忆角落,有什么东西开始浮现。仿佛像照片慢慢出现在相纸上,一点一滴确实地创造出形体。 海豚的水槽。 长刘海、戴眼镜的少女。 同校制服。 ——对啊,我一年前也曾来过这里。 来到这里,遇见了一个女生,和她稍微聊了一下。但是,我们到底聊了什么,内容相当模糊不清。但是我强烈确信,那段记忆将在不久后鲜明地现身。 ☆ 「你喜欢海豚吗?」 她如此问我。 没看过的脸。因为她刘海太长加上眼镜,所以我看不太清楚她的脸孔,但我想我应该不认识她。看她身穿同一间高中的制服,肯定是碰巧才来向我搭话吧。稍微犹豫一下后,我回答: 「……我喜欢海豚喔,而且这两只很特别。」 「特别?」 「嗯,这两只是艾尔和多拉特,这是我取的名字。虽然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应该是四年前吧,水族馆公开征求为海豚命名,我报名之后,很幸运被选上了。从那时以来,我就常常来看海豚表演秀。 「……嗯,这也是原因之一,但不只是这样。」 「?」 为什么呢? 明明不是值得对人说的事情,我却想要告诉她。 「我也不太清楚……但只要像这样看着艾尔它们,总觉得胸口的空洞就有点被填起来的感觉。」 「胸口的空洞?」 「嗯,从四年前开始凿空,没办法填补的空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了……」 没错,不知何时开始,我的心里就空了一个不知名的大洞。 四年前……正好是失去双亲的那场车祸以来,这个丧失感就一直纠缠着我,原因很明显不是双亲之死。双亲完全不爱我,而且我也已经对此放弃了。所以当听到双亲过世时,我也没有特别的感情。只是「啊,这样啊」这般在大脑中确认事实。 所以,我到现在还是不知道这个空洞是什么。 「……这样啊,是这样啊……」 她带着遥望远方的视线如此说。 她为什么要露出这种表情呢? 仿佛知道我心中的空洞是什么一样…… 她对着眨眨眼的我继续说: 「——那个啊,我希望你别被吓到,听我说。」 「?」 「我啊……」 她一度闭上嘴。 似乎犹豫着什么。 但她立刻看着我的眼睛,对了,我记得她确实这样说: 「我……是死神。」 4 正好一年前。 在那之前,应该在那却看不见的记忆,仿佛空气染上色彩般逐渐浮现。 自称死神的她。 说是为了消除将死的艾尔的牵挂而来到这里。 我对她所说的话半信半疑,结果还是和她一起行动,一起目送艾尔离开。 对啊,艾尔死掉、被「遗忘」,然后我把她来找我说话以外的事情全忘了…… 那么,当时那个女生,就是茅野吗? 我看着她的脸。 茅野静静地轻轻点头。 「对,当时向你搭话的人就是我。因为发型、氛围之类的和现在差距甚大,所以你可能认不出来吧……」 确实,她的外表和当时很不一样。 但我唤回的记忆,确切告诉我,现在眼前的茅野,就是当时那个女生。 那么,我实际上一年前曾在这个地方遇见茅野啰? 相遇后,虽然只有短暂的时间,但我们聊过天,一起目送艾尔离开。 是因为这样吗? 我到目前为止才会对茅野抱有奇妙的亲切感。 所以只要和她在一起,就会被总觉得认识很久的人就在我身边的感觉侵袭吗…… 「不,不是喔。」 「欸?」 她斩钉截铁地说。 「一年前,我们确实在这里见面了。见了面,有所交流。但是,那不是我们的邂逅,而是我们的再会。」 「再会……」 「死神啊,可以得到一个仅有的权利。」 茅野开口说。 「这是其他人没有的唯一权利……死神根本是消磨心灵的工作啊,神明肯定也觉得,要是没这等回报,谁都不会想要当死神吧。」 说完后,茅野仰头看天空。 不知何时,太阳已经完全落入西方海面。视线前方,蓝得叫人害怕的月亮已经升空。 蓝月。 我知道这种月亮被如此称呼。 