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告诉你十年份的『  』。》 插图 台版 转自 深夜读书会 论坛:ritdon 作者:天野中 ———————————— 内容简介 即使忘了你,还是想见你! 抵挡不住的泪腺失守大溃堤!一口气哭出十年份的想念! 那一个我们都曾经错过的、仿佛有十年份的千言万语想说的人…… 还有可能再见吗? ★《青涩的伤痛与脆弱》超人气插画家 ふすい 亲自操刀封面! ★bs-log文库 x kakuyamu 恋爱小说奖得奖作品! ★日本轻文学界最重量级新作!感情中最柔软的绚烂! ★预约十年份的眼泪!日本亚马逊网友★★★★★热泪推荐! 「这本书让我想用尽全力记住重要的一切--以及牢牢抓紧我所拥有的事情!」 ★读者热泪盈眶好评: 「不敢相信这是作者初试啼声的作品,实在太指日可待了!」 「被自己深爱的人给忘记,实在太揪心了……」 「太喜欢最后结局的大翻转了!」 「如果李大仁是位日本人,那就是男主角了吧!」 「一个温柔到使你心碎,却同时抚平你伤痛的故事!」 故事写在我们热烈的青春之后、相爱的余烬之前-- 奔走于彼此记忆的长廊,虽然看不见尽头,但也停不下脚步, 因为这就是,我爱你的程度…… 「深信从过去走来的路径就是答案,我们选择一起完成这幅残缺的拼图--」 我的认知,与她失去的记忆,不断如潮水翻转。 我们都在寻找的真相,即将大白…… ●故事大纲● 「请问你……到底是谁……?」 下着磅礴大雨的那一天,我的女朋友──美鹤丧失了记忆。 而且失去的记忆,总共有三年。 那不是普通的三年,是从我们相遇、培养感情、磨合关系……一直到今天为止的所有重要时光。 我究竟该如何面对不认识我的美鹤?我们之间的关系还能够重来吗? 即使内心感到混乱,我仍决定要好好支持陪伴她。 但是在这时候, 我却得知了,美鹤在认识我之前, 就有某个人一直存在她的心中── 作者简介 天野中 以《我想告诉你十年份的『 』。》一书成为bs-log文库 x kakutomu恋爱小说大奖鼓励奖得主。另著有《我开始在便利商店上夜班。》(《コンビニで夜勤バイトをはじめまして。》;暂译)。 序章 拜托,求求你。 请求你,不要让今天成为我人生中最糟的一天——— 我对至今从没信仰过的神明拼命恳求。 方才下起的雷阵雨夺走了我隔着镜片的视野。散发红光的警笛声响毫不等待我的脚步,无情远去。 一把一把的雨伞在眼前的公车站牌排成一列。 只要冷静想想就知道搭公车绝对会比较快。但是从头顶到脚跟都被混乱情绪支配的我无法选择让自己停下脚步、悠悠哉哉等待公车到来。 快点。快个一秒钟也好。 脑袋中不断发出警告,然而穿着皮鞋比我想象中还要难跑步,休闲长裤老是在妨碍想要弯曲的关节。 因为平常总是坐在桌前工作,我的体力已经不如从前。明明在这样重要的 时刻,身体却无法按照自己的意思行动。除了无情的命运之外,这点也让我感到痛恨。 就在我如此白费力气,变得气喘如牛的时候,拼命追逐的红色光芒渐渐消失在倾盆大雨之中,看不见了。 啊啊。 啊啊、啊啊。 不行。拜托别走。 挥甩着淋湿的包包,溅开好几处积水的我,在毫不留情的大雨中不断呼唤着那个女生的名字。 和我交往了三年的女朋友———剑城美鹤居住在埼玉县靠近东京的地区。平常在一栋从车站搭公车十分钟内就能到达的五金百货里一家宠物店工作。是个喜爱动物与多肉植物、个性有点怕羞、比我小两岁的女孩。 至于我,则是在东京都内工作的工程师,兴趣是带狗散步与到处寻找美食的二十六岁男子。 社会上通常男女交往到了安定期就会开始考虑结婚的事情,而我也不例外。最近,对于从一开始就一直顺利交往的这位女朋友,我开始在思考要何时提出求婚。 当我询问公司的前辈是否在求婚之前先同居一段时间会比较好的时候,前辈虽然说着「你总算啊」地对我捉弄了几句,不过还是强烈建议我最好先同居一段时间。据说在同一个屋顶下苦难共享可以加深两人的感情,而且也能当成结婚生活的预先练习。前辈这段好坏皆包含在内的经验谈让我更加涌起了同居的想法。 就在今年春天,我鼓起勇气向美鹤提出了同居的商量。结果她似乎也在考虑差不多该进一步发展的样子,很开心地立刻就答应我了。 我们两人接着便造访了几家不动产公司,最后在距离美鹤的工作地点徒步二十分钟左右的地方找到了一间屋龄还很新,相当理想的公寓。 那是一间室内宽敞且采光佳,又能养宠物的两房一厅角间房。从阳台可以清楚看到几公里远处的河岸风景,是我们平常的散步路径。 缓缓流动的河水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的景象非常美丽,让人看着看着心情也会平静下来。我和美鹤都非常中意那个阳台风景,而毫不犹豫就决定了这间公寓。 虽然周围的人总会给我忠告说搬新家很辛苦,容易在各种事情上出现意见不合。然而我们却没有遇到那样的状况,同居的准备工作甚至顺利愉快到让我们都觉得惊讶的程度。 而就在上个月上旬,我与爱犬离开了自己住惯的老家。比因为一些理由必须晚点才搬家的美鹤早一步住进新家,内心无比期待着与美鹤的共同生活。 到了七月上旬的星期五晚上。 难得能够准时下班的我,邀请明天同样放假的美鹤到自己家来,约好要共进晚餐。 在车站前的超市买好美鹤喜欢吃的咖喱材料后,我为了迎接五金百货打烊的同时就能下班的美鹤而坐在百货美食广场外的一张长椅上,等待不久后应该就能听到的小跑步声音。 就在此时,我感觉头顶上似乎有什么东西亮了一下。 于是我不经意仰望天空,发现原本是深蓝色的天空渐渐被沉重的乌云遮掩。云中不时微微发光,紧接着传来让人不舒服的声响。隔了几秒之后又再次发光。 天色感觉随时都会下雨。这么说来,天气预报好像有说过今晚有雷雨的可能。 这下可不好了。我赶紧进入开始播放打烊前音乐的店内,快快抓起两把摆在店门口的塑胶雨伞,并翻找着自己的包包走向结账柜台。 即将打烊的店内相当冷清,包含我在内只剩下几名客人。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店里到处可以感受到骚动,或者说是带有些许焦急的感觉。是我的错觉吗? 正当我脑中不明所以地浮现问号的时候,教人不安的警笛声接近而来,诱导我的视线。白底红线的一台大车子穿过店门前,转入停车场。 「请问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我收下找零的同时询问眼前这位应该是打工的年轻店员,然而他似乎也还没掌握状况的样子,只有冷淡回了我一声「谁晓得」。 不久后,滴滴答答的小雨一口气变成大颗雨滴,敲打干渴的地面。屋外的景象变得像是有人在天上打翻了一缸水。 啊啊,下下来了。而且下得好大啊……搞不好美鹤被困在出入口难以行动了。正当我这么想的时候,这次又看到好几名神色仓皇的男性员工,也不撑伞就一个个冲向屋外的磅礡大雨之中。 「现在搬上救护车了———」 「头部出血,没有意识———」 「犯人似乎被警卫抓到了,可是这女孩———」 愣在原处的我耳中听到的,是一句又一句恐怖的话语。 究竟是发生什么事了?我虽然是局外人但也不禁感到好奇,于是用视线追着一位又一位匆匆忙忙的员工们。结果就在这时…… 「呃……是谁呀?」 「听说是宠物店的年轻女生———」 「什么!骗人的吧?」 从背后传来的对话让我当场全身僵住。 宠物店。年轻女生。救护车。头部…………出血。 没有意识——— 几秒前穿过耳边的词汇与现在听到的词汇在我脑中擅自连接在一起。 紧接着一股教人作呕的坏预感涌上心头,让我丢下了才刚买来的雨伞,被诱导似地冲向店外。 同时拿出手机,压到耳边。 无机质的待接铃声一声又一声地延续,连带使我心中的不安一层又一层地提高。与此同时,停在停车场深处的救护车快速发车,穿过我的身边。 前方有一群撑着雨伞的人,以及身穿萤光色雨衣的人,围成厚厚的人墙。 待接铃声依然继续在耳边响着。 …………难道说…… 有如蜡烛忽然熄灭般的不祥预感窜过我的背脊,让我握着手机的手掌都是汗水。 不,不可能的。 绝对不是——— 肯定是不同人——— 焦急与不安在我心中揉成一团,促使我钻进骚动之中,奋力拨开眼前的人群,最后———我看到了。 用大红色的三角锥与黑黄相间的警示柱围起来的「案发现场」——— 宛如打翻的油漆般洒在柏油路面上的红色液体。 一支我熟悉的天蓝色手机沉没在水滩中,彻底损毁。 贴有可爱猫狗贴纸的名牌掉落在地面上。 唾液卡在喉咙深处咽不下去。 沉重的超市塑胶袋从我手指中滑落,刚买来的食材散落进范围依然不停扩张的积水之中。 「呜哇,好夸张……这会不会太吓人了呀?」 「听说是女生想要抓住窃盗犯。」 「结果被想要逃走的犯人摔了出去。」 「好像很用力撞到头的样子———」 掉落在地上的名牌,有用我看惯的圆滚滚文字写着『剑城』两字——— 人群围观喧哗的声音,以及有如沙尘暴般的豪雨声,一切都在这个瞬间化为寂静。 在我至今的记忆中,再没有比这次更加恐怖的经历了。 拜托,求求你。 请求你,不要让今天成为我人生中最糟的一天——— 我对至今从没信仰过的神明拼命恳求。 方才下起的雷阵雨夺走了我隔着镜片的视野。散发红光的警笛声响毫不等待我的脚步,无情远去。 一把一把的雨伞在眼前的公车站牌排成一列。 只要冷静想想就知道搭公车绝对会比较快。但是从头顶到脚跟都被混乱情绪支配的我无法选择让自己停下脚步、悠悠哉哉等待公车到来。 快点。快个一秒钟也好。 脑袋中不断发出警告,然而穿着皮鞋比我想象中还要难跑步,休闲长裤老是在妨碍想要弯曲的关节。 因为平常总是坐在桌前工作,我的体力已经不如从前。明明在这样重要的 时刻,身体却无法按照自己的意思行动。除了无情的命运之外,这点也让我感到痛恨。 就在我如此白费力气,变得气喘如牛的时候,拼命追逐的红色光芒渐渐消失在倾盆大雨之中,看不见了。 啊啊。 啊啊、啊啊。 不行。拜托别走。 挥甩着淋湿的包包,溅开好几处积水的我,在毫不留情的大雨中不断呼唤着那个女生的名字。 和我交往了三年的女朋友———剑城美鹤居住在埼玉县靠近东京的地区。平常在一栋从车站搭公车十分钟内就能到达的五金百货里一家宠物店工作。是个喜爱动物与多肉植物、个性有点怕羞、比我小两岁的女孩。 至于我,则是在东京都内工作的工程师,兴趣是带狗散步与到处寻找美食的二十六岁男子。 社会上通常男女交往到了安定期就会开始考虑结婚的事情,而我也不例外。最近,对于从一开始就一直顺利交往的这位女朋友,我开始在思考要何时提出求婚。 当我询问公司的前辈是否在求婚之前先同居一段时间会比较好的时候,前辈虽然说着「你总算啊」地对我捉弄了几句,不过还是强烈建议我最好先同居一段时间。据说在同一个屋顶下苦难共享可以加深两人的感情,而且也能当成结婚生活的预先练习。前辈这段好坏皆包含在内的经验谈让我更加涌起了同居的想法。 就在今年春天,我鼓起勇气向美鹤提出了同居的商量。结果她似乎也在考虑差不多该进一步发展的样子,很开心地立刻就答应我了。 我们两人接着便造访了几家不动产公司,最后在距离美鹤的工作地点徒步二十分钟左右的地方找到了一间屋龄还很新,相当理想的公寓。 那是一间室内宽敞且采光佳,又能养宠物的两房一厅角间房。从阳台可以清楚看到几公里远处的河岸风景,是我们平常的散步路径。 缓缓流动的河水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的景象非常美丽,让人看着看着心情也会平静下来。我和美鹤都非常中意那个阳台风景,而毫不犹豫就决定了这间公寓。 虽然周围的人总会给我忠告说搬新家很辛苦,容易在各种事情上出现意见不合。然而我们却没有遇到那样的状况,同居的准备工作甚至顺利愉快到让我们都觉得惊讶的程度。 而就在上个月上旬,我与爱犬离开了自己住惯的老家。比因为一些理由必须晚点才搬家的美鹤早一步住进新家,内心无比期待着与美鹤的共同生活。 到了七月上旬的星期五晚上。 难得能够准时下班的我,邀请明天同样放假的美鹤到自己家来,约好要共进晚餐。 在车站前的超市买好美鹤喜欢吃的咖喱材料后,我为了迎接五金百货打烊的同时就能下班的美鹤而坐在百货美食广场外的一张长椅上,等待不久后应该就能听到的小跑步声音。 就在此时,我感觉头顶上似乎有什么东西亮了一下。 于是我不经意仰望天空,发现原本是深蓝色的天空渐渐被沉重的乌云遮掩。云中不时微微发光,紧接着传来让人不舒服的声响。隔了几秒之后又再次发光。 天色感觉随时都会下雨。这么说来,天气预报好像有说过今晚有雷雨的可能。 这下可不好了。我赶紧进入开始播放打烊前音乐的店内,快快抓起两把摆在店门口的塑胶雨伞,并翻找着自己的包包走向结账柜台。 即将打烊的店内相当冷清,包含我在内只剩下几名客人。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店里到处可以感受到骚动,或者说是带有些许焦急的感觉。是我的错觉吗? 正当我脑中不明所以地浮现问号的时候,教人不安的警笛声接近而来,诱导我的视线。白底红线的一台大车子穿过店门前,转入停车场。 「请问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我收下找零的同时询问眼前这位应该是打工的年轻店员,然而他似乎也还没掌握状况的样子,只有冷淡回了我一声「谁晓得」。 不久后,滴滴答答的小雨一口气变成大颗雨滴,敲打干渴的地面。屋外的景象变得像是有人在天上打翻了一缸水。 啊啊,下下来了。而且下得好大啊……搞不好美鹤被困在出入口难以行动了。正当我这么想的时候,这次又看到好几名神色仓皇的男性员工,也不撑伞就一个个冲向屋外的磅礡大雨之中。 「现在搬上救护车了———」 「头部出血,没有意识———」 「犯人似乎被警卫抓到了,可是这女孩———」 愣在原处的我耳中听到的,是一句又一句恐怖的话语。 究竟是发生什么事了?我虽然是局外人但也不禁感到好奇,于是用视线追着一位又一位匆匆忙忙的员工们。结果就在这时…… 「呃……是谁呀?」 「听说是宠物店的年轻女生———」 「什么!骗人的吧?」 从背后传来的对话让我当场全身僵住。 宠物店。年轻女生。救护车。头部…………出血。 没有意识——— 几秒前穿过耳边的词汇与现在听到的词汇在我脑中擅自连接在一起。 紧接着一股教人作呕的坏预感涌上心头,让我丢下了才刚买来的雨伞,被诱导似地冲向店外。 同时拿出手机,压到耳边。 无机质的待接铃声一声又一声地延续,连带使我心中的不安一层又一层地提高。与此同时,停在停车场深处的救护车快速发车,穿过我的身边。 前方有一群撑着雨伞的人,以及身穿萤光色雨衣的人,围成厚厚的人墙。 待接铃声依然继续在耳边响着。 …………难道说…… 有如蜡烛忽然熄灭般的不祥预感窜过我的背脊,让我握着手机的手掌都是汗水。 不,不可能的。 绝对不是——— 肯定是不同人——— 焦急与不安在我心中揉成一团,促使我钻进骚动之中,奋力拨开眼前的人群,最后———我看到了。 用大红色的三角锥与黑黄相间的警示柱围起来的「案发现场」——— 宛如打翻的油漆般洒在柏油路面上的红色液体。 一支我熟悉的天蓝色手机沉没在水滩中,彻底损毁。 贴有可爱猫狗贴纸的名牌掉落在地面上。 唾液卡在喉咙深处咽不下去。 沉重的超市塑胶袋从我手指中滑落,刚买来的食材散落进范围依然不停扩张的积水之中。 「呜哇,好夸张……这会不会太吓人了呀?」 「听说是女生想要抓住窃盗犯。」 「结果被想要逃走的犯人摔了出去。」 「好像很用力撞到头的样子———」 掉落在地上的名牌,有用我看惯的圆滚滚文字写着『剑城』两字——— 人群围观喧哗的声音,以及有如沙尘暴般的豪雨声,一切都在这个瞬间化为寂静。 在我至今的记忆中,再没有比这次更加恐怖的经历了。 拜托,求求你。 请求你,不要让今天成为我人生中最糟的一天——— 我对至今从没信仰过的神明拼命恳求。 方才下起的雷阵雨夺走了我隔着镜片的视野。散发红光的警笛声响毫不等待我的脚步,无情远去。 一把一把的雨伞在眼前的公车站牌排成一列。 只要冷静想想就知道搭公车绝对会比较快。但是从头顶到脚跟都被混乱情绪支配的我无法选择让自己停下脚步、悠悠哉哉等待公车到来。 快点。快个一秒钟也好。 脑袋中不断发出警告,然而穿着皮鞋比我想象中还要难跑步,休闲长裤老是在妨碍想要弯曲的关节。 因为平常总是坐在桌前工作,我的体力已经不如从前。明明在这样重要的 时刻,身体却无法按照自己的意思行动。除了无情的命运之外,这点也让我感到痛恨。 就在我如此白费力气,变得气喘如牛的时候,拼命追逐的红色光芒渐渐消失在倾盆大雨之中,看不见了。 啊啊。 啊啊、啊啊。 不行。拜托别走。 挥甩着淋湿的包包,溅开好几处积水的我,在毫不留情的大雨中不断呼唤着那个女生的名字。 和我交往了三年的女朋友———剑城美鹤居住在埼玉县靠近东京的地区。平常在一栋从车站搭公车十分钟内就能到达的五金百货里一家宠物店工作。是个喜爱动物与多肉植物、个性有点怕羞、比我小两岁的女孩。 至于我,则是在东京都内工作的工程师,兴趣是带狗散步与到处寻找美食的二十六岁男子。 社会上通常男女交往到了安定期就会开始考虑结婚的事情,而我也不例外。最近,对于从一开始就一直顺利交往的这位女朋友,我开始在思考要何时提出求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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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群围观喧哗的声音,以及有如沙尘暴般的豪雨声,一切都在这个瞬间化为寂静。 在我至今的记忆中,再没有比这次更加恐怖的经历了。 拜托,求求你。 请求你,不要让今天成为我人生中最糟的一天——— 我对至今从没信仰过的神明拼命恳求。 方才下起的雷阵雨夺走了我隔着镜片的视野。散发红光的警笛声响毫不等待我的脚步,无情远去。 一把一把的雨伞在眼前的公车站牌排成一列。 只要冷静想想就知道搭公车绝对会比较快。但是从头顶到脚跟都被混乱情绪支配的我无法选择让自己停下脚步、悠悠哉哉等待公车到来。 快点。快个一秒钟也好。 脑袋中不断发出警告,然而穿着皮鞋比我想象中还要难跑步,休闲长裤老是在妨碍想要弯曲的关节。 因为平常总是坐在桌前工作,我的体力已经不如从前。明明在这样重要的 时刻,身体却无法按照自己的意思行动。除了无情的命运之外,这点也让我感到痛恨。 就在我如此白费力气,变得气喘如牛的时候,拼命追逐的红色光芒渐渐消失在倾盆大雨之中,看不见了。 啊啊。 啊啊、啊啊。 不行。拜托别走。 挥甩着淋湿的包包,溅开好几处积水的我,在毫不留情的大雨中不断呼唤着那个女生的名字。 和我交往了三年的女朋友———剑城美鹤居住在埼玉县靠近东京的地区。平常在一栋从车站搭公车十分钟内就能到达的五金百货里一家宠物店工作。是个喜爱动物与多肉植物、个性有点怕羞、比我小两岁的女孩。 至于我,则是在东京都内工作的工程师,兴趣是带狗散步与到处寻找美食的二十六岁男子。 社会上通常男女交往到了安定期就会开始考虑结婚的事情,而我也不例外。最近,对于从一开始就一直顺利交往的这位女朋友,我开始在思考要何时提出求婚。 当我询问公司的前辈是否在求婚之前先同居一段时间会比较好的时候,前辈虽然说着「你总算啊」地对我捉弄了几句,不过还是强烈建议我最好先同居一段时间。据说在同一个屋顶下苦难共享可以加深两人的感情,而且也能当成结婚生活的预先练习。前辈这段好坏皆包含在内的经验谈让我更加涌起了同居的想法。 就在今年春天,我鼓起勇气向美鹤提出了同居的商量。结果她似乎也在考虑差不多该进一步发展的样子,很开心地立刻就答应我了。 我们两人接着便造访了几家不动产公司,最后在距离美鹤的工作地点徒步二十分钟左右的地方找到了一间屋龄还很新,相当理想的公寓。 那是一间室内宽敞且采光佳,又能养宠物的两房一厅角间房。从阳台可以清楚看到几公里远处的河岸风景,是我们平常的散步路径。 缓缓流动的河水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的景象非常美丽,让人看着看着心情也会平静下来。我和美鹤都非常中意那个阳台风景,而毫不犹豫就决定了这间公寓。 虽然周围的人总会给我忠告说搬新家很辛苦,容易在各种事情上出现意见不合。然而我们却没有遇到那样的状况,同居的准备工作甚至顺利愉快到让我们都觉得惊讶的程度。 而就在上个月上旬,我与爱犬离开了自己住惯的老家。比因为一些理由必须晚点才搬家的美鹤早一步住进新家,内心无比期待着与美鹤的共同生活。 到了七月上旬的星期五晚上。 难得能够准时下班的我,邀请明天同样放假的美鹤到自己家来,约好要共进晚餐。 在车站前的超市买好美鹤喜欢吃的咖喱材料后,我为了迎接五金百货打烊的同时就能下班的美鹤而坐在百货美食广场外的一张长椅上,等待不久后应该就能听到的小跑步声音。 就在此时,我感觉头顶上似乎有什么东西亮了一下。 于是我不经意仰望天空,发现原本是深蓝色的天空渐渐被沉重的乌云遮掩。云中不时微微发光,紧接着传来让人不舒服的声响。隔了几秒之后又再次发光。 天色感觉随时都会下雨。这么说来,天气预报好像有说过今晚有雷雨的可能。 这下可不好了。我赶紧进入开始播放打烊前音乐的店内,快快抓起两把摆在店门口的塑胶雨伞,并翻找着自己的包包走向结账柜台。 即将打烊的店内相当冷清,包含我在内只剩下几名客人。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店里到处可以感受到骚动,或者说是带有些许焦急的感觉。是我的错觉吗? 正当我脑中不明所以地浮现问号的时候,教人不安的警笛声接近而来,诱导我的视线。白底红线的一台大车子穿过店门前,转入停车场。 「请问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我收下找零的同时询问眼前这位应该是打工的年轻店员,然而他似乎也还没掌握状况的样子,只有冷淡回了我一声「谁晓得」。 不久后,滴滴答答的小雨一口气变成大颗雨滴,敲打干渴的地面。屋外的景象变得像是有人在天上打翻了一缸水。 啊啊,下下来了。而且下得好大啊……搞不好美鹤被困在出入口难以行动了。正当我这么想的时候,这次又看到好几名神色仓皇的男性员工,也不撑伞就一个个冲向屋外的磅礡大雨之中。 「现在搬上救护车了———」 「头部出血,没有意识———」 「犯人似乎被警卫抓到了,可是这女孩———」 愣在原处的我耳中听到的,是一句又一句恐怖的话语。 究竟是发生什么事了?我虽然是局外人但也不禁感到好奇,于是用视线追着一位又一位匆匆忙忙的员工们。结果就在这时…… 「呃……是谁呀?」 「听说是宠物店的年轻女生———」 「什么!骗人的吧?」 从背后传来的对话让我当场全身僵住。 宠物店。年轻女生。救护车。头部…………出血。 没有意识——— 几秒前穿过耳边的词汇与现在听到的词汇在我脑中擅自连接在一起。 紧接着一股教人作呕的坏预感涌上心头,让我丢下了才刚买来的雨伞,被诱导似地冲向店外。 同时拿出手机,压到耳边。 无机质的待接铃声一声又一声地延续,连带使我心中的不安一层又一层地提高。与此同时,停在停车场深处的救护车快速发车,穿过我的身边。 前方有一群撑着雨伞的人,以及身穿萤光色雨衣的人,围成厚厚的人墙。 待接铃声依然继续在耳边响着。 …………难道说…… 有如蜡烛忽然熄灭般的不祥预感窜过我的背脊,让我握着手机的手掌都是汗水。 不,不可能的。 绝对不是——— 肯定是不同人——— 焦急与不安在我心中揉成一团,促使我钻进骚动之中,奋力拨开眼前的人群,最后———我看到了。 用大红色的三角锥与黑黄相间的警示柱围起来的「案发现场」——— 宛如打翻的油漆般洒在柏油路面上的红色液体。 一支我熟悉的天蓝色手机沉没在水滩中,彻底损毁。 贴有可爱猫狗贴纸的名牌掉落在地面上。 唾液卡在喉咙深处咽不下去。 沉重的超市塑胶袋从我手指中滑落,刚买来的食材散落进范围依然不停扩张的积水之中。 「呜哇,好夸张……这会不会太吓人了呀?」 「听说是女生想要抓住窃盗犯。」 「结果被想要逃走的犯人摔了出去。」 「好像很用力撞到头的样子———」 掉落在地上的名牌,有用我看惯的圆滚滚文字写着『剑城』两字——— 人群围观喧哗的声音,以及有如沙尘暴般的豪雨声,一切都在这个瞬间化为寂静。 在我至今的记忆中,再没有比这次更加恐怖的经历了。 拜托,求求你。 请求你,不要让今天成为我人生中最糟的一天——— 我对至今从没信仰过的神明拼命恳求。 方才下起的雷阵雨夺走了我隔着镜片的视野。散发红光的警笛声响毫不等待我的脚步,无情远去。 一把一把的雨伞在眼前的公车站牌排成一列。 只要冷静想想就知道搭公车绝对会比较快。但是从头顶到脚跟都被混乱情绪支配的我无法选择让自己停下脚步、悠悠哉哉等待公车到来。 快点。快个一秒钟也好。 脑袋中不断发出警告,然而穿着皮鞋比我想象中还要难跑步,休闲长裤老是在妨碍想要弯曲的关节。 因为平常总是坐在桌前工作,我的体力已经不如从前。明明在这样重要的 时刻,身体却无法按照自己的意思行动。除了无情的命运之外,这点也让我感到痛恨。 就在我如此白费力气,变得气喘如牛的时候,拼命追逐的红色光芒渐渐消失在倾盆大雨之中,看不见了。 啊啊。 啊啊、啊啊。 不行。拜托别走。 挥甩着淋湿的包包,溅开好几处积水的我,在毫不留情的大雨中不断呼唤着那个女生的名字。 和我交往了三年的女朋友———剑城美鹤居住在埼玉县靠近东京的地区。平常在一栋从车站搭公车十分钟内就能到达的五金百货里一家宠物店工作。是个喜爱动物与多肉植物、个性有点怕羞、比我小两岁的女孩。 至于我,则是在东京都内工作的工程师,兴趣是带狗散步与到处寻找美食的二十六岁男子。 社会上通常男女交往到了安定期就会开始考虑结婚的事情,而我也不例外。最近,对于从一开始就一直顺利交往的这位女朋友,我开始在思考要何时提出求婚。 当我询问公司的前辈是否在求婚之前先同居一段时间会比较好的时候,前辈虽然说着「你总算啊」地对我捉弄了几句,不过还是强烈建议我最好先同居一段时间。据说在同一个屋顶下苦难共享可以加深两人的感情,而且也能当成结婚生活的预先练习。前辈这段好坏皆包含在内的经验谈让我更加涌起了同居的想法。 就在今年春天,我鼓起勇气向美鹤提出了同居的商量。结果她似乎也在考虑差不多该进一步发展的样子,很开心地立刻就答应我了。 我们两人接着便造访了几家不动产公司,最后在距离美鹤的工作地点徒步二十分钟左右的地方找到了一间屋龄还很新,相当理想的公寓。 那是一间室内宽敞且采光佳,又能养宠物的两房一厅角间房。从阳台可以清楚看到几公里远处的河岸风景,是我们平常的散步路径。 缓缓流动的河水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的景象非常美丽,让人看着看着心情也会平静下来。我和美鹤都非常中意那个阳台风景,而毫不犹豫就决定了这间公寓。 虽然周围的人总会给我忠告说搬新家很辛苦,容易在各种事情上出现意见不合。然而我们却没有遇到那样的状况,同居的准备工作甚至顺利愉快到让我们都觉得惊讶的程度。 而就在上个月上旬,我与爱犬离开了自己住惯的老家。比因为一些理由必须晚点才搬家的美鹤早一步住进新家,内心无比期待着与美鹤的共同生活。 到了七月上旬的星期五晚上。 难得能够准时下班的我,邀请明天同样放假的美鹤到自己家来,约好要共进晚餐。 在车站前的超市买好美鹤喜欢吃的咖喱材料后,我为了迎接五金百货打烊的同时就能下班的美鹤而坐在百货美食广场外的一张长椅上,等待不久后应该就能听到的小跑步声音。 就在此时,我感觉头顶上似乎有什么东西亮了一下。 于是我不经意仰望天空,发现原本是深蓝色的天空渐渐被沉重的乌云遮掩。云中不时微微发光,紧接着传来让人不舒服的声响。隔了几秒之后又再次发光。 天色感觉随时都会下雨。这么说来,天气预报好像有说过今晚有雷雨的可能。 这下可不好了。我赶紧进入开始播放打烊前音乐的店内,快快抓起两把摆在店门口的塑胶雨伞,并翻找着自己的包包走向结账柜台。 即将打烊的店内相当冷清,包含我在内只剩下几名客人。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店里到处可以感受到骚动,或者说是带有些许焦急的感觉。是我的错觉吗? 正当我脑中不明所以地浮现问号的时候,教人不安的警笛声接近而来,诱导我的视线。白底红线的一台大车子穿过店门前,转入停车场。 「请问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我收下找零的同时询问眼前这位应该是打工的年轻店员,然而他似乎也还没掌握状况的样子,只有冷淡回了我一声「谁晓得」。 不久后,滴滴答答的小雨一口气变成大颗雨滴,敲打干渴的地面。屋外的景象变得像是有人在天上打翻了一缸水。 啊啊,下下来了。而且下得好大啊……搞不好美鹤被困在出入口难以行动了。正当我这么想的时候,这次又看到好几名神色仓皇的男性员工,也不撑伞就一个个冲向屋外的磅礡大雨之中。 「现在搬上救护车了———」 「头部出血,没有意识———」 「犯人似乎被警卫抓到了,可是这女孩———」 愣在原处的我耳中听到的,是一句又一句恐怖的话语。 究竟是发生什么事了?我虽然是局外人但也不禁感到好奇,于是用视线追着一位又一位匆匆忙忙的员工们。结果就在这时…… 「呃……是谁呀?」 「听说是宠物店的年轻女生———」 「什么!骗人的吧?」 从背后传来的对话让我当场全身僵住。 宠物店。年轻女生。救护车。头部…………出血。 没有意识——— 几秒前穿过耳边的词汇与现在听到的词汇在我脑中擅自连接在一起。 紧接着一股教人作呕的坏预感涌上心头,让我丢下了才刚买来的雨伞,被诱导似地冲向店外。 同时拿出手机,压到耳边。 无机质的待接铃声一声又一声地延续,连带使我心中的不安一层又一层地提高。与此同时,停在停车场深处的救护车快速发车,穿过我的身边。 前方有一群撑着雨伞的人,以及身穿萤光色雨衣的人,围成厚厚的人墙。 待接铃声依然继续在耳边响着。 …………难道说…… 有如蜡烛忽然熄灭般的不祥预感窜过我的背脊,让我握着手机的手掌都是汗水。 不,不可能的。 绝对不是——— 肯定是不同人——— 焦急与不安在我心中揉成一团,促使我钻进骚动之中,奋力拨开眼前的人群,最后———我看到了。 用大红色的三角锥与黑黄相间的警示柱围起来的「案发现场」——— 宛如打翻的油漆般洒在柏油路面上的红色液体。 一支我熟悉的天蓝色手机沉没在水滩中,彻底损毁。 贴有可爱猫狗贴纸的名牌掉落在地面上。 唾液卡在喉咙深处咽不下去。 沉重的超市塑胶袋从我手指中滑落,刚买来的食材散落进范围依然不停扩张的积水之中。 「呜哇,好夸张……这会不会太吓人了呀?」 「听说是女生想要抓住窃盗犯。」 「结果被想要逃走的犯人摔了出去。」 「好像很用力撞到头的样子———」 掉落在地上的名牌,有用我看惯的圆滚滚文字写着『剑城』两字——— 人群围观喧哗的声音,以及有如沙尘暴般的豪雨声,一切都在这个瞬间化为寂静。 在我至今的记忆中,再没有比这次更加恐怖的经历了。 拜托,求求你。 请求你,不要让今天成为我人生中最糟的一天——— 我对至今从没信仰过的神明拼命恳求。 方才下起的雷阵雨夺走了我隔着镜片的视野。散发红光的警笛声响毫不等待我的脚步,无情远去。 一把一把的雨伞在眼前的公车站牌排成一列。 只要冷静想想就知道搭公车绝对会比较快。但是从头顶到脚跟都被混乱情绪支配的我无法选择让自己停下脚步、悠悠哉哉等待公车到来。 快点。快个一秒钟也好。 脑袋中不断发出警告,然而穿着皮鞋比我想象中还要难跑步,休闲长裤老是在妨碍想要弯曲的关节。 因为平常总是坐在桌前工作,我的体力已经不如从前。明明在这样重要的 时刻,身体却无法按照自己的意思行动。除了无情的命运之外,这点也让我感到痛恨。 就在我如此白费力气,变得气喘如牛的时候,拼命追逐的红色光芒渐渐消失在倾盆大雨之中,看不见了。 啊啊。 啊啊、啊啊。 不行。拜托别走。 挥甩着淋湿的包包,溅开好几处积水的我,在毫不留情的大雨中不断呼唤着那个女生的名字。 和我交往了三年的女朋友———剑城美鹤居住在埼玉县靠近东京的地区。平常在一栋从车站搭公车十分钟内就能到达的五金百货里一家宠物店工作。是个喜爱动物与多肉植物、个性有点怕羞、比我小两岁的女孩。 至于我,则是在东京都内工作的工程师,兴趣是带狗散步与到处寻找美食的二十六岁男子。 社会上通常男女交往到了安定期就会开始考虑结婚的事情,而我也不例外。最近,对于从一开始就一直顺利交往的这位女朋友,我开始在思考要何时提出求婚。 当我询问公司的前辈是否在求婚之前先同居一段时间会比较好的时候,前辈虽然说着「你总算啊」地对我捉弄了几句,不过还是强烈建议我最好先同居一段时间。据说在同一个屋顶下苦难共享可以加深两人的感情,而且也能当成结婚生活的预先练习。前辈这段好坏皆包含在内的经验谈让我更加涌起了同居的想法。 就在今年春天,我鼓起勇气向美鹤提出了同居的商量。结果她似乎也在考虑差不多该进一步发展的样子,很开心地立刻就答应我了。 我们两人接着便造访了几家不动产公司,最后在距离美鹤的工作地点徒步二十分钟左右的地方找到了一间屋龄还很新,相当理想的公寓。 那是一间室内宽敞且采光佳,又能养宠物的两房一厅角间房。从阳台可以清楚看到几公里远处的河岸风景,是我们平常的散步路径。 缓缓流动的河水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的景象非常美丽,让人看着看着心情也会平静下来。我和美鹤都非常中意那个阳台风景,而毫不犹豫就决定了这间公寓。 虽然周围的人总会给我忠告说搬新家很辛苦,容易在各种事情上出现意见不合。然而我们却没有遇到那样的状况,同居的准备工作甚至顺利愉快到让我们都觉得惊讶的程度。 而就在上个月上旬,我与爱犬离开了自己住惯的老家。比因为一些理由必须晚点才搬家的美鹤早一步住进新家,内心无比期待着与美鹤的共同生活。 到了七月上旬的星期五晚上。 难得能够准时下班的我,邀请明天同样放假的美鹤到自己家来,约好要共进晚餐。 在车站前的超市买好美鹤喜欢吃的咖喱材料后,我为了迎接五金百货打烊的同时就能下班的美鹤而坐在百货美食广场外的一张长椅上,等待不久后应该就能听到的小跑步声音。 就在此时,我感觉头顶上似乎有什么东西亮了一下。 于是我不经意仰望天空,发现原本是深蓝色的天空渐渐被沉重的乌云遮掩。云中不时微微发光,紧接着传来让人不舒服的声响。隔了几秒之后又再次发光。 天色感觉随时都会下雨。这么说来,天气预报好像有说过今晚有雷雨的可能。 这下可不好了。我赶紧进入开始播放打烊前音乐的店内,快快抓起两把摆在店门口的塑胶雨伞,并翻找着自己的包包走向结账柜台。 即将打烊的店内相当冷清,包含我在内只剩下几名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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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哇,好夸张……这会不会太吓人了呀?」 「听说是女生想要抓住窃盗犯。」 「结果被想要逃走的犯人摔了出去。」 「好像很用力撞到头的样子———」 掉落在地上的名牌,有用我看惯的圆滚滚文字写着『剑城』两字——— 人群围观喧哗的声音,以及有如沙尘暴般的豪雨声,一切都在这个瞬间化为寂静。 在我至今的记忆中,再没有比这次更加恐怖的经历了。 拜托,求求你。 请求你,不要让今天成为我人生中最糟的一天——— 我对至今从没信仰过的神明拼命恳求。 方才下起的雷阵雨夺走了我隔着镜片的视野。散发红光的警笛声响毫不等待我的脚步,无情远去。 一把一把的雨伞在眼前的公车站牌排成一列。 只要冷静想想就知道搭公车绝对会比较快。但是从头顶到脚跟都被混乱情绪支配的我无法选择让自己停下脚步、悠悠哉哉等待公车到来。 快点。快个一秒钟也好。 脑袋中不断发出警告,然而穿着皮鞋比我想象中还要难跑步,休闲长裤老是在妨碍想要弯曲的关节。 因为平常总是坐在桌前工作,我的体力已经不如从前。明明在这样重要的 时刻,身体却无法按照自己的意思行动。除了无情的命运之外,这点也让我感到痛恨。 就在我如此白费力气,变得气喘如牛的时候,拼命追逐的红色光芒渐渐消失在倾盆大雨之中,看不见了。 啊啊。 啊啊、啊啊。 不行。拜托别走。 挥甩着淋湿的包包,溅开好几处积水的我,在毫不留情的大雨中不断呼唤着那个女生的名字。 和我交往了三年的女朋友———剑城美鹤居住在埼玉县靠近东京的地区。平常在一栋从车站搭公车十分钟内就能到达的五金百货里一家宠物店工作。是个喜爱动物与多肉植物、个性有点怕羞、比我小两岁的女孩。 至于我,则是在东京都内工作的工程师,兴趣是带狗散步与到处寻找美食的二十六岁男子。 社会上通常男女交往到了安定期就会开始考虑结婚的事情,而我也不例外。最近,对于从一开始就一直顺利交往的这位女朋友,我开始在思考要何时提出求婚。 当我询问公司的前辈是否在求婚之前先同居一段时间会比较好的时候,前辈虽然说着「你总算啊」地对我捉弄了几句,不过还是强烈建议我最好先同居一段时间。据说在同一个屋顶下苦难共享可以加深两人的感情,而且也能当成结婚生活的预先练习。前辈这段好坏皆包含在内的经验谈让我更加涌起了同居的想法。 就在今年春天,我鼓起勇气向美鹤提出了同居的商量。结果她似乎也在考虑差不多该进一步发展的样子,很开心地立刻就答应我了。 我们两人接着便造访了几家不动产公司,最后在距离美鹤的工作地点徒步二十分钟左右的地方找到了一间屋龄还很新,相当理想的公寓。 那是一间室内宽敞且采光佳,又能养宠物的两房一厅角间房。从阳台可以清楚看到几公里远处的河岸风景,是我们平常的散步路径。 缓缓流动的河水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的景象非常美丽,让人看着看着心情也会平静下来。我和美鹤都非常中意那个阳台风景,而毫不犹豫就决定了这间公寓。 虽然周围的人总会给我忠告说搬新家很辛苦,容易在各种事情上出现意见不合。然而我们却没有遇到那样的状况,同居的准备工作甚至顺利愉快到让我们都觉得惊讶的程度。 而就在上个月上旬,我与爱犬离开了自己住惯的老家。比因为一些理由必须晚点才搬家的美鹤早一步住进新家,内心无比期待着与美鹤的共同生活。 到了七月上旬的星期五晚上。 难得能够准时下班的我,邀请明天同样放假的美鹤到自己家来,约好要共进晚餐。 在车站前的超市买好美鹤喜欢吃的咖喱材料后,我为了迎接五金百货打烊的同时就能下班的美鹤而坐在百货美食广场外的一张长椅上,等待不久后应该就能听到的小跑步声音。 就在此时,我感觉头顶上似乎有什么东西亮了一下。 于是我不经意仰望天空,发现原本是深蓝色的天空渐渐被沉重的乌云遮掩。云中不时微微发光,紧接着传来让人不舒服的声响。隔了几秒之后又再次发光。 天色感觉随时都会下雨。这么说来,天气预报好像有说过今晚有雷雨的可能。 这下可不好了。我赶紧进入开始播放打烊前音乐的店内,快快抓起两把摆在店门口的塑胶雨伞,并翻找着自己的包包走向结账柜台。 即将打烊的店内相当冷清,包含我在内只剩下几名客人。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店里到处可以感受到骚动,或者说是带有些许焦急的感觉。是我的错觉吗? 正当我脑中不明所以地浮现问号的时候,教人不安的警笛声接近而来,诱导我的视线。白底红线的一台大车子穿过店门前,转入停车场。 「请问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我收下找零的同时询问眼前这位应该是打工的年轻店员,然而他似乎也还没掌握状况的样子,只有冷淡回了我一声「谁晓得」。 不久后,滴滴答答的小雨一口气变成大颗雨滴,敲打干渴的地面。屋外的景象变得像是有人在天上打翻了一缸水。 啊啊,下下来了。而且下得好大啊……搞不好美鹤被困在出入口难以行动了。正当我这么想的时候,这次又看到好几名神色仓皇的男性员工,也不撑伞就一个个冲向屋外的磅礡大雨之中。 「现在搬上救护车了———」 「头部出血,没有意识———」 「犯人似乎被警卫抓到了,可是这女孩———」 愣在原处的我耳中听到的,是一句又一句恐怖的话语。 究竟是发生什么事了?我虽然是局外人但也不禁感到好奇,于是用视线追着一位又一位匆匆忙忙的员工们。结果就在这时…… 「呃……是谁呀?」 「听说是宠物店的年轻女生———」 「什么!骗人的吧?」 从背后传来的对话让我当场全身僵住。 宠物店。年轻女生。救护车。头部…………出血。 没有意识——— 几秒前穿过耳边的词汇与现在听到的词汇在我脑中擅自连接在一起。 紧接着一股教人作呕的坏预感涌上心头,让我丢下了才刚买来的雨伞,被诱导似地冲向店外。 同时拿出手机,压到耳边。 无机质的待接铃声一声又一声地延续,连带使我心中的不安一层又一层地提高。与此同时,停在停车场深处的救护车快速发车,穿过我的身边。 前方有一群撑着雨伞的人,以及身穿萤光色雨衣的人,围成厚厚的人墙。 待接铃声依然继续在耳边响着。 …………难道说…… 有如蜡烛忽然熄灭般的不祥预感窜过我的背脊,让我握着手机的手掌都是汗水。 不,不可能的。 绝对不是——— 肯定是不同人——— 焦急与不安在我心中揉成一团,促使我钻进骚动之中,奋力拨开眼前的人群,最后———我看到了。 用大红色的三角锥与黑黄相间的警示柱围起来的「案发现场」——— 宛如打翻的油漆般洒在柏油路面上的红色液体。 一支我熟悉的天蓝色手机沉没在水滩中,彻底损毁。 贴有可爱猫狗贴纸的名牌掉落在地面上。 唾液卡在喉咙深处咽不下去。 沉重的超市塑胶袋从我手指中滑落,刚买来的食材散落进范围依然不停扩张的积水之中。 「呜哇,好夸张……这会不会太吓人了呀?」 「听说是女生想要抓住窃盗犯。」 「结果被想要逃走的犯人摔了出去。」 「好像很用力撞到头的样子———」 掉落在地上的名牌,有用我看惯的圆滚滚文字写着『剑城』两字——— 人群围观喧哗的声音,以及有如沙尘暴般的豪雨声,一切都在这个瞬间化为寂静。 在我至今的记忆中,再没有比这次更加恐怖的经历了。 拜托,求求你。 请求你,不要让今天成为我人生中最糟的一天——— 我对至今从没信仰过的神明拼命恳求。 方才下起的雷阵雨夺走了我隔着镜片的视野。散发红光的警笛声响毫不等待我的脚步,无情远去。 一把一把的雨伞在眼前的公车站牌排成一列。 只要冷静想想就知道搭公车绝对会比较快。但是从头顶到脚跟都被混乱情绪支配的我无法选择让自己停下脚步、悠悠哉哉等待公车到来。 快点。快个一秒钟也好。 脑袋中不断发出警告,然而穿着皮鞋比我想象中还要难跑步,休闲长裤老是在妨碍想要弯曲的关节。 因为平常总是坐在桌前工作,我的体力已经不如从前。明明在这样重要的 时刻,身体却无法按照自己的意思行动。除了无情的命运之外,这点也让我感到痛恨。 就在我如此白费力气,变得气喘如牛的时候,拼命追逐的红色光芒渐渐消失在倾盆大雨之中,看不见了。 啊啊。 啊啊、啊啊。 不行。拜托别走。 挥甩着淋湿的包包,溅开好几处积水的我,在毫不留情的大雨中不断呼唤着那个女生的名字。 和我交往了三年的女朋友———剑城美鹤居住在埼玉县靠近东京的地区。平常在一栋从车站搭公车十分钟内就能到达的五金百货里一家宠物店工作。是个喜爱动物与多肉植物、个性有点怕羞、比我小两岁的女孩。 至于我,则是在东京都内工作的工程师,兴趣是带狗散步与到处寻找美食的二十六岁男子。 社会上通常男女交往到了安定期就会开始考虑结婚的事情,而我也不例外。最近,对于从一开始就一直顺利交往的这位女朋友,我开始在思考要何时提出求婚。 当我询问公司的前辈是否在求婚之前先同居一段时间会比较好的时候,前辈虽然说着「你总算啊」地对我捉弄了几句,不过还是强烈建议我最好先同居一段时间。据说在同一个屋顶下苦难共享可以加深两人的感情,而且也能当成结婚生活的预先练习。前辈这段好坏皆包含在内的经验谈让我更加涌起了同居的想法。 就在今年春天,我鼓起勇气向美鹤提出了同居的商量。结果她似乎也在考虑差不多该进一步发展的样子,很开心地立刻就答应我了。 我们两人接着便造访了几家不动产公司,最后在距离美鹤的工作地点徒步二十分钟左右的地方找到了一间屋龄还很新,相当理想的公寓。 那是一间室内宽敞且采光佳,又能养宠物的两房一厅角间房。从阳台可以清楚看到几公里远处的河岸风景,是我们平常的散步路径。 缓缓流动的河水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的景象非常美丽,让人看着看着心情也会平静下来。我和美鹤都非常中意那个阳台风景,而毫不犹豫就决定了这间公寓。 虽然周围的人总会给我忠告说搬新家很辛苦,容易在各种事情上出现意见不合。然而我们却没有遇到那样的状况,同居的准备工作甚至顺利愉快到让我们都觉得惊讶的程度。 而就在上个月上旬,我与爱犬离开了自己住惯的老家。比因为一些理由必须晚点才搬家的美鹤早一步住进新家,内心无比期待着与美鹤的共同生活。 到了七月上旬的星期五晚上。 难得能够准时下班的我,邀请明天同样放假的美鹤到自己家来,约好要共进晚餐。 在车站前的超市买好美鹤喜欢吃的咖喱材料后,我为了迎接五金百货打烊的同时就能下班的美鹤而坐在百货美食广场外的一张长椅上,等待不久后应该就能听到的小跑步声音。 就在此时,我感觉头顶上似乎有什么东西亮了一下。 于是我不经意仰望天空,发现原本是深蓝色的天空渐渐被沉重的乌云遮掩。云中不时微微发光,紧接着传来让人不舒服的声响。隔了几秒之后又再次发光。 天色感觉随时都会下雨。这么说来,天气预报好像有说过今晚有雷雨的可能。 这下可不好了。我赶紧进入开始播放打烊前音乐的店内,快快抓起两把摆在店门口的塑胶雨伞,并翻找着自己的包包走向结账柜台。 即将打烊的店内相当冷清,包含我在内只剩下几名客人。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店里到处可以感受到骚动,或者说是带有些许焦急的感觉。是我的错觉吗? 正当我脑中不明所以地浮现问号的时候,教人不安的警笛声接近而来,诱导我的视线。白底红线的一台大车子穿过店门前,转入停车场。 「请问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我收下找零的同时询问眼前这位应该是打工的年轻店员,然而他似乎也还没掌握状况的样子,只有冷淡回了我一声「谁晓得」。 不久后,滴滴答答的小雨一口气变成大颗雨滴,敲打干渴的地面。屋外的景象变得像是有人在天上打翻了一缸水。 啊啊,下下来了。而且下得好大啊……搞不好美鹤被困在出入口难以行动了。正当我这么想的时候,这次又看到好几名神色仓皇的男性员工,也不撑伞就一个个冲向屋外的磅礡大雨之中。 「现在搬上救护车了———」 「头部出血,没有意识———」 「犯人似乎被警卫抓到了,可是这女孩———」 愣在原处的我耳中听到的,是一句又一句恐怖的话语。 究竟是发生什么事了?我虽然是局外人但也不禁感到好奇,于是用视线追着一位又一位匆匆忙忙的员工们。结果就在这时…… 「呃……是谁呀?」 「听说是宠物店的年轻女生———」 「什么!骗人的吧?」 从背后传来的对话让我当场全身僵住。 宠物店。年轻女生。救护车。头部…………出血。 没有意识——— 几秒前穿过耳边的词汇与现在听到的词汇在我脑中擅自连接在一起。 紧接着一股教人作呕的坏预感涌上心头,让我丢下了才刚买来的雨伞,被诱导似地冲向店外。 同时拿出手机,压到耳边。 无机质的待接铃声一声又一声地延续,连带使我心中的不安一层又一层地提高。与此同时,停在停车场深处的救护车快速发车,穿过我的身边。 前方有一群撑着雨伞的人,以及身穿萤光色雨衣的人,围成厚厚的人墙。 待接铃声依然继续在耳边响着。 …………难道说…… 有如蜡烛忽然熄灭般的不祥预感窜过我的背脊,让我握着手机的手掌都是汗水。 不,不可能的。 绝对不是——— 肯定是不同人——— 焦急与不安在我心中揉成一团,促使我钻进骚动之中,奋力拨开眼前的人群,最后———我看到了。 用大红色的三角锥与黑黄相间的警示柱围起来的「案发现场」——— 宛如打翻的油漆般洒在柏油路面上的红色液体。 一支我熟悉的天蓝色手机沉没在水滩中,彻底损毁。 贴有可爱猫狗贴纸的名牌掉落在地面上。 唾液卡在喉咙深处咽不下去。 沉重的超市塑胶袋从我手指中滑落,刚买来的食材散落进范围依然不停扩张的积水之中。 「呜哇,好夸张……这会不会太吓人了呀?」 「听说是女生想要抓住窃盗犯。」 「结果被想要逃走的犯人摔了出去。」 「好像很用力撞到头的样子———」 掉落在地上的名牌,有用我看惯的圆滚滚文字写着『剑城』两字——— 人群围观喧哗的声音,以及有如沙尘暴般的豪雨声,一切都在这个瞬间化为寂静。 在我至今的记忆中,再没有比这次更加恐怖的经历了。 拜托,求求你。 请求你,不要让今天成为我人生中最糟的一天——— 我对至今从没信仰过的神明拼命恳求。 方才下起的雷阵雨夺走了我隔着镜片的视野。散发红光的警笛声响毫不等待我的脚步,无情远去。 一把一把的雨伞在眼前的公车站牌排成一列。 只要冷静想想就知道搭公车绝对会比较快。但是从头顶到脚跟都被混乱情绪支配的我无法选择让自己停下脚步、悠悠哉哉等待公车到来。 快点。快个一秒钟也好。 脑袋中不断发出警告,然而穿着皮鞋比我想象中还要难跑步,休闲长裤老是在妨碍想要弯曲的关节。 因为平常总是坐在桌前工作,我的体力已经不如从前。