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零之高嫁》 返城 返城 一九七八年八月。 正值炎夏,天热得简直让人透不过气来。 从加格达奇到平城的车厢里更是又热又闷。 还特别的挤,到处都是人和各种行李卷儿,连过道和厕所门外都给占满了,两侧的窗户早都打开了,但还是有一股子很明显的汗臭味儿。 幸而经过两天两夜的长途跋涉,火车终于缓缓进站了。 旅客朋友大家好,本次列车的终点站平城站马上就要到了……” 广播喇叭里传来了列车员的声音,车厢里很多人都忍不住欢呼起来,他们一个个衣着破旧,面容略带沧桑,但笑声听起来还是很年轻爽朗的。 他们是七年前下乡到黑龙江大兴安岭农场的知识青年,走得时候都才只有十五六岁,回来的时候都是二十好几的人了。 靠窗的位置坐着一对十分扎眼的男女青年,身上穿的也很破旧,但男青年长得很帅,女青年长得也很漂亮。 男青年叫许俊生,女青年叫林雨珍。 许俊生将剥好的几个花生仁递给林雨珍,十分高兴的说道,“珍珍,咱马上就到家了!” 林雨珍的确饿了,接过去几口吃掉了,冷淡的嗯了一声。 许俊生见她一个笑脸也没有,还以为她不舒服,伸出手想要摸一摸她的额头,被对方劈手打了一下。 “我不发烧,也没病。” 许俊生脸上浮现出一个了悟的表情,“你是不是累了?进站还且得等一会儿呢,你闭上眼睛歇会儿吧。” 林雨珍稍微扭了下身子,尽量让自己离窗户更近一些,以便能呼吸到外面热乎乎的新鲜空气。 她闭上眼睛,靠在了车座后背上。 许俊生悄悄的拉她,想让她斜靠在自己肩膀上,俩人在农场好了好几年了,虽然没领证,该干的事儿一样没落下,当众搂搂抱抱也不觉得害臊。 林雨珍嫌弃的推推他,“你不嫌热啊?” 许俊生笑笑,转头又和邻座的人一起侃大山。 过了半个多点,火车终于停下了,一车厢的人都急着往外走,不是你踩了我的脚,就是我踩了你的行李卷儿,闹闹哄哄的简直不像样儿。 许俊生是个潇洒的人,在农场置办的家当统统不要了,就一个帆布包,林雨珍的也不算太多,一个大包两个小包。 他拍了拍林雨珍的肩膀,“咱们最后下车啊。” 大家走得都可真快,仿佛是一瞬间,车厢里就走干净了,林雨珍正要拎起自己的大包,许俊生抢过去,“我来拿我来拿!” 出了火车站,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两人大包小包的,一看就是外地来的,察觉到来自陌生人的不住打量,许俊生忍不住骂了一声。 他奶奶的,老子土生土长的平城人,不是外地来的盲流。 在火车上没睡好也没吃好,许俊生把自己的钱和粮票都留给还在农场的同学了,火车上的伙食不好还特别贵,林雨珍不舍得买,俩人愣是吃了两天白开水就黑面馒头,那馒头吃到最后,都不新鲜了。 许俊生看到前面有一个国营饭店,正要提议进去好好吃上一顿,又想到自己身上一分钱一张粮票都没有,只能生生把话给咽下去了。 走到附近的公交站,林雨珍说道,“许俊生,把行李给我吧!” 许俊生盯着她看了两眼,有些不舍的说道,”要不,我送你回去吧?” 林雨珍笑了笑,“不用了,我自己就成!”说着上前夺过自己的行李。 恰巧有辆电车来了,林雨珍大包小包的挤上去,坐到了一个靠窗的位置。 许俊生站在原地冲她挥手,大声喊,“雨珍,过几天我去找你!” 平城有句老话儿“东富西贵南贫北贱”,这南城,住的都是一些贫苦老百姓,林雨珍家就住在南城。 她从天桥下来,又走了一站多地,终于赶到家了。 这附近一大片都是民居,地势有点低,平时还好,一到下雨天整个院子整个胡同里都是水。 夏天倒是还好,日头大,很快就给晒干了,最烦人的是春秋和初冬。 推开吱吱作响的木门,这是一处典型的平城大杂院,掉了漆的木门内,原本一进的四合院挤得满满登登的,还搭了不少乱七八糟小房儿。 一共住了七八户人家。 她擦了擦汗走进院子,一个老太太正在水池边上洗衣服,老瞅她,林雨珍笑了笑,打了个招呼,“刘奶奶您忙着呢?” 老太太揉揉眼睛,激动地说道,“哎呦,我还以为我眼花了,雨珍,真的是你啊,你可算回来了,这么些年,都长成大姑娘了!” 林雨珍下乡的时候才十五岁,打小儿她奶奶就总克扣她的饭食,她爸娶了继母之后,继母是个厉害人,在家她也不太敢吃,因此长得像个豆芽菜,又瘦又小。 大兴安岭农场地处中国的最北端,气候条件很差,生活环境也苦,但农场物产丰富,不缺吃喝,白面馒头不管够,黑面馒头和玉米饼子是管够的,只管敞开了肚皮吃,山上还有各种菌子,野菜,抓个野鸡啥的也不算太难。 靠着这样的饭食,她长高了,猛窜了一个半头的个子,还出落得更加漂亮了。 林家占了一间西厢房,紧挨着外墙还搭了一小间,此刻都上着锁,林雨珍把东西放到门口,问道,“刘奶奶,我爸去哪儿了?” 老太太甩了一下手,“早上吃了饭,我见他出了胡同往东走了,兴许去公园了吧。” 林雨珍的爸爸林韶春,一般人都叫他林二爷,他是正经的旗人子弟,正红旗,祖上出过三品大员。 她的祖父是个能人,很会倒腾老物件,一年到头挣不老少,林二爷算是老来子,从小日子过得特别滋润,长大后更是游手好闲,胡吃浪喝,可惜好日子没过太长,她祖父后来得了急病去世了,林二爷的日子就没这么好过了。 