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之风 公主们的冒险》 第一章 幸福硬币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扫图:gemini☆saga 录入:gemini☆saga 恩迪亚斯大陆上的城塞都市国家「希尔迪亚」,是一座位于瓦雷利亚地方中部的贸易都市。 这座城市堪称是个人种大熔炉,有形形色色的民族在此定居。 要论居民人种的多采多姿,可说远在这块大陆上的任何国家、任何都市之上。 希尔迪亚的居民并不仅限于肤色浅黑的南方人、个子娇小的黑发东方人、红发的北方人等人种。在这座城市中,人口能与人类分庭抗礼的还有兽头人身的兽人族,以及背上有鸟类翅膀的鸟人族。 由于希尔迪亚正是被兽人们奉为祖神之兽神芬格的圣地,因此他们都对这块土地有相当深厚的感情。此外,在北方山脉的绝壁上,还有蓄胡的矮人族于其中开凿隧道,以金属加工集团的名义占有独特地位。而远比山壁更高的峰顶,还有坚守传统雪地生活的巨人族居住,他们则以全身长满坚硬体毛与身躯巨大魁梧而闻名。 如前所述,都市国家希尔迪亚中聚集了外貌五花八门的人类,过着各自的生活。 然而话虽如此,正如所有人类国家会有的姿态一样,这个国家也绝非是神话中的乐园。 它曾经历过名为「希尔迪亚战役一 又名「兽神战争」的战乱。 有两个邻国分别以各自的理由攻进了希尔迪亚,而当时逼退这些敌军的,则是当时仍然没没无闻的年轻勇者们。他们与她们的无数丰功伟业已经被写成「双龙骑士之歌」以及「神龙之剑之歌」,由许多吟游诗人在形形色色的土地上传唱,成为人们在旅社中的余兴或酒馆里的消遣。 据说不论是在什么地方,这些年轻英雄的崭新传说都一定能博得人们的喝采。 那么……。 从现在起我要讲的故事,则是以「兽神战争」爆发前不久的时期为舞台。 当战争还没开始、希尔迪亚还是一片祥和时,两位日后被人们誉为女英雄的少女相遇了。 请容我在此讲述发生在她们之间一段有趣的小故事吧。 ※ 这位名叫「爱尔雯」的女孩,可说是非常喜欢金钱。 但她这种性格在注重气质并且喜欢装模作样的妖精族中,算得上是非常罕见的特例。 真央曾经听说过,爱尔雯出身的部族在妖精中是属于地位显赫的一支。然而她却觉得,这点实在是很令人存疑。 因为爱尔雯的行事作风总会给她一种市侩的印象。 爱尔雯最喜欢在市场或商店先锱铢必较地杀价,最后才掏钱付账。 尽管她的外表是个会让人眼睛为之一亮的美少女,不过行径却跟小本经营的生意人没啥两样。 简直跟我差不多嘛——由酒馆主人养大的真央这么想。可以说正是基于这个原因,两人才会结为好友。 要是爱尔没有这种个性,真央觉得自己应该不会对她撤下心防。毕竟她那晶莹剔透的白色肌肤、以及宛如黄金工艺品的纤细金发,都会让真央感到格格不入。 「我觉得靠金钱来运转的社会,真的真,的很棒耶!」 爱尔雯曾经对真央这么说。 依照爱尔雯的说法,她在离开森林之国并接触人类社会后,就因为这种信奉金钱至上主义而又以经济活动为主的社会制度而大受感动。 她的故乡冯堤那中,根本没有像人类与兽人之国那种规模的经济活动。 当地的民情比较倾向农业社会,也排斥与外部交流,因此在货物进出口方面实在说不上有多兴盛。 似乎也因为所有国民都视彼此为亲人的缘故,他们并不觉得个人有必要将自己的财产换算为金钱,甚或是藉此来与他人竞争。 纵使爱尔雯出身自这种不食人间烟火的国家,但在她看来国外这种「所有事物都能换算成金钱」的价值观,反倒显得相当刺激。 不论是劳力或物品,世上所有事物都能转成数字来交易。而且东西的价值在每块土地都有差异,所以商品与金钱就会像河川、海潮一般,毫不止歇地持续流动。 「好酷喔……。」 大开眼界的爱尔雯发出了赞叹。 (哎,真的是这样吗……) 对真央来说,会对这种事感动的爱尔雯才真的让人觉得稀罕。 「我也好想做生意试试呢……。」 当爱尔雯嘴里突如其来地冒出这句话时,她与真央正在陈列着各种稀奇外国美术品的薇莉耶里的店里闲逛。 「啊?」 「咦?」 真央与薇莉耶里不由得面面相觑。 为了不让贵重美术品受损,物品摆设井然有序的店里压抑了照进室内的光量。然而即使如此,她们还是能看清彼此那眯着眼睛、脸颊紧绷,以及脸上写着「这女孩又在说什么啊?」的表情。 位于〈勇者小路〉一隅的鉴定商兼美术商「紫水晶之眼」,通称「薇莉耶里的店」。在希尔迪亚里,这家店是以鉴定眼光与商品价格之高而闻名。不过女老板薇莉耶里的身段之高以及对平庸或寒酸男子不屑一顾的态度,同样也是远近驰名。 薇莉耶里是个妖精族美女。由于她老是穿着剪裁十分贴身的紫色服饰,为其妖艳吸引而前来的求爱者堪称络绎不绝。然而,能让她好声好气回应的人却少得可怜。 不论美术品还是男人,她眼里都只有上等货色而已——这是城里人尽皆知的传闻。 而在这家〈紫水晶之眼〉中,至少还有两个人能自由进出;那就是爱尔雯与真央。 不过话说回来,若要说她们算不算是合乎薇莉耶里眼光的一流人物,就很值得存疑了。 连附近街坊邻居都认为她们应该单纯只是老相识而已。 爱尔雯与薇莉耶里一样是妖精,以前似乎也见过几次面。真央则住在〈紫水晶之眼〉对面,因此她从小就认识薇莉耶里,而真央的母亲与薇莉耶里也是好友。 无论如何,可以在不想买任何东西的前提下走进店里,而又不会被店主自豪的鞭子赶出去的,就只有她们俩了。 继承一半兽人血统的真央动了动从红发中伸出的猫耳朵,狐疑地望着爱尔雯。 「你之前不是说自己不缺钱?」 「对啊,钱的事我一点都不用担心啊。」 一点都不用担心是吗?你这混帐大小姐。真央暗想。 「这样的话,就算不做生意也无所谓吧?」 「你这样说是没错啦……。」 爱尔雯把一只小小的花瓶倒扣在手指上打转。真央知道薇莉耶里现在肯定是提心吊胆,但从外表完全看不出来,这令她相当佩服。 「其实我也不太懂是为什么,但就是想试试看嘛。」 「你这种想法实在很糟糕耶……。」真央用对方听不见的音量嘀咕着。 「像这种心情要怎么形容才对?呃,怪了,我一时就是想不起来。」 爱尔雯弯起手指,用花瓶底部敲了敲自己的头。 「呃~啊~对了,嗯,我想到了。就是那个嘛、那个。」 「哪个?」 「我这可以说是〈纯属兴趣〉吗?」 真央与薇莉耶里顿时满脸苦涩,然后深深叹了一口气。 「咦,你们怎么会有这种反应呢?」 「哎,你不懂吗?不懂也罢。」 「是吗?那我问你们,有什么生意是我可以做的啊?」 「自己想吧。」 「啊,你好冷漠哦。」 「倒不如说我是想劝你算了,你做不来的啦。」这可是真央的真心话。「因为我这人天生穷酸,光是看人家亏钱,心里就会难过得不得了……。」 「唔哇,你在说什么啊?真让人火大。那好,等我押对宝大捞一笔的时候,绝对不会分真央你半毛钱啦!」 「要是真有这种好事,我一定会衷心祝福你。虽说根本不可能啦……。」 「做生意的第一步,就是要自己思考〈我到底能做什么〉。」 薇莉耶里一边说一边拿起水壶,往调合用的研钵里倒水。室内开始弥漫着一股轻微的香料芬芳出这种时候就想求人家帮你,的确是前途堪虑啊。」 「嗯,是这样哦。」爱尔雯一面晃着手里的花瓶,一面走近陈列商品的货架。她看见一尊大小可以拿在手上的石膏女神像,便把脸凑了过去。 「嗯,这东西不错。就卖十五枚银币吧!」 「那是赝品,只要铜币八枚。而且还是特价品……。」 「耶?这就怪了……。」爱尔雯歪着头。 「要是雇你当店员,我的店大概三年内就会破产吧。」 「无所谓啦,反正我又不适合开古董店。」 「我说爱尔雯啊,做生意的基本,就是要自己创造出能卖的东西哦。」薇莉耶里一边说一边在柜台上动着手。「你的手不是很巧吗?至少也会做个什么东西才对吧?」 「手巧是吗……。」爱尔雯望着食指上的花瓶喃喃自语。 「这么说来,以前我有跟伯母学过蕾丝的织法……那个我应该就做得来了。」 「你不是向人家学,而是被迫学习的吧?」薇莉耶里说。 「对啊。咦,你怎么知道?」 「那种事情你根本就不会主动想学啦。」 「你织蕾丝啊……。」嘴上这么说的真央,脸上也同时换成了一副「根本不合适」「感觉好诡异」的表情。 「哎,我觉得与其让这丫头织蕾丝,还不如去编鱼网可能更适合哦。」 薇莉耶里脸上现出了另有用意的笑容。 「哼,你们从刚才就一直在胡说八道啊!到底想怎样嘛!」 「谁叫你自己……。」 「虽然那是人家硬要我学的,但我可是很拿手哦。好啊,就让你们见识一下,我织的蕾丝一定会漂亮得让人大吃一惊。就算你们惊讶到不知不觉地向我道歉,我也不理你们啦!」 「要是织得不错,我就让你标价摆在店里卖吧。如果真的织得好的话……。」 薇莉耶里露出了耐人寻味的微笑。 「我生气了!我现在就去买丝线跟道具!」 「等一下。」薇莉耶里叫住一脸愤慨的爱尔雯。 「还有什么事啦!」 「你的手指拔不出来吧?来,这是肥皂水。」 花瓶依旧还套在爱尔雯的指头上。在爱尔雯气冲冲地离开之后,薇莉耶里苦笑着对真央说道。「也不知道那丫头心血来潮会做出什么事,你去盯着她比较好。」 「咦,,怎么又变成这样啦?」 「那丫头自作自受是无所谓,但要是会给城里的人添麻烦总是于心不忍吧?」 「唔唔……我知道了。如果她乱来的话,我会去阻止的。」 真央搔着耳根后头,心不甘情不愿地答应了。 爱尔雯大约有一星期没露面了。 虽说没看到人多少令真央有点在意,但她并没有特地去找对方。毕竟真央自己还有几项琐碎的工作要忙,而她心里也的确有「多管闲事只会自找麻烦」的想法。真央曾经担心过爱尔雯会不会是生病了,但若真是如此,毕欧斯医生那里应该也会有联络才对。 就在某个天气晴朗的初夏午后,真央在薇莉耶里的店里喝着青色的妖精花草茶。 〈紫水晶之眼〉店内通风良好,在采光方面也下过独特的工夫。照进室内的日光并不强烈,但还能保持足够的明亮。真央认为,在这个季节待在店里是最舒服的。由于她混有猫科的血统,自然很擅长找待起来舒适的场所。 好一阵子没出现的爱尔雯进入店里——在脚步蹒跚的状态下。她连一头乱发都没梳理,看起来就是一副睡眠不足的模样。 「你的脸好惨哦。」真央以不带同情的语气说道。 「你的脸真惨呢。」薇莉耶里也以同样的口气附和。 「嗯,也不知道为什么,沉浸在其中后就停不下来了。」 「什么停不下来?」 「我织好了,你们看。」 真央不以为意地接过爱尔雯递来的纯白丝织品,然后摊开。 「哇……好厉害。」 她惊讶到讲不出话。 那是条比手帕还大一圈的正方形丝巾。 整条丝巾上找不着一点歪斜或扭曲。 不,别说是没有瑕疵了,其手艺精致的程度甚至会让人怀疑,到底要有多么一丝不苟的精神,才能织出这样的作品。 精细得令人讶异。 构成蕾丝的基本单位,是几十分之一吋的细细网目。 真央简直就像被吸进其中一样,目光沿着蕾丝网目开始鉴赏起来。 一处花纹交织为另一块大的图样,而图样又会与别的花纹再度汇集。 图案从平面的一角逐步扩张到中央,直至支配全体,而后再化繁为简地收缩为一处单纯的花纹。 整块蕾丝的手艺令人久久无法将目光从网目挪开。明明做工极其纤细,全体却又散发出一种大胆的印象。小花纹与大图样巧妙地并存而不突兀,华丽中仍显高尚……。 「你觉得怎样?」 爱尔雯一脸睡意,但又神气地说道。 「这是你织的?真的吗?」 「真的真的,绝对是真的。」 「嘿~,」真央让悬空的腰杆离开了椅子。 「这手艺实在好棒,我真的吓到了。」 「所以我不是说了?我很会织蕾丝啊。」 爱尔雯浑身乏力地坐到椅子上,转向薇莉耶里。 「你看如何,这应该可以卖个不错的价钱吧?」 「嗯哼……。」 薇莉耶里隔着真央的肩膀看着蕾丝,接着她却说出一句令人意外的话。 「呃~唉,不行啦……这玩意卖不出去。」 「咦,这是为什么?」 这句话让真央惊讶得猛然回头。 「我说啊……要判断这个虽然有点难,但是这玩意的做工好过头了。」 「咦~,这话怎么说?」 爱尔雯一脸呆滞地问。 「商品做得越好不是越好卖吗?」 「花上这么多劳力与技术的东西,是不能随便就低价卖掉的。无论如何,都必须定个相当可观的价钱才行。可是这样的话……一般客人根本付不出那种金额哦。我看哪……就算摆在我店里,大概也要四、五年才能卖出一条这样的丝巾吧。」 「不能来个大,降价吗?」 爱尔雯歪着头问道。 「我才不要,这样不只会被布坊盯上,还会显得我一点眼光都没有。」 「这家店不是只做有钱人的生意吗?」 真央问。 「我觉得有钱人应该会买耶。」 「买得起这种丝巾的有钱人,通常不会买已经做好的成品哦。他们多半都会找长年雇用的裁缝,来订作自己想要的图样。」 「原来如此……。」 真央颇有感慨地说。 「嗯∫做生意真难耶。」 「不过这的确让我吓一大跳就是了。」 薇莉耶里一边说一边开心地笑了。 「所以啦,爱尔雯,下次将品质调降成十分之一,织个十倍的量出来吧。这样的话肯定会卖得很好哦。」 「可是;」 爱尔雯皱起眉头。 「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拿捏得这么好耶……。」 「咦?没办法吗?」 真央注视着爱尔雯说道。 「即使你的手这么巧?」 「要微妙地偷工减料的话,反而是我最不拿手的啦!」 爱尔雯开始搔起自己蓬乱的头发。 「我做事向来要不是一百就是零。如果还要花心思去控制几成实力,我八成没办法吧。不,我想我绝对没办法。」 「嗯,说得也是,这就是所谓的〈才能〉吧。」 「才能是吗……总觉得这比想像中还麻烦呢……。」 因为事不关己,所以最后真央只是率直而平淡地说出感想而已。 「讨厌啦∫我花了一星期才织出来的耶!」 爱尔雯摇摇晃晃地走到谈生意用的藤制长椅旁,一股脑倒在上头。 「喂,别睡在那里。」 薇莉耶里开口指正。 「不管,我就是要睡。」 「这条丝巾好不容易才织出来的,该怎么办啊?」 真央问。 「给你吧。」 「我才不要,威觉上面好像充满怨念,好可怕耶。」 「那就给薇莉耶里吧。」 「是吗?那我就把它装饰在店里,当成是纪念吧。」 「纪念什么?」 薇莉耶里没有回答真央的问题。 她从店里找出一个大小刚好的裱框来放丝巾。 并且贴上「非卖品」的标签,把它挂在墙上。 在那之后,真央与爱尔雯来到了中央大街的市场。 搭了遮阳棚的店前以及附车蓬的载货推车上,排满了肉类、蔬菜和水果。 有些地方则是木雕与金属制的各种道具及陶器,连日常使用的餐具、中古用具等都成了商品。道路两边都有许多人边逛街边物色陈列在道路两旁的商品。 为了确保一天的营业额,店员扯开喉咙叫卖着。还有许多林立的摊贩则排出圆凳,等着外出购物的顾客或商人来解馋。 「好不容易都被人家说有赚头了,你就再稍微加把劲试试看嘛。」 真央一边漫无目的地在人潮中间晃一边说道 「我实在不太会拿捏耶,嗯∫再说那样也不太合乎我的个性。要是还得计较一堆小事的话,总觉得会跟我想像的不太一样。」 真央暗忖:你这家伙想得还真美呢。 「睡一觉后肚子就开始饿了。」 爱尔雯宛如被吸引过去一样,走到摊贩的推车旁。 种得又大又漂亮的甜瓜就堆在推车上。 似乎是因为才刚进货,甜瓜多到都快从推车上满出来了。 「大婶,这怎么卖?」 「三颗半毛钱,小姐。」 「哇,好便宜喔。」 「因为它现在正是当令水果嘛,要是卖贵了,可是会有报应哦。」 「说得太好了……。」 爱尔雯被这番话感动到从怀里掏出硬币,打算付给对方。 「哎呀,抱歉哪,小姐。」 顾摊的老板娘原本想收下,却又不好意思地说道。 「抱歉,我们只收希尔迪亚币跟贝斯提亚币耶。有没有别的钱呢?」 「嗯;我想应该有。」 爱尔雯打开钱包。她一开始拿出来的硬币,是妖精之国冯提那王国的白色钢币。 「啊,有了有了。」 付了希尔迪亚的半毛钱之后,老板娘便把沉甸甸的三个甜瓜摆到了爱尔雯手上 然后又说道「来,这是附赠品哦」。很干脆地多堆了一颗甜瓜。 「谢谢!……啊。」 因为突然被人将甜瓜塞到手上,原本夹在爱尔雯指缝的白色铜币掉下去了。掉在石板路的铜币像车轮一样滚动,在地上画出了一道弧线。 在卖瓜妇人旁边,有个在地上铺块布来卖中古道具的商人。他瞪大的眼睛正追着白色铜币的去向。真央以轻快的脚步移动并弯下自己柔软的身躯,以看来很像下勾投球的姿势灵活地捡起了白色铜币。 很少见的冯提那白铜币让真央感到稀奇,她从各个角度观察硬币的表里两面。 铜币正面是一位精灵女性的肖像,背面则刻有类似某种药草的叶子图案。 「喔…… 。」 看完铜币的图样后,真央用指头将它弹给了爱尔雯。 「至少记得换钱嘛,这里很少用到妖精的货币耶。」 「就是啊,之后要再来我们店里买东西喔!我会给你优惠啦。」 卖瓜妇人说道。 「嗯,我会再来。好棒喔,在这里买真划算。」 用真央的刀子剖开甜瓜后,两人一边走一边啃起甜瓜。 「没杀价就能多拿到一颗甜瓜,我是不是在不知不觉中做了什么好事啊?」 看来爱尔雯的心情很好。 「我是不想泼你冷水啦……」 真央边啃着果肉,边斜眼看着爱尔雯。 因为真央的犬齿特别大,果肉上也留下了独特的齿形。 「不过那原本就是卖四分之一元的啊。」 「咦?」 「所以说,老板娘是故意算三个半毛钱,然后卖的时候再多送一个给客人的。她对所有客人都这样啊。这么一来,买方当然就会觉得很划算而留下好印象,下次不就会想再去那里买吗?」 「咦……啊!」 慢慢理解之后,爱尔雯的眼睛越睁越圆。 「原来如此……这真是个好主意!好厉害哦!」 「只是基本而已啦,这点事你总该察觉到吧,〈生意人〉。」 真央边用嘴唇接起流到手臂上的果汁,边露出了苦笑。 虽说真央也觉得这女孩未免也太不食人间烟火了,但她并不讨厌这样的爱尔雯。 「像那样把商品堆在市场上,感觉真的很帅耶。」 爱尔雯突然冒出了这句话。 真央有了一股不好的预感,慎重地开口回应。 「是吗?」 「我说啊,如果我想像那样摆摊卖水果,生意应该做得起来吧?」 果然如此。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真央在内心嘀咕道。 「可以是可以啦,但你要怎么做?」 「我不需要做什么吧?在这座城市开店,不是不用经过允许吗?」 「嗯,因为这里和其他国家不一样,市场是自由开放的嘛。法律也有规定公会以及公家机关的人不可以太过介入,多亏有法律保护,城里才会变得这么繁荣,可是……。」 「可是?」 「这也等于是说要做生意完全得各凭本事了。而且,并不是任何卖东西的方式都会被接受的喔,想做生意还得遵守商场道义才行。我随便举个例吧,你打算从哪里进货呢?」 「找一座果园大量买进水果不就好了吗?」 「他们老早就跟其他零售商讲好了啦,不可能会卖你的。」 「是这样吗……。」 爱尔雯露出了不太能接受的表情 「只要用比别人高的价钱跟果园买,他们就会卖给我了吧?」 「要是那样的话,你在零售时也得涨价,根本就做不成生意嘛。」 「那我尽量压低价格,便宜卖给客人就好了啊。我做生意又不是非得赚钱才行。嗯,这样的话,先不论有没有利润,客人一定会很多……。」 「我说你啊。」 真央突然用力捏住了爱尔雯的肩膀。 从声音听得出来,她正在生气。 「你这话表示有一半是卖好玩的吧?别开玩笑了!要是被你这种心态搞垮的话,大家都会很困扰耶。」 「咦~~」 爱尔雯因为真央怒气腾腾的样子而畏缩了。 「为什么?」 「对你来说做生意或许是种消遣没错,但几乎所有生意人都是靠这在过日子哦。只因为你那种做好玩的心态,不论是进货管道还是市场价格,都会变得乱七八糟耶。你根本不懂事情有多严重啊!要是你把做生意当成消遣,原本靠做生意过活的商人们都会没有货源可以进货。即使进到货,他们也得跟着你哄抬成本,但在卖价上却还是没办法跟你对抗,最后当然就做不成生意了。你在讲这些话的时候,到底有没有考虑过结果啊?」 「呃~嗯……。」 真央又继续说下去。 「好吧,假设这就是自由经济的苛刻,所以其他商人被搞垮也是无可奈何。那你可以保证自己一辈子都会持续做生意,绝不会因为中途感到厌倦就收手不做吗?被你这么一搅和,其他商家都撑不住而全部倒闭了,要是连你都不做生意的话,市场上就没有人会出来卖东西了吧?这样一来,不只是农家会很困扰,所有市民也会很头大。除此之外,大概还有更多的人会受到影响才对,难道不是吗?」 「嗯……。」 爱尔雯的兴致逐渐被压低,真央每说一句话她也跟着变得越来越泄气。 「你说的对,我都没好好想过呢。真抱歉……。」 「知道就好。」 真央说完之后—— 「所以啰,这些就当成刚才教你的学费,我都收下了。」 爱尔雯怀里所剩的几颗甜瓜,全被真央手脚飞快地抢走了。 「啊,这跟那是两回事啦!」 「嘿嘿嘿,我最喜欢吃甜瓜啦!」 真央灵敏地躲过爱尔雯慌忙伸来的手,像是在捉弄对方似的快步往前飞奔。 隔天早上,爱尔雯与真央到了郊外的小小森林 「哎,做这种工作也比较不会惹麻烦啦。」 真央以明快的语气下了断语。 「话是没错啦……但我总觉得不对劲嘛。」 她们接受熟识的毕欧斯医生委托,正在森林里采集药草。 两人不断拨开草丛,找出可以作成药剂的植物,再将其摘下塞进背在肩上的牢靠布袋里。虽说报酬不高,但毕欧斯医生还是会买下她们采集的成果。 真央是早就习惯做这种工作了,而爱尔雯则是在森林里长大的妖精,直觉自然相当敏锐。找她们来做这项工作,可说是再合适不过了。 「你不觉得即使我们在这边忙,结果还是只有毕欧斯医生会高兴而已吗?」 「这也能帮助毕欧斯医生看的病人嘛。」 「这样说也没错啦……但我还是觉得……。」 爱尔雯把两手伸到半空中,开始用语带模糊地用手指比划起来。 「我总觉得,自己想追求的是更有爆发性的工作。」 「爆发性?」 「对啊,例如说一下卖出一大~批货物,然后一下赚进一~大笔钱的工作。」 「然后你就赔得一毛不剩了。」 「对,然后我就赔得……咦,为什么你会这么说?」 「因为想要一口气大捞一笔的家伙,大部分都会落到那种下场嘛。」 「咦——!可是我……。」 爱尔雯打算回嘴,就在这时她在视野的边缘瞄到了某种东西。 她一个箭步扑向该处并且蹲下,跟着又徒手挖起了泥土。 「有了有了,就是这个。」 结果爱尔雯从土里挖出来的,是一只大小差不多可以用单手抓在掌中的大型昆虫。那只虫不但体型像独角仙一样又胖又短,而且还像蜈蚣一样身体分成好几节;它正在爱尔雯细嫩的掌心里咯叽作响地扭来扭去。 「呜呕呕,那是什么玩意啊?」真央往后退了半步左右。 「这可以做成退烧药哦!在妖精的感冒药里一定都会掺进这种昆虫。」 「呜哇!我决定了。我打死都不吃妖精做的药——」 爱尔雯若无其事地把那只大昆虫塞进腰包里,然后盖上盖子。即使是在包包里,那虫子仍然在活蹦乱跳,还不断咯咯叽叽地叫出声音。 真央则是一脸不舒服地看着爱尔雯一连串的动作。 「你、你不觉得恶心吗?」 「嗯?为什么会恶心呢?」 「你有时还真了不起耶……。」 虽然还是紧绷着脸,但真央的确很佩服。 「我想连毕欧斯医生也不知道那种昆虫可以拿来制药吧……。」 「嘿,是吗?……啊。」 爱尔雯突然竖起食指,露出「我有个好主意」的表情。 「对嘛,因为我是妖精,只要活用这一点就好啦!」 有药草生长的森林位于希尔迪亚的北边郊区,而被毕欧斯当成自宅兼诊所的石屋则位于雷卫河沿岸的南侧。 爱尔雯与真央走在宛如笔直贯穿城镇中心的大道上,她们正要把采来的药草交给毕欧斯医生。 她们行经的这条〈商人大街〉两旁有四方形的石造建筑整齐地林立,所有建筑物的一楼都是店铺。 太阳高挂天空,再过半刻钟就中午了。街上已经是人来人往了。 沿街的服装店、租衣店以及二手服饰店、首饰店或面包店、咖啡厅,还有卖各种零零总总商品的杂货店……五花八门的各种商店,都敞开了两扇式的店门、收起百叶窗,朝着大街摆出自家的特价品,随时恭候被吸引而走入店里的顾客。 忽然间,爱尔雯发觉有人在叫自己。 「咦?」她回头。 「这位妖精小姐……如果方便的话,可以打扰一下吗 ……?」 「嗯,可以啊。什么事?」 爱尔雯毫无戒心地回答。 基本上,爱尔雯对他人几乎没有任何心防。真央也常常会纳闷,为什么她能这样毫无防备地过日子呢?多少有点戒心应该会比较好吧? 真央之所以会这么想,是因为前来攀谈的人似乎蛮可疑的。 那是个瘦得宛若枯木的男子,从气质来看像是刚过四十岁,但这点还不清楚。他戴着深色的头巾,脸孔则被头巾造成的阴影所遮掩而看不清楚。虽然真央也觉得自己好像在哪见过对方,却又想不起来。 「我有事想拜托你。」戴头巾的男子低声说道。 「如果你身上有冯堤纳的铜币或银币,我可以用希尔迪亚币跟你兑换吗?我是个旅行商人,最近正想到妖精国去进货。」 「去找专门兑币的商人比较实在哦,大叔。」真央插嘴道。 「话是没错,但那样就得付手续费了一头巾男子回答。 「对于做零售生意的人来说,这可有点吃亏呢。」 「嗯∫我是很想跟你换啦……」 爱尔雯满怀歉意地说道。 「但我等一下搞不好马上就会用到耶。对不起啦!」 「能不能请你通融一下……?」 「在中央大街的喷水池旁边,常常有出外旅行的妖精聚集喔。你去那里问问看吧。」 爱尔雯举手致歉。 「抱歉没能帮上忙,我们要走啰。」 真央边迈开脚步边朝爱尔雯耳语。 「他竟然说想跟妖精交易耶。你不会是遇到有同样想法的竞争对手了吧?」 「嗯,我也吓了一跳。说不定我这次着眼点很不错哦?」 「我是不太懂啦……。」 真央思索了一会。 「不过,这下可有趣了。」 在毕欧斯医生的诊所收了跑腿酬劳后,两人徒步前往市区南侧的城门。 希尔迪亚是一座要塞都市。占地广大的市区,都被圆形的白色城墙所围绕着。若想出城,就必须穿过设置在城墙四处的城门才行。 城门平时会在早上六点开启、晚上八点关闭,任何人都可以自由进出城市,但在进城时必须先经过简单的登记。 「我想大概半刻钟就能抵达森林入口,但在那之后还得进入森林里……到达目的地之后应该也天黑了一爱尔雯瀑向前走边说。 「这样的话,在城门关闭前回不来耶。」真央答腔。 「大概也要明天早上才能回来吧止 「还是要明天一大早出门,当天来回比较好?」 「嗯;」爱尔雯歪过头。 「我是那种心动时不马上行动的话,就会静不下来的人耶。」 「这点我也一样啦。我问你,在妖精的隐密村落里到底可以拿到什么东西啊?」 「呃,这个嘛……」爱尔雯将食指抵在脸颊上。「我们基本上是农业社会嘛。像是札札的叶菜、或是克克里之类的根茎类蔬菜,我都没看过希尔迪亚在卖;再说那些青菜的烹调方式就跟香草或胡萝卜一样,我想应该会很好卖。其他像水果的话,有一种比李子酸一点的水果那和马铃薯一样都是长在土里面的,只要摆在阴凉的地方,就能保存到隔年夏天哦。还有从小妖精身上分出鳞粉来制作的药等等……。」 「不错嘛!」 真央起了参与的念头之后弹响指头。 「听起来还不赖耶。」 「村落里的妖精个性都很别扭,他们平常都不会想跟人类做生意。不过若是要由我开口,我想他们多少还是会分我点东西吧。」 爱尔雯与真央从〈柏木小路〉往南前进。有个年约十丁二岁的小孩从她们对面跑过来。 那小孩似乎在赶时间,一股劲地奋力猛冲。因为他前倾身子、低着头,好像根本就没在看前面。爱尔雯轻轻挪动把路让出,但对方还是撞了过来。 「抱歉啦!」小孩精神十足地叫道。 那孩子原本打算直接跑掉,但爱尔雯一把揪住他的衣领,让他跌了个四脚朝天。随后爱尔雯用力将小孩拖到身边,从对方手中拿回了自己的钱包。 「你技术不错嘛。」真央佩服地说道。「不过,就是挑错了对象。」 爱尔雯揪着小孩的领口,将对方吊在半空中玩弄。小孩挣扎着威吓「放开我!可恶!」,然而爱尔雯把他的衣服紧紧卷在手上,所以对方根本就跑不掉。 「就算你叫我放开……。」 爱尔雯边应付死命挣扎的小孩,边露出困扰的表情说道。 「这下麻烦了,该怎么处理比较好啊?」 「狠狠敲过他的头之后,就把人放了吧。」 真央提出了建议。 「咦,这样就行了?」 爱尔雯小小吃了一惊。 「不用找官差之类的吗?」 「这种事如果还要一一抓去报案的话,根本没完没了啊。这里的习俗是〈被偷的一方也算太大意〉嘛。」 「喔,那么,我就……。」 爱尔雯握起左拳,用指头根部的坚硬部份猛敲了小孩的头一下。