明明在这样重要的 时刻,身体却无法按照自己的意思行动。除了无情的命运之外,这点也让我感到痛恨。 就在我如此白费力气,变得气喘如牛的时候,拼命追逐的红色光芒渐渐消失在倾盆大雨之中,看不见了。 啊啊。 啊啊、啊啊。 不行。拜托别走。 挥甩着淋湿的包包,溅开好几处积水的我,在毫不留情的大雨中不断呼唤着那个女生的名字。 和我交往了三年的女朋友———剑城美鹤居住在埼玉县靠近东京的地区。平常在一栋从车站搭公车十分钟内就能到达的五金百货里一家宠物店工作。是个喜爱动物与多肉植物、个性有点怕羞、比我小两岁的女孩。 至于我,则是在东京都内工作的工程师,兴趣是带狗散步与到处寻找美食的二十六岁男子。 社会上通常男女交往到了安定期就会开始考虑结婚的事情,而我也不例外。最近,对于从一开始就一直顺利交往的这位女朋友,我开始在思考要何时提出求婚。 当我询问公司的前辈是否在求婚之前先同居一段时间会比较好的时候,前辈虽然说着「你总算啊」地对我捉弄了几句,不过还是强烈建议我最好先同居一段时间。据说在同一个屋顶下苦难共享可以加深两人的感情,而且也能当成结婚生活的预先练习。前辈这段好坏皆包含在内的经验谈让我更加涌起了同居的想法。 就在今年春天,我鼓起勇气向美鹤提出了同居的商量。结果她似乎也在考虑差不多该进一步发展的样子,很开心地立刻就答应我了。 我们两人接着便造访了几家不动产公司,最后在距离美鹤的工作地点徒步二十分钟左右的地方找到了一间屋龄还很新,相当理想的公寓。 那是一间室内宽敞且采光佳,又能养宠物的两房一厅角间房。从阳台可以清楚看到几公里远处的河岸风景,是我们平常的散步路径。 缓缓流动的河水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的景象非常美丽,让人看着看着心情也会平静下来。我和美鹤都非常中意那个阳台风景,而毫不犹豫就决定了这间公寓。 虽然周围的人总会给我忠告说搬新家很辛苦,容易在各种事情上出现意见不合。然而我们却没有遇到那样的状况,同居的准备工作甚至顺利愉快到让我们都觉得惊讶的程度。 而就在上个月上旬,我与爱犬离开了自己住惯的老家。比因为一些理由必须晚点才搬家的美鹤早一步住进新家,内心无比期待着与美鹤的共同生活。 到了七月上旬的星期五晚上。 难得能够准时下班的我,邀请明天同样放假的美鹤到自己家来,约好要共进晚餐。 在车站前的超市买好美鹤喜欢吃的咖喱材料后,我为了迎接五金百货打烊的同时就能下班的美鹤而坐在百货美食广场外的一张长椅上,等待不久后应该就能听到的小跑步声音。 就在此时,我感觉头顶上似乎有什么东西亮了一下。 于是我不经意仰望天空,发现原本是深蓝色的天空渐渐被沉重的乌云遮掩。云中不时微微发光,紧接着传来让人不舒服的声响。隔了几秒之后又再次发光。 天色感觉随时都会下雨。这么说来,天气预报好像有说过今晚有雷雨的可能。 这下可不好了。我赶紧进入开始播放打烊前音乐的店内,快快抓起两把摆在店门口的塑胶雨伞,并翻找着自己的包包走向结账柜台。 即将打烊的店内相当冷清,包含我在内只剩下几名客人。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店里到处可以感受到骚动,或者说是带有些许焦急的感觉。是我的错觉吗? 正当我脑中不明所以地浮现问号的时候,教人不安的警笛声接近而来,诱导我的视线。白底红线的一台大车子穿过店门前,转入停车场。 「请问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我收下找零的同时询问眼前这位应该是打工的年轻店员,然而他似乎也还没掌握状况的样子,只有冷淡回了我一声「谁晓得」。 不久后,滴滴答答的小雨一口气变成大颗雨滴,敲打干渴的地面。屋外的景象变得像是有人在天上打翻了一缸水。 啊啊,下下来了。而且下得好大啊……搞不好美鹤被困在出入口难以行动了。正当我这么想的时候,这次又看到好几名神色仓皇的男性员工,也不撑伞就一个个冲向屋外的磅礡大雨之中。 「现在搬上救护车了———」 「头部出血,没有意识———」 「犯人似乎被警卫抓到了,可是这女孩———」 愣在原处的我耳中听到的,是一句又一句恐怖的话语。 究竟是发生什么事了?我虽然是局外人但也不禁感到好奇,于是用视线追着一位又一位匆匆忙忙的员工们。结果就在这时…… 「呃……是谁呀?」 「听说是宠物店的年轻女生———」 「什么!骗人的吧?」 从背后传来的对话让我当场全身僵住。 宠物店。年轻女生。救护车。头部…………出血。 没有意识——— 几秒前穿过耳边的词汇与现在听到的词汇在我脑中擅自连接在一起。 紧接着一股教人作呕的坏预感涌上心头,让我丢下了才刚买来的雨伞,被诱导似地冲向店外。 同时拿出手机,压到耳边。 无机质的待接铃声一声又一声地延续,连带使我心中的不安一层又一层地提高。与此同时,停在停车场深处的救护车快速发车,穿过我的身边。 前方有一群撑着雨伞的人,以及身穿萤光色雨衣的人,围成厚厚的人墙。 待接铃声依然继续在耳边响着。 …………难道说…… 有如蜡烛忽然熄灭般的不祥预感窜过我的背脊,让我握着手机的手掌都是汗水。 不,不可能的。 绝对不是——— 肯定是不同人——— 焦急与不安在我心中揉成一团,促使我钻进骚动之中,奋力拨开眼前的人群,最后———我看到了。 用大红色的三角锥与黑黄相间的警示柱围起来的「案发现场」——— 宛如打翻的油漆般洒在柏油路面上的红色液体。 一支我熟悉的天蓝色手机沉没在水滩中,彻底损毁。 贴有可爱猫狗贴纸的名牌掉落在地面上。 唾液卡在喉咙深处咽不下去。 沉重的超市塑胶袋从我手指中滑落,刚买来的食材散落进范围依然不停扩张的积水之中。 「呜哇,好夸张……这会不会太吓人了呀?」 「听说是女生想要抓住窃盗犯。」 「结果被想要逃走的犯人摔了出去。」 「好像很用力撞到头的样子———」 掉落在地上的名牌,有用我看惯的圆滚滚文字写着『剑城』两字——— 人群围观喧哗的声音,以及有如沙尘暴般的豪雨声,一切都在这个瞬间化为寂静。 在我至今的记忆中,再没有比这次更加恐怖的经历了。 第一章 淋成落汤鸡的我总算赶到距离五金百货最近的综合医院,而救护车已经抵达好一段时间了。 我的头发被强风吹得一塌糊涂,领带也凌乱不堪,包包、衬衫、休闲裤与鞋子到处都在滴水。但是我没有余力去顾虑那些糟糕的模样,把起雾的全框眼镜粗鲁地扯下来后,便气喘吁吁地扑向医院柜台,连续喊了好几次美鹤的名字。 请告诉我她的病房在哪里———拜托……! 我明明嘴巴上应该是这样说的,可是声音却嘶哑得不成话语。 在柜台后方整理资料、身穿深蓝色针织毛衣的护理师们虽然对态度吓人的我纷纷露出仿佛见到可疑人士般的眼神,不过最后还是有一名护理师察觉我拼命想传达的意思,赶紧帮我查询外科医疗大楼的病房号码并告诉了我。 连声谢谢都没能好好表达的我紧接着又像颗子弹般冲了出去,在院内光滑的地板上滑了好几次,撞了好几下墙壁,奋力奔向病房。 疲惫与恐惧让心脏几乎要超出负荷,眼前的景象变得闪烁。 怎么办? 通过好几间病房门前的同时,我的脑中不断反复同样一句话。 要是她已经——— 要是她有了什么万一——— 刚才见到的惨状又闪过我脑海。 美鹤满面的笑容浮现心头,顿时让我眼眶发热,鼻子深处一阵刺痛。 「美鹤———!」 我破门而入似地打开了病房的房门。 在寂静的病房内,我把视线望向布帘围绕的白色病床。 「……!」 一时之间,我说不出话来。 美鹤她———穿着水蓝色的病人服,头上包有一圈一圈的绷带,全身靠在病床上。 而且意识清楚。大概是因为我忽然冲进房内而被吓到的关系,她睁大眼睛看向我。 「美鹤……」 还活着……啊啊……她还活着。 紧张的情绪顿时放松,压抑在眼角的热一口气涌了出来。 当看到地上那摊大量的红色液体时,其实我本来以为已经没救了。 然而她现在睁着眼睛,还好好地在我面前。这点让我的心得到无比的救赎,甚至想要对世上的一切都表示感谢。 「美鹤…………太好了……」 体力已经消耗到极限的我在全身瘫倒之前跪到美鹤面前,连整理呼吸的余力都没有就趴到床边。 「我听到店里的人说了……说你是想要抓住窃盗犯。」 光是这样,我就大致可以猜想到发生什么事情了。 美鹤的个性正经,有强人一倍的正义感。 也因此,她对于所谓不正当的事情带有洁癖,怎么也无法原谅恣意破坏规则的人。 可能她当时有想过要寻求支援,但也许状况迫使她必须一个人出面处理吧。从她受伤的样子不难想象,她肯定是勉强自己乱来却遭到对方反击了。 以行为来讲或许是很正确,然而就结果来说实在危险无比。 如果她当时很冷静,应该就不会变成这样了。如果她真的很冷静。 但她恐怕是感到焦急了吧,焦急到连自己都无法控制。越是遇到这种时候,她就越会选择乱来的方法,然后严重失败。想要努力解决却适得其反。她就是偶尔会这样。我已经看过好几次所以很清楚。 「你就是正义感太强,有时候莽莽撞撞的。我从以前就好担心你会不会有一天被卷入危险的事情……没想到竟然会变成这样。」 她的手臂与颈部也有教人感到心痛的治疗痕迹,看得我胸口一疼,仿佛心脏都要被当场捏碎。 我握起美鹤白皙纤细的手臂,结果她又感到惊讶似地看向我。或许是对自己的行动感到愧疚,害怕被我责备吧。 为了让始终不讲话的她能够安心,于是我张开双臂包住眼前纤细的身体,缓缓抱到胸前。 「……我担心死啦。」 我明明有先深呼吸一口,但讲出口的话语还是难掩颤抖。 「还好你没死,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真的……真的是太好了……」 我温柔地拍着她美丽的秀发覆盖的背部。 「呃———」 这时她总算微微张开嘴巴。贴近彼此的体温,将她的手也绕到我的背部———我本来以为会如此的。 可是不管等了多久,她都没有把身体靠向我,反而变得越来越僵硬。 「———呃……那个、请、请你不要这样……请放开我。」 她用听起来像是好不容易才说出口的声音如此拒绝了我。 也许是我忽然紧紧拥抱让她觉得痛吧。于是我赶紧松开手臂后…… 「请问你……到底是谁……?」 她紧接着说出的这句话,让一股奇怪的感觉窜过我全身。 她刚才、说了什么——— 我缓缓把身体移开,就在仔细观察美鹤的表情之前,我的内心「啊啊……原来如此」地轻轻笑了一下。 「不,美鹤……你别在这种时候开我玩笑啊。」 也许是我惊慌的模样实在太有趣的关系吧。我完全没想到她会选择在这种时候把气氛带往那种方向,不过既然她还有精神开玩笑也让我安心多了。虽然这玩笑让我有点受到打击就是了。 但不管怎么说,至少她看起来意识很清楚,真是太好了。于是我总算放松了紧绷的双肩,可是…… 「不……我并没有在开玩笑。请你现在立刻放开我。好痛……你这个人到底在做什么……!」 在我眼前的她,表情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在胡闹。 「你是不是走错病房……还是认错人了?」 美鹤脸上不但没有笑容,甚至表情僵硬,眼神中带有警戒与困惑,接着又说出这样让人搞不懂意思的话。 简直像是对初次见面的人说话一样。 …………太奇怪了。 「美鹤,你是怎么了?」 「为什么……你会知道我的名字……」 「你———你在说什么啊?」 「不、不要碰我,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放开她的身体改为握手,却依然遭到她强烈拒绝,把手甩开。 积在我额头的汗珠混杂雨水一起滴落,思考回路顿时停止。 不是因为被她否定的关系。而是我发现她全身散发出对我的不信任感,仿佛面对什么来路不明的人物般恐惧的眼神———已经超出开玩笑或演技之类的范围了。 这是什么情形?到底发生什么事?不……她究竟是出了什么状况? 就在我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犹豫要如何开口的时候,明明从刚才就一直在场,我却因为过度激动而迟迟没有注意到的美鹤的家人们把我拉开,赶到了墙边。 「你这人突然跑进来是想做什么?」 身穿西装、被淋得湿答答的剑城爸爸用严肃的表情如此质问我。 「你是谁?跟我家女儿是什么关系?」 体态有些福相的剑城妈妈则是垂着眉梢这么说道,而头发明亮卷曲、身穿流行服饰的姐姐也用怀疑的眼神看向我。 「啊……不好意思,我———呃,这是我的名片。」 我赶紧把乱糟糟的刘海拨整齐,从淋湿的包包中拿出名片,尽可能有礼貌地鞠躬敬礼。 「很抱歉迟迟没有向各位招呼。初次见面,敝人名叫龟井户大介,目前正在与美鹤小姐交往中。」 「……才———才没有!我才没交往……一定是哪里搞错了!」 对于我的发言,美鹤当场用刺人心脏的话语表示否定。 「…………我女儿是这么说的喔?」 「不、不可能的!我确实正在和令千金交往中———!」 「我们从来没有听女儿说过她有和谁在交往呀。」 「那是、因为……」 我顿时说不出话来。 与美鹤交往的三年中,除了一部分对象之外,美鹤对她周围的人都坚持不愿公开我的存在,不愿承认自己有男朋友。甚至对自己的家人也一样。 与家族之间的感情,尤其是对于和父亲之间的关系总是抱有不满与烦恼的美鹤很担心她与我交往的事情会遭到否定,而一直很犹豫到底该何时把我介绍给家人认识。 然而就在我提出同居的想法时,她终于下定了决心,说过近日内会邀请我到她家与家人见面。 我应该现在把这件事说出来吗?不,我总觉得应该先厘清的不是这点。 「不是的。我不是什么可疑人士,我是美鹤小姐的———」 「该不会是跟踪狂吧……」 美鹤的姐姐眯起眼睛,说出这样一句教人毛骨悚然的发言。 被她这么一说,我额头上的汗水 越流越多。 「跟踪狂?」 「就是那个呀,该怎么说,妄想自己真的在跟对方交往什么的。最近好像有很多这样的案例喔。美鹤,你真的不认识这个男人吗?」 被众人注视的美鹤抱起棉被,点了好几下头。 「真的?那有见过吗?」 「没有……一次都没有……我根本不知道这个人。」 骗人……等等,这怎么可能——— 「是这样吗?你老实招来。」 「呃、那个。」 「你在跟踪我家女儿吗?」 「不是的……!」 「可是我妹妹说她不认识你呀。如果不是跟踪狂那又是什么!」 美鹤的姐姐用高跟鞋跺了一下地板表示威吓后,我本来以为她是要把名片塞回来给我,没想到居然是一把抓住我的衣襟,让我差点把仅剩不多的冷静都抛掉了。 我承受不住来自四方的轻蔑眼神,迫不得已下把头转向美鹤,然而她却坚持不愿和我对上视线。 「请各位冷静下来。不是那样的,我是……!」 就在这时忽然传来响亮的拍手声,仿佛把现场淤塞的空气瞬间拍散了。 「好了好了,请各位到此为止。」 所有人一起把视线望向声音来源。在那里是一名从刚才什么话都没说,身穿白衣站在白色墙边使存在感很稀薄的———男性医师。 「很抱歉打扰各位,不过这里是医院,是病房,是在患者面前。如果要继续请到外面去好吗?」 在场所有人就像面对指挥家的演奏乐团般顿时变得肃静。面露微笑的医生接着缓缓走近美鹤,坐到病床旁边的一张圆椅子上,向她说道: 「剑城小姐,你才刚清醒过来或许很难受,不过可以让我们稍微继续刚才的问题吗?」 美鹤依然一脸困惑,「……喔」地简短回应。 「那么我就继续问了。剑城小姐,你是在宠物店工作对吗?」 「是的。」 「那么请问你现在的工作做了几年呢?」 「……还不到一年。」 美鹤虽然有点小声但还是很清楚地如此回答。 「……呃,美鹤?」 「你在说什么呀?」 美鹤的母亲与姐姐也做出和我同样的反应,美鹤的父亲也露出跟那两人一样的表情注视美鹤。 「剑城小姐,请问你几岁?」 「二十一。」 「今年是几年?」 美鹤毫不犹豫地回答出来后,现场又再度骚动一下,医生也闭上了嘴巴。整间病房接着变得一片寂静。 「好,就到这边吧。各位家属,可以麻烦跟我到外面稍微谈一下吗?啊,还有你也是。如果不赶时间,我希望可以跟你个别谈话。至于剑城小姐,我最后会再慢慢跟你说。请你稍等一下。」 在医生温和的催促下,美鹤的家人们直到最后都没有放下对我的疑心,被带进了问诊室。 而我也依旧抱着暧昧不明的心情,遵从医生的指示走出病房,在已经熄灯的走廊等候。 在我离开病房之前,即使转回头望向一个人孤零零地被留在明亮的病房中,表情显得很不安的美鹤,她终究还是没有和我对上一次视线。 「抱歉让你等了那么久。呃……你叫龟田先生是吧?」 后来过了一个小时,又一个小时,当雷声与豪雨都完全停息下来的时候。 我看着美鹤的家人们各个带着复杂的表情走回病房之后,医生接着便招招手把我叫进问诊室。 在充满药物气味的问诊室中,我与医生面对面坐到椅子上,把眼镜重新戴好,并再度从包包中拿出名片报上自己的名字。 「哦哦,对对对,是龟井户大介先生。你全身淋成这样没问题吗?要小心别感冒喔。」 绽放光泽的秃头让人印象深刻的这位年约五十多岁的医生,虽然长得一副戴上墨镜就像个黑道的样子,然而一反他吓人的长相,态度倒是非常亲切,是个当我在等待的时候会给我一条毛巾擦拭的好医生。 虽然对方露出笑容收下名片,但我认为这样或许还不够。于是我在对方询问之前就主动拿出夹在车票夹里与美鹤的合照、手机里的照片等等,尽可能提出我和美鹤关系亲近的证据,并表现出冷静的态度。 「谢谢你。其实在你进到病房的时候我就猜想应该是这样,而现在能正式确认真是太好了。我是在剑城小姐康复之前负责辅助她的医生,敝姓羽毛(hake)。啊,不是秃子(hage)喔,是羽毛(hake)。虽然头皮是这个样子,但名字里没有浊音。啊哈哈,不过患者们给我取的昵称是『秃头医生』,所以其实要怎么叫都可以啦。总之,请多指教啰。」 也许是他个人的拿手笑话吧,医生开朗地笑着,并有点强硬地与我握手。 他可能是为了缓和紧绷的气氛,然而我的表情却怎么也无法放松。医生明白我的心情后也缓缓收起笑容,变成严肃认真的表情。 「也对。比起我的头皮,现在重要的是剑城小姐的事情啊。」 我点点头作为回应。 「我想你应该也听说了,剑城小姐在事件当时是被企图逃跑的窃盗犯摔掷出去,结果用力撞到了头部。要是撞到的地方再稍微偏一点就很危险,而且出血也很多,还好当时能够及早发现及早送医。幸运的是骨头看起来没有异状,虽然要住院观察一段时间,不过生命上并没有危险。在很多方面来讲都值得庆幸……不过这是指身体上。」 医生讲到这边语气一转,接着说道: 「遗憾的是,在这里发生了一点问题。」 他用食指轻轻敲一敲自己的头部,预先告诉了我一句「这件事讲起来会有点冲击性」,但我还是抱着恐惧点点头回应。 「龟井户先生———请问你有听过『逆行性失忆症』吗?」 我因为没听过这个词而皱起眉头后,医生又改口说明: 「就是社会上一般称为『记忆障碍』或『记忆丧失』的症状。」 「记忆丧失……」 就在我复诵词汇,惊觉某件事情的同时,医生直截了当地对我说出了现在发生的现实: 「剑城小姐现在处于遗忘了近三年来记忆的状态———」 这一天。 我避开了与美鹤永别的命运。 然而或许是作为代价。 联系我与美鹤的所有回忆,都从她心中消失了——— 第二章 「你到底是怎么了?最近失误连连啊。发生什么事了吗?」 上午工作时间结束的钟声响起后,比我大五届的前辈猿渡先生坐在办公椅上用脚蹬了一下地板,连人带椅滑到我的办公桌旁。 「刚才的障碍也没多严重吧。为什么你会花那么多时间?对客户的确认工作也超时,而且还去触怒了鲛岛组长。我从途中看得都好难受啊。」 猿渡先生确认我们的直属上司鲛岛组长离开座位去洗手间后,一边注意厕所门的动静一边用能量饮料的瓶子戳我侧腹。 我们的工作称为『系统工程师』,负责监视网路状况。主要的工作流程是当网路发生问题时处理障碍、调查原因并且向客户报告结果。 这工作是三、四个人组成一个小组,分工负责从障碍发生到修复的步骤。然后不论在什么职场都一样,当小组中有一个人犯错,想当然周围也都会受到影响。只要一个人动作太慢就会拖延调查速度,使障碍的原因迟迟找不出来,连带拖延到对客户的对应,而且要是客户等得不耐烦时又没办法好好说明,简直可以说是糟到了极点。 当然,只要是人谁都有可能犯错。但是如果四人小组一个礼拜五天工作中发生四次错误,而且都是同一个人在明明没什么困难的案件上失误连连,那么小组的组长会大发雷霆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不用说,现在讲的那个人就是我了。 「……对不起,拖累大家了。」 「没关系啦,别在意。谁都会有状况不好的时候啊。总之我们去餐厅吧。今天我请客,看你是要叫大碗的还是怎样都别客气。」 「谢谢你,远渡先生。」 我这份工作已经做了几年,应该已经算熟练才对的。但老实讲,我最近的工作表现连我自己都觉得非常糟。像刚才的障碍也是,只要冷静应对,就算是新人肯定也可以轻松处理。明明是当着小组晚辈的面前,这表现实在丢脸。 「哎呀,龟井户先生,请你别太在意啦。像我不久前可是每天都在拖累大家呢!没什么关系啦。」 一年前加入小组的牛尾一副不会在意似地,从我面前的电脑后方探出头如此说道后,猿渡先生接着「你是每次都在拖累大家啦」地狠毒回应。 牛尾苦笑地说了一句「说得也是啦」后,拿出一个不锈钢制的便当盒。里面装的想必是他太太亲手制作的丰盛便当吧。 看到那便当的猿渡先生用钱包敲敲自己的肩膀,对牛尾露出调侃的表情。 「爱妻便当啊,我总有一天也想吃吃看哩。」 「啊哈哈,很羡慕吧。这里面装了满满的爱,超好吃的。今天是炸鸡块便当喔。」 「啊~我肚子饿扁啦~那炸鸡给我一块。」 「哇!才不要呢!请不要过来!」 猿渡先生又跨坐在办公椅上滑向牛尾,用学生时代般的态度捉弄他。 「才二十岁出头就结婚生了两个孩子,你人生到底是活得多急啦?悠悠哉哉活到像我这样大叔的年纪也可以的说。」 「请不要因为自己没异性缘就嫉妒别人呀。前辈如果要嫉妒,不是还有另一个人可以嫉妒吗!」 牛尾死守着自己的便当盒并试图把对方的视线诱导到我身上,然而猿渡先生却依然没有改变捉弄对象。 「龟仔没关系啦。人家那么正经,又跟女朋友交往得那么清纯。比起嫉妒更让人想为他加油打气啊。哪像你态度吊儿郎当的,看了就莫名火大。」 「这算什么理由啦———!」 「就是看你平常有没有积阴德啦!」 「呜哇,居然讲这种话!反正龟井户先生不久后也会结婚的啦!既没出轨也没吵架过,安安定定交往了三年,同居生活也近在眼前,以人生游戏来说就是已经走到结婚前一格啦!」 牛尾说着,「对吧?」地把话题抛向我,结果我顿时让手中的能量饮料掉到地板上。 现场紧接着陷入一片沉默。我虽然勉强露出笑脸回应,但那两人似乎从我僵硬的态度中察觉什么事情而面面相觑。 「啊……请问我是不是踩到地雷了?」 「呃、你最近没精神的理由该不会是……」 反正就算否认也肯定会被打破砂锅问到底,于是我只好放弃隐瞒,点点头。 「请问是吵架了吗?」 「怎么可能只是吵架而已就失魂落魄到这种程度啦。难道……是对方出轨了?」 「咦~可是从以前听起来,那位女朋友绝对不是会出轨的类型啊。」 那两人纷纷把头探过来,从两侧包夹我。 「还是说反过来?是你闯了什么祸吗?」 「怎么可能?龟井户先生才不是那种人啊。」 「还是更直接,你被甩了?」 虽不中亦不远矣的回答在我眼前来去着。 「呃……请问我可以问个奇怪的问题吗?」 虽然到最后一刻我都很犹豫该不该讲出来,但独自一个人承受这份感情也差不多要到极限了,于是我婉转地吐露出自己的心声。 「这个……只是假设状况。」 两人「嗯嗯」地点点头催促我说下去。 「假设、如果,自己的太太或女朋友……有一天忽然丧失记忆,把两人之间从相遇到现在的所有事情都忘光了,请问该怎么做?」 猿渡先生与牛尾听到我这么说,当场互看一眼后,眯起眼睛皱起了眉头。 我想也是。忽然听到这样脱离常轨的发言,会露出那种表情也是难免的。 「丧失记忆……吗?」 「……呃~抱歉……那是什么意思?」 这反应也很理所当然。一点也不奇怪。像我也是一样。 我自己当时也是这样——— 「记忆丧失……怎么会……」 我虽然有听过这个词,但怎么也无法接受。 为了再次确认,我望向羽毛医生。但遗憾的是医生表情严肃,已经准备继续说下去了。 「失去记忆」这种事情首先就让人觉得很没现实感了,然而美鹤的反应的确很像是忽然被陌生人拥抱的感觉。 我和美鹤至今一同度过了三年的时光,彼此累积了相当程度的信赖。 再怎么想我们都不可能会见到面认不出对方,而且就算因为在家人与医院医生面前被男朋友拥抱感到害羞,我也不认为美鹤会演那么复杂精巧的一场假戏。 要不是因为丧失记忆,现在的状况根本就想不通。 「请问所谓的记忆,是那么轻易就会丧失的东西吗……?」 面对如此不知所措的我,医生似乎为了让我冷静下来而慎选话语进行说明: 「这是极为少见的案例,不过人的大脑本身就充满未知,不论发生什么事情其实都不奇怪。当头部受到过于强烈的冲击,或是当人遭遇超出自己接受范围的事件时,有时候大脑就会将那件事本身以及导致那件事发生的过程都遗忘掉。遗忘的范围因人而异,可能只有事件发生的瞬间,可能是几个小时乃至几天、几个礼拜,或者几年甚至从出生以来所有的记忆。现在讲的这个是很极端的例子啦,不过……像幼年时期遭受过强烈的心理压力或恐惧,导致长大后对当时的记忆模模糊糊想不太起来之类的案例,应该就经常听说了吧。」 我听到这边,忍不住把手放到自己太阳穴附近。 因为我自己从前也有过一次类似的经验。 「可是,三年也未免……请问这应该只是暂时性的现象,很快就会恢复了吧……?」 「嗯,如果是那样当然最好。但这究竟是暂时性还是长期性,都要看剑城小姐本人的状况了。」 「意思是说可能明天就会恢复,或者可能一个礼拜后就会恢复了吗?」 「是有那样的可能性。」 「那么一辈子都不会恢复的可能性也……」 在我表情彻底绝望之前,医生又安慰似地补充说明: 「不过记忆这种东西就算会被忘记,也不会完全消失的。有时候会因为一点点契机就忽然全部想起来,或是一点一滴慢慢回想起来。」 虽然这状况也因人而异就是了。医生为了让我安心而如此说道。 接着好一段时间我都说不出话来,只能呆呆地坐在椅子上。 在狭小的问诊室中,唯有时钟的秒针持续主张存在。 美鹤遗忘了过去三年的记忆。 而我们从相遇、交往到今天也将近是三年。 换言之———对于现在的她来说,我根本不是什么情人,而是素未谋面、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 即使脑袋可以理解,但我的心却怎么也无法接受。这也是当然的。 我们礼拜二晚上才在车站前的餐厅一起用过餐。 礼拜三美鹤还到我家来,两人开开心心地玩了线上对战游戏。 礼拜四我们偶然在同个时间下班,就一起到附近的速食店聊天。结果因为迟迟舍不得分开而错过了最后一班公车,于是我一如往常地护送感到不好意思的她回到家。 那时我提议说「明天我们再一起煮咖喱吃吧」之后,美鹤也用柔和的笑脸回应我:「好,那么明天见。回去路上小心喔!」,然后直到我转进住宅区的转角前,她都一直站在自己家玄关门前对我挥手。 明明见面次数频繁到没见面的日子还比较少的程度,但看着她的笑容就会让我很自然地期待下次快点再见面。像这样对明天抱有希望的我还真是个幸运的家伙啊,我不禁对自己如此感到傻眼的同时又感到开心。另外也再次确认到自己是真的打从心底深深喜欢着她,又一次对自己傻眼了。 我以为这样充实的日子会一直延续下去,却没想到———礼拜五晚上再度和美鹤见到面的时候,她居然会忘记了我。 即使是自己亲眼看到的状况,但我依然无法接受。 与其说是感到难受,更应该说是我的身体还没有适应这个事实。身体内侧一波又一波的动摇让我都感到晕眩起来了。 仿佛错过最后一班电车而回不了家。 仿佛被孤零零地丢弃在一座无人的孤岛上。 不知何去何从的心情让人只能呆呆愣在原地。 「…………今后该怎么办?」 我好不容易挤出这句话之后,医生也像是早在等我这句话似地静静开口: 「现在对剑城小姐来说最需要的,是好好静养,好好吃饭。反过来说最不需要的,是责备自己想不起来的心情,以及担心自己被周围的人抛下而焦急的情绪。这些对身体是最不好的。」 刚才医生似乎也有对美鹤的家人们说过这段话,而最后他也有对美鹤本人说明的样子。 「像人在感冒的时候没办法一次吃太多东西对吧?现在的剑城小姐就跟那状况一样,必须慢慢地、慢慢地接受现况,一点一点地适应日常生活。就好像花多一点时间慢慢吃下一碗稀饭。要是勉强自己去回想可能会引起消化不良,在不自觉间累积心理压力,进而影响到身体的状况。剑城小姐的复健内容,就是要慢慢、慢慢地去习惯现在的生活。让她亲自去听、去看、去接触,应该就能慢慢回想起来。所以这边就要拜托你了。」 医生说着,拍拍我始终垂下的肩膀。 「要是把这件事告诉剑城小姐,她想必会对自己身处的状况感到非常惊讶。然后好一阵子肯定会过得非常辛苦。毕竟自己脑袋中的记忆和现实世界有非常大的落差,所以会感到辛苦也是难免的。光是这点就足以造成她精神上的负担了,而且在她周围想必也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够配合她吧。明明错是错在引起这次事件的犯人,但或许也会有人责怪遗忘了记忆的剑城小姐。」 据医生说,对于发生记忆障碍的人而言最难受的事情,就是无法得到周围人的理解。 其实稍微想一下就能明白,如果自己因为不知道某件事而受人责备、遭人否定,无论是谁都会感到受伤的。即使心里明白本来应该如此,但遗憾的是不论基于任何理由而伤害别人的人肯定会存在于这世上。 「所以说罹患记忆障碍的患者必须要有人在一旁扶持,让患者可以接受现在的自己,让心灵得以喘一口气。而我希望龟井户先生可以担任这样的角色。」 不要否定她,要有耐心地在身旁看护,让她不要责备失去记忆的自己。 「在一旁扶持的人想必也会跟患者本人一样遇到很多辛苦的事情。这并不是任何人都能够办到的事情。」 「可是……美鹤她……」 当美鹤说出「———你是谁」这句话时充满困惑的表情又浮现我脑海,让我握在大腿上的拳头不禁颤抖起来。 「别担心,我也会协助你。等一下我会去跟剑城小姐还有她的家属们进行说明,然后就同时也说明一下关于你的事情吧。」 「可以吗?」 「嗯,要不然你在他们面前就依然是个可疑人物啦。剑城小姐一开始应该会感到混乱,不过只要慢慢说明,她一定会相信的。因此你不需要担心会失去自己的立场。」 到这时,我才总算吐出了一口气。 紧绷的心中终于萌生了小小的安心———但很快又枯萎了下去。 只要照这状况发展下去,刚才那场骚动中大家对我的误解肯定可以在医生的协助下获得解决。 美鹤的父母可以明白自己女儿并不是被奇怪的男人缠上而感到放心,而对我来说不需要被美鹤与她的家人们继续怀疑下去当然也是最好的。 可是对美鹤本人来说呢? 如果把现况告诉内心比我还要混乱的美鹤,让她知道了「我是她情人」这样的事实。然后呢…… 就算美鹤刚开始无法相信我是跟她交往了三年的对象,不过后来渐渐接受这个事实之后,她搞不好会觉得自己做错事而感到沮丧失落。 若只是感到沮丧失落还算好的,但要是她对于自己遗忘了这件事的罪恶感不断累积,会不会渐渐变得满心愧疚? 她会不会过度责备自己,觉得无论如何都要把记忆回想起来而变得拼命? 美鹤的个性是———讨厌不正当的事情,总是严格恪守纪律,正经八百到有点小麻烦的程度。正因为我一直以来都看着她,所以很容易就能想象得到她之后被自己的记忆与自责的心情折磨而痛苦的模样。 或许冷静接受现状,陪伴在一旁扶持内心困惑的女朋友是身为情人的工作———但是照现在这样去面对内心充满不安的美鹤真的好吗? 把「我是你遗忘的情人喔」这样的事实放到她眼前,真的是正确的行为吗? 各种纠葛在我脑中不断来来去去。 ……如果今天立场对调,她在这种时候会怎么做……? 如果是美鹤,肯定会比自己更优先考虑遇到困境的人,即使自己辛苦也会忍耐下去。 即使状况困难,也肯定会勇敢面对。 既然这样……我——— 心脏的声音变得与时钟同步,喉咙深处不断感到刺痛。 花了好长一段时间后,为了把内心还不坚定的决心坚定下来,我深深吸了一口气。 「……什么?」 听到我的发言后,医生就像是怀疑自己听错似地如此回问。 但我的回答不会因此改变,只是把同样一句话再说出来而已: 「我这次就不和她见面了。不好意思,关于刚才的事情,可以麻烦医生帮我随便含糊过去吗?」 「龟井户先生,你在说什么啊?不能这样,必须好好说明关于你的事情才行。」 羽毛医生理解了我的心情而为我感到担心。我们明明是初次见面,我却不禁对他抱有比过去遇过的任何医生更良好的感觉。可以感受得出他不是机械性地在跟我对话,而是带着感情与我交谈。 可以让如此亲切的医生担任美鹤的主治医生,真的是太好了。 「医生……美鹤拥有连她自己都没察觉的勇气,尤其当自己认为某个行为可以帮助到别人的时候,她就会像今天这样,做出大家没有勇气去做的事情……我很喜欢那样的她,真的,喜欢到连自己都觉得夸张的地步。正因为这样……我不希望让她觉得自己做了错事,不希望让她哭泣。」 我把淋湿的包包拿起来,语气平淡地将自己对美鹤怀抱的纯粹好感,以及要是等一下就这样回病房去说明,我担心会发生我所不乐见的状况等等都告诉了医生。 「也就是说,你今后要隐瞒自己是剑城小姐的男朋友,与她接触吗?」 羽毛医生明白了我心中的想法后虽然没有露出否定的表情,不过他把手臂交抱到胸前,试探我心中是否还有犹豫。 「毕竟我是医生,比起患者的家属或情人,我更应该无时无刻为患者着想才行。我会希望给患者的负担是越少越好。但你真的可以接受吗?光是自己重要的对象失去记忆就让人相当难受了,居然还为了不要让她受苦而不告诉对方自己是谁……即使是局外人的我听起来都觉得很残酷啊。」 「如果能够多少减轻她的 负担,我就希望能够选择这么做。」 虽然我努力不让心情写到脸上,但恐怕还是被医生察觉了吧。 即便如此,我依然让自己保持着对美鹤的觉悟直到了最后。 下班后我搭上地下铁,在周围硬邦邦的背部与皮制手提包的包夹下摇晃了一个小时。当抵达离自己家最近的车站时,天空就和上次一样下着豪雨。 到这时我才回想起来,今天早上自己随意听过的气象预报中确实有讲过「虽然梅雨季即将结束,但现在天气还不算太稳定,今天从黄昏开始也依然有下豪大雨的可能……」之类的事情。 很不幸地,我现在钱包里刚好没有零钱,于是我放弃到便利商店买伞,决定下公车之后淋雨回家了。 十层楼的漂亮公寓里位于七楼的角间房,就是我和美鹤为了同居而租的房子。 宽敞的厨房与客厅,才刚重新装潢过的浴室与厕所,两间分别有四坪与三坪大的西洋式房间。所有房间都有完善的收纳空间,也附有阳台,采光良好。当初不动产业者介绍这房间时的卖点就是「可以和您家的小狗狗一起舒服睡午觉喔」,但连日来的坏天气让人根本无法享受日光浴。 我用湿透的手将钥匙插入钥匙孔,打开家门。 在带有湿气的昏暗玄关可以看到两个弹珠大小的黄色光点。 我从鞋子中把脚抽出来踏进房里后,等待着我的那家伙便轻轻用鼻子叫了一声,缠到我脚边来。 「我回来啦,莱斯。」 我「啪」一声把灯光点亮,便看到了眼前这只已经看惯的毛茸茸动物。 莱斯———我的爱犬。 它是与我一起住在这间一个人居住太宽敞的房子中唯一的家人。 体型以中型犬来说发育得有点过剩。是一只爱撒娇又调皮的五岁公狗。 虽然经常被人询问「这是哪种狗?」但很遗憾的是,它并不是什么带有血统证明书的高贵小狗,而是米克斯犬(我以前说「杂种狗」的时候被美鹤骂过「请叫它米克斯!」)。体毛几乎全黑,配上嘴巴周围与脚掌附近的白色,形成双色调,耳尖下垂让人觉得或许带有边境牧羊犬之类的血统;然而它的脸部并不像西洋犬那样凛然有神,而是日本犬特有的狸猫脸,尾巴则是弯曲起来的甜甜圈型。 它是我小时候捡来的初代爱犬所生的小孩,而那只初代爱犬不知为何从小狗时代就非常喜欢吃面包而被取名为「面包」,然后生下来的儿子就与之配对取名为「莱斯(rice)」了。虽然个性容易得意忘形,不过很好相处。 我蹲下来与开心迎接我回来的莱斯对上视线后,它便豪迈地全身撞过来并舔起我的脸颊。 疲惫不堪的身体顿时有种新鲜空气注入内侧般的感觉。 我自然地露出笑脸,搔搔它蓬松柔软的头部。 与莱斯玩了一下后,我脱掉淋湿的衣服丢进洗衣机,然后就直接去冲澡了。 疲劳随着雨水与汗水一起被冲走,让人感到神清气爽后,我把买来放在冰箱的凉拌卷心菜以及从超市买来已经吃惯的熟食包端到圆形餐桌上,与加热过的冷冻白饭一起送进嘴巴。 孤零零一个人的餐桌。每吃一口食物就能清楚听到自己咀嚼的声音。 对面的位子虽然已经好一段时间都没人坐过,但我还是无法感到习惯。 我不经意地抬起头,便看到莱斯趴在餐厅与玄关之间的位置,用它毛茸茸的尾巴以固定的节奏拍打木头地板,双眼注视着今天已经不会再打开的家门。 它知道下雨天不会出门散步。 可是却依然背对着我,尾巴「啪———啪———」地缓缓跳动。 它的眼神中想必带有期待与确信吧。 啊啊,又这样啦。我如此想着,并吹口哨叫了莱斯一声。 「她今天也不会来啦。」 莱斯立刻把头转回来,把耳朵微微往后动,露出『为什么?』的表情。 狗是很聪明的动物。对于我们人类的话语即使没有理解到很详细的地步,也能确实感受出我们想要传达的心情。 「美鹤她现在过得很辛苦啊。」 莱斯接着「咕……」地发出含糊的低鸣声,感觉像在抗议说:『你在说什么?那是什么意思?』 不过它大概还是从我的表情中明白美鹤今天也不会来的样子,没多久后便无精打采地回到餐厅,钻到餐桌底下把脸靠在我脚上。 呼———从它鼻子吐出的气息听起来就像失望的声音。 我伸手摸摸莱斯的头告诉它我也是一样的心情后,它暖暖的舌头便滑过我的手指。 从那之后过了两个礼拜——— 自从那天以来,我们一次都没有见过面。 美鹤因为记忆障碍而失去的记忆是三年。 不是三小时,不是三天也不是三个礼拜,是三年。 而且那不是普通的三年,是让我们身为情侣彼此相连的重要「过去」。 这三年的记忆从最开始的部分就完全遗漏,使美鹤从那天起变得无法把我认作情人了。 羽毛医生虽然说他要最为患者着想才行,但还是察觉我的心境,告诉我可以向美鹤表明自己是什么人,并陪伴在她身边没有关系。 然而当我想到将来有一天可能会看到美鹤被罪恶感束缚而难过的表情,我就怎么也不希望在那时候向她表明自己的身份。 她只是做了正确的事情,没有任何理由责备失去记忆的自己。 因此我决定今后不是身为她的情人,而是一如她现在的认知,以陌生人的身份与她接触,默默守护她。 要把失去的关系重建起来肯定不是容易的事情。即便如此,我还是…… 当时在我离去之前,羽毛医生又稍微跟我讲了一些话,关于我今后要怎么行动,要怎么面对美鹤。而医生给我的建议是: 「所谓印象深刻的事物如果能够再度体验,就有回想起来的可能。」 漂亮的风景,去过的场所,听过的话语。不论形式如何,据说记忆有时候会因为小小的契机影响而重新浮现脑海。 医生有如送我一枚护身符般,直到最后都态度坚定地为我建言。 「美鹤小姐与龟井户先生啊……两位很登对喔。」 在最后,他还用这样没什么紧张感的话送我离开。 「鹤与龟不就是会带来好兆头的组合吗?所以我也为两位深深祈祷,希望你们总有一天会遇到幸福来访。」 我握着手机,在薄薄的棉被中缩着身体睡觉。 莱斯在脚边静静睡着。明明当美鹤来我家过夜的时候它总会钻进美鹤的被子里,占据在我们两人中间,但最近连这样教人小生气的一幕都看不到了。 美鹤说「反正我迟早也会搬过来住嘛」,而不知不觉间展开在阳台的数十种仙人掌盆栽以及伽蓝菜、莲花掌、银波锦等等,看在我眼里根本分不清楚什么是什么的多肉植物盆栽,都因为缺少美鹤照顾而显得孤寂。 美鹤以前打瞌睡被我偷拍到睡脸的两人坐沙发。 因为美鹤基于「桌子没有棱角心情上也会比较圆滑」这样独特的个人见解而买来的圆形餐桌。美鹤喜欢的天蓝色遮光窗帘。 美鹤说因为很可爱而买的莱斯用餐盘,以及两人用的双色拖鞋与马克杯。 厨房架子上放了各式品牌的各种清洁剂,是因为只要见到『新发售』的文字就会想试试看的美鹤,总是在家里的东西还没用完之前就忍不住补货的关系。 每次当我在想「库存只要买一份就够了啊」的时候,总会发现冰箱里放了我喜欢喝的能量饮料,让我觉得「算了,也罢」。到这边为止都是一整套约定俗成的步骤。 房子里到处都是与美鹤一起度过的日子,只要映入眼帘,脑中就会擅自重播过去的回忆。 今天她也有好好吃饭吗? 她头上的伤看起来好痛啊。现在有比较好了吗? 希望她不要为了记忆的事情过度烦恼。 ……啊啊。 …………好想跟她见面………… 在眼皮遮掩出的黑暗之中,我为了消掉模模糊糊浮现脑海的真心话而在床上翻了一下身体。 我现在必须等待。 为了与她重新相逢,我必须等待『最初的时候』。 就这样,我把快要爆发出来的不安沉入心中深处,进入了梦乡。 隔天早上,在闹钟响之前手机就先响起。 是羽毛医生打来的电话,告知我美鹤已经出院,从后天开始就会回到工作岗位了。 第三章 美鹤回归职场的这一天。 我有如一名修行僧般默默执行工作,一到下班时间便离开公司,直接来到了五金百货的宠物店。 明明是我已经来惯的店家,这次却有种仿佛排队等了很久很久,直到今天才总算得以入店的莫名紧张感。 我在百货出入口附近先深呼吸,然后一直线走向位于深处的宠物店。 穿过寝具贩卖处之后就能看到宠物食品的陈列架,接着是摆放热带鱼、乌龟与金鱼用水槽的水族区,再通过仓鼠或鹦鹉等等的小动物区,便能听到小狗充满精神的叫声了。 四层七列的玻璃门展示柜,每一格养一只附血统书的小狗或小猫。宠物美容服务的柜台。签署购入契约用的桌子。采用暖色调而让人感到心情放松的壁纸上画有的可爱小狗小猫图案。打过蜡而充满清洁感的白色地板。这就是美鹤工作的宠物店。 我为了不要太过显眼而靠到陈列架旁边,移动视线寻找应该会在店里的她。 现在时间晚上七点二十分。因为是平日快要打烊的时间,卖场中没什么客人。在这个时间带,店员们通常会在店后方的员工区照顾狗猫、清洁店内或是享受迟来的休息时间等等。 我假装自己是下班路上顺道来为爱犬买零嘴的客人,沿宠物店的外围绕了一圈。 不用多久,我便看到了那抬头挺胸的身影。 长长的头发绑成一束,握着拖把清洁地面。大概是事件留下的伤口还没痊愈的关系,头部依然包着薄薄几圈的绷带。 她缓缓转过来的侧脸看起来隐约带有疲惫,而且偶尔会停下脚步,仿佛看到什么稀奇的东西般环顾店内后轻轻叹气。 我记得美鹤在这间宠物店工作了三年又几个月。 如果她现在失去了三年份的记忆,就只剩下刚进来几个月还是个新人时的记忆了。因此现在的她并不知道一年前店内进行过大幅改装,或许是对陌生的职场环境感到困惑吧。 我因为经常会来这间宠物店的关系(假装来买东西但实际上是为了来见美鹤的事情应该没有被人发现才对),所以跟这里的店员以及副店长阿姨都认识,偶尔也会聊聊天。 而那起事件之后,我有一次假装来买狗饲料并若无其事地询问了一下,知道店里的大家都非常担心美鹤的状况。 美鹤当初似乎也有表明希望回到职场的意思,然而毕竟情况特殊,据说店长一开始是预定要劝美鹤签署合意终止劳动契约的样子。 我从以前就有听过,这家宠物店名叫熊谷的店长好像是一位个性乖僻的中年男性,平常就会对女性店员或个性较柔弱的店员们过分地挖苦讽刺,摆出身为上司非常不应该有的阴险态度。美鹤变成现在的状态后他非但没有表示关心,甚至大概是想趁这机会把美鹤赶走吧。 然而那天美鹤试图捉捕的犯人是前几天也在附近的酒行、超市、家电量贩店大量窃盗高价商品并逃走的累犯,包含这间宠物店的商品在内,当时这栋五金百货估计可能损失的金额据说高达几十万元。而就结果来说为逮捕犯人提供了重大贡献的美鹤不但受到警察与五金百货的称赞,甚至好像还有收到感谢状的样子。 再加上大家纷纷为美鹤求情,认为把挺身阻止了店家受害的美鹤逼到退职也未免太过残酷,而获知详情的宠物店总公司也认同让美鹤出院后回归职场,终于让美鹤退职的危机获得了解决。 可以说是职场的同僚们以及公司都站在美鹤这边,而拯救了对工作着落感到不安的她吧。 我当初听说这件事情的时候也深深感到安心。毕竟如果不只是记忆,连自己最喜欢的工作都失去了,她肯定会感到更加难过。 ……好,话题有点偏离了。从这里回归主题。 周围看不到其他顾客或店员。若要行动就要趁现在。 于是我装出平静的态度走向展示柜,在第一层最边边的一格中跳来跳去的巴哥犬正面蹲下身子。 我记得以前第一次尝试与美鹤接触的时候也是这种感觉。 「———巴哥犬很可爱是吧。这种狗个性很亲近人类,相当受欢迎喔~请问您家里也有养狗吗?」 就在我随意伸着食指吸引小狗注意的时候,意外地很快就听到脚步声从背后靠近。接着被对方搭话的我忍不住把原本应该仔细准备好的冷静态度都当场丢掉,反射性地把头转了过去。 两手握着拖把,用亲切的笑容探头看向我的———正是美鹤。 因为很久没有如此近距离跟她见面的缘故,我的紧张指数顿时爆表,差点忘记接下来应该说的话。 「哦哦,呃……是,有养。我有养狗。」 我的回答僵硬到让人难过的地步。 不对,不能这样。这样是不行的。要保持平常心。平常心。 就在我拼命在心中如此告诫自己的时候,看着我的美鹤忽然抖了一下肩膀,然后表情渐渐变得紧张起来。 「你是———」 上次在医院忽然抱住我的那个怪人———她大概是这么想的吧。 她假装若无其事地往后退了一步,将别在柠檬色围裙上的名牌赶快拿下来收进口袋中。 原本应该在笑的眼眸中开始流露出警戒的神色,仿佛在确认记忆似地眯起眼皮。 「是上次……在医院……」 在她继续说下去之前,我故意用比较夸张的动作扶了一下眼镜,一脸感到奇怪地歪头。 「医院……?」 「咦?」 见到我这样冷静的态度,她顿时变得像石头一样僵硬。 接着用怀疑的表情注视我的脸。 「呃,请问我们有见过面吧……上次?」 「是这样吗……?」 我努力挤出自己原本就不精湛的演技。 「你在跟我装傻吗?」 「什么叫装傻呢?呃……」 「……怎么可能、这……」 美鹤双唇紧闭,用手摸着自己的后脑勺。 原本目不转睛地观察我反应的视线,没多久后便开始不安定地到处乱飘,然后赶紧对我弯腰低下头。 「对不起。那个、我认错人了……非常抱歉。」 听到她这句话,我默默在心中松了一口气。 曾经有几次别人说过我戴眼镜时跟没戴眼镜时给人的印象完全不一样。看来那是真的呢。 上次我是在拿掉眼镜的状态下与美鹤见面,原本用发蜡抓起来的发型也乱糟糟地垂下来,再加上全身被淋成落汤鸡。即使是同一个人,今天的我和上次的我看起来应该会差很多吧。 为了以陌生人的身份重新与美鹤认识,我必须想办法把当时自己给美鹤心中留下的差劲印象抹消掉才行。 当听到羽毛医生提出「那就干脆让对方以为自己认错人就好了」的建议时,我原本还胆小地认为事情怎么可能那么容易。不过看来这三个礼拜的时间中,那场令人不愉快的记忆在美鹤脑中已经变得模糊,让我意外顺利地从她的警戒对象名单中被排除了。 「真是不好意思,说出了那么失礼的发言。」 面对一脸愧疚地不断对我道歉的美鹤,我赶紧接着说道: 「不、不会不会,没有关系的。认错人这种事情常有的,常有常有……!」 虽然说是为了接近她,但其实应该道歉的是正在对她说谎的我才对啊。 我不禁在内心小声说了一句对不起。 「……很可爱是不是?」 「咦?」 「请问您喜欢巴哥犬吗?」 对于重新振作起精神,恢复笑容继续接待的美鹤,我不禁感谢。 「我觉得这张充满个性的脸很可爱。不久前我在电视剧上看到巴哥犬,就觉得很不错啊。」 「哦哦,像这种脸蛋皱皱的短鼻犬,也就是人家常说『又丑又可爱』的类型,一旦迷上那种魅力就会很难脱身呢。如果您不介意,要不要抱抱看?」 「可以吗?」 「当然。让客人抱抱对小狗来说也是一种亲近人的训练喔。」 「那我就抱抱看吧。」 美鹤拿起挂在腰上的消毒喷雾罐,为我的双手喷了一下。 接着她打开巴哥犬的笼子后,不断摇着屁股的可爱小狗就经过她的手传到我手中。 扑通扑通扑通。快速的心跳节奏透过肌肤传到我手上,温暖的小舌头轻轻舔了一下我的下巴。 「这孩子是母的吗?……哦,好可爱啊。」 我嘴上虽然这么说,不过抱狗的动作倒是提心吊胆。虽然我自己有养狗,但是抱小狗已经是很 久之前的事情了。好动的小狗要是没抱好感觉就会从手中掉下去,太小的身体又让人不知道可以承受多少的力道。 「您可以把手放到它屁股下面,并扶着它的腹部,就可以比较安定了……像这样。」 美鹤看不下去而伸出手来。她的指尖轻轻触碰我不知如何是好的手之后,就像是施了什么魔法一样,小狗的身体稳稳地收在我怀中了。 和我们初次见面的那天完全一样的互动。 「哦哦,不愧是宠物店的店员小姐,这样就好抱多了。」 我笑了一下后,美鹤也露出可爱的微笑回应。 「你头上的伤,还好吗……?」 「咦……哦哦。」 美鹤用手摸了一下包在她头部的绷带,面露苦笑。 「这只是遇到了一点事情。因为我做事冒冒失失的……不过实际上并没有外表看起来那么严重喔。」 「是这样啊。祝你可以早日康复。」 「谢谢您。」 美鹤恭敬有礼地对我鞠躬。 就在这时,我莫名觉得她离我好远。 即使被遗忘,我们这三年培养出来的羁绊也绝不会那么容易被打击。 虽然我并没有真的怀抱如此天真的期待,但这下让我亲身体验到所谓的记忆障碍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棘手。 美鹤真的回到三年前的状态了。 我们两人一起散步过的路。为栖息在神社的野猫们一只一只取名字的事情。在散步途中找到一家小咖啡厅喝过的漂浮汽水的味道。 身为料理初学者的我勉强做出一盘糟糕的炒饭时,她额头流着汗水也依然吃下去并称赞说很好吃的事情。 出远门到植物园一起挑选的仙人掌盆栽。我向她商量要不要同居时,她害臊回答我的那一天。 有如一只忠犬般痴痴等待美鹤回来的莱斯,她现在也不认识了。 在我们称作樱花隧道的一整排淡粉红色路树下,两个人一起走在飞舞花瓣之中的景象。 毫不厌腻地观赏红色与黑色在透明的水槽中优雅舞蹈,以及小贩现场制作如宝石般闪耀的麦芽糖工艺的那年夏天庙会。 到染成一片红色与黄色的山脉围绕的小溪钓鱼时,不小心滑倒让两人都全身湿透的回忆。以及美鹤伸手抓到羽毛般轻轻飘落的雪花后开心转回头看向我的回忆。全部——— 「那就明天见啰。」 「好的,明天见。」 「话说那时候啊……」 「是呀,没错。」 只要一方说话,另一方就会理所当然地回应。