轮到林二爷当家做主,其实就是坐山吃空,存下的老物件都被他给卖掉了,幸而趁着还算阔,赶紧娶了一门亲。 林雨珍她妈倒是个很会过日子的人,可惜生她的时候大出血,伤了元气,在她三岁的时候就去了。 家里没人操持,林二爷用钱没打算,日子一下子穷了,家里三天两头揭不开锅。 林二爷领着刚会走路的林雨珍去母亲家蹭饭,回回老太太的脸阴沉的都能滴出水来,她当了大半辈子的旗人奶奶,没想到临老了,不但不能享福,还得操心儿女的事儿。 后来没办法,林雨珍的奶奶豁着老脸四处托关系,给林二爷在纺织厂找下一份看大门的工作。 林二爷是大爷,可不是看门的大爷,好歹干了几年再也不肯干了,恰好查出来有心脏病,也就顺势办了病退,现在他一个月能白拿十九块五。 他上了几年班最大的收获就是认识了她继母黄翠芬。 黄翠芬原来是纺织厂的临时工,是个寡妇,拉扯着一儿一女不容易,连个正经房子都没有,就住在窝棚里,俩人看对了眼,就凑一堆儿了。 林二爷不用上班了,因喜好交朋友,倒是兼职做起中人了,什么活儿都揽,也能混个吃喝,就继续当起了大爷。 整日逛公园遛鸟喝茶,日子过得逍遥的很。 林雨珍从大帆布包里掏出一个小包,拎在手里二话不说去了附近的陶然亭公园。 在一群遛鸟的老年人里,林二爷算是年轻的,他才四十多岁,大半辈子没遭过罪也没操过心,面相看着就年轻,在一群大爷里挺出众的,人长得周正,穿的也挺周正。 他也看到自个的亲闺女了,不过,他倒没咋激动,提溜着鸟笼子,不紧不慢的说道,“雨珍回来了?” 那语气仿佛她闺女只是去大栅栏或者王府井逛了一圈。 林雨珍也不跟他多话,“钥匙给我!” 林二爷摸出一串钥匙递给她,“雨珍,家里有面有菜,你自己弄点吃的啊,今天有人请我吃银丝面,都是老交情了,不好推脱。”末了又添一句,“我对不住我闺女。” 他说的好听,语气却一点为人父的愧疚都没有。 林雨珍是个三岁就没了亲妈的孩子,上辈子特别在意这个,现在是完全想开了,拿起钥匙转身就走。 没有继母在旁边盯着,她打开厨房的小门儿,看到柜子里有成把的面条,就煮了满满一大碗青菜面,还从坛子里摸了两个鸡蛋荷包了。 一大碗面条吃下去,吃得出了一身汗,她把锅碗一刷,从大包里找出自己的干净衣服,拎着塑料小篮子去澡堂了。 一张澡票三分钱,以往她是不舍得的,都是自己烧水凑合洗一洗,但两间屋子都窄浅,得小心着澡盆的水别溅出来,还要提防有人偷看,得把窗户都捂严实了。 那样哪有去澡堂泡澡舒坦。 林雨珍顶着半干的头发再次回到家,把外屋的小床收拾了一下,倒头就睡了。 林家正儿八经的房子只有这么一间,一分为二隔成了两小间,里面一间是林二爷两口子住,外面除了摆了餐桌和椅子,靠墙还放了一张小床。 后来,她是被林雨珠和林宇强的声音给吵醒的。 林雨珠,别看名字取得像是她的亲妹妹,其实一点关系也没有,林雨珠原本叫孙玉红,是她继母黄翠芬和前夫的女儿,后来林二爷给改的名字。 林宇强却是黄翠芬和林二爷婚后生养的小儿子。 林雨珍下乡那年,林宇强才五岁,现在都十二岁了,个子长得挺高,也挺胖,一看就是个贪吃的孩子。 林雨珠单位发的饼干被弟弟抢了,心里正不高兴呢,撇了林雨珍一眼,什么也没说。 林宇强倒是喊了一声大姐,但第二句话问的就是,“带山核桃回来了吗? 林雨珍下乡期间,家里从来没寄过东西,倒是她往平城寄过几回东北的蘑菇和山核桃。 山核桃皮厚,但林二爷挺会弄,用一把小锤子给砸开,剥了仁再用蜂蜜给腌了,最后小火焙干。 吃起来又香又甜又脆。 林雨珍摇头,“没有。” 倒不是她不想拿,现在才八月,山核桃还没熟呢。 林宇强有些失望,也有些不相信,三口两口吃掉手里的饼干,趁着大姐去倒水的功夫,胖身子很灵活的蹲下,飞快地打开姐姐的行李。 林雨珍端着水杯上前拦住他,“你怎么乱翻东西?” 林宇强转了转眼珠,“你这里面肯定藏了好吃的,我就翻!” 林雨珍冷笑一声,“要是没有呢?” 林宇强噘着嘴嘟囔,“没有就没有呗!” 林雨珠在旁边乱出主意,“宇强,你要是没翻到,就得让大姐打你一耳刮子!” 林宇强偏头,不示弱的说道,“那我要是翻出来了呢?” 林雨珍瞄了一眼林雨珠,说,“这主意是你二姐给你出的,翻不出来,就扇她一大耳刮子呗。” 林宇强才不管挨打的是大姐或者二姐,高高兴兴的说,“成!” 林雨珠撇撇嘴,冲她翻了个白眼。 林雨珍拿来的三个行李包里,一个里面是洗得干净但全是补丁的被褥,一个里面是同样打满补丁的旧衣服,另一个里面倒是有些杂物,有书有手电筒还有一盒雪花膏,但唯独没有吃的。 林宇强不甘心,赌气把东西都倒在床上了,还是连核桃的影子都没有。 上一世也是如此,她刚回家,她的好弟弟就翻了她的包,虽然没找到吃的,但翻到了她夹在书里的钱和票。 下乡知青在农场工作是有工资的,一个月五块钱,还有少量的供应票。 这点钱大多数知青都不够花的,都需要家里寄钱补贴,但林雨珍省吃俭用,攒下了一百多块钱和一沓子全国粮票。 这钱和票都被林宇强交给了继母。 不但如此,黄翠芬还恶人先告状,跟林二爷哭诉,说继女藏私房钱了,说不是亲生的就是不一心。 