这一下手感相当不错,和确认甜瓜熟不熟时的声音可是天差地远。 敲下去的同时,爱尔雯也放开了抓在孩子领口上的右手。 小孩一发现自己重获自由后,就朝爱尔雯报了一箭之仇。他迅速地翻身,用脚跟猛踹爱尔雯的小腿,接着便一溜烟地逃走了。 「好痛……你这家伙!」 当爱尔雯从疼痛中恢复过来打算追上去时,跑得老远的小孩正好要逃进巷子里。 对方人声地放话。「谁叫你身上带着会让人指名想抢的东西!笨妖精!」 真央问了满脸不甘心的爱尔雯一句。 「你身上有那种会让人想动手抢劫的东西吗?」 「嗯;?金币和宝石我都寄放在毕欧斯医生家的金库里了啊。」 爱尔雯抬起脚,揉了揉自己的小腿。「我心里完全没底就是了……。」 两人从位于市区东南方的小城门出城。 一来到城墙之外,看到的便是荒野。爱尔雯缓缓地浏览着城外的景色。 远远能看见沙漠的景象在热气中摇曳。北方是顶着积雪的连绵山峰。南方则有浓密的森林……。 带有弧度的城墙四周,围绕着一条铺着石头的道路。 这条路与三条主要干道是相连的。北部的干道是条贯穿牙龙山、通往贝斯提亚的山路,西部干道与鲁恩贝鲁相通,南部干道则沿着苍郁的妖精森林一路南下。 爱尔雯与真央就是朝南方前进。 深邃的森林犹如簇拥着希尔迪亚南面的城墙般,在她们的眼前往四方扩张。不,倒不如说是希尔迪亚刚好座落在森林的北端才对。 妖精森林之宽广堪称无边无际。高大而枝叶茂盛的阔叶树四处丛生,耸立的森林仿佛要在平坦大地上涂满浓绿色彩。 没有旅人会想进入其中,而城里的居民也不会想在森林里采集野草。 这里正是妖精们居住的神圣森林、由妖精与小妖精所支配的宁静领土。若是凡人一不小心在这里迷了路,要找到出路可是相当困难。 一面望着右手边 的绿荫,两人沿着铺石板的干道前进。神秘的森林近在眼前,然而两人却不害怕、也不紧张。 对于爱尔雯而言,森林聚落中的妖精们全是自己的同胞。不管是多么深邃的森林,在她看来也都像自家的庭院一样。 真央则是对自己的直觉和身手有绝对的自信。即使走进再怎么容易迷路的地方,或者被任何鬼怪袭击,她都肯定自己能安然无恙。 「不能从这一带进森林吗?」真央指着茂密树林的一角问道。她们已经绕着森林外围走了很长一段路 「不行啦。要是随便闯进去的话,很容易不知不觉地被拐进小路,反而会绕得更远。」 爱尔雯答道。 「每座森林都有入口,你只要看过就会知道了……啊,应该就是那里吧?」 真央仔细看着爱尔雯指去的地方。但她只看得见森林的绿意,一点都不觉得有啥差别。 「什么都看不出来嘛上 「你不觉得空气的颜色不一样吗?」 「我才搞不懂这么微妙的感觉啦……。」 就在这时,从她们背后传来了逐步逼近的复数马蹄声。 当然,她们早就察觉这几匹马的存在了。不过两人都以为那应该是打算赶往某座城镇的快马,所以并没有特别在意。但随着距离逼近,马匹露出了逐渐减速的动静。 爱尔雯与真央回头望去。 共有三骑。马上人都佩着刀。看样子对方明显是找爱尔雯与真央有事,才会一路追来。 其中两人策马绕到爱尔雯与真央后头。 这群男子都穿着让在阳光下晒到变色的旧衣,头上包着头巾,并且以布蒙面。而他们腰间还配着曲刃的蛮刀,三把蛮刀都在沉默中出鞘了。 「哇,,这实在是……。」 爱尔雯完全不为所动。她用指头搔着脖子,毫无紧张感地说道。 「这种感觉还蛮不错耶呃,真央,这种情形要怎么形容才对?」 「就像画里面出现的一样。」 真央立刻回答。 「对啦对啦,就像画里面出现的马贼一样。我第一次看见这种人耶。」 男人们动摇了。他们下了马,示威般地将刀尖指向两人。 「唉,保持沉默是很正确啦一真央说.「毕竟话太多的家伙就没什么威严了。」 「咦,这么说来我们是不是一点威严都没有啊?」 「唉……好像是哦。」 「他们的目的大概是钱吧上 「如果真是那样,选爱尔当目标的确是选对了。因为你是有钱人嘛。」 「我还没有阔到可以让你说这种话的程度啦。」 「不过,光是看不看得出自己能不能打赢对手这点,就要帮他们大大扣分了。」 真央自负地笑道。 「听好了,现在我还可以放你们一马,要逃请趁早已 两人感觉到,蒙面底下保持沉默的脸孔正散发着怒气。 男人们挥舞着蛮刀冲过来,但两人的反应却是快多了。 爱尔雯挺身应付前方的一人,真央则负责后面两人。 前方男子挥刀砍下的瞬间,爱尔雯立刻捉住他的手腕,并利用挥刀的劲道将对方摔了出去。 男人才刚刚猛摔在石板道上,爱尔雯的脚尖便狠狠踹向他的胸口,一击就让对手昏厥了。 而真央的动作简直就像背后长了眼睛一样灵敏。光靠感应对方动静来应战的她,先是用后旋踢踹飞其中一人的刀,同时又掷出小刀牵制住另一人。 真央的长靴中装了铁板,手中蛮刀被踢飞的敌人已经扭伤了手。 真央趁这个空隙扑向另一人。她在一瞬间攻入蛮刀的间距之内,紧紧贴近敌人。 真央相当擅长在接近零距离下的搏击。她以膝盖猛顶对方腹部、手肘狠顶脸孔、弯曲的指关节则重重打在太阳穴上,敌人当场晕倒了。 剩下一人在爱尔雯弯弓搭箭瞄准后,就马上弃械投降。 「那么,你们盯上我们到底有什么企图,就请你一五一十地招出来吧。」 真央将男人们的衣服撕成布条后缠在一起,做出克难的绳子。 把人绑起来之后,她用短刀的刀身在手掌上拍得阵阵作响。 「要是你们想用〈偶然〉这种无聊的藉回来混过去,我就马上划开你们的嘴。」 「我们只是被雇用的。」 其中一位男子立刻开口。 「对方还付了订金……。」 「雇主是怎么说的?」 爱尔雯用依然毫无紧张感的声音问道。 「他叫我们把妖精跟猫女身上的所有东西全部抢光芒 「真是奇怪的命令。」 真央歪着头。 「这样做有人会得到好处吗?」 「我们也觉得很奇怪。」 男人用谄媚的语气回答。 「他还要求我们,就算是钱包里头的零钱也不能动。总而言之,那人只是叫我们把两个女人身上的东西全部抢走,他自然会出钱把东西买下来,还说会给我们好处。」 「喔,,那他付了多少钱?」 「请您别问这种事啦。」 真央没好气地瞄了爱尔雯一眼。 「喏,雇用你们的是什么人?」 「我不认识他——我、我是说真的!」 因为真央开始在手上耍起短刀,男人们全慌了。 另一个男子边冒冷汗边说道。 「这桩生意是透过强盗公会介绍来的,我们根本不知道原本的雇主是谁啊!」 「嘿,原来还有强盗公会这种东西啊?」 爱尔雯佩服地说道。 「有啊。希尔迪亚大概有三家这种公会,还发生过不少斗争呢。」 真央说。 「哎,看来你们真的不知道委托人是谁吧。这种做法就是为了让实行者搞砸时,幕后黑手也不会因而曝光啊。」 「我们没说谎啊!」 马贼说道。 「我们知道的全都说了,就放过我们吧。我们保证绝不会再对大姐们出手。」 「要怎么办呢……。」 爱尔雯歪过头 「真麻烦……能不能也一人捶他们一下就丢着不管啊?」 真央满意地笑了。 「我倒是觉得可以要求些赎金当补贴。」 爱尔雯与真央牵着从马贼那抢来的三匹马进了森林。 没收来的三把蛮刀,则在进入森林后没多久就被她们丢掉了。 「我说你啊,你真的没有带那种会让人想抢的东西吗?」 「嗯;,我一点印象也没有耶。」 原本爱尔雯是打算之后再考虑从妖精部落分来的东西要怎么带回城里,但现在既然有马,只要用马载回去就行了。 因祸得福地解决了眼前的问题,走在森林中的两人心情都很好。 三个马贼全都绑得紧紧的瘫在地上。 如果运气不坏,他们或许会被路过的商队搭救。 到时身上既没武器也没体力的他们,应该也没办法继续作恶才对。 真央与三 匹马朝着爱尔雯所指的方向走去。 她们跨越长长的树根以及茂盛的草丛,从一处连小路都没有的地方进入森林。 路上爱尔雯曾几度叫出「啊,这边这边」而改变方向。 但她究竟看到了什么,又是基于什么判断标准来转换方向的,真央却完全摸不着头绪。 总之那似乎是妖精特有的方向感,爱尔雯没来由地就是知道该怎么走。 阳光被群绿的枝叶所遮蔽,森林里显得有点阴暗。 泥土上长了青苔,绿草自然地从土壤中伸展出来。 透过林荫落下来的光芒在真央眼里,也感觉得到几分绿意。 不时有小虫飞过她的小腿,头上则偶尔有不明种类的鸟儿边鸣叫边飞过。 尽管如此,但不知为何真央并不觉得气氛诡异。 她觉得这是座毫无敌意的森林。 在真央的想法中,以森林为首的自然界存在都与人类一样,可以分成怀有敌意与没有敌意这两种。 虽说没有敌意就不会刻意欢迎访客,但也不会有任何干扰。 但如果是在有敌意的森林里,就必须处处留意了。 要是森林只是想将人驱逐出去,那也还好。 然而,有时候也会有些生性邪恶的森林,会像蟒蛇慢慢吞噬猎物再消化掉那样,将人一步步地逼上绝境,最后力竭倒地。 要是遇上那种状况就很危险。 有没有敌意并不需要理由。 昨天还和颜悦色的森林,也有可能在今天突然带着恶意对人张牙舞爪。 所谓敌意或是杀意,真要有的话根本不需要理由。 所以才让人觉得恐怖。 真央很清楚人类也会在没有特别理由的情况下加害他人。 如果对方的敌意其来有自,还有挽救的余地。 但即使是根本没理由甚至漫无目的,人类……或者非人的存在,依旧会想要凌虐他人。毫无理由的敌意究竟有多棘手,没人会比在复杂环境下长大的真央更清楚了。 她觉得,今天的森林之所以会显得坦率,或许是因为有爱尔雯在的缘故吧。 这家伙实在是个很奇怪的女孩。 每个人多少都会有心防。 但爱尔却完全没有。 像她这样的人,到底会不会在心中萌生毫无理由的恶意呢? 真央觉得一定不会。 因为爱尔雯对他人的戒心实在太薄弱了。 即使面对的是个一无所知的陌生人,她也愿意立刻表现出自己的善意。 对于常常必须面带笑容但却别有居心的真央来说,即使爱尔雯的行为在表面上与自己相差无几,本质仍是天差地远。 她真是个稀奇古怪的女孩子。 像爱尔雯这种人也能在世上混得下去吗? 真央还真觉得有点担心。 或者所谓的妖精全部都跟她一样吗?应该也不是。 至少真央可以确定,爱尔雯绝对不适合做生意……。 真央已经有自觉,自己恐怕再也没办法不管这个令人担忧的妖精少女了。 抵达妖精的隐密村落时,周围的天色还多少有点明亮。 但爱尔雯却说想等到天色完全暗下来之后再进村子里。 「因为我是离家出走的,所以要是若无其事地回去总有点说不过去嘛。」 由于自己也处于同样的立场,所以真央可以理解爱尔雯的心情。 于是她也就照办了。 话说回来,真央也注意到她们已经十分深入森林了。 越朝森林深处走去,树木的树龄也就越高。 特别是这一带的树木,都大得气势慑人。 即使找来五十个人手牵手,都不一定能将树干绕一圈……。 真央想起了以前听人说过的故事: 在世界的尽头,有根支撑天地的支柱。 为了不让天塌下来,那里有许许多多的大树支撑着天顶。 而那种会让她联想到这个故事中景象的巨木,眼前可是多不胜数哪。 估量天色差不多已经完全变暗时,她们将马拴在地面冒出的树根上;并且避开村子的正式入口,从外围偷偷摸摸地混进了看似聚落的地方。 「那么,你想拜托什么人呢?」 真央小声地说。 「我叔叔就住在这里。」 爱尔雯同样低声回答。 「他负责统治妖精森林这一带,算是有点地位的人物。只要拜托他的话,我想大概什么东西都能拿到手。」 「大人物是吗?那种人我实在不太会应付耶……。」 真央这时一脸苦涩。 「我开始觉得事情有点伤脑筋了……。」 一边小声地讨论,两人放轻脚步避免出声并迅速前进。 或许是妖精在天色变暗后就不会出门走动的缘故,四周完全看不见人影。 最让真央感到吃惊的,是妖精聚落中没有任何建筑物。 因为他们并不是住在建筑物里。 妖精们竟然挖穿了树龄高达几万岁的大树树干,并在内部构筑出各自的居所。 堪称神木级的树干上到处能看见窗口,内侧似乎区隔成了好几楼。 乍看之下外人根本看不出这是个聚落,这个村子与森林的同化已经到了这个地步。 许多树木的巨大树根都浮在地表上,成为悬空的道路。 两人走在由树根构成的通道上,不时还得跳到其他树根上,才能持续前进。 终于,爱尔雯指了指一间巨木之家。 虽然那里有座蛮气派的大门,但爱尔雯并未朝大门走过去。 她跳上枝头攀往树干,靠近了一处有透出灯光的窗口。 真央也跟着模仿她的举动。 爱尔雯敲了一下窗户。 下一瞬间树干之家的内侧传出一声巨响,里面的人明显慌了手脚。 因此真央可以想见,妖精中应该没人会冒失到会从窗户打招呼才对。 「搞什么嘛,原来是你啊。害我吓了一大跳耶。」 窗户打开后,有个妖精男子露脸了。 因为爱尔雯叫对方「叔叔」。所以真央原本想像对方应该是个多少有点老态龙钟的人物。然而若是光看外表的话,这位仁兄倒像是个青年。 从这点看来,妖精的确是不容易变老的种族。 「叔叔,好久不见了。」 爱尔雯与真央把手攀在窗边,俐落地跳进了室内。 从房间墙壁的木头纹理上能看得出细心磨亮的光泽。 而写字桌、摇椅、书架……所有的木制家具上都有精美的雕饰。 「我才在想你怎么都毫无音讯,这下就突然从窗户冒出来了……。」 「因为人家也觉得不方便光明正大地走进来嘛。叔叔,这是我朋友真央。」 说完后爱尔雯又回头向真央介绍。 「这位是爱尔亚莱门叔叔,他的地位相当于是这一带的领主。」 「您好啊。」 真央把手举到脸旁边挥了挥,一脸轻松地打起招呼 。 「你父亲很担心呢。」 爱尔亚莱门的视线没有离开爱尔雯,还露出了凝重的表青。 「这阵子你都在哪闲晃?」 「嗯∫,我最近一直都在希尔迪亚啊。那座城市很有意思哦,叔叔你去过吗?」 「没有,你这傻丫头。」 爱尔雯的叔叔立刻撇清。 「我们妖精才不会兴高采烈地跑去人类城市哪。」 「可是,我最近常常遇到出外旅行的妖精耶。」 「所以才让人头大啊。」 爱尔亚莱门微微摇了头。 「年轻人开始对森林感到不满了,这可是个不容忽视的严重问题。妖精长居森林的历史已经长达几万年,这是祖先传下来的传统。妖精住在森林里才是最正确的。那些人迟早都会后悔,你也一样啊,爱尔雯。」 「我觉得根本没那么严重就是了……。」 「那么,你这次突然闯进来有什么事吗?」 爱尔亚莱门坐到了摇椅上。 「我看你不光是来打招呼的吧……要是你懂事到能规规矩矩地来打声招呼的话,我也用不着这么操心了。」 「没错没错,叔叔。我有事想拜托你。」 爱尔雯合起双掌,身体也微微前倾。 「可不可以分点森林里的蔬菜给我呢?」 「喔。」 「还有,我也想带点茶叶回去。」 「这样啊!」 爱尔亚莱门逐渐喜形于色。 「是吗,你开始怀念故乡的食物了吗?你总算也有思乡情怀啦。这可是件好事,实在值得高兴。哎呀,当你说要学库比多出外旅行时,我还在担心该怎么办才好呢……。」 「可以分给我吗?」 「当然没问题啦。你想要多少?」 「嗯∫,大概装满一辆货车的份吧。」 听到这句话,爱尔亚莱门不禁大吃一惊。 「你拿这么多做什么?」 「也没什么啦,我是想带到城里卖来赚点钱……。」 爱尔雯丝毫不感愧疚地说。 「唉,你怎么会想到要做这种庸俗的事情啊!」 爱尔亚莱门抱头的模样,看来简直像是在演舞台剧。 「是因为你和庸俗的人类相处的关系吗?你的想法简直跟庸俗的人类没两样啊!」 「那还真抱歉哦……。」 真央刻意以对方听得见的音量嘀咕。 「咦∫,这有什么关系嘛,何况我又没说要白拿。」 爱尔雯嘟起了嘴唇。 「再说,如果这里需要城里的东西,我也会运过来啊。」 「我不是在说这个!」 爱尔亚莱门喝道。 「我们不需要任何外界的产物!所有生活必需品森林里都有,妖精就是在这种环境中生活的。我们不会允许外界的东西进来,也不容许森林的东西外流你还敢提钱的事情?真不像话!我们不想接受外界的货币,更别说让冯堤那的货币流出了,光想就令人厌恶。你到底是怎么搞的?告诉我,你真的在盘算那些既无趣、又不合乎妖精作风的事情吗?」 爱尔亚莱门几乎毫不停顿地讲完这段话后,便显得气喘吁吁了。 「叔叔,您别太勉强比较好哦。」 「你少废话!」 爱尔亚莱门再度把话锋指向对方。 「要是你拿森林里的东西是打这种主意,事情就另当别论了。我连一颗石头都不会让你带走的。」 「咦~」 「咦什么咦!你自己听听,你连说话口气都变得这么轻佻。」 「求求您通融一下嘛。」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呜哇……。」 爱尔雯把脸凑近真央低声说道。 「这下糟了,叔叔一顽固起来,那可就谁的帐都不卖哦。」 「真不像话……竟然说什么想赚钱……。」 刚才那番话似乎真的让爱尔亚莱门火冒三丈,让他还不停地嘀咕。 「搞什么生意经,你是想学〈最幸福的女王〉吗?就连那位特立独行的女王,也在晚年时回到祖国了哪。你也早点回冯堤那国内去,让你父亲安心吧。」 爱尔雯听得一愣一愣的。 「您说那什么女王是在说谁?」 爱尔亚莱门突然露出慌张的模样。 为了含混带过这个话题,他在胸前挥动两手说道。 「啊……你没听说过吗……那不知道也好!总之你只要记得尽快回国,安安分分地待在森林就够了!」 「我才不要呢。待在冯堤那实在太无聊了,那里什么都没有嘛……嘿咻。」 爱尔雯一边说一边往右走。 她走到刚才进来的窗户旁,把脚跨在窗框上。 「外面的世界每天都会发生形形色色的事情哦。叔叔您每天都待在这里,难道不会觉得无聊吗?」 「无聊才好,爱尔雯。」 爱尔亚莱门对着爱尔雯的背影说道。 「你该看淡自己的人生,这才是祖先们所领悟出来、妖精应有的生活方式。我们都必须活上长达千年的岁月,如果让生命过得太丰富,往后的漫长时间可是会痛苦万分哪……。」 爱尔雯那一脸睡意的面孔,看起来相当落魄。 在两人马不停蹄地赶回希尔迪亚时,早晨的市场已经开始做生意了。 爱尔雯与真央穿越市场中央,想要回旅馆去。 「好累哦……。」 就算面对自己最喜欢的摊贩,爱尔雯也根本没心情多逛。 「满怀期待地提起干劲去做事,却落个徒劳无功的下场,这时会比平常还累一百倍耶…… 。」 「我是很想说〈这也是无可奈何〉啦……。」 真央也拖着脚步说道。 「但其实我也有同感啊……。」 「真是太惨了。要是我能早点想起叔叔的个性就好了,那时明明就有更好的说词嘛。」 「突然跟人家要整车蔬菜其实也不太好啦……。」 「哇,我的脸好干燥哦。」 爱尔雯从腰包中拿出镜子,开始检查自己皮肤的状况。 「真想赶快回去休息……。」 两人走在市场的狭窄马路上。 原本这条路并没有现在那么窄。 但由于道路两旁商店、摊贩为了展示商品,而将木箱堆到马路上的缘故,供人通行的空间自然也就变窄了。 叫卖的店员拍着手吸引众人注意,高声宣传今天商品有多么便宜、新鲜而且品质优秀。 路上可说是人潮汹涌,也因为前方的人随时可能停在店门前,走路时得特别留意才不会撞上别人,偶而还得在擦身而过时转身才行。 经过卖淡水鱼以及湖蟹的店面时,水产的刺鼻味道便迎面扑来。 有的店则使用独家酱料炖煮肉块,散发出的香气足以让胃袋在肚子里不停蠕动。 若是经过将干燥香草摆在瓶子里卖的店,就会飘来一阵带有异国风情的芳香,给人的刺激直达头顶。 「话说回来……」 爱尔雯的声音参杂在市场的喧嚣中,只有真央听得见。 「他们到底打算跟到什么时候啊?」 「哎,你也发现啦?」 真央一边前进一边回话。 「一直在少女后面当跟屁虫,这种兴趣真差劲。」 「我们进城门时就有一个人跟过来了。」 「到〈公仆大街〉时又多了一个人。」 「然后,到现在总共有四个人吧?」 「你怎么这么受欢迎啊?」 真央的口气听起来颇有挖苦的意味。 「我?是我的关系吗?」 「肯定是这样啦。」 「说不定他们找的是你啊。」 「我才不会露出被那种人盯上的破绽啦。」 「咦,你这话是说我全身都是破绽吗?」 「你差不多也该有自觉了吧。」 「嗯∫,可不可以请那些人自动消失啊……。」 爱尔雯不露痕迹地用镜子确认背后。 在大约二十步的距离外,有四个男子就跟在她们后面。 虽然那几名男子在身高外表上都没什么特征,但看眼神就知道他们显然并非善类。 「怎么办?」 爱尔雯问 「冲吧。」 两人默契绝佳地拔腿就跑。 爱尔雯边跑边回头望了一眼。 男子们露出动摇,开始推开身边的人群,朝两人追了过来。 「跟来了、跟来了。」 朝真央说过之后,爱尔雯将注意力集中到前方。 一边跑着,她在瞬间之内,也将前方的人群重新辨识为个别的行人,并预测他们接下来的动作。 看出能够通过的途径后,爱尔雯便忽左忽右地踏着小碎步,时而半蹲、时而放低姿势,巧妙地穿越了人群。 也因为真央走在前方,所以爱尔雯选路时还得小心不能跟她重叠才行。 在人群中进行障碍赛的爱尔雯与真央,都以惊人的速度直线前进。 背后则不断传来怒骂、惨叫、以及东西翻倒的声音。 听起来似乎是追兵硬要分开人丛跟上的样子。 对不起喔,爱尔雯在心里向那些不幸被牵连的人道歉。 她觉得这就像玩捉迷藏,还算有点乐趣。 回想起来,爱尔雯小时候曾和朋友玩过折返跑。 那时她们是跑在有许多小树的森林里,只要撞到树木就算输了。 「走那边!」 真央用拇指指向右方。 排成长龙的商店缝隙间有条小巷子。 真央与爱尔雯朝那冲了进去。 巷道两侧都是平坦的白色墙壁,虽然狭窄而阴暗,但反而能让她们笔直地猛冲。两人加快了速度。 「咦,呜哇!」 真央脚步一顿,靴底在地上猛磨而停住了。 有人从巷道的出口进来了。 因为逆光所以根本看不清对方的模样,但那人指着爱尔雯大叫出声,随后便逼近了她们。 来者也是追兵,她们被包夹了! 「惨啦,我不玩了!」 真央轻轻拍了爱尔雯的手臂一下。 「咦?什么?」 「我先走了!」 说时迟那时快,真央已经身轻如燕地跃上墙面,并且攀着排水管爬到了屋顶。 接着她又陆续飞越其他屋顶,转眼间就溜得不见人影。 「哇,好诈!」 爱尔雯转身跑回自己原本过来的方向,同时还笑骂了一句。 不知道为什么,当她头大到极点时,脸上居然会露出笑意。 「你~这~背~叛~者!」 她跑出了巷子。 最初被她甩开的追兵,现在已经追到眼前了。 他们全瞪着爱尔雯一涌而上。 「结果真的是来追我啊?」 爱尔雯又开始在原本的市场大街上逃窜。 她一边跑一边大叫。 「饶了我吧,!」 追兵们当然完全没有放过她的意思。 爱尔雯继续狂奔。 她穿梭在人群中,一下撞到行人肩膀,一下不得已地将人轻轻推开。 每次与人错身,都会听到小小的惨叫、砸舌、或者些许咒骂。 但接着追来的粗鲁男子们马上又引起更大的骚动,掩盖了那些声音。 真央突然从左边巷子里露脸了。 她右手把玩着苹果,左手则做了个要爱尔雯「笔直往前冲」的手势。 爱尔雯没来由地了解真央的用意,直接冲过了她的身旁。 晚了几拍之后,后面传来一阵巨响,似乎是成年男性跌跤的声音。 对于身后发生的事情,爱尔雯多少可以猜个八九不离十。 真央肯定是躲在死角,把苹果朝追兵脚边滚过去。 对方这一摔大概还波及不少东西,包括店面的木箱与商品等等。 爱尔雯也趁机大幅拉开距离。 「原来如此∫!」 爱尔雯边跑边佩服地拍手。 「还有这一手嘛!」 她边跑边从肩上取下弓,并从箭筒抽出箭。 弓与箭对爱尔雯来说等于是护身符,平常总是随身携带。 爱尔雯在人潮中断的地方停下,然后转身。 她弯弓搭箭,瞄准一下子后,弓弦声响起。 这声音听起来宛如弦乐器般悦耳。 爱尔雯的箭不偏不倚地射穿了吊起市场上店面遮阳棚的绳子。 厚重的布幔立刻就掉下来,漂亮地盖在追兵的头上。 「好耶,我今天射箭还是一样准!」 爱尔雯老王卖瓜地夸了自己一句,但没有任何人在听。 布幔底下有几个追兵与遭到波及的无辜民众正在挣扎。 老板虽然没被拖下水却也抱着头,显得大伤脑筋 遭受无妄之灾的是家卖干货的店,还有不法之徒趁乱摸走了商品。 爱尔雯以小跑步逃离现场. 回头一看,还能看得见从布幔中挣脱的男人们正指着她,好像正在臭骂什么。 一群人全显得杀气腾腾。 「哎呀,真是的!烦死人了!」 爱尔雯扭转身子,一边跑一边转向后方,手上又架起了弓。 「这是附赠品啦!接招吧!」 狂奔的同时,爱尔雯又接二连三地朝后方放箭。 从屋顶上垂下吊住布幔的绳索、撑起遮阳棚的木棍、挂着才刚宰杀鸡只的晒物杆、悬挂的看板、在布店前支撑住布匹的绳子…… 这些全被爱尔雯一个不漏地射了下来。 附近的遮阳棚与货物都掉在马路上,两侧店家的商品也一起滚到路面,街道中很快架起了由生意用具与货品构成的路障。 大大小小的东西直接砸在男子们的头上,让他们根本无法继续追来 街上陷入一片混乱。 爱 第二章 冰之继承者 圣王国鲁恩贝鲁有两位王子,以及一位公主。 该国的人民都认为大王子总有一天会成为国王治理这个国家,二王子则会以学者的身分辅佐国政。 而年纪介于两位王子之间的公主,将用她不可思议的力量守护国家,让太平盛世持续到永远。 这是发生在广大群众仍然相信这种童话般未来时的故事。 ※ 好暗—— 如果只是缺乏光源,还不至于阴暗到这种地步。 这个地方是真正的一片黑暗,黑到简直像是空气凝结成黏答答的沥青了。 没人知道这里是哪里。 这个地方或许是某间宅邸的一个房间,也可能是在看不见星星的夜空下某处人迹罕至的山中。 一切都笼罩在黑暗下,根本无从推断此处到底是什么地方。 说不定这里根本就是世界的外围、次元尽头的虚无吧。 一道圆形的光芒在黑暗中点亮。 那并非是蜡烛、油灯或瓦斯灯的灯火。 黑暗中的光球带着异常的苍白,也感觉不到任何热度,给人一种病态的印象。 光源本身丝毫没有摇曳闪烁,呈现完整的球体。 被照亮的空间也只局限在一个球型的范围之内。 超出某道界线以后,光芒就完全无法遍及。 能四处伸展的唯有无限的浓密黑暗而已。 那阵诡异的光芒照出了五张脸孔。 在场的人都是男性。 五张脸都盖着头巾,看不清楚庐山真面目。 不过倒是有个共通点,那就是每张脸都很削瘦。 即使五位男子还称不上年迈,但险恶的表情上仍能看见深深陷入的皱纹。 而凹陷的眼窝里的双眼倒是炯炯有神。每张脸孔感觉都像山壁一样凹凸不平。 「猊下圣体的状况如何?」 一名男子低声说道。 「大限将至了。」 怪人们中看起来最苍老、疑似领袖的男子回答。 「必须尽快选出新的〈附身〉对象才行。」 另一名男子问道。 「对象的条件呢?」 又有另一位男子提问。 「这次的对象必须是女性。为了长久保持肉体健康年纪要轻,还得有强大的魔力。此外,必须是瓦雷利亚地方出身的入。」 「要让这种人戴上猊下的〈面具〉可不容易啊。」 五人中有人这么说。 「拥有的魔力越强,越容易察觉降临在自己身上的灾厄前兆。还有,潜力大到足以让猊下寄宿精神并做为新肉体来活动的魔导士,恐怕不是我们能应付的。」 「但这事非做不可。」 「若必须满足这些条件,那有合适的人选吗?」 「在贝斯提亚有朋托尔族的女魔导士符合条件,或是龙神殿的那位巫女……。」 「不 。」 五人的领袖打断了交谈。 「她们背后都有其他人物介入,所以我们该接触的对象早已决定了。」 其中一人发问。 「你说的是谁?」 「鲁恩贝鲁的魔女公主,艾拉贾尔狄尼亚斯。」 「喔喔——」 漆黑诡异的场所冒出骚动。 「你要我们去抓那位魔女公主吗?」 「正是上 「艾拉公主真的适合做为猊下的新肉体吗?」 地位看似最低的男子提出疑问。 「那位公主的魔力明显还在成长中,我们是不是该找更成气候的魔导士才对?」 「你说的也是种选择,不过评估她的器量才是我们现在的目的。」 领袖这么说道。 「况且,等到我们在世界起事时,艾拉公主的魔力恐怕也会成为障碍。必须先布好局避免发生那种事才行。此外,最好能拉拢她成为同伴,要是她能为我们所用,对我们来说再好不过了。这便是我们这次该尽的职责。」 「那位公主会加入我们吗?」 一名男子说道。 「不必在乎她愿不愿意。」 领袖以令人毛骨悚然的口气宣告。 「鲁恩贝鲁东北方的山边有个有趣的地方,就将艾拉公主引到那里。首先要做的就是催眠她的朋友……。」 怪人们的密谈在黑暗中悄悄继续着—— 时序已是冬季。 对鲁恩贝鲁的首都——让国民以其繁华为荣、人称〈圣都〉的王都琉纳斯而言,这个冬天的气候可说是相当和缓。 虽然偶尔会下点雪,但家家户户的屋顶上也只会出现一层粉状的薄雪而已,阳光一晒马上就融化了。 要是前往国土北端的山麓一带,则会遇上由山顶吹下的冷风与大雪,还可以见识到宛如将世上一切都冻住的景致。 不过对地处中南部的琉纳斯来说,冬天的气候还没严苛到那种程度。 基本上,鲁恩贝鲁是由两个种族共同建立的国家。 