我们之间,已经不再是那样的关系了。 自从那天之后,我明明已经说服过自己好几次,好几次地说。 但此刻我才深深体会到,自己失去的东西究竟有多大。 …………不。 这种事情我应该早就做好觉悟了。不能老是那么悲观。 于是我放松扬起僵硬的嘴角,轻轻把小狗归还到美鹤手中。 「谢谢你。我差不多该走了。请问我下次可以再过来吗?因为我很喜欢狗。」 「当然,恭候您再度光临。」 「祝你的伤可以快点复原喔。」 就在我对小心翼翼抱着小狗的她笑了一下,并准备离去时…… 「那个……」 她忽然又把我叫住。 「什么事……?」 「呃……请问、以前……我们是不是、在什么地方见过面?」 美鹤如此说着,脸上露出困惑的表情。 对于那样的她,我眯起眼睛,又再度扬起嘴角。 「我想应该没有吧。今天……肯定是我们初次见面才对。」 走出五金百货后,我暂时先回到了美食广场外的长椅上。 虽然有很多复杂的部分,不过至少我很高兴能跟美鹤讲到话。 她头上的伤似乎也好了一些,让我感到安心。 能够看到她的笑脸真是太好了。 这样想想,胸口的痛楚便稍微缓和下来。 就在这时———我忽然被人从背后拍了一下。 于是我转回头,看到一位和美鹤一样穿着柠檬色围裙的女孩子站在那里。 「啊……对不起喔,我不是美鹤学姐。」 对方明亮的发色加上娇小的身材,外观上要说像个中学生也不为过。 我记得她是——— 「呃,你是……龟井户先生、对吧?我叫猫村,以前应该有在店里讲过几次话吧?」 对了。她是跟美鹤从同一间专科学校毕业的学妹。因为我听美鹤说过她们平常感情不错,所以其实我在猫村小姐本人所想的时期更早之前就已经知道她这个人了。 一对大大的猫眼睛,笑的时候隐约可以看到的小虎牙,是个脸蛋像小猫一样的童颜女子。 我们虽然彼此见过面,但我是第一次在宠物店以外的地方被她搭话。为什么猫村小姐会选在这种时机找我讲话呢? 在我如此询问之前,猫村小姐就先对我提出了问题: 「呃,其实我有一点事情想要问问你,请问你现在有时间吗?」 「咦?哦、嗯。」 「那么恕我唐突了。龟井户先生,请问你是不是和美鹤学姐在交往呢?」 猫村小姐见到我的反应,顿时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开心得让声音都高了一阶。 「果然!两位在交往对吧……!」 我因为这出乎预料的直球询问忍不住眨眨眼睛后,猫村小姐也模仿我快速眨了眨眼皮。 「呃呃……」 「没错吧?」 对方进一步的追问让我没办法撒谎,只好点了点头。 「果然!毕竟龟井户先生经常来我们店里嘛。多的时候甚至一个礼拜会来三、四次买狗狗的饲料,绝对很奇怪呀!所以我一~直在想可能是为了什么其他的理由!然后仔细观察之后发现你的视线老是追着美鹤学姐,然后美鹤学姐也感觉好像莫名在意你的样子。我就猜想这两个人搞不好有什么关系呢!」 猫村小姐「啪」一声合起双手,兴奋得眼神闪闪发亮。 好厉害的观察力……对她来说我应该顶多只是许多客人之一而已,没想到居然会被她看穿到这地步,让我一点都没有辩解的余地。或者反而应该说是我的行动有那么明显吗?这样回想起来总觉得好丢脸啊。 「这样呀~说得也是!毕竟两位很登对嘛,理解理解!」 她因为推理结果正确而一个人表现得非常开心,但没多久后又像泄气的皮球般露出黯淡的表情。 「对不起……重点不是这个。我想问你的不是这件事……」 猫村小姐尴尬地如此说道后,心情静不下来似地用脚尖敲起地面。 「关于美鹤学姐……的记忆。」 我当场在内心「啊啊……」地明白了她想讲的事情。 「请问龟井户先生也知道吧?」 「嗯,我在医院听过了。」 「对……就是这样。我们知道的时候也感到很惊讶……那个,请问你没有向学姐说明自己的事情吗……?」 我回答之后,猫村小姐顿时感到难以置信似地愣了一下。 「为什么!学姐和龟井户先生明明是男女朋友,没有必要隐瞒吧!」 「因为我认为要是说出真相,美鹤搞不好会变得比现在更焦急。」 焦急的心情可能阻碍记忆恢复,对她的身心也可能造成影响。我刚才看到美鹤那样疲惫的模样,就再一次认为现在并不是告诉她这件事的好时机。 「所以我打算看情况稍微稳定一点之后再告诉她。而在那之前……我会以一个刚认识不久的客人的身份与她接触。」 「请问这样没关系吗?就算是为了学姐,但这样龟井户先生应该会很难受吧?」 「现在绝对是美鹤过得比较难受,我没有关系的。倒是猫村小姐,如果美鹤在工作上遇到什么困难,可以请你帮帮她的忙吗?拜托你了。」 我说着向猫村小姐鞠躬后,她露出一脸复杂的表情「嗯……嗯……」了好一段时间。 「我知道了。既然这样,请让我也轧一脚吧……!」 「什么?」 「我都已经把头探进来问了这么多,最后却只是丢下一句『请你加油喔』就拍拍屁股走人的话,也未免太差劲了吧。如果有什么我能帮忙的事情,我一定会提供协助!我希望能帮忙两位恢复关系!可以吗?」 面对如此突然的提议,我不禁当场愣住。 「这……不好意思啦。」 「才不会,遇到困难的时候多一个人好过少一个人!当龟井户先生不在的时候,我会负起责任看好学姐,万一发生什么事就马上通知你!」 「这样确实很让人感 激啦,可是……」 猫村小姐不理会我犹豫的态度,一脸得意地如此宣告后,从口袋掏出一本笔记本,拿笔在上面写了些东西。接着撕下来递到我面前的那张纸上,写有她的联络方式。 「这个,如果你不介意就请拿去。我也可以明白学姐现在过得很辛苦,因此我也希望能助她一臂之力。再说……」 「再说?」 「学姐居然交到了这么温柔的男朋友,如此重大的事情我却都没听她说过呀!而且还整整瞒了我三年!等到美鹤学姐回想起来的时候,我一定要好好念她一句太见外了,然后尽情跟她聊恋爱的话题!」 猫村小姐一副干劲十足地挺起胸膛。搞不好她的动机有八成都是为了这个理由。 对于她这样有一点点强硬的提议,我不禁感谢。然而这毕竟是我和美鹤之间的问题,所以我一时想说要当场婉拒,心领她的好意就好。但是刚才结束与美鹤的初次接触之后,我也有感受到光靠自己一个人的力量解决问题实在非常困难,如果有人愿意提供协助确实会比较好。再加上是同个职场的同僚也比较能知道美鹤的状况,而且同为女性应该也比较好讲话吧。 我犹豫许久后,决定老实接受她的好意了。 「谢谢你,猫村小姐。这真的帮上我很大的忙。」 「请不用客气,有事就尽管拜托我吧。」 意想不到的协力者登场,让我心中微微燃起了希望的光芒。 第四章 气象报导总算发表梅雨季结束的七月下旬,礼拜天。 这天对美鹤来说,再怎么委婉形容也想必是非常糟糕的一天吧。 中午之前为了准备资格考试而都在念书的我,想说下午再去见一次黄昏时段会下班的美鹤。 于是我赶紧把该做的事情都做完后,换上一套感觉路上随处可见的平凡打扮,背起单肩包。为了展现我的干劲,还对慵懒趴在冷气下的莱斯敬了个礼。 本来还以为莱斯会立刻跳起来送我出门的,没想到这爱犬已经彻底成为了冷气的俘虏,根本不理会主人,只是挥挥尾巴送我离开而已。 当然一方面也可能是天气炎热的缘故,不过它大概是因为美鹤都没有来家里而在闹别扭吧。原本喜欢玩球,喜欢吃肉干点心的它,最近都对那些东西显得兴趣缺缺。 「那我出门啰。」 把看家的任务交给了不管听到什么都只会用尾巴回应的莱斯后,我便走出了家门。 下午一点左右。 我来到五金百货,坐在二楼速食餐厅的吧台席上。 虽然感觉来得好像有点太早,不过为了让我接下来的第二次接触行动能够自然而顺利,我要事先研拟作战计划才行。 要是到美鹤下班前才现身,胡乱向她搭话也很危险。而且我必须在她眼中看起来是个只见过一次面的客人。要是在哪里露出马脚,被她发现我是之前在医院抱她的那个可疑人物就完蛋了。因此我随时都要慎重行事。 我把吸管插入冰咖啡中,将视线往楼下望去。 这间餐厅呈现一个『ㄈ』的形状,只要坐在位于内侧的吧台座位就能看到一楼卖场的样子,感觉很有趣。 正下方是日常用品区,旁边是家具家电,从我坐的这个位子也能清楚看到位于墙边的宠物区。 因为今天是暑假期间加上礼拜天,卖场到处都是携家带眷的客人们。宠物店也不例外,套着柠檬色围裙的店员们分散在店内各处忙着接待客人,感觉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 在那样到处是人的店内,美鹤果然也在其中。 在我看来只有一个拇指大的她提着水桶与抹布,注意不要妨碍到客人之下进行着卖场清洁的工作。 据说,传闻中的那位店长非常反对美鹤回来,认为那等于是让店里多一个碍手碍脚的人而已。而且美鹤回归职场之后那位店长有事没事就会对她很凶,也不教她如何接待客人等方面的工作,始终只会叫她去打扫。这些都是我从猫村小姐提供的情报中得知的事情。 明明遭受如此明显的恶意对待,美鹤大概也是一句怨言都没有,并说服自己说这是最符合自己现在立场的工作吧。跪在地上勤奋拿着抹布擦拭的模样看起来有如被当成佣人对待的灰姑娘,教人胸口一紧。 对于那样一心一意努力工作的她,我不断在心中喊着「加油」。 真希望自己能做什么让她开心的事情。能够让那样拼命努力工作的她绽放笑容的什么事情…… 正当我如此思考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清洁完地板,接着在擦拭陈列架的美鹤忽然一脸感到奇怪地伸长脖子,接着用稍快的脚步走向展示柜的方向。 于是我跟着望过去,便立刻明白美鹤注意到什么了。 有个年纪大约幼稚园左右,而且是一头金发的小男孩在粗鲁拍打着展示柜第二层的玻璃门。 那或许是在宠物店很常见的场面,但不能因此就放着不管。其他店员们似乎也很在意的样子,可是大家都忙着接待客人无法抽身。 这时提着水桶与抹布的美鹤赶到了小男孩面前,弯下身子对小男孩说话。 不断比手画脚的她大概是努力想告诉对方「不要拍玻璃门,会吓到小狗狗」吧。 然而那个小男孩却完全不听话,依然继续拍打展示柜。 大部分的宠物店都有规定,如果没有家长陪同,就不能让小孩子抱小狗小猫。美鹤似乎也有告诉对方这点,可是不管等了多久,小男孩的家长都没有现身。最后美鹤只好在不得已之下把清扫用具放到脚边,从最上层的展示柜中抱出一只吉娃娃,并蹲低身子让小男孩也能看到。可是——— 小男孩大概依然觉得不满的样子,竟一把从美鹤手中抢走小狗,更夸张的是居然把小狗像抛球一样丢向地板。 危险——— 冲击性的瞬间让我忍不住整个人站了起来。 就在丝毫无法抵抗的小狗落向地面,摔在坚硬的地板上———的前一刻,美鹤伸出双手,用自己的全身包住小狗的身体,连保护自己的动作都没能做出来就摔在地板上了。 她的身体撞到水桶,让脏水当场洒出来,而且大量地泼在美鹤身上。 来来往往的客人们都因为她这奇怪的行为停下脚步,让那一区变得骚动起来。 千钧一发之际保护了小狗的美鹤颤抖着湿透的身体,勉强把头抬起来瞪向往后退下脚步的小男孩,接着大概是说了什么话。 小男孩顿时表情一皱,嚎啕大哭起来。 听到那样的哭声才总算现身的,是一名打扮花俏的年轻母亲。 接下来的几十分钟,小男孩的母亲激动得连坐在远处的我都能清楚感受到,不断责骂着全身滴水的美鹤。 美鹤虽然一直鞠躬,拼命想要说明状况,可是那位母亲迟迟没有息怒。不久后身材肥胖的店长也从店内走出来,可是他与其说是冷静询问状况,还不如说是只会不断弯腰道歉,让状况一点都没有改变,甚至让人觉得是进一步为对方的怒火投下燃料。 美鹤抓着自己围裙的裙角,露出快要哭出来的表情。泼向她的怒骂声感觉连我这里都能听到,让我握着咖啡纸杯的手不断颤抖。 原本在补货的猫村小姐从架子后面一脸不安地探出头,用紧张的眼神望着卖场中心发生的这出惨剧。 不行……我看不下去了——— 于是我转身冲出速食餐厅,奔下楼梯。 我知道自己只是个局外人。可是那情景实在过分到让人没办法闭嘴看下去。 拨开人群后,我好不容易来到现场附近。 「我感受不到你们的诚意!给我跪下来!」 在人墙的另一头,我甚至听到了那样蛮横不讲理的发言。 别开玩笑了———错的人不是美鹤啊……! 「———这位客人,请您到这边就好了吧。」 就在我准备介入现场的时候,从一旁忽然传来这样冷静的声音。 一名面露微笑的男性店员不慌不忙地穿过我身边,站到怒气冲天的那位母亲面前。 「干什么?你是什么人!」 「非常抱歉让客人感到不愉快。我是这里的职员,敝姓鵺原。」 店长虽然「喂,你快退下」地责备那名男店员,然而他却依然用坚毅的态度低头看着那位激动的母亲,并把手伸向后面,将一条毛巾披在低着头的美鹤头上。 「相信您的小孩是受到惊吓了。不过我们这位店员也是有她的理由才会做出那样的行动。她始终都非常认真地在执行她的工作,绝非是为了惹客人不愉快。在这点上还请您宽容谅解。」 「啥!都惹我家小孩哭了叫什么认真!」 「那么请容我证明一下吧。证明她并没有做出什么严重到需要被强求下跪的错事。」 男店员一脸轻松地伸手指指天花板。 「我看看……刚好就在那边有一台监视摄影机。烦请您跟我一起到办公室来一趟吧。只要客人您亲眼确认过影像,应该就能接受了。」 他虽然带着笑脸但态度绝非卑屈。有如把占优势的棋子摆到棋盘上有效的格子般,诱导行动自然而毫无多余。很明显惯于交涉,恐怕是个万一敌对就会很棘手的人物。 有这种感想的人似乎并不只有我。到刚才还表情得意洋洋的那位母亲,顿时变得有点语气焦急了。 「有、有摄影机又怎么样嘛!」 「———你适可而止吧,再继续下去丢脸的可是你喔。」 就在那位母亲打算继续大吼的时候,一名身穿西装的中年男性表情无奈地从背后拍拍她的肩膀。 「那位大哥说得没错。这位小姐是很认真在工作。我有在旁边看到,你刚才坐在那边的长椅上一直在滑你的手机对吧?你知道那时候你小孩做了什么事情吗?又粗鲁拍打展示柜,又踢小姐的脚,简直无法无天。我在一旁看的时候还觉得这小孩都没有受到家长好好教育,实在可怜。结果你知道后来怎 么样吗?那小姐抱小狗给你家小孩看,你小孩居然把狗抓起来想摔到地上啊。那小姐奋不顾身才救了小狗,可是你小孩到最后连一句对不起都没说。这样被骂也是应该的吧?可是你居然叫人家给你下跪?不要胡说八道了。」 不是只有我,大家都是这么想的。听到对方这句话之后,那位母亲才总算注意到周围冰冷的视线都集中在自己身上,立刻脸红起来。 「什么嘛……只是小孩子做的事情呀。」 迫不得已中丢下这句话后,那母亲便抓起小孩的手臂,拖着小孩消失在人群之中了。 暴风雨过境,一时还担心该如何是好的我也总算松了一口气。然而…… 「在这么忙碌的时段还给我惹这么大的麻烦。明明都工作三年了却一点都不成战力……要是觉得自己做不下去,你今天就可以走了没关系。」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美鹤接着又从店长嘀咕的这句难听话语开始,被带到店后面似乎整整被训了一个小时以上。 当她把弄脏的身体擦干,换上备用制服再度从员工休息室回到店面的时候,不但脸色苍白,又不断擦拭眼角,垂着肩膀,教人看得心疼不已。 到头来,我都只能在一旁看着而已…… 下午六点。 根据猫村小姐提供的情报,美鹤从那段在员工休息区的训话开始直到下班都不断被店长碎碎念,过了非常凄惨的一天。 为了帮那样的美鹤打气,其他员工们似乎有约她一起去喝酒的样子。不过美鹤听说已经离开的前辈们也会出席,大概是想说当中可能有自己不记得的对象,为了不要让对方感到失望而婉拒了邀请的样子。她其实应该很想去的。 不能让美鹤再承受更多的负担了,我今天还是不要跟她见面比较好。虽然我心中这么想,但因为她的样子看起来实在非常憔悴,让我怎么也没办法就这样回家,而跟在她的后面。 疲惫不堪的脚步,摇摇晃晃的肩膀。 我本来想说就一路护送到她家附近,可是美鹤却没有直接回家,而是走在车站对面一条寂寥的道路,不久后进入一座路灯很少的公园,全身瘫软地坐到一张长椅上。 她会这样绕路不直接回家是很稀奇的事情。会不会是她家里也发生了什么事情……不好的事情总是容易接踵而来。我以前听说过美鹤经常会和她父亲发生冲突,这次也不无可能。 刚才那个很为学姐着想的猫村小姐有传了一封『请好好鼓励一下学姐喔!然后也趁这时候大幅提升龟井户先生在学姐心中的好感度吧!』的讯息来为我打气。我当然也很想那么做,可是在这样的状况下究竟该如何是好…… 躲在公园出入口看着长椅方向的我,根本已经完全是『那种人』了。一想到这样的情景万一被警察撞见,我心中就紧张得要命。 话虽如此,但我也无法放着那样心情沮丧的美鹤不管。太阳已经完全下山,我不能让她独自一个人留在这样昏暗无人的公园。万一又发生什么事情可就不好了。 正当我这么思考的时候,视线前方的美鹤深深把头低了下去。 「……!」 从她的脸落下一滴又一滴地水珠。 然后她为了阻止水珠落下而把手放到脸上,随着吐息一起发出的难受声音连我都可以听到。 我根本连犹豫『该怎么办?』的余力都没有。 既然她在我眼前哭泣,我没有理由继续默默旁观。 美鹤注意到我的身影出现在长椅旁边圆形的路灯光线中,顿时小声叫了一下后,把脸别开。 「你是……上次那位……为什么会在这里……」 「啊……抱歉。呃……」 我搔着自己的后脑勺,思考可以说得过去的理由。 「今天因为白天都很热,我一直都躲在自己家里。不过现在变得比较凉了,我就想说出来散散步到宠物店去疗愈一下自己的心。结果刚好看到美……不对,看到店员小姐走向公园。我想说天色已经这么暗了,让女性独自一个人可能有点危险这样……」 「结果你就看到了吗……」 听到她哭泣的声音如此说道,我顿时感到心痛。 我实在无法跟她说,其实我从白天就在看着她了。 「……对不起。」 「那个……不好意思,请问现在可以放我一个人吗?」 美鹤即使擤着鼻子也努力想要装出平常的表情。 「你没事吗?」 「我没事……我当然没事的。」 怎么可能没事。当你哭着说自己没事的时候,通常都是有事啊。 「总之请你不要管我了。拜托你离开吧……」 泪水又把美鹤的脸颊沾得更湿。在努力让自己不要继续流泪的她面前,我弯下膝盖,从单肩包中拿出面纸递向她。 「或许是我多管闲事,但如果你不介意,请拿去用吧。」 结果她似乎感到很惊讶的样子,瞪大眼睛来回看向我的脸与我手中的面纸。一段时间后,她小声说道: 「…………女子力好高。」 这句我曾经听过的发言让我忍不住捂着嘴笑了一下。 「会很怪吗?」 「不,只是我第一次遇到男性给我面纸……」 美鹤虽然感到奇怪,但并没有拒绝我的好意,拿面纸轻轻擦拭溢出眼眶的泪水。 在等待泪水停止的这段时间,她或许是很在意默默站在面前的我,于是眯着哭红的眼睛把身体移到长椅的边缘。 「你……坐下来吧。」 「可以吗?」 美鹤即使看起来有点不甘愿,但还是回答了我一声「请」。 「那我就打扰了。」 要是直接坐到旁边她应该会感到警戒,因此我也轻轻坐到长椅的另一边。 好一段时间中,两人都保持沉默。 耳朵只听得到草丛中的虫鸣声,以及远处电车行走的声响。 美鹤偶尔会擤一下鼻子,然后稍微背对我。而我则是只用视线若无其事地偶尔看向她。 「……那个,请问你又受伤了吗?」 美鹤听出我是在讲她脸颊与两边手肘上大大的ok绷,于是用手擦着自己手臂露出苦笑。 「是的……发生了一点事……」 「你很努力工作啊。」 我回想着自己看到的情景如此说道后,美鹤沉着眼皮回应: 「不是的,只是我太莽撞了而已。我这个人就是做事冒冒失失,明明想要加油把事情做好,却总是瞎忙一场。」 「那就是很努力啊。努力是好事。」 「就算再努力,结果很差劲就不叫好事了……」 「请问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没有什么事。」 「可是你在哭。」 被我指出这点后,她的声音变得带有焦急: 「这是……因为我有点睡眠不足,打了个呵欠就刚好流出眼泪而已。」 遇到这种时候她总是会很顽固。我不禁回想起两人刚开始交往的那段日子。 她现在需要的应该不是只有表面温柔的话语,而是可以缓缓倾吐心情的场所吧。 「呃,如果你不介意,反正我很闲,可以让你吐吐苦水之类的喔。」 「不,那个,我也没什么苦水要吐的……」 「或许是那样啦……不过当人遇到难受的时候,转成话语吐出来会是最舒畅的。抱着讨厌的想法回家不是很难受吗?」 「为什么讲得好像前提是我正在苦恼一样?」 因为我知道你遇到的苦恼啊。不过这句话只留在我心中,没有讲出来。 「假设啦,假设你有什么话很想讲给别人听,但是周围却没有那样的人,家里又遇到什么讨厌的事情让你不想直接回家,但自己一个人又觉得很难受的时候,其实让谁听你讲话都已经无所谓了吧?如果你遇到的是那样的状况,现在这里刚好有个闲人可以扮演那样的角色喔。」 「那是……」 或许是几乎被我说中的缘故,美鹤露出感到奇怪的眼神注视我。 正当她接着张开嘴巴想要讲什么话———的时候,她的肚子忽然「咕噜噜」地发出可爱的声音,然后明明为时已晚了却还是动作夸张地压住自己的肚子。 「你肚子饿吗?」 美鹤当场害羞到面红耳赤,绷起嘴角。 「我……中午没吃东西。」 那可不好啊。当我这么想的同时,最棒的点子顿时浮现脑海。 于是我立刻站起身子。 「如果你方便,要不要现在一起去吃个饭?」 「什么……?」 「当人没有精神的时候,去吃一顿美食是 最好的了。在这附近有一间非常好吃的咖喱店喔!」 「请等一下,怎么这么突然……」 或许我这么做有点强硬,但是现在不能却步。即使多少有点硬来也要坚持下去,这样肯定可以让她恢复精神。我有那样的自信。 「你就当作是被骗一次,跟我一起来吧。我绝对不会让你后悔的。」 「不……可是……」 不久前才认识的人。来店里光顾的客人。明明彼此关系也没有很亲,为什么这个人要如此拼命地邀请我——— 面露困惑的美鹤脑中此刻想必就如车水马龙的交叉路口一样,各种思考不断来去吧。 即便如此她却没有立刻拒绝我的原因,一方面是因为她现在真的很饿,再加上『咖喱』这个最爱词汇让她动心了。 美鹤很喜欢吃咖喱,尤其喜欢夏天吃咖喱。 也许利用食物引诱人是有点狡猾的手段,不过从她的表情与行为看起来,我还有再推一把的余地。 「那家店真的很好吃喔。」 我仿佛在戳对方的弱点般补充起来。 「料又大块,肉又很嫩。」 美鹤的肩膀抖了一下。很好,有效果了,再推一把。 「夏天的咖喱,即使是在没有精神的时候也能一口接一口吃下去对吧。」 经过很长很长的一段沉默后。 「………………那个、请问那间咖喱店在什么地方?」 我听到她带着害羞的心情如此小声回应,立刻在内心激动地高举起拳头。 「就在这座公园转过去的地方。」 「…………你要带我去的,真的是咖喱店吗……?」 「嗯?是啊。」 「…………」 「你不想去?」 我确认对方想法似地如此询问后,她总算放松紧绷的嘴角,做好觉悟似地冷漠回了我一句:「我去。」 「太好了。一定可以让你恢复精神的。」 「那个……请问……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我还没有问过你,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才好。」 听她这么一说我才注意到,确实是这样。 「啊,不好意思。呃~我叫……」 龟井户———会有很多问题。 于是……我说出了自己临时想到的名字。 从公园直走几十公尺后在一处有号志的路口转进去,就能看到我想带美鹤去的店了。 那是静静盖在住宅区角落的一间小小的砖瓦屋餐厅。 红色的烟囱,黑夜中浮现橘红色的温暖灯光。还没转进转角就能微微闻到香料的香气,而这个香气便是路标,让人就算没看到招牌也能找到那间店。 灯光打亮的店门旁边摆有一块黑板,上面用粉笔写了「日丸屋 今日推荐餐点【嫩鸡秋葵酥皮起司咖喱】【日丸屋特制体力满点咖喱】【消除夏日的倦怠感!夏季蔬菜满点咖喱】白饭大碗、特大碗免费!」的字样。 进入店内就伴随浓郁的咖喱香气,可以听到铃铛的声音。 「———欢迎光临。两位吗?———请坐里面的座位。」 与古典西洋风格的店内相当搭配的长围裙服务生来到店门迎接我们后,露出「我明白」的笑脸招待我们到靠里面的位子。 店里另外可以看到约四桌客人。也许是柔和的店内音乐使然,即使是晚餐时间大家也都安静谈笑,呈现出平静的气氛。 头顶上是凸显出高挑天花板的木头横梁以及吊扇。设置在店内角落的落地灯亮度恰到好处,还有在餐桌上微微摇曳的蜡烛光。银色的水瓶,墙上的风景画,每次来光顾都能让我感受到其他餐厅看不到的绝妙品味。 车站前的家庭餐厅就没办法像这样了。这间日丸屋可说是隐藏的优质店家,是我中意的餐厅之一,不过老实讲我不太会想介绍给别人知道。 要是透过口耳相传把这家店的存在宣传出去,总觉得就会失去这个安静的秘密场所,让我不敢推荐给别人。 因此自从我找到这间店之后,一直都是自己一个人偷偷来吃。直到和美鹤交往。 「好香。」 我和美鹤以前也来过好几次。店里的人似乎也记得我们的长相,把我们当老顾客。通常餐厅应该会询问是否要坐吸烟区的步骤却被省略掉了,或许这就是最好的证据。 自从我带美鹤来吃过后,她就迷上了这里的味道,每个月都会来吃个一、两次。既然是她那样喜欢的日丸屋味道,应该就能疗愈她现在疲惫的心吧。 「你会讨厌这样的店吗?」 我倒了一杯水给好一段时间都在观察店内装潢的美鹤并如此询问后,她露出有点开心的表情回答: 「我不讨厌。甚至应该说,我很喜欢像这样静静的餐厅……」 看来给她的印象不错。与三年前同样的反应让我内心松了一口气。 「看你要吃什么吧。」 我把很厚的菜单递给美鹤,并等待她挑选。 「请问你不看吗?」 「我已经决定好了。」 「咦?明明这里餐点这么多种。」 「就算不看我也知道。」 「你全都记起来了?」 「我把这间店介绍给某个人之后,对方变得比我还要喜欢这间店。所以我已经陪那个人一起来这里吃过好几次了。」 因此不只是店里的气氛而已,我保证味道你也会喜欢。我如此说着,翻开餐单的封面给她看。 『带骨鸡奶油咖喱』、『海鲜咖喱蛋包饭』、『绞肉香肠莫札瑞拉起司咖喱焗饭』———日丸屋的菜单每一道餐点都会在标题上带一点变化。 虽然我并没有爱吃咖喱到中毒的程度,不过只要看看眼前这位女孩的表情就能知道,这间店对于喜欢咖喱的人来说是有如天堂的地方。 外面黑板上写的今日推荐餐点也不错,可是这个也想吃吃看,啊啊,还有这个,可是这个看起来也———像这样默默地把菜单翻来又翻去好几遍的她最后究竟会选择什么,其实我大致上已经猜到了。 「决定好了吗?」 我向她进行最终确认后,叫住刚好经过一旁的服务生。 「我要『和风香菇蒟蒻咖喱』,呃~中碗的。」 「请问辣度呢?」 「偏辣。」 「我要『三元豚的炸猪排咖喱』,特大碗,辣度普通。」 服务生接着说了一句「好的,请稍待」并离开后,美鹤把菜单放回桌边的同时,露出对我点的餐感到很意外的表情。 「居然点特大碗,原来你很能吃吗?」 「是啊,我经常被人那样说。」 「你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很会吃的样子呀。身材那么瘦,我反而以为你应该吃很少的。」 她这句教人怀念的发言让我也不禁有种时光回溯到三年前似的感觉,于是试着提出以前也提过的话题: 「在咖喱里面加蒟蒻,感觉很少见呢。」 「是呀。不过我自己煮咖喱的时候都会加蒟蒻喔。」 美鹤非常喜欢吃以咖喱的料来说很少见的蒟蒻。 「切成小块?好吃吗?」 「很好吃喔!虽然我讲这种话大部分的人都会否定,但真的很好吃。不但很健康,而且煮好放一个晚上之后蒟蒻会把咖喱吸进去,那味道跟充满弹性的口感意外地很搭呢!」 美鹤仿佛是想让我明白咖喱蒟蒻的好处,像个美食评论家一样如此说道。 「那我下次也试试看好了。」 「请务必尝试看看。」 「这家店刚好有蒟蒻咖喱真是太好啦。」 「是呀。让我感觉这家店真的很懂咖喱呢。」 美鹤说到这边,为了让高昂的情绪冷静下来而喝了一口水后,小声呢喃了一句:「好久没讲这么多话了。」 「话说你上次有讲过自己家里有养狗吧?」 「是啊。」 「请问是什么样的狗狗呢?」 难得她会主动靠近,让我顿时开心地亮出自己手机的待机画面。 「好……好可爱。」 美鹤当场露出心动的表情。 「请问是边境牧羊犬吗?」 「经常被人这样说,但它其实是杂种。」 就在我这么说的瞬间,美鹤忽然不开心地嘟起嘴巴。 虽然是理所当然的一件事,不过我不禁觉得:啊,她真的是美鹤。 「请叫它米克斯犬。『杂种』总让人觉得……让人觉得……」 看来她果然不能接受这个词的样子。 「是女生吗?」 「这点也经常被人说,但它是公狗。」 「这样呀……好可爱。呵呵!」 「怎么了吗?」 「我只是想到,你真的像名字一样是『犬饲』先生呢。」 美鹤来回看向我 与照片,嘻嘻笑了起来。 她虽然应该还没完全掌握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不过似乎有稍微放松警戒了。跟刚才在公园的时候比起来,她现在的氛围变得柔和了几分。 即使对话没有持续,店内播放的古典乐也让气氛不会尴尬。就在她的肚子第二度主张已经到极限的时候,我们点的咖喱来了。 松软的白饭,沾满咖喱酱的杏鲍菇与鸿禧菇,美鹤喜欢的蒟蒻,瓶装的福神渍。她将这些全部用汤匙舀起来,享受最初的第一口,从喉咙隐约发出陶醉的声音。 「好……好好吃!」 太好了。就算已经吃过好几次,就算失去记忆,她这个反应依然没有改变,让我不禁感到安心。 我们一边享用着咖喱,一边隔着只有蜡烛光线的昏暗餐桌小声谈笑。 「我明明住这附近,却都不晓得有这么棒的一间店呢。这么好吃的店,要是我能早点知道就好了。」 「毕竟这里离车站有点距离,就算是当地人应该也有很多人不知道吧。」 「请问犬饲先生也是这里人吗?」 「不……我是不久前才从东京搬过来的。这附近好吃的餐厅比我之前住的地方还多,我到处走走吃吃就偶然发现了这间店。」 「原来如此,是这样呀。」 「这一带感觉很适合居住呢。」 「啊,这我也觉得。车站附近就有四间便利商店,也有两家超市,不愁没地方买东西。」 「而且搭个公车很快就能到五金百货。」 「车站附近也有电影院。」 「另外不是只有高楼大厦,也有许多绿树。这点也很好。」 「……总觉得我和犬饲先生很聊得来呢。」 美鹤「呵呵」地绽放笑容后,又「不是这样」地责备了自己一下。 「对不起,我道谢说得晚了……犬饲先生应该是想要鼓励我打起精神吧。还有刚才的面纸也是,真的很谢谢你。而且我很喜欢咖喱,所以现在很开心呢。」 我听完后摇摇头。 「不,我才是。我因为想要让剑城小姐吃吃这里的咖喱打起精神……结果明明彼此都还不熟就忽然邀你一起用餐,真的很抱歉。应该有吓到你吧?」 「我是有点惊讶,不过现在觉得能一起来真是太好了,让我知道了这么好的一间店……该道歉的人其实应该是我。」 美鹤摸摸自己的后脑勺露出黯淡的表情后,又说了一句「对不起」。 「不管上次还是今天,我给人的感觉应该都很差劲吧。其实我不久前撞到头部,结果忘记了这三年左右的各种事情……老实讲,我到现在都还很难相信这种像漫画情节的事情真的会发生,不过周围状况与自己现在的认知之间实在差距太大,而且虽然刚开始还很难体认自己究竟忘记了什么东西,可是到最近渐渐发现自己失去的宝贵事物比我原本想的还要多……觉得心情怎么也静不下来,就变成了那个样子。」 唉……美鹤叹出颤抖的气息。 「不自觉间,我给好多的人添了麻烦。我必须快点,快点把记忆找回来才行———」 她说到这边,用力抓住自己的后脑勺。 「那个时候的我应该是觉得为了宠物店,我绝对要想想办法才行。可是到头来就像我父亲还有店长说的,我只是莽撞行动给人添麻烦而已……为什么我都没有注意到这种事情,觉得自己好没出息……!所以我想说至少要快点把记忆回想起来,可是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就只有仿佛被周围的人丢下的心情越来越强烈,变得越来越不知所措……一直失败……」 光是这段话,就充分让我知道她一路来累积了许多的苦恼。 「请问你现在该不会觉得,明明是自己自作自受……?」 美鹤没有回答。她内心肯定是这么想的吧。 「那不是什么莽撞行动,也不是给人添麻烦。我认为剑城小姐做了正确的事情。挺身而出,甚至让自己受伤,这不是谁都办得到的事情。我觉得你很有勇气很厉害,我非常尊敬你啊。所以希望剑城小姐也能多给自己一些肯定。」 「不……这才不是什么厉害的事情。」 「不,就是因为你的行动,确实有人得救了对吧?没有否定你的那些人,就是因为知道这点。在你的身边肯定有人知道你很努力,所以请你不要那样自责,不要那样束缚自己吧。」 我这时发现美鹤的眼眶湿润,嘴角颤抖。注意到她其实很想哭。 可是她紧握着放在桌上的拳头,想必是因为身为『他人』的我在面前的缘故。 「想哭的时候,不要勉强自己忍耐比较好喔。我会这样。」 我递出一包新的面纸后,转头让美鹤从视野消失。没过多久,美鹤就被那股要独自一个人承受也未免太过巨大的感情吞没,压抑着声音哭了出来。 「你的心情,我也稍微能明白一点。」 等美鹤哭过一阵,呼吸渐渐平静下来之后,我小声如此说道。 「很久之前,我也遇过跟剑城小姐一样的状况。虽然不是撞到头,不过我曾经突然失去了几个礼拜左右的记忆。」 美鹤忽然把脸抬起。 「为什么?」 「我小时候在河边溺水,回过神的时候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了。虽然当时有听我家人跟医院医生讲了很多事情,但我完全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会变成那样。」 不只是事情发生的经过而已,不知为什么就连那之前几个礼拜左右的记忆都从我脑袋中消失了。医生说可能是因为我溺水时体验到的强烈死亡恐惧,导致我遗忘记忆的。 即使现在长大成人,我脑中那段空白依然没有被补上。 「请问你还好吗?」 就算记忆模模糊糊,但那件事情似乎还是在我心底深处刻下了不愿被触碰的心灵创伤,所以每当提起这件事情的时候我身体都会发抖,严重时甚至会感到晕眩。 美鹤察觉到我脸色的变化,表情担心地为我倒了一杯水。 「还好你活着呢。」 「是啊。我真的那样觉得。」 「原来你发生过那样的事情。请问失去记忆的时候你很难受吗?」 「好一段时间我都觉得很困惑,总觉得缺少了什么东西,担心自己会不会又忘记。可是一直苦恼下去不论对身体还是心灵都不好,因此虽然只是一点一点、慢慢地,不过我渐渐改变了自己的想法。不是拼命想找回失去的东西,而是去适应习惯现在的环境,最后我就重新站了起来。所以剑城小姐肯定也没问题的。三年虽然很长,不过相对地线索应该很多才对。不需要太焦急……呃,我会不会讲得太亲近了?」 「不会。」 对于我尽自己所能提出的建议,美鹤就像要好好收藏似地把手放到胸口上。 「我知道不是只有自己遇到这种事情,稍微安心一点了。」 「很高兴有帮上你一点点忙。」 「谢谢你。犬饲先生很善良呢。」 看到她泪水沾湿的脸露出笑容,从我的脸部中心顿时发烫。 就是这张笑脸。 总算见到自己想看的表情,让开心的心情涌上我心头。 「那个……」 「嗯?」 「虽然我上次也问过了,不过……我们果然以前有在哪里见过面吧?」 美鹤一副似乎对什么事情感到在意似地如此询问我。 「为什么你会那样觉得?」 「我很难解释……但我就是有那样的感觉。」 或许是因为来到日丸屋这个充满回忆的场所,让美鹤渐渐快回想起失去的记忆。 我顿时咽了一口气。 究竟该不该在这里说出来?我脑中浮现出两张选项卡片。 「是那样吗?」 要告知真相是很容易的一件事。但今天她好不容易才稍微露出了笑容,我希望不要让她抱着不安的心情回去。 「说、说得也是。应该是我搞错了。真是抱歉,这个奇怪的事情讲那么多次。」 我缩回来后,美鹤就像为了让心中发烫的期待冷却下来般,露出苦笑,害臊地抓抓自己的发梢。 抱歉,美鹤。不过做为补偿,我有个东西想给你。 在透过交谈与用餐营造出来的这个气氛还没消散之前,我从单肩包中拿出了事前决定今天要交给她的东西。 这是一决胜负的瞬间。 「呃———剑城小姐,如果你不介意,下次要不要……」 第五章 『很不幸地』———今日天气是全国放晴,湿气也不高,可说是适合出门的夏日好天气。 在车站前树荫下的一张长椅上,美鹤把绑成辫子的头发盘高,身穿充满文静感的服装与凉鞋,不时注意着自己的手表。 而我则是在距离她几十公尺远的便利商店中,站在杂志区偷望着那样的她。 这样的情境,我知道。 我有自觉,自己的行为看起来非常可疑。 但是就只有今天,就只有今天我必须这么做才行。 回溯到一个礼拜前——— 「下次在池袋有一场『世界多肉植物展』,如果你不介意,请问要不要跟我……」 在日丸屋与美鹤度过的那个晚上。 我最后拿出一张事先就决定要给她看的宣传单。 那是在美鹤失去记忆之前有说过想要去看的展示会。 为了现在精神沮丧的美鹤,我希望能带她去,让她开心一下。 「请问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呢?」 第一次邀美鹤去约会时的强烈紧张感又窜遍我全身。 美鹤低头看向我递出的宣传单,惊讶得张开嘴巴———可是…… 「对不起。我很高兴你的邀约,不过……」 她含糊其辞后,从自己的包包拿出同样一张宣传单给我看。 「其实刚才我职场的同事们有约我下礼拜天一起去,然后我已经答应了。」 出乎预料的回答让我当场愣住,发烫的脸很快又降温下来。 「是、是吗,原来是这样。真可惜……」 或许是店里的女同事们想要让美鹤打起精神而邀她的吧。既然是这样就没办法了。比起现在的我,她跟自己熟悉的对象一起去应该会比较安心,也比较能尽兴。我当时是这么想的。 然而平常没什么第六感的我这次却不知为何有种不好的预感,于是和美鹤道别之后我就向商量对象的猫村小姐确认了一下。结果…… 「咦咦!我根本没听说那种事情呀。下个礼拜天休息的人只有鵺原先生、美鹤学姐跟我而已,其他人几乎都要上班喔?」我得到的却是猫村小姐这样的回答。 而她似乎跟我一样感觉事有蹊跷,于是后来进行调查的结果…… 上次从困境中拯救了美鹤的那位男性店员———鵺原先生竟假装是要跟店里的大家一起去,但实际上是企图和美鹤两人约会。 这对我来说实在是无法忽视,可谓晴天霹雳的报告。 几分钟后,在意着时间的美鹤忽然抬起头并且从椅子上起身,微微点头打招呼。 在她视线前方———正是身为美鹤公司前辈的鵺原先生。 虽然我和那个人几乎没有讲过话,但我之所以会记得他,很大的原因在于那端正亮丽的容貌。 长长的睫毛,大大的眼睛,粗眉,高鼻,标致的轮廓,宽长的肩膀,有如模特儿的高挑身材,用发蜡抓出的清爽发型。帅哥的要素几乎全都具备。 就连身为男性的我看他都会觉得很帅气,对女性来说肯定是会心跳不已吧。 那样的帅哥鵺原先生似乎说了一句「让你久等了吗?」之类的话,接着便立刻打算带美鹤走向车站。 美鹤疑惑歪头,大概是说了「可是大家还没来」之类的话。可是鵺原先生却一点也不慌张地凑到美鹤耳边讲悄悄话,可能是自己招供了谎言吧。美鹤立刻露出错愕的表情抬头看向他。 就在美鹤全身僵住的时候,鵺原先生绕到她旁边。下个瞬间———竟若无其事地牵起了美鹤的手。 随着有如全身血液冻僵粉碎似的冲击直击脑袋,我听到杂志从手中掉落到地板的声音。 我本来有预想美鹤可能会生气地说「你不是说大家会一起来吗!既然是只有两个人的约会我就不去了!」之类的话,但也许是因为上次被对方拯救过的缘故让她没办法摆出强势的态度。结果看起来还没办法掌握现况的美鹤就这样被对方说服,拉着手走向车站了。 美鹤的个性非常怕羞,就连我以前刚开始交往的时候有好一阵子连手都没牵过…… 行动才刚开始就撞见如此夸张的一幕,让我惊讶得愣在原地。 就在这时,忽然有个人毫不留情地在我眼前大声拍手,将我拉回现实。 我吓得把视线往下一看,便见到一名娇小的中学生……不对,是身穿便服的猫村小姐站在那里。 「呃!猫村小姐……?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有话等一下再说,总之我们快走吧。」 「咦咦?」 「什么叫『咦咦』啦,就是去坐电车啦!要是没搭上就会跟丢了!」 我被猫村小姐拉进车站后,看到那两人坐进了刚好进到月台的十节电车。为了不要跟丢,但又不能被他们发现,于是我们坐进了隔壁的车厢。 看来猫村小姐也在担心今天那两人的约会,再加上她猜到我不可能坐视不管的样子。于是她来到会合场所的车站前果然就在便利商店的杂志区发现全身变白的我,而跟我接触了。 准备周到的她从包包中拿出一副镜框较大的假眼镜,然后也借给我一顶黑色的帽子进行伪装。 我把帽子深深戴到遮住眼睛的程度,并伸长脖子观察隔壁车厢的状况。 那两人坐在座位上,似乎聊得很愉快的样子。但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总觉得鵺原先生面向美鹤的脸距离异常地靠近。 每当电车转弯摇晃的时候,我都担心那两人的脸会不会贴在一起,一路上着急不已。 「鵺原先生那个人……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会对美鹤做这种事?」 「那还用说吗?当然就是因为他用『那种』眼光在看美鹤学姐呀。」 猫村小姐对抓着吊环皱起眉头的我如此斩钉截铁地说道。 「那种眼光?」 「呃!你听不懂吗!就是想把美鹤学姐追到手呀!」 「骗、骗人的吧?」 拜托饶了我吧。如果对手是那种有如魅力集合体的人物,我根本就没有胜算啊。 「请问你是在懦弱什么呀!龟井户先生是男朋友不是吗!」 猫村小姐倒是相当强势。 「鵺原先生虽然工作上很能干,又是个超级帅哥!但我听说他出手很快呀!」 出、出手很快———! 「而且女性关系也很不检点!」 女、女性关系不检点———! 在上次那件事情中保护了美鹤,让我对他留下尊重女性的美男子印象立刻被改写成一名危险人物了。 听猫村小姐这样一讲,我发现鵺原先生确实给人一种对异性处理很熟练的感觉。像那样表现出从容不迫的态度,又散发出什么都能办到的氛围,被追求的女性肯定一下就会落入情网吧。 「请你听好喔,今天我们这样跟踪他们,是为了保护学姐的安全。鵺原先生搞不好在约会最后会带学姐到奇怪的地方去。」 「什、什么奇怪的地方?」 「你不懂吗?就是像旅馆之类的场所呀。」 听到她在我耳边悄声如此说道,我顿时全身竖起鸡皮疙瘩。这已经超出我心脏的负荷啦。 「假设喔,假设!万一真的变成那种状况,我会假装刚好路过然后妨碍他,龟井户先生则是首先要让自己冷静下来。绝对不可以忽然现身介入喔!」 面对露出可靠的表情向我说明计划的猫村小姐,我擦拭着不是因为炎热却流出来的汗水,好不容易才点头回应了。 电车行驶了二十分钟左右来到了池袋车站。 不愧是暑假期间,不论车站前、路口或太阳城大道都是人潮。 身穿清凉白色连身裙的女性,擦拭汗水的上班族,中学生与高中生的男男女女们。绿灯一亮便纷纷开始移动。 人山人海、高楼大厦、耀眼的太阳、此起彼落的蝉声。在转为绿灯后朝着同一个方向流动的人群中,鵺原先生紧握着美鹤的手,有时还把她拉近自己身边,为美鹤带路。 『世界多肉植物展』是在一栋复合式商业大楼中举办,用隔板区隔成几个区块让参观者依序观赏,展览设计比我预想的还要单纯得多。来场的客人也不算很多,大部分都是女性,而男性的人数连女性的一半都不到。另外随处可以见到携家带眷的参观客。 墙上贴有稀有种或新种多肉植物的照片,模仿沙漠的区块地板铺有白色的沙子,沿参观路径摆设的高挑仙人掌或巨大仙人掌让人可以从近处观察或触摸,服务台旁边也设置有拍摄纪念照片的地方。然而从展示大厅走出来的客人们表情看起 来都不太有感到满足的印象。 入场费一千八百元却只有那样的内容,感觉有点划不来。 美鹤似乎也这么觉得的样子,原本入场时还开开心心的,但几十分钟后走出来的她就跟其他客人一样,笑容底下难掩失望的心情。 唯一还算充实的,大概就是出口旁边的纪念品贩卖区了吧。 从仙人掌肥皂或仙人掌美容液之类的美容产品,到仙人掌冰淇淋、手机吊饰、转蛋、栽培工具组等等,莫名强调仙人掌的商品卖场中最热闹的一区,就是位于角落的多肉植物贩卖区了。 客人可以像自助式点心吧一样从各种手掌心大小的可爱幼苗中自行挑选,照自己的喜好拿起来放到托盘上,然后从几种盆栽中选择自己喜欢的样式,在结账的同时请人把幼苗植进盆栽,种出一盆只属于自己的多肉植物盆栽。 这样特殊的贩售方式相当吸引女性与小孩子们的注意,使出口附近都是想要挑选盆栽的客人,甚至还要排队。 美鹤不出所料地也被那情景吸引的样子,不断伸长脖子偷瞄队伍的最后。 毕竟她就是很喜欢那种自己发挥创意的企划嘛。 然而排队人龙几乎快要延伸到入口的地方,而且又行进缓慢。美鹤应该很想排队,可是现在身边有鵺原先生,不好意思让对方跟着自己去排那么长的队伍。所以她才会只用眼睛看而已。 如果是我在身边,就不会让她在意那种事情,会直接牵着她一起去排队地说。 正当我这么想的时候,鵺原先生忽然把手绕到美鹤的腰上。 今日第二度的冲击。 不只牵手而已,居然还做出那么大胆的行为。 我太大意了,差点就把仙人掌果汁喷了出来。 「呃,鵺原先生!」 「来来来,要是不快点去排队,就挑不到自己喜欢的啰。」 「不、不用啦,队伍那么长,而且我会挑很久。」 「没关系,没关系,既然都难得来了,这点时间我不会在意啦。你就尽情去挑选决定,反正我也想看看啊。」 鵺原先生不放开手,有点强硬地把美鹤带到队伍最后面。 红着脸害羞至极地别开视线的美鹤,以及表情若无其事地搂着她腰部的鵺原先生。看在旁人眼中根本就是一对情侣了。 「龟井户先生,你那样对每件事情都做出反应可是会没完没了的喔。那就是平常的鵺原先生呀!」 就算猫村小姐这样说,但我还是很担心到这场约会结束前我的心脏撑不撑得住啊…… 后来又过了一个小时,那两人才离开了展示场。 但想当然地并没有就此解散。在鵺原先生的提议下,他们又到太阳城60上的空中餐厅享用稍迟的午餐。 而还是老样子像间谍或是忍者一样,行动笨拙地尾随在后的我们也就这样潜入餐厅中。选了一个距离上勉强可以听到那两人对话,不过有柱子和观叶植物挡住的位子上,终于可以休息一下了。 买到了多肉植物的盆栽却连沉浸在满足感的时间都没有,几十分钟后来到了距离地面五十层楼以上的空中餐厅,坐到视野最好的窗边座位,眼前又是帅气的职场前辈。美鹤脸上带着从约会开始就一直没变的紧张表情,用叉子卷着肉酱意大利面。 「这里望出去的景色很漂亮吧。看,那里有间学校。仔细看就能看到有人在动,在踢足球吧?好小啊。」 「咦?啊!是呀。」 鵺原先生虽然伸手指着窗外,但美鹤根本没余力注意那种事情。 「你还好吗?该不会是有惧高症吧?」 「不,我喜欢高的地方。」 美鹤错失把面放进嘴巴的时机,又继续卷着面条。鵺原先生则是对那样的她露出微笑,用刀子切开千层面。 「呵呵,你还在紧张吗?身体缩成那样子,简直像刚进店里的小猫咪呢。」 「对不起……我记忆中没有这样的经验。」 「我们好歹也认识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说,你的反应真的就跟三年前一样。」 「我从刚才就一直畏畏缩缩的,应该让人很不舒服吧。」 「才不会,我只是觉得剑城小姐真可爱啊。」 居然那么轻松就能讲出这样的甜言蜜语。 透过柱子与观叶植物间的缝隙窥视着那两人的猫村小姐注意到我的表情,露出憋笑的样子。 「龟井户先生真的很喜欢美鹤学姐呢,从刚才就一直做出很有趣的反应,嘻嘻!」 「你这样笑我我会受伤啊。」 「因为你老是会把心情写在脸上,看着就很有趣呀。明明你平常给人的感觉像个冷静的菁英分子,现在却表现得那么拼命。」 被外观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还要小的猫村小姐说了一句「真可爱」,让我顿时沮丧垂头。 「总之我们也要点些什么才行。餐费全部由我出,猫村小姐就别客气,点自己想吃的东西吧。真不好意思喔,浪费了你一天的休假。」 「请不用在意,我只是自己跟过来的而已。而且我上次也说过会为两位加油呀,请再多依赖我一些吧。」 她对于我和美鹤这样天真无邪的好意,老实讲让我感到很高兴。 「美鹤有个像猫村小姐这样的好学妹,真的是太好了。」 听到我这么说,猫村小姐便「嘿嘿」地露出有点孩子气的笑容,伸手端起刚上桌的果汁喝了一口。 用完餐后,点心上桌的那两人又开始聊起别的话题。 「偶尔来这种地方也不错吧。毕竟剑城小姐最近都没什么精神,所以我想说可以让你开心一下。」 「谢谢你。不只是多肉植物展而已,还陪我用餐。」 「不用客气啦。只要你能恢复精神就好。」 「鵺原先生那么温柔又工作能干,你女朋友肯定非常幸福吧。」 「嗯?我现在单身喔。」 「是这样吗?真教人意外。」 「话说剑城小姐呢?现在有和谁在交往吗?」 对方这样唐突的提问让美鹤沉默了一下后,有点困惑地回答: 「我想,应该是没有。不过有个人,让我有点在意……」 「有点在意?」 「我最近才刚认识那个人,不过对方对我非常好。甚至让我不太明白才刚认识而已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的程度。」 「是你之前提过那个跑来医院的怪人吗?」 鵺原先生的表情一瞬间变得严肃。 「不是的。一开始我也觉得看起来有点像,但不是那个人。」 「那就好。」 「对方虽然说以前没有跟我见过面,可是我总觉得自己从很久以前就知道那个人……莫名有种不会陌生的感觉。」 「这样啊~原来还有这种事情。真不可思议。」 「是的。」 「不过我觉得你还是不要对那个人太过放松戒心、太过亲近会比较好喔。」 鵺原先生一句话把陷入沉思的美鹤拉回现实。 「对不起喔,因为剑城小姐的个性太好了。这种话其实我不是很想说,但搞不好那个人是知道剑城小姐现在的状态,然后企图要加以利用。我觉得你最好把这样的可能性也放在心中。」 就算这句话是为了美鹤着想的发言,也让我感到难以接受。 虽然偷听别人讲话还生气很没有道理,但我还是在心中气愤得咬牙切齿,大喊绝没有那种事情。 「是这样吗?我觉得对方看起来不是那样的坏人呀。」 这时美鹤第一次对鵺原先生表示了否定意见。 「对方愿意倾听我的烦恼,为了让我提起精神还很亲切地为我做了很多事。」 「世界上也有人会靠着表面上的亲切态度轻易隐藏内心的恶意。