「选择一个,自己以外的人当死神的权利。这就是死神得到的权利。」 蓝光照射下,她简短地说。 「选择……正确来说这种说法也不太对。是可以去问觉得『就是他』的人,愿不愿意当死神的权利。如果对方允诺了,就可以任命那个人为死神,这样的权利。所以死神分为两种,我和夕奈小姐这种被世界选中的甲种,和像你这样被某个死神选出来的乙种。嗯,这些事情不重要啦。」 她轻轻摇头,落在肩膀上的头发也随之摆动。 「我使用这个权利,问你愿不愿意当死神。然后,你成为了死神。」 「为什么要这样做?」 「很简单,因为只要成为死神,就可以让对方记得自己。我先前也说过吧,对会被『遗忘』的人来说,这是个用尽任何手段都想要得到的东西。」 确实是如此。 在我所知范围内,春子的牵挂就是这个,其他也有许多人选择了相同的事情。但是,也有像夕奈一样,没选择这个选项的人…… 但是,有人能继承回忆,对许多被「遗忘」者来说,肯定是最大的真心期望。大概,大概啦……如果我也会死、会被「遗忘」的话,最后最希望的事情,果然还是希望我可以继续留存在珍视的人心中。 「所以,你才选我当死神吗?」 茅野轻轻点头。 「……我很狡猾吧。为了这件事,我利用了春子的愿望。把她为你着想的回忆当成人质,这种事情无法被原谅……」 才没这回事,一点也不狡猾。 那肯定是每一个会被「遗忘」的人都会有的感情,再自然也不过了。 我还没说出口,茅野便先摇头。 「……而且,我所希望的不只如此。」 「欸?」 此时,茅野停顿了一会儿。 她微微抬起头,再次看向浮在半空中的蓝色月亮。 终于,像要吐露什么一般开口: 「我希望你……可以拿回失去的回忆。」 「失去?」 「没错,不是一年前在此再次见到的回忆。确实因为那件事,我坠入了第二次初恋。即使如此,那还是和附赠的没两样。不是这样,我想要找回在你心中更古老的回忆。」 「古老的……回忆……」 感觉这句话和什么东西相连。 对了。 为什么我至今都没想过这个可能性呢? 被世界「遗忘」的存在。 与他们的「死亡」同时,从全世界的人记忆中消失的存在。 如果我也……曾经有过这样的存在呢? 在成为死神之前——成为唯一可以记得被「遗忘」者的存在之前,如果我也有被我「遗忘」的人呢? 有什么东西从记忆深处慢慢涌上来。 从天而降的蓝光照射下,在「遗忘」的深渊中,闪亮光辉的回忆宝石,其身影变得鲜明可见。 ——蓝色月亮闪耀的夜晚,会有奇迹发生。 说出这句话的人,也确实是她。 茅野对着抬起头来的我如此说: 「欸,望月同学,我们接吻吧?」 「欸?」 「在蓝月下互许未来的两人,就会得到奇迹祝福,永结同心喔。」 还没等我回答,茅野便轻轻靠近我。 接着踮脚,她柔软、微温的唇碰上我的。 接一个浮上来。 在蓝月下遇见的少女。 聊天、彼此交心,成为「家人」。 夜间的水族馆中,两个人并排坐在一起抬头看蓝月,许下约定。 两相交叠的剪影。 共度相同时光的日子。 以及那天……一起搭上车的她。 对啊,我从很早、很早以前就认识这个少女了。 「——月子……吗?」 仿佛呼吸般,我非常自然地喊出这个名字。 过去曾呼喊过无数次的重要名字。 在蓝月下许下约定,我少数卸下心防的人。 那个无可取代的存在,就在眼前。 看见找回全部的我,茅野——月子眼睛浮现泪水,温柔微笑。 「终于……再会了。五年不见了,阿章。」 ☆ 我和那个女生——月子第一次邂逅,是在我小学时。 应该是一个人独自在晚上的沙滩散步的时候。 我怎样都不想要待在家里。 父亲、母亲都不在,空壳一般的家,偶尔会让我感到无比空虚。在寂静中响起的家电叽叽声,这种声音吵得我睡不着。这种时候,我常会到春子家去。但这天很不凑巧春子外出,所以也没办法去她家。 因此我独自外出。 