至于这两族,则是自古在草原过着游牧生活的半人马族,以及由西方迁徙过来的人类。 鲁恩贝鲁以农业与畜牧立国,国家机能的中心自然会集中在土壤肥沃、气候温和的中南部。 若说到鲁恩贝鲁冬天的景色,则是一副会让人没来由地感到悲凄的景色。 原本闪耀着翠绿色彩的草原,全被染成了一片枯黄。 虽然经过开垦的田地上也有冬令作物,但其中仍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寂寥。 该国最耀眼美丽的季节毕竟还是夏天。 在眼前所见的一切都是绿意盎然的季节中,才看得出鲁恩贝鲁真正的价值所在。 旅人只要沿着在干道两侧向外扩张的绿色草原走去,就能在一片绿草如茵间看到纯白的都市。 琉纳斯城内有法律规定,市中心的建筑物外观都必须以白色为底。 许多旅行商人、吟游诗人、艺术家,都对令人眼界大开的这片美景赞不绝口。 然而现在并非夏季。 尽管城里公园的树丛、行道树还没有就地枯萎,但也失去了本身的鲜艳色彩,在寒风中显得十分萧瑟。 虽说气候和缓,但毕竟还是冬天,城里的人们穿着厚重的外套、竖起衣领,弯腰驼背地走在街上。 或许正因为夏天景色的多采多姿,这两个季节无论如何都会被拿来比较。 目前整座城市看起来会让人觉得缺乏气魄。 而在这样的王都中,却有个热爱冬天的美少女。 那就是现任国王贾尔狄尼亚斯十三世膝下排行第二的女儿——艾拉布兰妮裘˙贾尔狄尼亚斯公主。 亦即在日后以〈魔女布兰妮裘〉之名广受世人敬畏的少女。 天色已是入夜。 即使装潢并非奢华,但经过精挑细选的摆设仍让起居室显得品味高雅。 艾拉坐在爱用的扶手椅上,靠着油灯以及暖炉的火光翻阅一本厚厚的书籍。 那是本装订坚固、书龄已逾二百年的魔导理论手抄本。 在这座路纳斯离宫中藏有大批此类古籍。 打算全部都读完的艾拉,大约从三年前就开始努力消化宫中的藏书。 但她已经读完的还只是一小部份而已。 艾拉觉得冬天的气氛沉静,最适合聚精会神地读书。 若提到年仅十几岁、年轻貌美的魔女公主艾拉,这个名号不只在国内的市井小民间相当响亮,在国际社会上同样远近驰名。 这并不光是因为各国中罕有会用魔法的公主而已。 说到艾拉的魔法实力,特别是使用冰系魔法的才能,据说她在世界上已经是屈指可数的佼佼者。 当然,世间仍有在魔法上浸淫几十年、甚或百余年的能人异士。 艾拉自然还不能和这些大魔导士相提并论,但她总有一天会成为足以代表世界的伟大魔女,这点倒的确是被公认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艾拉暂时把目光从书籍上挪开,她从水壶将带绿薄荷香气的冷水倒进透明玻璃杯中,啜饮了一口,然后再度聚精会神地读下去。 就连这种稀松平常的举动,都美得令人讶异。 虽说目前起居室里只有艾拉一个人,但要是有近侍在旁的话,那人肯定会被她的美貌迷得神魂颠倒吧。 及腰的银色长发在艾拉穿惯的青色连身裙后柔顺地摆动,而后恢复原状。 即使光是这点动静,以及发丝摩擦在布料上的声响,都宛如是种艺术品。 她的肌肤白皙到有如透明,而小巧而端正的脸庞,以及蕴含深厚知性、同时又流露出一点孩子般敏锐直觉的红色双眸,都能吸引他人看得浑然忘我。 忽然—— 艾拉抬起头来,还伸直了背脊。 看来像是在竖耳倾听,但她并没有花心思去听声音。 实际上,这座离宫铺满了厚厚的绒毯,几乎不会有脚步声。 艾拉是靠眼睛与耳朵以外的感官捕捉到某种动静的。 缓缓起身之后,她站到房间入口的门扉旁 这时,门扉毫无征兆地打开了。 用眼睛确认来者身分前,艾拉便已郑重地低下头迎接。 「父王,欢迎您来到这里。从圣王宫到这里的路上风雪应该不小吧?」 「嗯…… 。」 身为艾拉父亲的现任国王——贾尔狄尼亚斯十三世虽然稍微受了点惊吓而停住,但他立刻沉重地点头示意,并走进冷热适中的起居间里。 艾拉并未住在耸立于琉纳斯市中心的圣王宫,而是定居在从王宫骑马大约要三十分钟才能抵达、位于山上的路纳斯离宫。 当然,在邻国派来身居高位的使者时或是在重要的社交场合上,她也会到圣王宫去尽自己身为公主的本分。 但不需要履行义务的时候,艾拉并不喜欢待在人多的王城。 比起在城里养尊处优,躲在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离宫中学习魔法更适合她。 虽说如此,艾拉并非不擅长与人相处。 只不过她想做的事几乎都不必假手他人,为此也尽可能希望待在安静的环境,只是这样罢了。 除此之外,这座离宫也是已故王妃很喜欢的地方。 艾拉的父王自然也很乐意让她待在这里。 「竟然会在不事先通知的情况下驾临儿臣这里,这种随兴的做法实在不像是陛下平常的作风啊。」 艾拉先吩咐候见室的下人准备饮料。 等父亲坐上沙发后,自己也到他对面坐下了。 「即使不通知你也会有万全准备,我又何必多此一举呢……真是,有时我实在会被血统这东西吓到。你母亲的直觉也是这么敏锐,总是能事先预知待会儿有谁会来,或者今天有谁要来访问。何况,我可不太喜欢郑重其事地派出使者进行正式通知,再让人一一应对的那些繁文褥礼哪。」 「是啊,儿臣也不喜欢费那种工夫。」 「真是的——」 父王注视起艾拉的美丽脸孔。 「艾拉,你这几年越来越像你母亲了。」 「哦,」 艾拉的嘴角露出笑意。 「父王居然刻意说出这种话,看来您今天一定是格外疲倦,才会想来跟儿臣撒娇吧?」 「你这孩子,讲起话来还真是厚脸皮……芒 父王没有任何不悦,反倒像在享受女儿这种反应。 「说话时毫不客气这点,也跟你母亲很像哪。」 艾拉的父亲长叹了一口气。 艾拉则稍稍仰起头,陷入了沉思。 离宫的大厅挂着一幅不算大的肖像画,那就是她的母亲 对于画中女性与自己到底像不像艾拉并不清楚。 她年纪还很小时就失去了母亲,所以她对母亲一点印象也没有。 「可是啊,艾拉。我有时会觉得如果你是个男孩就太好了。」 「您会这么说表示……。」 艾拉轻轻偏过头. 「父王您之所以会烦恼,是因为哥哥和卡拉巴德吧?」 「你说得一点都没错。」 父王点了头。 贾尔狄尼亚斯王室中,在艾拉上下各有一位王子。 身为长兄的王太子凯涅尔由于醉心于练剑,便远走他乡到了东方的边境诸国,展开一场修行之旅。 另一方面,排行第三的二王子卡拉哈德则和王兄背道而驰。 他沉迷在学问中,并且以年仅十二岁就从一般人要二千四岁才能念完的王立大学毕业了。 而后他更在王宫一角成立了自己的研究室,沉迷于独特的研究,过着对其他事物漠不关心的生活。 「真受不了,唯一还愿意做些像样的社交活动的只有你而已。只要身为王族一员,都一定要有点外交官的素质才行。所谓政治敏感度并不是靠头脑来理解,而是非亲身体验不可。他们都太我行我素了。好死不死我国的两位王子居然都是问题儿童,实在是让我头痛得要命啊。」 「可是王兄与卡拉哈德都具备了他人没有的才能呢。」 艾拉将父亲的担心搁在一旁,轻松地答道。 「迟早要继承王位的人在武艺上若能出类拔萃,进行外交时白然也会更有份量,更能让民众安心。再说,由卡拉哈德研究出的几项发明与技术,都对民众非常有帮助,在各国间似乎也很受好评。今后终究会是工业的时代,世人不也认为他的活跃是在替新兴产业打好基础吗?」 「话是没错……。」 父王脸上的阴霾仍然挥之不去。 「你说的的确有理,但他们在待人处事上却还太嫩了。不,应该说他们的心智都还太幼稚或许他们的脑袋够好、武艺也够强,但却完全没有在政治上和人勾心斗角的经验。原本说来,目前这两个家伙都该在我身旁担任秘书官,在实务中体验一下政坛气氛才对。这也是学习所谓帝王学的机会。但是,那两个笨儿子对这些事却一点都不关心。」 艾拉露出了笑嘻嘻的表情。 「有什么好笑?」 「对不起,父王。」 艾拉笑着说道。 「要是您不嫌弃,不如就让儿臣回到圣王宫,在您身旁帮忙吧?」 「免了吧。」 父王挥了手。 「国王秘书官可是 项苦差事,至少不是你可以穿着礼服做的工作。」 「那么,儿臣就和男孩子一样穿上裤装好了。」 「那就更不像话了,难道你想穿男装?」 一国之主皱起眉头。 「这一代王室已经够离经叛道了,要是再出现女扮男装的错乱状况,谁知道里里外外会传成什么样子啊?」 艾拉越听越觉得有趣,还发出了宛如铃声的娇笑。 「艾拉殿下,久违了。」 遵守正式谒见时的繁文缛节,爱尔蜜娜在几天后庄重地造访了路纳斯离宫。 「哎,爱尔蜜娜,我之前也说过,在我们面前就别太在意这些繁文缛节了,是吧?」 「即便您这么说……。」 爱尔蜜娜微微露出了苦笑。 因为她是艾拉的闺中密友,自然知道艾拉认为搞那些繁复的礼节没什么意义。 实际上艾拉也允许爱尔蜜娜可以不必通知随时到离宫来,但不管有多亲她终究是个臣子,该守的礼节也无法说废就废,还是有些身不由。」的难处。 爱尔蜜娜比艾拉小一岁。 她的父亲是受封伯爵的有力贵族,在北方坐拥广大的庄园。 她有一头不算太过显眼的含蓄金发,称得上是美丽而又惹人怜爱的少女。 虽说爱尔蜜娜本人很在意自己那有点不好梳理的金发,但在意这种事情的一些小动作也让她看起来更可爱,因此很受贵族公子们的欢迎。 虽然艾拉在年幼时就常被人夸她「美丽一 却很少有人说她「可爱。」 这种微妙的自卑感产生了正面作用,使艾拉对爱尔蜜娜颇为中意。 或许因为爱尔蜜娜是在地方长大,并不像长袖善舞的人那样会耍心机,这也让艾拉觉得十分舒服。 不过基本上爱尔蜜娜认为自己是个乡下人,而且对这点还相当在意。 「我想您应该会高兴,就把猫咪一起带来了,应该不会造成任何困扰吧?」 「哦,你将米亚也带来啦?」 艾拉顿时喜上眉梢。 爱尔蜜娜放下抱在胸前的四方形猫笼。 她一打开盖子,就有只毛茸茸、块头蛮大的白猫怯生生地走出来,还小声地朝艾拉喵喵叫着。 「哇!」 抱起猫咪时,艾拉几乎是扑过去的。 「好软~……而且好暖和哦。世上竟然会有摸起来这么舒服的生物,这果然是神的伟大创造啊!」 「您这样会让猫毛弄脏您贵重的衣裳哦。」 「我才不在乎那种事呢。」 艾拉把脸埋进了猫咪又白又长的毛里头。 「嗯∫软绵绵的耶……。」 「您真的很喜欢猫呢。」 和艾拉同时坐上沙发后,爱尔蜜娜感触良多地说道。 「您也可以养一两只猫啊。要是您有这个意思,我可以替您找几只血统和米亚一样好的小猫哦。」 「不行啦,父王不会答应的。」 艾拉让大白猫坐上自己的膝盖,边抚摸它的身体边说道。 「我要是养了宠物,万一那只宠物出了事,负责照顾的近侍或侍女也会被追究责任吧?而且我也不能疼自己的宠物更胜于臣子与国民们,更不可以抱着对待宠物的心情来对待臣民。就是因为父王这样警惕我,我才会连条金鱼都不能养啊。」 「哎…… 。」 爱尔蜜娜讶异地说道。 「不过,这真是了不起的想法呢。」 「话是没错……。」 艾拉苦笑道。 「我也觉得父王说的有道理,不过还是会觉得有点闷。如果至少可以让我养只猫就好了。所以看到你把米亚带来,我真的很高兴哦。真想趁这个机会,把一两年份的疼爱一口气用光呢。」 「米亚在您怀里还蛮乖的耶。」 爱尔蜜娜望向艾拉的膝盖上。 「这孩子戒心很强,一点都不肯亲近我以外的人。像这样乖乖让人抱在怀里,其实是很稀奇的事哦。艾拉殿下跟猫咪一定很投缘。」 「嗯,不过……。」 艾拉边搔着猫儿前脚上的肉球边说道。 「米亚似乎从刚才就很紧张,我觉得它一直在微微发抖呢……。」 尽管如此,艾拉还是毫不在意地对猫咪的白毛上下其手。 猫则是静静地僵住了身体。 「爱尔蜜娜,你很少在这个季节来到王都呢。」 艾拉抬起脸,望着惹人怜爱的爱尔蜜娜说道。 「每年从春天开始一直到夏天结束,你都会在王都度过社交季,秋冬则会回到家族的领地吧?这次又出了什么事呢?令尊有急事要到圣王宫一趟吗?」 「是啊,我是跟家父一起来的。因为有事得向宫廷报告……。」 「得劳驾罗德利亚伯爵亲自过来报告?」 「是的。」 「嗯……?」 艾拉偏过了头。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是的……其实我正是为了告诉您这件事,才请家父允许我过来谒见的。我想问问您的意见。事情是这样的,克雷利亚地方的湖畔一带遭受大寒流的侵袭,从今年冬天起,就一直笼罩在暴风雪之下,克雷亚湖也因此结冻了……。」 「你说克雷利亚受寒流侵袭?」 艾拉鹦鹉学舌般重复了一遍。 「而且还吹起暴风雪?这还真不可思议呢,你就从头说起吧。」 「遵命。如您所知,以克雷亚湖为中心的克雷利亚地方紧邻北方山脉的山麓,在我父亲的领地中算是个相当偏僻的聚落。可是当地湖畔在夏天时的景色相当美丽,也很适合避暑,所以有许多名门贵族都在湖畔盖了别墅,常到那里度假。」 「是啊,贾尔狄尼亚斯家在那里也有行馆,我也去过几次。」 艾拉点了头。 「那里的景色的确很迷人。整片山脉呈现像是经过渲染般的浓绿,在阳光照耀下显得鲜艳夺目……那片耀眼的绿色映照在湖面上,让眼前一切都沾染了夏天的色彩。虽然琉纳斯的夏天也很漂亮,但还是比不上克雷利亚的美呢。」 「嗯,也有人觉得琉纳斯的夏天暑气逼人,所以各方豪门都来到克雷利亚地方,盖了许多一暴华的别墅、行馆。正因如此——所以问题不再局限于我们家族的领地,家父只得向宫廷提出正式报告。」 「换句话说,由于大雪的关系,当地的建筑物都摇摇欲坠了?」 「是的……。」 「风雪猛烈到这种程度吗?」 「是啊,您说的没错。据家母以及祖母所说,克雷利亚是在最近二十年才成为别墅地区的;在这之前当地原本就常常下大雪。大约是从二千年前左右…气候才逐渐变得缓和,让当地成了适合居住的地带,并且盖起各式各样的豪宅,算是新兴的别墅区;所以克雷利亚的建筑物在建造时大多没考虑到大雪的问题。可是今年却突然变回了雪地天候……现在邻近的居民正和庄园骑士团合力进行铲雪与修建的作业,但这也渐渐缓不济急了……。」 「嗯∫」 「不过,真正会困扰的其实是邻近的居民们。」 爱尔蜜娜一脸认真地说 道。 「随着克雷亚湖周围繁荣起来,那一带的人口也增加了很多,但他们现在连外出都有困难,所有人都因为这场突如其来、前所未见的大雪而受苦。直到去年都还无法想像,会有这种从山上吹下的猛烈风雪。简直就像是风势本身结冻了一样……。」 「—」 「因此克雷亚湖完全冻结了,这也让得靠在湖里捕鱼维持生计的人们失去讨生活的手段。这样下去的话,即使到了春天要等积雪融化也要很长一段时间,如此一来在春天播种的农作物也都无法顺利栽培。不,要是山上融化的雪水来得太晚,光是这样在农业就会有庞大的损失——艾拉殿下,像这种情形是不是能请您用您的魔法来拯救当地的居民呢?」 「——」 爱尔蜜娜察觉到,艾拉散发的气氛突然改变了。 「殿下?」 「不行,虽说我是个魔法师,但也没办法左右自然的力量哪。」 艾拉的口气也和方才大不相同。 柔和的形象不再,取而代之的是略为加快、并且强而有力,声音也显得低沉的说话方式. 这种语气中魄力十足,让爱尔蜜娜不由得产生敬畏。 「不过我很有兴趣哦。爱尔蜜娜,这件事对我来说实在耐人寻味。」 艾拉的眼睛炯炯有神,甚至还露出了微笑。 爱尔蜜娜知道艾拉偶尔会变成这副模样。 在艾拉心中有几个开关,为了让思考更具效率,她能刻意控制白。」人格的方向性。 当身为魔法师的独特知性在艾拉脑中飞快运作时,她说话时就会失去一位公主应有的矫饰。 爱尔蜜娜心想,这样的艾拉看起来简直像是王都颇受好评的少女剧团中,专门反串男角的女性呢。 既威风又诡异 一撰人看了觉得危险。 但却莫名其妙地可以打动人心。 「我的家族也和克雷利亚地方有点关系,而且发生的还是雪与冰的异常气候,找我谈这件事还真是找对人了。有意思——虽然这样说有点不太庄重,但我很中意你带来的问题。要我用魔法停息暴风雪的确有点强人所难,但反而引起了我的兴趣。爱尔蜜娜,你父亲要你来找我讨论是对的。」 「啊,是——能听到您这样说,真是太好了。」 「你说克雷利亚原本就是常下大雪的地带,没错吧?」 「是的……。」 「我特别在意的就是这点。嗯,之前我好像在哪听说过这回事,就是这个让我开始动脑了。换句话说,气候回到了二十年前的状态。这种现象我是在哪读到的呢……。」 艾拉用指头揉着太阳穴,设法要想起来。 「哎呀……上 她忽然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这怎么回事?我竟然想不起来。可以肯定的是我在某本书上有读到这样的知识。我到底怎么了?不会是脑袋不灵光了吧?」 「哎…… 。」 爱尔蜜娜惊叹道。 「艾拉殿下也会有忘记事情的时候吗?」 「没有。」 艾拉很干脆地给了个惊人的答案。 「因为凡是累积正统修行的魔法师,都会学习特殊的记忆法。特别是关于书上的内容,肯定都是过日不忘;所以我才觉得奇怪哪。怎么会想不起来呢?或许我的脑袋真的有毛病吧?」 「您、您不要紧吧……!」 「嗯,爱尔蜜娜,你可以稍微安静一下,什么都别说吗?」 这么交代过后,艾拉站起来开始在厚厚的绒毯上踱步。 她一下在暖炉旁烘手,一下站到窗边凝视着玻璃的色泽。 接着又用指头摸摸柜子上花瓶里的花朵。 像这样慢慢地将起居室绕完一圈后,她坐回沙发原本的位置,还叹了口气。 「呼,我终于想起来了。」 艾拉恢复了原来的语气。 「难怪怎么想都想不起来,因为那是我在修练魔法前读的书啊。而且那还是相当、相当贴近我个人问题的一段记忆,所以就被埋藏到脑海深处去了。唉,好久没有这么毫不犹豫地深入自己的心底了,真累!有事牵动到记忆却想不起来的感觉,真的很不舒服。我对这种突如其来的触发最没辙了,你倒是让我发现了自己的一项弱点啊。」 「我也是一样啊,常常会忘记家庭教师昨天才教过的事呢。」 因为爱尔蜜娜完全不懂艾拉在想什么,只好随口说出这种称不上安慰的话。 入口处响起了敲门声,艾拉则要对方进来。 穿着制服的侍女静静打开门,在郑重行礼之后趋前将手上的几本薄薄的书交给了艾拉。 「共有四本书符合您指定的年份。总之我先将所有书都带过来了……。」 「嗯,谢谢。这样就行了,你下去吧。」 「咦……?」 爱尔蜜娜睁大了眼。 「您什么时候吩咐她的?」 「就在刚刚。」 文拉平静地说道。 「即使不讲话,我的侍女和我也是默契十足哦。」 侍女关上门扉、两人再度独处后,艾拉便开始翻书。 那是用爱尔蜜娜看不懂的文字写的。 等到艾拉终于找到要看的记述之后,她仔细读过并沉默地合上书本。 「原来如此啊……。」 爱尔蜜娜挺出了身子。 「艾拉殿下,您想通什么了吗?」 「嗯。」 艾拉微笑着点头。 「爱尔蜜娜,你打算什么时候回领地去?」艾拉问。 「预定是等家父办完事才回去,详细时间还没有决定,但我想应该还要过几天吧……。」 「那么到时我能不能一起去呢?我还没看过克雷利亚冬天的景色呢。听过你刚说的事以后,我现在很想去看看上 「咦?啊,可以啊。这可是求之不得呢……不过我想家父应该得直接回罗德利亚才行,我再准备别的马车,陪您一起到克雷亚湖吧。」 「嗯,我会期待的……对了已 艾拉突然话锋一转,用捉狭的眼神盯着爱尔蜜娜。 「你见过卡拉哈德了吗?」 「咦……啊……。」 爱尔蜜娜突然语塞。 在沉默一阵子后,她脸红地点头。 「到底有没有?」 「嗯……见过了。」 「结果呢?」 「呃……。」 爱尔蜜娜的脸越来越红了。 翌日。 上午学完每目的才艺后(今天是舞蹈丫艾拉便准备好马车出了离宫的正门,前往圣王宫。 (天气真不错……) 天上只有几朵零星的云,她的眼前是一片广阔的淡蓝色天空。 一路上几乎没有起风,阳光从马车的窗户照耀进来,甚至还让人觉得温暖。 马车通过漆成白色的正门,再经过圣王宫引以为豪的四座庭园,抵达大殿外王族专用的门廊后停下,告诉艾拉已经到了目的地。 她比车夫早一步伸手开门,轻巧地下了马车。 在女官们的跟随下,艾 拉快步穿过城里的宽广通路上前往位于宫殿上层的卡拉哈德房间;速度维持在不会让他人以为出了什么事的程度。 虽说没什么急事,但对于在走廊上悠哉平静地行进以示优雅这种行为,艾拉觉得那只会浪费时间。 对于一位历史悠久的古王国公主来说,光是这种合理主义的想法,就已算是十分离经叛道了。 「哟,姐姐你会来这里还真稀奇。今天你也很美呢。」 在卡拉哈德身边的近侍带路下,艾拉走进他的研究室。 卡拉哈德在阳光普照的窗边立起画架,正热心地画着东西。 他的目光完全没从画上挪开,一边动笔一边开口。 「连看都不看就说我今天也很美,还真是让人火大呢。」 「因为这根本就是不用看也知道的事实嘛。」 「问题不在这里吧?」 艾拉双手插腰,用着责备的眼神盯着对方。 「你这点跟凯涅尔哥哥真是一模一样!」 「别用这种方式拿我跟他比,姐姐。」 卡拉哈德打从心里戚到不快地皱起眉头。 直到这时,他才第一次转向艾拉。 卡拉哈德的脸依旧白净而纤细。 因为他有边思考边搔头的习惯,一头银发总是显得蓬乱而不修边际。 但即便如此,他仍然称得上是个十足十的美少年。 虽然卡拉哈德的眼神略嫌有点神经质,但任何人都能看出其中的出色知性,与他对自己的自负。 「你今天在画什么啊?」 艾拉走到他与他的画架旁边。 在画架的一角,挂着风车工匠在高台作业时使用的防风眼镜,艾拉将目光停在上头。 卡拉哈德的房间座北朝南,整面墙上都镶满了玻璃,入射角低的冬日阳光从图面反射,一让人觉得又白又亮。 「我画的是扑翼飞机。」 卡拉哈德手上转着笔,然后他将笔尖凑到铁尺旁灵巧地画出了直线。 「扑翼飞机?」 「嗯,那是一种鼓动翅膀的飞行机器。换句话说,就是可以在天空飞的机器。虽然目前还在构想阶段就是了……。」 「前一阵子你都还在研究新型的蒸气机不是吗?那方面的成果怎么了?」 「那个我暂时搁置了。」 「你不研究了吗?」 「嗯,我觉得无所谓了,没什么意义。」 「为什么?我觉得很有意义啊。」 「不管怎么提高效率,蒸气机终究只是蒸气机嘛。」 从画架上取下用夹子固定的整叠笔记后,卡拉哈德快步横越房间,重重地坐到安乐椅上。 「我受够那一点点的进步了!再研究也只会让我烦躁!就算把东西做出来,那种技术也只能保障往后十年的未来而已,根本用不着我动手。实际上这也不是我该做的工作,我想要的是文明上更划时代的进步。」 「我看过你之前在学会发表的演讲记录哦。」 艾拉取代卡拉哈德站到画架前说道。 「将魔法学的论理记述法应用在工学机械上,并且进行控制,就能让自动机器做出更复杂的动作……相反地,若将魔法仪式、咒文咏唱以土学技术复制出来,则能以机械重现所谓的魔法……。要是可以让魔导士的秘法与科学家的技术相辅相成,通常需要花上百年的文明进步,应该就能在十年内完成……。」 「学会的人听了之后都在背后说我坏话,认为我是在作白日梦。」 「难免会有人这么说吧。」 「不过,姐姐你应该可以理解吧?」 「是啊。」 艾拉点头。 「就技术面来说的确还有堆积如山的问题必须克服,事实上这不可能马上就做到;但在理论上是可行的。这真是个不得了的主意呢!这个世界的文明,往后大概会确实朝着你提出的方向演进吧。的确,百年份的进步会缩短在十年内完成。」 「正是如此,真不亏是姐姐。魔法师的头脑果然还是比科学家灵活。魔法师之间明明还保留师徒制度这种自古以来的流弊,却比科学家更开明,实在是不可思议哪。」 卡拉哈德将整叠笔记浏览过后,就把它往空中一扔。 「可是啊,姐姐,我对百年份的进步还是不满意。」 「为什么?」 艾拉惊讶地问道。 「因为这太简单了嘛。」 将头靠到了安乐椅的椅背上,卡拉哈德望向半空。 「要是可以想见一百年以后会变成这样的话,那剩下的就只有直接实现而已了。这样太无聊了!太无聊了!就跟伸手去拿看得见的东西一样!我想穿越的是千年的时空。姐姐,你能想像这个世界过了一千年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吗?我想像不出来,至少现在还不行。但我想看的就是那个。我想试着将千年以后的未来拖到现在。这是我唯一有兴趣的课题。如果要描述我的希望,那就只是这么一句话而已。」 「今天天气很好哦,卡拉哈德。」 艾拉从墙上的大窗户看着外面。 日光照在广阔的白色阳台上,让视野变得更白更亮。 「父王曾说我是个很急性子,但听过你刚刚这番话以后,我实在比不上你呢——你和爱尔蜜娜处得好吗?」 「嗯,你说什么?」 「爱尔蜜娜啊。」 艾拉耐着性子说道。 「我是在问,你跟她有什么发展?」 「发展?哦,她前阵子难得来打了招呼,我有陪人家到不算失礼的程度,然后她就走啦。」 「你怎么这么不解风情啊?」 艾拉开始有点火大了。 「你不会不懂她对你的心意吧?迟早有一天你也得结婚哦。这么好的对象可不是轻易就能遇上的啊。」 「我也没法子啊。」 卡拉哈德淡淡地说道。 「这都是姐姐害的嘛。要是身边就有姐姐这种美女,其他女性看起来根本和马铃薯没两样啊。」 「你还在说这种话……。」 「如果对象是姐姐的话,我现在就想结婚了。」 「你在胡扯什么啊!再这样装疯卖傻下去,爱尔蜜娜恐怕也不会理你了,到时你再来后悔吧。」 「我才没有装疯卖傻啊……。」 卡拉哈德低声嘀咕了一句。 但因为声音太小,艾拉根本就没听见。 「总而言之,你最好要留点不做研究的时间。」 艾拉强硬地把话说绝。 「和上次见面时比起来,你又瘦了好多。爱尔蜜娜也很担心呢。我听说你一整天都关在这里,一天只吃一餐饭,而且食量还很少。是不是这样?」 「因为吃东西会一让脑袋变钝嘛,摄取太多能源也没用。」 「你这等于是自杀哦上 文拉毫不客气地说道。 「我之后要跟爱尔蜜娜一起到克雷利亚,你也跟我一起去。去那里滑雪动动身体,锻炼一下肌肉吧。我也会吩咐下去,盯着你好好吃饭。」 「我才不想去啊。」 卡拉哈德苦笑着说道。 「你要我在大风雪中滑雪?别开玩笑了,那才真的会死人呢。」 「总之你来就是了。」 艾拉虽然很想砸舌,但还是忍住了 「如果某地发现了古代遗迹,不管当地是有暴风雪还是有火山爆发,你也一定会马上冲过去吧……。」 「那当然,要是我没去现场监督的话,那些不懂东西价值的苦力们搞不好会将贵重的古代遗物糟蹋掉啊。……不过我这样说吧,如果是要我跟姐姐两人单独去旅行,我倒可以考虑一下,因为这还蛮有意思的。」 「那就完全没意义了嘛。」 「你果然别有用心啊。」 卡拉哈德露出了看穿对方用意的笑容。 艾拉则赌气说道。 「有时我真的很想在你身上施加控制心灵的魔法,强迫你迷恋爱尔蜜娜到不能自拔耶!」 卡拉哈德忽然露出了不安的模样。 「你真想这么做?」 「就是因为不行,我才这么头大啊!」 艾拉重重敲了一下画架的边框。 「要是爱尔蜜娜能成为我的弟妹那该有多好……。」 「可以啊,姐姐。如果能让你高兴,我就跟爱尔蜜娜小姐结婚吧。」 「去,我受够了!」 艾拉抱着头当场蹲下。 卡拉哈德则是突然脸色一变,冒出了下面这句话 「姐姐,克雷亚湖发生了什么让你在意的事对吧?」 「你还真敏锐。」 被人说中之后,艾拉抬起头。 「这和发现遗迹就会冲过去的我,好像也没什么两样嘛。」 卡拉哈德一脸无趣地瞄着窗外,心不在焉地说道。 「说真的,其实姐姐的思考方式和我很像哦。毕竟我们都是学者嘛,所以不管怎么说,我就是知道你在想什么。在我们三个人中只有凯涅尔哥哥算是异类,那家伙和我们一点也不像——对我来说,这是个大问题就是了……。」 卡拉哈德的喃喃自语声音越来越低,仿佛他的精神也逐渐陷入沉思状态似的。 「喂,卡拉哈德。」 「什么事?」 「如果想要缓和雪地的寒冷气候,你会用什么方法?」 卡拉哈德立刻就回答了。 「在那一带建立巨大的圆顶,然后点起暖气。」 「真是的,这样不就根本没顾到美观与风情了吗?」 「没错。」 卡拉哈德的语气中完全不带任何感情,显示他的中立观点。 「不过,这就是所谓的文明啊芒 如果要拿爱尔蜜娜的马车和艾拉的专用座车相比,那可是毫不逊色,堪称非常体面。 由于艾拉的马车并不适合在下雪的道路上跑,所以艾拉便成了爱尔蜜娜车里的乘客。 马车打造得很牢靠,里头空间宽广、坐垫软硬适中,眼前又有推心置腹的朋友在,让这段旅程过得十分舒适愉快。 在那次谈话后,艾拉也曾再派人去请卡拉哈德同行,但他终究没有露面。 