虽然我讲的这些都只是猜测,但毕竟剑城小姐还年轻,而且现在记忆又很模糊。比起那个人,你最好还是依靠我们这些你确实记得的对象,有什么事情感到在意就马上找我们商量喔。我们都会帮助剑城小姐的。」 鵺原先生如此做出总结后,本来似乎还想说些什么的美鹤也只能应一声「好的」并点点头了。 那两人接着偶尔望向窗外的景色,聊聊职场或学生时代的话题。 后来也都没发生原本我们担心的事情,两人只是到电玩中心或咖啡厅等等地方后,就从池袋坐上了回程的电车。 「还好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呢。」 「真的是太好啦……」 因为猫村小姐途中还说出「要是学姐就这样被灌酒然后带进宾馆街,就完全out啦」这种乌鸦嘴的发言,老实讲我一路上都紧张得要命 。 不过照美鹤的个性,就算鵺原先生真的有什么行动,她也应该不会简单落入这么不缜密的陷阱里才对。 不管怎么说,至少我一整天心中担心的最糟状况终究只是杞人忧天,那种想法终于能从脑中挥散掉了。 走出验票口之后,我便对于今天的事情向猫村小姐道了个谢,准备解散。因为我们以为走在前方的那两人也要在这里解散了。 「剑城小姐,可以再耽误你一点时间吗?」 然而鵺原先生却忽然把准备走向西出口的美鹤叫住,在她耳边讲了什么悄悄话之后,那两人就不知为何一起走出了东出口。 ———怎么回事……? 于是我和猫村小姐又再度开始尾随走出车站的那两人。 最后他们来到的地方,正是以前美鹤独自哭泣的那座没什么路灯的公园。 「请问你想说什么呢?」 美鹤坐在长椅上,收下鵺原先生从自动贩卖机买来的罐装咖啡并如此询问。 鵺原先生坐在她旁边静静抽了一根烟,从刚才就不太讲话。 我和猫村小姐则是躲在长椅后面的草丛,屏气凝神静观事态。 这奇妙的气氛、异常的寂静,究竟是怎么回事? 「鵺原先生该不会……」蹲在我旁边的猫村小姐表情严肃地如此呢喃。就在我感到在意而想问她那是什么意思的时候,一直保持沉默的鵺原先生把烟蒂丢进携带式烟灰缸并开口说道: 「你果然还是没想起来啊。」 「咦?」 「我本来想说你或许可以想起来也说不定……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吧。」 「请问你在说什么?」 美鹤疑惑歪头后,鵺原先生忽然把他们之间原本有一人份的距离缩短,并且把美鹤的肩膀也拉近自己。 「呃。」 「对不起。这种事情要是讲出来,我想剑城小姐应该会很困惑。我提醒自己好几次,不可以说出来……可是,没办法……我已经忍耐到极限了。」 这个人到底想干什么——— 「剑城小姐,你听了不要惊讶。其实在你被卷入那起事件之前,我有向你告白过……说我喜欢你。」 我想比起美鹤的侧脸,恐怕我的表情还更僵硬。 「也许你无法相信,但这是真的。在你遗忘的这三年间,我一直都喜欢着你。别看我这样,其实我这个人对恋爱很笨拙,老是说不出口。但是在那起事件发生前一个礼拜,我向你表达了我的心意,然后———你当时也接受了我的告白。」 「不、那个、怎么会……请问……是真的吗?」 「你一定感到很混乱吧。我有自觉,我这是在强迫你接受事实。但就算你没有那个意思,我……现在依然喜欢着你……现实真是太残酷了,我好不容易才让你接受了我的心意。那天我一直在外面等你工作结束。当时因为我没注意到发生什么事而没能立刻赶到你身边,后来又听说你遗忘了所有事情,让我太过错愕得没办法马上去见你……真抱歉。」 不对。这些全都是胡扯,没有一句是真话。 这个人竟然一脸若无其事地在撒谎。 他在欺骗美鹤,想诱导美鹤往错误的方向走——— 仿佛全身沸腾的不悦心情让我差点站起身子。 美鹤大概是感到混乱的缘故,始终张着嘴巴。 她不可能马上就相信对方。但她搞不好会觉得是因为自己丧失了记忆,害眼前这个人受了伤。 「对不起……我……」 「不,你不用道歉。该道歉的人是我。我只顾着自己的想法,忽然告诉你这种难以接受的事情。真是个差劲的男人。」 鵺原先生苦笑一下后,又再度把美鹤的身体拉近自己。 「不过没关系。没有必要执着于那三年的记忆。你不用拼命让自己回想起来。」 「咦!」 「但是希望你至少原谅我这么做。」 罐装咖啡掉落到地上,把咖啡洒了出来。 鵺原先生与美鹤的脸互相接近,几乎要叠在一起。 无论美鹤还是我们,都完全理解了那个行动的意义。 猫村小姐发出着急的声音站起身子———之前,我就从草丛后面跳了出来。 「住手———!」 我这仿佛要撞破整个空间的怒吼声,让那两人停下了动作。 就在我一边被草丛绊着脚,一边呼吸急促地来到长椅前面时,美鹤因为出乎预料的第三者登场而愣住了。 「……犬饲先生。」 「你这是、在做什么事情!」 但我没有看向美鹤,而是狠狠瞪着胡说八道欺骗对方,甚至还没得到对方同意就做出轻率行动的人物。 「你到底想做什么!居然对我的———」 「我的?我的什么?」 我大叫到一半住嘴并紧握起拳头后,鵺原先生便露出冷笑站起身子,走到我面前。 「她并不是属于你的东西吧?你到底是谁?」 我顿时全身发抖。怒气让我没办法恢复冷静。 「哦哦,我想起来了。你是经常到我们店里来的那个人啊。那个即使剑城小姐感到讨厌也一直对她纠缠不休的人。」 相对于语气激动的我,鵺原先生倒是还以一脸从容不迫的表情。 「你这表情似乎在否认是吧?可是像今天你也一直在拼命偷窥我们两人不是吗?那不叫跟踪狂要叫什么?」 「请问那是什么意思?」 美鹤的视线顿时望向我。 但我没办法巧妙回答,只能咬牙切齿。 「你可以不要再利用美鹤对你的信赖继续扰乱她了吗……就算你靠谎言得到她的注意,对她一点也没有好处。」 「讲得也真难听。我只是想要在一旁扶持剑城小姐而已啊。而且在说谎的人应该是你吧。不但闯到医院纠缠她,后来又装成不同的人,故作亲切地想要接近失去记忆的剑城小姐。」 被对方用鼻子哼笑了一声,让我的怒火又喷发出来。 「不对……我是———!」 大叫到一半后,我发现自己终究是束手无策,只能低声呻吟。 接着———我一把抓住无法动弹的美鹤,拉着她的手臂将她带离现场。 「等、等一下!」 我们离公园越来越远。途中虽然有听到猫村小姐的声音,但我已经不回头了。 「刚才那是猫村小姐吗!?」 美鹤开口要求说明。 「请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猫村小姐也在一起吗?等等,请你放开我!犬饲先生———」 困惑的心情渐渐转变为恐惧,让美鹤拼命想要挣脱我的手。 「请问你到底想带我去哪里———放开我……不要!」 即使听到美鹤叫着「我手臂很痛呀」,我也没有停下脚步,只是不断地、不断地———沿着铁道旁昏暗的道路往前进。 「请你不要这样!」 已经不知是第几次的拒绝声音。美鹤把我的手臂用力一扭,我们沾满汗水的手才总算松开了。 手臂接触到空气的瞬间,我原本发烫的脑袋也有如被泼了一桶冷水般一口气冷却下来。 当我转回身子,美鹤便立刻与我拉开距离。 两个人都呼吸急促,互相凝视了好一段时间。我全身是汗,美鹤原本盘起来的头发也变得凌乱。 一班电车从我背后驶来,温热的风让她的裙摆激烈摆荡。 「眼镜……请你把眼镜拿下来。」 在她严厉的眼神注视下,我只能乖乖拿下眼镜。 「你果然…………是那时候、在医院的……」 美鹤看到我的脸,露出惊吓的表情僵在原地。 「请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鵺原先生刚才说你一直在偷窥我们……请问是真的吗?」 对方要求老实回答的视线让我无法逃避,只能乖乖承认了。 「对不起……」 「原来你从一开始就一直在说谎吗?甚至连名字都在骗我。」 「那是……」 即使我别开视线,握起拳头,也无法回应她要求的说明。 「上次一起去用餐的时候,我还觉得你是个愿意亲切听我说话,非常温柔、非常善良的人呀。可是为什么———」 美鹤挣脱我的手时,落到地上的纸袋中掉出装有盆栽的盒子。她蹲下身子把那盒子捡起来的同时,用悲伤的眼神说道: 「我已经……什么都搞不懂了。究竟什么才是真的。鵺原先生说了那种事情,而你也说我们在交往……为什么?明明在这种时候才更应该想起来的……!」 大概是因为自己无法判断真伪,一路累积下来的心理压力引起头痛的关系,美鹤这 时痛苦地扭曲表情,用手压着自己的太阳穴。 「拜托你。可以请你告诉我真正的事情吗?那天你在医院对我说过的事情,也都是骗人的吗?如果那是真的,就请你明确告诉我是真的。如果不是就说不是,请老实告诉我。」 各种感情互相交叠,几乎快要哭出来的美鹤如此大声主张。 「请你告诉我,你究竟是谁!拜托你,请你现在就在这边跟我说清楚……!」 美鹤的声音响亮到甚至在四周回荡,肩膀激烈地上下喘息。面对那样的她,我到底露出了多么无可救药的眼神? 「……!……」 我一直没有告诉她真相,全都是我来自不希望自己伤害到她的自私想法。打从一开始我就有这样的自觉了。 无论是我还是她———都已经到极限了。我明明很清楚这点,可是…… 「…………不行。」 到那天以前美鹤对我露出的笑脸忽然闪过我脑海,让我又再度无法回应她寻求的答案。 美鹤现在脸色苍白,额头上满是汗珠,感觉随时都有可能倒下去。要是我在这里把全部的事情都告诉她,会发生什么事——— 要是对她早已超出负荷的心灵又进一步给予冲击,搞不好就会像气球爆炸一样,在她心中会有什么东西当场破裂。 只要这样一想,我就感到无比害怕。 「……我没办法告诉现在的你。」 「请问那是什么意思?」 「……」 「连这点也不能告诉我吗……」 平交道的警告声响仿佛在催促着思考该如何巧妙解释的我。美鹤看着那样的我,最后放弃继续追问了。 「既然你不能讲,可以请你到此为止吗?我也不想再对你说出过分的话了。我不想再继续苦恼。对不起……请你不要再继续下去了———」 她对我如此说道并转身背对我,朝红色的警告声响传来的方向踏出脚步。 不久后,一班列车从我正面驶来。在激烈的行驶声与强风迎面扑来之前,我虽然唤了一声她的名字,但美鹤始终没有回头———离开了现场。 直到最后,我都没办法追上那渐行渐远的背影。 第六章 我想,那应该就叫一见钟情吧。 从以前就对恋爱方面很生疏的我,一直以来都不敢主动去接触周围人们理所当然在享受的所谓「恋爱」这种东西,就这样匆匆忙忙似地结束了学生时代。 哎呀,没必要紧张。只要出了社会,就算是这样的我也总有一天……我当时虽然抱着这样的想法,但等到真的开始工作之后不但职场中几乎没有异性,而且每天都忙于工作,我才明白社会人士的邂逅是距离自己如此遥远的东西。 也因此,我曾有一段时期非常焦虑。虽然常听人说男人就算过了三十,只要想找还是可以找到对象,而且最近也有透过网路认识的情侣之类的,但我并没有那种尽情享受单身生活的想法,即使对恋爱生疏也不是完全没有兴趣。而就在三年前,我开始想积极尝试恋爱看看了。 然而我实在没勇气找人搭讪或参加联谊,于是对我感到同情的儿时玩伴便介绍了一位女孩子给我认识。 「如果你在意,就自己亲眼去看看对方吧。」在儿时玩伴这样的建议下,我假装成客人进入一间五金百货,然后———发现了那位女孩。 我一开始只是觉得她抬头挺胸,是个姿势很漂亮的女性。没想到从正面看到的脸蛋完全符合我的喜好,一瞬间就射穿了我的心。 有如一道闪电从头顶灌下来的冲击,让我变得怎么也无法移开视线。 明明是女性却不使用推车,抱着看起来很重的箱子或袋装宠物饲料在卖场内勤奋工作。待客态度也很亲切,总是面带笑容。扫除方面感觉也比其他店员们率先行动,而且动作迅速。不会让人感受到单纯只是为了接待客人用的虚假感觉,始终全身散发出努力的态度。外表文静却行动活跃的印象并不差,甚至可以说让人很有好感。 然后她抱起小狗,温柔抚摸并露出笑容的侧脸当场让我心脏一缩———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的感受。 ———我喜欢她——— 虽然讲起来害羞,不过我的直觉就是这么主张。 现在仔细回想,我喜欢上那女孩的理由其实也就这么单纯而已。 远处不断传来蝉鸣声,近处则是我的手机在响着。 没有插到充电器上而随便丢在地板上的手机,以固定的间隔不断反复已经听惯的旋律与微幅的震动。莱斯一副在抱怨『你快点接电话行不行?』似的,用它湿湿的鼻头磨着沉在被窝里的我的脚。 但我却为了逃避那声音把身体缩成一团,钻进棉被更深处。 从那场骚动之后差不多要经过一周了。 猫村小姐因为在意我的状况,后来打了几通电话给我。 她虽然提议要代替我去说明真正的情况,不过我制止了她。 就算假设透过猫村小姐的介入让美鹤愿意相信我至今的行动,我与她之间产生的鸿沟恐怕也无法再填补了。如果变成那样,美鹤还会庆幸知道真相吗? 那天晚上她痛苦的表情又浮现在我脑海。 我一直害她留下了许多讨厌的回忆。或许就这样不要让她知道真相,不要再跟她见面,对现在的她来说是比较好的吧。 七月已经过去,不知不觉间进入了八月。 这么说来……夏天前我们曾约好要一起去海边啊。 美鹤说过她买了新的泳装,不知道是什么样子的。有点想看看呢。 之前说要一起玩的那款隔了两年的游戏新作,现在已经发售了。 抱歉,阳台那些你疼爱的多肉植物,因为我不知道该浇多少水才好,有一株已经枯掉了。 以前说过想看的歌舞伎跟演奏会,早知道会这样就应该快点去看看了。 一直以来,我到底在做什么…… 嘴上说什么不想让她痛苦,到头来却是一点都………… 在有如洞窟般黑暗的棉被中动也不动的我,不自觉间涌上脑袋的都是关于她的事情,以及挥也挥不散的后悔。 三年来,我一副理所当然样子地消费着每一天。虽然因为两人有工作,偶尔会连续几天没办法见面,不过像那种时候我们也会互通电话,酝酿对下次见面的期待。因此一直以来,我从没有任何一瞬间感到过痛苦。 无论能否见到面,无论想着她的任何时间,对我来说都是很舒服的事情。 然而现在的我过的却是干燥乏味的每一天,不管做什么都无法投入,没有感情起伏,涌不起干劲。 美鹤的个性上也有容易怕寂寞的一面,而我曾自诩是负责温柔接纳她的人物。然而这次的事情让我完全明白,我充其量只不过是个一旦她不在身边就会变得很没用的窝囊。 就在我模糊的脑袋想着这些事情的时候,手机依然持续响着。 仔细想想,好像从一个小时之前就是这样的状况。 这下就连我也感到在意起来了。毕竟也有可能是公司打来的电话。万一真的是那样就很糟糕了。 于是我总算下定决心爬出被窝,伸手抓起那个持续主张自己存在的玩意,结果看到一整串的未接来电当场慌了起来。 不是公司打来的。但是同一个名字占满整个手机画面,怎么滑都滑不到底。 到底发生什么事……总、总之先回个电话吧。正当我这么想的时候,莱斯忽然抬起头吠了一声,然后直冲到家门前。 叩叩……喀喀……喀喀喀喀——— 细跟高跟鞋敲在地板上的声音从公寓的公用玄关渐渐接近,在我家门前停下来,接着便传来粗暴的连续按铃声。 我赶紧奔向玄关,转开门把。 站在门外的人物有着一头粉红玫瑰色、长达腰际的卷发,涂了艳丽红色口红的双唇,以及用眼影与眼线彩妆的大眼睛。身上穿着我个人是不太明白的夏季最新款服饰,脚下是高到不行的细跟鞋。体态细瘦,然而身材出众———如此存在感强烈的超级美人背对着鲜明的黄昏景色,用险恶的表情睥睨打开家门的我…… 「喂,浑蛋。你很有种嘛,竟敢不接我的电话。」 开口第一句就如此臭骂。 「兔……」 「你到底是在做什么啦?」 「不,我才要问你为什么……」 我如此回应后,这桃红色美人便露出更凶的表情,一把揪住我的衣襟。 「什么叫为什么?你给我说明清楚喔。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 对方如此说着,松开围在自己颈部的丝巾。因此露出来的喉头上,可以看到与那身华丽的外表格格不入的喉结。 莱斯用鼻子鸣叫着,开心地凑过来玩闹。我则是在慌张不知所措的状态下不断咳嗽。那名美人大概是因此感到不耐烦,又再度用尖锐的声音大叫: 「我在问你———你们到底是吵了多严重的架啦!」 听到这句话,我立刻回过神来。 我当场明白眼前这位来访者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了。 突然现身在我面前的这位角色扮演风格的美人,名叫兔冢雪之丞。 虽然从外观与言行上非常容易让人误会,不管怎么看都是个美型大姐,然而很遗憾的是她———不对,「他」在生物学上毫无疑问是个男人。也就是社会上一般称为『人妖』的那类人。 只要闭着嘴甚至就能完美诈欺性别的这位高水准人妖与我之间的关系,是从小一直到高中时代的同学,或者说儿时玩伴,同时也和美鹤是专科学校的小组伙伴。换言之,他是我和美鹤共通的挚友,也是让我们两人能够认识的人物。 如果兔(叫他雪之丞他会生气)当初没有介绍美鹤给我认识,我们恐怕别说是交往了,连相遇邂逅的机会都没有吧。 我自然是不用说,美鹤也同样对他由衷信赖。我猜自从我们开始交往之后,美鹤针对有关我的事情认真商量过的对象,大概也只有兔了。 兔的个性直爽,也很会关照别人,总会关心并支持我和美鹤之间的事情。 而他今天登门拜访的理由果然就是跟之前那件事情有关的样子。有如当成自己家一样把冰箱里的矿泉水拿出来喝光的兔,接着就把自己看到的事情全部告诉了我。 「我和美鹤原本约好两个礼拜前要一起去涩谷吃松饼,可是某天之后她忽然变得都不跟我联络,寄信跟电话都不通。我觉得很奇怪呀,所以就跑到她的店去看看了。结果美鹤好端端地在那里,我就问她怎么都不跟我联络,她便不断跟我道歉。不过哎呀,这不是重点。」 奇怪的是在后面。陪着莱斯玩闹的兔如此 说着,露出严肃的表情。 「我问她和龟仔过得怎么样,她竟然回我『什么过得怎样?』这种话。」 我顿时心脏一跳,把脸别开。 而兔也没有放过我这样的反应。 「果然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吧?」 「……」 「因为那孩子真的很奇怪嘛。我一开始还想说可能是你们吵架了,可是不管我怎么问关于你的事情,她都只会说不认识、不知道什么的……那反应简直就像———她把你的事情彻底忘光光了一样。」 「呃……」 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我的心头。 「而且她看起来不像在开玩笑,可是又让人搞不懂到底怎么回事。我还以为她是被天气热昏头了,所以———」 「兔,你该不会……跟美鹤讲了?」 「要说是『讲』嘛……」 面对战战兢兢询问的我,兔操作了一下手机,把画面亮到我眼前。 「我把这个给她『看』了。」 他亮给我看的,是按一下就会开始播放的影片待机画面。 那是上个月拍摄的、长度仅短短两分钟左右的影片。 然而那内容却是非常非常地浓烈。 在我家喝到烂醉的美鹤发出娇甜的声音抱住我的身体,兔则是大笑着「稀有画面呀」并拿手机拍着我们两人。可说是平常状态下看了也会饱受冲击的影像。 当时美鹤他们的分店似乎在总公司发表的业绩排行榜上获得关东地区第一名的成绩,而且在那业绩纪录上贡献最多的不是平常一直保持稳定销售成绩的鵺原先生,而是以些微差距赢过他的美鹤。 就连平时总是讲话刻薄的店长那时候也变得什么酸话都讲不出来,表现得很不甘心的样子。而美鹤似乎对这件事情感到开心不已,在我们家开酒庆祝的时候得意忘形地灌了一堆酒,结果就让我和兔见识到正经八百的她平常绝对不会表现出来的疯狂一面。 把一瓶瓶、一罐罐的啤酒和调酒喝个精光,始终非常愉悦的美鹤甚至还跟同样心情很好的莱斯一起跳舞。兔也始终爆笑地把那些画面都拍成了影片。 感到无奈的我把视线望向兔,结果美鹤似乎因此感到不满而抓起我的领带让我转向她,然后自己亲了我之后,又全身软趴趴地瘫到我怀中。 要是让现在的美鹤看了这全部的影片,想必绝对不会只是陷入惊慌的程度而已———我的头顿时感到一股发麻似的寒意。 「结果美鹤她忽然露出好夸张的表情,汗水流个不停。然后冲进店里寻找关于你的事情什么的……总之慌慌张张的感觉很奇怪呀。所以我只好想说要问你到底是———」 兔还没说完前我就站起身子,一把抓起掉在被子上的手机。 滑着画面寻找通讯履历,便在一整串的未接通知下面看到猫村小姐也有寄来讯息,说美鹤在店里晕倒,早退到医院去了。这通最后的讯息,已经是三个小时前寄来的。 ———『医院』这个文字映入我脑海,让我指尖开始颤抖。 不是透过话语,不是透过照片,而是透过会动的影片看到真相的美鹤在那瞬间究竟感受到什么,后来做出了什么行动,根本连想都不用想了。 「抱歉,剑城小姐就在刚刚回去了。虽然我有跟她说我会叫你过来,要她在这里等。」 羽毛医生一脸愧疚地对跑来问诊室的我如此说道。 「你们刚好擦身而过了。」 即使我没有说明,羽毛医生似乎也已经从美鹤口中听说了到此为止发生过的事情。 「你们两位都辛苦了。」医生看着我的脸,如此慰劳。 「呃,我听说……美鹤昏倒了。」 「不用担心,那是心理压力加上睡眠不足造成的晕眩,好好休息一下之后就好了。我也有开一点药给她,你放心。」 「这样啊。」 「在你问之前我先说吧。关于你隐瞒着剑城小姐的事情,我全都跟她讲了。」 我并不惊讶。因为我多少有猜到会这样。 「我被剑城小姐骂得好惨呢。」 羽毛医生露出有点伤脑筋的表情叹了一口气。 「她那么生气啊……」 「不,她并没有生龟井户先生的气喔。反而是对于你在背后默默奋斗、默默守护她的事情感到难以承受,对于自己忘记了你的事情感到非常自责的样子。一切都如你原本的预想。」 一直以来在自己身边神出鬼没的神秘男子原来不是跟踪狂,而是自己的情人。重新知道了这件事的美鹤似乎受到相当大的冲击。 「所以我有向剑城小姐说明,她的反应是很正常的。毕竟人类是依赖记忆的生物。为了尽可能正确地填补自己缺少的记忆,比起不存在于记忆中的对象会更优先相信自己记得的人物们所说的话。这是不管谁都会做的事情,一点都不奇怪。因此谁都没有权利责备剑城小姐,而剑城小姐也没有必要感到自责。」 医生带着微笑继续说道: 「当然,你也是一样。不可以想说是自己害了她受苦喔。」 「可是那时候如果从一开始有好好说明,事情就不会变成这样了。我明明是为了不想让她难受,但这下完全是本末倒置啊……」 「谁也不会知道未来会如何,而且剑城小姐并不认为自己受苦了。在知道全部的真相之后,她即使感到困惑也有下定决心要好好面对现实。剑城小姐其实比你想象中的还要坚强啊。对于你至今做过的行动,她也都明白全部是出自你对她的爱。」 所以你别露出那样的表情吧。医生如此说着,让我抬起头。 「或许是绕了一大圈,不过这下你们又可以再次互相面对了不是吗?剑城小姐似乎并没有就这样乖乖等候的意思喔?所以你接下来也照自己的意思去行动就可以了。」 医生说着,并目送我离开。 我走出医院后,便看到我奔出家门时随后追上来的兔以及被牵绳系着的莱斯在停车场等我。 「抱歉,我做了多余的事情。」 兔感到愧疚地说着,抱住我的肩膀。 「我完全无法想象到,美鹤竟然会变成那样的状况。」 「别在意,毕竟我也没跟你说。」 在移动中,我把美鹤的状态以及至今发生过的事情全都向兔说明了。他虽然一开始不断主张他无法相信美鹤居然会失去记忆,然而后来他也理解要不是那样就讲不通,结果比我还要快就接受了现况,并抱怨我为什么没有立刻找他帮忙。 「抱歉,我想应该是我的脑袋混乱到没有余力想到要寻求你的协助吧。」 「哎呀,看你这样子我也知道你过得很辛苦啦。」 一路隐瞒的真相以出乎预料的形式被美鹤知道了,但讽刺的是我现在却有种从不自觉间压在心头上的沉重感中获得解放似的感觉。 证据就是我最近一直深锁的眉间到这时开始发麻了。老实讲,自从那天以后我应该都处于很不冷静的状态。没有美鹤的日子比我想象中还要难以忍受啊。 羽毛医生也有说过,即使是这种形式也不完全是最坏的状况。正因为变成现在这样,让我可以停下脚步好好思考了。 我深深吐一口气后,蹲到停车场角落的墙边。莱斯则是把头放到我大腿上,垂着耳朵发出难过的叫声。 本来我还以为它是因为夏天太热没有精神,但或许莱斯其实从很早之前就看穿了我的心情吧。 美鹤以前说过『狗是映照饲主的镜子』,这句话完全没错。我自己没有精神的话,莱斯也不可能会有精神的。 「抱歉,莱斯,也害你操心了。」 我用力拥抱这只温暖的毛球后,它也一副『好啦我原谅你』似地不断舔我的脸颊。 「哎呀……已经发生的事情就没办法了,但重要的是接下来呀。你要怎么做?」 「什么怎么做?」 「我刚才打过电话,听说美鹤还没回到家的样子。」 「咦!」 在职场昏倒,去过医院之后居然没有直接回家,到底跑哪里去了———我想到这边,立刻骂了自己一声:不是这样吧。 『剑城小姐似乎并没有就这样乖乖等候的意思喔?』医生刚才这句话的意思,我总算明白了。 美鹤是在找我。寻找不存在于记忆中的我。寻找我会在的场所。 明明她不可能会有线索的。但即便如此,她现在肯定还是自己一个人寻找着我可能会在的场所,可能会去的场所,我们可能有去过的场所。 我不能呆呆留在这种地方— —— 「去找美鹤吧。兔,你可以帮忙吗?」 兔二话不说就答应后,我用力拍拍自己的脸颊站起身子。 沮丧的心情和懦弱的发言都到此为止。 美鹤即使在这种时候也不断迈步向前,我怎么可以还垂着头。 我必须所有行动。 这次我一定要消除她心中的不安,告诉她什么都不用担心。 然后要老实向她传达自己的心情,告诉她我好想念她。 我有好多话想跟美鹤说。 有好多话想当面告诉她。 车站前的商店街。美鹤自家附近与车站对面的公园。日丸屋。我和兔绕遍各处我们能想到的场所,寻找美鹤。 如果她也跟我们想着同样的事情,就会有很高的可能性到最近去过的场所。我虽然这么认为,但是搜索行动却超乎想象地困难。 途中兔也有联络美鹤的老家,拜托他们『打电话给美鹤叫她回家』。可是从那之后经过了两个小时,我们依然没能见到面。 就在这时候,我经过五金百货想到猫村小姐在里面。 或许她正帮我们拖住美鹤也说不定。于是我们带着严肃的表情进入快要打烊的店里,而猫村小姐似乎也猜到我会来,立刻丢下扫除用具跑到我面前。 「美鹤学姐一个小时前回来过这里。」 然而她听说我不在这里,似乎就立刻掉头离开了。 据说当时是因为美鹤忘了东西在员工休息室,而猫村小姐去拿的时候美鹤就跑掉了。猫村小姐感到愧疚似地如此说着,并从口袋中拿出美鹤全新的手机给我看。 「这是美鹤学姐早退的时候忘记带走的。如果我有把手机交给她,至少现在就能把她叫回来的说。真的很对不起。」 「怪不得都联络不上她!受不了,那孩子就是在这种地方很冒失呀!」 兔大概是想象到美鹤冒冒失失的样子,一脸无奈地抱住自己的头。 「她有说她要去哪里吗?」 「没有……不过学姐拼命在找龟井户先生喔。中午的时候,学姐还对鵺原先生发过飙呢。」 猫村小姐回想起当时的样子,露出黯淡的表情。 「我第一次见到学姐对她在职场中最尊敬的鵺原先生那么激动。鵺原先生承认了那时候他讲的话都是知道学姐和龟井户先生其实在交往的前提之下撒的谎,说自己那么做是为了想得到学姐的心。学姐听完之后应该非常震惊才对……可是她比起自己的事情更在意当时龟井户先生心中的感受……骂了鵺原先生一顿。」 「美鹤做出那种事情啊。」 「是呀。现在的学姐肯定是被罪恶感压得喘不过气来了。所以龟井户先生,请你好好跟学姐面对面谈谈吧。请不用担心,这次一定会顺利的。」 与如此鼓励我的猫村小姐道别后,我们又再度毫无线索地来到屋外。 「你想不到还有其他地方吗?」 就算兔这样说,我能想到的地方大致上都已经找过了。 应该已经没有其他可能的…… 不———等一下。 有。美鹤可能会去的场所,还有一个地方。 还有一个以前我们每次去的时候,她都会说从我们交往之前她就很喜欢的地方。 是我和她还有莱斯总是一起散步的路径,最后绝对会到的———河岸公园。 如果她现在跟我想着同样的事情,为了见到我而在寻找我可能会去的场所…… 或许她会猜想我可能会到她喜欢的地方去。 「呃,喂!龟仔,你怎么啦?」 虽然不确定,但我却莫名有这样的预感。于是我加快脚步,接着奔跑起来。 美鹤的老家前面有一条大马路,从途中穿过一座人行天桥就能到河岸公园。 跟在我后面的莱斯也知道这条路是通往河岸公园,结果通过附近的瞬间它就使劲奔跑,拖着嘴上抱怨自己穿高跟鞋已经走不动的兔。 我爬到堤防上水泥铺成的人行道,环顾四周。 太阳早已下山,远处可以看到街上闪闪亮亮的灯光。相对地,河岸边则是连一盏像样的照明都没有,顶多是前方几百公尺的桥上偶尔有车经过的车灯,或是带狗来散步的人手上微弱的灯光而已。 河岸边没人修剪的草皮在夜风吹拂下飘散出泥土与河水的气味,流动的河面微微发出沙沙的声音。看着那样的景象,我稍微松了一口气。 兔对停下脚步的我拍拍肩膀,让我转回头。 「美鹤看起来不在这里呢。」 「嗯。」 「毕竟也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她搞不好已经放弃,回家去了。我再打一次电话到她家看看。」 兔说着,拿出他的手机。就在这时…… 原本在水泥路上拼命嗅着味道的莱斯忽然抬起头,不知是发现什么而大声吠叫起来。 「呜、呃———啊、等等……!」 牵绳被用力拉直,莱斯使出浑身力量往前冲。兔因为穿高跟鞋踏不稳,当场跌坐到地上,同时放开了握在手中的牵绳。 霎时———莱斯就像火箭发射般冲了出去。 「讨厌啦,痛死了!」 「莱斯———!」 有如一阵疾风的莱斯,头也不回地冲向一个孤零零站在桥边的人影。接着扑到那个人影前面,绕着那人影跑跑跳跳,又再度吠叫起来。 那家伙到底在搞什么——— 人影做出受到惊吓的动作,并传来微弱的尖叫声。我也因此拔腿冲过去并大叫莱斯的名字,可是它却依然不回来。 就算莱斯是抱着跟人玩耍的意思,但要是在毫无预警之下忽然有一只没人牵住的狗奔到自己面前,不论是谁都会感到恐惧的。 那个人大概也是感受到危险而一步步往后退,并且望向周围寻求救助。 「危险———!」 那个人退到堤防边缘踩了个空,当场全身失去平衡,像是要抓住空气般挥动手臂。 「啊!啊!」 就在那个人跌落平缓的草丛斜坡之前,我伸手抓住了那人的手腕,想把那人拉回堤防上的人行步道。然而我支撑不住已经倾斜的重力,结果连我自己也一起从堤防上跌落下去。 视野剧烈翻转,我不自觉用力抱住眼前纤细的身体。 滚了好几圈总算停下来后,我一时间还搞不清楚究竟发生什么事而愣了一下,但很快就注意到状况的严重性而冒出冷汗。 拥有训练师资格的美鹤平常就会严格管教莱斯,所以它正常来说绝对不会对人做出像这样失控的行为才对啊。 「stay———!」 做出这样夸张行径的那只爱犬居然还不罢休,又追了上来想要继续胡闹,于是我挤出浑身的怒吼叫它趴下了。 也不知道究竟有没有搞清楚状况的莱斯虽然当场趴下,却依然兴奋地摇动着整个身体。 「呜、嗯……」 就在我瞪着莱斯的时候,抱在怀中的温暖存在忽然扭动身体发出呻吟。 「啊啊!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把狗管好真的非常抱歉!」 我赶紧跪下膝盖,拼命道歉。我连在公司都没有这样道歉过,但这次的状况实在太夸张了,我一点借口都没有。 「对不起,呃、请问您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真的非常抱歉!非常抱歉!我连看向对方的余力都没有,不断磕头。 「隐、隐形眼镜……我的隐形眼镜、掉了。」 对方纤细的手指在平坦的草地上到处乱摸。 我不禁吓得心脏都快跳出来,赶紧趴在地上寻找又小又薄的镜片。 「啊、请、请不用在意。反正只是抛弃式的。」 「对不起,我会赔偿!啊、请问您看得清楚吗?要不要用我的眼镜———」 着急地拿下眼镜递出去的我,以及揉着眼角的对方———这才同时发现自己面前的人物究竟是谁。 「啊……龟井户先生。」 美鹤沾满沙子的脸蛋就在我眼前。 我再度看向莱斯,发现它开心地伸着舌头在喘气。 啊啊,原来是这么回事。就在我总算明白的时候,兔从斜坡上走下来,默默捡起牵绳,有如舞台的幕后人员一样牵着莱斯快快离场了。临去前还对我小声说了一句「要好好干啊」。 现场再度剩下两个人之后,我们缓缓拉开距离。美鹤拍拍大腿站起来,于是我也照做。 两人的视线好久没有这样相交了。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我想说来这里应该可以见到你,因为这里是我喜欢的地方……」 「是吗……我们想的事情都一样啊。」 我和美鹤互相 微笑。 「剑城小姐,呃……」 「叫美鹤就可以了。以前你是这样叫我的对吧?」 在我重新道歉之前,美鹤就紧接着静静开口: 「对不起……对不起!」 用颤抖的声音,反复道歉。 「……一直以来,真的对不起……!」 紧咬着牙根的美鹤,表情看起来随时都要哭了。 「这么单纯的一句话根本不够……我对你,对自己应该最重视的你,一次又一次伤害……也不想想你心中多痛……只顾着自己的事情……」 美鹤从口袋拿出一个附有小狗吊饰的钥匙,亮在我眼前。 「这是哪里的钥匙,你应该知道吧……」 什么知不知道,那就是我家的钥匙。正确来讲是打开我们家大门的钥匙,美鹤持有的备钥。 她从我的表情看出答案,用力握住钥匙。 「果然是这样。我出院的时候发现这钥匙在我的包包里。可是我从来没看过这钥匙,而当我想着这究竟是哪里的钥匙时,脑中第一个浮现的就是龟井户先生的脸。」 「美鹤……」 「如果我一开始相信你讲的话就好了,可是我却一直犯错。你肯定觉得我是个无可救药的笨蛋吧。明明在一起三年,我却什么都忘记了,肯定让你很失望吧。」 仿佛把带刺的话语挤出喉咙般,美鹤不禁皱起表情。即便如此,她依然像是在警告自己不可以在这边哭、绝不原谅自己哭一样,紧握拳头,鼻子吐气,光看就知道她努力在忍耐。 「我总算知道你的心情,也知道你在笑容底下总是在想什么…………但我知道,一切都太晚了。你会觉得连我的脸都不想看到是很正常的。所以请至少让我向你道歉,然后请你对于我一路来犯的错好好骂我一顿。你要怎么骂都可以,我会全部接受的———」 与鵺原先生之间的事情、与真相的面对,明明自己已经饱受打击了,却还表示愿意接受我的处罚。看着那样的美鹤,反而是我快要先到达极限了。 「你也真傻……我怎么可能骂你嘛……」 我带着差点哭出来的声音露出笑容。 「美鹤……把脸抬起来吧。」 无论是我的肩膀或我的声音,应该都颤抖得比她还要激烈。 「够了……已经、够了……!」 为了拼命压抑涌上心头的冲动,我不禁感到难以呼吸、全身发烫。 即便如此,我还是要说出来。因为我一直想告诉她这句话。 「美鹤……你一点也不坏啊……」 在泪水夺眶而出之前,我往前踏出一步,靠近她面前。然后弯下腰,把眼镜戴到她脸上。 想说的话实在太多,每句话都争先恐后地挤上喉咙。打开了开关的感情不断加速,停也停不下来。 「我才应该道歉……对不起。如果我那时候老实跟你说明就好了。我本来是因为不想伤害到你,才一直都没有讲出口。可是仔细想想我这个人根本笨拙得可以,到头来只是不断让你感到恐惧不安而已,真的很不行啊……」 美鹤听到我说出这样苦涩的反省,低下她变红的眼睛用力摇头。 「我总算见到你了。总算可以像这样、跟你说话了……!」 我带着犹豫把手伸向她脸颊,而她虽然感到困惑也还是接受了。 对于现在的美鹤而言自然是不用说,就连我自己都因为感受到她的紧张而涌起仿佛是第一次触碰到她似的感动。 或许别人会觉得只是短短几个礼拜而已,但我的心境上却有如从持续好几十年的漫长恶梦中总算醒过来了。 「对不起……」 「你没有必要道歉。真正辛苦的人应该是美鹤啊……你眼睛和鼻子都好红,是哭了吗?」 美鹤顿时一副「这点你没资格说我」似地别开脸蛋回应: 「现在是你在哭才对吧。」 「我没哭。泪水还没掉出眼眶,不算不算。」 听到我这么说,美鹤湿着眼睛轻轻一笑。那表情顿时把我一直压抑着感情的盖子掀开,让满心的喜爱都涌了出来。 我把擦拭着她脸颊上沙土的手移到她头上,刚开始轻轻地、缓缓地,仿佛在对待宝贵的东西般抚摸了好几下。 「那时候,我好担心你会不会死了,好担心会不会到医院之前有什么万一。」 至今的人生中,我从没遇过那么恐怖的经历。 「你还活着,真的是太好了……没有失去你,真的是、太好了。」 我反复说着同样的话,并保留对方可以抵抗的余地轻轻抱住她。而她并没有反抗,又再度擤着鼻子,用颤抖的声音说道: 「为什么……我明明和你在一起三年却全部忘光光了……为什么你还愿意那样说……为什么、你还愿意、对我那么温柔?」 「那不是当然的吗……因为你是美鹤啊。我会这样做的对象……只有你啊。」 「只有我……」 美鹤仿佛想说什么而动着嘴巴,脸颊泛红。于是我再度轻轻抚摸她的后脑勺…… 「欢迎回来,美鹤。」 把一直没能讲出口的话语好好说了出来: 「我最喜欢你了。」 以前的我从来没想象过,能够把至今已经说过好几次的话再度说出口会是如此教人开心的事情。就在我因为总算把心意告诉她而感到幸福的时候,她也畏畏缩缩地把手臂绕到我背后,再紧紧抱住。 「谢谢、你……」 美鹤害羞地如此说道后,用小到几乎快听不到的声音回应了一句「我回来了」,于是我也紧紧抱住了她。 「我会全部回想起来的。我会努力,尽快把跟你之间的事情都回想起来的。」 「不,你不用急,慢慢回想就可以了。我今后也会陪在你身边,所以你尽管依赖我吧。」 「好的……呃,也差不多……」 「差不多?」 「请你放开我、可以吗?」 「不行。」 「可是、那个……要是有人、经过……」 「再一下下。抱歉,再让我抱着你一下下。」 毕竟是久违的拥抱,你就原谅我吧。 「呜呜……」 就算美鹤如果拒绝,我也想再抱个几分钟。 「———嘿,快看快看,有情侣耶。」 「哇!真的呢!」 河的对岸有一群大概是来放烟火的年轻人,发现紧紧抱在一起的我们而吹起口哨调侃起来。 听着那声音,我透过肌肤感受到美鹤的心跳又加速了。 即使内心感到害羞也依然继续依偎在我怀中的她实在惹人喜爱。或许因为这样,连我的心跳也跟着加快了些许。 我平常也是会顾虑周围有没有人在看的,但唯有今天我一点都不在意。我抱着「想看就看吧」的想法,用心感受着好不容易来临的安稳时间。 没问题——— 肯定已经没问题了。 我们一路培育出来的关系,才不会因为这种事情就被破坏。从这里开始,一定可以恢复原状。 仿佛互相疗愈着彼此的伤口般,闭着眼睛感受着对方体温的我,心中对这点深信不疑。 第七章 蝉鸣合唱到达最高潮,身体已经渐渐习惯闷热天气的八月中旬。 虽然至今为止经历过许多困难,但我已经不再犹豫了。今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要陪在美鹤身边扶持她,为她付出。我在心中坚定这样的决心,而美鹤也说她愿意重新面对我了。 我们就这样一步步慢慢地互相接近,试着填补我们失去的三年时光。 「请问『莱斯』是指米饭的『rice』吗?」 「嗯,对。」 「呵呵,真可爱。」 这天,记忆重置后的美鹤第一次来到我家。 她虽然跟我说我可以像以前一样对待她没关系,但是对于现在的她来说,我终究只是刚认识不久的人,甚至连朋友都称不上。要她一下子就进到自己还没完全卸下心防的男人家中两人独处,肯定会感到恐惧的。 因此在这之前,我都像刚开始交往的时候那样,顶多下班后到咖啡厅聊聊天、一起去用餐、轻松散散步等等,在对她来说不会太勉强的范围内与她相处。 然而就在前几天,她说想要跟我只有拿照片给她看过的莱斯见面,于是我按照她的期望招待她到家里来了。 「你果然比照片中看起来的还要可爱呢……!我可以拍照吗?……哇,谢谢!好可爱~你脚上有穿白袜子呢~」 在尾巴转得有如电风扇一样的莱斯面前,美鹤难得表现得非常兴奋。 她之前的手机因为被偷窃犯踩坏,里面的资料全都没了。而她现在用新的手机为莱斯拍了张照片后,转回头对我露出微笑。 嗯,我觉得你比较可爱。 面对不断原地踏步催促着「快点摸我!」的莱斯,美鹤弯下膝盖轻轻抚摸它的背部后,把自己的脸埋进莱斯毛茸茸的头上,抱住它深深吸了一口气。 啊,她果然这样做了。 对于美鹤这样充满个性的问好方式,我不禁「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请问怎么了吗?」 「没事,我只是在想,美鹤跟狗打招呼的方式果然是那样啊。」 「咦!请问我以前也做过吗?」 「你一直都会这样做喔。」 据她本人说是因为狗的气味闻起来会让她感到平静。身为一个养狗人,我也稍微可以理解那样的感觉。 「狗的气味中隐约会带有一种香气呢。」 「是的。啊,不过刚洗完澡的气味我也很喜欢喔。」 「我懂我懂。」 「这个味道,让我有种非常怀念的感觉。」 美鹤用脸颊磨蹭着莱斯,语带陶醉地如此呢喃。 她虽然到现在还没有说过一句「我回想起来了!」这种话,不过在我们平常的散步路径或是常去的日丸屋等等以前与我一同去过的地方,她似乎偶尔会对某些细微的部分有似曾见过的感觉。 羽毛医生说这是非常好的现象,证明美鹤的记忆从根源部分受到刺激了。只要像这样的感觉继续增加,她某一天忽然回想起来的可能性就会提升。 我在心中期盼着那天的到来,并在一旁望着与莱斯玩耍的美鹤。 过中午后,懊悔那天没能让我吃到咖喱的她倾注心力煮了一锅咖喱饭,配上用梅子醋调味的清爽冬粉沙拉,于是我们坐到餐桌边一起合掌开动了。 美鹤虽然外表上看起来个性细腻,不过做起料理倒是很大胆又干脆,装盘也给人一种豪迈的感觉。咖喱酱中无论猪肉、马铃薯和红萝卜都非常大块,看起来就很有咬劲。对于老是容易肚子饿的我而言可说是食指大动。 在开动的同时我不禁像从前那样想着:美鹤这么会煮饭真是太好了。 「请问怎么样呢?」 「嗯……嗯……!我好感动。」 「感动吗……!」 「真高兴能再度尝到这个味道。真的太好吃了。你的料理果然是最棒的。」 「讲得也太夸张了。」 「一点都不夸张,我是真心那样想啊。」 原本吃饭就是我的兴趣之一,而能够享受到美鹤亲手做的料理对我来说可谓是无上的幸福。我把心中的想法老实说出来后,原本似乎没什么自信的美鹤便开心地嘴角笑了一下。 原来如此,毕竟我是美鹤第一个交往的对象,所以对她来说今天是第一次煮饭给异性吃啊。总觉得连我都莫名有种新鲜的感觉了。 「上次一起吃饭时我也想过,你吃东西时的样子看起来好像真的很好吃呢。」 「是吗?」 「总觉得你在吃东西时非常幸福。」 「呃,是这样啊。」 「嗯,笑容很灿烂。」 总觉得我以前好像也经常被她这样说。 「能够有个人带着笑脸享用自己煮的饭真好呢。如果每次都能看到对方像龟仔先生这样吃得津津有味,我肯定在煮饭的时候也能感到很幸福吧。」 「能听到你这样说我也很幸福喔。」 我们就这样聊着聊着,原本像小山一样的咖喱饭转眼间就从盘子上消失了。 下一盘?那当然。 「我在家里做的时候,总是会被我父亲抱怨。」 「为什么?明明这么好吃。」 「他总是叫我要把料切得小块一点,还有不要把蒟蒻加进去。说这样以后嫁人时会被对方觉得奇怪。」 「咦咦,可是我很喜欢喔,蒟蒻。」 虽然一开始是因为很稀奇而感到惊讶,但我吃过一次之后就对那口感上瘾,现在彻底是个蒟蒻咖喱教的信徒了。 「而且料也是这个大小刚刚好啊。大块一点比较有咬劲嘛。」 「就、就是说吧!我也是那样觉得。龟仔先生能这样说真是太好了。我父亲总是不认同我……有事没事就会嫌说以后嫁人会怎样怎样。又不是他要嫁人的说……哎呀,毕竟我姐姐很出色,所以就突显出我差劲的地方了。对不起,这种话我以前应该也有讲过吧。」 「不,你不用在意以前有没有讲过。而且美鹤才不差劲。或许你姐姐是个优秀的人,但这并不代表美鹤就比较拙劣。你不论做什么事都很努力啊。」 煮饭也好扫除也好工作也好,对待动物时也好,我一直都看在眼里,所以很希望现在的美鹤在这点上可以有点自信。 美鹤因为个性努力又有完美主义的一面,所以很容易把周围人说的话过度当真,动不动就觉得自己差劲,对自己评价过低。但她绝对没有自己所想的那么拙劣。 「美鹤是很优秀的,只是你自己还没注意到而已。所以你可以再放轻松一点,不用凡事都那么紧张。」 听到我这么说,美鹤放下汤匙,直直看向我。 「我是第一次被人这么说。感觉有点……不,非常开心呢。」 她的表情变得柔和下来。 「我在家里几乎不会听到那种话。每次都只会被念说『你就是这样不行、那样不行』的。」 「我在老家也是一样啊。因为我是老么……啊,我父母离婚了,所以我没有父亲,而我外公、老妈跟老姐总是会念我说『你是个男人吧!振作一点行不行!』之类的。」 或许大家是出自担心才忍不住那样讲的,但是被骂过度总难免会让人沮丧,觉得自己是不是做什么都不行。这就是做老么难受的地方啊。 「所以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不过你父亲应该也是因为担心你吧。就是因为很重视你,才会那样啰啰嗦嗦的。」 「是那样吗……」 「一定是啦。如果他觉得你无所谓,当你受伤的时候就不会赶到医院去吧?」 美鹤对于这点陷入沉默,看起来似乎是虽然难以认同但还是接受的样子。也许那种心情是还没当上父母就很难理解的吧。 啊……不过那个店长讲的话就完全是在欺负人了,不可以输给他喔。我如此说着并握起拳头后,美鹤也模仿我握起拳头、竖起眉梢了。 在我清洗碗盘的时候,美鹤则是对占领阳台一半面积的多肉植物们说了一句「真亏我可以收集到这么多呀……」这样对自己本身有点傻眼的感想后,拿起橡胶玩具和莱斯玩了起来。 很久没和美鹤玩的莱斯看起来也非常开心,把弹来弹去的玩具咬住后又乖乖地放回美鹤面前。 或许狗也和人类一样,比起同性更喜欢和异性互动吧。明明莱斯小时候总跟在我后面不离开,但自从认识美鹤之后它就老是黏着美鹤,甚至把自己的主人都丢在一旁。 我不禁想起以前兔曾经一脸无奈地说过「那是因为它像你啦」这样一句话。哎呀,这么说可能也没错啦。 「请问莱斯会玩飞盘吗 ?」 完全和莱斯混熟的美鹤忽然从客厅对我如此询问。 「因为我看它动作很敏捷,想说应该会玩吧。」 「会啊。」 我忘记是什么时候了,以前美鹤曾经表演过她在专科学校磨练出来的高超技巧给我看。 能够在空中把飞盘接住的狗当然很厉害,不过我觉得能够使出像是故意让飞盘碰到地面改变方向等等投掷技巧的美鹤也很厉害。我每次都不禁张大嘴巴,在后面呆呆望着他们之间精彩的互动。 「等一下去河边散步的时候要不要玩玩看?」 美鹤听到我这么说,立刻开心回应了。 「莱斯外观看起来像边境牧羊犬,可是脸却像柴犬呢。请问是人家送养的吗?」 「不,是捡来的。呃,应该说是我以前把它的妈妈捡回来养,结果有一次它妈妈逃家,跟附近人家养的狗怀了小孩。」 「唉呦,这样呀?」 「当时生了两只小狗,我们家领养一只,就是莱斯了。」 「哦~原来是这样……呵呵,好可爱。四只脚都穿袜子,跟我以前照顾过的小狗好像。」 我把洗好的碗盘都放到碗盘架上晾干的时候,美鹤仿佛自言自语似地如此说道。 「这我倒是第一次听说。美鹤你养过狗?」 我记得美鹤以前说过,她家虽然是独栋透天的屋子,但因为爸爸对狗过敏所以不能养狗的样子。 「说『养』可能不太正确。应该说是寄养了一段时间吗?好像也不对。」 「有点复杂的状况是吧?」 「就是那种感觉。」 玩过瘾的莱斯躺到冷气下面不知不觉间睡着后,美鹤一脸慈爱地看着它,并在它毛茸茸的脸颊上亲了一下。 那模样看起来莫名像是哄小孩睡觉的母亲一样。我不禁笑了一下,把手擦干后,在沙发上坐到美鹤旁边。 「谢谢你洗碗盘。」 「我才要谢谢你煮的咖喱。」 安静下来的美鹤又重新转头环视屋内。 「这个家真不错呢。空间大,又漂亮,而且还看得到河岸边……同居吗……」 「呃不,关于那件事,你不用想得太深没关系。」 「哦哦,不是的,不是那样。该怎么说呢……」 美鹤有点拘谨地缩起身子,变得紧张起来。 「我只是在想,以前的我究竟是怎样呢?」 听到这个方向性忽然大转弯的话题,我顿时呆了一下。 「像这样两人独处的时候,请问我是不是总黏着龟仔先生撒娇?」 「不会啦,你感觉很普通啊。除了心情沮丧或是喝醉的时候以外。」 美鹤大概是回想起之前看到的影片,嘴角立刻紧绷起来。 「这样呀。」 「你以前总是很乖,很正经,又会细心关照对方。当然现在也是一样。」 懂得尊重我面子的同时,当自己能够行动的时候又会积极行动,总会在绝妙的时机细心关照人。我想这或许要归功于她父亲严格的管教。 「不过本质上大概怕寂寞吧,偶~尔会忽然跟我撒娇,有点难以捉模。」 「听起来,我并不是一个会讨人欢心的女朋友呢……」 「不不不,就是那样的反差感很棒啊。」 美鹤顿时「咦?」地看向我。抱歉,这句话听起来好像有点变态。 「敬语呢?」 「敬语是一直都没变过。听说是因为你坚持对年纪比自己大的人都要使用敬语。」 「请问我有好好煮饭吗?」 「那当然,我的胃已经被你抓住啦。」 「那、那请问当初告白的是?」 「是我。」 「多久会吵架呢?」 「要说『吵架』的话我们没吵过架。不管是你还是我,当心中有不满的时候都会在爆发之前先找对方讨论。」 「一次都没有?」 「一次都没有。」 明明我们平常主要闲聊的话题都会带有一点距离感,但今天美鹤却莫名积极地询问我以前的事情。 或许是因为在家里所以比较能放松讲话的缘故。 「呃……」 「嗯?」 「请问、我们之间……应该有做过吧?情侣会做的事情。」 「啊……」 我发出有点拉长的声音后,「……是有啦」地小声回应。 结果美鹤的视线立刻很明显地开始乱飘。 「请、请问……第一次亲……不对,第一次接吻是什么时候?」 呃,连这也要问吗? 「算是当作……今后的参考。」 我抬头仰望天花板回想了一下后,轻轻一笑。 「开始交往之后花了很长一段时间呢。」 「咦?」 「因为你总是很害羞啊。」 「呃、请问是花了多久?」 我在美鹤耳边悄悄告诉她后,她顿时「那么久吗!?」地瞪大眼睛。 「那真是给你添麻烦了……」 「不,你那样的部分也很可爱啦。所以我觉得不可以凭一时的冲动,要好好珍惜才行。」 「……是这样呀……」 美鹤为了掩饰害臊而抱起抱枕,把全身缩成一团。看来她问到这边已经觉得足够了。 「我一直以来都很受到你珍惜呢。」 「实际上有没有做到我是不知道,但我是有努力要那么做啦。」 「不,你确实很珍惜我。我隐隐约约有那样的感觉。和龟仔先生讲话的时候,我莫名会感到很安心。如果能清楚回想起来,而不是像这样模模糊糊的感觉就好了。」 