走在夜晚空无一人的沙滩上,不可思议的,让我感觉波涛汹涌的心情稍微平静下来。满天星斗和发出蓝光的月亮,从无间断的海浪声让我感觉到自在。 到底这样过了多久呢? 突然,我发现视线角落似乎有人。 一开始还以为是幽灵。 雪白连身裙加上雪白的肌肤,在夜晚的黑暗中淡淡浮现。 但是定睛一看,那是个女孩子。 而且还和我差不多年纪。 在蓝白月光的照射下,仿佛断线般呆呆眺望着天空,脸颊有一道泪水流过,似乎在哭。 不知为何,我在意起她来。 大概,我的理智知道放着她不管比较好。 但我无论如何都很在意,所以向她搭话了。 「喂,你在干嘛?」 「欸……」 我搭话后,她似乎被我吓到了。 她眨眨如弹珠大的眼睛,惊讶地看着我。 「你在哭吗,发生……什么事了?」 「没有……」 「你这种时间一个人在这里没关系吗?」 一问之下才知道,她是住在附近育幼院里的女孩。 因为发生了让她无可奈何的悲伤事情,为了排解这种心情,她才会偷跑出来。 「我妈妈死掉了。」 她简短说道。 「刚把我生下来就丢掉,从没见过面的妈妈。我明明对她没有任何感情,明明一点也不难过,但听到这个消息时,我也不知道该露出什么表情,所以才来看月亮。从以前,我只要一看月亮,就能静下心来……」 「这样啊……」 这句话之所以打中我的心胸,是因为对母亲有点矛盾的心情,我也痛切理解吧。 她肯定很不甘心,对母亲、对自己、对这无可奈何的世界。 和我相同。 所以意识到时,我已经脱口而出了: 「——我们成为『家人』吧。」 这句话。 她一脸惊讶地看着我。 她的眼睛反射蓝光,仿佛宝石一般。 最后,她直直看着我的眼睛,轻轻点头。 「……嗯。」 这就是我们的开始。 从那天起,我们成了「家人」,偶尔会在夜晚的沙滩上见面,我们的感情越变越好。 她的名字叫花织,但因为她常抬头看月亮,所以我就胡闹地叫她月子。她虽然嘲笑这个绰号,却也喜形于色地接受了。 之后,我们也开始在夜晚的沙滩之外的地方见面,偶尔也会找她来我家。双亲虽然一如往常对我毫不在意,却也对儿子有了深交的朋友没特别苛责,休假时还会开车载我们一起到春子家去玩。 我们也是那时候开始进出闭馆后的水族馆。 当时在水族馆后面,有通往主水池的小路,是只有小孩子才能钻过去的小洞,我们常偷偷钻过小洞溜进去。 我们很喜欢夜间空无一人的主水池。 并排坐在水池边,抬头看开放的天空,聊各种事情。 我们两人需要彼此,是少数几个可以互相敞开心胸的对象。 也看着蓝月立下誓言。 「在蓝月下互许未来的两人,就会得到奇迹祝福,永结同心喔。」 稚气、笨拙、没有任何现实感的约定。 只不过,对当时的我们来说,那是无比认真,甚至影响至今日的东西。 正因为有她在,我才能活下来,我想,她也是因为有我在才能活到今日吧。 没有和她共度的时光,没有春子,我肯定无法忍受双亲的不闻不问。 但是,这如宝石般的时间,突然迎来结束。 那天也是月亮异常蓝的夜晚。 我们……遭逢车祸。 我们一起到春子家去玩,就在那次回家路上。 回过神时,我已经在黑暗中了。 被夹在冰冷的金属块之间,我无法动弹。全身疼痛、无法呼吸,我还以为自己会就这样死掉。 在这之中,有人朝我伸出援手。 她救了我。 如字面所示救了我的命。 但取而代之的,受了无法挽回的重伤。 接着,死神出现在我们面前。 意识朦胧中,死神告诉她,她被选为实习死神。用着悲伤的声音告诉她,已经注定要死的她,被这个世界选为死神。那是一个看起来很温柔,眼角泪痣让人留下深刻印象的女性死神。 那就是我们的别离。 关于她的记忆就在此中断了。 仿佛名为「遗忘」的浓雾笼罩这一切。 仿佛她打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我的心中,只留下了一个大洞。 