返城 返城 林雨珍将喝完的水杯放回桌子上,嘴角浮起一个讽刺的笑。 “宇强,没翻到对吧,你刚才可答应了啊,快去打你二姐啊!” 林雨珠威胁弟弟,“宇强,你要敢打我,下个月的饼干一口也别想吃!” 林宇强气呼呼的说,“你敢!” 正闹得乱哄哄的,继母黄翠芬扎煞两只洗菜的湿手进来了,笑着说道,“雨珍醒了,你回来之前咋也不拍个电报,我好请假去接你!” 她这人最会做面子功夫,在言语上更是面面俱到。 林雨珍也笑,“我这么大的人了,咋还用您去接,我记得我走那年,您腰伤了一下,这会儿好了吧?” 七年前政策要求城市青年下乡,一家只能留一个孩子。 林二爷和黄翠芬一个再婚一个再娶,统共有四个孩子,黄翠芬带了一儿一女,大儿子挺大了,已经在印刷厂上班了,那就不算数了,剩下的三个孩子,林宇强太小,就只能在十五岁的林雨珍和十四岁的林雨珠里面选了。 为了不让林二爷犯难,黄翠芬主动说让林雨珠去下乡,谁承想临要走的前几天,出了事儿了。 黄翠芬带着林雨珠去逛大栅栏,也不知咋的母女俩被一辆三轮车给撞了,黄翠芬伤的是腰,林雨珠伤的是胳膊,母女俩灰头呛脸都带着伤回到家,还没说话呢,林二爷就主动提了,让林雨珍替妹妹下乡。 林雨珍就这么跟着几个同学一起去了祖国的大东北,因为走得急,没有准备,连个厚棉衣都没有。 黄翠芬一愣,“早就好了,雨珍,你这些年没在家,妈也不知道你啥口味,晚上想吃点啥?鸡蛋面?” 林雨珍笑了笑,既然她要演慈母的戏码,她就陪着,用撒娇的语气说,“妈!您不知道,在大兴安岭这几年,我可想吃您包的饺子了,尤其是纯肉馅的,一口一个,吃着那叫一个香!” 黄翠芬本来不过随口客气一句,没想到继女还真敢说。 林宇强也跟着裹乱,也大声嚷嚷,“我也要吃饺子,吃肉饺子!” 林雨珠早就看继姐不顺眼,已经忍了一肚子气了,说,“吃什么饺子,你一没粮本没户口的人,挑什么呀,没看到家里的面袋子都空了,这还没到月底呢,得省着点吃了,要我说,家里还有点棒子面,就蒸一锅窝头得了!” 雨珍斜了一眼林雨珠,这小丫头片子也长高了,模样却还比不上以前,越长越丑了,“这不咱妈心疼我,主动问我了吗,我这些年在外头老做梦回家,老梦见咱妈做的肉饺子,咋还不能说了?” 恰在此时,林二爷一手提溜着鸟笼子,一手里提着一块肉进来了,他只听到了亲闺女的话,没听到林雨珠说啥,就笑了,“有些日子没吃饺子了,我也想吃这口呢,这肉剁了,今儿晚上就包饺子吧!” 林宇强看到爸爸高兴的扑过去,林二爷拍了拍幼子的头,从衣兜里掏出来皱巴巴的高粱糖。 这半大小子得了两颗糖,美滋滋的躲到一边儿吃起来了。 黄翠芬接过那一块足有一斤多的肉,笑得合不拢嘴,“我就说二爷最疼的还是雨珍,这不雨珍想吃饺子了,您这就巴巴的买了肉了!” 林二爷归置好鸟笼子,背着手坐下,林雨珍给他倒了碗高沫茶,他喝完笑道,“这肉还真不是买的,是人送的!” 别看一天到晚的不干正事儿,林二爷朋友挺多,三道九流啥身份的都有,今儿他去吃银丝面,新结识了一个五十来岁的胖子,也是缘分,那人也是旗人,也是正红旗,再聊起来那就跟自家兄弟一样亲热了。 胖子养鸟没经验,两个上好的红子都给养得没精神,倒是瞧上了林二爷的鸟儿,林二爷穷,好鸟早就伺候不起了,就养了俩普通的黄雀,当初花了五毛钱买的一对儿贱鸟儿,不过他养鸟很有一套,倒是养得溜光水滑,看着挺不错。 林二爷当场就分给他一只黄雀,这鸟皮实,不论谁养都能养的大差不离儿,还主动提了,帮着胖子养一养两个红子,替他养好了再给他。 胖子千恩万谢,叫兄弟叫的那个亲热,拉着林二爷去了自己工作的屠宰场,恰好收购站送过来几头猪,他的徒弟正忙着宰杀,趁人不注意,他拿着刀子随便那么一削,削下来一块肉送给了林二爷。 还说以后想吃肉甭客气,找他就完了。 黄翠芬去剁肉了,林雨珠也跟着去了厨房,林雨珍问,“爸,您从哪认识了这么有本事的朋友?” 林二爷得意的笑了笑,“这不巧了吗,你赵爷爷还记得吗,小时候没少给你糖吃,最近走了运,又被琉璃厂请回去上班了,我不跟你说过了,中午要去吃银丝面吗,这顿就是他请的,本来只请了仨人,半道上又碰到你刘爷爷了,他还领了一个人,都跟着去了,他领的人就是我今天刚认识的朋友,姓邓,你以后叫邓大爷就行了,你邓大爷祖上也是正红旗,咱们祖上正经是一家儿!” 林雨珍乐呵呵的又问了几家老街坊的情况,父女俩聊的挺开心,笑声传到外面的小厨房,黄翠芬觉得刺耳,林雨珠更是很不高兴,手里拿着菜刀,发狠的剁着白菜,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跟白菜有仇呢。 这西厢房和外面搭起来的小房紧连着,听得一清二楚。 看到林二爷微微皱了皱眉,林雨珍说,““爸,您歇着,我过去搭把手啊!” 她来到厨房,看到林雨珠拿着菜刀乱剁一气的样子,惊讶的说道,“哎呦,雨珠,你这干嘛呢,瞧这弄得白菜沫子到处都是,一会儿咱妈收拾不还得受累,你起开吧,我来!” 黄翠芬刚才就觉得剁菜的动静太大了,冲亲生闺女使了眼色,可惜林雨珠假装没看见,这会儿她替她闺女就坡下驴。 “雨珠,你也上了一天班儿了,就让你姐干吧!” 要是林二爷不在家,林雨珠早就跟继姐吵起来了,但现在林二爷在家,她就不能吵了,撂下菜刀扭头走了。 黄翠芬瞅了继女一眼,问,“雨珍,听说你们这批知青,回来的挺多的,这户口和粮本咋弄啊?” 林雨珍笑道,“这还不简单,我明儿就跑一趟知青办,只要档案到了就可以把户口落在家里了,有户口了不就有了粮本?” 黄翠芬点了点头,“咱本来就平城人,户口和口粮本是能解决了,但上班咋办啊,现在找个工作是真难啊,我娘家侄子去年就满十八了,等了这大半年,街道办事处才给安排了一个临时工!” 林雨珍冲继母笑笑,“找工作这事儿,就不劳您操心了!” 上辈子黄翠芬也说要帮她张罗工作,嚷嚷的左邻右舍都知道了,但其实呢,压根没有任何行动。 她不过就是一个纺织女工,当了好多年临时工才转正的,娘家是昌平农村的,能有啥关系帮着找工作呢。 就是白赚一个好儿罢了。 黄翠芬皱了下眉头,她早就料到了,这继女长大了就不好摆弄了,但没想到在东北待了七年,变化这么大。 林雨珍以前就是个鹌鹑样儿,起小没妈的孩子,但凡对她好点她就感激的不行了。 真是长大了翅膀也硬了,听听这话说的多噎人! 不过,她也不跟小辈儿一般见识,“雨珍,这么说你是心里有成算了,那敢情好,你不是在农场谈了个对象吗,也是咱平城人吧,哪天领回家来让爸妈瞧瞧?” 林雨珍和许俊生好了两年之后,许俊生提出要跟她结婚,林雨珍也答应了,就写信告诉了家里。 婚姻大事儿,还是得告诉他爸和后妈一声的。 但后来俩人并没能结成,因为许俊生家里不同意,说恣要是在农场结了婚,以后再有了孩子,那就相当于扎根在当地了,以后想回平城恐怕也难了。 许俊生和林雨珍就没结婚,农场像他们这样的也不少,结婚的没几个,好些都是这么混着,打去年开始,有人陆陆续续返城了,其中之一的条件就是已经结婚的不考虑,必须单身才能返城。 二人都很庆幸当初没结婚。 林雨珍说,“这事儿不急,先等我找到工作再说!” 平城的另一端,东城金山胡同。 自家的大门是虚掩着的,许俊生猫着腰轻手轻脚的走到后院,猛然亮了一嗓子,“爷爷!我回来了!” 许老爷子正在屋里练字呢,毛笔一哆嗦,上好的宣纸上顿时有了一个好大的墨点子。 他把毛笔递给警卫员,走到门槛一看,可不是他那不争气的孙子吗? 许老爷子六十多岁了,但腰杆笔直,耳不聋眼不花,目光敏锐的很,瞅了两眼许俊生,觉得他长高了,虽然瘦点,看着挺结实的。 那股子损劲儿还有,但身上的娇气没有了。 看来这几年苦没白吃,还是基层锻炼人啊。 许老爷子呵呵笑了两声,说,“俊生,你看起来有进步啊。” 许俊生端起桌子上的茶就喝,喝完刷的一下敬了一个军礼,说,“爷爷,都是您教育的好,我在祖国的大东北,没事儿就琢磨您以前说的话,您说得都对,我以后啊,再也不跟您犟嘴了!” 虽然知道小孙子最会哄人,许老爷子还是挺高兴。 前院的保姆王妈听到了动静,赶紧跑来问,“俊生,你可回来了,早上你妈还念叨呢,说让我随时准备着,备不住哪天就回来了,饿了吧,想吃啥,我这就去做啊!” 许俊生七年没回来,要吃的东西太多了,但这会儿他都饿透了,说,”简单点,下碗面就成了!“ 吃了保姆王妈做的一大碗炸酱面和一盘子卤肉,他就睡了,等再醒来已经是下午四点了,他爸,他妈,还有他妹妹许俊红都提前回来了。 许俊生走的时候,许俊红才七岁,现在十四岁,已经是亭亭玉立的少女了,她打小和二哥的感情好,看到二哥灰头呛脸的样子,皮肤也晒的黝黑黝黑的,一下子扑到二哥怀里哭了,“二哥,你在外头受苦了!” 许俊生拍了拍妹妹的肩膀正要安慰他,许俊红已经嗖的一下快速往后退了两步,“二哥,你身上好臭啊!” 王妈连忙说道,“本来我都烧好洗澡水了,过来叫他,你们猜怎么着,他都睡着了,睡得那一个香,我就没叫他!” 返城 返城 许俊生的妈妈田香兰看着小儿子心疼得不行了,吩咐道,“王妈,洗澡的事儿你不用管了,晚上多做几个菜,别忘了做个红烧肉,俊生爱吃!” 王妈赶紧说,“成,除了红烧肉,我再做个糖醋鱼!” 夏天在平城吃个鱼虾不容易,老爷子虽说级别高,但一般只有过了秋,部队才会分鱼虾,今儿早上去市场刚巧碰到有卖鲤鱼的,是从密云水库里钓上来的,还活蹦乱跳的呢。 王妈就赶紧的买了两条。 田香兰亲自给儿子弄好了洗澡水,又找出一套干净的衣服。 许俊生洗了澡,舒舒服服的坐在堂屋的椅子上,翘着脚,一边儿吃西瓜一边跟长辈闲聊天儿。 许老爷子是老司令员了,早就退居二线了,不过一天到晚也总不闲着,尤其关心国家大事儿。 当初各地成立五七农场,是为了建设边疆,实行的基本都是军事化管理。 他这辈子年轻的时候南征北战,最远去过朝鲜,还参与过海南解放,但后来日子太平了,就很少出平城了,饶有兴趣的跟孙子聊起农场的事儿。 许俊生说,“爷爷,您不知道,我们第一年去的时候,那真的是啥啥都没有,连个厕所都没有,我们连队有个上海的,特讲究,大晚上起夜非要走得远远的,结果回来的路上碰到野兽了,吓得爬到树上待了一晚上,人都快冻僵了,您猜他碰到什么了?” 许俊红在旁边做作业,忍不住插嘴,“碰到什么了二哥,狼吗?” 