「没关系,美鹤,不用急不用急。」 我哼歌似地如此说着,并握起她的手放到自己大腿上。于是她也轻轻回握我的手。 我们接着都不讲话,然而沉默并不会让人感到尴尬。或者应该说,我觉得现在不讲话比较好。 室温降到设定温度后冷气便暂时停止下来,让房间变得更加安静。 我稍微紧握了一下美鹤的手。 「总觉得……」 「嗯,总觉得……」 我想我们想讲的应该是一样的话。 忍耐不住害臊的我不禁笑了一下,可是美鹤却没有回我笑容。 「请问要不要……」 「嗯?」 「接……接吻呢?」 我的心脏当场一跳的同时,美鹤把身体靠近过来。 脚边的莱斯大概是在梦里奔跑吧,一边睡还一边动着脚。 我再度把视线看向美鹤的脸。 「可以喔。」 「不……」 在我出声制止之前,美鹤闭上了眼睛。 眉间微微渗出的汗水,难掩害羞的泛红脸颊,湿润而带有光泽的双唇。看着眼前的这些,我几乎要抛掉了心中的理性。 我接着抓住她轻轻发抖的肩膀,拉近自己———在她额头上轻轻亲了一下。 再度睁开眼睛的美鹤一副不太甘心模样地微微嘟起嘴巴,但我看得出来她隐约松了一口气。 「美鹤,珍惜你的初吻吧。」 我装作若无其事地擦掉自己额头上也渗出的汗水。啊啊,真是好险。 「实际上并不是初吻吧?」 「对现在的你来说是初吻啦。」 美鹤听到我这么说,顿时全身倒在沙发上,深深叹一口气。 「对不起……你发现了是吗?」 「不用在意。你是在顾虑我的心情吧。」 不过现在只要有那份心意,我就足够了。 「像这种事情,我们还是多相处一段时间之后再去想吧。」 「这样好吗?」 「我希望尊重美鹤的心情。」 美鹤大概是因为自己临时想到的念头没能付诸实行而有点不甘心的样子,于是我轻轻摸了摸她的头。我很清楚,她今天光是到这个家来其实就花了很大的勇气。 「不急,不急。」 不知不觉间,从窗帘缝隙透进来的阳光渐渐变成温暖的颜色,同时可以听到暮蝉寂寥的鸣叫声。 那蝉鸣仿佛在告知世界,夏天结束的脚步声渐渐接近了。 三道长长的影子延伸在河岸边的水泥步道上。 「请问我下次可以再去你家吗?」 「当然,那里也是你的家,你随时都可以过来。」 美鹤牵着莱斯的牵绳,很有精神地走着。 莱斯紧紧跟在旁边,三不五时就抬头看向她的脸。 我则是因为随时都能跟上他们,而在他们后面慢慢走着。 我们的散步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现在也没有改变。 即使失去记忆,还是会有不变的部分。这样的情景让我的心多多少少得到了救赎。 「龟仔先生,请问你在笑什么?」 美鹤转回头,对我露出比即将消失在水平线的太阳光更耀眼的笑容。我顿时感到某种痒痒的感觉从腹部窜向胸口。 这是喜欢的 心情。 这心情也是一样,是不变的部分。 我会等待下去,就算现在的你不那么想也没有关系。 美鹤,我…… 我爱着你。 我在心中默默地,对走在前方的她如此说道。 第八章 「对了,那个……我有件事情忘了说。我爸妈说,要我下次带龟仔先生到我家来。」 「什么?」 「他们说是希望对上次的事情重新向你致歉。」 「那还真是教人紧张啊。」 我不禁露出苦笑。而美鹤也一副不太想那么做地叹了一口气,把下巴放到自己互握的拳头上。 在散步路径途中的这间叫『咖啡times』的店,是我们经常光顾的个人经营咖啡厅。虽然座位不像车站前的连锁咖啡店那么多,但也因此很安静,气氛上有点像日丸屋那样是个鲜为人知的好店。建在河岸边附近,大概也是因为想吸引带狗散步的客人,所以一楼和二楼的露天席有设置可以带宠物用餐的座位。 而我们在这家店总是会点的饮料,是漂浮汽水。 或许有人会说既然来咖啡厅不就应该点咖啡吗?不过这漂浮汽水真的是绝妙到令人无法不点。首先装满玻璃杯的哈密瓜汽水并不是一般常见那种清澈的绿色碳酸水,而是带有混浊的黄绿色汽水。这是将绿肉哈密瓜切块打汁后用碳酸水稀释而成的。然后漂浮在汽水上的,是添加有香草种子的冰淇淋,还有光泽漂亮的樱桃。清爽香甜的自制哈密瓜汽水与冰淇淋温和的甜味相辅相成,只要喝过一次绝对会上瘾。 「哇,这是什么,好好喝……!」 美鹤用吸管吸了一口后,表情顿时绽放出幸福的感情。 「这一开始是你点的,结果后来我也上瘾了。」 「原来是这样。确实,这味道会让人还想再喝呢。」 这天我和美鹤以『回忆回收之旅』为名,绕遍了住家附近的各个地方。 因为美鹤表示比起搭电车出远门去玩,她更想探访我们两人经常去的场所,知道我们以前做过什么,看过什么。于是我今天就担任了为她带路的导游。 「接下来想去哪里?」 「嗯……啊,那边,那间有很多猫咪的神社。」 「好啊,那就走吧。」 我们享用完漂浮汽水后,首先前往充满怀旧风味的商店街。 途中经过一间九十岁的老奶奶和她孙子经营、现代已经很少见的拆包零售烟火店,古老的怀旧点心店,以及正在进行棒球比赛而传来欢呼声的中学等等,我们都一处一处仔细参观。离开中学后很快便来到设置有喷水池广场与游乐设施的县立公园,刚好在入口处看到一间流动摊贩在卖感觉很好吃的炸面包,于是我们各自点了一份可可口味与草莓口味的炸面包,坐到公园内的长椅上稍微休息一下。 解完嘴馋后,我们巧遇在河岸边散步时经常见面的猪口奶奶,她是一位同时养了好几只腊肠犬的老奶奶。结果我们就这样陪老人家闲聊了整整三十分钟,然后又到处绕路才走向神社。 「呼~走了好多路啊。」 穿过有很多斜坡的住宅区,抵达神社前的我们钻过红色的鸟居,在手水舍清洗双手后,通过成双成对长满青苔的石灯笼与狛犬石像,来到拜殿前参拜。 「呃~请问是先敬一礼吗?」 「先轻轻一鞠躬,投入香油钱后摇铃。然后二礼、二拍手、一礼。最后再轻轻一鞠躬。」 「好厉害,你都记得呀?」 「毕竟这里也是你喜欢来的地方嘛。」 我们各握一枚五元硬币,走到赛钱箱前,数完一二三后同时向神行礼。 「神呀,求求你……」 在我旁边闭着眼睛祈愿了好长一段时间的美鹤如此小声呢喃。 「你许的愿果然是关于记忆的事情吗?」 「嗯,是呀……龟仔先生也是?」 「嗯~有点类似,但不太一样。」 「那请问你是许了什么愿?」 「我不说。说出来效果就会变弱了。」 看到我咧嘴一笑,美鹤慌慌张张地又从钱包掏出一枚五元硬币,照刚才的流程重新参拜了一次。我就是喜欢她那样老实过度的部分。 参拜完后,我们绕到神社后面,便见到美鹤想看的野猫们在本殿的阴影处乘凉。 茶色虎斑猫、黑白双色猫、斑点猫、灰白虎斑猫,毛色各式各样的十几只猫咪们仿佛把这里当自己家一样躺在地上,即使看到我们也毫不在意。 「好……好可爱。这里是天国吗?」 我们蹲下身子后,几只和我们特别熟的猫便慵懒走过来,又像是故意卖乖似地用可爱的动作滚到我们脚边翻出肚皮。 这些猫明明是野猫却毛色鲜艳,体型也圆滚滚的。美鹤摸着它们的下巴与肚皮,表现得非常幸福。看来我许的愿一下子就实现了。 「肉球软软,好疗愈喔~」 「虽然狗也很好,但猫也不错呢。」 要是让莱斯看到美鹤这样疼爱猫咪的模样,肯定会吃醋吧。虽然它今天留在家里顾家就是了。 「刚才的事情,真的很谢谢你。」 「刚才?哦哦,你说猪口奶奶?哈哈,一聊就聊了好久啊。不过那奶奶人不坏喔,偶尔还会送东西给我们。」 在来神社的路上,我们偶然遇到很爱聊天的猪口奶奶,结果被迫陪她老人家聊了很久的时候…… 『每次都看到你们两位在一起,感情真的很好呢……可是今天的美鹤怎么给人的感觉和平常有点不一样?是我的错觉吗?』 猪口奶奶忽然说出这样一句逼近问题核心的发言,而我注意到不太讲话的美鹤当场动摇,于是赶紧代替她含糊过去了。 我想美鹤应该是不想让猪口奶奶知道自己其实不记得她吧。 「没关系啦,你不用那么在意。」 「不……我不太想让对方觉得自己被遗忘了。」 美鹤抚摸着茶色虎斑猫的下巴,露出心情复杂的表情。 「毕竟被人遗忘……是很难受的事情呀。」 原来如此。比起告知对方自己的状态,美鹤更在意的是对方的心情。 「美鹤你真的很温柔。」 「我只是想说如果换成自己站在那个立场,肯定会很难受的。」 「说得也是。这次的状况如果立场对调,美鹤一定会大哭特哭吧。就这点来想,还好是你遗忘了对方。」 「那种讲法,我总觉得不太能接受呢。」 看到美鹤让樱红色的双唇垂下嘴角,可爱的模样让我不禁笑了。 「我的意思是要你别太在意啦。」 然而美鹤还是用鼻子轻轻叹了一口气,微微皱起眉间。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三年呢。如果只是三天或三个礼拜倒还好,为什么要忘掉整整三年……对我来说,那应该是一段无可替代的宝贵时光才对的说。」 如果不是三年那么长,就算多少失去一些回忆,至少我们现在也还能紧紧联系在一起。就跟当初的我一样,美鹤似乎也有这样的想法。 「或许就是因为那段时光很宝贵吧。」 「……咦?」 「虽然我不清楚为什么偏偏是三年,不过我现在是这样想的。正因为美鹤很重视那些记忆,所以那三年份的记忆代替了你的性命。只要这样想,我就一点都不难受。」 「不难受吗……」 「嗯,因为那时候美鹤要是死掉了,我们现在就没办法像这样一起讲话、一起去吃好吃的东西、一起散步啦。相较之下,记忆被遗忘还好得多了。」 美鹤睁大双眼,接着紧绷嘴角。 「所以说……你不要露出那么烦恼的表情,笑一个喵。」 我借用躺在地上咕噜咕噜叫的黑猫的前脚,轻轻拍了一下美鹤的肩膀。美鹤顿时放松表情,露出柔和的笑容。 一如美鹤上次的预告,下一个休假日,我被招待到美鹤家了。 我万万没想到会这么快就被叫到家里,老实讲心中是紧张不已。但就算现在误会已经解开,我如果不登门问个好,感觉上也说不过去。而且虽然一方面是因为美鹤以前一直犹豫该何时让我和她父母见面,但我对她父母来说可是个明明和女儿交往了三年却不但没见过面,甚至连存在都不晓得的男人。 不趁这次机会见面的话,又要等到什么时候?于是我接受邀请,大约黄昏时来到美鹤家拜访了。 「唉呦唉呦,天气这么热还穿西装来呢。」 「呃,骗人的吧~!还真的那么正经八百!明明穿便服来就可以的说!」 我按下门铃后美鹤便出来迎接,而在她后面还可以看到个性柔和、体态丰腴的妈妈,以及给人感觉和美鹤完全相反的金发姐姐也来到玄关等我了。 我按照自己在家里对莱斯练习过的内容自我介绍,并送 上伴手礼后,便有如被拉进去似地招待到家中。进入比我住的公寓还要大间的客厅一看,那位感觉很严肃的爸爸正在四人座的桌子边准备着卡式炉。 我忍不住一时僵住。除了医院那次以外,我是第一次和美鹤的爸爸见面,光听美鹤的形容就让我觉得见面需要很大的勇气了。然而对方注意到我来之后却停下手边的工作对我深深一鞠躬,并拉开椅子邀请我坐下。 「之前在医院,我们全家对你做出那样失礼的行为,真的非常抱歉。我是美鹤的父亲,这位是内人,然后这位是长女鹰美。关于你的事情我全都听女儿说过了。虽然今天没能准备什么豪华的餐点,但还请你不用客气,慢慢享用。」 接在美鹤的爸爸之后,美鹤的妈妈和姐姐也向我打完招呼,接着为大家端麦茶出来的美鹤便让我就坐,并且为卡式炉上的土锅涂上牛油。 什么叫没能准备什么豪华的餐点……我光是看到眼前一包包的松阪牛跟飞驒牛就再度全身僵住了。 注意到我吓傻的美鹤,则是感到有趣似地对我抛了个媚眼。 酱汁甘甜的香气飘散明亮的客厅,以肉七菜三的比例煮成的满满一锅寿喜烧完成后,大家便轻轻干杯,开始用餐。 大家刚开始还因为之前在医院发生过的事情,似乎都很犹豫该怎么开口才好的样子,结果围着不断冒泡的锅子呈现出相当异样的气氛。 而首先打破这片寂静的人,不出所料就是美鹤的姐姐。她忽然说出「这什么气氛啦,又不是丧礼!大家不要这样!快点道歉快点结束啦,真受不了!那就从我开始!龟井户先生,你明明是美鹤的男朋友我却把你当成跟踪狂,真的很抱歉!好,下一位!爸爸换你们!」这样一段话,当场把球硬传给大家,顺利消除了餐桌的紧张气氛。 原来如此,既然是个性如此积极明亮的姐姐,或许家人确实没有必要再多讲什么吧。不过我也多少理解这对父母因此会对美鹤念东念西的心情了。 我和美鹤的家人们消除了在医院留下的芥蒂,然后不出所料,话题很自然地被带到我和美鹤的邂逅上。 「话说,你是喜欢上美鹤的什么地方呢?」 美鹤的妈妈把装满飞驒牛与松阪牛的碗递给我的同时如此问道。 结果正在吸蒟蒻丝的姐姐与正在喝啤酒的爸爸也都忽然放下筷子,把视线集中到我身上。 「我是被她的笑容吸引的。」 不行啊,这也太普通了。一点都没有创意。 其实美鹤吸引我的部分还有很多,多到数不完。可是在这边讲出来也太多了,而且当中也有一些很深层的部分,要是老实讲出来搞不好会吓到她家人。 结果我就讲出了这样普通至极的回答。 「哇~好纯洁的理由喔~美鹤,恭喜你呦!」 美鹤的姐姐拍拍美鹤的背,而美鹤本人看起来也难掩开心的样子。 「有考虑结婚吗?」 「呃……这个嘛……」 因为我不想造成美鹤的压力,而有点难以回答。 「既然都交往了三年,至少也有考虑到那种程度吧?」 「听说你现在是自己一个人住,是住在哪里呢?」 「我住在五金百货附近的公寓。」 「哦哦,我记得那附近的房子应该不是单人房吧。也就是说,有考虑要同居吗?」 美鹤的姐姐接二连三地说中我跟美鹤原本的计划。而在『结婚』跟『同居』等等字眼冒出来的瞬间,美鹤的爸爸总会用锐利的眼神看向我。 「龟井户先生,要同居的时候记得再来跟我们见个面。」 「拜托~爸,你是在生什么气嘛。」 「孩子的爹,美鹤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呀。」 「她不管长到几岁都要人操心啊。」 听到爸爸语气冷淡地如此回应,坐在我旁边的美鹤顿时念了一声「受不了」并皱起眉头。 「爸就是因为那样讲话带刺,美鹤才不亲近你的啦。」 「我说的都是做爸爸必须要说的话啊。」 「龟井户先生,你不要误会喔。别看我先生这样,当初美鹤被送到医院的时候可夸张了呢!他那时候穿着西装跑步,途中还跌倒了三次。虽然他那时候有藏起来,可是裤子都破了个洞呢……呵呵!」 美鹤的妈妈把手放到嘴边,感到有趣似地笑着如此说道。 正在从锅子里捞菜的美鹤似乎也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顿时把头抬起来。 「你是在跟人家讲什么话。」 「看,就是这样。像这种偶尔冒冒失失的地方就跟美鹤一个样。」 「有其父必有其女啦。像美鹤顽固的个性也完全是遗传自爸爸呀。」 「所以龟井户先生应该也很辛苦吧。」 「可是都交往了三年,应该没问题啦。」 「孩子的爸,咱们不久后就会有个女婿了,这不是很好吗?」 「别看爸这样,搞不好他内心已经开始在想孙子的事情了呢。」 被妈妈和姐姐交互调侃的爸爸一副在抗议『你们别再说下去了』模样似地摊开报纸。我看到他藏在报纸后面隐约可见的侧脸仿佛忍受不住羞愧而绷紧表情,甚至连耳根都发红的样子,顿时明白了这个人果然是美鹤的父亲啊。 「美鹤,恭喜你遇到了这么好的对象。他就跟你爸爸一样,是个不顾自己穿着西装就为了你在大雨中拼命跑,淋得全身湿透赶到医院来的人。你要好好珍惜喔。」 听到母亲这么说,美鹤又一脸害臊地点点头了。 「请问感想如何呢……」 说是要送我一程而跟着我一起走出家门的美鹤,表情看起来比我还疲惫。 「我觉得是个充满个性的家庭,好久没有吃饭时那么有趣过了。」 「这样呀。我家姐姐是我行我素,妈妈悠哉悠哉的,而爸爸则是态度冷淡又爱面子,大家的血型也都不一样,可以说是个一点都没有统一感的家庭,所以我原本很害怕让你跟他们见面的……过去三年来我都没让你跟我家人见面或许也是因为这个理由吧。」 「所以我再度体认到,你真的个性很正经啊。」 「请不要笑我呀。」 「能够和美鹤的家人们见到面,我很高兴喔。」 「听你这样说我就安心多了。」 美鹤说着,「呼」地松了一口气。 「我也很庆幸这次让你跟我家人见面。我今天才第一次明白爸爸他们平常究竟是抱着什么样的想法对我那样啰啰嗦嗦的。果然就是你讲过的那样呢。」 「毕竟美鹤很有家教,所以我知道你家人肯定是很重视你的啊。」 「早知道这样,我就早点把你介绍给他们了。」 美鹤用手指绕住我没拿东西的手。 「话说……」 「……?」 「请问你喜欢上我的理由,真的是笑容吗?」 我不禁嘴角一笑,缓缓摇头。 「不,另外还有更多更多的理由,不是用那样一句话就能表现出来的。」 「我想也是。」 「你知道?」 「我知道。因为每天只要看着你,我就能感受到自己真的很受你喜欢,被你爱护、疼惜。」 「你有那样的感受就太好了。」 「那么,请你现在全部告诉我吧。」 「现在吗!?」 在明亮的路灯照耀下,美鹤催促着我快点说出口。 「要是全部讲出来会吓到你啊。」 「有那么深层到会让我吓到的理由吗?」 「有。」 「那请你从最重要的开始说起。」 期待的眼神有如聚光灯般聚集到我身上,于是我只好有点小声地坦白了。 「你名字很可爱。」 「呃,那真的是第一名吗?」 不,不是。 可是对我来说全部的理由都一样重要,没办法那么简单排出顺序啊。 「还有看起来很振作,却有时候傻傻的感觉。偶尔需要人照顾的地方我也很喜欢,不过总是要求自己努力的精神我也很尊敬、很喜欢。什么话都愿意跟我说的老实部分也很好。跟莱斯玩的时候像个小孩子的模样也非常可爱。在丢飞盘的时候认真的表情又跟平常不一样,让人很心动。还有交往了这么久也依然对我使用敬语,说是因为『希望对于自己重视的对象可以永远不忘敬爱的心情』这个理由也很出色。我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超级感动的。还有偶尔会开些很有趣的玩笑。拥抱的时候刚好可以收进我怀里的感觉也很可爱。喝醉的时候会变得失去控制的部分也一样可爱。但是在做家事跟金 钱管理上又很行,将来肯定会是个好母亲的地方也很吸引我。还有在我身边时总会让我觉得不管过了多久都很喜欢的部分也是。」 「请问还有吗?」 「还有喔。还有很多很多。」 「那可以请你整理起来写在稿纸上明天交给我吗?」 美鹤马上就插入这样一句玩笑话。 「不行,那样写出来的稿纸会多到像文库书那么厚啊。」 「有那么多呀?」 「我的爱是不是很重?」 「不会,我很开心的。」 仔细一看,美鹤眼眶泛着泪水。 「我从来……从来没有被人这么珍惜,被人说过这么多的喜欢。简直就像收到了好大的花束,当中每一朵花都被注入了心意一样。我真的好开心。」 会把事物举例成那样美丽的东西,也是我喜欢你的理由。听到我这样说,原本快哭出来的美鹤顿时肩膀一抖,笑了出来。 「谢谢你……谢谢你那么喜欢我。」 「我才要谢谢你啊。」 趁着四周没有人经过,我们轻轻彼此拥抱。 「我真的是个很幸福的人呢。」 「能够和美鹤在一起,我也很幸福。」 我在闭起眼睛的美鹤额头送上一吻。 结果她顿时静静地哭了出来。 「对不……起!」 美鹤不断哽咽,肩膀抽搐,难受得连讲话都断断续续的。 「没关系。美鹤,你别哭,没关系的。」 我以为是她心中百感交集而忍不住哭出来的,但其实并非如此。 美鹤流泪的真正理由,我这时还没能知道。 拜访美鹤的家之后过了几天,我和美鹤约好等她下班后一起去用餐。于是我今天还是老样子坐在美食广场外自动贩卖机旁边的长椅上,等待美鹤从店里出来。 就在这时…… 「嗨,好久不见。」 我听到声音抬起头,便看到一张我想忘也忘不掉的工整面容注视着我。 「鵺原先生……」 「呜哇,你表情厌恶得也太明显了吧。」 大概是休息时间而手上拿着一包烟的他,明明知道我的心情却还一派轻松地如此说道。 「请问你到底有什么事?」 对于我的询问,他只是笑笑地把几枚硬币投入自动贩卖机买了两罐咖啡,并且把其中一罐递给我。 「当作是上次的赔罪吧。」 还真是廉价的赔罪。 哎呀,反正他本来就看起来一点都没反省,这所谓的赔罪也很明显只是形式上做做样子而已。 看到我不收下咖啡,鵺原先生就把咖啡罐放到我旁边,然后自己也坐到长椅上。 霎时,一股厌恶感从我脚尖窜上来,支配了我的理智。 「别那么生气嘛,事情都已经过去啦。」 「你不但趁我女朋友失去记忆的时候介入我们之间……甚至企图做出那样过分的事情。我实在无法理解你怎么还能对我露出那种笑脸。」 「哎呀,说得也是。我做的事情是横刀夺爱,对于身为男朋友的你来说确实是做了坏事。」 自从上次那件事情以来,虽然我没机会见到鵺原先生,不过美鹤似乎就像猫村小姐告诉我的那样,跟鵺原先生彻底了断了。 关于这点我也有听美鹤亲口说过。鵺原先生大概也认真接受了美鹤的抗议,后来那两人之间就回到了以前的同僚关系。 「请你以后不要再做出那种行径了。」 「讲得也真难听。我只是想要让陷入烦恼的剑城小姐稍微打起一点精神啊。比起只会在背后鬼鬼祟祟拐弯抹角的你,我觉得我的做法对她还比较有帮助。哎呀,不过既然都被拒绝过两次也够了,我不会想再对她出手啦。这点你放心。」 「两次?难道三年前你也对美鹤……?」 「是啊。在她和你开始交往之前,她说自己有喜欢的对象所以拒绝我了。」 鵺原先生说着,无奈地笑了一下。 「我当时看剑城小姐感觉没有异性经验,本来以为只要稍微对她好一点就能追到手的,没想到她那么难追。你看,我虽然内在是这种德行,但长相不错对吧?就算我不主动追求,女孩子们也会自己贴上来。所以我对于跟其他人不一样的剑城小姐起了兴趣,才试着对她告白了。」 听到鵺原先生用一脸爽朗的笑容说出这样夸张的发言,我脸上的肌肉又更加紧绷了。 「那意思是说……你并不是纯粹喜欢美鹤吗?」 「哎呀,我不否定。嗯~对我来说,所谓『和女孩子交往』就有点像是满足收集欲望吧。虽然我自己也觉得这感觉很奇怪啦。世界上偶尔会有这种想法像人渣的家伙,而我就是其中的一个。」 别开玩笑了……什么叫满足收集欲望。这个人居然不是因为喜欢对方的感情,而是因为『想要追到手』这样自私的欲望接近美鹤的吗? 他虽然讲得若无其事,但这恋爱观未免偏差得太离谱了。然后,一想到他只是基于那样无聊的理由就接近美鹤、伤害了美鹤,难以言喻的愤怒便顿时在我心中翻腾,忍不住紧握起拳头。 ———不行,不能被他牵着鼻子走。 这个人搞不好就是为了惹我生气而故意摆出那种态度。要是我现在把怒气表现出来,等于是自己为他提供乐趣了。 于是我好不容易捞起心底深处仅存的一点冷静,用手指缓缓松开另一手紧握的拳头。 「然后呢?你是因为美鹤没有接受你,所以那样报复她是吗?」 「不,那并没有到报复的程度。我也没有痛恨剑城小姐什么的啊。真要说起来,我只是想稍微找你麻烦而已。」 啥……? 「没错,就是你。不管怎么看,我的条件都比你好,而且我和剑城小姐在同一个职场工作,相处的时间也比较长。先告白的人也是我,可是剑城小姐却不知道为什么选择了后来才忽然冒出来的你。这点在我心中一直是个疑问。所以我想说换个手法,或许结果就会不一样。」 也就是说,他只是想验证吗? 正如他自己所说,这样的人确实存在。我只能让自己这样想,要不然心中持续增加的厌恶感几乎要让我发疯了。 「我虽然很想警告你今后不准再接近美鹤,但非常遗憾的是你和她在同一个职场,想要不接近也很难。但总之请你今后不要再做出伤害她、让她痛苦的行为了。要是你敢再犯,我绝对不会原谅你。」 我勉强压抑快要爆发出来的怒气,对今后应该不会再跟我扯上关系的鵺原先生做出最起码的警告。 「你不用担心,我不久后就会消失了。」 「咦……?」 「等到秋天,我就会被调动到东京的大型店铺当店长啦。」 这样正如你所愿是吧?鵺原先生说着,耸耸肩膀。 「哎呀,或许你很难消气,但剑城小姐应该也不希望把这件事继续扯下去,所以就此了结吧。恭喜你们破镜重圆啦,祝你和剑城小姐今后也能幸福。」 鵺原先生说出这样一句丝毫不带讽刺,甚至轻薄到让人觉得干脆的祝福话语,并且在我撇脸离开之前就自己站起了身子。 他接着把喝完的咖啡罐投进垃圾桶后,我本来以为他会就这样回去店里,但最后他却又再一次转回头,露出天使般的微笑对我说道: 「哦哦对了,我就告诉你一件事情,当作是饯别吧。」 我不自觉地乖乖上钩,竖耳倾听他要讲的话。 「三年前,剑城小姐说过的『喜欢的对象』———似乎并不是指龟井户喔。」 迟了几秒后,我的背脊忽然一凉……那是什么意思? 「剑城小姐那时是说,她从很久以前心中就有个对象,而且对那个人念念不忘。」 「…………请问那也是你在骗人吗?」 这家伙真是死性不改。我本来是这么想的,可是…… 「是真的。如果你觉得是我在骗人,你可以自己去问剑城小姐。」 鵺原先生相当有自信地如此回应。 「换句话说,你只是代替她心中『一直以来喜欢的人』———也就是被当成代替品而已啊。」 留下这句恶魔般的呢喃后,鵺原先生就从我面前离开。 他不是为了向我道歉。 当我注意到他打从一开始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件事情才现身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话语和记忆互相连结,让我不管怎么努力都无法忘记。 第九章 去海边玩的计划取消之后,我就一直在考虑利用八月所剩不多的假日跟美鹤出个远门,顺便也当作是散散心。 当我问她想去哪里的时候,她说希望我带她去我们回忆的场所,于是最后决定去千叶县的一间大规模水族馆了。 要说我们回忆的场所那可是多到数不完,但毕竟我们两人都很喜欢动物,所以我觉得比起游乐园或观光胜地之类的地方,水族馆会比较适合我们约会。 就这样,我们开着今天特地从我老家借来的深蓝色轿车,在高速公路上开了两个小时左右。 幸运的是路上没遇到什么塞车,天气也很晴朗。我们欣赏着车外天海一片蓝的景色,伴随愉快的音乐享受久违的兜风乐趣。 途中稍事休息后,下了高速公路就能看到路边有可爱的海豚与虎鲸角色招手欢迎的看板,接着不用多久便抵达了位于海岸边的水族馆。 买完门票,在入口处领了参观地图之后,我们循着贴在地上的路径箭头慢慢前进。 介绍亚马逊生物的展示区,蓝色灯光看起来很梦幻的水母展示区,鲨鱼、魟鱼、突额隆头鱼、鯙鱼、海龟等等生物仿佛自在优游海中的透明隧道,让人忍不住涌起食欲的大型帝王蟹,有如在水中飞翔的企鹅们,游过圆柱状浏览区的海豹。 美鹤对每种生物都感到兴趣,仔细观察的同时也不放过写有小常识或生态情报的介绍看板。 然后不出我所料,她停留得最久、看得最入迷的,是展示海獭的水槽。 才刚走到展示区而已,明明海獭也不会逃到哪里去,美鹤还是像深怕错过什么似地快步走向水槽。 早知她会如此的我不禁感到安心,并跟在她后面。 大概因为这里是公共场所的关系,美鹤比起之前在我家时要来得克制兴奋情绪,反复说着「好可爱」并拿起数位相机不断拍照。仿佛对那些水濑漂浮在水面上的情景喜爱到不行的她感叹露出的笑容,对我来说才是最可爱的。 这么说来,我从以前就一直没问过美鹤。通常到水族馆来的人最期待的应该是海豚秀之类的,为什么她却那么喜欢海獭?我如此想着并看向贴在墙上的生态介绍看板,上面写有『海洋哺乳类、食肉目、犬型亚目、鼬科、水獭亚科、海獭属』等等分类项目。 嗯?犬型亚目?……啊,我大概知道了。 「海獭在睡觉的时候似乎会互相牵着手喔。」 美鹤摇曳着马尾转回头,开心对我如此说道。 「咦、是喔?为什么?」 「好像是野生的海獭在睡觉时为了不要被水流冲散,会用海藻包住身体的样子。」 「原来如此,因为在水族馆没有海藻,所以就用牵手的方式啊。」 「就是那样。」 「海獭真可爱。」 「是的,海獭真可爱呢。」 真是疗愈人心啊,然后美鹤的笑容也同样疗愈我的心。 就在这时,美鹤忽然把相机转向我表情松弛的脸,冷不防地按下快门。 「为什么要拍我?」 「当成回忆。」 「咦咦~我刚才的表情很奇怪吧?」 那也很好呀。美鹤这么说着,又换了个角度对我拍照。 「以前用手机拍的照片全都不见了,所以要全部重拍。这次我会把照片都印出来。回忆不能只用档案保存,必须转成有形的东西才行。」 我最近渐渐明白,这是她对于我的心意选择的回应方式。 只要拍了照片就要马上印出来,无论日记或预定计划也都不是用手机记录,而是改成传统的纸笔方式。 或许她就是想借此努力填补空白的三年份吧。 为了追上我,希望快点与我站到同一个视线。即使她不讲出口,我也知道她每天都在努力。 看着她那样勤奋付出的模样,最近的我却不禁会感到有点心痛。 「海豚秀真精彩呢。」 「是啊,三点好像还有海狮秀的样子,我们再去看吧。」 过了中午后,我们来到位于水族馆中间部分的餐厅享用稍迟的午餐。 因为馆内地图介绍上说这里视野很好,于是我们选择了在涂成白色的木头露天阳台上最外侧的一张圆桌子。 座位正下方可以看到深蓝色的海浪,吹上来的海风让人感到非常舒服。 另外也能看到在空中盘旋的海鸟们,确实是视野很棒的座位。 我点了蛤蛎番茄意大利冷面,而美鹤点的则是特制海鲜咖喱。 到这里来也毫不犹豫地选择咖喱,真不愧是美鹤。对于喜欢的东西就会贯彻到底,她就是这样的女孩。 「好吃吗?」 「很好吃喔。如果有加蒟蒻在里面就更完美了。」 美鹤故意用冷静的表情开了个玩笑。看来她也已经渐渐习惯像这样跟我一起用餐了。 「明明你刚开始的时候还那么怕生的说。」 「要是我一直那样也很让人伤脑筋吧?」 「我倒是觉得很有趣。」 「好过分呢。」 「美鹤从来没有像这样跟谁约会过吗?」 「没有……或许我以前也有说过,我从来没有跟谁约会过。啊,之前和鵺原先生那次不算喔!」 她接着又「请问龟仔先生又如何呢?」地回问我。 「没有。你是我的第一个对象。」 「是这样吗?跟别人都没有?」 「嗯。」 「那就算不到约会的程度,请问你曾经喜欢过的有多少人呢?」 「是有过觉得还不错的人啦,不过真的喜欢上的只有美鹤而已。」 「也就是说,是初恋吗?」 「就是那样。」 就在我们用完餐,悠闲欣赏着景色的时候,美鹤从包包中拿出笔记本对我询问: 「请问我们以前在这里有过什么样的回忆呢?」 「哦哦。」 于是我回应她的要求开始描述起来。 三年前,我和美鹤还没开始交往的时候。 当时的我即使手法笨拙也还是好几度尝试追求自己一见钟情的美鹤,又是邀她一起用餐,又是带莱斯一起跟她散步,总之很拼命地想要获得她的芳心。 虽然有兔从中作媒,但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突然被一个素未谋面的对象强烈追求的美鹤似乎看起来也有点伤脑筋的样子。 那模样跟最近的美鹤有很多共通部分,也就是说她在警戒我。而当时的我也多多少少有感受到这点。 「不管见了几次面,你总是表现得冷冷淡淡的。」 当时的我开始觉得,这样子看起来或许没有机会了。 然而这可是我的初恋,是我好不容易喜欢上的对象。我怎么也不想轻易放弃,觉得就算失败也好,至少要把自己的心意表达出来再结束这段恋情。于是我即使知道很老套也还是约美鹤到这间水族馆来,决定当成是最后一次的约会。 「然后要回去的时候,在海边的一张长椅上……我告白了。」 美鹤很有兴趣的听着我描述。 「而我答应了,是吗?」 「嗯,老实讲我当时很惊讶。因为我觉得自己绝对会被拒绝的。」 当时她的回应甚至让我忍不住呆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请问我有告诉你我答应的理由吗?」 「这个嘛……」 我虽然问过很多次,但美鹤从来没有清楚告诉过我。 「明明是那么重要的事情……三年前的我也真是的……」 美鹤对自己如此抱怨,并且在笔记本上今天的格子中写入『被告白的日子』。 「话说,美鹤。」 我对把视线从笔记本上抬起来的美鹤说道。 「你那样不会很辛苦吗?」 「咦?」 我指向她摊开的笔记本。 「你该不会是觉得,必须追上以前的自己才行?」 美鹤的包包上挂了一个海獭的吊饰。 那是刚才她在纪念品店说想买,于是我买给她的东西。 其实我们三年前也买过一次,美鹤似乎也知道自己家里有个同样的东西,但她还是故意重买了一个。 据她表示,是「我想买来当成和龟仔先生又再度来到这里的回忆」。 虽然我很高兴,却同时有种复杂的心情。 「美鹤就是美鹤。不管是以前的你还是现在的你都一样。所以我希望你不要一直跟过去的自己比较,剥夺了现在自己的自由。」 我这份心情,不知她究竟能否明白? 「你就跟过去一样过得普普通通的就好。放轻松放自然,老实面对自己的心情吧。」 ……我希望你这样。美鹤听到我这么说,便阖上笔记本。 「请放心,我现在 是自己想这么做才做的。毕竟谁也不敢讲以后会不会又忘记,所以我想要保险起见把这些回忆都记录下来。」 「你没有勉强自己吧?」 「没有喔。」 「那~就好。」 「我想,我肯定是被你那样温柔的个性吸引的吧。」 美鹤把手放到嘴边耸耸肩膀,而我则是尽可能表现自然地开口说道: 「话说刚才那个话题。」 「嗯?」 「关于恋爱的话题,我也想听听看。毕竟我从来没听美鹤提过自己以前喜欢的人啊。」 「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内容喔。」 「哦,也就是说有那样的人啰?」 虽然我觉得这问法有点狡猾,但毕竟也没其他可以问出这件事的机会,因此我试着追问下去了。 「呃……嗯,是有过一个人。啊,但是并没有交往过喔,只是我单恋,一直单恋而已。是很久以前,我还是小学生的时候。」 我的心脏当场用力跳了一下。但我为了不要被发现而露出笑容。 「哦~对方是什么样的人?」 「是住在附近的大哥哥。跟龟仔先生比起来是个很寡言沉默的人,表情总是看起来莫名带着悲伤,可是个性温柔。对,非常温柔。而且拯救过我。」 「拯救……?」 「我曾经因为粗心……差点丧命。就在当时,对方拯救了我。」 「原来有过那种事情。」 「是的……即使长大之后,我还是忘不掉那件事。」 「你有把心意告诉对方吗?」 「我当时是很想告诉对方,可是……已经跟对方见不到面了……」 美鹤一脸遗憾地注视着自己喝光的空杯子,接着又立刻抬头看向我。 「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虽然说忘不掉,但也已经不是喜欢什么的,很久之前我就整理好自己的心情了。」 不,不对——— 像那样把头发拨到耳后的动作,是美鹤隐瞒什么事情时的习惯。 「要说曾经喜欢的人,大概也就只有这样吧。」 那不是曾经喜欢的人。那个人对美鹤来说是『现在依然喜欢的人』。 没有错。 她现在也依然没变。 即使到现在,那个『难忘的人』依然留在她的心中。 从三年前直到美鹤的记忆被倒带的前一天为止……虽然我不知道是不是到最后都那样,但至少这次让我知道了一件事。失去三年份的记忆之后,现在存在她心中的人绝对不是我,而是另一个人。 毕竟美鹤就是这样,对于自己喜欢的东西会贯彻到底,无论过了多久都会喜欢下去。 既然证明了鵺原先生说过的话并不是在骗我,就代表现在的美鹤果然…… 这是我从来都不知道的残酷真相。 『你———只是个代替品。』 当时鵺原先生的声音又在脑中响起,化为一股苦味扩散开来。 「请问你怎么了吗?」 美鹤见我忽然不讲话,疑惑地歪了一下小脑袋。但我也只能随便掩饰过去了。 我们接着欣赏了海狮秀,买了要送给兔跟猫村小姐的礼物,在离开前因为美鹤表示舍不得走而又来到海獭的水槽,拜托刚好经过的工作人员以水槽为背景帮我们拍了一张合照。 回程的高速公路途中,我们进入一个休息站。我因为很久没开车而感到疲累,于是吃完简单的晚餐之后,我们决定在车上稍微休息一个小时左右。 把车座椅倒下去各自躺下的我们,就像海獭一样分别伸出一只手互相牵在一起,闭上眼睛。 「总觉得龟仔先生好像有点没精神呢。」 「嗯,我大概是有点累了。毕竟我很久没开高速公路啦。」 美鹤明明自己很不会撒谎却偏偏对别人莫名敏锐,真是伤脑筋。 不知不觉间下起的雨水打在挡风玻璃上,而且雨势越来越强。看着那样的情景,总觉得连我内心都渐渐变得感伤起来。原本好几度告诫自己绝对不要把这句话说出来的,但…… 「美鹤,你果然是在勉强自己对吧?」 也许是不断累积的情感到达极限的缘故,最后终究还是溢了出来。 「请问是怎么了吗?」 美鹤睁开眼睛看向我。 「刚才,美鹤说过的……以前喜欢过的人。其实你现在也依然喜欢着对方吧?」 听到我这么说,美鹤并没有立刻否定。 她脸上露出仿佛在表示『就只有这句话,我不希望听到你说』的表情。 因此我得到了确信。果然是如此。 我明白了在她眼中是怎么看待现在的我,明白了她是怎么接受现在的状况。 一直以来我都误解了。无论是她偶尔会露出的愧疚表情,或是偶尔说出口的道歉,我全都以为是出自她对于遗忘了记忆的愧疚感。 但其实并不是那样。 现在的美鹤回到了跟我成为情侣之前的状态,心中喜欢的对象并不是我———而是别人。 因此她没办法回应我全力表现出的心意,自己也没办法追上状况。所以那天晚上她才会哭了。 只要把那状况套到自己身上就能明白。 明明我真正喜欢的人是美鹤,却得知现实中我和一名不存在于自己记忆中的对象在交往,而且知道对方是纯粹喜欢着我。就算那个人对我再怎么好,在我眼里终究只会觉得对方是个好人而已吧。因为我真正喜欢的对象是美鹤。 即便如此,对方想必还是会希望我能再度喜欢上她,而我想必也会陷入必须回应对方心意的义务感中。 毕竟要是没那么做,就太过意不去了。 结果我就抱着那样的心情,被夹在自己无法实现的感情与对方的心意之间,强迫自己总有一天必须重新喜欢上其实内心根本没感觉的对象。 这种事情———绝对很痛苦的。 「果然是这样。」 「不是的……」 美鹤仿佛忽然回神似地摇头否定。 然而我没办法相信她这句话。 「我已经跟你相处了这么久,你心中在想什么,我也轻易可以想象得出来啊。」 顿时陷入沉默的美鹤,看起来就像已经完全无路可逃。那模样让我不禁感到心痛。不对,我并不是想要让她露出那样的表情。 「白天时我也说过了,你其实并不需要强迫自己回到跟过去一样。我希望你能按照自己现在的想法,自由过活。」 「请问你、为什么要说那种话?」 「因为我注意到了……注意到你至今究竟是抱着什么样的想法跟在我身边。明明自己另有心上人,却必须跟自己并没有感觉的家伙在一起,那样除了痛苦以外什么也不是……看到美鹤抱着那样的心情勉强自己……我也很难受啊。」 接着我们彼此沉默了好一段时间后,首先是一脸快要哭出来的美鹤开口了: 「……那种事情,我怎么可能说得出口嘛……龟仔先生一直以来为我付出、陪伴在我身边,我怎么可能事到如今才对你说出那样过分的话嘛……!」 「我……倒是希望你能告诉我。」 美鹤已经说到这种程度了,我却还是忍不住继续说出让她痛苦的话语。 「我希望你能告诉我,老实告诉我你心中有个比我更喜欢的对象……」 「……既然这样……」 听到我说出真心话,美鹤也把至今藏在笑脸底下不断涨大的想法都吐了出来: 「龟仔先生还不是一样?既然知道了我的事情,为什么不把我推开……为什么不责怪我欺骗你……就只会对我客气,总是在我不知道的地方默默受伤害……这种事情我也已经受够了呀……!」 美鹤瞪着我悲伤的笑容,接着声音颤抖,把脸转开。 「对不起……对不起……我又伤害了你……」 因为彼此都为对方着想而发生的冲突并不会有所谓的和解,最后只会留下心痛。 对于缩在座位角落不断道歉的美鹤,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在雨声渐渐变弱的车内,两个人都压抑着声音,承受着彼此伤害的痛。 第十章 我作了个梦。 美鹤和我不认识的男性牵着手走远的梦。 我对经过我眼前的她叫了一声。 她的视线虽然跟我对上一瞬间,但很快又回到那男性身上。 开心谈笑的她,脚也不停地消失在人群之中。 「看吧,你果然只是代替品。」 我转回头,看到鵺原先生笑哈哈地拍着手。 有如书本翻页般,场景接着转换。美鹤与那男性通过车站的验票口,进入停在月台的红色电车。 我也追在他们后面,进入电车。但我明明应该搭上同一班电车的,却不知道为什么坐在跟他们反方向的另一班电车上。当我发现时车门已经关上,即将发车的汽笛声响起。 糟了———我慌慌张张趴到车窗玻璃上。 两班电车各自朝反方向开始行进。 红色电车穿过我眼前。 透过那车窗,我一瞬间看到美鹤与那不知名的男性并肩坐在位子上,露出幸福的表情紧紧相拥。 我难耐心中的焦急,忍不住把手伸向越来越远的那两人。 ———就在这时,我醒了。 虽然我由衷庆幸这只是一场梦,但是这恶梦完全是来自我心中的焦虑。 总觉得像是再度认知到自己最恐惧的是什么,不知如何是好的心情让我垂下了肩膀。 自从水族馆那场约会之后,我和美鹤之间的关系开始改变了。 两人之间本来应该紧紧相扣的某种东西,从事件发生的那天开始渐渐松开。而现在的我们就像是假装没有看到这点,也不让对方察觉这点,勉强想要让彼此联系在一起。我切身感受到这样不安定的感觉。 不是只有我,相信美鹤也早就发现了。发现我们之间越来越深的鸿沟。 然而她之所以都不去触碰这点,是因为她抱着跟我同样的心情———我心中这样的想法,到了最近开始让我渐渐怀疑会不会单纯只是我的一厢情愿。 搞不好我和美鹤的心情根本完全相反。搞不好她是为了填补自己无法实现的恋情才选择了我。 怎么可能?那只是臆测而已。难道我要怀疑这三年来交往的她吗?我越想越觉得烦躁,但事到如今这点也无从确认了。 反复着没有结论的自问自答之中,摇摆的心情让我快要变得不知该如何看待美鹤才好。也因此每次见面时讲的话越来越少,心情也渐渐脱节。明明她近在眼前,却感觉越来越遥远。 究竟该怎么行动才对?该怎么做才好?我能够为她做些什么……不管我怎么想,都找不出让两人都能幸福的答案。 就在这时,兔来到了我家。 「你那是什么脸嘛?稍微振作一点行不行?」 对刚醒来的我如此训了一声后,他把提在手上的沙龙工具盒放到房间角落,带着早已一脸兴奋的莱斯进入浴室,熟练地开始为莱斯刷毛。 兔从跟美鹤同一间专科学校毕业后,就职于新宿一家很时尚的狗狗咖啡厅,担任驯犬讲师兼宠物美容师。这么说来我之前确实有跟他提过,希望他下次到我家时可以帮莱斯理个毛。 今天的他似乎是工作模式,头上没有戴平常那艳丽的装饰用假发,而是把稍长而卷的真发微微绑在一起,身穿胸襟敞开的上衣配黑色的裤子,手腕上戴着土耳其玉制的饰品。整体的打扮简单又略为性感。 我因为已经看惯他化妆的样子,所以偶尔见到他这模样还会一时之间认不出是谁。感觉好久没见到他的素颜了。 如果说鵺原先生是所谓的酱油脸,那么兔应该就是称为盐脸的类型吧。细长的眼睛配上直挺的鼻梁,给人有如歌舞伎演员般的气质。 「喂,你到底有没有在听人家讲话?用电剪把全身的毛都剃掉可以吧?」 明明只要不讲话就很帅气的,上帝还真是大胆地给这杰作赋予了这样的个性啊。 兔把包着毛巾的莱斯抱到铺有防滑垫的桌子上,用我家的吹风机和他自己带来的吹风机很快把毛吹干,同时一手拿起除毛梳,逆向梳起莱斯的毛。 「莱斯洗澡都好乖,洗起来真轻松呢。」 为了不要被吹风机的声音盖过去,兔大声对我如此说道。 「是吗?哎呀,毕竟它也很爱玩水嘛。」 「相较起来,面包光是碰到水就到处逃,洗起来好辛苦呀。」 「嗯,面包超讨厌水的。好怀念啊。」 两个人绕着一只狗一边打转一边讲话的奇妙情景持续了几十分钟后,兔用梳子细心梳理莱斯散发出洗毛精香气的毛,而我则是倒了一杯冰红茶给他。就此稍微休息一下。 「然后呢?你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对吧?」 听他这么说,我才「哦哦……」地发出有气无力的声音。 「老实讲,我现在很烦恼……」 「我想也是。你都写在脸上了。」 「你有听美鹤说了吗?」 「昨天听过。」 首先是找美鹤聊过,真符合兔的作风。 「她怎么说?」 「我要先听你怎么说。」 兔把喝完的杯子放到流理台后,用熟练的动作为开始打瞌睡的莱斯剪起爪子。 我在他这样的催促之下,诉说起内心的苦恼。 「我……本来很理所当然地以为即使美鹤失去了记忆,只要我们在一起总有一天可以回到过去那样。但我从来没想到,现在对美鹤来说就连那样做都是很痛苦的事情。」 啪嚓、啪嚓。莱斯的黑色爪子落到地板上。兔刻意不看向我,到我说完话之前都只是简短应声。 「在美鹤心中原来有那样喜欢的对象……兔知道吗?」 「知道。读专科的时候她有告诉过我。那孩子在学校可是非常有异性缘的,经常会被学长们告白。但她每次都会拒绝对方,所以我很好奇问她为什么,她就告诉了我那件事。专情固然是好事,但如果一直执着于过去也无法往前进对吧?所以我就试着把她介绍给你认识了。虽然我很惊讶你们真的会在一起啦。」 这讲法真教人难以释怀…… 「美鹤为什么会喜欢上我呢?」 「谁晓得?大概是看到你那么拼命追求,觉得很有趣吧?」 「有那么有趣吗?」 「超有趣的。」 兔回答得一脸认真。 「你喜欢人的态度该怎么说呢,就是超明显的呀。通常男女之间总会有些算计,但你却完全没有。一开场就是大直球,怎么会不有趣嘛。」 听到他这么说,我顿时垂下头。 或许他说得没错。因为我至今从来没有什么谈恋爱的经验,所以当时不管做什么都拼尽全力。讲起来还真丢脸…… 「可是美鹤绝对不可能是基于同情或勉强自己跟你在一起的吧。什么代替品,简直笑掉人家的大牙。」 兔仿佛是对告诉我这些话的人当面反驳似地笑了起来。 「你不这么认为吗?难道你无法相信自己爱了三年的女人?」 「也不是那样。」 「那你就继续相信她呀。至少美鹤只有对你是认真的。她也很清楚你究竟有多喜欢她,要不然也不可能持续三年那么久嘛。」 兔苦笑一下后,把插头插上,打开电剪。 有如剃羊毛般,莱斯柔软的毛转眼间就积在桌子与地板上。 我光是想到可能失败就会怕得不敢握电剪,不过像这样在一旁看剃毛的过程倒是让人感到畅快。 「话说回来,重要的是现在的状况呀。就像你在烦恼一样,那孩子也同样在烦恼。不过情况跟之前又不太一样了。她不但失去全部的记忆,周围的人又知道她跟你的关系,所以她无论如何都会萌生必须让自己回到跟过去一样的义务感,再加上其他错综复杂的感情与讲不出口的真心话。对美鹤来说,现在想必是最难受的时期吧。」 明明自己有心上人却必须喜欢上别的对象,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毕竟这是内心的问题,我也无从给什么建议。只能靠你们两人想办法解决了。」 「我也有想过……与其这样把问题拖下去,不如……」 这对我来说是最不愿意选择的选项之一。 但要是今后我们之间的心意一直无法相通,我也有做好觉悟必须把这样的话提出来。 「如果美鹤是放弃自己喜欢的人而喜欢我……给了我三年的岁月……」 我第一次向美鹤告白的时候,她哭了。 现在回想起来就能明白,那是因为和自己心中的人告别而落下的眼泪。既然这样——— 「我想这次应该换成我让她才对。」 「那种心 意,美鹤不会高兴喔。」 「但这也是一种解决方法。」 「是吗……」兔说到这边就中断对话,专心作业起来。 接着直到莱斯的毛都剃完之后,他才又再次开口。 「根本热情不够。」 他态度不屑地如此说道后,仿佛是要把我刚才吐露给他的阴暗心情一扫而空似地一句接一句讲了起来: 「美鹤心中有个比自己更喜欢的对象?你傻子吗?去害怕一个根本不在场的家伙是能怎么样嘛!」 这……真是刺到痛处的一句话。 「你就没那魄力去跟她说,别一直沉浸在过去的回忆,快点成为我的女人之类的话吗!」 「什么我的女人……」 「你们两个就是互相太保守了啦。有时候忍着痛踩进对方的领域也没关系呀。有些事情就是要那样把一切都摊开来互殴一场之后才看得到嘛。」 简单讲就是要我横下一条心拼到底的意思吧。 鵺原先生的状况虽然让人难以接受,不过像兔这样魄力十足的恋爱观倒是教人敬佩。 讲得还真狠啊……我不禁全身沉到沙发中,但仔细想想也不是不能理解他的说法。 或许我和美鹤过去一路谈的恋爱确实是把重点放在互相退让、极力避免冲突的想法上。 我以前都觉得这样很好,而美鹤应该也没感到不满才对。但是像现在这样既不靠近也无法远离的状况下,从来没有激烈争执过的和平交往方式也许反而适得其反了。 「尤其你在经验上,最讨厌跟人无谓争执呀。」 兔说得没错。如果对方是我最喜欢的人,我就更会避免争执。 「但现在不是让你们担心伤害对方而互相试探的时候了吧?现在必要的是互相把真心话都讲出来,搞清楚两人之间究竟需要的是什么。而且你和美鹤其实心中都知道应该要怎么做才对呀。」 对他这段教诲,我默默点头。 「或许三年前她刚开始确实对你没有那样的感情吧。但就是因为你直率的态度,让她也清醒过来啦。让她明白回忆终究是回忆,抱不到也亲不了,所以下定决心迈步往前走的。」 而现在让她再次得出这个答案就是你的任务了。兔对我如此说道。 「要是这样到最后还是不行,我的胸口就借给你尽情哭吧。」 「我会努力不要落入那种下场啦。」听到我这么回应,兔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帮我打气而狠狠拍了我的屁股一下。 「咦?美鹤学姐是吗?她今天休息喔,临时调班了。」 真糟啊…… 我送兔离开之后便来到五金百货,一如往常地坐在长椅上等待美鹤下班。可是…… 下班经过的猫村小姐跑来向我搭话,我这才知道美鹤今天休息。 「打个电话联络一声不就好了,为什么要做这种像之前一样的事情呀?」 猫村小姐拿出从自动贩卖机中掉出来的碳酸饮料,并坐到我旁边。 我对她这句话不禁苦笑回应后,不知该不该说不愧是猫村小姐,她立刻敏感地察觉出什么内情而把身体凑过来。 「呃、请问你那是什么表情?发生什么事了吗?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吧。」 为什么她可以知道啦? 「我当然知道呀,毕竟美鹤学姐最近感觉没什么精神,然后龟井户先生又没有联络就忽然跑来,再加上刚才的苦笑,绝对很奇怪嘛。请问是吵架了吗?」 呜、好敏锐,未免太敏锐了。 「果然~请问是发生了什么事吗?我可以接受商量喔。或者说我太在意了,请你告诉我吧。」 被这对猫咪般的眼睛盯上的我,只能放弃逃跑了。 「原来如此,学姐喜欢的人呀。」 「美鹤有提过什么吗?」 「嗯~学姐在店里给人感觉真的就是只为工作而活的类型,我也是今天第一次知道那种事情。哎呀,毕竟学姐在好的意义或坏的意义上都很专情嘛。」 猫村小姐双手抱胸,歪了一下小脑袋。 「然后龟井户先生为了美鹤学姐着想,觉得自己应该退场……对不对?」 真敏锐啊…… 「从我至今观察龟井户先生的个性分析起来,就能知道你会那样想是理所当然的呀。」 