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潘金莲》 第00001章 永不扑街 一　　屋门突然被推开，进来的是爸爸，武昆吓了一跳。 正在絮叨的妈妈，也被吓得赶紧停下抱怨，不停地抚着自己的胸口顺着气，以平复受到的惊吓。 爸爸阴着一张黑脸，径直进了屋门，看都没看他一眼，连用眼的余光都没有。 武昆从小凳子上站起来向爸爸欠了一下身子，叫了一声“爸爸”，声音不是很高，但爸妈都能听到。 爸爸没有放慢脚步，直接将挡在前面的一张高凳子踢翻。 那张凳子“吭噔”一下倒地，发出钝钝的声响，然后翻了一下，直挺挺地躺在地上，像被剑侠刚刚斩杀的尸体。 凳子倒地的声响，让武昆的心一揪。武昆瞅瞅那张凳子，它是武昆刚上初中的时候，爸爸转了五个农贸市场才买来的，要不是五金店老板心急将店转让，十块钱是买不回来的。爸爸嘱咐他一定要爱惜它，不能乱刻乱画，更不能摔，它可值二十块呢。 如今它却成了震颤他心弦的道具，武昆上去把凳子扶起来，把它搬到靠墙，轻轻地放下。 武昆回头看着爸爸的背影，眼睛木木的眨了几下。 爸爸走到写字台前，抓起那包红塔山，抠唆了半天才掏出一支烟，那支烟已经歪歪瘪瘪了。 爸爸找了半天，却没找到打火机，最后将那支烟揉碎了，直接扔进垃圾桶里去了。 “你回来干嘛？你回来只能让我在别人脸前更抬不起头来，都说养儿为……我们的老在哪儿，我现在看不到一丁点希望，你哪怕是有芝麻粒大的起色，算没白养你。滚……爱滚哪滚哪……” 武昆很迟钝地站起来，将腿拖出爸妈的屋门。 身后的防盗门，砰得一声巨响，金属撞击的颤动在狭窄的楼道里回荡着，久久不去。 在眼中一直打转的泪，掉下来落到武昆的手背上。第一滴泪打开了眼角，武昆瞬间泪流满面。 武昆尽量放慢脚步，在出楼门之前得把泪眼擦干，免得邻居们看见了，更加看不起自己。 武昆使劲擦着泪水，手背上的泪水粘在嘴唇上，武昆用舌尖舔舔，那股咸涩的味道很浓，难道这就是人生的味道吗？ 筒子楼里跟他同龄的小伙子，都已经有了自己的事业，再不济也有一份稳定的工作，不愁吃喝。 唯独武昆算是个另类，不单找不下一个工作，还不务正业，成天价看网络小说，如今听说又开始写小说。 是，读初中的时候，武昆获得过省作文大赛的一等奖，可那毕竟才是一篇小作文，真动了大部头的小说，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当年获得一等奖的时候，爸妈都特别高兴，为了那张证书，爸爸还买了一只白条鸡炖炖，作为对武昆的奖励，从此武昆便喜欢上了作文，更喜欢上了读书。 到了高中，武昆接触了网络小说，那些网络作家带领着武昆意淫到爽歪歪。此时武昆才觉的过去的那些作文，都是小儿科。开始在课间看，后来老师讲课的时候也看。为了这事班主任三番五次的将爸爸叫到学校，挨了班主任不少骂。 从班主任办公室里出来，爸爸一句话也没说，可是他的脸色好难看，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无助跟绝望，至今武昆还忘不了爸爸那天的眼神。 高中毕业的时候，武昆上了本市的技术学院，市场营销专业。 食宿在学院，离开了父母，武昆阅读网络小说的热情更是猛增，手机时刻都不离手，眼睛不离屏幕。 三年的学习期有两年是在低头读书，可市场营销的课程挂了一门又一门。 大二下学期辅导员找他谈话：“武昆，马上就要实习了，你挂了这么多课程，会影响你毕业的。” 武昆木木的看着辅导员，仿佛理解了他的潜台词。可是武昆没有说什么，只是在那里呆呆的站着，就像一截木桩子。只能默默地接受肄业的结果。 别的同学实习去了，武昆却开始将自己的梦想付诸行动。 有一天浏览网页，一则新闻令他震撼：“大二学生写网络小说，月入超30万。” 