「路上保重,希望这趟旅行能满足姐姐求知的好奇心。」 传来的只有这么一句简短的回覆。 但这对讨厌待人接物的卡拉哈德来说,已经算是十分亲切的举动了。 在冬季的清爽蓝天下,骑士们与黑色马车成列走在褐色草原的干道上。 在众人前方领头的,是伯爵领的骑士。 接着则是载着随侍女仆的马车。 这是为了不让要人们的马车碰到陷入泥泞、或是因为恶劣路况而使车轮受损等情形,才会由她们先行负责探路。 然后才是艾拉与爱尔蜜娜搭的马车,后头则有爱尔蜜娜的父亲罗德利亚伯爵的马车。 除此之外,还有四辆载着各式行李的马车随行。 在两侧殿后的,是从正规圣骑士团中选出的一队青铜骑士。 他们正严密地守卫在要人马车旁边,而这当然是为了保护艾拉而特别派来的。 青铜骑士在地位上虽低于白银骑士、黄金骑士和宝石骑士,但所受的训练却十分扎实,实战经验也相当丰富,因此艾拉对他们相当信任。 更何况,他们还是圣骑士喀隆自信满满地向艾拉推荐的护卫。 艾拉这次突然休假出外旅行,几乎没有造成任何问题。 最幸运的就是现在原本就不是社交季节,并不会有艾拉非出席不可的活动。 不过,也有一点小小的问题。 那就是圣骑士团长喀隆曾坚持亲自随行护卫,而且完全不接受任何劝解。 「不成!即使如此,臣还是必须亲自守在您身边!」 由骑士殿以惊人气势急速赶来的喀隆,手持爱用的魔法长枪行持枪礼,并且呼吸急促地回绝了艾拉的劝退。 他不但是鲁恩贝鲁首屈一指的骑士,还是解救了世界危机的勇者之一. 「哎,将军,你不是那种不通情理的人吧。」 艾拉苦笑道,她轻轻拍了拍喀隆恭敬地行礼的手臂。 「不过是担任我个人护卫这点小事,何必劳驾英雄骑士喀隆与他的旋风枪呢?这样小题大做,反而会让我成为笑柄呢。」 「艾拉殿下,虽然您这么说,守护您的人身安全依然是国家大事。这绝对不是小题大做!」 「真是个令人伤脑筋的人呢。听我的话,喀隆。」 艾拉露出了柔和的微笑。 「你还有守护国家的重责大任吧?骑士团的最高负责人要是离开琉纳斯,发生紧急事态时,就没办法应付啰。骑士们每天的例行训练也不能搁下不管,再说现在不是正在筹划骑士团的重编计划吗?你现在应该算是国内数一数二忙的人吧。」 「您说的没错,但是……。」 「难道你开始讨厌自己的工作了?」 「绝对没这回事!臣愿意赌上一切荣耀,来尽到本身的职责!」 「那么,喀隆,我希望你赌上荣耀去尽自己的本分。」 「是!」 喀隆反射性地领命。 「遵命……。」 「你有这份心意我就很高兴了。」 艾拉把语气放软说道。 「可以指派一队值得信任的骑士,来代替你执行护卫任务吗?人选就由你直接指名,这样如何?」 既然艾拉已经把话说到这个地步,喀隆也不好继续坚持。」见。他戒慎恐惧地答话。 「是!谨遵公主吩咐!」 之后只要在马车上想起这段对话,艾拉就会忍俊不禁。 「真是的,喀隆这人也真令人伤脑筋。」 在旁看到来龙去脉的爱尔蜜娜也是一脸笑嘻嘻。 艾拉又接着说下去。 「拘谨到那种程度,反而让我觉得好气又好笑了!要是他的想法不能再有点弹性的话,真的碰到危机时我还会替他担心呢!」 爱尔蜜娜静静地说道。 「这也是因为包括国王陛下、卡拉哈德王子、喀隆将军,还有不论男女的广大国民,一直到离宫里不足为道的下人们,大家都很喜欢公主您啊。我每次观察王都的气氛时都会有这种感觉。」 「哎呀,你这话还真有魔法师风格呢。」 「就算我不是您这样的魔法师,还是可以亲身体会到周遭人们的想法啊。」 由马车与大批人马组成的这支队伍,就这么朝北方行进了八天。 住宿时下榻的是贵族专用的顶级旅馆,如果行经没有旅馆的城镇,则会临时征用当地最气派的宅第过夜。 即便如此,各地的人仍深怕艾拉会感到不便。 但艾拉并没有特别在意这些。 以出身尊贵的少女来说,艾拉很罕见地一点也不会计较房间或床铺的格调高低。 她每晚都像待在自己住惯的离宫房间内一样睡得好,每天早上也会在固定时间睁开眼睛,简直像是经过刻意计算时间似的。 跨越一座山之后,眼前就突然出现一片雪景。 看到这片白茫茫的景致后,艾拉变得比平常更有精神。 她是个冰系魔法师,与雪与冰、以及水和雨的精灵们都订有强固的契约。 虽然她可以与那些精灵交谈或对其发号施令,不过她同时也会受到它们很大的影响。 待在积雪的土地上,她便能吸收到雪的灵力。 (真是个好地方呢……) 艾拉毫不厌倦地望着雪景。 (这里充满了令人神清气爽的清澈活力,简直就像全身上下的每个细胞都逐步在脱胎换骨一样,实在很适合我。这种气候并不适合发展农业,人民们应该会过得特别辛苦吧……但这块土地的自然气息,简直像是为我量身订做的……↓ 载着艾拉的思绪,人马与马车在干道上踏实地前进。 越往前行,风景中的积雪也就越厚。 然而干道上却没有太多积雪,马车也得以毫无窒碍地在旅程上持续前进。 不可思议的是,只有艾拉等人通行的道路积雪特别少,宛如在降雪时刻意避开了车队。 虽然众人眼前是一片酷寒的景致,但不只是马车里,就连毫无遮蔽的骑士们都没有为光看就知道有多冷的天气而苦。 原本应该迎面吹来的寒风简直像刻意避开这群人了。 这都得归功于艾拉出自贴心而施展的魔法。 由于半路上爱尔蜜娜的父亲得前往自家领地的中心都市罗德利亚,就在岔路上改道了 艾拉也不忘在他的马车上重新施展回避风雪的咒语。 马车行进时,艾拉曾数度从车窗探出脸庞。 她毫不在意美丽的银发会被风吹乱,只顾眺望位于前方的目的地。 山脉的白色棱线像是低低地贴在远方地平线附近,马车越前进山势在艾拉眼中也逐步变大,直到那变成一道耸立于前方的巨大大理石壁为止,艾拉都毫不厌倦、乐此不疲地一直确认这片景观。 就这样,她们抵达了以形状纵长、横亘于山麓旁的克雷亚湖为中心,罗德利亚伯爵领地的边境地带克雷利亚。 克雷利亚正下着大雪。 横向扑来的大块雪片几乎是以水平角度扫过地面,简直就像白色的子弹。 风雪猛烈到即使有艾拉的魔法守护马儿们仍会不愿前进,并且数次停下脚步的程度。 艾拉等人抵达楼高三层、位于湖畔景色最佳地段的贾尔狄尼亚斯家行馆时,已经是午后很晚的时刻了。 这次换爱尔蜜娜成了艾拉的座上客。 虽然湖畔也有罗德利亚伯爵的别墅,但难得出来旅行一趟,各自下榻未免也太过无趣。 再说,这场暴风雪让爱尔蜜娜很不安,没人陪实在不太好。 如果选在观光旺季来这里,便能欣赏湖光山色、亲身体验被自然美景环绕的心情。 不过现在四周全拉上了厚厚的白雪帷幔,什么也看不见。 即使没有风雪,湖面也已结起厚厚的白色冰层,八成享受不到什么动人的景色。 行馆内几乎所有的窗户都已拉上了百叶窗。 没拉起百叶窗的,只有艾拉特地交代过的几扇窗户而已。 夹杂雪块的狂风猛敲、撼动着窗户,这声音响彻行馆,听起来就像建筑物本身在鸣动一般。 或许这有可能并非听者的错觉。 行馆之中整年都有男佣或女佣,以及身分略高于他们的仆人们,再加上负责管理所有设备的准管家常驻于此。 但因为现在并非适合度假的季节,相对于建筑物的宽广,这些仆人的数目便显得太少了。 房间虽然多但其中大半都上了锁,为了节省管理的工夫,未使用的区域也没装设照明用具 。 因此这座行馆给人一种空旷的印象,加上风声大作,散发出的气氛实在很不平静。 然而基本上艾拉仍旧一如往常,对这些状况完全没放在心上。 休息一晚后,隔天文拉让爱尔蜜娜留在行馆,自己则率领着骑士们开始朝吹下暴风雪的雪山出发。 由于马车无法在山路行进,这时她就改成骑马了。 当然,寒气并不是对文拉完全没有影响,但因为雪与低温也是她的魔力来源,在风雪中前进的她可说是名符其实地摆着一副「冷若冰霜」的表情。 久经锻炼的骑士们也果敢地勇赴雪山,但他们实在没办法带着身为常人的爱尔蜜娜同行。 宛如领着众人走在自己熟悉的道路上,艾拉找出了被雪掩埋的山道入口,并且率先登上山路。 实际上文拉并没来过这座山,但她仍然很清楚这条山路的情形。 在爱尔蜜娜来找艾拉讨论暴风雪的那天,她便已完全记下了侍女找来的书籍内容。 书中记载着这座山的上山通道,也附有手绘的地图。 因此一路上她都有绝不会迷路的自信。 除此之外,艾拉还使用了几次扭曲空间的魔法。 这种魔法能压缩路程、让众人在短时间内抵达目的地。 使用这项魔法时必须先克服几项琐碎的条件,而且效果会受地形所左右,同一时间能搬运的人数也有限,所以之前她很少有机会能用上。 再说出入经过压缩的路径时也会让人大受惊吓,她在王都自然更不能随便使用这项法术以免惊扰他人 总之,之所以只花半天就能登上严重积雪的高山山腰,全是靠艾拉的魔法。 「哦,找到了……。」 艾拉停下脚步。 就在已经不能称之为山路的险径旁,有处宛如广场的地方。 在坡度很陡的雪山中,只有那里被铲成了接近水平的地形,简直就像从山坡上伸出的巨大阳台或了望台 这里已经在云海中了,也有夹杂雪块的狂风吹拂,视野几乎完全受到遮蔽。 但要是没有这些阻碍,众人眼底大概正好能鸟瞰美丽的湖泊。 艾拉靠着魔法师独有的神奇视力,看到了一般人看不见的某种东西。 她指向广场的某一点,并命令骑士部下们将该处的积雪铲开。 「有了……就是这个。」 艾拉颇有感慨地低语,开口时嘴边还冒着白烟 「我就是为了看它才会来这里的……。」 从雪中现出真面目的是一座已经毁坏的方尖石碑,大约有一个人高。 石碑上没有任何显示由来的文字或图案 ,朴素的碑面上只看得见石头的纹理。 然而这块石碑却早被人从中劈成了两半,简直像是犯人拿它来试试手上名剑到底有多锋利似的。 「果然是这样。」 艾拉这句话并非是讲给手下骑士听的,而是她在自言自语。 「就是它……就是这座石碑在守护湖畔,让湖畔不会受到山上吹下的风雪侵袭因为它被破坏了,冷风才会直接从山上吹下来,使这一带突然笼罩在暴风雪中。不过……但是……为什么有人要这样做?」 艾拉的脑子里开始进行高速计算。 感性的部分急剧势弱,能够做出冷静思考的理性部份则开始掌握主导权。 「不,追究动机不该是优先课题。」 魔导士的思考开始为问题排出顺序。 「不对,问题在于犯人是谁。是何方神圣会做这种事……?」 没过多久,暴风又很快让方尖碑埋进积雪中。 艾拉的脑子里也像暴风过境般,迅速列出了无数个推论。 就在这时—— 空间扭曲了。 周围的青铜骑士们陆续瘫倒在雪地上。 强大的魔力以艾拉为中心涌出。 随后,时空产生龟裂。 被打开的洞穴大小和针眼差不多。 它看起来简直像有人要在这个世界强制穿孔的「次元黑洞」。附近的空间以这一点为中心掀起了漩涡。 占满这个空间的艾拉也同样也掀起了漩涡。 沉浸于思考中的她在反应时慢了一步。 但即使艾拉能迅速做出反应,也不一定抵抗得了这股力量。 有某个能力十分强大的魔法师正在进行强制空间转移。 艾拉倾全身的魔力抵抗。 想将她带走的力量以及设法留住她的力量在空中抗衡。 而后牵引的一方又增强力量,艾拉被扳倒了。 以她为中心的产生黑色洞穴,在这时散发出更强的黑色光辉。 扭曲的空间进一步掀起了漩涡。 想将艾拉带走的力量,如今已逐步将她吞没。 抵抗终究到了极限。 艾拉感觉到自己被卷进漩涡里,为时空龟裂吞没了。 那里是时空缝隙的内侧。 或者该说是世界的外侧。 不——严格来讲,在这种地方根本就谈不上「内」与「外」这种概念。 勉强要以言语形容这个诡异的空间的话,也只能用「世界的外侧」这种字眼来求方便表现而已。 艾拉漂浮在一处说不上是任何地方的空间。 那里根本就分不清上下。 四下一片黑暗。 魔法师的修行中有一道最危险的关卡,修行者必须不断潜入自己的意识深处,设法在尽头窥见宇宙的深渊。 艾拉周围的黑暗正好与那十分酷似。 那是个黏腻迟滞的漆黑空间。 艾拉忽然注意到自己插在系带上的水晶短杖不见了。 不仅如此,就连戴在双手上的两枚戒指、四只手环、首饰与足饰也全都不翼而飞镶着宝石的耳环也没了。 不知从何传来一阵声音—— 「请恕我们卸下了您的魔杖与装饰品等物品。」 低沉有力的声音响彻整个空间。 波。 艾拉觉得自己有听见这种声音,黑暗中冒出了一颗青白色的光球。 波、波。 隔着充分的距离,在她两侧又冒出数颗相同的青色光球。 总共五颗。 青白色的光球开始晃动。其形体一边摇晃,一边产生了变化。 青白色的光芒中浮现出入脸,而后形体又再度改变,化成人类的头颅。 五颗青白色的人类首级。 接着—— 从五颗首级的切断面,开始滑溜地长出了下半截身体。 它们在艾拉眼前逐渐变成了五道人影。 所有人都骨瘦如柴,身穿金线滚边的黑色斗篷,头上还戴着头巾。 盖在头巾底下的每张脸都显得阴森至极。 在分不出上下的黑暗空间中,五位黑魔导士包围了艾拉。 「欢迎您大驾光临,鲁恩贝鲁的魔女公主艾拉˙贾尔狄尼亚斯。殿下目前已成为我们的俘虏了……上 黑魔导士们的领袖脸上仿佛以凿刻的皱纹抽动着,像是在咏唱咒文般缓缓地如此向艾拉由旦上口。 「请勿做出任何无谓抵抗。我们也做了点预防措施哦。」 艾拉的肌肤忽然升起了一股热气。 黑暗空间的每个角落瞬间充满了熔岩流。 由艾拉的位置看过去,在她上下两端、以及男子们的背后,都有赤红滚烫的熔岩缓缓地对流、翻腾着。 火海表面不时窜出宛如火龙的朱红火焰,留下一道道的拱状轨迹。 熔岩看似随时都会涌向艾拉,将她烧成灰烬。 「您觉得如何,魔女公主殿下?」 漂浮在空中的艾拉双手抱胸回答。 「看来我真得感谢诸位煞费苦心的欢迎哪。」 「毕竟你是十年才出一位的魔法奇才,我们再怎么慎重都不为过。」 事实上对文拉来说,目前的情势算是糟到极点了。 魔法师之间在对战时,事前的准备比单纯较量魔力更能决定胜负。 如何让自己占到有利地形、如何将对手引诱到对其不利的地点、使用什么手段来削减对方的魔力来源,这些手段都比双方魔力强弱更重要。 夺取敌人的魔杖或宝石藉此削弱其魔力,正是最基本的重要战术。 和冰之精灵订定了强固契约的艾拉在雪山、水边会力量大增。 但相反地,要是待在沙漠或火山等场所就很难发挥实力。 对艾拉来说,召唤有熔岩之力量的这个空间,就是她最难发挥实力的领域。 再者,对手有五个人。 被人逼到这个地步,纵使艾拉是瓦雷利亚屈指可数的魔女公主,也很难说有任何胜算。 「我从刚才就一直在想主使者到底是谁了。」 艾拉边说边细心地观察黑魔导士们。 「不过既然你们本人都现身了,看来已经没有那个必要啦。之前我总共做了二千七项推论,看来其中第十二项就是正确答案。」 「哦。」 老魔导士以沙哑的声音说道。 「这么说您已经知道我们是什么人了?」 「大致上明白,我也没必要知道得更详细。你们找我有何贵干?」 「真是好胆识哪,孩子。」 老魔导士露出微笑。 「年轻女孩似乎都很性急,所以我就直说吧。我们有意在瓦雷利亚起事。然而我们若要采取行动,恐怕你的魔力会对星辰与运势产生强烈影响,成为起事的一大障碍。此外,你也可能在自己的意志下直接妨碍我们的行动……。」 「你说的倒也没错。」 「不,艾拉殿下,这并非仅止于可能。我想您肯定会驱使自己的冰冷魔力与我们敌对吧。 这会让我们很困扰,因此我们必须请您保持沉默。但要是将您消灭,未免可惜了您那杰出的魔法才能。此外,就算将您消灭,我们计划中有几位要角的命运也会连带被修正,届时恐怕无法发挥应有的作用……。」 「所以呢?」 「所以,艾拉贾尔狄尼亚斯公主。」 老魔导士以慢到极点的话调气宣告。 「我们可以不碰您一根寒毛便将您送回原本的场所。相对的,做为送您平安回去的代价,我希望您能发誓,当我们一有需要,您就得全面献出本身的魔力与您本身。」 「只要发誓就好了吗?」 「光发誓不行。我们要请您通过完整的手续,在此立下《魔导之誓丫」 「简单点说,就是要我交出性命以外的一切就是了。」 艾拉嗤之以鼻。 「这实在说不上是会让人愉快的提议哪。如果我拒绝,你们又想怎么样?」 「届时我们会采取一项相当单纯的行动,虽然这对我们而言多少会有点不愉快。公主啊,您应该也不希望我们那样做才对。」 「不愉快?」 令人讶异的是,艾拉这时居然忍不住失笑了。 「老师啊——因为各位明显是同道的前辈,我姑且先这样叫吧——你的人格还真耐人寻味哪。」 这一瞬间老魔道士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但他立刻收敛了。 「我姑且当成你是在称赞我吧。」 「我当然是在称赞你了。」 艾拉继续说下去。 「话说在被人轻描淡写地称为〈黑暗势力〉徒众中的领导阶级……也就是崇拜〈黑暗诸神〉的暗黑神官,我原本以为这群人应该是更粗鲁野蛮的家伙,但现在与我交涉的老人家们倒是挺文明的不是吗?」 「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冷嘲热讽,我不得不说您实在很有胆色。」 老人低语道。 艾拉则骄傲地报以微笑。 「在我回答之前还有个问题,另外还有件事要告诉各位,各位应该不在意吧?」 「想拖延时间也没用。」 说这话时老魔导士像是在掩饰心里微微的不安。 「我们洗耳恭听。」 「你们的计划算是定得很漂亮。」 艾拉抱胸的双手各伸出一指,看来像是老师在上课般地说道。 「如果你们的目标只是一般人,我就不好妄下断语了。但如果是以积年修行、颇有魔力的魔导士为目标,你们居然还能忽视当事人的意志将其强制转移到异次元中……这可不是只有半调子功力的人做得到的,更何况你们的对手还是我这种一流的魔法高手。即使老师你召集二十个弟子,要做到这点的成功机率仍然不高。以上这些都是事实,我想直说应该还不算太失礼吧?」 「你想问的就是这个吗?」 老人说。 「我话才说到一半而已哪。然后,为了在这封闭空间内削减我的力量,你们还大费周章地召唤出地底熔岩,这就更不简单了。就算你们找来五十个人,要摆出这种排场也很勉强吧?但事事上你们才五个人而已。你们是怎么凭这点人数完成这个布局的?」 「您就算问出答案又能怎么样?」 「即使不问,我也很清楚答案是什么。」 艾拉直接说出了心里想到的答案。 「光靠几位老师根本不可能做到这些事,必须有某些其他的强大魔力支援才行;所以你们就把脑筋动到那座方尖碑上了。那里头封印着强大的魔力,究竟有多可观呢?应该难以估计吧。毕竟它的力量强到足以在二千年来一直阻挡、扭曲山顶上吹下来的暴风雪,并将分成两半导向其他地方嘛。要是它能维持原样,大概可以再守护山脚下长达一百年才对。各位是在某种偶然下发现那座方尖碑,才决定利用它的力量。你们破坏石碑,解放了里头的魔力;于是从中涌出的魔力便被用来实行这次的计划了。因为就连现在,这个空间里也充斥着大量方尖碑的魔力哪。更难能可贵的是,让气候产生变化之后,你们还能料到我会因此被吸引过来。」 「正是如此,艾拉殿下。您的推论一点也没错。」 老人缓缓地举起单手,然后说道。 「告诉我您的回答。」 「你已经想像到我的回答了,不是吗?」 「告诉我您的回答。」 老魔导士再次强调。 「我拒绝。」 艾拉答道。 隔了好一阵子之后,老魔道士宣告。 「那么,我们只能以令人遗憾的形式做个了断了。」 「的确,这实在太遗憾了。」 艾拉说道。 「对了,我想说的话还没讲呢。」 「已经够了,艾拉殿下。」 「不,如果你们对自己的准备有万无一失的自信,那再给我点时间说话也无妨吧?我要说的可是很有趣的事哦,你们最好听听。」 艾拉竟开始说起故事来了。 「从前——这是对我而言,在你们看来应该不算很久啦——在遥远西方的利贝利亚有一位魔女。她在度过悠久的人生后因故来到瓦雷利亚,并且在鲁恩贝鲁落脚了。这位魔女名叫贝尔格蕾露,不知道各位认不认识她?」 五人中有人发出回应。 「这名字我听过,她好像是位大魔导士吧。」 「嗯?这么说来,诸位最低限度应该不是瓦雷利亚出身的魔道士吧?若是瓦雷利亚的魔法师,没人会不知道贝尔格蕾露这个名字。这样我就放心了。我原本还担心这场阴谋里中是否另有隐情,光是这点就会形成我的不安要素哪。」 「不安要素?」 老人皱起眉头。 「您刚才说不安要素是吗?」 「贝尔格蕾露,人称〈冰之魔女丫」 艾拉忽视对方的疑问继续说下去。 「雪、冰、风、岚,这类魔法都是她的朋友,所以她喜欢住在终年积雪的地方。贝尔格蕾露来到鲁恩贝鲁的北方边境,在克雷亚湖畔盖了栋宅邸,并住在那里过着每日沉思的日子。但她不忍看邻近的人们受严寒与暴风雪所苦,便在当地施展了守护魔法.让山上吹下来的风不会直接侵袭居民的土地——虽然这会对她的魔法造成些许不便。多亏有她,湖畔的环境才变得适宜居住,村子里的居民们也都非常高兴。也因为当地风景绝佳,连贵族与富商都纷纷在那盖起别墅,经济也跟着繁荣起来……。」 说到这里艾拉突然打住。 「原来如此,那座方尖碑是这样来的吗?」 禁不住沉默的老魔导士说道。 「但这件事又与我们何干?」 「你们还不懂吗?」 艾拉露出令人仿佛连灵魂都为之冻结的笑容。 「我就是贝尔格蕾露的女儿。」 下一刹那—— 周围满溢的魔力瞬间改变了性质。 在黑暗空间中弥漫、翻腾的熔岩火海,眨眼间就一点不剩地冻结了。 然后它们很快就如泡沫般消失了。 取而代之出现的,是好几座巨大的冰山。 通体雪白而又带着些许青蓝色泽的连绵冰山,开始缓缓地让空间产生摇荡,并 第三章 永别了,心爱的眼眸 在「兽神战争」爆发前、当希尔迪亚国主巴尔波亚还健在时,狼兽人佛尔格在当地有两种工作;一种是表面上的,另一种则是台面下的。 ※ 位于〈勇者小路〉的这家酒馆在整条街上不但开业最久,而且空间还很宽广。 天花板挑高到两层楼高,上头还开了天窗。宽广得足以举办舞会的店内空间摆着圆桌,还有一体成形的长长吧台,客席角落则有两个人身高那么高的巨大发条式留声机坐镇。但从来没人想过要在这里办舞会,往后大概也不会有那种机会吧。 每天晚上在这里上演的,只有应酬式的干杯、猛喝蒸馏酒拚酒量、引吭高歌、关于风花雪月的闲聊、怒吼、以及吵架与斗殴。 这家酒馆名叫〈勇者亭〉,也正是因为有这家店,它周遭的巷弄才会被称为〈勇者小路〉。 和平常一样,佛尔格是在过了中午才来到店里。 用钥匙开门走进里头之后,他敞开窗户、转动墙上突出的青铜把手打开天窗。阳光照进店里,佛尔格则眯起了眼睛,仔细确认自己每周花五十五块钱请来的扫地工人,在上午工作时到底有没有偷懒。 与店里来往的业者,已经将装蔬果的木箱堆在后门;佛尔格将它们一口气全搬到了厨房里头。 确认过熏肉与腌肉的状况以后,他爬上通往二楼的楼梯,在楼梯平台的大镜子前面仔细梳理头毛与体毛。 为了不让毛发掉进店里供应的餐点,佛尔格都得事先用心梳理。 自己映在镜子上的脸与平常没两样。 泛青的银色硬毛则从头覆满到胸口。虽然以前有个女人曾说过,这毛色看起来就像月色偏蓝的夜晚一样……。 佛尔格望向镜中那个狼头男子。 他的外表在这二十年来一直是这样,一点都没变。 出身于狼人氏族的佛尔格,一直以来都是以狼人族的方式过活。 狼是战士的氏族,而他的人生就是战士的人生。 在十七年前舍弃故乡之后,佛尔格已失去自称为氏族一员的资格,但他并没有放弃战士的身份。无论平时是以什么方式维持生计,他依旧能活得像个战士。 佛尔格回到厨房,从橱柜中拿出两个陶制的大酒杯,然后取出酒瓮,并在里头倒满自酿的麦酒与蜜酒,跟着便坐在圆桌旁开始品酒。 像这样检查自酿酒的味道,是身为本店老板者每天的例行公事。 之前经营这家店的男子,以及再前一任的店主都会这样做。 店里每天的第一杯与第二杯酒,都固定会进他们的肚子里。 有人从门口进来了,但佛尔格根本没理对方而继续喝酒。 现在并不是营业时间,他没必要殷勤招呼这种不速之客。 踏着木板地的脚步声逐渐朝佛尔格接近,在他的视野中已经看得见对方的服装。 料子挺好,装扮上也没差错,但就是给人一种低俗的印象。来到圆桌旁之后,脚步声停下了。 「叫佛尔格的就是你吗?」 对方的声音听起来很年轻。 「叫佛尔格的就是我的话,你想怎样?」 佛尔格终于转向眼前的男子。 从「味道」来判断,对方应该是官差。 实际上也正是如此。 「我是王宫秘书室的柯邦八大事务官辅佐。」 男人傲慢地挺起胸膛。 「你的事我有听说哪,〈银狼〉佛尔格。你好像是犯了罪被族人放逐,才会逃到希尔迪亚来的;现在倒成了从白天就开始喝酒的闲人。你真该感谢我国是个自由国家哪。」 佛尔格把麦酒一饮而尽,轻轻地把杯子放在桌上;他盯着对方说道。 「小子,你来就是为了说这个吗?」 柯邦那股傲慢的态度突然消失了。 「不、不是……我是来传话的。城里发下了正式的通知上 柯邦摆出了一副随时可以掉头开溜的姿势。 「我是来替巴尔波亚国主陛下传旨的。」 「那么,年轻人,帮我跟巴尔波亚说一声。」佛尔格一口气喝光了蜜酒。 味道是很好,但对他来说太甜了。 「找个像样点的使者再来传旨吧。」 佛尔格拿着酒杯起身。 「等等,你没听到吗?我可是国主陛下的……。」 「管你是国主巴尔波亚或狮子工迪欧克雷斯,就算圣兽神芬格也一样。我没欠任何人人情,也不打算让人欠我人情;更别说陪你这种毫无凭据就日出狂言的小伙子浪费时间。」 佛尔格绕过圆桌,准备回到厨房。 「等一下,这样我在工作上会很没面子。」 柯邦慌忙说道 「要是连使者也当不好,我的地位就……。」 「出口在那边。告诉巴尔波亚,要是有事找我就自己来。」 「不,请您听我说,佛尔格先生。」 尽管佛尔格并没有刻意威吓的意思,但柯邦的目光一直无法离开他嘴里露出的獠牙。 「国主陛下希望您一定要出力相助。」 年轻人说道。 「你说什么,巴尔波亚竟然想欠我人情?」 佛尔格转向对方。 「发生什么事了?」 希尔迪亚的王城几乎就位在城市中心,周围还引入河水形成护城河;但与其说那是用来防御,倒不如说是为了景观才开凿的。 看得出这座王城历史悠久,至少不会是这一百年内建造的城堡。 然而辉石材质的白色城壁却一点也没受损,烧陶砌成的屋顶色彩鲜艳,还有无数的尖塔傲然朝天耸立。 看起来简直就像有钱人家的婚礼蛋糕,而且还是块十分体面的蛋糕。 如果要把城里的彩绘玻璃全都洗过一遍得花多少钱呢?这点佛尔格就拿不准了。 横越设有喷水池的前庭,再走上石砌楼梯,笔直穿越有纯白石柱并列的大厅之后,佛尔格爬上楼梯,通过铺有马赛克瓷砖的走廊,然后又爬上楼梯,走过铺着红地毯的长廊。 他心想,该不会在抵达目的地前太阳就要下山了吧? 佛尔格总算来到了接待室,里头能看见贝斯提亚产的地毯、沙发以及低矮的桌子。 他得在这里稍待一会。 房里备有玻璃杯与水壶,水壶里装的是掺有香料的水。 因为没有别的事可做,佛尔格就自顾自地喝了起来。 他知道巴尔波亚有个坏毛病,就是喜欢摆架子;所以就算没必要,也会为了突显他的国主派头而故意要人等。 这时使者出现了,比他想像的还早。 「国主陛下正在等您。」使者对他这么说。 佛尔格起身走出房间,跟在使者后头前进。 对方指向某道房门,佛尔格站到门前时它就无声无响地敞开了。 走进里头就能看出那里是一间办公室,大小尚称适中。 办公室里有一张黑檀制的桌子和椅子、书柜,以及一位穿着红色松垮上衣、年约五十的男子;男子头上还带着一顶造型简洁的小工冠。 会被请到办公室里,对佛尔格来说还蛮意外的。 因为巴尔波亚喜欢摆国主派头,所以与人会面时总是喜欢使用宽广而穷奢极欲的谒见厅。 佛尔格拉了张黑亮的椅子坐下,并且取出烟斗点火。 他深深吸了一口然后吐出,两人间便蒙上一阵烟雾。 「谁说你可以坐下的?」巴尔波亚说道。 佛尔格笑而不答。 「我就是看不惯你这种态度一巴尔波亚再度开口。 「被贝斯提亚放逐之后,让你在这个国家安居乐业的可是……。」 「少来了,巴尔波亚。就算你想用那件事卖我人情也没用。我只是住在想住的地方而已,根本不需要你的允许;我卖你的人情反而还比较多哪。到目前为止,你认为我为这国家断过几根骨头?我还没收你半毛钱耶。再者你好像搞错了,我可不是你的家臣,更压根没打算为了付那点房租而对你哈腰鞠躬。巴尔波亚,你把我叫来到底想干嘛?为了自我满足,你想在这里分别出谁是主子吗?」 巴尔波亚恨恨地看着佛尔格。 「没人敢对我这样说话。」 「想听悦耳的声音,你应该去找阉人歌手才对。」 巴尔波亚脸上的恨意更深了一层。 仿佛是为了重整阵脚,他将桌上的文件推到一边去。 