5 「被世界选为死神的人,都是已经确定死期的人。」 她——花织如唱歌般如此说。 「迟早会在不远的将来迎接死期,已经确定会被『遗忘』的人。我先前也说过吧,被『遗忘』的时期因人而异,可能在死前五分钟才开始,也可能早在十年之前就开始。要被选为死神,有两个条件,一个是早已确定将与『死亡』的同时被『遗忘』,另一个是早已经确定死期了。基准大概是一年以上左右吧?我在五年前那场车祸中已经确定了死期,在那时就被所有人『遗忘』,变成死神了。不,不只是我,夕奈小姐也是如此,其他甲种死神都一样。」 「那是表示……」 花织点头回应我的声音。 茅野花织这一个少女,和我这个人认识,成为「家人」,被「遗忘」之后成为死神,接着再度找回回忆,把仅剩的时间剪取下来的……终章故事。 「……我就快要死了。死亡,被这个世界、所有人『遗忘』。所以我希望你在这之前可以想起来。就算让你背负死神的重担,我也想要找回阿章和我的时间。我好想要再见你一次……」 「花织……」 「对不起喔,把你卷进我这种任性当中……」 卷进——这是她第二次说出这句话。 那么,我能回复的答案也早已决定了。 「才没那回事。」 「欸?」 「我完全不觉得被你卷进来,因为和花织之间的回忆是我的宝藏,既然如此,这就是我该背负的重担。」 「阿章……」 被花织选为死神这件事,我从来没后悔过。 因为多亏如此,我才能和春子创造最后的回忆,才能把这个回忆在自己心中继承下来;才能和小幸相遇,把她的笑容留在心中;才能好好面对自己的过去;才能认识了夕奈,知道她的心意与觉悟之深;才能知道她与花织共通的过去。 以及最重要的是……才能再见到月子。 不管哪个,都是无可取代的宝藏。 所以我这样说: 「让我们来更新回忆吧。」 「欸?」 「我找回五年前和月子的回忆了,也有这三个月里和茅野同学一起度过的回忆。所以……就只剩下更新和花织之间的回忆了。」 五年前如宝石般的回忆。 这三个月里,和同班同学兼死神的她共度的时光。 那么再来……就只剩下和拥有两者的花织,一同创造出迈向未来、仅属于两人的宝藏。 「阿章……嗯,来创造吧!我想要创造出未来的回忆!」 花织用力点头。 就这样,我们的最后一周开始了—— 6 在那之后,过着如暴风雨般的每一天。 我们像要弥补这五年岁月的空窗,做了许多事情。 「哇~好漂亮,原来从我们学校的屋顶,也可以看见这么漂亮的星空啊!」 「真的,星星好像要掉下来一样。」 「嗯嗯,而且月亮也好大喔!月亮这么大颗,阿章会不会变成大野狼啊?嗷呜~这样。」 「……嗷呜~」 「啊哈哈,与其说是大野狼,根本是吉娃娃啊。」 我们在晚上溜进学校里,观测天文。 因为花织说想要做些很青春的事情。 在其延长线上,我们也在晚上到第二次再相会的长谷寺里散步。 「话说回来,你那时候为什么要把我叫到长谷寺来啊?」 「欸,没特别的意思喔,只是觉得寺庙和死神好像很不协调很有趣而已。」 「……就只是因为这样?」 「对,就只是因为这样。」 说着这样的对话,我不小心说出总觉得老是偷偷溜进很多地方后,她回答:「因为死神领有一整年的自由通行证啊~」据说是死神会被赐予在开放时间外进入这类场所也不会被发现的特性。自由通行证这说法太妙了。 尽情享受青春活动后,我们还两人一起去热海旅行。 「欸,你看、你看!那就是知名的金色夜叉铜像耶。」 「就是那个啊,真的在踢耶。」 「是太激烈就会猛烈燃烧的两个人吗?在那之后,就跑去秘宝馆住了一晚之类的吗?」 「住一晚……」 说到是为什么……因为春子留下旅游券给我们两个人,还附上一封信写着「和花织妹妹一起开心去玩喔」。在整理春子遗物恰巧发现这东西时,我吓了一大跳,但花织没什么反应,因为春子在临死之前想起花织了。