许俊生说,“山林子里头真有狼,我们连长一再强调一个人不能走太远,但那个人看到的不是狼,是个傻孢子!” 许老爷子和许俊生的父亲许广汉都哈哈笑了起来。 田香兰不爱听这些,小儿子现在终于回来了,她着急给安排安排工作,好工作那都是有数的,必须提前占了才行。 “俊生,你想过没有,你想去哪儿上班,妈给你联系了好几个单位,我们工商局正缺人呢,你爸大学里也有岗位,再就是经贸局,还有银行,都是干部身份。” 许老爷子盯着儿媳妇问,“俊生的条件,够格吗?” 不是他不心疼孙子,而是怕让人背后议论,说他许家山的孙子,是走了后门进去的。 许俊生是他看着长大的,这孩子虽然有点混蛋,但挺聪明,心思挺活泛,哪怕从工人身份做起,肯定也能当上干部的。 当年他也不过是个大头兵。 田香兰回答,“当然够了,俊生是高中毕业才下乡的,这几家单位招工的条件就是高中毕业!” 许老爷子微微颔首,端起桌子上的茶杯滋溜了一口。 许俊生说,“妈,我这才回家,你让我歇一歇成不成?” 在大兴安岭农场,一年四季都忙的很,他是伐木工,这活儿挺累,他本来是个少爷秧子,以前根本没干过这活儿,一开始虎口都给震裂了,还有好几回差点让树给砸底下了。 现在回来了,浑身的骨头又都犯懒了。 接下来的几天,他小日子过得挺美,每天九十点才起来,吃饱了就逗一逗家里的猫狗,陪着老爷子下下象棋。 他是个臭棋篓子,回回都把老爷子气得够呛。 除此之外,来找他的人也挺多,他这么多年没回来了,这一回来整个胡同的人都知道了,相邻的胡同也知道了,他原来的同学朋友可多着呢,串门的人上午一波,下午一波。 不管谁来,他都跟人家兴致勃勃的侃大山,顺便打听这几年平城的事儿。 这么玩了五六天,田香兰就急了,好几个朋友都催她了,说许俊生再不去报到,人就不给保留岗位了。 她联系的单位,那是个顶个的好,别人挤破头都不一定能进去。 这天傍晚回到家,她问道, 俊生,你想好没有,想去哪个单位上班?” 许俊生说,“妈,我要去经贸局。” 田香兰听了却犹豫了,“经贸局是不错,不过,还是不如我们工商局给你的待遇好,再说了,妈好歹也是个处长……” 她话没说完,就被许俊生打断了,“妈,我要真去了工商局,以后没出息也就算了,但凡有出息了,别人还不得说我靠的是您啊?” 许老爷子挺赞成,“俊生说的对,在你手底下干活,出了毛病你得兜着,干出成绩也显不出他!” 许俊生的爸爸许广汉也说,“经贸局挺不错的。” 田香兰办事儿很快,立即就给经贸局的老同学打了电话,放下电话就笑了,“俊生,明天你去报到就行了! 第二天许俊生起了个大早,换上短袖白衬衫,兴冲冲的骑上自行车去经贸局上班了。 自己的儿子越看越喜欢,田香兰盯着儿子的身影出了胡同,转头笑着跟丈夫说道,“广汉,你看俊生多精神啊,这么帅气的小伙儿,不多见吧?” 他们两口子都是相貌很好的人,许俊生长得酷似许广汉,父子俩简直如同一个模子里出来的,她这话貌似直夸了儿子,实际却也夸了丈夫。 许广汉笑得特别开心,“香兰,咱也上班去吧!” 林雨珍这些天的日子可远不如许俊生。 她回来第二天就去了知青办,找到自己的档案把户口给落下了,粮本也发了,但工作就没着落了,负责这事儿的杜主任说,前面排着一千多号人呢,让她也别干等着,自己先找找门路。 回到家她就把这话递给她爸了,林二爷是有不少朋友,但普通朋友也就限于吃个饭遛个鸟,能白送给他一斤肉的,就算是顶天了,找工作这样的大事儿,根本不行,还有几个是多少年的老交情了,但也都跟他一样,整日游手好闲的,没个像样的社会关系,也使不上劲。 林二爷当年看大门的工作,都还是林老太太给张罗的呢,他为难的说道,“雨珍,咱们家现在也没个能耐人,你大伯在国外这都多少年没信儿了,你几个姑姑家日子也都过得不行,估计找不到什么门路。” 顿了一下,继续说道, “你要不要走一趟秦家胡同,兴许能想出点辙?” 林雨珍的姥姥姥爷家住秦家胡同,现如今老两口都不在了,老房子是她大舅二舅住着的。 别看离得不远,多少年都不走动了。 林雨珍不高兴的说道,“爸,您不是不让我去姥姥家吗,还把我大舅骂了一顿,我不去!” 林二爷讪笑了一声,解释道,“我听说,你大舅二舅又回学校上课了,兴许能找到点关系呢?” 她外家都是文化人,她姥爷生前是高中教师,她大舅和二舅也都是师专毕业,毕业后也都是高中老师,但她大舅那人性子直,曾说过两回不合适的话,被人家揪着尾巴了,□□了好几回,工作自然是没了。 她二舅跟着吃瓜落儿,也丢了工作。 那时候林雨珍还没下乡,大舅家粮食都让人抢了,断顿好几天了,硬着头皮来借点粮,结果林二爷不但没借,反而把人家臭骂了一顿。 林雨珍偷偷拿了一碗棒子面要送过去,被继母发现了,也挨了一顿骂。 自此后两家就断了来往。 现在她冷不丁的就去了,去了就让人家帮着找工作,忒不合适。 林雨珍说,“爸,你想什么呢,我大舅二舅才恢复工作,哪有什么关系啊,别去为难人家了。” 林二爷觉得闺女说的也对,他那两个舅爷,特别死板,根本不会办事儿。 要是他是中学老师,没准这会儿都能当时副校长了,最起码能当上年级主任,他两个舅爷倒好,什么也没捞着。 