「言归正传吧。」 国主说道。 「你听说过〈灵魂水晶〉这东西吗?」 「多少听过一点。」 「你知道多少?」 「从古代遗迹发掘的装饰品与武器上,常常镶有这玩意。靠我们目前的技术,似乎还没办法制作出来。因为那可是庞大能源的集合体,大部分都有特定用途,在克兰托尔就常被战士与士兵用到战斗上。有种说法指出,只要将它带在身边,持有者就会获得力量并成长。」 「你有接触过吗?」 「摸过几次。」 「你毕竟是军人嘛,不过〈灵魂水晶〉的用途并不仅止于此哦。」 「哦?」 「〈灵魂水晶〉会将人类的精神活动复写在内部。人的记忆、经验、技能都可以保存在水晶里,更能在经过长时间之后,从里头取出这些资讯。之所以将它配戴在身上会让持有者得到成长,就是基于这种原理。它能将精神性的力量转换成能源来蓄积。只需要一段短时间,似乎就能将一个人的灵魂全部转移到水晶里,但那必须是纯度极高的水晶才能办到。」 「你的意思是说古人能做到这种事吗?」 佛尔格说道。 「正是如此,不过现在已经没人知道该如何办到这种事了。可是,久远以前的先进文明却能做出这种了不起的成就。佛尔格啊,如果人能永生不死,你不觉得文明就能毫无止境地得到惊人的成长吗?」 「这个我是不懂啦。」 佛尔格如是说。 「我不知道像你说的那样永无止境地不断进步下去,到底是对还是不对。」 巴尔波亚耸了耸一边肩膀,继续说下去。 「依我看来,我认为古代人们是将自己的知识与经验保存在〈灵魂水晶〉里,并让后继者继承其中的智慧,藉此避免当时的睿智因死亡而失传。换句话说,他们是想让自己知性的部份能永垂不朽。只要能保有前任研究者的所有经验,持续让研究发展下去,不管是技术、思想、学问,所有文明要素都会获得突飞猛进的进步才对。以往的巨大帝国,就是这样建造起来的。」 说到这里,像是想确认对方的反应一样,巴尔波亚沉默了。 「我大致上能理解。」 佛尔格说。 「你差不多可以进入核心了。」 巴尔波亚满脸苦涩地瞪了佛尔格一眼。 「你也知道,这座城市是盖在古代遗迹的正上方。其挖掘权则属于国主……换句话说就是我一个人的东西。前阵子我从地底挖出了一尊石像。那是尊可以用单手拿起的女性塑像,两眼还镶有水晶,而且都是〈灵魂水晶丫」 「然后呢?」 「它被人偷走了。」 巴尔波亚说道。 「昨晚有盗贼潜进这座城。仓库被他们搜过一遍之后,石像就不见了。」 「这可真严重,这座城的警备都是猴子吗?」 「警备可说相当完善,可是闯进来的盗贼又比他们技高一筹。」 「有其他东西被偷走吗?」 「只有石像被偷而已。」 佛尔格将双唇闭成一线,静静地思考着。 「我希望你将石像找回来,并且收拾掉那些盗贼。」 巴尔波亚继续说道。 「城门已经封闭了,盗贼应该还在城里才对。」 「动员护民兵去找不就得了。」 佛尔格狐疑地说。 「为什么你不这么做?」 「因为盗贼是黑暗妖精。」 佛尔格的眼神变了。 他眯起眼睛,里头显露出一阵狰狞的光芒。 「有几个警备兵目击到他们的模样,说是在头巾底下有尖耳朵与杏仁形状的眼睛。盗贼总共有三个人,身上的武装不是弓箭,而是短剑与手杖。手杖上安装有弹簧,可以发射出小金属块。黑暗妖精全是会使用魔法的战士,只靠普通的卫兵根本应付不了他们。可是佛尔格,听说你在十七年前的大战曾经斩杀过一百个黑暗妖精,并引领贝斯提亚军获得胜利。若提起人称〈黑暗妖精杀手〉的佛尔格,在其他国家仍然为人津津乐道哪。」 佛尔格没有回答。 「应该不必我多说,但黑暗妖精全都是〈黑暗诸神〉的仆人,他们信奉黑暗神,手下则有半兽人供其使唤,还帮助其他黑暗生物增长势力,根本是威胁〈人类〉的存在人灵魂水晶v绝不能交到他们手上。这次挖掘出来的水晶纯度很高,里头很可能完整保留有古代人的睿智。光是带在身上,或许就能学到我们还不懂的古老魔法。这种东西绝对不可以拱手交给〈黑暗势力〉!佛尔格,这项工作只有你才做得来。你得夺回石像,收拾掉黑暗妖精才行。」 短暂沉默之后。 「好吧,我干。」 佛尔格说道。 「我会去收拾那三只黑暗妖精,把石像抢回来。」 「是吗?」 「但我有条件。」 「什么条件?」 巴尔波亚立刻提高戒心。 「你要我郑重拜托你吗?」 「我不会要你那样讲。不过,当上国主之后过了二十年,靠你的商业手腕,这国家的经济规模似乎已经倍增了。」 起身的佛尔格继续说。 「其中的诀窍,该不会就是叫人做白工吧?」 巴尔波亚心不甘情不愿地从抽屉里拿出鼓得饱饱的厚实钱包,并将它抛到桌上。 「相对地,我也有条件。要是有黑暗妖精四处徘徊,会让城里人心惶惶。你得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一切处理掉。」 虽然王城里蛮凉爽的,但一走出城外,就有热风迎面吹到佛尔格脸上了。 他心里有些难受。 老实说佛尔格原本以为巴尔波亚不会出钱,所以他其实只是说说罢了。 这不是该收钱的工作。 不管有没有报酬 ,佛尔格都不会放任黑暗妖精在城里晃荡。 黑暗妖精是他的死敌。 佛尔格有几十个战友都死在黑暗妖精的弓箭之下,更有同伴因为他们下的诅咒而痛苦地死去。 他杀过百名黑暗妖精的说法,其实并不精确;因为数目老早就超过一百了。 佛尔格自〈城前大街〉南下。 走了约二十分钟后,他从小巷转向至东侧。 那一带并非住宅区也非闹区,刚好位于两者之间。 走进后街,佛尔格来到阴暗的巷道。 在两侧被建筑物墙壁包夹的巷道中间,有扇小小的后门。 打开门之后,可以看见一条往下的阶梯,似乎可以直接通往地下室。 佛尔格走下阶梯,站在楼梯尽头的门板前,他从藏有钥匙的位置将它摸出来,打开了那扇门。 门后是个摆设单调的房间,里头凉飕飕的。 深处有张南国风味的木制床铺,盖着毛巾质地被单的真央正懒洋洋地躺在上头。 真央在城里有几处隐密的住所,由于这阵子天气热的关系,佛尔格认为她肯定会待在这里。 另外,因为她是个夜猫子,就算到了这种时间多半也是还在睡觉。 「起床了,懒猫。」 佛尔格用脚踹了一下床缘,打算把真央赶下床。 「唔唔……。」 真央在床上翻了好几次身,她得花点时间才会醒。 好不容易撑起身子以后,真央却茫然地呆坐在床铺上。 她还在半梦半醒之间,头发也乱成一团。 「呜呜呜,你竟然随便闯进女人家里!」 半梦半醒的真央声音模糊地抗议,她看起来就像会坐着入睡一样。 「要讲这种把自己当女人的台词,你还早十年哪。」 佛尔格说道。 「再说,这种台词也不该拿来对你的养父说。」 「想摆父亲架子的话,至少也像普通家长那样给我点零用钱嘛。」 「就算没睡醒,你还是很会耍嘴皮子耶。」 「因为我身边就有个坏榜样啊。」 「有工作了。」 佛尔格改了语气说道。 「等我十秒。」 才这么说完,真央便「唔哇哇哇哇」地叫出声音来,双手则像在搓洗衣服一样猛抓自己的脸。 将双手撑在墙壁上的她伸了一个懒腰。用手拍响脸颊五次以后,真央又大力将头甩向左右,跟着她的眼睛便全睁开了。然后真央说道。 「准备好了,团长。请下命令吧。」 「任务是搜索,越快越好。」 「收到。」 「对象有三人,但可能也比这更多。对方应该是在昨天或前天入城的。三人全都以短剑与投射杖为武器,平时用头巾遮着脸,体型高瘦。用上你所有的情报网,把这些人揪出来。」 「要派人跟踪吗?」 「可以的话当然最好……不,以不让对方发现为优先。别让部下勉强。」 「对方是什么人?」 「黑暗妖精。但这件事不能传出去。」 「呜哇,那就禁止跟踪吧。」 「还有另一项工作。」 佛尔格继续说道。 「巴尔波亚前阵子挖到一尊镶有水晶的石像,你去确认这件事有没有私下在城里传开。顺便查清楚直属于那家伙的挖掘队里,是不是有人把这项情报流出去。」 「是是,那期限呢?」 「就是今晚,最迟也要在明天早上之前找到人。」 「真是十万火急耶。不过还是办得到啦,可是很花钱哦?」 佛尔格一声不吭地,直接掏出巴尔波亚给他的饱满钱包塞给了真央。 接过之后,真央确认了里头。 「呜哇,好大一笔钱。」 「有剩的话就自己留着吧。」 佛尔格说。 「怎么啦?是想给女儿零用钱吗?」 「笨蛋,只是因为这笔钱我收得不太愉快。」 佛尔格回避真央的视线。 「我不想把那留在身上。」回到〈勇者亭〉的佛尔格将店打烊,并在门板挂上「本日休息」的牌子。 事态演变至此,现在已经不是开店营业的时候了。 从〈勇者小路〉走过三条巷子,佛尔格回到自宅。 他坐到自己房里的扶手椅上,叹了一口气,然后闭上眼睛。 黑暗妖精是会趁夜摸黑活动的家伙。在太阳还高挂天空的时候,必须先小睡一下才行。无论如何,在有足够情报送来之前,佛尔格也没办法行动。 他格外在意〈灵魂水晶〉的事。 巴尔波亚说的〈灵魂水晶〉的秘密会是真的吗? 佛尔格无法判断。 巴尔波亚是个庸俗的家伙,但他做为古代学学者也还算是成绩斐然。 再说,撒这种谎对他也没啥好处可言。 保存人类记忆与经验的水晶。 佛尔格心中并不是没底。 他在战场上曾经看过几次,某些持有水晶的战士明明不是魔法师,却可以使用魔法。水晶。 记忆—— 佛尔格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有个女人总是将水晶耳环带在身上,那可是个好女人。 她一直到最后都没有看上佛尔格。 十几年前,那个女人病逝时有留下一个年幼的女儿。 佛尔格站起来横越了房间,他走向橱柜,拿起摆在上头的小盒子。 佛尔格打开盖子。里面有一对水晶耳环,他很久没拿出这对耳环来看了。 那是女人在临终前交给他的遗物。 佛尔格想起那张憔悴虚弱的脸,但他并不乐意想起对方那个模样。 如果这水晶是〈灵魂水晶丫里头就会有她的灵魂——佛尔格只这么想像了一下子。他微微摇头。 不可能会有那么巧的事。 但自己以前要是有那种方便的水晶,现在就能再跟死去的女性重逢了吧。 狼头男子这种缺乏男子气概的想像,在脑海里久久挥之不去。 那天晚上十分闷热,就像是从东方沙漠吹来的干燥热风在城里肆虐。 佛尔格走在闹区的街上。 那条街上有餐馆与只摆了吧台椅的酒馆,之间还混杂几间供人度过淫猥时间的旅馆。台面上的情报大部分都在市场,台面下的情报则会聚集在闹区。 毫无头绪地在街上闲晃并非良策,但天气的闷热程度却不适合让人窝在家里枯等。走在外头反而还比较凉爽,也能让佛尔格散心。 一名男子从路旁悄悄走近,站到佛尔格身边后他就开始耳语。 「人在〈运河大街〉从东侧数来的第十二间鸦片窟。」 「速度真快哪。」 「真央小姐先做了判断,她说人应该会在地下邪教的隐密巢穴里。」 「去跟真央拿工资吧。」 「已经拿啰,没跟她讲就是了。」 〈运河大街v是政府计划从雷卫河开凿水路时,所兴 建的一条街。 但开凿计划却在中途告吹,只为城里留下这条街名。 原本会成为新流通中心的〈运河大街〉也从都市计划中被人割舍,因而完全没落了。 佛尔格踏进那条没落的大街。 周围看不到半个行人。 他站到了被告知的店门前。店外看不见任何一块招牌,入口则有杉木制的门板紧密带上,门上并没有窥伺孔。 如果不是事先知道这里有家店,佛尔格八成会把这当成一间空屋。 毫不费力地打开那扇门之后,佛尔格走进里头。 走进去的瞬间,佛尔格就闻到室内充满一股油腻生涩的烟味。 那是条宽敞的走道,尽头还有布帘掩人耳目,而那块布帘早让烟油给薰成了一片黄。 墙边摆了把缺一只脚的破旧长椅,有个半裸的女子正因某种物质而酩酊地躺在上头。 女子的目光混浊,她将四角形的独特吸食器凑到嘴边,吸进一口烟 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子,把脸靠向佛尔格,然后便笑咪咪地往他身上瘫倒。 佛尔格把对方推到了旁边,像原本一样躺回三脚长椅的女子则是略略笑出了声音。 佛尔格掀开布帘走进里头。 里面是一处相当宽广的房间,但却有薰黄的布帘将空间细细区隔开来。 几个隔间带上了布帘,里头似乎有人。 隔间内只有分上下两层的木制卧铺,卧铺上则摆着吸食器与火种。 离佛尔格最近的一块布帘从后头被掀开了。 那里并没有卧铺,只有一个肥胖的邋遢男子。 「大爷,你想在哪间抽呢?」 佛尔格完全不理会男子。 他凝视着店内,寻找着目标的气息。 然后佛尔格缓缓地瞪向左右,迈出了脚步。 疑似店主的胖子绕到佛尔格身前,挡住他的去路。 「你是混哪里的?我们跟上头还有帮派都打过招呼,要是你在这惹事……。」 男子没能把话讲完。佛尔格从腰间取下武器,并把那当成通行证举到男子面前。 对方无法从脸前一吋的尖锐金属移开目光,表情也与汗水一起冻结了。 「抱歉,我不是官差也不是黑道……。」 佛尔格将武器装到了双手的手背上。 他的武器是锐利的钢铁钩爪,一手三道,两手共有六道刀刃。 狼人氏族的荣耀就蕴藏在这种传统武器上。 佛尔格用肩膀顶开男子,忽地冲进店里,他挥舞长长的双腕,将左右的布帘彻底撕裂。 他打算彻底搜查这里。 磨得发亮的钩爪刀刃宛如撕纸一般,轻易将布帘撕裂在地。 店主慌了,但躺在卧铺上的客人却显得反应迟钝。 将所有布帘撕裂并且让内部暴露出来后,佛尔格走在通道上,再次确认隔间里的状况。只有几个不干不净的中毒者慵懒地躺在里面。 佛尔格朝店主说道 「特别的客人会被带到哪里?」 「咦……?」 「例如像尖耳朵的客人。」 店主的视线一瞬间动了一下,佛尔格并未看漏这个动作。 佛尔格站到左端最深处的隔间前面。 有个穿着破烂衣服的男子在下面的卧铺呼呼大睡。 佛尔格缓缓揪起那名男子的衣服,轻而易举地将他摔到了对面的卧铺。 男子毫无反抗的余地。 佛尔格将手摆到卧铺的床板上,板子便掀了起来,可以看见一道通往下面的入口。 底下浮出了蜡烛的光芒,还挂着一条绳梯。 店主朝待在下面的人叫道。 「快逃!」 佛尔格没用绳梯,一口气跳了下去。 他跳进一处钉有木板墙壁的地下室,里面有股酸腐的气味。 佛尔格在跳进地下室的同时便往横向一跃。 三柄投掷用的短剑,刺进了他最初着地的地方。 一个穿黑披风的人扑向佛尔格,他反手握着的曲刃短剑一亮,朝佛尔格奋力刺去。 佛尔格冲上墙面闪避,跟着扭身使出一记回旋踢。 有命中的感触,黑影被踹飞了,但立刻又从地上翻身跃起。 房间里用来照明的只有墙上的一根蜡烛。 在朦胧的红色火光中,有三道人影依偎在一起。 附头巾的黑色披风紧紧地包裹着他们的身体。 在佛尔格眼里看来,光靠气息他就知道对方是黑暗妖精,而且还颇有两下子。 原来如此,就算安排几十个普通卫兵,肯定也奈何不了他们。 三位黑暗妖精的背后有道梯子。 站在最后面的人手上,则拿着一尊小小的石像。 佛尔格什么也没说就采取行动了. 双方都知道,所有交涉手段在这时候都无用武之地。 佛尔格笔直地冲过去,其中一位敌人轻灵地走向前,挡住他的去路。 那名黑暗妖精的双手反握着两柄大型短刀,散发着冷彻的光芒。 两柄短刀与两具钩爪在空中硬碰硬。 佛尔格想用蛮力压倒对方,但对手却巧妙地化解了劲道。 他想追赶另外两名黑暗妖精,却没有办法做到。 如果不认真应付,敌人的身手可是强到会让佛尔格落败哦。 另外两人带着石像迅速上了梯子。短刀再度逼向佛尔格。 两柄短刀隔着些微的时间差袭击过来,恐怕都有涂毒。 只要受到一点擦伤,佛尔格就输了。 这次佛尔格并没有硬挡。 他千钧一发地躲开第一刀,然后以钩爪弹开第二刀,并且从旁用手肘猛撞逼近眼前的敌人脑袋;然后他又从相反方向赏了一记回旋踢给身形不稳的敌人。 他感觉到这一脚有踢断对方的手臂。 即使如此敌人仍未倒下,也没让短刀脱手。 这就是黑暗妖精的可怕之处,无论占了多大优势,只要一道擦伤就会让战局翻盘。 黑暗妖精用没事的那只手掷出短刀,另一柄短刀也随后掷出;两柄短刀都被佛尔格弹开了。 尽管敌人两手空空,佛尔格仍然没有大意。 因为对方绝对有准备第三柄武器,就看他要从哪里拔出来而已。 是怀中?袖口?还是脚下?或者丢出去的短刀还能用钢丝拖回手中? 结果来的是含在口中的飞针。 飞扑到敌人脚边的佛尔格迅速摆出护身姿势,并顺势在站起时用肩膀猛力顶向敌人的腹部。 然后他往后一跃,抬腿踹向敌人的脑袋。 颈骨折断的黑暗妖精一动也不动了。 佛尔格连忙爬上梯子,天花板上有一道四方形的孔盖。 他微微地将它打开,确认了状况。对方并没有埋伏。 佛尔格拨开盖子一口气跳到外头。 那是个与店门面对相反方向的小仓库,里头空无一物。 佛尔格冲到街上,他看见两道披黑色披风 的身影正全速逃离. 于是佛尔格开始追赶对方。 三道脚步声在夜晚的石板道上响起。 夜幕低垂,月光照映出来的影子长长地拖在深夜的街道上。 黑暗妖精的脚程十分迅速,但仍比不上佛尔格;双方距离立刻缩短了。 佛尔格在地上的速度可是傲视群伦,只要他拔腿猛追,从来没有人能成功逃脱。 领悟到没办法甩开佛尔格后,两名黑暗妖精转身停下脚步。 佛尔格也停住了,并且慎重地拉开距离。 对方似乎有意一战,这正中他下怀。 距离较近的黑暗妖精从披风下拔出新月刀,扑向了佛尔格。 佛尔格并未看漏另一个敌人的动作。 那家伙从披风底下拿出的是手杖,握在右手的手杖杖尖对准了佛尔格。 佛尔格一面牵制住新月刀,一面快步绕到左边。 右撇子以武器进行射击时,要瞄准右侧的目标会比较困难。 子弹打到周围民居的墙壁上,发出「霹哩」一声。 只要脚步没有停下,佛尔格就有绝对不会被打中的自信。 持刀的黑暗妖精从反方向绕到佛尔格身旁,与他短兵相接。 敌人似乎是想拖住他的脚步。佛尔格与黑暗妖精错身挥出彼此的兵器。 敌人的新月刀折断了,佛尔格的钩爪上却连一道损伤也没有。 黑暗妖精捡起折断的刀刃,在拉开距离后停住脚步 对方把手伸进怀里,掏出了那尊石像。石像被高高举到空中。 不妙!佛尔格有了这种直觉。他想阻止对方,却被投射杖的子弹绊住而无法如愿。 周围弥漫着魔力。 对方的魔法完成了。 佛尔格的脚边突然隆起。 石板道上突然冒出了几道裂痕,似乎有东西正要从地底钻出来。 奇妙的是,石质的地面却变得像黏土般柔软。 地面的隆起宛如一块巨大石碑一样地矗立而上。 然后那块隆起便开始扭曲变形 下方出现一道裂缝,长出两只脚,跟着则伸出了两腕。 最后窜出的则是头部,它变成人形了。 地面铺装剥落的中心处,出现了一名石头巨人。 「是岩石魔偶吗呷」 佛尔格感到一阵战栗。 那是不会疲倦、也不感疼痛,而且刀枪不入的无敌怪物。 之前他曾与其交手过几次,但他从来没看过这么大的岩石魔偶。 佛尔格算是身材相当高大了,但岩石魔偶却还比他高上三倍;以横幅来讲,则似乎有他的五倍。 这围岩石聚合体朝佛尔格接近了。 光是如此,就能让他感受到一股宛如实质的重压迎面而来。 岩石魔偶的脚步虽然笨重,玫击时却很迅速。 有如一个人双手张开那么大的巨石拳头,有如流星般朝佛尔格头顶落了下来! 佛尔格全力向旁边一跃,连护身姿势都来不及摆就滚倒在地上。 扭身站起之后,刚才他站着的地面已经被打凹一个洞了;但岩石魔偶的拳头却连道裂痕也没有。 魔偶的坚硬身体有如石臼般扭转,它盯住了佛尔格。 它又开始逼近,佛尔格不抱希望地与它对峙。 闪过想要抓住自己的岩石巨腕,他以铁钩爪刺向岩石魔偶的腹部与胸膛之间,因为那里看起来比较脆弱;但完全没有用。 坚硬无比的身体将冲击传到佛尔格手臂,使他浑身颤抖。 佛尔格迅速拉开距离。 他环顾四周,寻找其他能当作武器的物品,结果当然是一无所获。 佛尔格下定决心,将石屑从出现缺口的钩爪上甩掉,展开另一次突击。 他诱使岩石魔偶挥来的手臂扑空,随后又把那条胳臂当成立足点,一路冲上岩石魔偶的身体。 冲到肩头之后,佛尔格顺势赏了石像头部一记飞踢。跟着他趁敌人偏头时,将钩爪伸进对方的颈部。即使如此,岩石怪物依旧纹风不动。 佛尔格解开代替腰带缠在腰上的铁链,不过他还没想到该如何使用。 用钩爪赢不了,其他能当成武器的也只有这条铁链而已。 岩石魔偶将手伸向他。佛尔格一面灵巧地闪躲,继续待在岩石魔偶的头上。 佛尔格感到一股冰冷的危险气息,立刻就回头了。黑暗妖精正从下面用投射杖瞄准他。 佛尔格反射性地用铁链缠住岩石魔偶脖子,并朝它背后一跃而下。 铁链勒住了岩石魔偶的脖子,佛尔格则吊在空中。 魔偶的巨大身躯刚好能当成挡箭牌,挡住敌人的弹道。 虽然不会呼吸的岩石魔偶并没有因铁链感到痛苦,它仍忽左忽右地挣扎起来,打算将佛尔格甩掉。 岩石魔偶的手似乎没办法伸到背后。 一边让敌人甩在空中,佛尔格依然有余裕环视周围的情况。 在不停被甩动的状态下,子弹也没办法打中他,反而比先前更安全。 手持投射杖的黑暗妖精无从瞄准,开始变得不知所措。 而另一名黑暗妖精则紧握着塑像,将它伸到了前头,他睁大眼睛,身体僵硬不动。 要是他不集中精神,恐怕就无法维持岩石魔偶的形体了。 岩石魔偶有了新动作。甩不掉佛尔格,岩石魔偶突然背朝地面倒下。 佛尔格立即察觉到它的意图,便把铁链放开,纵身跳到地上.岩石魔偶则是徒劳无功地一让自己的背重重摔在地上。 岩石魔偶想起身铁定需要时间,佛尔格决定趁机收拾掉黑暗妖精。他冲向拿着塑像的黑暗妖精。即使大难临头,对方仍在集中精神。得手了!当佛尔格这么想时,持手杖的黑暗妖精却迅速冲了过来。对方已将手杖举到肩上蓄力。要是在极近距离下挨上一记那可不妙。 佛尔格猛挥握在手上的铁链,铁链前端击中手杖和子弹发射几乎是在同时发生;结果是弹道偏向,手杖落地。佛尔格立刻以蛮勉强的姿势提腿踹去,从另一名黑暗妖精手中踢落了塑像。 这时候,岩石魔偶已从他背后再度起身。 岩石构成的巨大身躯遮住月光,吞没了佛尔格的影子。 佛尔格一看之下,顿时浑身发冷;他原本以为只要抢回塑像,就能解除岩石魔偶的魔法。只靠直觉,佛尔格奋力往前一跳;从旁挥来的岩石巨拳擦过了他的背后。光是如此,他就产生了瞬间的晕眩。那阵冲击大到让佛尔格以为自己的背脊被整个扯断了。 着地后,佛尔格一个前滚翻抢到了敌人的投射杖。他单膝跪下,重新面对敌人。瞄准使用魔法的黑暗妖精以后,佛尔格迅速开火。虽然后座力意外地强,但子弹命中了敌人的肩膀,对方因而跪倒在地上;不过似乎不是只因为疼痛的缘故。子弹上果然喂了毒。 后方传来岩石崩塌的声音,岩石魔偶逐渐变回了路面的石头;这是因为对方的集中力瓦解了。佛尔格拉起弹簧的压缩柄,毫不犹豫地朝另一人开火,但子弹却用完了。他甩掉手杖、预备好钩爪,朝敌人迈开脚步。 两名黑暗妖精对看一眼,互相点了头。然 后便忽然转身,企图逃跑。他们放弃得相当干脆,完全没有打算捡起塑像的举动,只顾全速逃离佛尔格。佛尔格再度开始追踪。脚程是他占上风,对方则有一个人手上负伤,要追上应该轻而易举才对。 之前拿手杖的妖精朝黑夜念出一段诡异的话语。佛尔格才刚觉得奇怪,对方就突然转过身子,仿佛能从指尖射出箭矢般朝他用力一指。 霎时间,一阵剧烈的恶心感袭向佛尔格,他不由得蹲了下来。佛尔格的身体突然沉重起来,没办法再前进。他靠毅力踏稳地面,打算继续追下去;但他简直宛如成了岩石魔偶一样,脚步异常迟缓。是〈加重〉的诅咒。被施与这种诅咒的人,在几秒内会感到周围的重力爆增,无法动弹……。 佛尔格咬紧牙关,忍住袭向全身的加重痛苦。 等到诅咒解除时,两名黑暗妖精已经不见人影了。 走回原路一看,只看得到铺装剥落的石块与凹陷的地面;这就是岩石魔偶最后的下场。 不远处则看得到镶有水晶双眼的女性塑像。佛尔格将它捡了起来。 他侧耳倾听周围的动静。确定周围已经没有敌人之后,佛尔格缓缓解开装在双手的钩爪。钢铁钩爪已经锋锐尽失,变得伤痕累累;但受挫的其实不只是钩爪而已。 夜色已深,不过习惯熬夜的薇莉耶里应该还没睡。佛尔格走回〈勇者小路〉,敲了位于小巷边缘的〈紫水晶之眼〉店门。 虽然所有的百叶窗都已拉下,但店里还有灯光。里面的人没反应,然而佛尔格仍执拗地持续敲门。在脚步声传来的同时,他也听见「会给邻居添麻烦的,别再敲了」的抱怨声音。薇莉耶里现身了,而且还穿着家居服。 「是你啊?」 她皱着端正的柳眉说道。 「竟然在这种时间硬闯女性家里……。」 这句话还真是似曾相识。 他硬将身体挤进门缝里头,薇莉耶里只好不情愿地退开让对方进来。进了店里以后,佛尔格一路走向柜台,他把用柔软布块包着的塑像摆到柜台上头。薇莉耶里则站到了柜台对面。 「抱歉,我赶时间。」 「我想也是。」薇莉耶里说道。「你是觉得只要一句赶时间,就可以逼人帮忙对吧?」 「当然t 妖精女性咬牙切齿地瞪了佛尔格。「真想用力敲你那长长的鼻子,最好是拿个铁槌什么的。」 佛尔格不以为意地敷衍过去,他指向塑像 一你认为这是什么?」 「宝物啊。」没有多做端详,薇莉耶里立刻回答一这肯定是古代工艺品,而且价值不斐哦。光是塑像本身就够资格供在王立美术馆了。」 「眼珠的部分呢?」 「这部份就更值钱了。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大概知道。」 「然后呢?你又想干嘛?」薇莉耶里耸了耸纤细的肩膀。「你要我估出精准的价钱吗?」 「不,不是。」佛尔格说道。「我要你从石像上把两眼的水晶取出,然后把外观相同的其他水晶照原样镶回去。」 「哦?」 「办得到吗?」 「没办法做到完全一样啦!虽说要是有两星期就另当别论了……现在我顶多只能做到让人一看就穿帮的程度。」 「无所谓,明天之内能做好吗?」 薇莉耶里在佛尔格面前张开了纤细的手指。 「二十分钟就够了。」 「那我顺便拜托你另一件事。」佛尔格把手摆到塑像上说道 一取下来的正牌货,帮我做成……嗯,做成耳环好了。这件事不用急。」 「哎,这是没关系啦……一薇莉耶里叹了口气 一左眼已经是假货了。真正的〈灵魂水晶〉只有右眼而已,你确定要把两边的水晶都取出来吗?」 佛尔格转着塑像,端详起水晶制的眼睛。 「你没发现吗?真是够了,一点眼光都没有。我最讨厌这种男人了。」 「假货也是古时候的东西吗?——古代文明留下来的那种。」 「怎么可能,这是新的水晶啦。做工还挺细的呢。应该是行家为了让它跟正牌货一模一样,才照着切割出来的。」 佛尔格沉默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最后他这么说r那只换右眼就好,真货就做成坠饰之类的好了。」 「喏,你是想把那送给我吗?」 「那种事好几年前就跟我无缘了。」 薇莉耶里咂舌。 「你真是个讨厌的男人。」 由希尔迪亚的南端横越北端,佛尔格来到了蓄胡矮人的坑道入口。时间虽然已是深夜,弹是对于在隧道中凿出居所的矮人们,并没有所谓的昼夜之分。坑道里仍散发出油灯的昏黄灯光。 走进其中,佛尔格逐渐能听到一点生活的声响与挖掘的声音了。随后,他的眼前豁然开朗。那里是一个宛如城堡大厅般的空间,纵深宽广、挑高也很高。到处都挂有附设自动给油装置的油灯,散发着朦胧的光芒。梯子以及窄道遍布各个角落,矮胖的矮人们正忙碌地来往其间。佛尔格熟门熟路地走进沿大厅墙缘打穿的通道,继续往内深入。 位于居住区与矿山区中间的冶炼厂,正不停传出蒸气式压床的金属声响佛尔格从敞开的两扇式门口走进里头。 专责冶炼的翁铎老大正在弟子之间忙碌地走来走去,并不时发出怒喝。由于冶铁的金属声实在太响亮,要是不用力吼就听不见;即使如此,对方到底有没有听懂却仍然值得存疑。 「老大!」佛尔格叫道。不过对方压根就没听见。 无可奈何的他只好避开散落一地的冶炼道具,朝翁铎走去。锻冶店的老大似乎说了句:哦,是佛尔格啊一但几乎也没人听见。 两人不分先后地做出到外面谈的肢体语言,一起走出冶炼厂之外。 「很久没来向你打招呼了,老大土佛尔格说道。 「真是,没事的话就不会来露个脸吗?你这家伙真不够意思。」看来翁铎老人心情很不错。 「被你这么一讲,我就伤脑筋了……一佛尔格没特别意思地搔起被体毛覆盖的后脑杓。 「狼族兽人要表现得游刃有余才行。我常叫你要活得更奔放吧?」 「你不是老要徒弟们更加把劲打拚吗?」 「是他们太懒了。」 说完这句话后翁铎笑了起来,佛尔格也跟着笑了。 「老大,我想请你帮忙看一下这玩意。」 佛尔格解开挂在腰际的钩爪。 「还真惨哪。」翁铎接过钩爪。「简直就像老头子嘴里掉出来的牙齿嘛。」 「我就是希望你能帮它返老还童啊。」 