「什么分析……」 但毕竟真的被她说中了,我也无从反驳。 「拜托请你不要那样喔。那样做才真的会让美鹤学姐伤心,而且也会让我和兔冢学长的支援全都白费啦。」 猫村小姐说到这边,把罐子里的饮料一口气喝光。 「只要仔细想想,龟井户先生应该也能明白吧?学姐并不是觉得跟自己无法彻底喜欢的龟井户先生在一起很痛苦,而是因为觉得自己即使不愿意也一直间接伤害龟井户先生所以很苦恼呀。」 然后在这点上我也是一样。比起美鹤的心意不是朝着我的这件事,更让我痛苦的是每当她对我露出笑脸时,我总会在想她心底究竟感到多么自责。 「你们两位意外地很像呢。」 「我也这么觉得。」 「让人在旁边看得超心急的。好想要『砰!』地用力推你们一把呀。」 个性直率开朗的猫村小姐跟兔在不同的意义上分给我力量。 明明我们以前从来没有像这样交谈过,她如今却已经彻底是我很好的商量对象了。 「这么说来……有件事情我一直很在意。为什么你会那样关心我们的事情呢?果然是因为想要跟美鹤聊恋爱的话题吗?」 「哦哦,这点嘛……」 猫村小姐把喝完的空罐子丢进垃圾桶,转回头露出笑脸。 「我只是装成一个热心为两人加油的乖孩子,实际上想借机从美鹤学姐手中抢走龟井户先生喔?」 呃——— 「开开玩笑啦。」 「吓死我了。还以为你忽然在讲什么啊。」 「当然是我骗你的呀。龟井户先生又不是人家喜欢的类型。」 「呜……」 「这也是开玩笑的啦。哎呀,当然一方面单纯是因为我跟学姐感情很好的关系,不过有一部分也是因为美鹤学姐以前帮助过我,所以我想报答她。」 「报答?」 「别看我这样,其实我刚开始的时候超讨厌学姐的喔。」 「是这样吗!」 「是呀,我现在看起来或许很普通,但以前其实个性随便,态度又很差。而美鹤学姐是个超级正经八百的模范生对吧,所以在专科学校的时候我们可以说是火水不容呢。哎呀,虽然错是错在我老是跷掉扫除工作,然后从平常做事都没有干劲就是了啦。」 不过现在已经变得好多了喔。猫村小姐笑着如此说道。 「我当初会想进入动物业界也只是因为觉得好像很轻松,每天可以一边工作一边摸猫猫狗狗感觉很疗愈而已。我就抱着这样轻松的想法应征了现在这间宠物店,结果被派到这间分店的时候我真的超惊讶的,因为我最讨厌的美鹤学姐居然也在这里呀。那时候我老是很明显地露出讨厌的表情,几乎每天都跟学姐起冲突,真的给她添了好多麻烦呢。」 猫村小姐进入这间宠物店是两年前的事情。据说当时她和美鹤之间脾气不合,关系差到跟现在完全不能比的样子。 「后来我忘记是什么时候,我下班经过一个垃圾集中处时发现一只小猫……大概是被乌鸦攻击的关系,受了很严重的伤……我虽然当场有想到必须救它才行,可是它全身都是血,让我僵在原地什么也没办法做。结果就在那时候,美鹤学姐来了。」 美鹤代替不知所措的猫村小姐抱起小猫,联络附近的动物医院并送了过去。多亏如此才赶上治疗,让小猫救回了一命。 「我在等待治疗的时候看了一下旁边的美鹤学姐,发现她的衣服整片都红了……可是学姐那时候却一点都没有犹豫。相较之下我只是在一旁看着,什么都做不到。要是换成店里的孩子们遇上同样的状况,我肯定也什么都没办法做吧。我以前只是觉得动物们很可爱而已,把它们的生命看得太轻了。当时这样回想起来,我就觉得大受打击。而学姐很快察觉我感受到什么,就陪我说话一直到我冷静下来。那时候我才第一次发现原来动物的工作并不能只有喜欢而已,自己当初抱着随便的心情投入的其实是关系到生命的沉重工作。自从那次事情之后,我就和美鹤学姐变得感情很好了。」 而当时救回一命的小猫据说最后是猫村小姐领养回家,到现在也依然被她视为爱猫饱受疼爱的样子。 「我 本来一直觉得学姐是个爱装乖又很烦的人,不过从那之后我就真心觉得要好好效法她对动物的爱还有温柔。可是呀,毕竟学姐个性有点老实过度,偶尔也会有点粗线条,所以我就想说要是她遇上什么困难,这次要轮到我帮助她才行。哎呀……虽然现在的学姐已经忘记当时那件事情了啦。」 猫村小姐仿佛要把这句悲伤的呢喃声挥散似地摇摇头。 「不过没关系,我还记得那件事。只要有一方还记得,回忆就不会消失的。」 对吧?被猫村小姐如此一问,我也肯定回应。 「猫村小姐,谢谢你愿意那样说。」 「不会不会,毕竟当初要多亏美鹤学姐,才让我多多少少变得比较有资格在这个业界工作了。但话说回来,这次的状况我们可能没什么能够直接帮上忙的事情呢。」 不过肯定没问题的。猫村小姐带着确信如此拍拍我的背。 「我打赌,两位之间以后绝对可以顺利发展的。」 「为什么你会那样觉得?」 「因为我看过很多学姐让人知道她很喜欢龟井户先生的表情呀。」 像是我到店里来玩的时候,还有她工作结束后拿起手机看的侧脸,总是有点小跑步地回去员工休息室的模样。猫村小姐告诉了我许多我所不知道的美鹤。 「我一点都不觉得学姐那些样子是骗人的,所以也请龟井户先生有点自信吧。学姐曾经一度喜欢过你了,第二次肯定也没问题。现在就只缺能够到达那个目标的契机而已呀。」 猫村小姐咧嘴露出小虎牙对我一笑,很有礼貌地对我鞠躬后才转身回家。 不知不觉间,有如浓雾般的迷惘都全部消散。 已经足够了。我坚定了自己的心意。想必美鹤也应该做好了面对的准备。 深蓝色的天空仿佛要把橘红的晚霞包覆起来般渐渐扩展。我抬头注视着在那中心孤零零地缺了一角的月亮。 小声为自己打气后,我从长椅上站起了身子。 第十一章 听过兔与猫村小姐的建议后,我决定这次一定要把我和美鹤彼此心中存在的芥蒂都清算掉。于是我打算下次两人同一天休假的时候,要找美鹤坐下来好好谈一谈。然而………… 在休假到来之前,我和她就见到了面。 原因是平常几乎不生病的我竟然感冒了。 其实从几天前我就觉得体温好像有点高,偶尔也会感到头痛。但压根没有想到那是感冒的我一如往常地过着生活,结果到今天早上身体状况急遽变差,不但恶心想吐又头晕目眩,量了一下体温竟看到自己平常绝对不会看到的数字。 虽然自我管理没有做好实在非常丢脸,但我也不认为自己在这种状态下有办法正常工作。于是我战战兢兢地打了一通电话到公司,而接起电话的是小组组长的鲛岛先生。 我本来还以为对方会冷淡念我一句「别为了感冒那种小事就请假」之类的话,不过鲛岛组长似乎有透过猿渡先生知道我最近状况不良的原因。 「应该是疲劳累积吧,你好好休息养病。相对地,等你康复之后就给我把至今没做好的份都补回来。」鲛岛组长一如他严格的个性对我如此说道。 一个人独居最难受的,或许就是生病的时候吧。 既没有体力煮饭,也没有食欲。身为大胃王的我竟然会完全没食欲,让我真心觉得这状况应该很危险。但我还是趴在地上勉强为莱斯把狗饲料倒进饲料盆之后,全身倒进被窝中整整睡了好几个小时。 鲣鱼高汤的柔和香气从厨房飘来,让我再度睁开了眼睛。 「啊,你醒了。请问你还好吗,龟仔先生?」 美鹤一脸担心地从房门现身,莱斯也跟着探出头来。 「美鹤,为什么……」 「你不记得了吗?我有打电话给你呀。」 「抱歉……我不记得。」 「我想也是。毕竟你感觉像是发烧而意识模糊的样子。」 看来美鹤似乎在下班后有打电话来,但接起电话的我几乎没办法好好讲话,于是感到担心的美鹤就用备钥进到我家来了。 「哦哦,太好了,没有刚才那么烫呢。」 美鹤从被窝旁边把手伸过来放到我额头上。 确实,现在感觉发烧没有早上那么严重。在美鹤身旁可以看到脸盆、毛巾以及装满市售药物、果冻与营养饮料的药局袋子。再看看时钟,现在已经是深夜了。 原来如此……看来她一直为我看护到这种时间啊。 「抱歉,让你为我买了那么多东西。我的包包放在那边,可以帮我把钱包拿出来吗?」 美鹤见我想要起身,立刻一脸无奈地皱起眉头。 「应该担心的不是那种事情呀。请问你为什么没有跟我说?」 「呃、因为……」 「总之请你好好静养身体。还有,我今晚会留在这边过夜。」 「咦?不行啦……!我的感冒会传染给你啊,再说,这种事情不行吧。」 「为什么不行呢?我是龟仔先生的女朋友不是吗?」 「呃,是、是没错啦,可是……时间已经很晚了,你今天搭计程车回去吧。车钱我会出。」 「我已经跟家人讲了,而且也已经确认过这里的衣柜里有我的衣物,必要的东西我刚才也到便利商店买齐了。」 看来她是认真的,我拗不过啊。 「真是对你很不好意思……」 「请不用在意。之前都是我一直在给你添麻烦,这点程度的事情是理所当然的。」 对虚弱缩起身子的我如此说道后,美鹤接着从柜子里拿出折叠桌,并端来用土锅煮的鸡蛋乌龙面。 掀开盖子后,她从冒出蒸气的锅子里分出少量的面到碗中,并「呼、呼」地为我吹凉。 「请问你吃得下吗?」 美鹤平常做的都是用大盘子装的豪迈料理,然而现在锅子里无论是看起来煮得很柔软的乌龙面也好,那个分量也好,细心添加的碎葱花还有切成薄片的鱼板也好,都能感受出她比平常更多的贴心。 我原本疲倦无力的身体见到美鹤的料理就很现实地涌起了食欲,于是我缓缓把乌龙面放进嘴里。 「啊啊……真是让人感到安心的味道。」 美鹤对我的反应表现出安心的样子。而莱斯今天也显得特别安分,坐在被子旁静静望着我。 清爽的味道配上软绵绵的鸡蛋缠绕的乌龙面,「咕噜」一声通过喉咙。虽然没办法全部吃光,但光是这样一餐仿佛就让我的身体康复了许多。 「美鹤,谢谢你。你能过来真的太好了。」 「很高兴能帮上你的忙。看到吃这么少的龟仔先生总觉得让人很不安呢。请你好好休息,快点好起来吧。」 我用完餐,吃完药,再度躺下来后,贴心为我盖好棉被的美鹤对我露出微笑。 「请问你身体会不会很不舒服?」 「还好。看来是你的乌龙面和细心看护发挥效果了。」 虽然感冒很不幸,但美鹤因此来到我家倒是很幸运的一件事。我觉得应该趁现在把话讲出来。 「我说……」 结果她似乎也察觉出我想讲什么,保持着笑容对我轻轻点头。 「如果是关于之前的事情,请你不要道歉。」 「不,我该道歉……真的很对不起。」 「请不用在意……我也是呀……」 沉默一段时间后,美鹤接着首先开口了。 「其实我、有听到之前龟仔先生和鵺原先生交谈的内容……」 「原来你知道啊。」 「我并没有要偷听的意思。可是因为鵺原先生讲的那些话是真的,让我那时候感到难以现身。」 美鹤似乎是期望我把那些话都当成是骗人的。因为她不希望自己的真心被发现。 然而当我在水族馆问她那件事情时,她就全都明白了。 「或许龟仔先生有想要隐瞒……但毕竟你心中想的事情都会写在脸上。」 应该是不想把这种事情讲出口的她,脸上勉强保持的笑容让人更加心痛。 「对不起。」 「你不要再道歉了啦。」 「可是……明明龟仔先生一直以来为我付出那么多,我却没办法回应你的心意,背叛了你。这未免也太过分了。」 她真的背负太多了。 「你就是一直像那样责备自己,觉得自己对我做了坏事对吧。想必心里很难受吧……要是我再多为你着想一些就好了。」 「比起我,龟仔先生才比较难受不是吗?」 老实说,我真的很难受。但即便如此,我还是无法怀疑三年来陪伴我的美鹤一直在对我撒谎。 或许她起初是一点都不喜欢我,或许她以前喜欢的是别人。 然而我现在也开始认为,至今的三年间美鹤是真的喜欢我,是真的想要跟我在一起才会陪在我身边。仔细回想她对我表现出的各种感情,就像猫村小姐和兔所说的并不是什么伪装,全部都是真的。 「我相信美鹤以前是真心在面对我,所以你不用再责备自己了。现在就从那无止尽的纠葛中解放自己吧。」 我从被子里伸出手摸摸美鹤的头之后,她顿时哭了起来。 或许是她至今藏在内心的罪恶感与苦恼都化为泪水流出来了吧。我不断用指尖接下那小小的泪珠。 「美鹤,你今后想要怎么样?」 「我……不想要连自己喜欢上龟仔先生的理由都没搞清楚就让一切结束。我希望像三年前一样,跟你一起聊许多话,一起去许多地方,一起笑,一起吃好吃的东西……再一次累积各种回忆。这是我现在真心的想法。」 我的喉咙不禁发出沙哑的笑声。 「我跟你想的一样。」 我也不想跟你分开。 就算你心中思念着别人也没有关系。就算不知道你是否会再次喜欢我,我也不想要让一切在这里结束。 「因为你是我的初恋啊。」 我至今从来没有喜欢一个人到这种程度。 今后我也希望能继续在一起。不管发生了什么,唯有这点不会改变。 把真正的心情老实说出来后,总觉得我们两人之间那道看不见的高墙静静崩落了。 就算是同一个人,也不保证会走上同一条路。 她的记忆今后会不会恢复也无法确定。 即便如此,我们还是决定继续走下去了。 深信从过去走来的路径就是答案。 我们选择一起完成这幅残缺的拼图。 听过兔与猫村小姐的建议后,我决定这次一定要把我和美鹤彼此心中存在的芥蒂都清算掉。于是我打算下次两人同一天休假的时候,要找美鹤坐下来好好谈一谈。然而………… 在休假到来之前,我和她就见到了面。 原因是平常几乎不生病的我竟然感冒了。 其实从几天前我就觉得体温好像有点高,偶尔也会感到头痛。但压根没有想到那是感冒的我一如往常地过着生活,结果到今天早上身体状况急遽变差,不但恶心想吐又头晕目眩,量了一下体温竟看到自己平常绝对不会看到的数字。 虽然自我管理没有做好实在非常丢脸,但我也不认为自己在这种状态下有办法正常工作。于是我战战兢兢地打了一通电话到公司,而接起电话的是小组组长的鲛岛先生。 我本来还以为对方会冷淡念我一句「别为了感冒那种小事就请假」之类的话,不过鲛岛组长似乎有透过猿渡先生知道我最近状况不良的原因。 「应该是疲劳累积吧,你好好休息养病。相对地,等你康复之后就给我把至今没做好的份都补回来。」鲛岛组长一如他严格的个性对我如此说道。 一个人独居最难受的,或许就是生病的时候吧。 既没有体力煮饭,也没有食欲。身为大胃王的我竟然会完全没食欲,让我真心觉得这状况应该很危险。但我还是趴在地上勉强为莱斯把狗饲料倒进饲料盆之后,全身倒进被窝中整整睡了好几个小时。 鲣鱼高汤的柔和香气从厨房飘来,让我再度睁开了眼睛。 「啊,你醒了。请问你还好吗,龟仔先生?」 美鹤一脸担心地从房门现身,莱斯也跟着探出头来。 「美鹤,为什么……」 「你不记得了吗?我有打电话给你呀。」 「抱歉……我不记得。」 「我想也是。毕竟你感觉像是发烧而意识模糊的样子。」 看来美鹤似乎在下班后有打电话来,但接起电话的我几乎没办法好好讲话,于是感到担心的美鹤就用备钥进到我家来了。 「哦哦,太好了,没有刚才那么烫呢。」 美鹤从被窝旁边把手伸过来放到我额头上。 确实,现在感觉发烧没有早上那么严重。在美鹤身旁可以看到脸盆、毛巾以及装满市售药物、果冻与营养饮料的药局袋子。再看看时钟,现在已经是深夜了。 原来如此……看来她一直为我看护到这种时间啊。 「抱歉,让你为我买了那么多东西。我的包包放在那边,可以帮我把钱包拿出来吗?」 美鹤见我想要起身,立刻一脸无奈地皱起眉头。 「应该担心的不是那种事情呀。请问你为什么没有跟我说?」 「呃、因为……」 「总之请你好好静养身体。还有,我今晚会留在这边过夜。」 「咦?不行啦……!我的感冒会传染给你啊,再说,这种事情不行吧。」 「为什么不行呢?我是龟仔先生的女朋友不是吗?」 「呃,是、是没错啦,可是……时间已经很晚了,你今天搭计程车回去吧。车钱我会出。」 「我已经跟家人讲了,而且也已经确认过这里的衣柜里有我的衣物,必要的东西我刚才也到便利商店买齐了。」 看来她是认真的,我拗不过啊。 「真是对你很不好意思……」 「请不用在意。之前都是我一直在给你添麻烦,这点程度的事情是理所当然的。」 对虚弱缩起身子的我如此说道后,美鹤接着从柜子里拿出折叠桌,并端来用土锅煮的鸡蛋乌龙面。 掀开盖子后,她从冒出蒸气的锅子里分出少量的面到碗中,并「呼、呼」地为我吹凉。 「请问你吃得下吗?」 美鹤平常做的都是用大盘子装的豪迈料理,然而现在锅子里无论是看起来煮得很柔软的乌龙面也好,那个分量也好,细心添加的碎葱花还有切成薄片的鱼板也好,都能感受出她比平常更多的贴心。 我原本疲倦无力的身体见到美鹤的料理就很现实地涌起了食欲,于是我缓缓把乌龙面放进嘴里。 「啊啊……真是让人感到安心的味道。」 美鹤对我的反应表现出安心的样子。而莱斯今天也显得特别安分,坐在被子旁静静望着我。 清爽的味道配上软绵绵的鸡蛋缠绕的乌龙面,「咕噜」一声通过喉咙。虽然没办法全部吃光,但光是这样一餐仿佛就让我的身体康复了许多。 「美鹤,谢谢你。你能过来真的太好了。」 「很高兴能帮上你的忙。看到吃这么少的龟仔先生总觉得让人很不安呢。请你好好休息,快点好起来吧。」 我用完餐,吃完药,再度躺下来后,贴心为我盖好棉被的美鹤对我露出微笑。 「请问你身体会不会很不舒服?」 「还好。看来是你的乌龙面和细心看护发挥效果了。」 虽然感冒很不幸,但美鹤因此来到我家倒是很幸运的一件事。我觉得应该趁现在把话讲出来。 「我说……」 结果她似乎也察觉出我想讲什么,保持着笑容对我轻轻点头。 「如果是关于之前的事情,请你不要道歉。」 「不,我该道歉……真的很对不起。」 「请不用在意……我也是呀……」 沉默一段时间后,美鹤接着首先开口了。 「其实我、有听到之前龟仔先生和鵺原先生交谈的内容……」 「原来你知道啊。」 「我并没有要偷听的意思。可是因为鵺原先生讲的那些话是真的,让我那时候感到难以现身。」 美鹤似乎是期望我把那些话都当成是骗人的。因为她不希望自己的真心被发现。 然而当我在水族馆问她那件事情时,她就全都明白了。 「或许龟仔先生有想要隐瞒……但毕竟你心中想的事情都会写在脸上。」 应该是不想把这种事情讲出口的她,脸上勉强保持的笑容让人更加心痛。 「对不起。」 「你不要再道歉了啦。」 「可是……明明龟仔先生一直以来为我付出那么多,我却没办法回应你的心意,背叛了你。这未免也太过分了。」 她真的背负太多了。 「你就是一直像那样责备自己,觉得自己对我做了坏事对吧。想必心里很难受吧……要是我再多为你着想一些就好了。」 「比起我,龟仔先生才比较难受不是吗?」 老实说,我真的很难受。但即便如此,我还是无法怀疑三年来陪伴我的美鹤一直在对我撒谎。 或许她起初是一点都不喜欢我,或许她以前喜欢的是别人。 然而我现在也开始认为,至今的三年间美鹤是真的喜欢我,是真的想要跟我在一起才会陪在我身边。仔细回想她对我表现出的各种感情,就像猫村小姐和兔所说的并不是什么伪装,全部都是真的。 「我相信美鹤以前是真心在面对我,所以你不用再责备自己了。现在就从那无止尽的纠葛中解放自己吧。」 我从被子里伸出手摸摸美鹤的头之后,她顿时哭了起来。 或许是她至今藏在内心的罪恶感与苦恼都化为泪水流出来了吧。我不断用指尖接下那小小的泪珠。 「美鹤,你今后想要怎么样?」 「我……不想要连自己喜欢上龟仔先生的理由都没搞清楚就让一切结束。我希望像三年前一样,跟你一起聊许多话,一起去许多地方,一起笑,一起吃好吃的东西……再一次累积各种回忆。这是我现在真心的想法。」 我的喉咙不禁发出沙哑的笑声。 「我跟你想的一样。」 我也不想跟你分开。 就算你心中思念着别人也没有关系。就算不知道你是否会再次喜欢我,我也不想要让一切在这里结束。 「因为你是我的初恋啊。」 我至今从来没有喜欢一个人到这种程度。 今后我也希望能继续在一起。不管发生了什么,唯有这点不会改变。 把真正的心情老实说出来后,总觉得我们两人之间那道看不见的高墙静静崩落了。 就算是同一个人,也不保证会走上同一条路。 她的记忆今后会不会恢复也无法确定。 即便如此,我们还是决定继续走下去了。 深信从过去走来的路径就是答案。 我们选择一起完成这幅残缺的拼图。 听过兔与猫村小姐的建议后,我决定这次一定要把我和美鹤彼此心中存在的芥蒂都清算掉。于是我打算下次两人同一天休假的时候,要找美鹤坐下来好好谈一谈。然而………… 在休假到来之前,我和她就见到了面。 原因是平常几乎不生病的我竟然感冒了。 其实从几天前我就觉得体温好像有点高,偶尔也会感到头痛。但压根没有想到那是感冒的我一如往常地过着生活,结果到今天早上身体状况急遽变差,不但恶心想吐又头晕目眩,量了一下体温竟看到自己平常绝对不会看到的数字。 虽然自我管理没有做好实在非常丢脸,但我也不认为自己在这种状态下有办法正常工作。于是我战战兢兢地打了一通电话到公司,而接起电话的是小组组长的鲛岛先生。 我本来还以为对方会冷淡念我一句「别为了感冒那种小事就请假」之类的话,不过鲛岛组长似乎有透过猿渡先生知道我最近状况不良的原因。 「应该是疲劳累积吧,你好好休息养病。相对地,等你康复之后就给我把至今没做好的份都补回来。」鲛岛组长一如他严格的个性对我如此说道。 一个人独居最难受的,或许就是生病的时候吧。 既没有体力煮饭,也没有食欲。身为大胃王的我竟然会完全没食欲,让我真心觉得这状况应该很危险。但我还是趴在地上勉强为莱斯把狗饲料倒进饲料盆之后,全身倒进被窝中整整睡了好几个小时。 鲣鱼高汤的柔和香气从厨房飘来,让我再度睁开了眼睛。 「啊,你醒了。请问你还好吗,龟仔先生?」 美鹤一脸担心地从房门现身,莱斯也跟着探出头来。 「美鹤,为什么……」 「你不记得了吗?我有打电话给你呀。」 「抱歉……我不记得。」 「我想也是。毕竟你感觉像是发烧而意识模糊的样子。」 看来美鹤似乎在下班后有打电话来,但接起电话的我几乎没办法好好讲话,于是感到担心的美鹤就用备钥进到我家来了。 「哦哦,太好了,没有刚才那么烫呢。」 美鹤从被窝旁边把手伸过来放到我额头上。 确实,现在感觉发烧没有早上那么严重。在美鹤身旁可以看到脸盆、毛巾以及装满市售药物、果冻与营养饮料的药局袋子。再看看时钟,现在已经是深夜了。 原来如此……看来她一直为我看护到这种时间啊。 「抱歉,让你为我买了那么多东西。我的包包放在那边,可以帮我把钱包拿出来吗?」 美鹤见我想要起身,立刻一脸无奈地皱起眉头。 「应该担心的不是那种事情呀。请问你为什么没有跟我说?」 「呃、因为……」 「总之请你好好静养身体。还有,我今晚会留在这边过夜。」 「咦?不行啦……!我的感冒会传染给你啊,再说,这种事情不行吧。」 「为什么不行呢?我是龟仔先生的女朋友不是吗?」 「呃,是、是没错啦,可是……时间已经很晚了,你今天搭计程车回去吧。车钱我会出。」 「我已经跟家人讲了,而且也已经确认过这里的衣柜里有我的衣物,必要的东西我刚才也到便利商店买齐了。」 看来她是认真的,我拗不过啊。 「真是对你很不好意思……」 「请不用在意。之前都是我一直在给你添麻烦,这点程度的事情是理所当然的。」 对虚弱缩起身子的我如此说道后,美鹤接着从柜子里拿出折叠桌,并端来用土锅煮的鸡蛋乌龙面。 掀开盖子后,她从冒出蒸气的锅子里分出少量的面到碗中,并「呼、呼」地为我吹凉。 「请问你吃得下吗?」 美鹤平常做的都是用大盘子装的豪迈料理,然而现在锅子里无论是看起来煮得很柔软的乌龙面也好,那个分量也好,细心添加的碎葱花还有切成薄片的鱼板也好,都能感受出她比平常更多的贴心。 我原本疲倦无力的身体见到美鹤的料理就很现实地涌起了食欲,于是我缓缓把乌龙面放进嘴里。 「啊啊……真是让人感到安心的味道。」 美鹤对我的反应表现出安心的样子。而莱斯今天也显得特别安分,坐在被子旁静静望着我。 清爽的味道配上软绵绵的鸡蛋缠绕的乌龙面,「咕噜」一声通过喉咙。虽然没办法全部吃光,但光是这样一餐仿佛就让我的身体康复了许多。 「美鹤,谢谢你。你能过来真的太好了。」 「很高兴能帮上你的忙。看到吃这么少的龟仔先生总觉得让人很不安呢。请你好好休息,快点好起来吧。」 我用完餐,吃完药,再度躺下来后,贴心为我盖好棉被的美鹤对我露出微笑。 「请问你身体会不会很不舒服?」 「还好。看来是你的乌龙面和细心看护发挥效果了。」 虽然感冒很不幸,但美鹤因此来到我家倒是很幸运的一件事。我觉得应该趁现在把话讲出来。 「我说……」 结果她似乎也察觉出我想讲什么,保持着笑容对我轻轻点头。 「如果是关于之前的事情,请你不要道歉。」 「不,我该道歉……真的很对不起。」 「请不用在意……我也是呀……」 沉默一段时间后,美鹤接着首先开口了。 「其实我、有听到之前龟仔先生和鵺原先生交谈的内容……」 「原来你知道啊。」 「我并没有要偷听的意思。可是因为鵺原先生讲的那些话是真的,让我那时候感到难以现身。」 美鹤似乎是期望我把那些话都当成是骗人的。因为她不希望自己的真心被发现。 然而当我在水族馆问她那件事情时,她就全都明白了。 「或许龟仔先生有想要隐瞒……但毕竟你心中想的事情都会写在脸上。」 应该是不想把这种事情讲出口的她,脸上勉强保持的笑容让人更加心痛。 「对不起。」 「你不要再道歉了啦。」 「可是……明明龟仔先生一直以来为我付出那么多,我却没办法回应你的心意,背叛了你。这未免也太过分了。」 她真的背负太多了。 「你就是一直像那样责备自己,觉得自己对我做了坏事对吧。想必心里很难受吧……要是我再多为你着想一些就好了。」 「比起我,龟仔先生才比较难受不是吗?」 老实说,我真的很难受。但即便如此,我还是无法怀疑三年来陪伴我的美鹤一直在对我撒谎。 或许她起初是一点都不喜欢我,或许她以前喜欢的是别人。 然而我现在也开始认为,至今的三年间美鹤是真的喜欢我,是真的想要跟我在一起才会陪在我身边。仔细回想她对我表现出的各种感情,就像猫村小姐和兔所说的并不是什么伪装,全部都是真的。 「我相信美鹤以前是真心在面对我,所以你不用再责备自己了。现在就从那无止尽的纠葛中解放自己吧。」 我从被子里伸出手摸摸美鹤的头之后,她顿时哭了起来。 或许是她至今藏在内心的罪恶感与苦恼都化为泪水流出来了吧。我不断用指尖接下那小小的泪珠。 「美鹤,你今后想要怎么样?」 「我……不想要连自己喜欢上龟仔先生的理由都没搞清楚就让一切结束。我希望像三年前一样,跟你一起聊许多话,一起去许多地方,一起笑,一起吃好吃的东西……再一次累积各种回忆。这是我现在真心的想法。」 我的喉咙不禁发出沙哑的笑声。 「我跟你想的一样。」 我也不想跟你分开。 就算你心中思念着别人也没有关系。就算不知道你是否会再次喜欢我,我也不想要让一切在这里结束。 「因为你是我的初恋啊。」 我至今从来没有喜欢一个人到这种程度。 今后我也希望能继续在一起。不管发生了什么,唯有这点不会改变。 把真正的心情老实说出来后,总觉得我们两人之间那道看不见的高墙静静崩落了。 就算是同一个人,也不保证会走上同一条路。 她的记忆今后会不会恢复也无法确定。 即便如此,我们还是决定继续走下去了。 深信从过去走来的路径就是答案。 我们选择一起完成这幅残缺的拼图。 听过兔与猫村小姐的建议后,我决定这次一定要把我和美鹤彼此心中存在的芥蒂都清算掉。于是我打算下次两人同一天休假的时候,要找美鹤坐下来好好谈一谈。然而………… 在休假到来之前,我和她就见到了面。 原因是平常几乎不生病的我竟然感冒了。 其实从几天前我就觉得体温好像有点高,偶尔也会感到头痛。但压根没有想到那是感冒的我一如往常地过着生活,结果到今天早上身体状况急遽变差,不但恶心想吐又头晕目眩,量了一下体温竟看到自己平常绝对不会看到的数字。 虽然自我管理没有做好实在非常丢脸,但我也不认为自己在这种状态下有办法正常工作。于是我战战兢兢地打了一通电话到公司,而接起电话的是小组组长的鲛岛先生。 我本来还以为对方会冷淡念我一句「别为了感冒那种小事就请假」之类的话,不过鲛岛组长似乎有透过猿渡先生知道我最近状况不良的原因。 「应该是疲劳累积吧,你好好休息养病。相对地,等你康复之后就给我把至今没做好的份都补回来。」鲛岛组长一如他严格的个性对我如此说道。 一个人独居最难受的,或许就是生病的时候吧。 既没有体力煮饭,也没有食欲。身为大胃王的我竟然会完全没食欲,让我真心觉得这状况应该很危险。但我还是趴在地上勉强为莱斯把狗饲料倒进饲料盆之后,全身倒进被窝中整整睡了好几个小时。 鲣鱼高汤的柔和香气从厨房飘来,让我再度睁开了眼睛。 「啊,你醒了。请问你还好吗,龟仔先生?」 美鹤一脸担心地从房门现身,莱斯也跟着探出头来。 「美鹤,为什么……」 「你不记得了吗?我有打电话给你呀。」 「抱歉……我不记得。」 「我想也是。毕竟你感觉像是发烧而意识模糊的样子。」 看来美鹤似乎在下班后有打电话来,但接起电话的我几乎没办法好好讲话,于是感到担心的美鹤就用备钥进到我家来了。 「哦哦,太好了,没有刚才那么烫呢。」 美鹤从被窝旁边把手伸过来放到我额头上。 确实,现在感觉发烧没有早上那么严重。在美鹤身旁可以看到脸盆、毛巾以及装满市售药物、果冻与营养饮料的药局袋子。再看看时钟,现在已经是深夜了。 原来如此……看来她一直为我看护到这种时间啊。 「抱歉,让你为我买了那么多东西。我的包包放在那边,可以帮我把钱包拿出来吗?」 美鹤见我想要起身,立刻一脸无奈地皱起眉头。 「应该担心的不是那种事情呀。请问你为什么没有跟我说?」 「呃、因为……」 「总之请你好好静养身体。还有,我今晚会留在这边过夜。」 「咦?不行啦……!我的感冒会传染给你啊,再说,这种事情不行吧。」 「为什么不行呢?我是龟仔先生的女朋友不是吗?」 「呃,是、是没错啦,可是……时间已经很晚了,你今天搭计程车回去吧。车钱我会出。」 「我已经跟家人讲了,而且也已经确认过这里的衣柜里有我的衣物,必要的东西我刚才也到便利商店买齐了。」 看来她是认真的,我拗不过啊。 「真是对你很不好意思……」 「请不用在意。之前都是我一直在给你添麻烦,这点程度的事情是理所当然的。」 对虚弱缩起身子的我如此说道后,美鹤接着从柜子里拿出折叠桌,并端来用土锅煮的鸡蛋乌龙面。 掀开盖子后,她从冒出蒸气的锅子里分出少量的面到碗中,并「呼、呼」地为我吹凉。 「请问你吃得下吗?」 美鹤平常做的都是用大盘子装的豪迈料理,然而现在锅子里无论是看起来煮得很柔软的乌龙面也好,那个分量也好,细心添加的碎葱花还有切成薄片的鱼板也好,都能感受出她比平常更多的贴心。 我原本疲倦无力的身体见到美鹤的料理就很现实地涌起了食欲,于是我缓缓把乌龙面放进嘴里。 「啊啊……真是让人感到安心的味道。」 美鹤对我的反应表现出安心的样子。而莱斯今天也显得特别安分,坐在被子旁静静望着我。 清爽的味道配上软绵绵的鸡蛋缠绕的乌龙面,「咕噜」一声通过喉咙。虽然没办法全部吃光,但光是这样一餐仿佛就让我的身体康复了许多。 「美鹤,谢谢你。你能过来真的太好了。」 「很高兴能帮上你的忙。看到吃这么少的龟仔先生总觉得让人很不安呢。请你好好休息,快点好起来吧。」 我用完餐,吃完药,再度躺下来后,贴心为我盖好棉被的美鹤对我露出微笑。 「请问你身体会不会很不舒服?」 「还好。看来是你的乌龙面和细心看护发挥效果了。」 虽然感冒很不幸,但美鹤因此来到我家倒是很幸运的一件事。我觉得应该趁现在把话讲出来。 「我说……」 结果她似乎也察觉出我想讲什么,保持着笑容对我轻轻点头。 「如果是关于之前的事情,请你不要道歉。」 「不,我该道歉……真的很对不起。」 「请不用在意……我也是呀……」 沉默一段时间后,美鹤接着首先开口了。 「其实我、有听到之前龟仔先生和鵺原先生交谈的内容……」 「原来你知道啊。」 「我并没有要偷听的意思。可是因为鵺原先生讲的那些话是真的,让我那时候感到难以现身。」 美鹤似乎是期望我把那些话都当成是骗人的。因为她不希望自己的真心被发现。 然而当我在水族馆问她那件事情时,她就全都明白了。 「或许龟仔先生有想要隐瞒……但毕竟你心中想的事情都会写在脸上。」 应该是不想把这种事情讲出口的她,脸上勉强保持的笑容让人更加心痛。 「对不起。」 「你不要再道歉了啦。」 「可是……明明龟仔先生一直以来为我付出那么多,我却没办法回应你的心意,背叛了你。这未免也太过分了。」 她真的背负太多了。 「你就是一直像那样责备自己,觉得自己对我做了坏事对吧。想必心里很难受吧……要是我再多为你着想一些就好了。」 「比起我,龟仔先生才比较难受不是吗?」 老实说,我真的很难受。但即便如此,我还是无法怀疑三年来陪伴我的美鹤一直在对我撒谎。 或许她起初是一点都不喜欢我,或许她以前喜欢的是别人。 然而我现在也开始认为,至今的三年间美鹤是真的喜欢我,是真的想要跟我在一起才会陪在我身边。仔细回想她对我表现出的各种感情,就像猫村小姐和兔所说的并不是什么伪装,全部都是真的。 「我相信美鹤以前是真心在面对我,所以你不用再责备自己了。现在就从那无止尽的纠葛中解放自己吧。」 我从被子里伸出手摸摸美鹤的头之后,她顿时哭了起来。 或许是她至今藏在内心的罪恶感与苦恼都化为泪水流出来了吧。我不断用指尖接下那小小的泪珠。 「美鹤,你今后想要怎么样?」 「我……不想要连自己喜欢上龟仔先生的理由都没搞清楚就让一切结束。我希望像三年前一样,跟你一起聊许多话,一起去许多地方,一起笑,一起吃好吃的东西……再一次累积各种回忆。这是我现在真心的想法。」 我的喉咙不禁发出沙哑的笑声。 「我跟你想的一样。」 我也不想跟你分开。 就算你心中思念着别人也没有关系。就算不知道你是否会再次喜欢我,我也不想要让一切在这里结束。 「因为你是我的初恋啊。」 我至今从来没有喜欢一个人到这种程度。 今后我也希望能继续在一起。不管发生了什么,唯有这点不会改变。 把真正的心情老实说出来后,总觉得我们两人之间那道看不见的高墙静静崩落了。 就算是同一个人,也不保证会走上同一条路。 她的记忆今后会不会恢复也无法确定。 即便如此,我们还是决定继续走下去了。 深信从过去走来的路径就是答案。 我们选择一起完成这幅残缺的拼图。 听过兔与猫村小姐的建议后,我决定这次一定要把我和美鹤彼此心中存在的芥蒂都清算掉。于是我打算下次两人同一天休假的时候,要找美鹤坐下来好好谈一谈。然而………… 在休假到来之前,我和她就见到了面。 原因是平常几乎不生病的我竟然感冒了。 其实从几天前我就觉得体温好像有点高,偶尔也会感到头痛。但压根没有想到那是感冒的我一如往常地过着生活,结果到今天早上身体状况急遽变差,不但恶心想吐又头晕目眩,量了一下体温竟看到自己平常绝对不会看到的数字。 虽然自我管理没有做好实在非常丢脸,但我也不认为自己在这种状态下有办法正常工作。于是我战战兢兢地打了一通电话到公司,而接起电话的是小组组长的鲛岛先生。 我本来还以为对方会冷淡念我一句「别为了感冒那种小事就请假」之类的话,不过鲛岛组长似乎有透过猿渡先生知道我最近状况不良的原因。 「应该是疲劳累积吧,你好好休息养病。相对地,等你康复之后就给我把至今没做好的份都补回来。」鲛岛组长一如他严格的个性对我如此说道。 一个人独居最难受的,或许就是生病的时候吧。 既没有体力煮饭,也没有食欲。身为大胃王的我竟然会完全没食欲,让我真心觉得这状况应该很危险。但我还是趴在地上勉强为莱斯把狗饲料倒进饲料盆之后,全身倒进被窝中整整睡了好几个小时。 鲣鱼高汤的柔和香气从厨房飘来,让我再度睁开了眼睛。 「啊,你醒了。请问你还好吗,龟仔先生?」 美鹤一脸担心地从房门现身,莱斯也跟着探出头来。 「美鹤,为什么……」 「你不记得了吗?我有打电话给你呀。」 「抱歉……我不记得。」 「我想也是。毕竟你感觉像是发烧而意识模糊的样子。」 看来美鹤似乎在下班后有打电话来,但接起电话的我几乎没办法好好讲话,于是感到担心的美鹤就用备钥进到我家来了。 「哦哦,太好了,没有刚才那么烫呢。」 美鹤从被窝旁边把手伸过来放到我额头上。 确实,现在感觉发烧没有早上那么严重。在美鹤身旁可以看到脸盆、毛巾以及装满市售药物、果冻与营养饮料的药局袋子。再看看时钟,现在已经是深夜了。 原来如此……看来她一直为我看护到这种时间啊。 「抱歉,让你为我买了那么多东西。我的包包放在那边,可以帮我把钱包拿出来吗?」 美鹤见我想要起身,立刻一脸无奈地皱起眉头。 「应该担心的不是那种事情呀。请问你为什么没有跟我说?」 「呃、因为……」 「总之请你好好静养身体。还有,我今晚会留在这边过夜。」 「咦?不行啦……!我的感冒会传染给你啊,再说,这种事情不行吧。」 「为什么不行呢?我是龟仔先生的女朋友不是吗?」 「呃,是、是没错啦,可是……时间已经很晚了,你今天搭计程车回去吧。车钱我会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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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明明龟仔先生一直以来为我付出那么多,我却没办法回应你的心意,背叛了你。这未免也太过分了。」 她真的背负太多了。 「你就是一直像那样责备自己,觉得自己对我做了坏事对吧。想必心里很难受吧……要是我再多为你着想一些就好了。」 「比起我,龟仔先生才比较难受不是吗?」 老实说,我真的很难受。但即便如此,我还是无法怀疑三年来陪伴我的美鹤一直在对我撒谎。 或许她起初是一点都不喜欢我,或许她以前喜欢的是别人。 然而我现在也开始认为,至今的三年间美鹤是真的喜欢我,是真的想要跟我在一起才会陪在我身边。仔细回想她对我表现出的各种感情,就像猫村小姐和兔所说的并不是什么伪装,全部都是真的。 「我相信美鹤以前是真心在面对我,所以你不用再责备自己了。现在就从那无止尽的纠葛中解放自己吧。」 我从被子里伸出手摸摸美鹤的头之后,她顿时哭了起来。 或许是她至今藏在内心的罪恶感与苦恼都化为泪水流出来了吧。我不断用指尖接下那小小的泪珠。 「美鹤,你今后想要怎么样?」 「我……不想要连自己喜欢上龟仔先生的理由都没搞清楚就让一切结束。我希望像三年前一样,跟你一起聊许多话,一起去许多地方,一起笑,一起吃好吃的东西……再一次累积各种回忆。这是我现在真心的想法。」 我的喉咙不禁发出沙哑的笑声。 「我跟你想的一样。」 我也不想跟你分开。 就算你心中思念着别人也没有关系。就算不知道你是否会再次喜欢我,我也不想要让一切在这里结束。 「因为你是我的初恋啊。」 我至今从来没有喜欢一个人到这种程度。 今后我也希望能继续在一起。不管发生了什么,唯有这点不会改变。 把真正的心情老实说出来后,总觉得我们两人之间那道看不见的高墙静静崩落了。 就算是同一个人,也不保证会走上同一条路。 她的记忆今后会不会恢复也无法确定。 即便如此,我们还是决定继续走下去了。 深信从过去走来的路径就是答案。 我们选择一起完成这幅残缺的拼图。 听过兔与猫村小姐的建议后,我决定这次一定要把我和美鹤彼此心中存在的芥蒂都清算掉。于是我打算下次两人同一天休假的时候,要找美鹤坐下来好好谈一谈。然而………… 在休假到来之前,我和她就见到了面。 原因是平常几乎不生病的我竟然感冒了。 其实从几天前我就觉得体温好像有点高,偶尔也会感到头痛。但压根没有想到那是感冒的我一如往常地过着生活,结果到今天早上身体状况急遽变差,不但恶心想吐又头晕目眩,量了一下体温竟看到自己平常绝对不会看到的数字。 虽然自我管理没有做好实在非常丢脸,但我也不认为自己在这种状态下有办法正常工作。于是我战战兢兢地打了一通电话到公司,而接起电话的是小组组长的鲛岛先生。 我本来还以为对方会冷淡念我一句「别为了感冒那种小事就请假」之类的话,不过鲛岛组长似乎有透过猿渡先生知道我最近状况不良的原因。 「应该是疲劳累积吧,你好好休息养病。相对地,等你康复之后就给我把至今没做好的份都补回来。」鲛岛组长一如他严格的个性对我如此说道。 一个人独居最难受的,或许就是生病的时候吧。 既没有体力煮饭,也没有食欲。身为大胃王的我竟然会完全没食欲,让我真心觉得这状况应该很危险。但我还是趴在地上勉强为莱斯把狗饲料倒进饲料盆之后,全身倒进被窝中整整睡了好几个小时。 鲣鱼高汤的柔和香气从厨房飘来,让我再度睁开了眼睛。 「啊,你醒了。请问你还好吗,龟仔先生?」 美鹤一脸担心地从房门现身,莱斯也跟着探出头来。 「美鹤,为什么……」 「你不记得了吗?我有打电话给你呀。」 「抱歉……我不记得。」 「我想也是。毕竟你感觉像是发烧而意识模糊的样子。」 看来美鹤似乎在下班后有打电话来,但接起电话的我几乎没办法好好讲话,于是感到担心的美鹤就用备钥进到我家来了。 「哦哦,太好了,没有刚才那么烫呢。」 美鹤从被窝旁边把手伸过来放到我额头上。 确实,现在感觉发烧没有早上那么严重。在美鹤身旁可以看到脸盆、毛巾以及装满市售药物、果冻与营养饮料的药局袋子。再看看时钟,现在已经是深夜了。 原来如此……看来她一直为我看护到这种时间啊。 「抱歉,让你为我买了那么多东西。我的包包放在那边,可以帮我把钱包拿出来吗?」 美鹤见我想要起身,立刻一脸无奈地皱起眉头。 「应该担心的不是那种事情呀。请问你为什么没有跟我说?」 「呃、因为……」 「总之请你好好静养身体。还有,我今晚会留在这边过夜。」 「咦?不行啦……!我的感冒会传染给你啊,再说,这种事情不行吧。」 「为什么不行呢?我是龟仔先生的女朋友不是吗?」 「呃,是、是没错啦,可是……时间已经很晚了,你今天搭计程车回去吧。车钱我会出。」 「我已经跟家人讲了,而且也已经确认过这里的衣柜里有我的衣物,必要的东西我刚才也到便利商店买齐了。」 看来她是认真的,我拗不过啊。 「真是对你很不好意思……」 「请不用在意。之前都是我一直在给你添麻烦,这点程度的事情是理所当然的。」 对虚弱缩起身子的我如此说道后,美鹤接着从柜子里拿出折叠桌,并端来用土锅煮的鸡蛋乌龙面。 掀开盖子后,她从冒出蒸气的锅子里分出少量的面到碗中,并「呼、呼」地为我吹凉。 「请问你吃得下吗?」 美鹤平常做的都是用大盘子装的豪迈料理,然而现在锅子里无论是看起来煮得很柔软的乌龙面也好,那个分量也好,细心添加的碎葱花还有切成薄片的鱼板也好,都能感受出她比平常更多的贴心。 我原本疲倦无力的身体见到美鹤的料理就很现实地涌起了食欲,于是我缓缓把乌龙面放进嘴里。 「啊啊……真是让人感到安心的味道。」 美鹤对我的反应表现出安心的样子。而莱斯今天也显得特别安分,坐在被子旁静静望着我。 清爽的味道配上软绵绵的鸡蛋缠绕的乌龙面,「咕噜」一声通过喉咙。虽然没办法全部吃光,但光是这样一餐仿佛就让我的身体康复了许多。 「美鹤,谢谢你。你能过来真的太好了。」 「很高兴能帮上你的忙。看到吃这么少的龟仔先生总觉得让人很不安呢。请你好好休息,快点好起来吧。」 我用完餐,吃完药,再度躺下来后,贴心为我盖好棉被的美鹤对我露出微笑。 「请问你身体会不会很不舒服?」 「还好。看来是你的乌龙面和细心看护发挥效果了。」 虽然感冒很不幸,但美鹤因此来到我家倒是很幸运的一件事。我觉得应该趁现在把话讲出来。 「我说……」 结果她似乎也察觉出我想讲什么,保持着笑容对我轻轻点头。 「如果是关于之前的事情,请你不要道歉。」 「不,我该道歉……真的很对不起。」 「请不用在意……我也是呀……」 沉默一段时间后,美鹤接着首先开口了。 「其实我、有听到之前龟仔先生和鵺原先生交谈的内容……」 「原来你知道啊。」 「我并没有要偷听的意思。可是因为鵺原先生讲的那些话是真的,让我那时候感到难以现身。」 美鹤似乎是期望我把那些话都当成是骗人的。因为她不希望自己的真心被发现。 然而当我在水族馆问她那件事情时,她就全都明白了。 「或许龟仔先生有想要隐瞒……但毕竟你心中想的事情都会写在脸上。」 应该是不想把这种事情讲出口的她,脸上勉强保持的笑容让人更加心痛。 「对不起。」 「你不要再道歉了啦。」 「可是……明明龟仔先生一直以来为我付出那么多,我却没办法回应你的心意,背叛了你。这未免也太过分了。」 她真的背负太多了。 「你就是一直像那样责备自己,觉得自己对我做了坏事对吧。想必心里很难受吧……要是我再多为你着想一些就好了。」 「比起我,龟仔先生才比较难受不是吗?」 老实说,我真的很难受。但即便如此,我还是无法怀疑三年来陪伴我的美鹤一直在对我撒谎。 或许她起初是一点都不喜欢我,或许她以前喜欢的是别人。 然而我现在也开始认为,至今的三年间美鹤是真的喜欢我,是真的想要跟我在一起才会陪在我身边。仔细回想她对我表现出的各种感情,就像猫村小姐和兔所说的并不是什么伪装,全部都是真的。 「我相信美鹤以前是真心在面对我,所以你不用再责备自己了。现在就从那无止尽的纠葛中解放自己吧。」 我从被子里伸出手摸摸美鹤的头之后,她顿时哭了起来。 或许是她至今藏在内心的罪恶感与苦恼都化为泪水流出来了吧。我不断用指尖接下那小小的泪珠。 「美鹤,你今后想要怎么样?」 「我……不想要连自己喜欢上龟仔先生的理由都没搞清楚就让一切结束。我希望像三年前一样,跟你一起聊许多话,一起去许多地方,一起笑,一起吃好吃的东西……再一次累积各种回忆。这是我现在真心的想法。」 我的喉咙不禁发出沙哑的笑声。 「我跟你想的一样。」 我也不想跟你分开。 就算你心中思念着别人也没有关系。就算不知道你是否会再次喜欢我,我也不想要让一切在这里结束。 「因为你是我的初恋啊。」 我至今从来没有喜欢一个人到这种程度。 今后我也希望能继续在一起。不管发生了什么,唯有这点不会改变。 把真正的心情老实说出来后,总觉得我们两人之间那道看不见的高墙静静崩落了。 就算是同一个人,也不保证会走上同一条路。 她的记忆今后会不会恢复也无法确定。 即便如此,我们还是决定继续走下去了。 深信从过去走来的路径就是答案。 我们选择一起完成这幅残缺的拼图。 听过兔与猫村小姐的建议后,我决定这次一定要把我和美鹤彼此心中存在的芥蒂都清算掉。于是我打算下次两人同一天休假的时候,要找美鹤坐下来好好谈一谈。然而………… 在休假到来之前,我和她就见到了面。 原因是平常几乎不生病的我竟然感冒了。 其实从几天前我就觉得体温好像有点高,偶尔也会感到头痛。但压根没有想到那是感冒的我一如往常地过着生活,结果到今天早上身体状况急遽变差,不但恶心想吐又头晕目眩,量了一下体温竟看到自己平常绝对不会看到的数字。 虽然自我管理没有做好实在非常丢脸,但我也不认为自己在这种状态下有办法正常工作。于是我战战兢兢地打了一通电话到公司,而接起电话的是小组组长的鲛岛先生。 我本来还以为对方会冷淡念我一句「别为了感冒那种小事就请假」之类的话,不过鲛岛组长似乎有透过猿渡先生知道我最近状况不良的原因。 「应该是疲劳累积吧,你好好休息养病。相对地,等你康复之后就给我把至今没做好的份都补回来。」鲛岛组长一如他严格的个性对我如此说道。 一个人独居最难受的,或许就是生病的时候吧。 既没有体力煮饭,也没有食欲。身为大胃王的我竟然会完全没食欲,让我真心觉得这状况应该很危险。但我还是趴在地上勉强为莱斯把狗饲料倒进饲料盆之后,全身倒进被窝中整整睡了好几个小时。 鲣鱼高汤的柔和香气从厨房飘来,让我再度睁开了眼睛。 「啊,你醒了。请问你还好吗,龟仔先生?」 美鹤一脸担心地从房门现身,莱斯也跟着探出头来。 「美鹤,为什么……」 「你不记得了吗?我有打电话给你呀。」 「抱歉……我不记得。」 「我想也是。毕竟你感觉像是发烧而意识模糊的样子。」 看来美鹤似乎在下班后有打电话来,但接起电话的我几乎没办法好好讲话,于是感到担心的美鹤就用备钥进到我家来了。 「哦哦,太好了,没有刚才那么烫呢。」 美鹤从被窝旁边把手伸过来放到我额头上。 确实,现在感觉发烧没有早上那么严重。在美鹤身旁可以看到脸盆、毛巾以及装满市售药物、果冻与营养饮料的药局袋子。再看看时钟,现在已经是深夜了。 原来如此……看来她一直为我看护到这种时间啊。 「抱歉,让你为我买了那么多东西。我的包包放在那边,可以帮我把钱包拿出来吗?」 美鹤见我想要起身,立刻一脸无奈地皱起眉头。 「应该担心的不是那种事情呀。请问你为什么没有跟我说?」 「呃、因为……」 「总之请你好好静养身体。还有,我今晚会留在这边过夜。」 「咦?不行啦……!我的感冒会传染给你啊,再说,这种事情不行吧。」 「为什么不行呢?我是龟仔先生的女朋友不是吗?」 「呃,是、是没错啦,可是……时间已经很晚了,你今天搭计程车回去吧。车钱我会出。」 「我已经跟家人讲了,而且也已经确认过这里的衣柜里有我的衣物,必要的东西我刚才也到便利商店买齐了。」 看来她是认真的,我拗不过啊。 「真是对你很不好意思……」 「请不用在意。之前都是我一直在给你添麻烦,这点程度的事情是理所当然的。」 对虚弱缩起身子的我如此说道后,美鹤接着从柜子里拿出折叠桌,并端来用土锅煮的鸡蛋乌龙面。 掀开盖子后,她从冒出蒸气的锅子里分出少量的面到碗中,并「呼、呼」地为我吹凉。 「请问你吃得下吗?」 美鹤平常做的都是用大盘子装的豪迈料理,然而现在锅子里无论是看起来煮得很柔软的乌龙面也好,那个分量也好,细心添加的碎葱花还有切成薄片的鱼板也好,都能感受出她比平常更多的贴心。 我原本疲倦无力的身体见到美鹤的料理就很现实地涌起了食欲,于是我缓缓把乌龙面放进嘴里。 「啊啊……真是让人感到安心的味道。」 美鹤对我的反应表现出安心的样子。而莱斯今天也显得特别安分,坐在被子旁静静望着我。 清爽的味道配上软绵绵的鸡蛋缠绕的乌龙面,「咕噜」一声通过喉咙。虽然没办法全部吃光,但光是这样一餐仿佛就让我的身体康复了许多。 「美鹤,谢谢你。你能过来真的太好了。」 「很高兴能帮上你的忙。看到吃这么少的龟仔先生总觉得让人很不安呢。请你好好休息,快点好起来吧。」 我用完餐,吃完药,再度躺下来后,贴心为我盖好棉被的美鹤对我露出微笑。 「请问你身体会不会很不舒服?」 「还好。看来是你的乌龙面和细心看护发挥效果了。」 虽然感冒很不幸,但美鹤因此来到我家倒是很幸运的一件事。我觉得应该趁现在把话讲出来。 「我说……」 结果她似乎也察觉出我想讲什么,保持着笑容对我轻轻点头。 「如果是关于之前的事情,请你不要道歉。」 「不,我该道歉……真的很对不起。」 「请不用在意……我也是呀……」 沉默一段时间后,美鹤接着首先开口了。 「其实我、有听到之前龟仔先生和鵺原先生交谈的内容……」 「原来你知道啊。」 「我并没有要偷听的意思。可是因为鵺原先生讲的那些话是真的,让我那时候感到难以现身。」 美鹤似乎是期望我把那些话都当成是骗人的。因为她不希望自己的真心被发现。 然而当我在水族馆问她那件事情时,她就全都明白了。 「或许龟仔先生有想要隐瞒……但毕竟你心中想的事情都会写在脸上。」 应该是不想把这种事情讲出口的她,脸上勉强保持的笑容让人更加心痛。 「对不起。」 「你不要再道歉了啦。」 