听说接近「遗忘」者,偶尔会出现这种现象。 「欸、欸,刚刚在土产店里被问了『你们是夫妻吗?』对吧~该怎么说呢,我们已经超越情侣,达到长伴左右的蝴蝶鱼的氛围了吗?」 「只是单纯看起来很老而已吧?」 「欸~那就是阿章不好,因为你散发出老树的氛围。」 「老树……」 就连这种与平常无异的互动也很开心。 旅行回来后,也去看了海豚表演秀。 「喔,多拉特好努力喔!上啊~干掉它~!」 「海豚表演秀的主旨不是这样吧。」 「欸?那,『敲一发出去吧!』之类的?」 「……」 「但话说回来,艾尔和多拉特(注),真的很像是阿章会取的名字耶。」 注:艾尔和多拉特 取自于电影《龙虎盟》(el dorado)。 「你是指很单纯吗?」 「不,是说你很浪漫。其实,我非常喜欢你这一点喔。」 「……」 「嗯,怎么了吗?」 「……因为你太直接夸赞我了,我害羞。」 「嘻嘻嘻,这是报过去之仇。」 而在观赏海豚表演秀的众多观众中……小幸母亲也在其中。看见那个海豚布偶就抱在她怀中,让我觉得心情轻松许多。她仍旧「遗忘」着小幸,这肯定没错。但是,让我得以确定小幸的心意,肯定以什么样的形式留下来了。只是这样,就让我感到些许救赎。 还有个令人开心的惊喜。 夕奈为了感谢我们帮她消除牵挂,预约了相片婚礼送给我们当礼物。「分享幸福」指的就是这个。 「欸、欸,我可以在班上散播这张照片吗?」 「当然是不行啊……」 「欸~为什么?」 「我会被其他男生杀了,你可是很受欢迎耶。」 「欸,真的吗、真的吗?我都不知道。那阿章,你为了我去死吧。」 「这句话出自死神口中可不是开玩笑的耶……」 我们以根本没时间休息的气势到处游玩。 从早到晚一直共度相同时光,做了无数蠢事,聊天聊到喉咙干枯……更新了一个又一个新的回忆。 「欸,阿章。」 「嗯?」 「我啊……可以遇见阿章,和你成为『家人』,可以再相会,可以用回忆填满共度的时光,真的很幸福。」 花织看似打从心底满足地如此说道。 那是个无比透明,如向日葵般灿烂的笑容。 然后……那天,终于来临了。 ○ 那天逼近了。 我将要从世界上消失,被世界「遗忘」的那一天。 但我一点也不害怕。 很不可思议,我对「死亡」没有太多的恐惧。 真正恐惧的不是死亡,而是被「遗忘」,从所有人心中——从他心中消失这件事。 只有一件事……我有一件事没对他说过。 五年前,我做出的选择。 ,我仍会想起那时的事情。 如果真有命运这东西,到底是有多么残酷啊。 命运把我们两人的性命,放在「死亡」的天秤上。 我的答案,打从一开始就只有一个。 完全没有迷惘。 就算再给我一次相同机会,我仍会毫不犹豫地做出相同选择吧。 因为,他是「家人」啊。 在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可说是比自己生命更重要,无可取代的存在。 只有这件事是肯定的。 7 最后的地点想在可以看见月亮的沙滩。 花织如此说。 所以我们前往西滨。 从江之岛站往南步行一段距离,是这附近很有名的沙滩。是以美丽景观闻名的海岸,也是蓝月创造出美丽「月光道路」的梦幻地点……以及,这也是我们认识的地方。 「嗯~感觉好久没和阿章来这里了~」 花织眯细眼睛说着。 今天的月亮虽然不是蓝月,但也是不输给蓝月的漂亮蓝色。月亮散发的光芒成为蓝色的雨倾泻到地表,将周遭转为神秘光景,仿佛为即将来临的那一刻染上色彩。 「好怀念喔~阿章以前就是在这里徘徊呢。」 「……不是徘徊,是散步。」 「欸~差不多啦。」 她这么说着,笑了。 蓝光照射下,那张笑容显得更加虚幻,感觉下一刻就要消失了。 「……嗯,果然选这里正刚好。这是我们成为『家人』,开始的地方,也是一起从水族馆看蓝月的地方,同时是结束的地方。