林雨珍又说,“爸,我工作的事儿,您甭管了,还有,我找对象的事儿,你也别管了。” 林二爷老早就想问了,也跟黄翠芬私下讨论过了,认真瞅了瞅亲闺女的脸色,低声问,“雨珍,你那处了好几年的对象黄了?” 前两年林雨珍来信要结婚,他特意找人打听了,雨珍找的那个对象,家里条件特别好,父母都是高级干部,爷爷还是司令员呢。 这样的背景,要是俩人关系还热乎着,找个工作那不是小菜一碟吗? 何至于现在这么作难吗? 林雨珍没理他,转身去了外面的小房。 这房子是用乱七八糟的材料后搭的,冬冷夏热,除了承担了厨房的功能,里面靠墙还放了一张单人床和一张桌子,林雨珠住这儿。 西厢房她从小睡的小床现在是林宇强的,没办法,她只能也住小厨房。 两个大姑娘再苗条,睡一张单人床也是挤的要命,晚上睡觉都伸不开腿,生怕掉下来了,这会儿趁着林雨珠不在,她正好舒坦的睡个午觉。 下午,林雨珍去了一趟同学家,她这同学叫赵林华,和她一样也去了大兴安岭,不过,人家去年九月头一批就回来了。 赵林华已经在食品厂上了半年班了,今天春天的时候,还往农场给林雨珍邮了一个包裹,里面都是好吃的各种肉罐头。 两人打小儿就好,从小学就是同桌,关系好的不得了。 “雨珍!你终于回来了!” 赵林华欢喜的拍了拍她的肩膀,拉着她坐下后,跑到厨房很快又出来,手里拿了罐头还有饼干花生什么的。 赵林华十分娴熟的开了罐头,递给她一把勺子。 两人一边吃东西,一边闲聊天。 “雨珍,你档案过来了吧?” 林雨珍点点头,“过来了,户口都落了,粮本也发了,就是工作还没着落,人家知青办的人说,前面有一千多人等着呢。” 赵林华说,“可不是吗,现在各地返城的知青越来越多了,我也是幸亏回来的早,我明儿上班去厂办帮你问问,看看包装上还招不招临时工。” 林雨珍就是为这事儿来的,她笑了笑,说,“林华,这事儿不管成不成,我都谢谢你啦。” 赵林华锤了一下她的肩膀,说,“咱俩谁跟谁啊,你咋还跟我客气上了?” 不过,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她也不能光指望她同学。 第二天,林雨珍等家里人都出去了,也换了一套衣服出门了,她先找人把粮票换了酒票和点心票,然后去副食店买了两瓶平城大曲和两包桃酥,小心的放着网兜里拎着。 一路打听着去了知青办杜主任的家。 返城 返城 这天是周天儿,杜主任起晚了,正坐在马扎上就着咸菜喝棒子面粥呢。 他原来是街道办事处的干部,因为知青办最近太忙,被借调过来的。 这知青办本来是个清水衙门,破事儿还挺多,杜主任干得够够的了,但最近情况不一样了,因为回来的知青多,政府要求各单位提供一些工作机会。 上门来找他的人就多了。 杜主任主动说,“你是为了落实工作的事儿来的吧,有什么要求吗?” 他这人挺公平,收东西之前,必须要先问明白了,因为各单位提供的工作,只有很少数算是相对体面的,大都算不上好,而且都是临时工。 很多知青都看不上,拎着东西来,是要求去相对好的单位,但好单位人要的少,很快就招满了,这样的忙他帮不上。 这种情况他是不会收人家的东西的。 林雨珍笑道,“杜主任,劳动不分高低贵贱,什么工作都是为人民服务,只要是能发工资就成,我不挑不拣!” 杜主任看了看两瓶酒和两盒点心,觉得这些东西都是自己的了,挺痛快的说,“那成,你们这些下乡知青也不容易,我帮你留意着,你隔三差五就去知青办问问,有了工作我立马先安排你!” 好点的单位不用想,但街道办的一些小厂,或者有些人不愿去的单位,那些工种不好的临时工,应该是完全没问题的。 她心急,隔了一天就去问了,本来没抱啥希望,谁知杜主任笑着说道,“合该你运气好,区环卫局才来了用工通知,扫大街行不行?” 林雨珍眼睛一亮,“行啊。” 谢过杜主任之后,她跑回了家,把自己的档案都带上了,还带上了农场发给她的奖状,一阵风似的去区环卫报到了。 区环卫管人事的同志看了她的履历挺满意,“小林同志,明天你就可以来上班了。” 林雨珍笑着问道,“领导,能不能给安排一间宿舍啊?” 科长有些为难的说,“这恐怕不就行,单身宿舍现在都满了。” 实情是还有空位,不过都是给正式工留的,临时工不能享受这个福利。 即便这样,林雨珍还是挺高兴,出了区环卫,就去副食店买了一盒点心,找到一棵大树,坐在树荫里一口气吃了半盒。 回到大杂院,这个点大家伙都上班去了,院里静悄悄的,刘老太太正在晒萝卜干,见她喜气洋洋的,问,“雨珍,你这是有啥好事儿啊?” 林雨珍递给她一块豆沙糕,说,“刘奶奶,我找到工作了!” 区环卫的临时工,待遇不算太好,但一个月也有十八块,还会发一些供应票,比在农场强多了。 许俊生上班第一天都挺顺利的,领导和同事对他态度都挺好,他自个儿也挺客气,给男同事发了一圈烟,给女同事分了一包奶糖。 下午五点多,他美滋滋的骑着自行车往家走,忽然想起来,这回城满打满算都七八天了,他也没去找林雨珍,也不知道她现在咋样了,不如去看看。 他找到了这么好的工作,顺便也让她跟着高兴高兴。 