「可是……明明龟仔先生一直以来为我付出那么多,我却没办法回应你的心意,背叛了你。这未免也太过分了。」 她真的背负太多了。 「你就是一直像那样责备自己,觉得自己对我做了坏事对吧。想必心里很难受吧……要是我再多为你着想一些就好了。」 「比起我,龟仔先生才比较难受不是吗?」 老实说,我真的很难受。但即便如此,我还是无法怀疑三年来陪伴我的美鹤一直在对我撒谎。 或许她起初是一点都不喜欢我,或许她以前喜欢的是别人。 然而我现在也开始认为,至今的三年间美鹤是真的喜欢我,是真的想要跟我在一起才会陪在我身边。仔细回想她对我表现出的各种感情,就像猫村小姐和兔所说的并不是什么伪装,全部都是真的。 「我相信美鹤以前是真心在面对我,所以你不用再责备自己了。现在就从那无止尽的纠葛中解放自己吧。」 我从被子里伸出手摸摸美鹤的头之后,她顿时哭了起来。 或许是她至今藏在内心的罪恶感与苦恼都化为泪水流出来了吧。我不断用指尖接下那小小的泪珠。 「美鹤,你今后想要怎么样?」 「我……不想要连自己喜欢上龟仔先生的理由都没搞清楚就让一切结束。我希望像三年前一样,跟你一起聊许多话,一起去许多地方,一起笑,一起吃好吃的东西……再一次累积各种回忆。这是我现在真心的想法。」 我的喉咙不禁发出沙哑的笑声。 「我跟你想的一样。」 我也不想跟你分开。 就算你心中思念着别人也没有关系。就算不知道你是否会再次喜欢我,我也不想要让一切在这里结束。 「因为你是我的初恋啊。」 我至今从来没有喜欢一个人到这种程度。 今后我也希望能继续在一起。不管发生了什么,唯有这点不会改变。 把真正的心情老实说出来后,总觉得我们两人之间那道看不见的高墙静静崩落了。 就算是同一个人,也不保证会走上同一条路。 她的记忆今后会不会恢复也无法确定。 即便如此,我们还是决定继续走下去了。 深信从过去走来的路径就是答案。 我们选择一起完成这幅残缺的拼图。 听过兔与猫村小姐的建议后,我决定这次一定要把我和美鹤彼此心中存在的芥蒂都清算掉。于是我打算下次两人同一天休假的时候,要找美鹤坐下来好好谈一谈。然而………… 在休假到来之前,我和她就见到了面。 原因是平常几乎不生病的我竟然感冒了。 其实从几天前我就觉得体温好像有点高,偶尔也会感到头痛。但压根没有想到那是感冒的我一如往常地过着生活,结果到今天早上身体状况急遽变差,不但恶心想吐又头晕目眩,量了一下体温竟看到自己平常绝对不会看到的数字。 虽然自我管理没有做好实在非常丢脸,但我也不认为自己在这种状态下有办法正常工作。于是我战战兢兢地打了一通电话到公司,而接起电话的是小组组长的鲛岛先生。 我本来还以为对方会冷淡念我一句「别为了感冒那种小事就请假」之类的话,不过鲛岛组长似乎有透过猿渡先生知道我最近状况不良的原因。 「应该是疲劳累积吧,你好好休息养病。相对地,等你康复之后就给我把至今没做好的份都补回来。」鲛岛组长一如他严格的个性对我如此说道。 一个人独居最难受的,或许就是生病的时候吧。 既没有体力煮饭,也没有食欲。身为大胃王的我竟然会完全没食欲,让我真心觉得这状况应该很危险。但我还是趴在地上勉强为莱斯把狗饲料倒进饲料盆之后,全身倒进被窝中整整睡了好几个小时。 鲣鱼高汤的柔和香气从厨房飘来,让我再度睁开了眼睛。 「啊,你醒了。请问你还好吗,龟仔先生?」 美鹤一脸担心地从房门现身,莱斯也跟着探出头来。 「美鹤,为什么……」 「你不记得了吗?我有打电话给你呀。」 「抱歉……我不记得。」 「我想也是。毕竟你感觉像是发烧而意识模糊的样子。」 看来美鹤似乎在下班后有打电话来,但接起电话的我几乎没办法好好讲话,于是感到担心的美鹤就用备钥进到我家来了。 「哦哦,太好了,没有刚才那么烫呢。」 美鹤从被窝旁边把手伸过来放到我额头上。 确实,现在感觉发烧没有早上那么严重。在美鹤身旁可以看到脸盆、毛巾以及装满市售药物、果冻与营养饮料的药局袋子。再看看时钟,现在已经是深夜了。 原来如此……看来她一直为我看护到这种时间啊。 「抱歉,让你为我买了那么多东西。我的包包放在那边,可以帮我把钱包拿出来吗?」 美鹤见我想要起身,立刻一脸无奈地皱起眉头。 「应该担心的不是那种事情呀。请问你为什么没有跟我说?」 「呃、因为……」 「总之请你好好静养身体。还有,我今晚会留在这边过夜。」 「咦?不行啦……!我的感冒会传染给你啊,再说,这种事情不行吧。」 「为什么不行呢?我是龟仔先生的女朋友不是吗?」 「呃,是、是没错啦,可是……时间已经很晚了,你今天搭计程车回去吧。车钱我会出。」 「我已经跟家人讲了,而且也已经确认过这里的衣柜里有我的衣物,必要的东西我刚才也到便利商店买齐了。」 看来她是认真的,我拗不过啊。 「真是对你很不好意思……」 「请不用在意。之前都是我一直在给你添麻烦,这点程度的事情是理所当然的。」 对虚弱缩起身子的我如此说道后,美鹤接着从柜子里拿出折叠桌,并端来用土锅煮的鸡蛋乌龙面。 掀开盖子后,她从冒出蒸气的锅子里分出少量的面到碗中,并「呼、呼」地为我吹凉。 「请问你吃得下吗?」 美鹤平常做的都是用大盘子装的豪迈料理,然而现在锅子里无论是看起来煮得很柔软的乌龙面也好,那个分量也好,细心添加的碎葱花还有切成薄片的鱼板也好,都能感受出她比平常更多的贴心。 我原本疲倦无力的身体见到美鹤的料理就很现实地涌起了食欲,于是我缓缓把乌龙面放进嘴里。 「啊啊……真是让人感到安心的味道。」 美鹤对我的反应表现出安心的样子。而莱斯今天也显得特别安分,坐在被子旁静静望着我。 清爽的味道配上软绵绵的鸡蛋缠绕的乌龙面,「咕噜」一声通过喉咙。虽然没办法全部吃光,但光是这样一餐仿佛就让我的身体康复了许多。 「美鹤,谢谢你。你能过来真的太好了。」 「很高兴能帮上你的忙。看到吃这么少的龟仔先生总觉得让人很不安呢。请你好好休息,快点好起来吧。」 我用完餐,吃完药,再度躺下来后,贴心为我盖好棉被的美鹤对我露出微笑。 「请问你身体会不会很不舒服?」 「还好。看来是你的乌龙面和细心看护发挥效果了。」 虽然感冒很不幸,但美鹤因此来到我家倒是很幸运的一件事。我觉得应该趁现在把话讲出来。 「我说……」 结果她似乎也察觉出我想讲什么,保持着笑容对我轻轻点头。 「如果是关于之前的事情,请你不要道歉。」 「不,我该道歉……真的很对不起。」 「请不用在意……我也是呀……」 沉默一段时间后,美鹤接着首先开口了。 「其实我、有听到之前龟仔先生和鵺原先生交谈的内容……」 「原来你知道啊。」 「我并没有要偷听的意思。可是因为鵺原先生讲的那些话是真的,让我那时候感到难以现身。」 美鹤似乎是期望我把那些话都当成是骗人的。因为她不希望自己的真心被发现。 然而当我在水族馆问她那件事情时,她就全都明白了。 「或许龟仔先生有想要隐瞒……但毕竟你心中想的事情都会写在脸上。」 应该是不想把这种事情讲出口的她,脸上勉强保持的笑容让人更加心痛。 「对不起。」 「你不要再道歉了啦。」 「可是……明明龟仔先生一直以来为我付出那么多,我却没办法回应你的心意,背叛了你。这未免也太过分了。」 她真的背负太多了。 「你就是一直像那样责备自己,觉得自己对我做了坏事对吧。想必心里很难受吧……要是我再多为你着想一些就好了。」 「比起我,龟仔先生才比较难受不是吗?」 老实说,我真的很难受。但即便如此,我还是无法怀疑三年来陪伴我的美鹤一直在对我撒谎。 或许她起初是一点都不喜欢我,或许她以前喜欢的是别人。 然而我现在也开始认为,至今的三年间美鹤是真的喜欢我,是真的想要跟我在一起才会陪在我身边。仔细回想她对我表现出的各种感情,就像猫村小姐和兔所说的并不是什么伪装,全部都是真的。 「我相信美鹤以前是真心在面对我,所以你不用再责备自己了。现在就从那无止尽的纠葛中解放自己吧。」 我从被子里伸出手摸摸美鹤的头之后,她顿时哭了起来。 或许是她至今藏在内心的罪恶感与苦恼都化为泪水流出来了吧。我不断用指尖接下那小小的泪珠。 「美鹤,你今后想要怎么样?」 「我……不想要连自己喜欢上龟仔先生的理由都没搞清楚就让一切结束。我希望像三年前一样,跟你一起聊许多话,一起去许多地方,一起笑,一起吃好吃的东西……再一次累积各种回忆。这是我现在真心的想法。」 我的喉咙不禁发出沙哑的笑声。 「我跟你想的一样。」 我也不想跟你分开。 就算你心中思念着别人也没有关系。就算不知道你是否会再次喜欢我,我也不想要让一切在这里结束。 「因为你是我的初恋啊。」 我至今从来没有喜欢一个人到这种程度。 今后我也希望能继续在一起。不管发生了什么,唯有这点不会改变。 把真正的心情老实说出来后,总觉得我们两人之间那道看不见的高墙静静崩落了。 就算是同一个人,也不保证会走上同一条路。 她的记忆今后会不会恢复也无法确定。 即便如此,我们还是决定继续走下去了。 深信从过去走来的路径就是答案。 我们选择一起完成这幅残缺的拼图。 听过兔与猫村小姐的建议后,我决定这次一定要把我和美鹤彼此心中存在的芥蒂都清算掉。于是我打算下次两人同一天休假的时候,要找美鹤坐下来好好谈一谈。然而………… 在休假到来之前,我和她就见到了面。 原因是平常几乎不生病的我竟然感冒了。 其实从几天前我就觉得体温好像有点高,偶尔也会感到头痛。但压根没有想到那是感冒的我一如往常地过着生活,结果到今天早上身体状况急遽变差,不但恶心想吐又头晕目眩,量了一下体温竟看到自己平常绝对不会看到的数字。 虽然自我管理没有做好实在非常丢脸,但我也不认为自己在这种状态下有办法正常工作。于是我战战兢兢地打了一通电话到公司,而接起电话的是小组组长的鲛岛先生。 我本来还以为对方会冷淡念我一句「别为了感冒那种小事就请假」之类的话,不过鲛岛组长似乎有透过猿渡先生知道我最近状况不良的原因。 「应该是疲劳累积吧,你好好休息养病。相对地,等你康复之后就给我把至今没做好的份都补回来。」鲛岛组长一如他严格的个性对我如此说道。 一个人独居最难受的,或许就是生病的时候吧。 既没有体力煮饭,也没有食欲。身为大胃王的我竟然会完全没食欲,让我真心觉得这状况应该很危险。但我还是趴在地上勉强为莱斯把狗饲料倒进饲料盆之后,全身倒进被窝中整整睡了好几个小时。 鲣鱼高汤的柔和香气从厨房飘来,让我再度睁开了眼睛。 「啊,你醒了。请问你还好吗,龟仔先生?」 美鹤一脸担心地从房门现身,莱斯也跟着探出头来。 「美鹤,为什么……」 「你不记得了吗?我有打电话给你呀。」 「抱歉……我不记得。」 「我想也是。毕竟你感觉像是发烧而意识模糊的样子。」 看来美鹤似乎在下班后有打电话来,但接起电话的我几乎没办法好好讲话,于是感到担心的美鹤就用备钥进到我家来了。 「哦哦,太好了,没有刚才那么烫呢。」 美鹤从被窝旁边把手伸过来放到我额头上。 确实,现在感觉发烧没有早上那么严重。在美鹤身旁可以看到脸盆、毛巾以及装满市售药物、果冻与营养饮料的药局袋子。再看看时钟,现在已经是深夜了。 原来如此……看来她一直为我看护到这种时间啊。 「抱歉,让你为我买了那么多东西。我的包包放在那边,可以帮我把钱包拿出来吗?」 美鹤见我想要起身,立刻一脸无奈地皱起眉头。 「应该担心的不是那种事情呀。请问你为什么没有跟我说?」 「呃、因为……」 「总之请你好好静养身体。还有,我今晚会留在这边过夜。」 「咦?不行啦……!我的感冒会传染给你啊,再说,这种事情不行吧。」 「为什么不行呢?我是龟仔先生的女朋友不是吗?」 「呃,是、是没错啦,可是……时间已经很晚了,你今天搭计程车回去吧。车钱我会出。」 「我已经跟家人讲了,而且也已经确认过这里的衣柜里有我的衣物,必要的东西我刚才也到便利商店买齐了。」 看来她是认真的,我拗不过啊。 「真是对你很不好意思……」 「请不用在意。之前都是我一直在给你添麻烦,这点程度的事情是理所当然的。」 对虚弱缩起身子的我如此说道后,美鹤接着从柜子里拿出折叠桌,并端来用土锅煮的鸡蛋乌龙面。 掀开盖子后,她从冒出蒸气的锅子里分出少量的面到碗中,并「呼、呼」地为我吹凉。 「请问你吃得下吗?」 美鹤平常做的都是用大盘子装的豪迈料理,然而现在锅子里无论是看起来煮得很柔软的乌龙面也好,那个分量也好,细心添加的碎葱花还有切成薄片的鱼板也好,都能感受出她比平常更多的贴心。 我原本疲倦无力的身体见到美鹤的料理就很现实地涌起了食欲,于是我缓缓把乌龙面放进嘴里。 「啊啊……真是让人感到安心的味道。」 美鹤对我的反应表现出安心的样子。而莱斯今天也显得特别安分,坐在被子旁静静望着我。 清爽的味道配上软绵绵的鸡蛋缠绕的乌龙面,「咕噜」一声通过喉咙。虽然没办法全部吃光,但光是这样一餐仿佛就让我的身体康复了许多。 「美鹤,谢谢你。你能过来真的太好了。」 「很高兴能帮上你的忙。看到吃这么少的龟仔先生总觉得让人很不安呢。请你好好休息,快点好起来吧。」 我用完餐,吃完药,再度躺下来后,贴心为我盖好棉被的美鹤对我露出微笑。 「请问你身体会不会很不舒服?」 「还好。看来是你的乌龙面和细心看护发挥效果了。」 虽然感冒很不幸,但美鹤因此来到我家倒是很幸运的一件事。我觉得应该趁现在把话讲出来。 「我说……」 结果她似乎也察觉出我想讲什么,保持着笑容对我轻轻点头。 「如果是关于之前的事情,请你不要道歉。」 「不,我该道歉……真的很对不起。」 「请不用在意……我也是呀……」 沉默一段时间后,美鹤接着首先开口了。 「其实我、有听到之前龟仔先生和鵺原先生交谈的内容……」 「原来你知道啊。」 「我并没有要偷听的意思。可是因为鵺原先生讲的那些话是真的,让我那时候感到难以现身。」 美鹤似乎是期望我把那些话都当成是骗人的。因为她不希望自己的真心被发现。 然而当我在水族馆问她那件事情时,她就全都明白了。 「或许龟仔先生有想要隐瞒……但毕竟你心中想的事情都会写在脸上。」 应该是不想把这种事情讲出口的她,脸上勉强保持的笑容让人更加心痛。 「对不起。」 「你不要再道歉了啦。」 「可是……明明龟仔先生一直以来为我付出那么多,我却没办法回应你的心意,背叛了你。这未免也太过分了。」 她真的背负太多了。 「你就是一直像那样责备自己,觉得自己对我做了坏事对吧。想必心里很难受吧……要是我再多为你着想一些就好了。」 「比起我,龟仔先生才比较难受不是吗?」 老实说,我真的很难受。但即便如此,我还是无法怀疑三年来陪伴我的美鹤一直在对我撒谎。 或许她起初是一点都不喜欢我,或许她以前喜欢的是别人。 然而我现在也开始认为,至今的三年间美鹤是真的喜欢我,是真的想要跟我在一起才会陪在我身边。仔细回想她对我表现出的各种感情,就像猫村小姐和兔所说的并不是什么伪装,全部都是真的。 「我相信美鹤以前是真心在面对我,所以你不用再责备自己了。现在就从那无止尽的纠葛中解放自己吧。」 我从被子里伸出手摸摸美鹤的头之后,她顿时哭了起来。 或许是她至今藏在内心的罪恶感与苦恼都化为泪水流出来了吧。我不断用指尖接下那小小的泪珠。 「美鹤,你今后想要怎么样?」 「我……不想要连自己喜欢上龟仔先生的理由都没搞清楚就让一切结束。我希望像三年前一样,跟你一起聊许多话,一起去许多地方,一起笑,一起吃好吃的东西……再一次累积各种回忆。这是我现在真心的想法。」 我的喉咙不禁发出沙哑的笑声。 「我跟你想的一样。」 我也不想跟你分开。 就算你心中思念着别人也没有关系。就算不知道你是否会再次喜欢我,我也不想要让一切在这里结束。 「因为你是我的初恋啊。」 我至今从来没有喜欢一个人到这种程度。 今后我也希望能继续在一起。不管发生了什么,唯有这点不会改变。 把真正的心情老实说出来后,总觉得我们两人之间那道看不见的高墙静静崩落了。 就算是同一个人,也不保证会走上同一条路。 她的记忆今后会不会恢复也无法确定。 即便如此,我们还是决定继续走下去了。 深信从过去走来的路径就是答案。 我们选择一起完成这幅残缺的拼图。 第十二章 八月的最后一天。 听说这天晚上在隔壁镇有举行烟火大会,结果美鹤很难得地主动约我一起去河岸边观赏了。 于是我们沿着一如往常的散步路径悠悠哉哉前往河边,打算在岸边跟莱斯玩丢飞盘等到晚上。 然而…… 我们走到半途时刮起闷热的风,天上昏暗的乌云渐渐飘来,让人不禁有种不好的预感。而就在我们抵达河岸边的时候,仿佛是算准时机般立刻下起雨来。 如果只是小雨就算了,但滴下来的却是如弹丸般的大颗雨滴,转眼间洒落在河岸一带。跟我们同样为了观赏烟火大会而提早来占位子的人们,以及在岸边架起帐篷或铺塑胶垫的人们都赶紧把东西收拾起来,打道回府了。 我们如果也一样直接掉头回家就好了,但雨刚开始下的时候我们却是躲到桥下,想说稍微避一下雨就好。结果雨势却越来越强,让我们完全错失了逃出去的时机。 「哇,吓死人了。」 「嗯,真的吓死人。」 还好今天没有穿浴衣来呢。美鹤如此感到庆幸,我也在她旁边仰望着乌云密布的天空。 然而今天最让我感到惊讶的事情,并不是这场磅礡的大雨。 美鹤拿出手帕,仔细帮即使在这种时候也依然悠哉吐着舌头摇着尾巴的莱斯擦拭身体,而我则是不禁注视着那样的她。 「请问怎么了吗?」 转回头如此问我的美鹤,剪成鲍伯头的短发随之飘散开来。 刚才她来到集合地点的时候,我真的是吓了一大跳。 我万万没有想到原本一头长发超过肩胛骨的她,居然会带着如此巨大的变化出现在我面前。 美鹤虽然经常说发梢会分岔所以稍微剪个几公分,但我们开始交往以来,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她把头发剪得这么短。 即使从刚才已经过了一段时间,我依然还是看不习惯。仿佛在我面前的不是我所认识的她,给人有点不可思议的感觉。 美鹤大概是耐不住被我盯着一直看,而摸摸因为湿气又变得更蓬松的发梢害臊问我: 「请问你果然还是觉得我留长发比较好吗?」 「不,短发也很适合你。我只是感到很震撼。」 「呵呵,我就是想看到你那样的反应。」 美鹤就像恶作剧成功的小孩子般咧嘴一笑。 「毕竟一路来发生了很多事情不是吗?所以我想说要转换一下心境。」 「原来如此。那是个不错的想法。」 「头发变轻了,感觉脑袋也稍微变轻了呢。」 现实状况与欠缺的过去,不知将来会如何的不安心情,我的事情,自己的事情。至今美鹤总是被这些东西摇摆着。 「可是就算我再怎么烦恼也解决不了什么问题。所以我想说既然这样,干脆就放慢脚步,用慢到教人傻眼的脚步重新累积现在的自己好了。」 自从我们表白了自己的真心话,互道心中的苦处之后,美鹤似乎在精神上变得平静,渐渐习惯面对现在的自己了。 剪了头发变得清爽当然也占很大的因素,不过她原本给人感觉在勉强自己的表情也变得比之前温和多了。 虽然绕了一大段路,但现在变得能够这样想真是太好了。美鹤如此呢喃,并向我道谢。 即使只是小小的答案,对她来说也是大大的一步。 这场雨感觉暂时都不会停止,河川的水位也渐渐增高。于是我们远离岸边,爬上凹凹凸凸的水泥堤防,把避雨场所移到堤防上面。 堤防顶端与头上的桥底之间的空间不大,给人感觉像是什么秘密基地一样。或许是住在附近的小孩或不良少年们把这里当聚集地点的关系,在桥柱附近可以看到零嘴袋子与空罐,还有漫画杂志随便丢弃在地上。 「其实我也有点不习惯呢。」 美鹤递给我一条小毛巾,并用手指梳着自己头发害臊说道。 「毕竟给人的感觉整个都不一样啊。」 以前的她看起来给人很成熟的感觉,但现在不知该怎么说,有一种平常看不见的稚气被突显出来。 「对,因为我脸很圆,要是把头发剪太短就会被人说像小孩,所以我才一直都没剪短过的。」 确实,现在她发型的弧度配上脸蛋的轮廓,整体看起来比较年幼。再加上身材又娇小,总觉得她现在给人的感觉宛如学生一样。 「虽然我小时候的头发差不多就像这么短就是了。」 「是这样啊。如果你不介意,下次让我看看你小学时代之类的照片吧。」 「咦~……我那时候还是戴眼镜,感觉很丢脸呀。」 「为什么啦?」 「总觉得会被说像是机器娃娃丁小雨。」 「那不是很可爱吗?」 「那相对地,也请龟仔先生让我看看你的照片嘛。」 我想象一下后,甩甩手耸起肩膀。 「我小时候的照片实在不是可以给人看的东西啊。」 「为什么呢?」 「到中学左右的我个性都超阴沉的,所以照的照片也每张都板着脸。别看我这样,其实我以前是个很冷漠的小孩子。」 上次我回老家的时候,正在整理相簿的母亲看到那些照片也不禁感叹过。 「咦咦!完全无法想象呢。明明龟仔先生这么开朗,请问是发生过什么事吗?」 「嗯,确实是发生过很多事……最大的理由应该是父母离婚吧。」 「这么说来……我有听你讲过呢。」 美鹤顿时表情变得阴暗。 「还是小孩的时候父母离婚,应该是很难受的经验吧……我小学时也有个朋友父母离婚,看起来就非常难受。」 「毕竟那不是随便可以找人商量的烦恼。我记得我那时候也过得很苦。」 等到长大之后再回头想想,就会觉得那是没办法的事情,但小时候可就没办法那么想了。 至今深信应该在一起的家人们变得各奔东西,让人心痛难耐。不管表面上再怎么伪装都不可能回到过去灿烂的时候,光靠小孩子的力量根本无从解决大人们的问题。当时中学一年级,正值青春期的我看着父母日复一日永不止息的争执,心中便明白了这点。 不论怎么逃避都紧随而来的悲哀现实让我精神疲惫,不知不觉间变得对一切都看开了。对周围事物的兴趣变得稀薄,也远离了朋友的圈子,有一段时期甚至喜欢孤独一个人。 「发不出声音的感情也不知道该往哪里摆才好,脑袋里一直在混乱中徘徊。或许就像是之前的美鹤吧。」 「幸好你努力撑过来了。」 美鹤踮起脚尖摸摸我的头。 「当时虽然很悲伤,不过后来跟着老妈与老姐三个人搬到东京的外公家之后,我也渐渐理解了离婚的意义,心境上就变得轻松多了。」 难受的事情并不会永远持续下去。 所以美鹤今后也肯定没问题的——— 就在我如此说出口的瞬间,乌云中忽然微微发出光芒,响起震耳欲聋的雷声。 莱斯吓得全身跳了起来。雨势接着又变得更强劲,溅起泥土让空气中掺杂泥味。从大雨变成豪雨,就像之前我赶往医院的那天一样,视野被染成一片浓浊的白色,完全看不到几十公尺前方的景象。 「今年下的雨真多呢。」 今天早上的新闻才提过因为日照不足的缘故,农作物的收成都相当差的样子。今年夏季让人感到舒服的大晴天确实并不多。 我们两个人与一只狗就这样并肩抬头仰望着天空。 原本猜想只会是一场短暂雨而在河边搭帐篷的一群学生,也已经在刚才急急忙忙收拾道具撤退,现在似乎只剩下我们还留在河岸边的样子。 就在我呆呆望着天空的时候,注意到一旁的美鹤摩擦着自己的上臂。 「你会冷吗?」 「有一点。」 「毕竟你有点淋湿了。我到路边买雨伞来吧。」 「不用啦。那样你又会感冒了。」 「别担心,我用跑的,很快就会回来。」 「那样更不行呀!要是跌倒受伤怎么办!」 我准备冲出桥下却被美鹤抓住手臂强烈反对,只好就这样等雨停了。 后来我们留在桥下好一段时间。 莱斯虽然一直被雷声吓到,但还是埋头嗅着四周的气味。我和美鹤则是靠在水泥柱上漫无主题地聊着天,然而就在刚才双方都再没话题可讲,而自然变得沉默了。 厚厚的乌云依然没有消散,雨声也依然强烈。要说有变化的就是云层间的天空渐渐变得昏暗,以及河水的状况。 原本清 澈的河水在持续的豪雨中变得混浊,伴随隆隆的巨响变得水势汹涌。 水位增高到我们一开始在的河岸都被淹没,如今甚至到了堤防三分之一的高度。 这条河原本并没有进行护岸工程,据说以前下雨时河堤甚至会因为吸水变得松软而坍塌。为了防范豪雨造成的河川泛滥,如今已经用水泥补强,也建了有高度的堤防,就算河川水位多少增高一些应该也不会有问题才对。然而要是淹到堤防的三分之二,我也就顾不得会不会感冒什么的了,还是冲到路上的便利商店去买雨伞吧。 话说回来,真是伤脑筋…… 河川底部淤泥造成的独特臭味、冲打堤防的汹涌河水以及迟迟不停息的豪雨声音。 我的视觉、听觉与嗅觉感受着这些状况,心中顿时涌起某种极为不舒服的感觉。 手心渗出大量的汗水,太阳穴附近感到疼痛。 怎么也静不下来…… 不禁深深呼吸的我抬起原本看着地面的视线,结果在视野角落看到美鹤站在堤防平坦的边缘,倾身看向下方湍急水流的背影。 这其实也没有什么,她应该只是感到好奇在观察水势而已。 美鹤不是什么小孩子了,而且个性上也没有粗心到会忘记要小心安全。我并没有必要特别去注意,顶多只要提醒她一声「小心喔」就足够了。 然而———我却忍受不住了。 她浅蓝色配白色的连身裙裙摆如窗帘般轻轻飘起,我顿时对她的背影感受到某种夸张到正常人应该不会产生的强烈危机感,担心她那纤细的身体会不会被风轻轻一吹就往前倒下去。紧接着,这股感受忽然爆发出来。 「美鹤———!」 我慌慌张张地冲过去,从背后用力抱住她的身体,硬是把她从堤防边拉了回来。于是美鹤惊讶地抬头看向我。 「请、请问你是怎么了……?」 她困惑的声音使我注入浑身力气的手臂顿时放松,赶紧放开她的身体。 集中的血液仿佛回到各自原本的工作岗位般,我的脑袋渐渐恢复冷静。心脏激烈跳动,应该也被在我怀中的她发现了吧。 「抱歉……我忽然这样。」 「没关系。」 「应该弄痛你了吧……对不起。」 「不会不会。」 「我、那个……以为你要摔下去了。」 听到我这么说,美鹤鼓起腮帮子笑了一下。 「你以为我会摔下去吗?」 我点点头,结果她又笑了。 「我不会那么轻易就摔下去啦。」 「说得也是。」 我又深深叹了一口气,把手指放到太阳穴附近。眉间擅自皱了起来。 「你流了好多汗呢。」 「嗯……」 走回柱子边的我不禁觉得自己刚才一时冲动的行为实在很愚蠢,并浑身无力地靠到柱子上。 「这么说来,这件事情我还没告诉过现在的你啊。」 「……?」 「我以前在日丸屋有跟你提过以前溺水的事情吧?」 「是呀。」 「就是在这条河。」 原本感到有趣的美鹤立刻收起脸上的笑容。 「我小时候搬到东京之前,就是住在这附近。在一个像今天这样大风大雨的日子……我在这里溺水,然后被冲走了。」 河川在我眼中看起来就像会把我吞进去杀掉的某种生物。我的大脑不断对身体发出警告,担心要是靠近河边,搞不好又会再度尝到当时那样的痛苦与恐惧。 太阳穴感到的疼痛,或许也是为了不要让心理创伤的疮疤被剥开,而产生的防卫本能吧。 「原来是这样……这里对龟仔先生来说,是曾经有过痛苦回忆的场所呀……对不起,我不知道还那样笑你……」 「只要不是像这种天气我也不会发作,所以如果只是平常走在这里是没问题啦。」 为什么我以前会在这种大风大雨的日子跑到河岸边来?自从那天之后,我连这点都回想不起来,自己也搞不懂究竟是什么理由。 不过…… 「当时把我救起来的大人们说,我应该是为了救小狗吧。」 据说好几名大人合力把我救上岸后,呼吸微弱的我手中抱着一只小狗,就算被送上救护车也坚持不放开的样子。 「请问那只小狗……就是莱斯的……?」 「对,就是它妈妈。长相跟莱斯一模一样。」 我打开手机亮出照片后,美鹤目不转睛地盯着画面。 「它原本似乎是一只弃犬,在等待被人领养的样子。而就在我住院的那段期间,我父母终于决定离婚,然后要搬去的外公家是独栋的透天厝,所以就决定把那小狗一起带过去养了。」 虽然当时那件事让我留下了甚至不愿随便被提起的心理恐惧,不过要是没有遇上那件事,我应该就不会变得喜欢动物,也不会遇到现在眼前的莱斯了。 「所以现在回想起来,我觉得当时溺水或许是件好事。」 这种话听起来很奇怪吧。我笑着如此说道,但美鹤却没有笑着回应,而是静静闭上眼睛。 「……这样呀。」 她仿佛感到安心似地呢喃。 「原来、是这样。」 接着,她抬头看向我。 「请问……叫面包对吧?」 「咦?」 「面包。莱斯的妈妈。」 「美鹤…………」 美鹤对靠到她脚边的莱斯摸摸头,并深深吸了一口莱斯耳朵后面的气味后,「嗯」一声带着确信对我说道: 「然后龟仔先生原本的姓氏,是犬饲先生。」 「为什么……美鹤,难道你……」 ———我的胸口顿时发热。 「你恢复记忆了……?」 然而——— 她却摇摇头否定了我的询问。 我想我现在应该露出了像是被人忽然赏了一巴掌似的奇怪表情。 莱斯的妈妈叫面包。 然后我到中学为止的姓是犬饲。 这些都没错。 但是既然美鹤没有恢复记忆,她为什么可以说出这些事?我明明从来没有告诉过现在的她才对。 现在的美鹤———不可能知道那些事情的。为什么? 「龟仔先生……我接下来要讲的这些话会有点奇怪……请你听我说。」 美鹤把双手互握放到肚子前,接着说道: 「我…………其实一直感到很奇怪。」 「奇怪……?」 「从我第一次见到你的那时候开始,我就觉得自己好像知道你这个人。但既然我们本来就在交往,会有这感觉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嗯。」 「然而我却怎么也无法接受这个想法。虽然脑袋知道自己曾经喜欢上这个人是无可否认的事实,可是我心底却有个问题一直很在意。」 我很快就察觉出那是什么问题了。 「没错,龟仔先生也知道,我这个人对于自己决定的对象就会贯彻到底,而且个性顽固。虽然这样讲很失礼,但我总是很疑惑……为什么自己会喜欢上眼前这个人?我本来以为是因为我把你跟心中那个人叠在一起了,可是你们给人的感觉根本完全不一样。搞得我越来越不明白三年前的自己究竟在想什么了。」 我也不太明白她现在究竟想对我表达什么。 「然而,其实到处都可以发现答案的线索。我自己的记忆,龟仔先生的记忆,还有莱斯。」 美鹤如此说着,同时看起来就像在自己脑中整理思考着什么事情。 这种事情,究竟该怎么说明才好?搞不好其实只是一场误会,但自己依然相信这就是真相——— 「我们来对答案好吗?」 她仿佛是想把完成的拼图拿给我看似地露出柔和的微笑。 「我在小学五年级的时候,也曾经掉进这条河溺水过———在一个大风大雨的日子。」 「…………咦?」 「居然偏偏在那种风雨天跑到危险的河边来,感觉很笨吧?但是我无论如何都必须过来才行。当时我在这座桥下偷偷照顾着一只弃犬,所以觉得自己必须来救那孩子。那时候真的很惊险,就在那孩子差一点要被河水冲走的时候我抱起了它,并转身折回来时的路。可是当我爬上河堤的途中,因为豪雨和水流变得湿滑的地面忽然崩落———」 「你就掉进河里了。」 「是的。当时跟我在一起的那位中学生的大哥哥虽然伸手抓住我,想要把我拉回去。可是光靠两个小孩子的力气根本无济于事……结果大哥哥跟着我一起掉进湍急的河流中。到现在……我依然清楚记得那时候有多可怕,自己连游泳或是伸手抓住什 么东西都办不到,即使想大叫,也只会让河水灌进自己嘴巴。我那时候好痛苦,觉得自己就要这样死掉了。可是就在那时候,大哥哥用好强的力气把我推向较浅的地方,让我抓住了岸边。然后大人们很快把手伸过来,将我拉上岸。但我回头时却已经看不到大哥哥的身影……后来我很快被送到医院,然后我的家人和周围的人们都慌忙了好一段时间。大家都不断跟我说『幸好你得救了,真是太好了』之类的话,可是却没有一个人向我提起大哥哥的事情……我好几次想要开口询问,但又觉得既然都没有人主动跟我说,会不会其实大哥哥已经……我怕得不敢确认,怎么也问不出口……那天以来……我一直都没办法忘记大哥哥。我从来都没有遗忘过。」 说完后,美鹤调整一下呼吸,接着开口: 「龟仔先生……请问你回想起来了吗?」 ———果然没有回想起来呢——— 这句话,我以前也有被说过。 ———回想起什么?——— ———没事……请你不再在意……——— 那是在我和美鹤与莱斯到河岸边散步的时候。 她忽然停下脚步,对我说出那句话。 我当时觉得奇怪而问了她好几次,但她都没有回答我。 ———没关系的。只要龟仔先生还活着,还在我身边,我就很幸福了——— 至今我依然记得,当她说出这句话时望着远方黄昏天空的侧脸,莫名带有寂寞的感觉。 我不明白。 这个未曾有过的感觉……到底是什么? 眼前这片怎么说也不算美丽的景象,仿佛与什么画面微微重叠。 既视感———或许可以这么说吧。 我为了搞清楚这模糊的感觉而凝神注视,但怎么也看不清楚。 心脏开始躁动,明明不觉得冷却全身竖起鸡皮疙瘩。 隐隐作痛的感觉从太阳穴延伸到后脑勺,喉咙越来越干渴。 相对于表情僵硬的我,美鹤却是一脸安详。 她朝我靠近一步,双手伸向我的耳朵,将挂在耳朵上的眼镜拿下来,戴到自己脸上。 全框眼镜戴在她的小脸上,看起来更加显眼了。 从前方吹来的强风穿过桥下。 就在这时,她剪短的头发飘了起来。 「———」 一直在寻找自己位置的拼图总算镶入了它应该在的地方。 这样的感觉浸透我内心的同时,至今每当快要回想起来的时候,我总是选择逃避面对的恐惧记忆有如溃堤般涌上我脑海。 在混浊的河水中,不管我怎么拼命伸手都抓不到东西。汹涌的水流粗暴地翻弄我的视野。 我试着大叫了好几次。 但那些叫声全部都被吞没,从未尝过的腥臭浊水不断灌进嘴巴,流入喉咙深处。 即使忍不住咳嗽也无法缓解难受,身体不断下沉,痛苦一分一秒地增加。我无从抵抗,只能任凭宰割,意识渐渐变得模糊。 谁啊———谁来救救我。 我要、死了……再这样下去就要死了…… 不要,我不要。 我不想死——— 冰冷而黑暗的恐惧从头顶一路循环到全身,让呼吸变得凌乱。 即便如此,我依然集中注意力努力寻找。 找回我至今坚持不愿想起的…… 沉没在痛苦底下的记忆——— 「———那是你的狗吗…………?」 中学一年级时的初夏。 纪录性的豪雨连日不断,学校甚至发通知单给学生,要大家放学后立刻回家。 家长们与学校方面都严格施压,因此大部分的学生在放学后都不会逗留而直接回家,但我却不一样。 管它是晴是阴还是下雨的日子,都休想要我直接回家。 我不想回去。从早上到校到下午放学,我脑中总是想着这个念头。 只要回家首先就会看到不断叹气的母亲。然后等父亲回来之后就是地狱般的时间直到我就寝。 钱———那个女人———离婚———我受够了———给我差不多一点———吵死了———闭嘴——— 父母亲每晚持续的争执一天比一天激烈,如刀子般锐利的难听话语一句句钻入我的被子中。看惯父母争吵的我,甚至已经回想不起来这个家庭原本和谐的景象。 比我大五岁的姐姐对这件事丝毫没有插手干预的打算,早在很久之前就已经整理好自己的心情。但我当时还没办法那么成熟,在背后看着那两人互相争执,甚至有时候夹杂暴力的模样,脑中拼命思索着究竟该怎么做才能回到过去那样,该怎么做才能阻止家庭崩坏。 那是不可能的———有一次我鼓起勇气挡在父亲面前,结果终于明白了这点。 当时激动的父亲还没冷静下来,情绪使然,下一拳揍在儿子的脸颊上。 母亲的尖叫声回荡屋内,我也哭了出来。因为这样毫不讲道理的理由而第一次被父亲殴打的冲击,让过去一路来的信赖轻易出现了裂痕。 于是我总算领悟。啊啊,不管做什么都已经无济于事了。 原本应该是让我回去的家,从那之后就变成了我最想避开的场所。 在郁闷的日子中,我连雨伞都不撑,无视于学校发下来的通知单,放学后依然漫无目的地到处游荡。 我并不是没有朋友,但自从那天之后,我忽然变得无法忍受他们轻松闲聊谈笑的模样。虽然并没有吵架,但因为我都不讲话,沉默的次数越来越多,结果大家或许觉得我是个无聊的家伙,自然而然地变得疏远了。 我心中的痛苦不可能对谁诉说,不可能有人明白。既然这样干脆一个人就好,这样无论对方还是自己应该都会比较轻松吧。 我想寻找一个听不到怒吼声也听不到谩骂声的场所。一个没有任何人、昏暗而寂静的地方。 拖着沉重的脚步,宛如幽灵般在街上徘徊的我,最后来到的就是跟自己家位于完全相反位置的某个河岸边潮湿的桥下。 这个像洞穴一样阴暗的场所,正适合让我沉浸于孤独之中。然而…… 我总算找到的休息之处,却早已有人了。 手中抱着一只约两个月大的黑白双色小狗,背上背着小学生书包的女孩子。 小脸蛋上戴着一副显眼的全框眼镜,态度有点懦弱。是我以前没见过的女孩。 这也是当然的,毕竟这地方离我家有相当一段距离。 蹲在地上的小女孩见到表情像个死人的我,赶紧站起身体往后退下一步。 毕竟是个陌生的中学男生忽然跑到自己在躲雨的场所,也难怪她会被吓到。 我决定在她哭出来之前转身离开。 「现在……雨下得很大喔。」 然而小女孩却用颤抖的声音叫住了准备走出桥下的我。 「请问、你没有伞吗?」 她看了一下自己的天蓝色雨伞,再度开口对我如此说道。 如果这时候我能露出个笑容给她看就好了,但因为我已经太长一段时间过着与笑脸无缘的生活,甚至想不起来自己最后一次笑是什么时候了。于是我放弃笑脸,相对地尽可能用温和的声音回问跟她问的问题无关的内容: 「那是你的狗吗…………?」 小女孩立刻摇摇头。 哦哦,我大概明白了。是那么一回事啊。 「你要养吗……?」 「我家虽然是独栋的房子……可是我爸爸对狗过敏。」 那就没辙了。我不禁用同情的眼神望向她。 「所以我都在这里照顾它。」 女孩说着,从书包拿出学校营养午餐剩下的面包,并且把小狗放到一旁的纸箱中。 小狗开心地跳来跳去,吃着女孩给它的面包碎块。 拼命摇着尾巴的小狗转眼间就把一整块奶油面包都吃光了。 我缓缓靠近他们,蹲下身体。 「吃得好快啊。公的吗……?」 「它是女孩子。」 小女孩对我露出笑容,但我依然没有笑。 「有名字吗?」 「面包……它叫面包。」 「毕竟它这么爱吃面包啊。」 「是的。」 小女孩回头对我笑得更加灿烂。 即使在冰冷的雨天中,她的笑容依然让我觉得美丽而温暖。 「你几年级……?」 「五年级……」 「这样啊……可以告诉我名字吗?」 「剑……」 「……小剑?」 好奇怪的名字。 「呃、那个……我爸妈说,不可以随便告诉别人名字,所以我只告诉你我的姓。」 小女孩有点难以启齿地如此说道,并且把别在她衣服上的名 牌赶紧收进自己口袋中。 原来如此,毕竟我是陌生人嘛。 这时候,我总算稍微找回了自己的笑容。 「大哥哥呢?」 「嗯?」 「大哥哥姓什么?」 「哦哦,我啊……我叫……犬饲。」 回想起来的部分只有到这边。 但已经非常足够。 因为一切都已经串起来了。 现在眼前天真无邪的女孩,外观跟我记忆中的少女完全一致。 不是只有她而已。 其实我也一样。 直到此刻为止,我也一直都遗忘了她的事情。 「我其实在小时候就见过你呢。我记得很清楚。我们感情变得很要好,为了照顾面包,在这座桥下见过好几次面。虽然相处的时间不算久,但也互相告诉了对方自己的事情。或许你并没有发现,不过我……那时候是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喜欢上总是表情带着悲伤,不太爱笑,可是个性很温柔的你。」 如果能够像这样继续见面下去就好了。就在美鹤心中涌起这个念头的时候,出现了一个大型台风直扑东京。 我和美鹤都因为担心小狗而赶紧来到河水即将泛滥的河岸边,救出小狗。 然而紧接着,我们就掉进了汹涌的浊流之中。 「要是没有你,我当时就一个人溺死了。我之所以能活到现在,都要多亏当时的龟仔先生。」 美鹤说着,脸上露出开心的表情。 「我获救之后,因为害怕询问别人,就决定自己去确认。我一直在寻找你的下落……深信你还活着,一定没有死。但我其实根本不可能找得到你呀,因为你离开了这个地方,而且从犬饲先生变成了龟井户先生……」 如今总算全部明白了。她如此说着,闭上眼睛。 「三年前的我肯定是发现了这件事吧。发现龟仔先生就是那时候的你……」 我如今也总算明白,为什么美鹤总是好像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她其实是希望我能回想起小时候跟她之间的记忆。 要讲出口应该是很简单的一件事,但她之所以没有那么做,是因为…… 「应该是因为当时的记忆成为你的心理创伤而被你遗忘了……我不希望强迫你回想,害你受苦,所以才一直都没跟你说的吧……因为你对我来说是比任何人都重要的对象呀。」 然而美鹤还是抱着希望有一天我会想起来的想法,而跟我一起到河岸边散步。 「我们互相都做了同样的事情呢。」 她冰冷的指尖触摸我的脸颊。 「……我总算理解了。」 其实根本没有必要努力喜欢上对方,也没有必要回想起自己为什么会喜欢上对方。因为美鹤打从一开始就是选择了自己喜欢的对象。 「……好高兴。」 从美鹤的眼角溢出美丽的透明水珠,潸潸落下。 「我好高兴……!……原来你还活着……我真的好高兴……!」 她也不擦拭,任由泪水沾湿自己的笑脸。 「好高兴能够再见到你……好高兴你能找到我……好高兴……我能注意到就是你……更重要的是……能够被我喜欢上的你喜欢……我真的好高兴……」 我注视着静静哭泣的她,就在这时———我的脸颊上也滑落一滴水珠。 「原来是这样……」 我失去的记忆,美鹤都帮我记得了…… 然后她心中念念不忘却无法见到面的对象其实就是——— 我紧紧拥抱她变冷的身体。 「抱歉…………我一直都没注意到这件事。」 不知不觉间,温暖的泪珠一滴接着一滴溢出眼眶。 自从美鹤失去记忆之后,我以为自己已经从她心中消失了。 即使没有说出口,这件事还是给予了我超乎想象的痛苦。我也好几次不断在内心想着,要是那天的事件没有发生就好了。 然而———事实上并不是那样。 我并没有从她心中消失,甚至完全相反。 我一直都存在于她的心中。 从过去到现在,甚至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她都一直想念着我。 在我喜欢上她之前,她就已经——— 她专情而贯彻始终的纯粹心意深深刺进我的心,传遍我全身。 光是用「高兴」这样单纯的表现,实在不足以形容我现在的心境。 「谢谢你……谢谢你没有忘记我……一直记得我……!」 我流着泪笑了。总算能发自内心笑了。 「谢谢你一直喜欢着我……谢谢你……美鹤……」 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欠缺的部分最后会是她用『对答案』的方式帮我补上。她一直以来都不变的强韧心意,以及我能再度找到她的偶然奇迹,此刻激烈震荡我的内心,化为泪珠温热我的眼睛。 「现在我就能毫不犹豫地告诉你了。我喜欢你……」 「嗯……」 「我最喜欢你了。谢谢你喜欢上我,谢谢你再一次找到我。」 美鹤在我的肩膀处如此呢喃,让我又再度湿了脸颊。 无论大雨声还是河水声,都不再让我感到恐怖。 接着我们视线相交,仿佛为了弥补至今两人之间没有相扣的时光,为了填补彼此的空白,轻轻地把湿润的嘴唇互相交叠了。 世界末日般的大风雨最后消失得连一片乌云都没留下,本来担心会因雨取消的烟火大会后来也按照预定时间举办了。 在观众们纷纷回到现场的河边桥下,我们并肩欣赏着一朵朵夏季尾声只在天上绽放瞬间的花朵。 在夜空中灿烂地散开、消失的各种色彩。美鹤入迷地注视着那片景象,而我则是不经意地偷看了一下她的侧脸。 注意到那视线的她也把头转向我,在夜空洒落的色彩照耀下绽放笑容。 好美丽的烟火——— 就在我反射性地如此形容的时候,忽然回想起来。 我一开始喜欢上美鹤的理由,就是因为被她如烟火般绽放的笑容吸引的。 而她的笑容与我一直以来遗忘的那张小时候的笑脸互相重叠。 在那笑脸的感染下,我的脸颊也不禁笑了起来。 第十三章 原本青葱茂密的树叶渐渐变色,在卷云散布的天上有一群红蜻蜓飞过。在秋天的气息一天比一天浓郁的河岸边,我们用明明也没事先讲好就自然形成的队形穿过水泥步道。 美鹤握着牵绳很有精神地走着,仿佛在问她『呐、呐,今天要到哪里去?』似地,不断用期待的眼神看向美鹤的莱斯也在一旁快速动着四只脚。 而我则是用自己的速度慢慢地跟在他们后面。 「最近工作如何?」 「嗯,很顺利喔。也一点一点开始在做接待的工作了。」 「那就好。」 美鹤后来在职场上似乎有所进展。鵺原先生前往新店铺就任之前向总公司进行的游说成为契机,使总公司开始会经常巡查各分店并找员工进行个人面谈。结果害怕总公司这些监视动作的店长似乎渐渐改善了原本蛮横的态度。 鵺原先生一路来给我们搞出了不少问题,但最后的最后竟然演出了这样一场大翻盘。虽然他之前说自己对美鹤并不是认真的,可是或许他其实也…… 即使没能当面和解,至少在这件事情上我希望稍微感谢他一下。 「那时候的约定,你确实遵守了呢。」 美鹤在途中停下脚步,任秀发随风飘荡并转回头。 「以前你对我说过,自己家里或许不久之后就可以养狗了,所以你会拜托看看。然后如果真的能养了,你一定会找我一起再到河边来玩,三人一起散步。」 原来如此,那我确实是遵守了约定。虽然迟到了很长一段时间就是了。 「抱歉让你等了这么久……」 「请不用在意,我真的很高兴你来迎接我了。另外也要谢谢你领养了面包。」 美鹤小时候疼爱过的面包,在三年前的春天,我与美鹤重逢的不久之前就因衰老而与世长辞了。我想面包直到离开之前肯定都没忘掉美鹤吧。 「要是至少能让你们见到最后一面就好了。」 「不过你让我见到了莱斯。」 美鹤蹲下来抱住莱斯后,莱斯便开心地用尾巴拍打地面,『很羡慕吧?』地对我咧嘴一笑。 「面包想必过得很幸福吧。」 「如果是那样就好了。」 「一定是那样的。因为莱斯也看起来这么幸福。我也是一样。」 听到她那样说,我也觉得很幸福。 「也许就是面包凑合了我们两人吧。」 「……或许真的是那样呢。」 要是被兔听到这段话,总觉得他会气得说『实际上凑合你们的是我呀!』之类的话。我们就这样说说笑笑,仿佛在回忆至今的一切般,把视线移向平静的水流。 「发生过好多事呢。」 「嗯,也为彼此的事情烦恼了好多。」 自从那场风雨之夜的悲剧以来,我们不断哀叹失去的东西,拼命想要挽回一切,绕了好几次远路,最后在终点等待着我们的,却是教人难以置信的真相。 「不论是面包、莱斯还是我们,其实大家从一开始就串在一起了。过去尝过的痛苦,还有自己十年来没有放弃过你的想法,全都没有白费。」 「能够那样想就没问题了。」 「是呀。」 我们已经得到了彼此喜欢的心意,一路走来的结果。 即使欠缺记忆,今后也能一起填补。没有必要再为了失去的东西感到哀叹。 我接着再度面向美鹤。 「如今我想再问你一次。」 「什么?」 「为什么你会喜欢上我?」 美鹤以前之所以没有清楚告诉我喜欢上我的理由,是出自她不想刺激我心理创伤的温柔心意。 然而如今我已经克服了恐惧,美鹤也肯定愿意告诉我吧。 而且谁也不晓得以后会不会又忽然遗忘一切。 因此为了下次不要轻易忘掉,重要的事情就要刻在心里而不是记在脑中。 「说得也是。能说的话就要趁着能说的机会,好好告诉对方才行呢。」 美鹤如此说着,却又耸耸肩膀。 「当中也有很深层的部分,搞不好会吓到你喔?」 原本青葱茂密的树叶渐渐变色,在卷云散布的天上有一群红蜻蜓飞过。在秋天的气息一天比一天浓郁的河岸边,我们用明明也没事先讲好就自然形成的队形穿过水泥步道。 美鹤握着牵绳很有精神地走着,仿佛在问她『呐、呐,今天要到哪里去?』似地,不断用期待的眼神看向美鹤的莱斯也在一旁快速动着四只脚。 而我则是用自己的速度慢慢地跟在他们后面。 「最近工作如何?」 「嗯,很顺利喔。也一点一点开始在做接待的工作了。」 「那就好。」 美鹤后来在职场上似乎有所进展。鵺原先生前往新店铺就任之前向总公司进行的游说成为契机,使总公司开始会经常巡查各分店并找员工进行个人面谈。结果害怕总公司这些监视动作的店长似乎渐渐改善了原本蛮横的态度。 鵺原先生一路来给我们搞出了不少问题,但最后的最后竟然演出了这样一场大翻盘。虽然他之前说自己对美鹤并不是认真的,可是或许他其实也…… 即使没能当面和解,至少在这件事情上我希望稍微感谢他一下。 「那时候的约定,你确实遵守了呢。」 美鹤在途中停下脚步,任秀发随风飘荡并转回头。 「以前你对我说过,自己家里或许不久之后就可以养狗了,所以你会拜托看看。然后如果真的能养了,你一定会找我一起再到河边来玩,三人一起散步。」 原来如此,那我确实是遵守了约定。虽然迟到了很长一段时间就是了。 「抱歉让你等了这么久……」 「请不用在意,我真的很高兴你来迎接我了。另外也要谢谢你领养了面包。」 美鹤小时候疼爱过的面包,在三年前的春天,我与美鹤重逢的不久之前就因衰老而与世长辞了。我想面包直到离开之前肯定都没忘掉美鹤吧。 「要是至少能让你们见到最后一面就好了。」 「不过你让我见到了莱斯。」 美鹤蹲下来抱住莱斯后,莱斯便开心地用尾巴拍打地面,『很羡慕吧?』地对我咧嘴一笑。 「面包想必过得很幸福吧。」 「如果是那样就好了。」 「一定是那样的。因为莱斯也看起来这么幸福。我也是一样。」 听到她那样说,我也觉得很幸福。 「也许就是面包凑合了我们两人吧。」 「……或许真的是那样呢。」 要是被兔听到这段话,总觉得他会气得说『实际上凑合你们的是我呀!』之类的话。我们就这样说说笑笑,仿佛在回忆至今的一切般,把视线移向平静的水流。 「发生过好多事呢。」 「嗯,也为彼此的事情烦恼了好多。」 自从那场风雨之夜的悲剧以来,我们不断哀叹失去的东西,拼命想要挽回一切,绕了好几次远路,最后在终点等待着我们的,却是教人难以置信的真相。 「不论是面包、莱斯还是我们,其实大家从一开始就串在一起了。过去尝过的痛苦,还有自己十年来没有放弃过你的想法,全都没有白费。」 「能够那样想就没问题了。」 「是呀。」 我们已经得到了彼此喜欢的心意,一路走来的结果。 即使欠缺记忆,今后也能一起填补。没有必要再为了失去的东西感到哀叹。 我接着再度面向美鹤。 「如今我想再问你一次。」 「什么?」 「为什么你会喜欢上我?」 美鹤以前之所以没有清楚告诉我喜欢上我的理由,是出自她不想刺激我心理创伤的温柔心意。 然而如今我已经克服了恐惧,美鹤也肯定愿意告诉我吧。 而且谁也不晓得以后会不会又忽然遗忘一切。 因此为了下次不要轻易忘掉,重要的事情就要刻在心里而不是记在脑中。 「说得也是。能说的话就要趁着能说的机会,好好告诉对方才行呢。」 美鹤如此说着,却又耸耸肩膀。 「当中也有很深层的部分,搞不好会吓到你喔?」 原本青葱茂密的树叶渐渐变色,在卷云散布的天上有一群红蜻蜓飞过。在秋天的气息一天比一天浓郁的河岸边,我们用明明也没事先讲好就自然形成的队形穿过水泥步道。 美鹤握着牵绳很有精神地走着,仿佛在问她『呐、呐,今天要到哪里去?』似地,不断用期待的眼神看向美鹤的莱斯也在一旁快速动着四只脚。 而我则是用自己的速度慢慢地跟在他们后面。 「最近工作如何?」 「嗯,很顺利喔。也一点一点开始在做接待的工作了。」 「那就好。」 美鹤后来在职场上似乎有所进展。鵺原先生前往新店铺就任之前向总公司进行的游说成为契机,使总公司开始会经常巡查各分店并找员工进行个人面谈。