是过去、现在与未来交错的地方呢。」 「花织……」 我一瞬间,不知该如何叫她。 是该叫月子?叫茅野同学?还是要叫花织呢?每个名字都代表她,都是我无可取代的存在。 大概是注意到我内心的想法吧,她如此说: 「我是月子、是茅野同学,也是花织喔。这是和阿章一起共度的过去、现在与未来。」 「说的也是……」 我们并排坐在在沙滩上,漫无边际地聊天。 聊些先前发生的事情、现在的事情,以及将来或许会发生的事情。 到底就这样经过了多久时间呢? 原本在正上方的月亮稍微往西方倾斜时,花织看着我的脸说: 「……最后,要拜托你一件事。第三个牵挂。这大概……是相当自私,对阿章来说相当残酷的请求。」 花织说完后,倏地站起身。 无声无息移动,仿佛跳舞般走在沙滩上。 接着,直直看着我的眼睛如此说: 「阿章……别忘了我。」 「欸?」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说出这种话。 因为我不会忘记。 死神是唯一可以逃开「遗忘」的存在,这世界上唯一不会「遗忘」,把回忆延续至未来的机制。 正因为如此,我才会以死神身份持续存在。 花织稍微犹豫后,才对困惑的我说: 「……那个啊,死神的——乙种死神的工作,随时都可以辞掉。」 「欸?」 「……只要你想要辞职,你现在就能立刻回到不为『死亡』与『遗忘』忧烦的普通生活。」 这还是我第一次听说。 随时……都可以辞职? 辞掉死神的工作? 花织点点头回应我的疑问。 「但是,你只有在当死神的这段期间里能记住我。所以,如果你辞掉死神工作,从那一刻起,你就会失去和我之间的全部回忆。」 「也就是说……」 花织点点头回应我: 「也就是说,这等于我要求你……在我死了之后,也要一直、一直当死神才行。独自继续当死神,和即将被『遗忘』的人接触,帮他们消除牵挂……我光是在这五年内,就有过好多次想要放弃的时候,也好几次觉得心要被消磨殆尽了。这等于,我强求你在接下来的人生中也要一直承受这些……」 「……」 「我知道……我这样做很自私,知道我很任性。我也知道持续做死神工作这件事,对温柔的你来说,会是多大的痛苦。对不起,到最后一刻还先讲先赢。但是、但是,即使如此,我还是……」 花织紧紧咬唇,低下头。 「我……」 我没办法让她继续说下去。 我的手碰上花织的肩膀,像要堵住她所有话语似地紧紧抱住她。 「……阿章?」 「我不会忘喔。」 放入我所有的心意,告诉她。 「我不会忘了花织,当然也不会忘记月子、不会忘记茅野同学,绝对不会忘。这不是因为你拜托我,而是我自己想这么做才这么做。」 死神这份工作确实不轻松。 或许会是消磨心灵,最后侵蚀我的重担。 但是,即使是这样……比起背负这个重担,我更害怕失去和花织之间的回忆。 回想起「遗忘」的这五年,我就不寒而栗。忘记无可取代的什么,每天只有无法捉摸的莫名丧失感来来去去。我根本无法想象要再过着那种如空壳般的日子。 我要带着这份回忆。 和身为死神的任务一起。 我已经做好决定了。 「阿、章……」 花织的声音颤抖。 我边感受着耳边的声音,边更用力抱紧她。 感受花织的体温,温暖、柔软、温柔,是她活着的证据。我的体温肯定也传到花织身上了吧,心脏的鼓动听起来像是在互相对话。最后,两个鼓动混在一起,合而为一。 接着,我们落下不知道第几次的吻。 真希望这个时间可以永远持续下去。 「我很开心喔。」 花织如此说。 「很开心,阿章给了我一生的幸福,我的人生很幸福。」 「嗯,我也很开心。」 「每天心脏都扑通跳个不停,紧张兴奋又雀跃,心脏简直和定时炸弹没两样。」 「是有红蓝两条线的那个吗?」 「对、对,就是那个。要是一个出错,我还会把你卷进来,引发大爆炸。」 