其实,许俊生很多时候都会想起林雨珍,比如王妈做了他爱吃的红烧肉,他就想要是雨珍也能一起吃就好了,比如他和老爷子下棋,下不过老爷子,回回挨骂,但雨珍下棋特别好,老爷子恐怕不是对手。 尤其是晚上,家里的房间比农场舒适好多,他一个人睡还是特别不习惯。 但,来找他的人实在太多了,家里头那么热闹,总会有这样那样的事儿,想也就那么一阵,一忙就忘了。 不能再拖了,他现在恨不得立马就要见到林雨珍。 许俊生掉转车头,在路边的副食店买了两包点心和两瓶罐头挂在车把上,往南城的方向去了。 两人都好了好几年了,之前都谈婚论嫁了,但那都是在农场,他这还是第一次去未来老丈人家呢。 想到这一点,他有点兴奋,还有点紧张。 下了天桥,他跟人打听,“师傅,柳枝胡同怎么走啊?” 人家告诉他了,再没一会儿,到了胡同口,看到有几个大爷在下棋,又问,“师傅,跟您打听个人,林雨珍家住几号院啊?” 这却是巧了,几个大爷里面就有林二爷,他瞅了许俊生一眼,抬眉问,“你找我们家雨珍啊,你谁啊?” 林雨珍长得七分像她亲妈,三分像林二爷,许俊生自然猜出他的身份了,赶紧说,“伯父,您好,我是许俊生,是雨珍的对象。” 林二爷知道许俊生家世不是一般的好,但没想到小伙子长得也这么精神,还这么有礼貌,瞧着打扮也挺讲究,真是挺不错的。 这人要是当了他的姑爷,那可就大大的长脸了。 林二爷高兴的笑笑,“是小许啊,听雨珍说,你不住东城吗,这大老远的特意跑来了,走,跟我家去吧!” 此时林雨珍已经下班了,他们区环卫早上六点就上班,但下午两点就下班了,她看书看累了,这会儿正在院里洗衣服呢。 抬眼一瞧,他爸竟然领着许俊生进来了。 她略意外,问,“你怎么来了?” 许俊生一个星期没见着她,觉得她此时俏生生的小脸忒招人疼了,笑道,“我怎么不能来,不欢迎我啊?” 林雨珍翘了翘嘴角,把洗干净的衣服给晾上了。 林二爷领着未来女婿进了屋,把许俊生让到椅子上坐着,黄翠芬正在厨房揉面,听说继女的对象来了,赶紧洗干净手跑到西厢房,给客人去倒茶。 还笑着说道,“光听雨珍说起你了,这还是第一回见到真人,我家雨珍长得好,真没想到,找的对象也是一表人才,哎呦哎,你俩这样走出去,不得羡慕死好多人啊?” 许俊生心里美开了花,说,“伯母,您说的太对了,在农场,好多人都羡慕我呢!” 林雨珍擦干手进了屋,听到这番对话,忍不住偷偷翻了个白眼。 这世上的事儿,真的不是东风压了西风,就是西风压了东风。 上辈子她从大兴安岭回来,攒下的钱和票都被继母收走了,她身上一分钱都没有,不可能拎着东西去找知青办的主任,脸皮也有点嫩,也没去找同学帮忙,在家里总受继妹的白眼。 大概林二爷也觉得亲闺女是吃闲饭的,让她赶紧去找许俊生想想办法。 算算时间,上辈子她就是今天上午去了金山胡同。 那个时候,她不知道许俊生已经去上班了,在胡同口等了半天没等到,倒是恰好碰到了许俊生的妈。 本来田香兰对她挺客气的,但一听到她竟然是许俊生的对象,立马就变脸了,夹枪带棒的说得特难听,连家门都没让她进。 她回到家忍不住跟她爸说了,她爸又跟她继母说了,没想到黄翠芬听了,却让她第二天继续去。 还说许俊生他妈的态度不重要,关键是许俊生的态度。 林雨珍第二天真的又去了。 这次倒是等到许俊生了,许俊生挺高兴,说正要去找她呢,高高兴兴的把她介绍给家里人了,还留她吃了一顿午饭。 田香兰的态度也好了不少。 后来许俊生帮她找了一份在水利局的工作,俩人没事儿就一块压马路看电影,和在农场一样,好得和一个人似的,再后来林二爷和黄翠芬催着她结婚,许俊生自然是乐意的,但田香兰却说,许俊生的姥姥去世了,要拖上一两年。 林二爷生怕这门亲事黄了,却也不敢去找亲家说,见天儿的催闺女,黄翠芬也说,都一个床上睡了,不结婚可太丢人了,要是不成没人会要她,也就她侄子那样的差不错。 许俊生也急,要偷了户口本和她去登记,但家里的户口本被田香兰藏起来了,翻遍了前院后院没找到。 没办法,林雨珍谁也指望不上,只能低下头讨好未来的婆家。 从那以后再去金山胡同,她不把自己当客人了,而是抢着干活儿,洗衣服做饭擦桌子,还陪着老爷子练字聊天儿。 田香兰一般不怎么搭理她,但有时候也会让她帮忙,比如家里的录音机坏了让她修,或者练舞需要一个舞伴。 这么着低声下气了两三个月,婆婆才终于点头了。 虽然她和许俊生顺利结婚了,但她和婆家人的相处方式就此定了调子,一辈子都没能翻身。 黄翠芬倒完茶,瞅着林雨珍不像是高兴的样子,心里直摇头,不是自己亲生的她也不敢管的太狠,但这孩子可真是太没心眼子了,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就凭她自个的条件,也就长得好看点,能碰到许俊生这样的好对象,那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不好好笼络住,摆什么脸子啊? 这么好的对象,咋就没让雨珠摊上呢,雨珠是长得个头矮点,黑点丑点,但除此之外,也不算差啊,而且现在还有正式工作。 黄翠芬心里酸得不行,拉了一把继女,“雨珍,你过来帮我搭把手。 