他是大二学生，我也是，他能月入30万，我也行。 说干就干，武昆为自己起了一个旌旗飘扬的笔名，永不扑街。看着这四个字，武昆仿佛看到将那些钱交给爸爸的时候，他那张黑脸泛起了灿烂的笑容。仿佛听到爸爸说：“这么多年，你小说没有白读。” 武昆朝脑海里爸爸的笑脸笑笑，朝永不扑街那四个字笑笑，心头一股暖流在涌动着。 武昆将最大发文网站的规则搞清楚之后，便开始狂写，积压在内心的创作欲望喷薄而出，一口气就写了五万字。 第一天上传了三万字，下午有了站短，“作品名：诛伐已通过审核。” 我操，竟然如此简单就过了审核，看来我也能月入30万，不，我定要超过他。 创作热情急剧上升，已经传了五万字了，可是点击却极低，仅仅十个人，收藏为零。 网上的帖子说，新书要看点击和收藏，收藏、点击、推荐票上来了自然会引起编辑的关注，编辑关注了，才会签约，只有签了的作品才能挣到钱。编辑暂时不关注，还有签约申请，再写。 没事的时候就去自己的小说界面刷屏，盼望着点击量跟阅读人数会莫名其妙的增加，可是…… 终于引起了别人的关注，读者发来书评：这么烂的文笔还要推荐票，还要收藏。听着，嗤，推荐票撕了，就是不给你，就是今天收藏了，明天直接给你退了，读者的署名：叫写书的人都饿死。 武昆呆呆地坐在电脑屏幕前足足一个小时，什么也没干。 也许这个读者是在恶搞，武昆相信自己的文笔，曾经拿过一等奖，差不到哪里。 一定坚持到申请签约，签了约有了推荐什么就都上来了。 终于发送了签约申请，那两天是在焦躁不安中度过的，突然屏幕是出现了新咨询的提示，网站来通知了，定是通过签约了，武昆将光标停留在那里足足三分钟，点开后是：尊敬的作者您好，您的作品暂时未达到签约标准，请继续努力，谢谢您对网站的支持。 武昆怀疑过自己题材选择上有误，但从来没怀疑自己的笔力。 换个题材重开，接着便又是一个个的拒绝签约的站短。 跟永不扑街的笔名正好相反，作品永远扑街，武昆此时开始怀疑自己的笔力，怀疑自己的人生，怀疑自己所钟爱的网络文学，甚至怀疑那则新闻。 今天本来想回父母家要点生活费。 自从写网络小说，爸爸对自己的态度就每况愈下，最后将他从家里赶出来了，母亲悄悄给了他几百块钱，让他到城中村里租房子住，劝他找个临时工作，过几天，说不定爸爸的火气就会消了。 可是几乎所有的老板都不待见他，干两天就把他打发了，理由很简单，武昆不适合这份工作。 没想到不但没要到生活费，还被爸爸臭骂了一顿。 武昆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出租房，无力地关上房门。 呆坐在床上，愣了半天，接下来该怎么办？ 得找个地方打零工，挣口饭吃，难道真的如那读者所言：叫写书的人都饿死？ 放弃吧，我武昆不是吃这碗饭的料。 武昆弄亮电脑屏幕，看看自己的作品，满眼的不舍，突然他发现有新通知：尊敬的作者您好，您的作品《地狱味道》已达到签约标准，请…… 什么？武昆将那站短读了五遍，签约。 心中的狂喜无底线地泛滥着，武昆在狭小的出租屋里跳起了单人舞蹈，口中伴着唱：今天是个好日子。转了一圈又一圈，头似乎被转得晕了，不，不是转的，而是被成功的喜悦冲击的晕了。 脚踩到了电脑桌旁的啤酒瓶上，武昆的身体失去了平衡，头被桌子角咯了一下，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后脑勺流出的血印红了头下的地板，武昆一下子昏睡过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武昆被一个柔媚的女声唤醒：“达达，快快醒来，躺在地上会着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