「大爆炸就伤脑筋了……」 「啊哈哈,说得也是呢。但每天就是这般刺激。」 「……」 「……」 「和阿章成为『家人』真是太好了,唯一的『家人』是阿章真是太好了。」 她带着真的非常满足的表情说着,我快要哭出来了。 「如果要说遗憾,大概就是没办法和阿章生小孩,创造新的『家人』吧~」 「那是……」 「咦?咦?你干嘛脸红啊?」 「……才没有。」 「欸~明明就有。看不太清楚到底是蓝还是红喔~?」 「……」 「……」 「欸,阿章。」 「嗯?」 「……我死了之后,你可以去找新的对象没有关系。」 「我才不会这么做。」 「欸~那阿章要一直单身吗?一辈子?」 「那样或许也不错。」 「才不好,我死了之后,你要马上找新对象,这是我的命令。要不然,你真的要孤老终生了。」 花织说完后笑了。 我们就这样说了多久的话呢? 月亮又更多倾斜了一点,同时也变得更蓝。 最后,花织离开我身边,踏进海浪中。 「只要沿着『月光道路』直直走,就可以抵达月亮。我们也曾经这样想过呢……」 说着,花织直接走进海里。 打上岸的浪花,沾湿她的裙子。 「就这样离开吧。」 花织用力说。 「我希望阿章可以记住我漂亮的一面,不是哭泣,而是漂亮笑着、散发光芒、心满意足的我。」 她走在「月光道路」上,转身回头看的身影。 在蓝色月光照射下,被闪亮发光的水面染上色彩,在那之中凛然的站姿,美得叫人害怕。 我肯定不会忘记这一刻。 将来,不管经过了多少时间,不管累积了多少没有花织的回忆,在我终于能到她身边的那天来临前,此时的回忆都会在我心中持续灿烂闪耀吧。 和非常温柔、充满魅力的恋爱的死神。 我遗忘,又再次想起的夏日。 「花织,再见。」 「嗯,再见,阿章。」 只说了这句话,我转过头背对花织。 听到了啜泣声。 但我没有回头。 终章 真实之花 ☆ 一年过去。 她——花织被「遗忘」后,已经过了四个季节。 我仍然……做着死神的工作。 遇见了许多人。 帮被「遗忘」,从世界上静静消失的许多人消除他们最后的牵挂。 死神的工作大概以一个月一件的频率出现,帮忙一个人消除牵挂大概需要一周时间,是相当辛苦的职务。 但只有今天这天,我决定要以这边的时光为优先。 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不会被阻挠。 空无一人,夜晚的水族馆。 在这个场所度过的时光,是仅属于我——仅属于死神的特权。 死神的自由通行证。 我最近才知道,这是因为涉及「遗忘」,所以其存在也与「遗忘」无比靠近而出现的副产物。 无人的主水池,被寂静包围。 只能听见远方响起的细微海涛声,与覆盖周遭的夜幕成对比,空中挂着一颗仿佛融化了大海颜色、闪耀鲜艳蓝光的月亮。 ——又见面了呢。 感觉似乎听到了这个声音。 沉睡在我心中,名为记忆的藏宝箱中,和她之间的耀眼宝石。 蓝月照射下,毫无褪色,灿烂闪耀着。 我还记得。 记得春子。 记得小幸。 记得夕奈。 以及……记得那总是露出如向日葵般的开朗笑容,恋爱的死神。 「花织……」 就在几天前——我知道了一件事。 有个第一次知道的真实。 她隐瞒着我,成为死神的温柔谎言。 她的心意,从第一次相遇的那时开始,从六年前开始就一直在我身边,直至那时我才知道。 我想起前几天收到的指示手册。 那是很奇妙的内容。 一如往常,以邮政包裹寄来的死神指示手册。 指示手册上这样写着。 「交通事故。中学生姐妹,两个人。其中一个有甲种死神的资质,请确认本人的选择。」 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到目前为止从没遇过这种事,平常只是写着工作对象的名字、年龄、简单的个人资料和迎接「死亡」的时期而已。 