「果然是这样。」 「可以吗?」 「这还用说吗,你这笨狼!」翁铎怒骂一我也说过了,你的武器一定要全部交给我照料。要是你把武器带去其他锻冶店,佛尔格,我可绝对不饶你哦。」 「我才不会做那种事啦,毕竟老大的手艺在这里是最好的嘛。」 「当然——反正你一定很赶时间,对吧?」 「老大你真了解哪,感谢你。」 「我马上处理,你等会。」 拿着钩爪,翁铎打算回到工作场地。 「等一下,老大,其实我还有件事想跟你商量。」佛尔格叫住对方。 「因为出了点小事,我得跟石头怪物打一场。矮人族是石头的专家对吧?就当我要打穿石头做的盔甲好了——要用哪种武器比较好?」 「那当然要用铁镐啦。佛尔格,你该拿把战镐。」 矮人的语气就像在讶异对方怎么连这点事都不懂。 「将铁器的重量全部集中在尖锐的一点上,然后全力给他敲下去就对了。这就是最好的战法……不,应该说除此之外根本行不通啦。你应该也看过那种战斗专用的大型铁镐吧?小的可不行哪,你要拿把大镐子来敲才行。」 「老大,你这应该有吧?可以借我一把最好的用用吗?」 「第二好的我是可以借你。」 翁铎咧嘴大笑,他催佛尔格走向居住区。 「顶级品是我专用的,就收在那里的仓库。……我顺便教你两、三项挥铁镐的诀窍吧……喔喔,这样你也是我的弟子了!」 回家睡醒后,时间已经过了中午。 佛尔格到隔壁的面包店买了块刚烤好的面包,然后回到家里。他在厨房切下一块厚厚的火腿片,洒上橄榄油、岩盐、干燥巴西里叶,再夹进刚买回来的面包大口咬下。用三口解决掉之后,佛尔格将陶杯伸进瓮里,喝了满满一杯的水。 他能感觉到,塞进体内的燃料正在体内循环燃烧。 佛尔格将平常配在腰上的铁链交错绕在两肩,并且背起战镐。把家门上锁后,佛尔格走向〈勇者小路〉不过他并没有去自己的店里,而是进了街旁杂货店的店门口 一欢迎光临!」女店员梅丽莎用招呼客人的声音说道,但她一看见对方的脸,就嘀咕了一句:「什么嘛,原来是佛尔格先生啊。」 「叫你老爸把欠我的酒钱付一付吧。」 「您想找什么呢?」梅丽莎立刻恢复成招呼客人的笑脸说道。 「给我〈幻影之镜〉还有炸弹。」 「你买这些危险物品要干嘛啊?」 「那你们又为什么要卖这些危险物品呢?」 「还不是就是因为有个长着狼头的人说他总有一天用得到,才叫我们进货的。真是的,这些东西光摆在店里就很恐怖了!又不能随便卖给佛尔格先生以外的人。」 「没有受潮吧?」 「试了就知道啦。」 梅丽莎走进店里,从地下室拿出用油纸包的黑色球体,那大概有拳头大;另外她还取出了一片四方形的小镜子。 接过东西后,佛尔格将其摆进置物袋,接着向对方说道。 「记得把帐单送来。不是送到店里,而是佣兵事务所那边三 「好的。」梅丽莎点头。「祝您武运昌隆,佣兵骑士团〈白骑士〉团长。」 佛尔格晃了晃肩膀 「谢啦。」 走出店里,佛尔格取出那尊石像,并且用麻绳将它一圈一圈捆住,挂在自己腰上。就像是刻意要让人看见一样,他开始带着塑像四处闲晃。 佛尔格从〈勇者小路〉来到〈东西大街〉然后往西行走向〈山猫大街〉熟识的猫系兽人向佛尔格打了招呼,所以他也举手示意因为走唱歌手在街上弹着弦乐器,佛尔格便看了一会热闹。 只要往北走一小段,立刻就能从〈山猫大街〉来到〈中央大街〉的商店街。佛尔格在大街正中央的喷水池旁找了张长椅坐下,他决定休息一会。喷水池边一派清凉,所以有不少人聚集在此。在佛尔格耳里听来,水声就像血液循环的声音一样。 佛尔格暗自盘算,说不定自己做的事完全没用。能顺利钓到对方的可能性大概是五成。如果这样行不通,就得再次利用情报网把人揪出来了。 一边侧耳倾听着喷水池的声音,佛尔格开始闭目养神。黑暗妖精称得上是他毕生的宿敌。他也在战场上见过几次使用〈灵魂水晶〉的魔导士——可以复写灵魂的水晶。佛尔格实在静不下来,这些全是他不太愿意去触及的事情。还有那个喜欢水晶耳环,但如今已经。」故的女子。那个为他带来契机,让他舍弃故国流浪至此的女子;那位女性也是让他继续目前工作的唯一理由。 张开眼睛之后,映入佛尔格眼帘的是通往城市西侧的街道。从那稍走一段路,有一处公共墓地。 佛尔格站起来后,选择方向与墓地相反的街道朝东而去。那是一条通往住宅区的路,他就沿路慢慢走过去。 住宅区是一片平缓的丘陵。街上处处可见三阶或五阶左右的阶梯,而街道本身也有缓缓的坡度。和人来人往的〈中央大街〉一比,这里就算是空无一人了。 家家户户比邻而居,三角屋顶的影子落在石板道上。 佛尔格继续走着。 从某个时点开始,他就不再环顾街景了。佛尔格以一定的速度直直走在路上。 住宅区的道路在石阶前中断。那是座幅宽且高的阶梯,大概有三十阶左右。佛尔格快步爬上石阶。爬上去之后,是一处钟塔广场。长方形广场的正中央,有座约两层楼高的钟楼。 「别担心,这里根本没有包围网——就我一个人。」 转过身子,佛尔格俯瞰下方,他朝着从刚才就一直跟着自己的脚步声主人说道。 在石阶的正下方,紧密地用头巾与披风包裹身体的两道人影停住脚步。 一口气冲下去,先解决一个——佛尔格原本是这么打算,但他突然跳向后头,躲进了段差的死角。因为佛尔格眼尖地察觉到,两名黑暗妖精正想用手指指向居高临下的他。 两道黑影一口气冲了上来。对准从脚边上来的一名敌人,佛尔格抬腿踹向对方的头部。那是记一招毙命的攻击,只要打中颈骨肯定会折断,但黑暗妖精险险躲过了,佛尔格的脚只刮掉敌人脸颊上的一小块皮。 另一名敌人则是毫无预警地拔出新月刀劈过来。虽然维持踢腿的姿势,但佛尔格竟身形不稳地用双掌夹住了对方的刀! 悬空的脚成了佛尔格施力的重心,他一边扭身抢走敌人的兵器,一边奋力跳往广场的方向。摆出护身动作后,佛尔格以左拳迎击从上方扑来的黑暗妖精。 敌人的毒刃劈在石板道上,佛尔格的拳头则擦过黑色的头巾。 敌人的脸就在眼前,双方四目交会了。 那是战士的眼神,而佛尔格自己也是如此。他发出扫腿牵制后站直了身子。 两名黑暗妖精散开于两处,各自和佛尔格保持了距离,而后止步。 全身的体毛顿时竖起。要来了!佛尔格在心里这么嘀咕。 他们之间的石板地开始隆起、并且冒出裂痕。理应坚硬的石块一面柔软地变形,一面重整为某种形态,那模样异常得叫人恶心。脚边一阵摇撼,使得佛尔格的双腿隐隐作痛,他无法轻易靠近对方。 而且这次隆起的石块共有两团。 要是失去水晶,就没办法使用那项法术——原本佛尔格是这样希望,但却事与愿违。当然,他事前也有过觉悟了。佛尔格和魔法师战斗过好几次。他们只要发现一项新的魔法,就会在短时间内将其吸收,并应用在实战上。一度从水晶里取出情报之后,就不再需要水晶的助力了。那尊塑像里到底还藏有多少这样的魔法呢? 两具岩石魔偶逐渐由地下浮出,并且将它们的脚从地面抬起。一阵地鸣传来,岩石魔偶举起双手,转动起头部。 然后它们盯住了佛尔格 佛尔格为了拉开距离而退后,但两具岩石魔偶却以出入意料的速度逼近,比昨晚遇上的更快。两个石巨人向前弯下身子,佛尔格被它们的影子笼罩了。四条岩石胳臂从他头上落了下来。 佛尔格冲进其中一名巨人的怀里,避开这波攻击。刚才他所站的地方,已严重碎裂凹陷成研钵状了。 巨岩用膝盖猛踹。 佛尔格避开了。 岩石魔偶抬脚踩下。再度闪开后,又有另一个巨人的拳头从旁挥来。佛尔格飞身扑向地面,撑过了这一阵攻势。 佛尔格站起身,开始攀向其中一名巨人的身体。每当想将他甩开的岩腕一伸来,他就会跳到另一具岩石魔偶身上来避开攻击。 趁机攀上岩石魔偶肩膀之后,佛尔格紧紧抓住了对方四方形的头部。岩石魔偶的脸上几乎没有五官可言,但在相当于眼睛的部份仍有两处凹洞。佛尔格抱在岩石魔偶头部,同时也刻意地遮住那两处凹陷。 岩石魔偶的动作立刻出现了异状。它猛力将头甩向左右,但佛尔格仍持续抓在上头。佛尔格在等产生某种状态,而那真的发生了。他在千钧一发之际跳到地上。 比佛尔格着地还早一步,岩石巨拳打穿了方才他所待的头部。另一名岩石魔偶原打算痛殴佛尔格,结果却弄巧成拙地打中自已的同伴。被揍的巨人往后倒到地上,路面发出地鸣。它的头部出现了裂痕。 佛尔格趁这个空档,从置物袋中取出了〈幻影之镜〉 〈幻影之镜〉是魔法师制作的独特工艺品,外表呈四方形,大小差不多可以用单手拿在手上,里头还施有只能使用一次的小魔法。应该没几个人知道城里有卖这种东西。佛尔格并不喜欢魔法,但该用时他绝不会犹豫。 佛尔格迅速用指尖在镜面写下自己的名字,并且压上指纹。镜子瞬间发光,另一个佛尔格随即出现在他的眼前。佛尔格的幻影是半透明的影像,而且还微微发光。 佛尔格将〈幻影之镜〉抛向钟楼屋顶。就像在追着镜子一样,他的幻影一口气就飞到了钟楼屋顶上。幻影全身发出的微光突然变强,放射出魔力波动。 打到同伴的岩石魔偶被这阵魔力气息所吸引,它转头仰望时看到佛尔格的幻影,便把那视为真正的猎物了。石块聚合体打算攀上钟塔的垂直壁面,但它当然不可能如愿。 岩石魔偶能做的,只有用拳头直接摧毁石塔。 佛尔格从背后抽出铁镐,确认白。」的平衡。他悠哉地迈出脚步,然后把手腕大幅举向身后,另一具半蹲的岩石魔偶正准备起身,就被佛尔格用镐尖朝头部狠狠敲了下去。 岩石魔偶迅速伸手阻挡,然而挨到这一记的手却开了个大洞,并且还冒出裂痕。岩石魔偶惊讶得收回手,佛尔格则趁机冲进对方怀里;他对准连接腰部与腹部的连接处,用镐尖水平捣进其中。 这一击带给怪物的损伤比他想像还大。岩石魔偶畏缩了,举动也开始异常。刚才那一击让佛尔格感觉到,连接处的质地似乎比其他部分柔软。 眼看这招有效,佛尔格又将镐子大幅举向背后,利用离心力把镐尖捣进岩石魔偶身体里。猛敲了两三下后,便让岩石魔偶身上逐渐生出严重的凹痕。虽说岩石魔偶的巨腕还会袭向佛尔格,但他每次都能飞身躲过,或者巧妙利用间距闪开。而敌人挥空的空档,又会被佛尔格用铁镐捣碎腕部的关节。 佛尔格绕到岩石魔偶背后,并且从背部继续攻击同一个部位。之前他就确认过,岩石魔偶的手没办法伸到背后。佛尔格奋力挥下沉重的镐尖,削去了石质的躯体。每当敌人想要重新起身,他就会从后头猛敲膝关节,阻止对方站稳脚步。 佛尔格宛如人型龙卷风般持续挥动战镐。 最后,现场发出沉沉的霹哩声响,岩石魔偶的胸腹间爆开了几道裂缝。 佛尔格朝后垫步,改用两手握住沉重的战镐,然后高高举起。 他发出了怒吼。 久经锻炼的所有肌肉化成一具强力弹簧,镐尖对准了一点重重挥下。战镐深陷石块之中,裂痕明显地扩大。 霹哩一声。 隔了足够呼吸一次的空档,岩石魔偶的上半身与下半身从中分成两截。上半身落到地上,发出了十分震撼的巨响。巨人再也动不了了。 佛尔格并没有把黑暗妖精当成下一个目标,而是找上另一具岩石魔偶。对方到现在还在与钟塔纠缠。扛着战镐从岩石魔偶背后接近之后,佛尔格一口气冲上石头构成的巨大身躯,间不容发地用战镐捣进敌人的颈部。 碎裂的颈部出现一道凹陷。赶在岩石魔偶挣扎之前,佛尔格取出炸弹,把那塞进了脖子与头部之间的凹陷。他拉开保险栓,并从岩石魔偶身上跳下,躲进钟塔的死角里。 爆炸让空气产生剧烈的撼动,佛尔格的鼓膜被空气震得隐隐作痛。 倚着钟塔的佛尔格边侧眼看着失去头部与胸部的石巨人,边悠哉地现身;眼前只剩两位黑暗妖精而已。他们正跪倒在地上呻吟。召唤来的怪兽被人硬用蛮力摧毁,这股冲击也反馈到施术者身上。佛尔格边迈出脚步边丢下战镐,将重新磨利的钩爪装到双手,然后解开缠在肩上的铁链。 其中一位黑暗妖精猛力朝佛尔格一指。但佛尔格的动作比对方更快,他把铁链甩出去,宛如长鞭般地打下了那只手。 「呆子,我可不会老是吃你这套。」 在敌人采取下一项行动前,佛尔格化作一道青色的疾风;这阵不祥的风吹向了黑暗妖精那方.两位黑暗妖精将手伸到披风底下,但他们永远无法从那里取出武器。佛尔格右手的爪子由前而后地穿透了其中一名敌人的脖子,左手的爪子则准确地贯穿对方的心脏位置。 拔开爪刃,两道躯体便瘫倒在地。佛尔格用他们的披风擦拭掉钩爪上的血,跟着又捡起他刚刚丢在地上的战镐。由于这场战斗实在引人注目,人群渐渐从四处聚拢而来。远远还能听见像是官差跑来的喧噪声;不过佛尔格倒是一派从容,悠哉地离开了现场。 巴尔波亚待在和昨天同样的房间,连摆出来的架式都一样。要是上衣没有从红色换成青色,佛尔格大概会以为他一直都窝在这里。因为对方就是会做这种事的人。单就个性而言,佛尔格并不欣赏巴尔波亚,但他至少还认可对方的勤勉。 在对方开口前,佛尔格就坐到了椅背上,挪了挪位置之后,他翘起了二郎腿。 一边过日文件一边动笔时,巴尔波亚开口说道。 「你把事情搞得还真大。我可是命令过你,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处理掉哪。」 「我原本还可以做得更过火,这已经算低调了。」 不满地哼了一声后,巴尔波亚把笔搁下然后他抬起头问道。「然后呢,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佛尔格从皮革袋子里取出塑像,将它摆在巴尔波亚的书桌上。 「的确是这个没错……。」巴尔波亚起身说道。「你还真抢回来了。」 巴尔波亚将手伸向塑像,但佛尔格却抢先一步拿起它,重新将其摆到巴尔波亚手构不到的位置「在这之前,我有事要问你。」 「怎么,你还想跟我讨赏吗?」 「完成一桩工作之后,盗贼应该会尽早离开现场。」佛尔格打开了话匣子出对他们来说,到逃回安全地方为止都算是分胜负的关键。再提到这次的事情,黑暗妖精既然是在前天结束工作的,自然得在当 晚离开希尔迪亚才对,这是不变的定律。而你到了隔天却仍以他们还在国内为前提,要我展开调查。这是为什么?」 「你到底想说什么啊?」巴尔波亚狐疑地盯着眼前这头狼 一知道有盗贼闯入后,我马上封闭了所有大城墙的门。这都是为了将盗贼关在城里啊。」 「对方可是黑暗妖精哦。要趁夜攀墙离开,对他们来说简直易如反掌。入境时他们八成也是这样干的吧。我还有一个疑问。」 佛尔格将目光落在自己的指尖上,他一边用指头磨蹭爪子一边说。「黑暗妖精是怎么知道这里有宝贵的石像的?难道你以为我会相信他们是碰巧跑来偷东西,又碰巧发现这尊石像这种鬼话吗?再说,我叫部下调查过了,你挖到的石像上有〈灵魂水晶〉这个消息,根本没有传到台面下的任何管道哪。」 巴尔波亚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脸上浮现不悦的表情。 「要真是这样,你又作何解释呢?」 「很简单,因为你有把握黑暗妖精不会逃出城外啊。你就是将情报流出去,吸引他们到这里来的幕后黑手。」 巴尔波亚盯着佛尔格。他忽然挪开视线,望向书桌上的石像。之后巴尔波亚的视线又开始四处游移。他在思考该怎么辩驳。 「接下来我要说的大半都仅止于推论,有错的话你尽管插嘴。」佛尔格一根一根地扳响指头 一你挖掘到了镶有〈灵魂水晶〉的石像,但因为你不是魔法师,自然不知道如何取出里头的情报。如果不能让长期沉睡的灵魂水晶『觉醒.a "那跟一般的水晶也没啥两样……。巴尔波亚,虽然我在这方面并不算专家,但也不是完全外行哪。毕竟我跟魔法师斗过不少次了,而黑暗妖精的魔法师也有人会使用水晶嘛。因为〈黑暗势力〉比较熟悉灵魂水晶的使用方式,你便暂时交出石像,打算借他们的手来按下觉醒的开关。」 讲到这里,佛尔格暂时停了口,但巴尔波亚并没有打断他。 「没错……或者你还可以更积极地和他们交易。比方说用藏在里头的情报,来跟水晶本身做交换——看你这附表情,我应该是说中了吧?当然,你也不是那种会在毫无担保的情况下就把石像交给黑暗妖精保管的善男信女。话说回来,你听过〈双龙戒指〉的传说吗?」 那是世上最有名的魔法宝物之一,巴尔波亚当然知道。〈双龙戒指〉是两枚一组的戒指,上头还各自镶有一颗水晶。 「如果不将两枚戒指凑在一起人双龙戒指〉也只是普通的戒指而已,发挥不了任何力量。某些〈灵魂水晶〉似乎也有这种特性。镶在石像眼睛上的正好是两颗水晶,所以应该也跟〈双龙戒指〉一样……你应该很快就想到这点了。两颗水晶恐怕已经在魔法处理下同化成一体,光是持有一边,里头的资讯就会被切割,没办法完整取出。话又说回来了,单纯的召唤魔法好像还是能读取到,这可让我吃了不少苦头哪。你大概是取下了石像单边的眼睛,先镶入其他水晶,之后才交给黑暗妖精的吧。当然,黑暗妖精事后会发现有一边是假货,这也都在你的计算之内。为了把另一颗水晶拿到手,那些家伙自然会再来找你……这些事情你从一开始就心知肚明吧。」 巴尔波亚从桌上的盒子里取出雪茄,再从火种钵取火将其点着。他是想用差劲的演技来表示自己根本不为所动。 「你为什么找上我?你是认为黑暗妖精为了保命,肯定会在对付我时让水晶觉醒?然后,只要我将水晶抢回来就没事了?这还真是场胆大包天的豪赌呢。之所以不动用卫兵或护民兵,而要我暗中将他们处理掉,根本就不是为了治安的考量。你只是想掩人耳目,避免我发现真正的幕后黑手吧?」 巴尔波亚粗鲁地将雪茄在烟灰缸捻熄。 「如果我说是,那又怎么样!」 「不怎么样啊。不管国主是想将敌对势力的危险工作人员找来国内,或者因此导致在城里开战的情形,或者铤而走险让危险的古代宝物落到敌人手上,都是你的自由。」 佛尔格将摆在手边的塑像推回巴尔波亚的方向。 「巴尔波亚,你的确很有生意头脑。托你的功绩之福,这个国家才得以更加繁荣,这也是事实。但认为自己头脑好的人,往往会忘记还有人跟自己一样,甚至比自己更聪明;而认为自己有才能的生意人,也常会涉足自己掌控不了的投机生意。我觉得你已经开始在搞些会自取灭亡的投机行为了,我想说的就是这个。」 佛尔格起身走向门边,同时他察觉到巴尔波亚扑向石像的动静。 然后背后传来了声音。 「不对!两只眼睛都是假货啊!」 佛尔格只转动脖子,回头说道。 「所以我不是说了吗?会有人跟你打一样的主意也是理所当然啊。」 真央今天也在睡觉。 「给我起来,你这懒猫!」 佛尔格和昨天一样打开了她隐密住处的门,他大摇大摆地走进里头,还用脚猛踹床缘。 于是红发猫女便发出一阵分不出是「唔~」或「嗯~」的呻吟声,并且缓缓地撑起身子,但她立刻又瘫了下去。 「搞什么嘛,你怎么又来啦?」 「我只是来帮昨天的工作善后,马上就走。」 「嗯~」 真央宛如小孩般地揉起眼睛。 佛尔格将手伸进口袋,打算把之前那颗水晶做成的坠饰交给对方。 他原本打算这么做——然而手却停住了。 看他的模样,简直像是连心脏都停了。 真央一脸睡眼惺忪的模样,硬是瞪圆了眼睛,她满是睡意地望着佛尔格,看起来好像随时都会闭上眼睛一样。 她这副模样让佛尔格停住了。 ——因为那两颗宛如水晶般的眼睛,实在太像那个女人了。 如今已经不在的那个女人。 留下一个女儿便去世的那位美女。 记忆 继承下来的记忆。 佛尔格改变主意了。 他把手抽出口袋,然后伸进另一个口袋。 昨天他心血来潮,将某个东西当成护身符塞到了口袋里。那或许是佛尔格自己在无意识间领悟到什么的缘故。 「这给你。」 他将一对水晶耳环抛向真央。 「嗯哼?」 还没睡醒的真央答腔。 「算是昨天的奖赏。」 「嗯,?」 搔着一头蓬乱的头发,真央在半睡半醒间用模糊的声音说道。 「今天是吹什么风啊?难道你是在追我吗?」 「你在胡扯什么啊。」 「佛尔格,要我亲你一个吗?」 「笨蛋!」狼努力装出生气的声音。 「谁教你乱开自己老爸玩笑的。」 回到〈勇者亭〉店里之后,佛尔格靠在窗边,从口袋里拿出了镶有〈灵魂水晶〉的坠饰。 窗外就是雷卫河川流不息的支流。 他将坠饰丢进河里,然后准备开始营业。 第四章 孤独的公主骑士 利贝利亚. 有个地区就叫这个名字。 不,虽然只是为了方便而称为「地区一 但是事实上那里可是恩迪亚斯大陆、也就是世界的中心。 这里有三个气候和风俗都大异其趣的国家。 这些通称为「利贝利亚三国」的国家在漫长的大陆历史中,有时和睦相处,有时彼此对立,有时则是表面上握手言和但其实是笑里藏刀,有时却是两国装出剑拔弩张的样子让另一国松懈再联手偷袭该国。 总之综观这些时代,几乎都是处在三国各怀鬼胎、计较利害的情形下,维持一定均势来编织出这条名叫「历史」的挂毯。 之后要描述的是在利贝利亚三国之一,也是三国中最讲究传统、自尊心最高的国家「圣菲利亚斯王国」中所发生的一段小故事。 要论其规模或许微不足道,但却对日后的历史有重大影响哦。 ※ 「怎、怎么会……能承蒙公主殿下金日玉言,老朽深感荣幸之至!」 一位头发稀疏、看来刚从中年进入老年的胖老爹满脸感动地跪伏在地。 「不用那么惶恐也无所谓,市长。那个……亚尔坎市长波兰大人。」 「是……」 被称为「公主殿下」的淡金发少女,也就是目前代行国王职务的圣菲利亚斯王国第二王位继承人柯拉拉克兰菲利亚斯公主。 她正对着眼前这位称得上极度缺乏品格的老头,展露自己那充满了亲和力的温柔微笑。 整个人埋在大理石制的王座里,还把手轻轻地放在扶手上的柯拉拉克兰今年才十八岁。 虽然容貌还带点稚气,但却称得上宛如降临凡间的天使般迷人。 再者,姑且不论这点,她也还有一股基于高贵血统而培养出来的领导者气质,这也足以令人仰之弥高了。 目前正在觐见的这位亚尔坎市的市长大人就是慑于这股气质,从觐见开始以来就一路跪到现在。 「可以了,请起立吧。」 在她第二次催促后,老头终于慢吞吞地站了起来。 不过他脸上仍是一副诚惶诚恐的表情,而且还微微低头。 对于别人老是用这种充满热烈崇拜的眼神盯着自己看的情形,柯拉拉克兰面带微笑,坦然接受了。 虽然事实上她心里根本不像外表那样还能笑得出来,但因为她的表情控制得太好,所以根本就没人看得出来。 柯拉拉克兰已经习惯接受别人这样崇拜她了。 「护国之圣女」。 「完美的公主」。 旁人献给她的、她所接受的,总是只有崇拜。 (怎么会这么可爱啊……。) (而且还这么美、这么有威严……。) (简直就是全身光彩夺目啊……。) 虽说就常理来说,臣下对自己的主君品头论足时,就算都是一派赞美也只能用当事人听不见的低语来说。 不过柯拉拉克兰就算听不见这些评语,光从一道眼神就能看出下面的这些人到底都在想什么了。 柯拉拉克兰从小就知道别人都是怎么看自己的,所以不管别人说了些什么她都不会有反应。 虽说被人崇拜当然不会令人不快,但也没什么特别值得高兴的。 她只是中立地、反射性地接受他人的观感而已。 (啊……) 柯拉拉克兰突然感到有股清爽的气息拂过自己的肌肤,让她觉得很舒服。 (是风啊……) 令人心畅神怡的风,短暂地流过了室内。 总是缠在她身上、某种淡薄的无形气息,也似乎随着这阵风被吹走了。 这里是位于被五座高塔拱卫的菲利亚斯城中很高的楼层,依照接待规格分别使用的四间谒见室中规格第二高之处。 这间通称为「神柱室」的谒见室特征,就是四周没有墙壁,呈现出横向镂空的开放空间。 王城这个角落的建筑都是以人称「神殿建筑」的风格统一建造的,磨得光滑忧丽的白色石质地板与天花板,都由巨大的石柱支撑着。 待在这广阔的房间里,能够眺望四周的美丽蓝天。 若是走到房间边缘,包括花朵缤纷撩乱的庭园、以及在街景中扩展的白壁蓝顶等等都可以一览无遗。 若只是接见一位地方都市的市长,原本并不会用上这样的地方。 但最近柯拉拉克兰都在此处进行每天的例行谒见。 这广大的房间会有风吹过—— 她认为进行这项沉重的工作时,只要这股流过房间里的凉风能带给自己一点宽慰,那也就够了。 话说回来,被带到这里的客人则会受到预料外的隆重对待,因而露出惶恐或喜上眉梢的态度,或费煞苦心地表达自己的感谢,反而也会让柯拉拉克兰浪费她宝贵的时间,所以也不能说是有利无害。 但柯拉拉克兰就是喜欢风。 她也不太懂自己为什么会喜欢风。 光是用全身感受风的流动,柯拉拉克兰就会十分安心,并且涌上一股温柔的心情,她能自觉到的仅止于此。 不过除此之外,会使用神柱室还有一个现实的理由。 现在是夏天,而且还是个炎热程度前所未有的夏天。 这样的气候实在很异常。 阳光明显地比往年还强,原本就不长的雨季也几乎没下雨。 白天时,弥漫在城里的热气烤干皮肤上让人全身隐隐作痛。 在这样的气候下,有风吹过的神柱室由于位在高处,也不会晒到地面反射的阳光,自然成了城里最凉爽的地方。 话虽如此,这样的凉爽究竟能让柯拉拉克兰宽慰到什么程度,仍然有待商榷。 柯拉拉克兰是三国中最适合穿白衣的人。 而她今天的服装也是从头到脚一身白。 虽说她平时就这样穿,却依然美轮美奂,洗炼至极的礼服上处处有蕾丝装饰,但又绝对不会太过华贵。 长长的袖子服贴地盖住手腕,领子也剪裁得很高,只有脸与手的肌肤是暴露在外的。 况且代理国王进行谒见时,柯拉拉克兰肩膀还披着规定要穿在身上的深红披风。 虽然那是夏天用的国王披风,但为了呈现出厚重的质感,料子肯定不会太薄。 这副装扮再加上一顶小小的简略式王冠,整个人埋在沉重大理石王座里的柯拉拉克兰,看起来就像跟它融合了。 姑且不提炎炎夏日,柯拉拉克兰仍然觉得自己如坐针毡。 以整块岩石雕成的石制王座硬得要命。 有角度的部份则呈现锐角,虽说光看外表的确是称得上很美观,却会弄痛她的膝盖后头与手肘底下 不论就规矩而言还是就外表而言,王室并不允许上头出现椅垫类的物品。 至于石头凉飕飕的触感,对柯拉拉克兰来说也称不上舒服。 那种冰凉总让她觉得会冷到骨子里。 (这里……) 当然——她会觉得难过真的不是因为王座当椅子的机能欠佳。 (这里本来就不是像我这种人该坐的地方啊↓ 纵使大部分的臣子与人民都认为柯拉拉克兰 是最适合坐在王位上的人选,但她的想法却刚好与那背道而驰。 除了履行自己的义务到此接见臣子时,柯拉拉克兰绝不会坐上这张王座。 可是,她当然不会幼稚到将本身的排斥感形之于外。 柯拉拉克兰的脸上永远挂着美丽、似乎能掳获天下所有人心的完美微笑。 只要有那副微笑—— 她就是光彩夺目、宛如太阳的公主。 「那么,正因如此……。」 这阵话声使柯拉拉克兰停下沉思,将注意力转回眼前的男子身上。 当然,思考时她的耳朵一样有在听对方讲话,头脑也理解了其中的内容。 地方都市的市长依然专注地对柯拉拉克兰投以敬爱的眼神,热切、惶恐而又拘谨地诉说着本身的感激、以及得以直接觐见公主的喜悦。 虽然他日中尽是些虔诚的表白,但内容却乏善可陈。 「如老朽方才所禀报的,今年的气候实在只能以异常来形容。该说是过去上天恩赐好天气时好过了头,如今物极必反吗……不,请恕老朽直言,现在的状况已经恶化到可称为人早了。想必殿下也明白,这种异常现象在这几十年以来,从来都没发生过……。」 「嗯。」 公主威严地点头……虽说如此,由于她基本上仍只是个惹人怜爱的少女,就算要表现威严也很有限。 但这点微妙的失衡却反而更动人。 随着发言拖长,市长的老脸也越来越红。 「对于这样的事态,十分惊慌的市民们都显得无所适从。虽然市政厅的农务官员连忙拟出对策,却都为时已晚……在此老朽必须惶恐地向殿下坦承,今年恐怕会严重歉收。老朽言尽于此……另外,老朽还有一事相求……。」 此时市长窥伺了一下公主的脸色。 「本宫听得很清楚。」 柯拉拉克兰将笑容的性质转化为「不必在意,你大可放心」的气氛。 「继续说下去。」 「是、是……既然情势已经糟到这个地步,本市不论是农民还是小佃农的生活肯定都会变得十分匮乏。此外,目前市面上的农作物价格也已开始暴涨。老朽这次求见公主殿下,是想恳求殿下减免本年度的租税,并且发布法规,禁止商人乘势哄抬粮食价格,还望公主殿下恩准……。」 「波兰大人,本宫明白您的来意了。」 若是相应不理,对方可能会无止尽地继续拜托下去。 因此柯拉拉克兰开口打断了市长。 「首先本宫得感谢您才行,您这番上奏可说有功于国。千里迢迢前来觐见,真是辛苦你了。您这种时时挂念、体恤市民的情操,实在难能可贵。」 「喔喔……。」 波兰市长再三表示自己的感动。 「过奖了……殿下实在太过奖了……。」 「其实,其他都市也提出了相同的请愿。」 柯拉拉克兰决定不一一回应市长的感动。 「有鉴于此,本宫承认您上奏的内容是当务之急,而且十分重要的一项问题.