结果害怕总公司这些监视动作的店长似乎渐渐改善了原本蛮横的态度。 鵺原先生一路来给我们搞出了不少问题,但最后的最后竟然演出了这样一场大翻盘。虽然他之前说自己对美鹤并不是认真的,可是或许他其实也…… 即使没能当面和解,至少在这件事情上我希望稍微感谢他一下。 「那时候的约定,你确实遵守了呢。」 美鹤在途中停下脚步,任秀发随风飘荡并转回头。 「以前你对我说过,自己家里或许不久之后就可以养狗了,所以你会拜托看看。然后如果真的能养了,你一定会找我一起再到河边来玩,三人一起散步。」 原来如此,那我确实是遵守了约定。虽然迟到了很长一段时间就是了。 「抱歉让你等了这么久……」 「请不用在意,我真的很高兴你来迎接我了。另外也要谢谢你领养了面包。」 美鹤小时候疼爱过的面包,在三年前的春天,我与美鹤重逢的不久之前就因衰老而与世长辞了。我想面包直到离开之前肯定都没忘掉美鹤吧。 「要是至少能让你们见到最后一面就好了。」 「不过你让我见到了莱斯。」 美鹤蹲下来抱住莱斯后,莱斯便开心地用尾巴拍打地面,『很羡慕吧?』地对我咧嘴一笑。 「面包想必过得很幸福吧。」 「如果是那样就好了。」 「一定是那样的。因为莱斯也看起来这么幸福。我也是一样。」 听到她那样说,我也觉得很幸福。 「也许就是面包凑合了我们两人吧。」 「……或许真的是那样呢。」 要是被兔听到这段话,总觉得他会气得说『实际上凑合你们的是我呀!』之类的话。我们就这样说说笑笑,仿佛在回忆至今的一切般,把视线移向平静的水流。 「发生过好多事呢。」 「嗯,也为彼此的事情烦恼了好多。」 自从那场风雨之夜的悲剧以来,我们不断哀叹失去的东西,拼命想要挽回一切,绕了好几次远路,最后在终点等待着我们的,却是教人难以置信的真相。 「不论是面包、莱斯还是我们,其实大家从一开始就串在一起了。过去尝过的痛苦,还有自己十年来没有放弃过你的想法,全都没有白费。」 「能够那样想就没问题了。」 「是呀。」 我们已经得到了彼此喜欢的心意,一路走来的结果。 即使欠缺记忆,今后也能一起填补。没有必要再为了失去的东西感到哀叹。 我接着再度面向美鹤。 「如今我想再问你一次。」 「什么?」 「为什么你会喜欢上我?」 美鹤以前之所以没有清楚告诉我喜欢上我的理由,是出自她不想刺激我心理创伤的温柔心意。 然而如今我已经克服了恐惧,美鹤也肯定愿意告诉我吧。 而且谁也不晓得以后会不会又忽然遗忘一切。 因此为了下次不要轻易忘掉,重要的事情就要刻在心里而不是记在脑中。 「说得也是。能说的话就要趁着能说的机会,好好告诉对方才行呢。」 美鹤如此说着,却又耸耸肩膀。 「当中也有很深层的部分,搞不好会吓到你喔?」 原本青葱茂密的树叶渐渐变色,在卷云散布的天上有一群红蜻蜓飞过。在秋天的气息一天比一天浓郁的河岸边,我们用明明也没事先讲好就自然形成的队形穿过水泥步道。 美鹤握着牵绳很有精神地走着,仿佛在问她『呐、呐,今天要到哪里去?』似地,不断用期待的眼神看向美鹤的莱斯也在一旁快速动着四只脚。 而我则是用自己的速度慢慢地跟在他们后面。 「最近工作如何?」 「嗯,很顺利喔。也一点一点开始在做接待的工作了。」 「那就好。」 美鹤后来在职场上似乎有所进展。鵺原先生前往新店铺就任之前向总公司进行的游说成为契机,使总公司开始会经常巡查各分店并找员工进行个人面谈。结果害怕总公司这些监视动作的店长似乎渐渐改善了原本蛮横的态度。 鵺原先生一路来给我们搞出了不少问题,但最后的最后竟然演出了这样一场大翻盘。虽然他之前说自己对美鹤并不是认真的,可是或许他其实也…… 即使没能当面和解,至少在这件事情上我希望稍微感谢他一下。 「那时候的约定,你确实遵守了呢。」 美鹤在途中停下脚步,任秀发随风飘荡并转回头。 「以前你对我说过,自己家里或许不久之后就可以养狗了,所以你会拜托看看。然后如果真的能养了,你一定会找我一起再到河边来玩,三人一起散步。」 原来如此,那我确实是遵守了约定。虽然迟到了很长一段时间就是了。 「抱歉让你等了这么久……」 「请不用在意,我真的很高兴你来迎接我了。另外也要谢谢你领养了面包。」 美鹤小时候疼爱过的面包,在三年前的春天,我与美鹤重逢的不久之前就因衰老而与世长辞了。我想面包直到离开之前肯定都没忘掉美鹤吧。 「要是至少能让你们见到最后一面就好了。」 「不过你让我见到了莱斯。」 美鹤蹲下来抱住莱斯后,莱斯便开心地用尾巴拍打地面,『很羡慕吧?』地对我咧嘴一笑。 「面包想必过得很幸福吧。」 「如果是那样就好了。」 「一定是那样的。因为莱斯也看起来这么幸福。我也是一样。」 听到她那样说,我也觉得很幸福。 「也许就是面包凑合了我们两人吧。」 「……或许真的是那样呢。」 要是被兔听到这段话,总觉得他会气得说『实际上凑合你们的是我呀!』之类的话。我们就这样说说笑笑,仿佛在回忆至今的一切般,把视线移向平静的水流。 「发生过好多事呢。」 「嗯,也为彼此的事情烦恼了好多。」 自从那场风雨之夜的悲剧以来,我们不断哀叹失去的东西,拼命想要挽回一切,绕了好几次远路,最后在终点等待着我们的,却是教人难以置信的真相。 「不论是面包、莱斯还是我们,其实大家从一开始就串在一起了。过去尝过的痛苦,还有自己十年来没有放弃过你的想法,全都没有白费。」 「能够那样想就没问题了。」 「是呀。」 我们已经得到了彼此喜欢的心意,一路走来的结果。 即使欠缺记忆,今后也能一起填补。没有必要再为了失去的东西感到哀叹。 我接着再度面向美鹤。 「如今我想再问你一次。」 「什么?」 「为什么你会喜欢上我?」 美鹤以前之所以没有清楚告诉我喜欢上我的理由,是出自她不想刺激我心理创伤的温柔心意。 然而如今我已经克服了恐惧,美鹤也肯定愿意告诉我吧。 而且谁也不晓得以后会不会又忽然遗忘一切。 因此为了下次不要轻易忘掉,重要的事情就要刻在心里而不是记在脑中。 「说得也是。能说的话就要趁着能说的机会,好好告诉对方才行呢。」 美鹤如此说着,却又耸耸肩膀。 「当中也有很深层的部分,搞不好会吓到你喔?」 原本青葱茂密的树叶渐渐变色,在卷云散布的天上有一群红蜻蜓飞过。在秋天的气息一天比一天浓郁的河岸边,我们用明明也没事先讲好就自然形成的队形穿过水泥步道。 美鹤握着牵绳很有精神地走着,仿佛在问她『呐、呐,今天要到哪里去?』似地,不断用期待的眼神看向美鹤的莱斯也在一旁快速动着四只脚。 而我则是用自己的速度慢慢地跟在他们后面。 「最近工作如何?」 「嗯,很顺利喔。也一点一点开始在做接待的工作了。」 「那就好。」 美鹤后来在职场上似乎有所进展。鵺原先生前往新店铺就任之前向总公司进行的游说成为契机,使总公司开始会经常巡查各分店并找员工进行个人面谈。结果害怕总公司这些监视动作的店长似乎渐渐改善了原本蛮横的态度。 鵺原先生一路来给我们搞出了不少问题,但最后的最后竟然演出了这样一场大翻盘。虽然他之前说自己对美鹤并不是认真的,可是或许他其实也…… 即使没能当面和解,至少在这件事情上我希望稍微感谢他一下。 「那时候的约定,你确实遵守了呢。」 美鹤在途中停下脚步,任秀发随风飘荡并转回头。 「以前你对我说过,自己家里或许不久之后就可以养狗了,所以你会拜托看看。然后如果真的能养了,你一定会找我一起再到河边来玩,三人一起散步。」 原来如此,那我确实是遵守了约定。虽然迟到了很长一段时间就是了。 「抱歉让你等了这么久……」 「请不用在意,我真的很高兴你来迎接我了。另外也要谢谢你领养了面包。」 美鹤小时候疼爱过的面包,在三年前的春天,我与美鹤重逢的不久之前就因衰老而与世长辞了。我想面包直到离开之前肯定都没忘掉美鹤吧。 「要是至少能让你们见到最后一面就好了。」 「不过你让我见到了莱斯。」 美鹤蹲下来抱住莱斯后,莱斯便开心地用尾巴拍打地面,『很羡慕吧?』地对我咧嘴一笑。 「面包想必过得很幸福吧。」 「如果是那样就好了。」 「一定是那样的。因为莱斯也看起来这么幸福。我也是一样。」 听到她那样说,我也觉得很幸福。 「也许就是面包凑合了我们两人吧。」 「……或许真的是那样呢。」 要是被兔听到这段话,总觉得他会气得说『实际上凑合你们的是我呀!』之类的话。我们就这样说说笑笑,仿佛在回忆至今的一切般,把视线移向平静的水流。 「发生过好多事呢。」 「嗯,也为彼此的事情烦恼了好多。」 自从那场风雨之夜的悲剧以来,我们不断哀叹失去的东西,拼命想要挽回一切,绕了好几次远路,最后在终点等待着我们的,却是教人难以置信的真相。 「不论是面包、莱斯还是我们,其实大家从一开始就串在一起了。过去尝过的痛苦,还有自己十年来没有放弃过你的想法,全都没有白费。」 「能够那样想就没问题了。」 「是呀。」 我们已经得到了彼此喜欢的心意,一路走来的结果。 即使欠缺记忆,今后也能一起填补。没有必要再为了失去的东西感到哀叹。 我接着再度面向美鹤。 「如今我想再问你一次。」 「什么?」 「为什么你会喜欢上我?」 美鹤以前之所以没有清楚告诉我喜欢上我的理由,是出自她不想刺激我心理创伤的温柔心意。 然而如今我已经克服了恐惧,美鹤也肯定愿意告诉我吧。 而且谁也不晓得以后会不会又忽然遗忘一切。 因此为了下次不要轻易忘掉,重要的事情就要刻在心里而不是记在脑中。 「说得也是。能说的话就要趁着能说的机会,好好告诉对方才行呢。」 美鹤如此说着,却又耸耸肩膀。 「当中也有很深层的部分,搞不好会吓到你喔?」 原本青葱茂密的树叶渐渐变色,在卷云散布的天上有一群红蜻蜓飞过。在秋天的气息一天比一天浓郁的河岸边,我们用明明也没事先讲好就自然形成的队形穿过水泥步道。 美鹤握着牵绳很有精神地走着,仿佛在问她『呐、呐,今天要到哪里去?』似地,不断用期待的眼神看向美鹤的莱斯也在一旁快速动着四只脚。 而我则是用自己的速度慢慢地跟在他们后面。 「最近工作如何?」 「嗯,很顺利喔。也一点一点开始在做接待的工作了。」 「那就好。」 美鹤后来在职场上似乎有所进展。鵺原先生前往新店铺就任之前向总公司进行的游说成为契机,使总公司开始会经常巡查各分店并找员工进行个人面谈。结果害怕总公司这些监视动作的店长似乎渐渐改善了原本蛮横的态度。 鵺原先生一路来给我们搞出了不少问题,但最后的最后竟然演出了这样一场大翻盘。虽然他之前说自己对美鹤并不是认真的,可是或许他其实也…… 即使没能当面和解,至少在这件事情上我希望稍微感谢他一下。 「那时候的约定,你确实遵守了呢。」 美鹤在途中停下脚步,任秀发随风飘荡并转回头。 「以前你对我说过,自己家里或许不久之后就可以养狗了,所以你会拜托看看。然后如果真的能养了,你一定会找我一起再到河边来玩,三人一起散步。」 原来如此,那我确实是遵守了约定。虽然迟到了很长一段时间就是了。 「抱歉让你等了这么久……」 「请不用在意,我真的很高兴你来迎接我了。另外也要谢谢你领养了面包。」 美鹤小时候疼爱过的面包,在三年前的春天,我与美鹤重逢的不久之前就因衰老而与世长辞了。我想面包直到离开之前肯定都没忘掉美鹤吧。 「要是至少能让你们见到最后一面就好了。」 「不过你让我见到了莱斯。」 美鹤蹲下来抱住莱斯后,莱斯便开心地用尾巴拍打地面,『很羡慕吧?』地对我咧嘴一笑。 「面包想必过得很幸福吧。」 「如果是那样就好了。」 「一定是那样的。因为莱斯也看起来这么幸福。我也是一样。」 听到她那样说,我也觉得很幸福。 「也许就是面包凑合了我们两人吧。」 「……或许真的是那样呢。」 要是被兔听到这段话,总觉得他会气得说『实际上凑合你们的是我呀!』之类的话。我们就这样说说笑笑,仿佛在回忆至今的一切般,把视线移向平静的水流。 「发生过好多事呢。」 「嗯,也为彼此的事情烦恼了好多。」 自从那场风雨之夜的悲剧以来,我们不断哀叹失去的东西,拼命想要挽回一切,绕了好几次远路,最后在终点等待着我们的,却是教人难以置信的真相。 「不论是面包、莱斯还是我们,其实大家从一开始就串在一起了。过去尝过的痛苦,还有自己十年来没有放弃过你的想法,全都没有白费。」 「能够那样想就没问题了。」 「是呀。」 我们已经得到了彼此喜欢的心意,一路走来的结果。 即使欠缺记忆,今后也能一起填补。没有必要再为了失去的东西感到哀叹。 我接着再度面向美鹤。 「如今我想再问你一次。」 「什么?」 「为什么你会喜欢上我?」 美鹤以前之所以没有清楚告诉我喜欢上我的理由,是出自她不想刺激我心理创伤的温柔心意。 然而如今我已经克服了恐惧,美鹤也肯定愿意告诉我吧。 而且谁也不晓得以后会不会又忽然遗忘一切。 因此为了下次不要轻易忘掉,重要的事情就要刻在心里而不是记在脑中。 「说得也是。能说的话就要趁着能说的机会,好好告诉对方才行呢。」 美鹤如此说着,却又耸耸肩膀。 「当中也有很深层的部分,搞不好会吓到你喔?」 原本青葱茂密的树叶渐渐变色,在卷云散布的天上有一群红蜻蜓飞过。在秋天的气息一天比一天浓郁的河岸边,我们用明明也没事先讲好就自然形成的队形穿过水泥步道。 美鹤握着牵绳很有精神地走着,仿佛在问她『呐、呐,今天要到哪里去?』似地,不断用期待的眼神看向美鹤的莱斯也在一旁快速动着四只脚。 而我则是用自己的速度慢慢地跟在他们后面。 「最近工作如何?」 「嗯,很顺利喔。也一点一点开始在做接待的工作了。」 「那就好。」 美鹤后来在职场上似乎有所进展。鵺原先生前往新店铺就任之前向总公司进行的游说成为契机,使总公司开始会经常巡查各分店并找员工进行个人面谈。结果害怕总公司这些监视动作的店长似乎渐渐改善了原本蛮横的态度。 鵺原先生一路来给我们搞出了不少问题,但最后的最后竟然演出了这样一场大翻盘。虽然他之前说自己对美鹤并不是认真的,可是或许他其实也…… 即使没能当面和解,至少在这件事情上我希望稍微感谢他一下。 「那时候的约定,你确实遵守了呢。」 美鹤在途中停下脚步,任秀发随风飘荡并转回头。 「以前你对我说过,自己家里或许不久之后就可以养狗了,所以你会拜托看看。然后如果真的能养了,你一定会找我一起再到河边来玩,三人一起散步。」 原来如此,那我确实是遵守了约定。虽然迟到了很长一段时间就是了。 「抱歉让你等了这么久……」 「请不用在意,我真的很高兴你来迎接我了。另外也要谢谢你领养了面包。」 美鹤小时候疼爱过的面包,在三年前的春天,我与美鹤重逢的不久之前就因衰老而与世长辞了。我想面包直到离开之前肯定都没忘掉美鹤吧。 「要是至少能让你们见到最后一面就好了。」 「不过你让我见到了莱斯。」 美鹤蹲下来抱住莱斯后,莱斯便开心地用尾巴拍打地面,『很羡慕吧?』地对我咧嘴一笑。 「面包想必过得很幸福吧。」 「如果是那样就好了。」 「一定是那样的。因为莱斯也看起来这么幸福。我也是一样。」 听到她那样说,我也觉得很幸福。 「也许就是面包凑合了我们两人吧。」 「……或许真的是那样呢。」 要是被兔听到这段话,总觉得他会气得说『实际上凑合你们的是我呀!』之类的话。我们就这样说说笑笑,仿佛在回忆至今的一切般,把视线移向平静的水流。 「发生过好多事呢。」 「嗯,也为彼此的事情烦恼了好多。」 自从那场风雨之夜的悲剧以来,我们不断哀叹失去的东西,拼命想要挽回一切,绕了好几次远路,最后在终点等待着我们的,却是教人难以置信的真相。 「不论是面包、莱斯还是我们,其实大家从一开始就串在一起了。过去尝过的痛苦,还有自己十年来没有放弃过你的想法,全都没有白费。」 「能够那样想就没问题了。」 「是呀。」 我们已经得到了彼此喜欢的心意,一路走来的结果。 即使欠缺记忆,今后也能一起填补。没有必要再为了失去的东西感到哀叹。 我接着再度面向美鹤。 「如今我想再问你一次。」 「什么?」 「为什么你会喜欢上我?」 美鹤以前之所以没有清楚告诉我喜欢上我的理由,是出自她不想刺激我心理创伤的温柔心意。 然而如今我已经克服了恐惧,美鹤也肯定愿意告诉我吧。 而且谁也不晓得以后会不会又忽然遗忘一切。 因此为了下次不要轻易忘掉,重要的事情就要刻在心里而不是记在脑中。 「说得也是。能说的话就要趁着能说的机会,好好告诉对方才行呢。」 美鹤如此说着,却又耸耸肩膀。 「当中也有很深层的部分,搞不好会吓到你喔?」 原本青葱茂密的树叶渐渐变色,在卷云散布的天上有一群红蜻蜓飞过。在秋天的气息一天比一天浓郁的河岸边,我们用明明也没事先讲好就自然形成的队形穿过水泥步道。 美鹤握着牵绳很有精神地走着,仿佛在问她『呐、呐,今天要到哪里去?』似地,不断用期待的眼神看向美鹤的莱斯也在一旁快速动着四只脚。 而我则是用自己的速度慢慢地跟在他们后面。 「最近工作如何?」 「嗯,很顺利喔。也一点一点开始在做接待的工作了。」 「那就好。」 美鹤后来在职场上似乎有所进展。鵺原先生前往新店铺就任之前向总公司进行的游说成为契机,使总公司开始会经常巡查各分店并找员工进行个人面谈。结果害怕总公司这些监视动作的店长似乎渐渐改善了原本蛮横的态度。 鵺原先生一路来给我们搞出了不少问题,但最后的最后竟然演出了这样一场大翻盘。虽然他之前说自己对美鹤并不是认真的,可是或许他其实也…… 即使没能当面和解,至少在这件事情上我希望稍微感谢他一下。 「那时候的约定,你确实遵守了呢。」 美鹤在途中停下脚步,任秀发随风飘荡并转回头。 「以前你对我说过,自己家里或许不久之后就可以养狗了,所以你会拜托看看。然后如果真的能养了,你一定会找我一起再到河边来玩,三人一起散步。」 原来如此,那我确实是遵守了约定。虽然迟到了很长一段时间就是了。 「抱歉让你等了这么久……」 「请不用在意,我真的很高兴你来迎接我了。另外也要谢谢你领养了面包。」 美鹤小时候疼爱过的面包,在三年前的春天,我与美鹤重逢的不久之前就因衰老而与世长辞了。我想面包直到离开之前肯定都没忘掉美鹤吧。 「要是至少能让你们见到最后一面就好了。」 「不过你让我见到了莱斯。」 美鹤蹲下来抱住莱斯后,莱斯便开心地用尾巴拍打地面,『很羡慕吧?』地对我咧嘴一笑。 「面包想必过得很幸福吧。」 「如果是那样就好了。」 「一定是那样的。因为莱斯也看起来这么幸福。我也是一样。」 听到她那样说,我也觉得很幸福。 「也许就是面包凑合了我们两人吧。」 「……或许真的是那样呢。」 要是被兔听到这段话,总觉得他会气得说『实际上凑合你们的是我呀!』之类的话。我们就这样说说笑笑,仿佛在回忆至今的一切般,把视线移向平静的水流。 「发生过好多事呢。」 「嗯,也为彼此的事情烦恼了好多。」 自从那场风雨之夜的悲剧以来,我们不断哀叹失去的东西,拼命想要挽回一切,绕了好几次远路,最后在终点等待着我们的,却是教人难以置信的真相。 「不论是面包、莱斯还是我们,其实大家从一开始就串在一起了。过去尝过的痛苦,还有自己十年来没有放弃过你的想法,全都没有白费。」 「能够那样想就没问题了。」 「是呀。」 我们已经得到了彼此喜欢的心意,一路走来的结果。 即使欠缺记忆,今后也能一起填补。没有必要再为了失去的东西感到哀叹。 我接着再度面向美鹤。 「如今我想再问你一次。」 「什么?」 「为什么你会喜欢上我?」 美鹤以前之所以没有清楚告诉我喜欢上我的理由,是出自她不想刺激我心理创伤的温柔心意。 然而如今我已经克服了恐惧,美鹤也肯定愿意告诉我吧。 而且谁也不晓得以后会不会又忽然遗忘一切。 因此为了下次不要轻易忘掉,重要的事情就要刻在心里而不是记在脑中。 「说得也是。能说的话就要趁着能说的机会,好好告诉对方才行呢。」 美鹤如此说着,却又耸耸肩膀。 「当中也有很深层的部分,搞不好会吓到你喔?」 原本青葱茂密的树叶渐渐变色,在卷云散布的天上有一群红蜻蜓飞过。在秋天的气息一天比一天浓郁的河岸边,我们用明明也没事先讲好就自然形成的队形穿过水泥步道。 美鹤握着牵绳很有精神地走着,仿佛在问她『呐、呐,今天要到哪里去?』似地,不断用期待的眼神看向美鹤的莱斯也在一旁快速动着四只脚。 而我则是用自己的速度慢慢地跟在他们后面。 「最近工作如何?」 「嗯,很顺利喔。也一点一点开始在做接待的工作了。」 「那就好。」 美鹤后来在职场上似乎有所进展。鵺原先生前往新店铺就任之前向总公司进行的游说成为契机,使总公司开始会经常巡查各分店并找员工进行个人面谈。结果害怕总公司这些监视动作的店长似乎渐渐改善了原本蛮横的态度。 鵺原先生一路来给我们搞出了不少问题,但最后的最后竟然演出了这样一场大翻盘。虽然他之前说自己对美鹤并不是认真的,可是或许他其实也…… 即使没能当面和解,至少在这件事情上我希望稍微感谢他一下。 「那时候的约定,你确实遵守了呢。」 美鹤在途中停下脚步,任秀发随风飘荡并转回头。 「以前你对我说过,自己家里或许不久之后就可以养狗了,所以你会拜托看看。然后如果真的能养了,你一定会找我一起再到河边来玩,三人一起散步。」 原来如此,那我确实是遵守了约定。虽然迟到了很长一段时间就是了。 「抱歉让你等了这么久……」 「请不用在意,我真的很高兴你来迎接我了。另外也要谢谢你领养了面包。」 美鹤小时候疼爱过的面包,在三年前的春天,我与美鹤重逢的不久之前就因衰老而与世长辞了。我想面包直到离开之前肯定都没忘掉美鹤吧。 「要是至少能让你们见到最后一面就好了。」 「不过你让我见到了莱斯。」 美鹤蹲下来抱住莱斯后,莱斯便开心地用尾巴拍打地面,『很羡慕吧?』地对我咧嘴一笑。 「面包想必过得很幸福吧。」 「如果是那样就好了。」 「一定是那样的。因为莱斯也看起来这么幸福。我也是一样。」 听到她那样说,我也觉得很幸福。 「也许就是面包凑合了我们两人吧。」 「……或许真的是那样呢。」 要是被兔听到这段话,总觉得他会气得说『实际上凑合你们的是我呀!』之类的话。我们就这样说说笑笑,仿佛在回忆至今的一切般,把视线移向平静的水流。 「发生过好多事呢。」 「嗯,也为彼此的事情烦恼了好多。」 自从那场风雨之夜的悲剧以来,我们不断哀叹失去的东西,拼命想要挽回一切,绕了好几次远路,最后在终点等待着我们的,却是教人难以置信的真相。 「不论是面包、莱斯还是我们,其实大家从一开始就串在一起了。过去尝过的痛苦,还有自己十年来没有放弃过你的想法,全都没有白费。」 「能够那样想就没问题了。」 「是呀。」 我们已经得到了彼此喜欢的心意,一路走来的结果。 即使欠缺记忆,今后也能一起填补。没有必要再为了失去的东西感到哀叹。 我接着再度面向美鹤。 「如今我想再问你一次。」 「什么?」 「为什么你会喜欢上我?」 美鹤以前之所以没有清楚告诉我喜欢上我的理由,是出自她不想刺激我心理创伤的温柔心意。 然而如今我已经克服了恐惧,美鹤也肯定愿意告诉我吧。 而且谁也不晓得以后会不会又忽然遗忘一切。 因此为了下次不要轻易忘掉,重要的事情就要刻在心里而不是记在脑中。 「说得也是。能说的话就要趁着能说的机会,好好告诉对方才行呢。」 美鹤如此说着,却又耸耸肩膀。 「当中也有很深层的部分,搞不好会吓到你喔?」 尾声 「你的脸颊……请问是怎么了?」 男孩听到女孩如此询问,就把手放到贴在右脸颊的ok绷上,表情又变得黯淡了。 大概是不想说的关系,他紧紧闭着嘴巴。 自从女孩在河边桥下开始照顾一只弃犬后,遇到的这个男孩表情总是隐约带着悲伤的感觉,不讲多余的话,脸上从来没有露出过笑容。 然而他只是不多话而已,心地并不坏。不但会用自己的零用钱帮小狗买饲料,还会提醒女孩在天黑之前回家,并护送女孩到家附近。即使表现方式笨拙,也依然努力对年纪比自己小的女孩表示关怀。 这个人其实非常温柔,只是现在基于某种理由怎么也笑不出来。 他来到这桥下是为了让自己疲惫的心获得休息。就算互相聊得还不深,女孩看到男孩总是仿佛为了逃避什么而来到桥下的模样,也多多少少能感受到这点。 今天也在黄昏的绵绵细雨中,女孩抱着小狗仰望阴暗的天空,男孩则是靠在桥柱上,偶尔从书包中拿出文库书读着,等待时间经过。 「你爸爸、跟妈妈。」 「嗯?」 「小剑家的爸妈……过得好吗?会不会吵架之类的?」 「他们过得很好呀……吵架嘛,或许会吧,可是我很少看到。」 听到女孩如此回答,不知为何,男孩的眼眸深处剧烈摇曳了一下。 「……是吗……那真是好事。」 「大哥哥,你怎么了?」 「没事。爸爸跟妈妈感情融洽是很好的一件事……那是很幸福的事情,你要好好珍惜。」 ———不对。男孩立刻收回自己说的话。 「抱歉,我其实并不是想对你说这种好像很高高在上的话……」 男孩说着,忽然眯起眼睛,缓缓抬头看向天花板。女孩立刻察觉,他是在忍耐泪水滑落。 他是个中学生,而女孩还是个背着小学生书包的小学生。因此他不可能允许自己当着女孩的面前哭出来。女孩即使年幼也很敏锐地明白这点,觉得如果换作是自己肯定会丢脸得做不出那种事情。于是女孩走到男孩面前,觉得对方既然没办法流泪,那就…… 女孩踮起脚,把抱在怀中的小狗举高,放到男孩怀中。 「呃……」 「请你抱抱看吧。」 「不……我……」 「别多说了,请试试看。」 女孩强硬地让男孩抱起小狗后,小狗忽然在男孩怀中跳了起来,让男孩赶紧蹲下身子。 「我没抱过狗啊。」 正如他自己所说,他抱狗的方式很笨拙。 于是女孩伸出纤细的双手帮忙他。 「请把手放到它屁股下面,然后另一只手扶着它肚子。」 女孩握起男孩的手如此诱导后,男孩总算抱得比较像样了。 「心脏的声音……好快。原来小狗的体温这么温暖啊……」 第一次抱动物的男孩感受到小狗的体温,顿时睁大眼睛小声呢喃。这时小狗轻轻舔了一下男孩的下巴。 「这家伙的脸,比我原本想得可爱嘛……」 男孩讲话的声调稍微提高了。 「动物虽然嘴巴不会讲话,可是却拥有人类所没有的力量。只要看着它们,不知道为什么就会变得有精神呢。」 「嗯……或许你说得没错。」 小狗轻轻叫了一声后,拼命舔起男孩的脸颊。大概是觉得痒吧,男孩立刻把脸别开。 就在这时,男孩「呵呵」地扬起嘴角。 「谢谢你,小剑。」 当男孩把脸转回来的时候———女孩不禁感到惊讶。 因为他平常总是不笑的脸,现在露出了至今从未见过的温柔表情。 「你的脸颊……请问是怎么了?」 男孩听到女孩如此询问,就把手放到贴在右脸颊的ok绷上,表情又变得黯淡了。 大概是不想说的关系,他紧紧闭着嘴巴。 自从女孩在河边桥下开始照顾一只弃犬后,遇到的这个男孩表情总是隐约带着悲伤的感觉,不讲多余的话,脸上从来没有露出过笑容。 然而他只是不多话而已,心地并不坏。不但会用自己的零用钱帮小狗买饲料,还会提醒女孩在天黑之前回家,并护送女孩到家附近。即使表现方式笨拙,也依然努力对年纪比自己小的女孩表示关怀。 这个人其实非常温柔,只是现在基于某种理由怎么也笑不出来。 他来到这桥下是为了让自己疲惫的心获得休息。就算互相聊得还不深,女孩看到男孩总是仿佛为了逃避什么而来到桥下的模样,也多多少少能感受到这点。 今天也在黄昏的绵绵细雨中,女孩抱着小狗仰望阴暗的天空,男孩则是靠在桥柱上,偶尔从书包中拿出文库书读着,等待时间经过。 「你爸爸、跟妈妈。」 「嗯?」 「小剑家的爸妈……过得好吗?会不会吵架之类的?」 「他们过得很好呀……吵架嘛,或许会吧,可是我很少看到。」 听到女孩如此回答,不知为何,男孩的眼眸深处剧烈摇曳了一下。 「……是吗……那真是好事。」 「大哥哥,你怎么了?」 「没事。爸爸跟妈妈感情融洽是很好的一件事……那是很幸福的事情,你要好好珍惜。」 ———不对。男孩立刻收回自己说的话。 「抱歉,我其实并不是想对你说这种好像很高高在上的话……」 男孩说着,忽然眯起眼睛,缓缓抬头看向天花板。女孩立刻察觉,他是在忍耐泪水滑落。 他是个中学生,而女孩还是个背着小学生书包的小学生。因此他不可能允许自己当着女孩的面前哭出来。女孩即使年幼也很敏锐地明白这点,觉得如果换作是自己肯定会丢脸得做不出那种事情。于是女孩走到男孩面前,觉得对方既然没办法流泪,那就…… 女孩踮起脚,把抱在怀中的小狗举高,放到男孩怀中。 「呃……」 「请你抱抱看吧。」 「不……我……」 「别多说了,请试试看。」 女孩强硬地让男孩抱起小狗后,小狗忽然在男孩怀中跳了起来,让男孩赶紧蹲下身子。 「我没抱过狗啊。」 正如他自己所说,他抱狗的方式很笨拙。 于是女孩伸出纤细的双手帮忙他。 「请把手放到它屁股下面,然后另一只手扶着它肚子。」 女孩握起男孩的手如此诱导后,男孩总算抱得比较像样了。 「心脏的声音……好快。原来小狗的体温这么温暖啊……」 第一次抱动物的男孩感受到小狗的体温,顿时睁大眼睛小声呢喃。这时小狗轻轻舔了一下男孩的下巴。 「这家伙的脸,比我原本想得可爱嘛……」 男孩讲话的声调稍微提高了。 「动物虽然嘴巴不会讲话,可是却拥有人类所没有的力量。只要看着它们,不知道为什么就会变得有精神呢。」 「嗯……或许你说得没错。」 小狗轻轻叫了一声后,拼命舔起男孩的脸颊。大概是觉得痒吧,男孩立刻把脸别开。 就在这时,男孩「呵呵」地扬起嘴角。 「谢谢你,小剑。」 当男孩把脸转回来的时候———女孩不禁感到惊讶。 因为他平常总是不笑的脸,现在露出了至今从未见过的温柔表情。 「你的脸颊……请问是怎么了?」 男孩听到女孩如此询问,就把手放到贴在右脸颊的ok绷上,表情又变得黯淡了。 大概是不想说的关系,他紧紧闭着嘴巴。 自从女孩在河边桥下开始照顾一只弃犬后,遇到的这个男孩表情总是隐约带着悲伤的感觉,不讲多余的话,脸上从来没有露出过笑容。 然而他只是不多话而已,心地并不坏。不但会用自己的零用钱帮小狗买饲料,还会提醒女孩在天黑之前回家,并护送女孩到家附近。即使表现方式笨拙,也依然努力对年纪比自己小的女孩表示关怀。 这个人其实非常温柔,只是现在基于某种理由怎么也笑不出来。 他来到这桥下是为了让自己疲惫的心获得休息。就算互相聊得还不深,女孩看到男孩总是仿佛为了逃避什么而来到桥下的模样,也多多少少能感受到这点。 今天也在黄昏的绵绵细雨中,女孩抱着小狗仰望阴暗的天空,男孩则是靠在桥柱上,偶尔从书包中拿出文库书读着,等待时间经过。 「你爸爸、跟妈妈。」 「嗯?」 「小剑家的爸妈……过得好吗?会不会吵架之类的?」 「他们过得很好呀……吵架嘛,或许会吧,可是我很少看到。」 听到女孩如此回答,不知为何,男孩的眼眸深处剧烈摇曳了一下。 「……是吗……那真是好事。」 「大哥哥,你怎么了?」 「没事。爸爸跟妈妈感情融洽是很好的一件事……那是很幸福的事情,你要好好珍惜。」 ———不对。男孩立刻收回自己说的话。 「抱歉,我其实并不是想对你说这种好像很高高在上的话……」 男孩说着,忽然眯起眼睛,缓缓抬头看向天花板。女孩立刻察觉,他是在忍耐泪水滑落。 他是个中学生,而女孩还是个背着小学生书包的小学生。因此他不可能允许自己当着女孩的面前哭出来。女孩即使年幼也很敏锐地明白这点,觉得如果换作是自己肯定会丢脸得做不出那种事情。于是女孩走到男孩面前,觉得对方既然没办法流泪,那就…… 女孩踮起脚,把抱在怀中的小狗举高,放到男孩怀中。 「呃……」 「请你抱抱看吧。」 「不……我……」 「别多说了,请试试看。」 女孩强硬地让男孩抱起小狗后,小狗忽然在男孩怀中跳了起来,让男孩赶紧蹲下身子。 「我没抱过狗啊。」 正如他自己所说,他抱狗的方式很笨拙。 于是女孩伸出纤细的双手帮忙他。 「请把手放到它屁股下面,然后另一只手扶着它肚子。」 女孩握起男孩的手如此诱导后,男孩总算抱得比较像样了。 「心脏的声音……好快。原来小狗的体温这么温暖啊……」 第一次抱动物的男孩感受到小狗的体温,顿时睁大眼睛小声呢喃。这时小狗轻轻舔了一下男孩的下巴。 「这家伙的脸,比我原本想得可爱嘛……」 男孩讲话的声调稍微提高了。 「动物虽然嘴巴不会讲话,可是却拥有人类所没有的力量。只要看着它们,不知道为什么就会变得有精神呢。」 「嗯……或许你说得没错。」 小狗轻轻叫了一声后,拼命舔起男孩的脸颊。大概是觉得痒吧,男孩立刻把脸别开。 就在这时,男孩「呵呵」地扬起嘴角。 「谢谢你,小剑。」 当男孩把脸转回来的时候———女孩不禁感到惊讶。 因为他平常总是不笑的脸,现在露出了至今从未见过的温柔表情。 「你的脸颊……请问是怎么了?」 男孩听到女孩如此询问,就把手放到贴在右脸颊的ok绷上,表情又变得黯淡了。 大概是不想说的关系,他紧紧闭着嘴巴。 自从女孩在河边桥下开始照顾一只弃犬后,遇到的这个男孩表情总是隐约带着悲伤的感觉,不讲多余的话,脸上从来没有露出过笑容。 然而他只是不多话而已,心地并不坏。不但会用自己的零用钱帮小狗买饲料,还会提醒女孩在天黑之前回家,并护送女孩到家附近。即使表现方式笨拙,也依然努力对年纪比自己小的女孩表示关怀。 这个人其实非常温柔,只是现在基于某种理由怎么也笑不出来。 他来到这桥下是为了让自己疲惫的心获得休息。就算互相聊得还不深,女孩看到男孩总是仿佛为了逃避什么而来到桥下的模样,也多多少少能感受到这点。 今天也在黄昏的绵绵细雨中,女孩抱着小狗仰望阴暗的天空,男孩则是靠在桥柱上,偶尔从书包中拿出文库书读着,等待时间经过。 「你爸爸、跟妈妈。」 「嗯?」 「小剑家的爸妈……过得好吗?会不会吵架之类的?」 「他们过得很好呀……吵架嘛,或许会吧,可是我很少看到。」 听到女孩如此回答,不知为何,男孩的眼眸深处剧烈摇曳了一下。 「……是吗……那真是好事。」 「大哥哥,你怎么了?」 「没事。爸爸跟妈妈感情融洽是很好的一件事……那是很幸福的事情,你要好好珍惜。」 ———不对。男孩立刻收回自己说的话。 「抱歉,我其实并不是想对你说这种好像很高高在上的话……」 男孩说着,忽然眯起眼睛,缓缓抬头看向天花板。女孩立刻察觉,他是在忍耐泪水滑落。 他是个中学生,而女孩还是个背着小学生书包的小学生。因此他不可能允许自己当着女孩的面前哭出来。女孩即使年幼也很敏锐地明白这点,觉得如果换作是自己肯定会丢脸得做不出那种事情。于是女孩走到男孩面前,觉得对方既然没办法流泪,那就…… 女孩踮起脚,把抱在怀中的小狗举高,放到男孩怀中。 「呃……」 「请你抱抱看吧。」 「不……我……」 「别多说了,请试试看。」 女孩强硬地让男孩抱起小狗后,小狗忽然在男孩怀中跳了起来,让男孩赶紧蹲下身子。 「我没抱过狗啊。」 正如他自己所说,他抱狗的方式很笨拙。 于是女孩伸出纤细的双手帮忙他。 「请把手放到它屁股下面,然后另一只手扶着它肚子。」 女孩握起男孩的手如此诱导后,男孩总算抱得比较像样了。 「心脏的声音……好快。原来小狗的体温这么温暖啊……」 第一次抱动物的男孩感受到小狗的体温,顿时睁大眼睛小声呢喃。这时小狗轻轻舔了一下男孩的下巴。 「这家伙的脸,比我原本想得可爱嘛……」 男孩讲话的声调稍微提高了。 「动物虽然嘴巴不会讲话,可是却拥有人类所没有的力量。只要看着它们,不知道为什么就会变得有精神呢。」 「嗯……或许你说得没错。」 小狗轻轻叫了一声后,拼命舔起男孩的脸颊。大概是觉得痒吧,男孩立刻把脸别开。 就在这时,男孩「呵呵」地扬起嘴角。 「谢谢你,小剑。」 当男孩把脸转回来的时候———女孩不禁感到惊讶。 因为他平常总是不笑的脸,现在露出了至今从未见过的温柔表情。 「你的脸颊……请问是怎么了?」 男孩听到女孩如此询问,就把手放到贴在右脸颊的ok绷上,表情又变得黯淡了。 大概是不想说的关系,他紧紧闭着嘴巴。 自从女孩在河边桥下开始照顾一只弃犬后,遇到的这个男孩表情总是隐约带着悲伤的感觉,不讲多余的话,脸上从来没有露出过笑容。 然而他只是不多话而已,心地并不坏。不但会用自己的零用钱帮小狗买饲料,还会提醒女孩在天黑之前回家,并护送女孩到家附近。即使表现方式笨拙,也依然努力对年纪比自己小的女孩表示关怀。 这个人其实非常温柔,只是现在基于某种理由怎么也笑不出来。 他来到这桥下是为了让自己疲惫的心获得休息。就算互相聊得还不深,女孩看到男孩总是仿佛为了逃避什么而来到桥下的模样,也多多少少能感受到这点。 今天也在黄昏的绵绵细雨中,女孩抱着小狗仰望阴暗的天空,男孩则是靠在桥柱上,偶尔从书包中拿出文库书读着,等待时间经过。 「你爸爸、跟妈妈。」 「嗯?」 「小剑家的爸妈……过得好吗?会不会吵架之类的?」 「他们过得很好呀……吵架嘛,或许会吧,可是我很少看到。」 听到女孩如此回答,不知为何,男孩的眼眸深处剧烈摇曳了一下。 「……是吗……那真是好事。」 「大哥哥,你怎么了?」 「没事。爸爸跟妈妈感情融洽是很好的一件事……那是很幸福的事情,你要好好珍惜。」 ———不对。男孩立刻收回自己说的话。 「抱歉,我其实并不是想对你说这种好像很高高在上的话……」 男孩说着,忽然眯起眼睛,缓缓抬头看向天花板。女孩立刻察觉,他是在忍耐泪水滑落。 他是个中学生,而女孩还是个背着小学生书包的小学生。因此他不可能允许自己当着女孩的面前哭出来。女孩即使年幼也很敏锐地明白这点,觉得如果换作是自己肯定会丢脸得做不出那种事情。于是女孩走到男孩面前,觉得对方既然没办法流泪,那就…… 女孩踮起脚,把抱在怀中的小狗举高,放到男孩怀中。 「呃……」 「请你抱抱看吧。」 「不……我……」 「别多说了,请试试看。」 女孩强硬地让男孩抱起小狗后,小狗忽然在男孩怀中跳了起来,让男孩赶紧蹲下身子。 「我没抱过狗啊。」 正如他自己所说,他抱狗的方式很笨拙。 于是女孩伸出纤细的双手帮忙他。 「请把手放到它屁股下面,然后另一只手扶着它肚子。」 女孩握起男孩的手如此诱导后,男孩总算抱得比较像样了。 「心脏的声音……好快。原来小狗的体温这么温暖啊……」 第一次抱动物的男孩感受到小狗的体温,顿时睁大眼睛小声呢喃。这时小狗轻轻舔了一下男孩的下巴。 「这家伙的脸,比我原本想得可爱嘛……」 男孩讲话的声调稍微提高了。 「动物虽然嘴巴不会讲话,可是却拥有人类所没有的力量。只要看着它们,不知道为什么就会变得有精神呢。」 「嗯……或许你说得没错。」 小狗轻轻叫了一声后,拼命舔起男孩的脸颊。大概是觉得痒吧,男孩立刻把脸别开。 就在这时,男孩「呵呵」地扬起嘴角。 「谢谢你,小剑。」 当男孩把脸转回来的时候———女孩不禁感到惊讶。 因为他平常总是不笑的脸,现在露出了至今从未见过的温柔表情。 「你的脸颊……请问是怎么了?」 男孩听到女孩如此询问,就把手放到贴在右脸颊的ok绷上,表情又变得黯淡了。 大概是不想说的关系,他紧紧闭着嘴巴。 自从女孩在河边桥下开始照顾一只弃犬后,遇到的这个男孩表情总是隐约带着悲伤的感觉,不讲多余的话,脸上从来没有露出过笑容。 然而他只是不多话而已,心地并不坏。不但会用自己的零用钱帮小狗买饲料,还会提醒女孩在天黑之前回家,并护送女孩到家附近。即使表现方式笨拙,也依然努力对年纪比自己小的女孩表示关怀。 这个人其实非常温柔,只是现在基于某种理由怎么也笑不出来。 他来到这桥下是为了让自己疲惫的心获得休息。就算互相聊得还不深,女孩看到男孩总是仿佛为了逃避什么而来到桥下的模样,也多多少少能感受到这点。 今天也在黄昏的绵绵细雨中,女孩抱着小狗仰望阴暗的天空,男孩则是靠在桥柱上,偶尔从书包中拿出文库书读着,等待时间经过。 「你爸爸、跟妈妈。」 「嗯?」 「小剑家的爸妈……过得好吗?会不会吵架之类的?」 「他们过得很好呀……吵架嘛,或许会吧,可是我很少看到。」 听到女孩如此回答,不知为何,男孩的眼眸深处剧烈摇曳了一下。 「……是吗……那真是好事。」 「大哥哥,你怎么了?」 「没事。爸爸跟妈妈感情融洽是很好的一件事……那是很幸福的事情,你要好好珍惜。」 ———不对。男孩立刻收回自己说的话。 「抱歉,我其实并不是想对你说这种好像很高高在上的话……」 男孩说着,忽然眯起眼睛,缓缓抬头看向天花板。女孩立刻察觉,他是在忍耐泪水滑落。 他是个中学生,而女孩还是个背着小学生书包的小学生。因此他不可能允许自己当着女孩的面前哭出来。女孩即使年幼也很敏锐地明白这点,觉得如果换作是自己肯定会丢脸得做不出那种事情。于是女孩走到男孩面前,觉得对方既然没办法流泪,那就…… 女孩踮起脚,把抱在怀中的小狗举高,放到男孩怀中。 「呃……」 「请你抱抱看吧。」 「不……我……」 「别多说了,请试试看。」 女孩强硬地让男孩抱起小狗后,小狗忽然在男孩怀中跳了起来,让男孩赶紧蹲下身子。 「我没抱过狗啊。」 正如他自己所说,他抱狗的方式很笨拙。 于是女孩伸出纤细的双手帮忙他。 「请把手放到它屁股下面,然后另一只手扶着它肚子。」 女孩握起男孩的手如此诱导后,男孩总算抱得比较像样了。 「心脏的声音……好快。原来小狗的体温这么温暖啊……」 第一次抱动物的男孩感受到小狗的体温,顿时睁大眼睛小声呢喃。这时小狗轻轻舔了一下男孩的下巴。 「这家伙的脸,比我原本想得可爱嘛……」 男孩讲话的声调稍微提高了。 「动物虽然嘴巴不会讲话,可是却拥有人类所没有的力量。只要看着它们,不知道为什么就会变得有精神呢。」 「嗯……或许你说得没错。」 小狗轻轻叫了一声后,拼命舔起男孩的脸颊。大概是觉得痒吧,男孩立刻把脸别开。 就在这时,男孩「呵呵」地扬起嘴角。 「谢谢你,小剑。」 当男孩把脸转回来的时候———女孩不禁感到惊讶。 因为他平常总是不笑的脸,现在露出了至今从未见过的温柔表情。 「你的脸颊……请问是怎么了?」 男孩听到女孩如此询问,就把手放到贴在右脸颊的ok绷上,表情又变得黯淡了。 大概是不想说的关系,他紧紧闭着嘴巴。 自从女孩在河边桥下开始照顾一只弃犬后,遇到的这个男孩表情总是隐约带着悲伤的感觉,不讲多余的话,脸上从来没有露出过笑容。 然而他只是不多话而已,心地并不坏。不但会用自己的零用钱帮小狗买饲料,还会提醒女孩在天黑之前回家,并护送女孩到家附近。即使表现方式笨拙,也依然努力对年纪比自己小的女孩表示关怀。 这个人其实非常温柔,只是现在基于某种理由怎么也笑不出来。 他来到这桥下是为了让自己疲惫的心获得休息。就算互相聊得还不深,女孩看到男孩总是仿佛为了逃避什么而来到桥下的模样,也多多少少能感受到这点。 今天也在黄昏的绵绵细雨中,女孩抱着小狗仰望阴暗的天空,男孩则是靠在桥柱上,偶尔从书包中拿出文库书读着,等待时间经过。 「你爸爸、跟妈妈。」 「嗯?」 「小剑家的爸妈……过得好吗?会不会吵架之类的?」 「他们过得很好呀……吵架嘛,或许会吧,可是我很少看到。」 听到女孩如此回答,不知为何,男孩的眼眸深处剧烈摇曳了一下。 「……是吗……那真是好事。」 「大哥哥,你怎么了?」 「没事。爸爸跟妈妈感情融洽是很好的一件事……那是很幸福的事情,你要好好珍惜。」 ———不对。男孩立刻收回自己说的话。 「抱歉,我其实并不是想对你说这种好像很高高在上的话……」 男孩说着,忽然眯起眼睛,缓缓抬头看向天花板。女孩立刻察觉,他是在忍耐泪水滑落。 他是个中学生,而女孩还是个背着小学生书包的小学生。因此他不可能允许自己当着女孩的面前哭出来。女孩即使年幼也很敏锐地明白这点,觉得如果换作是自己肯定会丢脸得做不出那种事情。于是女孩走到男孩面前,觉得对方既然没办法流泪,那就…… 女孩踮起脚,把抱在怀中的小狗举高,放到男孩怀中。 「呃……」 「请你抱抱看吧。」 「不……我……」 「别多说了,请试试看。」 女孩强硬地让男孩抱起小狗后,小狗忽然在男孩怀中跳了起来,让男孩赶紧蹲下身子。 「我没抱过狗啊。」 正如他自己所说,他抱狗的方式很笨拙。 于是女孩伸出纤细的双手帮忙他。 「请把手放到它屁股下面,然后另一只手扶着它肚子。」 女孩握起男孩的手如此诱导后,男孩总算抱得比较像样了。 「心脏的声音……好快。原来小狗的体温这么温暖啊……」 第一次抱动物的男孩感受到小狗的体温,顿时睁大眼睛小声呢喃。这时小狗轻轻舔了一下男孩的下巴。 「这家伙的脸,比我原本想得可爱嘛……」 男孩讲话的声调稍微提高了。 「动物虽然嘴巴不会讲话,可是却拥有人类所没有的力量。只要看着它们,不知道为什么就会变得有精神呢。」 「嗯……或许你说得没错。」 小狗轻轻叫了一声后,拼命舔起男孩的脸颊。大概是觉得痒吧,男孩立刻把脸别开。 就在这时,男孩「呵呵」地扬起嘴角。 「谢谢你,小剑。」 当男孩把脸转回来的时候———女孩不禁感到惊讶。 因为他平常总是不笑的脸,现在露出了至今从未见过的温柔表情。 「你的脸颊……请问是怎么了?」 男孩听到女孩如此询问,就把手放到贴在右脸颊的ok绷上,表情又变得黯淡了。 大概是不想说的关系,他紧紧闭着嘴巴。 自从女孩在河边桥下开始照顾一只弃犬后,遇到的这个男孩表情总是隐约带着悲伤的感觉,不讲多余的话,脸上从来没有露出过笑容。 然而他只是不多话而已,心地并不坏。不但会用自己的零用钱帮小狗买饲料,还会提醒女孩在天黑之前回家,并护送女孩到家附近。即使表现方式笨拙,也依然努力对年纪比自己小的女孩表示关怀。 这个人其实非常温柔,只是现在基于某种理由怎么也笑不出来。 他来到这桥下是为了让自己疲惫的心获得休息。就算互相聊得还不深,女孩看到男孩总是仿佛为了逃避什么而来到桥下的模样,也多多少少能感受到这点。 今天也在黄昏的绵绵细雨中,女孩抱着小狗仰望阴暗的天空,男孩则是靠在桥柱上,偶尔从书包中拿出文库书读着,等待时间经过。 「你爸爸、跟妈妈。」 「嗯?」 「小剑家的爸妈……过得好吗?会不会吵架之类的?」 「他们过得很好呀……吵架嘛,或许会吧,可是我很少看到。」 听到女孩如此回答,不知为何,男孩的眼眸深处剧烈摇曳了一下。 「……是吗……那真是好事。」 「大哥哥,你怎么了?」 「没事。爸爸跟妈妈感情融洽是很好的一件事……那是很幸福的事情,你要好好珍惜。」 ———不对。男孩立刻收回自己说的话。 「抱歉,我其实并不是想对你说这种好像很高高在上的话……」 男孩说着,忽然眯起眼睛,缓缓抬头看向天花板。女孩立刻察觉,他是在忍耐泪水滑落。 他是个中学生,而女孩还是个背着小学生书包的小学生。因此他不可能允许自己当着女孩的面前哭出来。女孩即使年幼也很敏锐地明白这点,觉得如果换作是自己肯定会丢脸得做不出那种事情。于是女孩走到男孩面前,觉得对方既然没办法流泪,那就…… 女孩踮起脚,把抱在怀中的小狗举高,放到男孩怀中。 「呃……」 「请你抱抱看吧。」 「不……我……」 「别多说了,请试试看。」 女孩强硬地让男孩抱起小狗后,小狗忽然在男孩怀中跳了起来,让男孩赶紧蹲下身子。 「我没抱过狗啊。」 正如他自己所说,他抱狗的方式很笨拙。 于是女孩伸出纤细的双手帮忙他。 「请把手放到它屁股下面,然后另一只手扶着它肚子。」 女孩握起男孩的手如此诱导后,男孩总算抱得比较像样了。 「心脏的声音……好快。原来小狗的体温这么温暖啊……」 第一次抱动物的男孩感受到小狗的体温,顿时睁大眼睛小声呢喃。这时小狗轻轻舔了一下男孩的下巴。 「这家伙的脸,比我原本想得可爱嘛……」 男孩讲话的声调稍微提高了。 「动物虽然嘴巴不会讲话,可是却拥有人类所没有的力量。只要看着它们,不知道为什么就会变得有精神呢。」 「嗯……或许你说得没错。」 小狗轻轻叫了一声后,拼命舔起男孩的脸颊。大概是觉得痒吧,男孩立刻把脸别开。 就在这时,男孩「呵呵」地扬起嘴角。 「谢谢你,小剑。」 当男孩把脸转回来的时候———女孩不禁感到惊讶。 因为他平常总是不笑的脸,现在露出了至今从未见过的温柔表情。 「你的脸颊……请问是怎么了?」 男孩听到女孩如此询问,就把手放到贴在右脸颊的ok绷上,表情又变得黯淡了。 大概是不想说的关系,他紧紧闭着嘴巴。 自从女孩在河边桥下开始照顾一只弃犬后,遇到的这个男孩表情总是隐约带着悲伤的感觉,不讲多余的话,脸上从来没有露出过笑容。 然而他只是不多话而已,心地并不坏。不但会用自己的零用钱帮小狗买饲料,还会提醒女孩在天黑之前回家,并护送女孩到家附近。即使表现方式笨拙,也依然努力对年纪比自己小的女孩表示关怀。 这个人其实非常温柔,只是现在基于某种理由怎么也笑不出来。 他来到这桥下是为了让自己疲惫的心获得休息。就算互相聊得还不深,女孩看到男孩总是仿佛为了逃避什么而来到桥下的模样,也多多少少能感受到这点。 今天也在黄昏的绵绵细雨中,女孩抱着小狗仰望阴暗的天空,男孩则是靠在桥柱上,偶尔从书包中拿出文库书读着,等待时间经过。 「你爸爸、跟妈妈。」 「嗯?」 「小剑家的爸妈……过得好吗?会不会吵架之类的?」 「他们过得很好呀……吵架嘛,或许会吧,可是我很少看到。」 听到女孩如此回答,不知为何,男孩的眼眸深处剧烈摇曳了一下。 「……是吗……那真是好事。」 「大哥哥,你怎么了?」 「没事。爸爸跟妈妈感情融洽是很好的一件事……那是很幸福的事情,你要好好珍惜。」 ———不对。男孩立刻收回自己说的话。 「抱歉,我其实并不是想对你说这种好像很高高在上的话……」 男孩说着,忽然眯起眼睛,缓缓抬头看向天花板。女孩立刻察觉,他是在忍耐泪水滑落。 他是个中学生,而女孩还是个背着小学生书包的小学生。因此他不可能允许自己当着女孩的面前哭出来。女孩即使年幼也很敏锐地明白这点,觉得如果换作是自己肯定会丢脸得做不出那种事情。于是女孩走到男孩面前,觉得对方既然没办法流泪,那就…… 女孩踮起脚,把抱在怀中的小狗举高,放到男孩怀中。 「呃……」 「请你抱抱看吧。」 「不……我……」 「别多说了,请试试看。」 女孩强硬地让男孩抱起小狗后,小狗忽然在男孩怀中跳了起来,让男孩赶紧蹲下身子。 「我没抱过狗啊。」 正如他自己所说,他抱狗的方式很笨拙。 于是女孩伸出纤细的双手帮忙他。 「请把手放到它屁股下面,然后另一只手扶着它肚子。」 女孩握起男孩的手如此诱导后,男孩总算抱得比较像样了。 「心脏的声音……好快。原来小狗的体温这么温暖啊……」 第一次抱动物的男孩感受到小狗的体温,顿时睁大眼睛小声呢喃。这时小狗轻轻舔了一下男孩的下巴。 「这家伙的脸,比我原本想得可爱嘛……」 男孩讲话的声调稍微提高了。 「动物虽然嘴巴不会讲话,可是却拥有人类所没有的力量。只要看着它们,不知道为什么就会变得有精神呢。」 「嗯……或许你说得没错。」 小狗轻轻叫了一声后,拼命舔起男孩的脸颊。大概是觉得痒吧,男孩立刻把脸别开。 就在这时,男孩「呵呵」地扬起嘴角。 「谢谢你,小剑。」 当男孩把脸转回来的时候———女孩不禁感到惊讶。 因为他平常总是不笑的脸,现在露出了至今从未见过的温柔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