我感到讶异,前往指定的地点。 指示手册上写的地点是医院。 先前春子住的那家,在镰仓的医院。 工作对象遇到车祸后,住进这家医院里。疲劳驾驶的大卡车撞上人行道,牵连一对走在人行道上的姐妹的交通事故。 静悄悄的医院里,我走在油毡地毯上前进。 不会遇到任何人,也不会被人责骂,这全多亏有死神的自由通行证。 终于抵达病房了。 和之前春子住的病房相同,二楼最里面的房间。 「谁?」 走进房里后,大概察觉我的气息吧,拉帘那头传来声音。 「我是死神。」 「死神?」 「嗯,没错,那个啊,我有件事情得要告诉你们才行——」 我对她说明死神与死神的工作。虽然是荒诞无稽的事情,但不可思议的,工作对象总是毫不怀疑地相信我。说完后,拉帘那头传来虚弱的声音。 「那么……我们,我和妹妹会死掉吗?」 提问的是长发少女——应该是姐姐吧。我摇头回应。 「其实……这还不知道耶。」 「不知道?」 「嗯。」 写在指示手册上的内容。 从其文面来看,无法判断到底是姐妹中的哪一个会面临「死亡」与「遗忘」的命运。 这种事情至今从没发生过。 这种在这个时间点,还不确定哪一个将要面临「死亡」命运的事情。 只不过,我大概已经有预感了。 大概…… 「我想,你们两人中,有一个人会成为死神吧……」 「成为死神?」 「……嗯。」 肯定是这么一回事。 被选为乙种死神时,也会征询本人的意见。真是的,这世界的神明有这么爱选择吗?还是说,祂觉得只要给予人们名为「选择」的自发性行为,自己就不需要负责呢? 不管怎样,少女听到我这句话后,斩钉截铁回答: 「那我来当。只要我当上死神,接受『死亡』与『遗忘』的命运,这样一来,我妹妹就能得救了,对吧?」 正如她所说。 成为死神,也就表示,已经确定将来有天要面对「死亡」与「遗忘」的命运。死神会从总有一天会被「遗忘」的人之中选出来,反过来说,被选为死神的人,就得背负「死亡」与「遗忘」的命运。而今天在此确定了这个命运的人只有一个。那么,只要确定之后,另一个人自然就能逃脱「死亡」与「遗忘」的命运。 「我明白了,那么,就让你成为死神——」 还没说完,我突然察觉了。 「?」 等等,这是怎么一回事? 现在这个状况。 两个人遭逢车祸,而其中一人要被选为甲种死神的分歧点。 ……对啊。 ……我知道一个与这极为相似的状况。 过去,我曾亲身经历…… 「唔……」 全身感到冲击。 脑袋像被死神镰刀狠狠揍了一下的感觉。 啊,原来,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 我终于找到真相了。 花织为我做的事情。 如字面所示……真的如字面所示,花织救了我的命。而且不只一次,是两次。 她为了拯救我的性命,选择成为死神,接受了被「遗忘」这件事,接着执行辛苦的死神工作。 五年时间,单独一人。 到最后的最后一刻,她都瞒着我这件事。因为她很温柔,肯定是不想要让我背负多余的愧疚吧。 「死神先生?」 「欸?啊,对不起,没什么。」 「?」 我如此回答发出不可思议声音的少女。 对这个和她做出相同选择的……菜鸟实习死神。 蓝月光芒,如温柔的雨水般倾泻。 柔和的光辉,把我唤回现实。 回过神时,已经过一个小时了。 手机在口袋内震动,通知我有来电。大概是成为新助手的那孩子打来的吧。 我小声叹气后站起身。 挂在脖子上的蝴蝶鱼项链随风摆荡。 伤感的时间结束了。 我现在就在这。 那个确实的光辉,就存在我心中。 被她拯救的性命。 这就是名为奇迹祝福的,闪耀赏赐。 感觉似乎听到她「嘻嘻嘻」的笑声。 把无可取代的她的话语放在心中,我今天也继续当个死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