此事就如波兰市长您提议的,应该在参照其他都市的请愿书之后,火速将议案送交议会才是。我会与国务长官、农务长官、税务长官、商务长官协调,透过正式的议论与手续,商讨出对亚尔坎市、乃至于对圣菲利亚斯王国与所有百姓最好的应变措施。波兰市长,本宫很清楚您的用心良苦,请放心吧。」 「是、是……是!」 「您是第几次来到圣都菲利亚提利斯?」 「是……这是第二次……。」 「那么,圣都里的风景对您来说还是很稀奇吧。城内的庭园中有几处安排了开放时间,本宫也允许您参观美术馆,您就好好在此休闲观光吧。」 「这、这实在是……臣能得殿下如此厚爱,实在感激不尽……。」 波兰市长无法朗朗上口地表达自己的意思。 只能像个会说话的玩具一样,不断重复答谢而已。 「是吗?您不必如此紧绷——下去吧上 「感、感谢公主殿下的厚意,但请容老朽再说一句!」 市长紧张得拉高音调。 看见两侧的侍从打算将他强行带出,柯拉拉克兰以手势制止。 「何事?」 「请恕老朽无礼!所有亚尔坎的市民无人例外,全都衷心敬爱公主殿下!在此老朽有个不情之请,请殿下赐给亚尔坎市民一句金玉良言……!」 「…… 。」 冷不防地被人这样要求,柯拉拉克兰陷入沉思。 要向对方说什么其实都无妨。 但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想不出任何一句漂亮的话。 「希望亚尔坎市民不分男女都能长保善念。」 柯拉拉克兰自己也觉得这一句说得并不漂亮。 但她只想到了这样的内容,只好将就一下了。 「越是痛苦的时候,越该心存善念。正因为时局艰苦,更不能心怀不轨。请你们走在正道之上。这就是本宫的希望。」 「谢——谢谢殿下!」 像是要释出充斥在胸中的感动般,波兰数度回头、行礼、阐述他的谢意。 在背后的侍从催促下,他才离开了谒见室。 讲话拖泥带水的地方市长一离开,柯拉拉克兰就将手肘搁到扶手上,以手掌捧住下颚的她深深地叹了口气。 在身旁仍有侍从、女官、警备骑士的守候下,露出这种破绽实属她的疏忽。 柯拉拉克兰若无其事地端正了仪态。 刚才的波兰为人憨直,应付起来还算轻松。 但她接见过的其他对象,几乎没有人像波兰这样好相处。 若换成别人,大多会要她当场做出某些具体的承诺 应付那种说客时,柯拉拉克兰心中就不会有任何抗拒感。 然而,面对憨直如波兰——那种无须柯拉拉克兰叮咛也会心存善念的人物,她实在不忍心光靠口才打发对方。 因为柯拉拉克兰不能轻率地做出减税的约定。 要说圣菲利亚斯是个泱泱大国,这点肯定不容置疑。 然而在财政上,却绝对称不上宽裕。 特别是这几年,即使要说惨澹经营也不为过。 导致财政困窘的因素明显是军费。 圣菲利亚斯与西方的兽人大国「青岚」之间,在军事方面一直是剑拔弩张的状态。 在国境地带,两国也已发生过几次小规模的武力冲突。 就现状而言,靠着外交上的努力,两国间的冲突规模才仅止于小规模;但这种情势究竟能维持多久也难有定论。 因此,无论如何她都得将算不上丰裕的税收分配到各骑士团的营运、募集佣兵、充实装备与训练上。 大约在一年前,曾发生过某项严重事件。 那就是导致圣菲利亚斯与兽人王国青岚问关系紧张的决定性因素。 对柯拉拉克兰来说,那是一项只要想起来就会感到切肤之痛,但又在脑海中挥之不去的事件。 后来被称为「恶梦之日」的那一天究竟发生过什么事,其实柯拉拉克兰到现在都还不太清楚。 在她的回 忆中,有的只是在黑蔷薇骑士团伴随下父王克兰德﹒菲利亚斯动身时的威严表情,以及王兄雷恩身穿黑蔷薇将军的装备,号令将兵们的脸孔。 还有跟着父亲搭上马车之前,王弟卡利斯回头朝她挥手的温柔微笑—— 那是柯拉拉克兰仍无任何牵挂时的最后一段幸福记忆. 克兰德王与两位王子,是去跟两个邻国——亦即妖精王国阿斯特莱雅与兽人王国青岚进行首脑会谈。 圣菲利亚斯、青岚、阿斯特莱雅三国在历史中,一直维持着三足鼎立的关系。 当时三国之间萌生了将过往恩怨付诸流水,并且建立互助体制的机运。 只要这项会谈能够谈妥,那就会是为新时代揭幕的历史性大日子。 柯拉拉克兰之所以会奉命留守王城,或许是父王预测到随后将发生的悲剧,才设法让她远离了祸端。 过了几天后。 跟着在她回忆里浮现的影像,则是浑身浴血而且身负重伤的王弟卡利斯王子,与他只身返回王城的悲壮模样。 回国之后,卡利斯有三天时间都在生死界线上挣扎。 父王与王兄始终没有回来。 究竟发生了什么? 柯拉拉克兰不知道。 卡利斯王子的记忆产生了混乱,他也不知道真相。 菲利亚斯骑士团的精锐——黑蔷薇骑士团也没有半个人回来。 至于青岚、阿斯特莱雅的动向,柯拉拉克兰亦无从得知。 两国都没做出任何声明,更严守着不可理喻的缄默,关上了国境的大门。三国再度陷入交涉断绝的状态。 确实发生某件事了。 某种十分可怕的事。 卡利斯的伤势至今尚未痊愈。 他现在仍病卧在床,就连起身也无法随心所欲。 柯拉拉克兰派人调查了三国会谈的地点——做为中立缓冲地带的古战场。 但除了发现当地有发生过激战的迹象之外,依旧没有任何头绪 但只有一项物品能称为确实的证据。 那就是贯穿了卡利斯身体的箭矢,一支做工很野蛮的箭矢。 上头有做为狐族兽人用传统装饰的箭羽。 以及淬毒的箭尖—— 那不是普通的毒液。 只有兽人的暗杀部队,才会制作那种蕴含诅咒的秘传毒药。 菲利亚斯的人们总算大致了解了这次的布局。 这是兽人主导的暗杀戏码。 是青岚下的手。 (青岚背叛了协议——) (他们是陛下的仇敌!) (不能饶了兽人!) 憎恨兽人的情绪立刻在国内高涨,连成了一气。 针对原本就关系险恶的青岚,这股情绪很快便转化成对兽人王国整体的憎恶。 实际上,并没有证据可以指出这项阴谋是由青岚策划的。 (这肯定是青岚的兽人们干的……。) 但已有许多国民如此深信不疑。 因为他们需要一个宣泄憎恨的出口。 一旦承受伤痛,若不能找一个对象将所有罪名都加在其头上,人们的心情就难以平复;这就是所谓的人性。 必须有人接受制裁才行,否则这道伤痛的仇恨就无法平息……。 而青岚的兽人军大摇大摆地在国境附近展开示威行动,更加深了国民的确信。 圣菲利亚斯王国因为反兽人的情绪而上下同仇敌忾。 应该消灭兽人、我国应该先发制人。 如今连这种鼓吹向兽人开战的言论都肆无忌惮地在国内公然流传,甚至为之声援的呼声也越来越高……。 柯拉拉克兰凛然挺直背脊、垂下长长的睫毛。 在下一个求见的人到来之前,她陷入沉思之中。 想到夺去父亲与兄长性命,又伤害了胞弟的人,她就会因憎恨而发抖。 柯拉拉克兰想严惩犯人,这样的想法足以让她发狂。 但是……。 在那场重大事故中,父王与王兄都已去世,柯拉拉克兰不得不坐上这个国家最尊贵的位子;相反地,也正因为坐在这个位子上,她只好拚命压抑自身的感情。 做为一个全权掌控历史悠久之大国的人,她绝对不该恣意妄行。 也不能毫无证据地敌视邻国,更别说大动干戈甚或掀起争论了。 然而,国民已愤怒地举起拳头。 还不能出兵吗?这股无言的压力全都加在柯拉拉克兰身上。 (这就是所谓的爱国心吗……国民爱护国家的这股思念实在难能可贵,但这有时却可能适得其反……) 柯拉拉克兰感同身受地体会到这一点。 (在这种气氛中,要安抚民心并不容易。必须让众人看到国家充实军备、为迎接决战时刻而蓄势待发的表象才行。当然,实际上军队也得准备好对抗青岚的威胁。若是对青岚采取忍气吞声的态度,反而可能让国民的不满爆发……) 事实上增强军备的确是国内急迫待解决的一项问题。 这阵子在国境地带附近正频繁地出现兽人族的不法之徒成群结党,并且恫吓邻近村落的事件。 因此蔷薇骑士团中不论是哪支部队,平时也都处于不断出动前往某地的状态下。 当然,并没有证据能指出这些滋事份子与青岚有挂勾……。 (在这种情况下,又出现恶劣气候……必须减税……) 柯拉拉克兰甚至觉得,这阵子似乎所有坏事都找到了自己头上。 (虽然很值得同情,但那位市长所寄望的减税八成是办不到吧。禁止乘势拉抬粮价的话……某种程度内是得做出应对,但如果施压太大,商人们……特别是不怕死的沙漠商队们反而会负担过重,连带让货物流通产生停滞……) 可是——那位市长感激的脸孔。 柯拉拉克兰感到一阵心痛。 那位老市长那张放心的脸孔,好像是在跟市民诉说「我已经当面拜托公主了,所以一定没问题啦。」 (不论男女都该心存善念吗……) 这时她才体会到,无心说出的那番话突然变重了。 (用不着我特地叮咛,国民们原本就是善良的啊。方才那个男子就是如此真挚,我反而不如他们……) 但是,希望减税的是她善良的国民,而希望与青岚开战的同样也是她善良的国民。 底下的人们并不容易发觉,这两项愿望是难以同时实现的。 纵使发觉了这项矛盾,所有人也会认为只要有柯拉拉克兰公主在,她一定能想出两全其美的办法。 现在的柯拉拉克兰,就代表着国家本身。 基本上身为司掌护国圣盾的圣女,她小时后就已集全国人民的爱戴于一身。 而后又发生一年前的不幸,在她执政后所接受的下属忠诚中还包含了浓厚的同情。 原本倾注在她身上的敬爱与仰慕,就在一瞬间爆发性地加剧了。 她已成了等同于女神的存在。 但即使具备多么优秀的资质,现在的她仍然只是个十八岁的少女。 只有担任 随从的几个下人,才会察觉这些崇拜,正对柯拉拉克兰造成强烈的心理压力。 而那些人对此也都束手无策。 「殿下,很抱歉,因为程序上出了差错,下一位要接见的人尚未被引领至此,请殿下稍候片刻……。」 「嗯。」 柯拉拉克兰的心情并未受到影响,她朝侍从长点了点头。 每天都被繁重的事务逼得喘不过气,要说她的行程分分秒秒都排满行程也一点都不夸张。 对柯拉拉克兰来说,能有这样的一点空档休息,反倒是件值得庆幸的事。 「在这之后,今天还有什么预定?」 「之后还有五位人士要请您接见。跟着是午餐时间,在殿下用餐时,请恕小的必须一面向殿下提出各项报告。然后要到办公室处理公务。傍晚时,从六点开始安排了两场临时觐见。紧接着是晚餐时间,不过这是与贵族院议长阁下的餐会。尚未裁定的公务中若有无法延宕至明目的要件,则要请殿下在用餐完之后再回办公室处理。」 「明天呢?」 「有议会方面的行程。国政八长官会在早上等殿下一起开会,十时将安排殿下用午餐,之后再持续开会至傍晚。接着则有照例举办的国政会议。」 「后天是不是也有会议?」 「不,殿下。后天是一般公务行程,当日将进行八场觐见……。请恕小的多嘴,往后排定行程时,殿下是否要将预定的项目减少呢……?」 「不必,没有问题。继续照这样安排并无不妥。」 柯拉拉克兰平静地回答。 然后她补足般地向对方说道。 「本宫知道你们做得很好,但希望今后的表现能更上一层楼,让公务的预定毫无窒碍地推展下去。」 侍从长惶恐地行礼。 那天午后。 柯拉拉克兰面对轮番上前的秘书官口述了几项命令,要他们记载成公文,再由柯拉拉克兰在上头署名;并回应官僚们的会面请愿,对他们发出指示后检查演讲代笔者完成的原稿,标出需要改正的部份后将其退回;跟着还要尽快读完堆积如山的报告文件,忙得不可开交。 柯拉拉克兰之所以会忙成这样只有一个理由,因为她同时失去了父王克兰德与王兄雷恩。 雷恩王子虽是蔷薇骑士团的武将,但事实上他文武双全,更是一名干练的政治家。 尽管雷恩并非正式的宰相,却发挥了与那相近的作用。 同时失去两大国家栋梁,而必须一肩挑起国家重担的柯拉拉克兰,实在是很不幸。 想靠一。」之力接下国王、宰相双方的职责,毕竟是不可能的。 柯拉拉克兰召回了近年才刚引退的前圣蔷薇骑士团团长——老莱德尔卿,并且半强迫地让他担任宰相,好辅佐自己打理政务。 引退的几年前,老莱德尔卿担任过柯拉拉克兰与卡利斯王子的家教。 若少了这位愿意无条件地与自己站在同一阵线的老爹,在悲壮决心下接掌国家的柯拉拉克兰,肯定会感到手足无措。 (老爹现在应该也在自己的房里,正被部下与文件逼得焦头烂额吧……0 想到年事已高的老爹是因为自己的任性才得面对这些繁重的事务,柯拉拉克兰心里就会充满歉意。 凭藉长年累积的经验,让老莱德尔在政治面成为一位十分可靠的副手。 但即使有他协助,柯拉拉克兰的负担却依然沉重。如果将太多事都交给有实绩人望的莱德尔办理,身为后进的柯拉拉克兰在政治场合中,就会有成为花瓶的隐忧。 克兰德王以及雷恩王兄都是亲自引领国家,更能以本身的才干来驾驭其方向。 柯拉拉克兰也效法他们,将为数可观的政务移到了自己的管辖之下。 她从来都没说过「交给你自行判断」之类的话。 到目前为止,柯拉拉克兰的表现都十分值得信任,可说是一位很可靠的代理国王。 她从未在任何人面前露出过畏缩的模样。 议员、官僚们都讶异且赞赏她的手腕,敬爱之意也日渐加深。 虽然最近柯拉拉克兰一点一滴地累积疲劳,但她坚强地绝不容许自己以疲惫的脸孔示人。 「本宫要休息十分钟。」 即便是她对女秘书官这么说的时候,也没露出半点疲倦的神色。 要侍女推开背后的玻璃门之后,她来到宽广的阳台上。 她在阳台上开始大口呼吸外面的新鲜空气。 走过细密地铺着白色大理石磁砖的地面,柯拉拉克兰靠到同样以白色大理石雕刻而成的栏杆边。 而在这些栏杆上,还能看到复杂的雕饰。 轻拂过的凉风让她心情畅快。 附近的每座尖塔上都有国旗与骑士团旗在飘扬。 只要站上这座阳台,就能将广阔的圣都菲利亚提利斯一览无遗。 人们虽会惊讶于象征王权的菲利亚斯城的庄严,但从王城望去的圣都街景一样是华丽无比。 在街景更远的那端,能够望见环绕在圣都周围的城墙。 无数的尖塔,以及耸立在旁、宛如将其环抱的石头城墙——人们替这片景致取了个绰号叫「神圣王冠」。 这座都市就位于王冠之中,这座城正是王治理的地方。 这里是受到圣王力量祝福与守护的一座城市。 圣都的城墙与街景都被白色墙壁所统一,而屋顶的颜色则全部是澄澈的美丽湛蓝。 市区中任何一栋建筑物,都是名为首都的巨大美术品的一部份,各有其扎实的定位。 这么美丽都市更造就了一项传说——据说所有的都市计划,都是许久以前某位天才建筑师独立完成的。 一豪奢的景象不免让人想像,过去的圣都肯定更加繁荣鼎盛。 过去圣菲利亚斯曾是三国中国力最强盛的国家。 现在则已经被海运国青岚、妖精国阿斯特莱雅后来居上。 然而,柯拉拉克兰并不觉得自己愧对列祖列宗。 (重视谁输谁赢,是男人才会有的价值观……0 鸟瞰聚集在自己脚下的民居,柯拉拉克兰陷入了沉思。 (只要能让本国的人民安居乐业,我就心满意足了。我希望人民每天都能享用到足够的食粮;在收割的月份与赏花的季节,则能享受到庆典的欢乐;还有……我还想让老人与病患都有值得依靠的医疗环境。只要能办到这些,那也就够了。」 柯拉拉克兰深呼吸一下。这个动作或许是为了掩饰她想发出的叹息。 (即使主动向他国宣战,或许也只会造成伤害与苦难而已……↓ 但问题在于,无数人民向她希求的是比安居乐业更进一步的成就。 既已受到期望,所谓的为政者就必须实现人民的心愿。 出身王家的柯拉拉克兰对此心知肚明。 击败敌国、使敌人屈服,并且让人民满足,这也是国王的任务。 一阵风从街上吹来,抚弄过柯拉拉克兰的发丝,也吹凉了她的脸颊。 这是阵清爽宜人的风,但若持续吹在身上则嫌强了些。她转向身后。 玻璃门在这时被人恭敬地推开,秘书官朝柯拉拉克兰深深鞠 了个躬。 「殿下,很抱歉打扰殿下的休憩时间,有件事情得尽快报告……。」 「什么事?」 心情略微不悦的柯拉拉克兰问道。 「是、是的。下官惶恐……。」 发现自己扫了柯拉拉克兰的兴,秘书官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 「很抱歉在殿下休息时打扰了……刚才卡利斯王子殿下的侍从长来报,王子病情有变,因下官特来向殿下禀告……。」 话没听完,柯拉拉克兰已经一脸苍白。 她连忙回到办公室,更以异于平常的飞快脚步穿过办公室。 一边穿过房里,柯拉拉克兰迅速交代道。 「本宫有急事要到北宫!文件之后再过日,先全部搁在桌上。要书记与预定接见的人士稍 候,往后的行程依序顺延,处理不完的事则挪到晚上。值班的女官跟本宫过来!」 「是!」 「遵命!」 秘书与侍从们齐声回答。 在侍从的陪同下,柯拉拉克兰前往卡利斯养病的北宫。 在礼法的限度内,她尽可能地快步行进。 「卡利斯……。」 王弟的气色比平常更没有血色,简直像是完全褪色了。 连柯拉拉克兰也看得出来,卡利斯目前的身体状况相当恶劣。 走在阴暗的寝室中,她急忙赶到弟弟的床边。 由于强光会对病人造成消耗,而患病的卡利斯又不太能熟睡. 即使是在白天他也得尽可能地补眠,因此房里的大落地窗都有两层厚厚的窗帘罩着。 「啊,姐姐……。」 在又大又软的枕头上转头,卡利斯王子看着自己的王姐。 柯拉拉克兰则看到弟弟额头上正在冒汗。 明明脸色这么苍白,他却还发着高烧。 弟弟痛苦的模样让跪在床边的柯拉拉克兰感到胸闷,她一语不发地将手指伸进卡利斯的发丝间轻抚。 对方的发色与自己完全相同。 弟弟的头发沾染到发烧的体热,摸起来带有热度。 「是谁通知你的……我明明吩咐过不可以告诉姐姐的……。」 「唉,你这样交代下人吗?」 柯拉拉克兰露出了有点困扰的脸,温柔地说道。 那与她在谒见厅表现的温柔明显不同,其中蕴含着某种能打动任何人的特质。 「因为……姐姐你真的很忙啊。再说……我平常身体就不好,没必要让姐姐为了这种琐事分神。」 「你身体的状态才不是琐事。」 从下人手中接过拧好的湿毛巾,柯拉拉克兰亲白为卡利斯擦去汗水。 「拜托你,卡利斯,有事不要瞒着我,让我关心你的身体。因为你也在努力,我才能支持下去。我们是在并肩作战哦。求求你,不要孤军奋斗……也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嗯……对不起。」 卡利斯气若游丝地说道。 「姐姐,对不起……都因为我这副模样……我明明该为国家工作的,却把所有事都交给了姐姐去做……明明姐姐就不想当代理国王啊。」 「你不用在意这种事。」 拨开了沾在弟弟额头上的前发,柯拉拉克兰说道。 「对你来说,把病治好就是目前重要的工作。我们都在为国家做最重要的事。……你要早点康复,然后成为一个好国王。」 「是…… 。」 柯拉拉克兰很想一直摸着卡利斯的头发,但现实却不允许她这么做。 离开卡利斯的房间时,她依然割舍不下心中的挂念。 一出房间,柯拉拉克兰就听见走道上传来慌张的脚步声。 「老爹?」 「公主殿下……。」 老莱德尔似乎是连随从都没带,就赶来探视卡利斯的状况了。 「在病人房间前可不该发出这种脚步声。」 「是……臣失态了。」 垂下蓄有美髯的国字脸,莱德尔行礼如仪。 「老爹,我要回办公室。在探望卡利斯之前,您能陪我走一段吗?」 「是,谨遵殿下吩咐。」 「你们离远一点。」 如此告知随侍的女官后,柯拉拉克兰带着莱德尔散步去了。 虽说年事已高,但莱德尔的背脊依然笔直,让人一点也感觉不到他的苍老。 这也是理所当然。 毕竟莱德尔过去曾是立于蔷薇骑士团、神官骑士团、民兵团顶点的大将军。 他的动作至今仍显得精力充沛,而且力道十足。 身体则厚实壮硕,肌肉也未衰退到哪去。 因为莱德尔身材相当高大,他走在柯拉拉克兰一步之后的模样,看起来十足像是公主以及在旁守护的骑士。 「关于卡利斯的病情,您有从主治医生那里接到报告吗?」 柯拉拉克兰一边走,一边轻轻回头问道。 「有的,殿下。」 「情况怎么样?有新发现吗?还是有新的诊治方式?」 「不,仍然与往常一样。殿下。」 莱德尔满脸遗憾地回答。 「箭毒本身已经透过应有的处置去除了……但是体内受毒性侵害的几条神经,还是维持因毒性而麻痹的状态,这夺去了王子身体的自由,也让体内的各种循环逐渐恶化,导致各种症状纷纷出现。这只能花上很长的时间,逐步地将病根拔除才行……。」 「您是说光找到解毒剂还不行吗?」 「的确如此,医生表示这已经不是解毒阶段的问题了。王子必须保持安静、并且在不会感到难过的程度内活动身体、多摄取营养、再以药汤改善身体循环。现在只能耐心等待身体从内而外自然痊愈而已,医生是这么说的。」 「莱德尔。」 柯拉拉克兰停下脚步。 「是。」 她维持直视前方并说道。 「还是让我去拿龙泉乡的仙水……。」 「啊,不可,殿下这样做的话……。」 察觉到自己不加思索就打断了主君的话,莱德尔惶恐地噤声。 但因为柯拉拉克兰没有任何表示,他才继续说了下去。 「依臣看这绝非良策。」 「可是除此之外,我想不出别的方法了。」 柯拉拉克兰握了一下自己称不上多大的纤细手掌。 「我已经看不下去了……。」 「虽然臣也有同感……但公主殿下的玉体更加重要,请殿下自重。」 「即使如此,我……。」 「这不成,公主。」 这次莱德尔是刻意打断对方的话。 「虽然臣已经数度向您进言,但请恕臣再次强调,龙泉乡的仙水的确是能治好各种疑难杂症的灵药,但其灵力并非常人所能接触,世界上能从泉中汲水的,只有三位继承高贵圣女血统之人。利贝利亚三国各有一位圣女血统的继承者,圣菲利亚斯王国中的继承者,正是柯拉拉克兰˙菲利亚斯公主殿下您。换言之,若让殿下去探索龙泉乡,等于是将我国最为 高贵的公主送到蛮荒之境。我莱德尔绝不会坐视殿下以身犯险……再者!」 为了阻止柯拉拉克兰反驳,莱德尔语气强硬地继续说道。 「若提及龙泉乡,那可是在秘境昆仑的修雷山上。秘境昆仑则是位于圣都西南,得跨越国境线、步入青岚的领土才能抵达。以现今的国际情势来考量,公主与骑士团绝不能涉足该处。要是公主前往秘境昆仑,立刻会被视为侵犯青岚的领土,为一触即发的两国点燃战火,届时肯定会马上陷入交战状态……更何况,青岚正是想让菲利亚斯先出手……。」 「够了,老爹。」 柯拉拉克兰没有回头,只是举手示意。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用说那么多次,这点事我清楚得很。」 「殿下能理解就好。」 莱德尔郑重地行礼。 「之所以数度向殿下重申,是因为兵者乃国之大事,希望殿下能将其严重性谨记在心,并且自重。」 「我了解。老爹,您的论点都有道理。」 「是。」 「我要回去办公了,您退下吧。」 柯拉拉克兰独自走在宽广的通道上。 从背后能感觉到,原本远离她的女官正慌忙追了上来。 (老爹认真训话时,口气马上就变得那么冷漠……) 对现在柯拉拉克兰来说,听到备受自己信赖的老爹用这种语气说教,心里就会感到相当难受。 龙泉乡的仙水。 据说那是能瞬间治好万病的神水。 这项传说在流传时,还参杂着人们对于异国情趣的憧憬。 不,虽然这只是「传说」。秘境昆仑却是实际存在的。 在菲利亚斯西南方,越过国境线之后不久,就能看到一座宛如要倾倒至菲利亚斯的巨大山脉。 进入昆仑山脉的人,从来没有平安归来的案例。 当然,能够发现龙泉乡并取回仙水的人更是前所未见。 但那样的秘境就在眼前——实际存在于只要稍微越过国境就能到的青岚版图中。 明明事情就是这样,却无法前去探索。 明明只有柯拉拉克兰能将仙水取回,却因为她身为「柯拉拉克兰」的缘故而不能去。 重新受到这项事实的打击——但柯拉拉克兰丝毫没有将内心的想法透露出来,她回到了每目的政务岗位上。 从一天的公务中解放后,夜色已深。 柯拉拉克兰让侍女帮自己换了衣服,然后便倒在寝室的宽广床铺上。 意识断断续续之间,她不时体会到某种自己也无法捉摸的沉重情绪,正一波接一波地涌上心头。 柯拉拉克兰一直都想认清那股情绪的真面目。 可是,她抵抗不住渴望尽快休息的头脑与身体,所以她每次都在无法确认清楚的情况下,让意识断线了。 而她今天同样陷入了没有梦的沉眠……。 大约过了一个月。 柯拉拉克兰坐在城里大议堂最高的位子,俯视着一百三十一席的贵族议员们。 议会是由具一定以上地位的贵族所组成。 贵族成员必须担任两年的议员,这样的职责每隔十几年会轮到一次。 任职期间内,在地方上有封地的贵族会委任官员掌管领地,自己则得迁居至圣都。 王室的外戚与最高阶的贵族占有十七席的常任议员,只要仍占有席次,他们就不能回到自己的领地。 议会可以针对国政进行议论并做出决议,或向国王提出具相当权威的议案。 原则上行政权专属于国王一人,国王有权毫无理由地驳回议会的提案。 但是就常态而言,国王大多会尊重议会的决议。 以年轻贵族议员为中心,议会里众人正口气强硬地交换意见。 柯拉拉克兰保持中立,只是旁观会议进行。 「我认为,这是将我圣菲利亚斯的权威彰显于世的大好机会!」 「兽人们的非法行径早已让人无法容忍,没必要再对他们客气。既然有人民向我国求助,正义明显是与我们同在。菲利亚斯应体现善良与正义,将此明示众人!」 「不法之徒应受制裁!」 每当有人提出语气激昂的意见,台下便会响起掌声。 这场议论的开端是进行一般会议时传来的某项紧急报告。 不隶属于圣菲利亚斯王国的三个自由开拓村落,向菲利亚斯提出了要求军事保护的请愿。 威胁他们生活的,是由犬族兽人、猿族兽人组成的山贼团,人数约有数百人。 据说这群山贼强闯、镇压了村落,还抢夺村人的食粮与物资,并且鸠占鹊巢地驻留在村里。 有人因抵抗而被烧了房子,更有众多村民被迫成为山贼搬运行李的苦力。 如果遭袭击的是非利亚斯国内的城镇或村落,那就根本没必要在议会上讨论了。 国境警备队和巡逻的护民兵理应会立刻出动。 然而,寻求保护的却是自由开拓村。 这让问题变得复杂了。 自由开拓村当然不在圣菲利亚斯的领土内。 国境线并没有直接区隔圣菲利亚斯与青岚,两国间仍设有广阔的中立缓冲地带。 这是为了不让相邻两国无意义地彼此刺激而存在的地带,但与其将那视为刻意划分出的区域,倒不如说这是顺水推舟应运而生的。 自由开拓村就位于缓冲地带中,不属于任何一个国家。 三个村落联合保证,愿意每年纳税来换取军队的保护。 换句话说,他们是希望并入圣菲利亚斯。 「这种跨国军事行动会强烈刺激邻国,也就是青岚。特别是将自由开拓村并入国土的动作,即使被对方解释为有扩张领土的野心,我国也无从否定。此举非常危险。」 理所当然地,慎重派的议员们提出了这种意见。 「受到刺激的是我国才对!既然对方是兽人组成的盗贼团,背后肯定有青岚在掌控。」 「如果坐视不管,只会让青岚认为圣菲利亚斯畏缩怕事。这绝对不成!」 主战派气焰高张,在形势比人强的情形下慎重派节节败退。 实际上—— 这类事件早有先例。 虽说证据都被有心者刻意藏匿,但只要提到在国境附近与兽人有关的事件,十之八九都有青岚居中牵线挑衅。 采取激将法的青岚,是希望圣菲利亚斯先出兵。 即使知道这点……不,就是因为了解对方的意图,国内愤怒的舆论才更难以压抑。 议案紧急进行了表决。 有压倒性的人数起立。 「本议会决议,应将兽人势力从缓冲地带排除,接受三村进入本国的统治下。」 议长如此宣告。 「全权代理尊贵圣王的殿下,您有何看法?」 这一瞬间所有贵族议员的视线,都集中到了坐在国王席的柯拉拉克兰身上。 她一边在视线中感觉到强大的压力,一边控制住自己,宛如要向议会施压般开口宣告。 「在此向英明的议员诸卿昭告本宫的看法。圣菲 利亚斯的兵团与其佩剑,是为了守护圣菲利亚斯的国土安全而存在的。因此,这次于我国领土外发生之事,原本就与我国无关。」 议堂中没有任何人窃窃私语,但现场仍有一阵近似哗然的气息传开。 「然而。」 柯拉拉克兰继续说道。 「为了向我国寻求保护,自由开拓者们甚至愿意舍弃自由。若是不予回应,则未免有违人道。」 「喔喔……。」 这次议堂内确实出现了低声的感叹。 「况且,不分古今,仗势欺人的恶行都是绝对不可饶恕的重大犯罪。这可视为对于秩序的严重挑衅。如果在知情后仍坐视不管,与助长犯罪又有何异?广义来看,为无法之处伸张正义,同样能向世人昭示我国的定位,并且宣扬国威,间接也能守护国家的安定。特别是近来部分兽人的恶行,已令人忍无可忍。若再任其放肆,反而会为国家带来危险。」 「————」 「有鉴于此,我国将兵应前往讨伐此等恶徒。将兽人组成的不法集团一举歼灭,让恶徒与其后援者见识为恶的下场,杀鸡儆猴!听好了,诸卿,请将本宫的话铭记在心:圣菲利亚斯永远不会变,我们必须惩恶赏善。一让世人知道我国建立的法律与秩序!朝罪人挥下制裁的铁锤吧!」 「喔喔……。」 「喔喔!」 「圣菲利亚斯荣耀长存!」 「圣菲利亚斯荣耀长存!」 可以说所有在场者就是在等柯拉拉克兰说这番话—— 被她激昂的演讲所煽动,欢呼声响彻整座议堂。 「您要派遣哪支部队、命令哪位将军来指挥呢?」 伸手制止了议堂内的暄噪,莱德尔问道。 「派出三百位神官骑士,另外再由白蔷薇骑士团出动两千人马。」 柯拉拉克兰才刚回答,惊讶与困惑的情绪便在场内蔓延开来。 「什么……。」 「要派出直属王室的神官骑士……?」 「而且还有白蔷薇骑士团。」 「该不会……。」 「正是。」 柯拉拉克兰缓缓点头。 「派遣指挥官为白蔷薇将军柯拉拉克兰菲利亚斯,也就是本宫亲自上阵。」 「这怎么可以!」 老莱德尔一脸苦涩地请求发言。 「恕臣斗胆进谏,对付这种恶徒,实在没必要劳驾殿下亲征……。」 「不,无妨。本宫势在必行。」 柯拉拉克兰没有多看莱德尔,一边望着议堂众人一边说道。 「这次出征的本质,并不在扫荡山贼,而是要向世人宣告,圣菲利亚斯的国势依然如日中天。若不由象征我国的君王亲赴当地,让恶徒见识其威猛,就没有意义了。」 「不……难道……。」 莱德尔说不出话来。 「恕臣请教!」 一名血气方刚、年约二十出头的男爵议员高声问道。 「若提到我圣菲利亚斯的象征,还有另外一项。殿下此次前去人蜜娜丝之盾〉将置于何处?」 「当然在本宫手里。」 柯拉拉克兰早就料到会有人会这么问。 她以宏亮凛然的声音回答。「圣盾的光辉应当昭示世人!」 「喔喔!圣女将与圣盾一同出阵!」 「这可是睽违几十年了哪——」 议长举锤敲下,莱德尔则举手制止,议场的私语终于平静了。 莱德尔沉重地说道。 「臣明白殿下的意思了。请殿下早日凯旋。」 柯拉拉克兰回答。 「战事绝不可能拖长。敌人将在瞬间灰飞烟灭,我军会堂堂正正地延着青岚国境线巡逻,并且在王国万岁的欢呼声中,宛如旋风般凯旋。」 「喔喔……。」 「圣女柯拉拉克兰公主殿下万岁!」 「公主骑士武运昌隆!」 「圣菲利亚斯荣耀长存!」 被柯拉拉克兰豪迈的宣言所打动,人们情绪激动地大声欢呼 高亢的欢呼此起彼落,那阵巨响摇撼了石壁,高涨到足以麻痹鼓膜。 柯拉拉克兰没有露出特别满足的神情。 她俯视着狂热的贵族们。 实际上宣扬国威只是顺应情势做出的决定。 坦白说,柯拉拉克兰对这个压根没有兴趣。 甚至可以说,她觉得根本无所谓。 她的着眼点根本就在完全不相干的地方。 为了在议论时做为参考,墙上挂着一张缓冲地带的巨大地图。 柯拉拉克兰的视线自然转到了地图上面。 在三座村落的位置,标示有红色的记号。 记号的正东方,有个恰好会在回程经过的地点. 距离青岚国境并不远的那里,正是隐藏了梦幻龙泉乡的秘境「昆仑山脉」……。 入浴过后,柯拉拉克兰以冷水冲洗身体,洁净了自己的身心。 在几位仆人的服侍之下,她花了点时间仔细擦干身体与头发。 接着她走进一间可以从浴殿直接进入的公主专用室。 坐上一人用的沙发之后,她一动也不动,等待仆人将东西送来。 柯拉拉克兰身上除了最低限的内衣之外,没有任何衣物。 而后,女官们将某样摆在推车上的东西送进了房间里。 那东西大概有一个成人那么大。 罩在上面的薄布一掀开,柯拉拉克兰便不自觉地暂停呼吸。 那是一组白银铠甲。 铠甲的作工精细至极,它被穿戴在一具由女形身体采模的陶制人偶上。 在无损银甲质感的程度内,经过加工而呈现珍珠色,为这身铠甲营造出庄严高贵的印象。 在漫长的岁月中,它一直如此被人珍而重之地保管在宝物库之中,但上头却没有任何地方失去光采。 (不,别说失去光采——) 屏住气息的柯拉拉克兰无法将视线从铠甲的光芒上挪开。 就算那是今天才刚锻造出来的装备,应该也不会这么耀眼吧! 铠甲的光芒不禁让她有了这种感想。 铠甲的轮廓既小又苗条,明显是打造给女性专用。 胸甲是以平滑的曲面所构成,形状可说极为单纯。 但那单纯的曲线却是如此优美动人。 唯有刻在胸口的一处蔷薇浮雕能称得上是装饰 那朵蔷薇开在平滑银面的中央,既不会太醒目,而又具有确实的存在感。 光看一眼就知道,所有优美曲面都能抵挡长枪与斧头的攻击,或者使其滑开。 这是一套实战用的武具。虽说如此,却又美得宛如艺术品。 提到其他部位的装饰,则有肩膀与脚跟上的翼型配件,不过这些都有发挥保护关节与肌腱的功用。 这几处翼型的装饰制作得特别华丽,让金属铠甲看似十分轻巧。 (这就是我要穿的铠甲……) 这么一想,柯拉拉克兰的心跳便开始加剧,内心里的压力 也更显沉重——有如铠甲的重量已经加诸己身。 这就是「圣女之铠」。 在很久很久以前,据说有位神圣巫女曾在建国时代穿上这套铠甲。 每个时代都只有一位王族会继承圣女的力量,唯有那人才能穿上这项国宝。 柯拉拉克兰下定决心,她站起身子。 「本宫要穿上武装。开始准备吧。」 像是在等着这道命令,从别的房间出现了几位手持漆盆的侍女。 漆盆之中则摆着除铠甲以外的各式配件与军装。 在侍女们的服侍下,柯拉拉克兰开始着装。 几位侍女拿着配件走向她的身边,帮助她穿上之后,又陆续离去。 柯拉拉克兰穿上长及大腿的长袜,再用吊带将其绑紧,并在上头套进填入了棉花的护胫。 这些填充物是为了固定铠甲与腿之间的空隙。 银制的胫甲套进双脚后,先以绑绳固定,底下再穿上长靴。 长靴与胫甲间是以挂钩连接成一体。 这时柯拉拉克兰只有两只脚穿上了完整的武装,其他部分则是半裸,显得十分怪异。 从头上套进内衣之后,她在腰部围上以铁丝编织成的束腹。 这是一项特制的配件,穿戴时并不会让装备者感觉太紧,剪裁时更考虑到了活动的自由。 接着则是两件衬裙。底下那件柔软舒适,上面那件则缝有钢丝。 然后再将洋装从头套上身体。 洋装表面经过特殊加工,显得光滑柔软,不会让战场的腥风吹进身体,也不会沾染沙尘或污垢。 在肩膀披上护胸后,则是以钩子固定住。 护手被侍女送来,柯拉拉克兰将手穿过其中。 从肩膀底下一直到指尖的部分,都已被铠甲服贴地包裹住了。 她试着动起双手,每根指头都能活动白如。 这套装备并没有头盔。 最后,柯拉拉克兰从小巧但为数不多的简略式王冠中,挑了一顶最小的戴上。 这项装备并不容许让侍女来服侍,得由她亲自戴冠才行。 将发箍状的王冠插入头发中之后,她将系带绕过后脑杓,然后套紧扣环。 柯拉拉克兰撩起一头长发,将系带藏到发丝之下。 「噢…… 。」 侍女们不自觉地发出感叹的声音。 「竟然会这么迷人……。」 「真是合身……简直就像为殿下量身打造的一样。」 「殿下果然是圣女蜜娜丝再世哪。」 这些全是不容置疑的真心话。 听到侍女们的赞赏,柯拉拉克兰觉得心情越来越沉重了。 传说中的圣女「蜜娜丝。」 被人拿来和她相提并论,比什么都还让她感到困窘。 「将〈圣女蜜娜丝之盾〉拿到这里。」 这道命令的声音有气无力,但没有人注意到。 神圣的盾牌被送到柯拉拉克兰的眼前。 那是张带有弧面的纯白盾牌. 与她的胸甲一样具备平缓的曲线,中央则刻有象征圣菲利亚斯的圣十字。 除此之外,盾牌上并无醒目的装饰,可说设计得相当朴素。 但这上面寄宿有圣女的灵力与神之庇护。 据说它曾引发形形色色不可思议的现象,能导引军队常胜不败。 这就是圣菲利亚斯首屈一指的国宝,也是最强的武器。 柯拉拉克兰将那拿到手上。拿起来沉甸甸的。 「把圣十字锤送来。」 神圣的战锤被送进房里。 它的重量与大小相当于短骑枪,整体呈现出圣十字的形状。 不但是王族专用的武器,也象征着军权。 唯有继承菲利亚斯王家血统者,才被允许使用这项武器。 她拿起那柄铁锤,将它夹在自己的胳臂底下。 这就是非利亚斯的圣女——公主骑士的所有装备。 柯拉拉克兰并没有透过全身镜审视自己的模样。 然后她跨着大步,虎虎生风地宛如一名武将——虽说现在的她正是一位武人——昂然走出房间,来到了回廊之上。 金属质感的脚步声,甚至也回荡在高高的天花板上。 没让侍女在前头引领,柯拉拉克兰前去的地方正是卡利斯的寝室。 「姐姐……?」 卡利斯仍躺在床上,他在侍从的搀扶下坐起身,正要请人将靠垫摆到腰与背后面。 柯拉拉克兰一进房里,卡利斯便睁圆了眼。 「唔哇……。」 「卡利斯,你的状况怎么样?」 「嗯,我今天很舒服。与其讲这些……。」 卡利斯的双眼闪闪发亮。 「好棒啊!姐姐,你看起来真的好棒。再靠近一点。啊啊……好迷人哦,我真的只能这样形容。姐姐,你好迷人。」 「是吗?」 柯拉拉克兰温柔地微笑。这位耀眼动人的公主,只有在弟弟面前才能发出真心的微笑 「有多迷人?你倒是说说看。」 「迷人到如果我是女孩子的话,一定会马上请你跟我结婚。」 这么说着,卡利斯笑了。 但由于因病消瘦的关系,使得他的体格的确就像少女一样纤弱,近侍中也有人因为这句玩笑话,而暗暗感到心痛。 柯拉拉克兰原本想和平常一样地抚弄弟弟的头发。 然而在察觉到自己的手正被坚硬的银质护手覆盖之后,她伸出的手就停在半空中。 卡利斯注视着姐姐的眼睛。 像是要为对方暖手一样,他用双手包住姐姐穿有护手的指头。 「姐姐,一路顺风。」 「我会马上回来。」 柯拉拉克兰朝卡利斯贴得更近,她弯下身,轻轻朝对方弟弟额头上一吻。 然后又用小小的声音,向对方传达了自己的心意。 「要等我哦。」 跟着她挺直背脊,并且精力充沛地向右转去。 穿过寝室之后,柯拉拉克兰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间。 「备马!」 一边听着房门在背后关上的声音,她踏响金属的长靴前进,并且强而有力地发出号令。再度于回廊上昂首阔步的她,表情已变得跟铠甲一样冰冷生硬。 一面走下阅兵广场的阶梯,柯拉拉克兰俯视自己的骑士们。 人数正好是两千二百人。 全都是最高阶的骑士。 他们毫无破绽地排成方阵。 因为这是座可供两万将兵列阵的广场,才两千二百人的士兵眺望起来便觉得有点冷清。 虽说是威胁村民的山贼团,人数顶多也只有几百人。 考虑到这一点,超过两千的动员数是嫌太多了点。 实际上,光靠二百位神官骑士,要完成任务就绰绰有余了. 至于两千位白蔷薇骑士,纯粹是为守护柯拉拉克兰一人的玉体而派遣的 毕竟此行的目的地是中立地带,而且 还是紧临青岚国境线之处。 虽然并未接获该国在国境配置大军的情报,万一敌方边军想动什么歪脑筋,带去的兵力就非让他们彻底后悔不可。 然而,若有五千到八千的大军出征,则可能被解释成有意侵略青岚。 计算过双方均势之后,柯拉拉克兰才定出了两千二百的数字。 「为圣菲利亚斯而战!」 「为圣菲利亚斯而战!」 甫看见柯拉拉克兰的身影,人群中就在没有任何人带头的情况下爆出了欢呼声。 每次欢呼声一响起,作为骑士标准武装的锤矛与阔刃剑便高举向天。 柯拉拉克兰意气昂扬地迈出步伐,来到与骑士同样的高度后,她走近已为征战装备万全的爱马身边,轻轻敲了它的头。 柯拉拉克兰亲手将盾与十字锤挂到马鞍上,随后则利用马蹬轻灵地跨上了马背。 身段俐落得一点也不像穿着厚重的铠甲。 「出阵!」 柯拉拉克兰举手向下一挥。 欢呼声再度响起—— 部队宛如一只蠕动的生物般开始移动。 鼓声起。号角鸣 王城正门缓缓被推开。 那一瞬间。 一股足以掩没太鼓与号角的呼声响彻云霄。 「公主骑士! 公主骑士! 公主骑士!」 「柯拉拉克兰! 柯拉拉克兰! 柯拉拉克兰!」 「圣女殿下! 圣女殿下————! 没错。 城门外响起了震耳欲聋的盛大欢呼。 从王城正门直通〈神圣王冠〉南大正门的大道〈蜜娜丝大街〉的两侧,都有大批市民聚集。 他们挥着手、举起拳,并且高声欢呼。 那副光景只能以「狂热」来形容。 不分男女老幼,都以浑身力气在赞扬柯拉拉克兰;甚至也有人过度兴奋导致昏倒。 柯拉拉克兰一脸平静地承受市民的狂热——至少表面上是如此,继续驱马向前。 前方有神官骑士开道,后方则有白蔷薇骑士团跟随,她挺直背脊、手执缰绳,只看着正面在大道上笔直前进。 在莱德尔的恳求下,柯拉拉克兰只好让加装装甲的箱型军用马车同行,但她压根没有坐上去的打算。 坐在有严密守护措施的马车内行军,她的自尊心可不容许自己做这种事. 更何况柯拉拉克兰很清楚自己的身影与声音,可以带给群众何种影响、何等鼓舞。 排排站在大道上欢送她离城的人们,在鼓掌与尖叫声之中,他们都察觉了某项预兆。 (此行并非单纯为了扫荡山贼……) 他们有这种预感。 柯拉拉克兰公主终于踏出了第一步——群众了解其中的意义。 在这之后,将掀起一阵风暴。 这次出兵不过是一道开场的劲风。 征旗飘扬的时代即将开始——他们都有这种感觉。 圣女的旗帜飞扬着。 柯拉拉克兰笔直前进,欢呼「万岁」的声音响彻云霄。 让美丽的白银铠甲包裹住身体,柯拉拉克兰率军在菲利亚斯干道上行进。 独自怀抱于内心的某个想法,无论如何都会让她放在心上,爱马的脚步也自然加快了。 花上好几天横越国土的期间,她的内心一直都静不下来。 渡过兼作国界的密特拉河,柯拉拉克兰产生了几许紧张。 渡河之后,就是中立缓冲地带了。 被密特拉河与巴特尔河包夹的这一带,自古以来就不是任何一国的领土。 由于古代没有能平安渡过这两条大河的方法,两国的支配权无法遍及河的另一端,白然就成了圣菲利亚斯与青岚的国界。 如今则因菲利亚斯南大桥竣工,造船技术也大有进步,要渡河已经比过去容易。 但延续着过去的传统,或是为了与邻国维持均势,这里仍旧是不受支配的白由地带。 圣菲利亚斯的军靴踏进了这块土地。 历史上曾有几次战争是以这里为战场。 而几乎所有的国际纷争,也都是以这里做为舞台。 更有人刻意选择这种地方做为居住地,并且在此构筑聚落。 这里的居民有各种不愿依附国家的理由。 他们有的崇尚独立自主,有的则是基于宗教因素。 有人从好几代以前就被国家放逐,有人甚至是盗贼的子孙,因此才只好在此定居至今。 此外,这里还有不属于人类、也不属于兽人的异族聚落。 寻求保护的三个村落分别是巴尔达村、托尔德村、以及达坎村。 它们彼此间互有深厚的交流,总称为巴尔达三村。 在军队向前推进的途中,圣菲利亚斯军遇上了顺利逃出的村人,也藉此探听到村落里的状况。 兽人势力目前正集结在三个村落中最大的巴尔达村。 「正好能让我们一战定江山。」 柯拉拉克兰说出这番豪言壮语。 这完全是真心话,她的确希望尽快将山贼扫荡完毕。 这种事越快解决越好。 「全军停止!」 「停止—! 全军停止! 整列!」 柯拉拉克兰厉声下令后,传令骑士立刻高声喊道,并且快马将命令传向部队末端。 队伍来到了巴尔达附近,但目前的所在位置还看不见村庄。 在苍郁森林的林荫之下,柯拉拉克兰让部队暂停。 「二千骑跟本宫过来!」 话才说完,她就猛踹马腹绝尘而去。 白蔷薇骑士的一支队伍也连忙追在他们重要的公主后头。 柯拉拉克兰简略地绕了森林一圈。 她一边留意不让自己被森林外的人发现,一边接近村落观察 与村落的距离还很远,但光从这里看过去,仍然能充分感受到异常。 每间朴素的木造房屋都显得伤痕累累,村落的栅栏则有半数以上被推倒,也能看见火灾的痕迹——而正常的人类却一个也没有。 柯拉拉克兰确认到,有个狗头人身的男子正喧宾夺主地在村落走动。 此外,还有些近似人类、但给人的感觉却异常野蛮的人影,那恐怕是猿族兽人。还能看见他们有人在腰上配挂蛮刀。 从村落的规模与人影的比例来判断,柯拉拉克兰认为,兽人的人数应与报告中相差无几。 即使高估了,顶多也就四百人。 柯拉拉克兰转过马头,回到了阵势中。 「白蔷薇骑士分为两队,每队各一千人,在森林里设伏。」 召集队长级军官之后,柯拉拉克兰宣布她的作战. 「收到信号时,就现身发动突击。但是,依本宫看这两支队伍大概不会有出场的机会。所以就将其视为万一有陷阱,或遇到青岚士兵埋伏时的准备吧。此外,要是大批人马一口气攻进村内,反而会无法动弹,在注意这一点的前提下,你们要随时戒备从外部介入的敌人。当然,行动时务必留心,别让甲胄发出声音,也要尽可能压抑 后记 加纳新太 本书是从rpg『光明之泪』以及『光明之风』获得灵感,从而构想、创作出来的短篇小说集。 笔者是在二○○六年的夏天花了两个月写完的。收录在书中的四篇故事之所以有三篇以夏天为舞台,也是基于这个理由。 笔者在写作时有特别留意,基本上就算没玩过原作、也没读过之前两本小说化的作品,还是能享受到故事的乐趣才对。 如果有读者看过今年春天播映的电视动画「光明之泪x风」,而对这个世界产生了兴趣,笔者建议可以从本书开始读起。 为本系列写第三本书时,笔者有几个想完成的心愿。 仔细描写希尔迪亚这座都市的风貌,就是笔者的心愿之一。 由于他在前两作扮演的都是大人的角色,自然也就没什么发挥的余地;这次就弥补了他的戏份。 描写布兰妮裘过去的「冰之继承者」以及描写柯拉拉克兰生活的「孤独的公主骑士」这两篇,则是我刻意想连结『光明之泪』与『光明之风』而写出的故事。 在布兰妮裘的故事中,某位利贝利亚出身的魔导士掌握了故事的关键。 而利贝利亚正是「光明之风」的舞台……笔者像这样稍稍在里头埋了伏笔。 柯拉拉克兰则是赶在游戏发售前先登场了。 在还没玩到游戏——换句话说,在还不认识角色的状态下,笔者摸索着写出了这篇故事。 但在执笔的过程中,笔者也越来越中意这个角色。 简单点说,笔者喜欢上这个少女了。 加纳新太 本书是从rpg『光明之泪』以及『光明之风』获得灵感,从而构想、创作出来的短篇小说集。 笔者是在二○○六年的夏天花了两个月写完的。收录在书中的四篇故事之所以有三篇以夏天为舞台,也是基于这个理由。 笔者在写作时有特别留意,基本上就算没玩过原作、也没读过之前两本小说化的作品,还是能享受到故事的乐趣才对。 如果有读者看过今年春天播映的电视动画「光明之泪x风」,而对这个世界产生了兴趣,笔者建议可以从本书开始读起。 为本系列写第三本书时,笔者有几个想完成的心愿。 仔细描写希尔迪亚这座都市的风貌,就是笔者的心愿之一。 由于他在前两作扮演的都是大人的角色,自然也就没什么发挥的余地;这次就弥补了他的戏份。 描写布兰妮裘过去的「冰之继承者」以及描写柯拉拉克兰生活的「孤独的公主骑士」这两篇,则是我刻意想连结『光明之泪』与『光明之风』而写出的故事。 在布兰妮裘的故事中,某位利贝利亚出身的魔导士掌握了故事的关键。 而利贝利亚正是「光明之风」的舞台……笔者像这样稍稍在里头埋了伏笔。 柯拉拉克兰则是赶在游戏发售前先登场了。 在还没玩到游戏——换句话说,在还不认识角色的状态下,笔者摸索着写出了这篇故事。 但在执笔的过程中,笔者也越来越中意这个角色。 简单点说,笔者喜欢上这个少女了。 加纳新太 本书是从rpg『光明之泪』以及『光明之风』获得灵感,从而构想、创作出来的短篇小说集。 笔者是在二○○六年的夏天花了两个月写完的。收录在书中的四篇故事之所以有三篇以夏天为舞台,也是基于这个理由。 笔者在写作时有特别留意,基本上就算没玩过原作、也没读过之前两本小说化的作品,还是能享受到故事的乐趣才对。 如果有读者看过今年春天播映的电视动画「光明之泪x风」,而对这个世界产生了兴趣,笔者建议可以从本书开始读起。 为本系列写第三本书时,笔者有几个想完成的心愿。 仔细描写希尔迪亚这座都市的风貌,就是笔者的心愿之一。 由于他在前两作扮演的都是大人的角色,自然也就没什么发挥的余地;这次就弥补了他的戏份。 描写布兰妮裘过去的「冰之继承者」以及描写柯拉拉克兰生活的「孤独的公主骑士」这两篇,则是我刻意想连结『光明之泪』与『光明之风』而写出的故事。 在布兰妮裘的故事中,某位利贝利亚出身的魔导士掌握了故事的关键。 而利贝利亚正是「光明之风」的舞台……笔者像这样稍稍在里头埋了伏笔。 柯拉拉克兰则是赶在游戏发售前先登场了。 在还没玩到游戏——换句话说,在还不认识角色的状态下,笔者摸索着写出了这篇故事。 但在执笔的过程中,笔者也越来越中意这个角色。 简单点说,笔者喜欢上这个少女了。 加纳新太 本书是从rpg『光明之泪』以及『光明之风』获得灵感,从而构想、创作出来的短篇小说集。 笔者是在二○○六年的夏天花了两个月写完的。收录在书中的四篇故事之所以有三篇以夏天为舞台,也是基于这个理由。 笔者在写作时有特别留意,基本上就算没玩过原作、也没读过之前两本小说化的作品,还是能享受到故事的乐趣才对。 如果有读者看过今年春天播映的电视动画「光明之泪x风」,而对这个世界产生了兴趣,笔者建议可以从本书开始读起。 为本系列写第三本书时,笔者有几个想完成的心愿。 仔细描写希尔迪亚这座都市的风貌,就是笔者的心愿之一。 由于他在前两作扮演的都是大人的角色,自然也就没什么发挥的余地;这次就弥补了他的戏份。 描写布兰妮裘过去的「冰之继承者」以及描写柯拉拉克兰生活的「孤独的公主骑士」这两篇,则是我刻意想连结『光明之泪』与『光明之风』而写出的故事。 在布兰妮裘的故事中,某位利贝利亚出身的魔导士掌握了故事的关键。 而利贝利亚正是「光明之风」的舞台……笔者像这样稍稍在里头埋了伏笔。 柯拉拉克兰则是赶在游戏发售前先登场了。 在还没玩到游戏——换句话说,在还不认识角色的状态下,笔者摸索着写出了这篇故事。 但在执笔的过程中,笔者也越来越中意这个角色。 简单点说,笔者喜欢上这个少女了。 加纳新太 本书是从rpg『光明之泪』以及『光明之风』获得灵感,从而构想、创作出来的短篇小说集。 笔者是在二○○六年的夏天花了两个月写完的。收录在书中的四篇故事之所以有三篇以夏天为舞台,也是基于这个理由。 笔者在写作时有特别留意,基本上就算没玩过原作、也没读过之前两本小说化的作品,还是能享受到故事的乐趣才对。 如果有读者看过今年春天播映的电视动画「光明之泪x风」,而对这个世界产生了兴趣,笔者建议可以从本书开始读起。 为本系列写第三本书时,笔者有几个想完成的心愿。 仔细描写希尔迪亚这座都市的风貌,就是笔者的心愿之一。 由于他在前两作扮演的都是大人的角色,自然也就没什么发挥的余地;这次就弥补了他的戏份。 描写布兰妮裘过去的「冰之继承者」以及描写柯拉拉克兰生活的「孤独的公主骑士」这两篇,则是我刻意想连结『光明之泪』与『光明之风』而写出的故事。 在布兰妮裘的故事中,某位利贝利亚出身的魔导士掌握了故事的关键。 而利贝利亚正是「光明之风」的舞台……笔者像这样稍稍在里头埋了伏笔。 柯拉拉克兰则是赶在游戏发售前先登场了。 在还没玩到游戏——换句话说,在还不认识角色的状态下,笔者摸索着写出了这篇故事。 但在执笔的过程中,笔者也越来越中意这个角色。 简单点说,笔者喜欢上这个少女了。 加纳新太 本书是从rpg『光明之泪』以及『光明之风』获得灵感,从而构想、创作出来的短篇小说集。 笔者是在二○○六年的夏天花了两个月写完的。收录在书中的四篇故事之所以有三篇以夏天为舞台,也是基于这个理由。 笔者在写作时有特别留意,基本上就算没玩过原作、也没读过之前两本小说化的作品,还是能享受到故事的乐趣才对。 如果有读者看过今年春天播映的电视动画「光明之泪x风」,而对这个世界产生了兴趣,笔者建议可以从本书开始读起。 为本系列写第三本书时,笔者有几个想完成的心愿。 仔细描写希尔迪亚这座都市的风貌,就是笔者的心愿之一。 由于他在前两作扮演的都是大人的角色,自然也就没什么发挥的余地;这次就弥补了他的戏份。 描写布兰妮裘过去的「冰之继承者」以及描写柯拉拉克兰生活的「孤独的公主骑士」这两篇,则是我刻意想连结『光明之泪』与『光明之风』而写出的故事。 在布兰妮裘的故事中,某位利贝利亚出身的魔导士掌握了故事的关键。 而利贝利亚正是「光明之风」的舞台……笔者像这样稍稍在里头埋了伏笔。 柯拉拉克兰则是赶在游戏发售前先登场了。 在还没玩到游戏——换句话说,在还不认识角色的状态下,笔者摸索着写出了这篇故事。 但在执笔的过程中,笔者也越来越中意这个角色。 简单点说,笔者喜欢上这个少女了。 加纳新太 本书是从rpg『光明之泪』以及『光明之风』获得灵感,从而构想、创作出来的短篇小说集。 笔者是在二○○六年的夏天花了两个月写完的。收录在书中的四篇故事之所以有三篇以夏天为舞台,也是基于这个理由。 笔者在写作时有特别留意,基本上就算没玩过原作、也没读过之前两本小说化的作品,还是能享受到故事的乐趣才对。 如果有读者看过今年春天播映的电视动画「光明之泪x风」,而对这个世界产生了兴趣,笔者建议可以从本书开始读起。 为本系列写第三本书时,笔者有几个想完成的心愿。 仔细描写希尔迪亚这座都市的风貌,就是笔者的心愿之一。 由于他在前两作扮演的都是大人的角色,自然也就没什么发挥的余地;这次就弥补了他的戏份。 描写布兰妮裘过去的「冰之继承者」以及描写柯拉拉克兰生活的「孤独的公主骑士」这两篇,则是我刻意想连结『光明之泪』与『光明之风』而写出的故事。 在布兰妮裘的故事中,某位利贝利亚出身的魔导士掌握了故事的关键。 而利贝利亚正是「光明之风」的舞台……笔者像这样稍稍在里头埋了伏笔。 柯拉拉克兰则是赶在游戏发售前先登场了。 在还没玩到游戏——换句话说,在还不认识角色的状态下,笔者摸索着写出了这篇故事。 但在执笔的过程中,笔者也越来越中意这个角色。 简单点说,笔者喜欢上这个少女了。 加纳新太 本书是从rpg『光明之泪』以及『光明之风』获得灵感,从而构想、创作出来的短篇小说集。 笔者是在二○○六年的夏天花了两个月写完的。收录在书中的四篇故事之所以有三篇以夏天为舞台,也是基于这个理由。 笔者在写作时有特别留意,基本上就算没玩过原作、也没读过之前两本小说化的作品,还是能享受到故事的乐趣才对。 如果有读者看过今年春天播映的电视动画「光明之泪x风」,而对这个世界产生了兴趣,笔者建议可以从本书开始读起。 为本系列写第三本书时,笔者有几个想完成的心愿。 仔细描写希尔迪亚这座都市的风貌,就是笔者的心愿之一。 由于他在前两作扮演的都是大人的角色,自然也就没什么发挥的余地;这次就弥补了他的戏份。 描写布兰妮裘过去的「冰之继承者」以及描写柯拉拉克兰生活的「孤独的公主骑士」这两篇,则是我刻意想连结『光明之泪』与『光明之风』而写出的故事。 在布兰妮裘的故事中,某位利贝利亚出身的魔导士掌握了故事的关键。 而利贝利亚正是「光明之风」的舞台……笔者像这样稍稍在里头埋了伏笔。 柯拉拉克兰则是赶在游戏发售前先登场了。 在还没玩到游戏——换句话说,在还不认识角色的状态下,笔者摸索着写出了这篇故事。 但在执笔的过程中,笔者也越来越中意这个角色。 简单点说,笔者喜欢上这个少女了。 加纳新太 本书是从rpg『光明之泪』以及『光明之风』获得灵感,从而构想、创作出来的短篇小说集。 笔者是在二○○六年的夏天花了两个月写完的。收录在书中的四篇故事之所以有三篇以夏天为舞台,也是基于这个理由。 笔者在写作时有特别留意,基本上就算没玩过原作、也没读过之前两本小说化的作品,还是能享受到故事的乐趣才对。 如果有读者看过今年春天播映的电视动画「光明之泪x风」,而对这个世界产生了兴趣,笔者建议可以从本书开始读起。 为本系列写第三本书时,笔者有几个想完成的心愿。 仔细描写希尔迪亚这座都市的风貌,就是笔者的心愿之一。 由于他在前两作扮演的都是大人的角色,自然也就没什么发挥的余地;这次就弥补了他的戏份。 描写布兰妮裘过去的「冰之继承者」以及描写柯拉拉克兰生活的「孤独的公主骑士」这两篇,则是我刻意想连结『光明之泪』与『光明之风』而写出的故事。 在布兰妮裘的故事中,某位利贝利亚出身的魔导士掌握了故事的关键。 而利贝利亚正是「光明之风」的舞台……笔者像这样稍稍在里头埋了伏笔。 柯拉拉克兰则是赶在游戏发售前先登场了。 在还没玩到游戏——换句话说,在还不认识角色的状态下,笔者摸索着写出了这篇故事。 但在执笔的过程中,笔者也越来越中意这个角色。 简单点说,笔者喜欢上这个少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