窄小的厨房因为点着炉子,特别的热,黄翠芬一边将揉好的馒头放到锅里,一边说,“雨珍,你跟妈说实话,你是不是跟小许吵架了?” 林雨珍认真择菜,头也没抬,说,”没有啊!“ 黄翠芬也不继续追问,而是小声说,“雨珍啊,按说有些话该你亲妈跟你说,但大姐走得早,只能我来跟你说了,这男人啊,就得哄着,特别小许的条件这么好,你更得哄着他,男人就吃这一套!” 一开始听说林雨珍找了这么好的对象,她心里是很不高兴的,但后来也想开了,继女要是嫁的好,说明她这个后妈当得好,对全家人都有好处,宇强是亲兄弟自不必说,就连雨珠也能沾上光。 让她帮着雨珠也找一个差不多条件的对象,应该不过分吧? 这么着,她倒愿意这门亲事成了。 返城 返城 林雨珍笑了笑,说,“妈,你说的恐怕不对吧,我奶奶曾经说过,抬头嫁女低头娶媳,我和许俊生还没结婚呢,甚至都还没订婚呢,我咋就该着哄他了,他哄我还差不多吧?” 一提起自己的婆婆,黄翠芬就特别不高兴,当年她和林二爷都是丧偶,都是二婚,林家老太太却看不上她,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嫌弃她长得没有福气,还嫌弃她比林二爷大好几岁。 如今都结婚那么多年了,林老太太还是不待见她,去年她和前夫的大儿子结婚,没分到单位宿舍,小两口没地方住,她不过随口说了一句,说老太太那边闲着一间屋,不如暂时借住,结果林二爷过去一说,挨了老太太好几扫帚。 都四十多岁的人了,还挨打,林二爷心里不舒服,回来冲她好一顿发火。 黄翠芬撇了撇嘴,说,“你也说了,那都是老理儿了,别管那些虚的,能嫁进去才是真的,这小许家庭条件这么好,又长得这么帅,太招人了,你不盯紧了,有的是大姑娘喜欢!” 许俊生的确挺招人的,这一点林雨珍知道,以前在农场的时候,好多姑娘都喜欢他呢,有个叫沈清的姑娘,一连给他写了好多封情书呢,还好多次等在他下班的路口。 说实话,那沈清长得也挺漂亮,而且特别会唱歌,在农场也很受欢迎,她和沈清,还有赵林芳,当时被称为三朵金花。 那个时候,林雨珍还没和许俊生好上,但即便如此,许俊生也没答应沈清,而是转而追求她。 这一点林雨珍还是挺放心的。 她把择好的菠菜放到盆里,“男女是平等的,婚姻也是平等的,反正我是不会那么上赶着,妈,你回头也跟我爸说一声,别太热情了,搞得好像我嫁不出去了一样!” 盯着着继女往院子里走的背影,黄翠芬被气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人家都说后妈难做,还真是这样,明明是为她好,她却不听,真是好心当了驴肝肺! 黄翠芬冷笑了一声,这继女现在不听劝,以后有她哭的时候。 看得出来,许俊生是真心实意的,但许家的长辈就未必了,要不然也不会之前两个人要结婚,许家不同意了。 说会影响返城,那都是借口,许家人都是大干部,咋可能结婚了,就回不来了。 这事儿不用说,指定是因为看不上林雨珍。 都二十好几的人了,还一点数儿没有。 要让她说,这时候就应该把许俊生看紧了,赶紧的订婚或者结婚,不管咋说,先把身份定下来再说。 不然的话,现在的大姑娘,漂亮的可多着呢,而且碰到好男人,那一点都不带含糊的,下手都特别快。 他们厂就有这么一个事儿,有个叫周嘉的小伙子,是厂里技术科的,人长得特别帅,家庭条件也好,在厂里很受欢迎,他一开始喜欢上一个叫陈丽的姑娘,陈丽就是他们车间的,人长得好干活也麻利,性格还特别好,父母也都是纺织厂的老工人了,本来大家都十分看好这两个年轻人。 周嘉给陈丽送过好吃的,还接送过她上下夜班。 都以为他们快要订婚了,没想到有人忽然截胡了,是一个刚进厂的年轻姑娘,长得也挺漂亮,完全不输陈丽,人家可比陈丽主动多了,不但主动去找周嘉,还送情书,还送礼物,还主动约着去看电影。 周嘉的确很快就订婚了,但不是跟陈丽,而是跟主动追他的姑娘。 黄翠芬觉得,继女没准儿也要吃和陈丽一样的亏。 但人家陈丽清清白白的,都没跟小伙子拉过手,林雨珍就不一样了,都跟人家滚到一个被窝里了。 这要是黄了,传出去可就丢脸丢大发了。 估计条件稍微好点儿小伙子都不会要他。 当然了,真要这样的话,她这个当后妈的也不能不管继女,正好她的侄子也要找对象了。 她侄子惦记林雨珍不是一天两天了。 让她当侄子媳妇倒也成,以后不管婆家娘家,都翻不出什么浪来。 而且她替他哥他嫂子找了一个平城的儿媳妇,想必她哥她嫂子也得感激她,那样的话,她在娘家的地位也不一样了。 这么盘算着,黄翠芬又噙着嘴角笑了。 林雨珍把洗好的菜放回厨房,又去了西厢房,林二爷见着未来女婿高兴,但又生怕人家看不起他,又开始显摆自己祖上的事儿了。 “小许啊,你大概不知道,这正红旗啊,可是下五旗之首,搁皇上坐龙庭那会儿,即便啥职务也不领,一个月也有十两银子呢,那时候一两银子就够全家吃用了,那生活多滋润!” 这话许俊生不太爱听,他在学习上劲头不大,但因为家里有一个中将军衔的司令员,还有一个热爱历史的大学教授,他对中国近代和现代史,了解的不算门清,但大致也是知道的,什么正红旗正白旗的,那些个八旗子弟,大都是混吃混喝游手好闲的玩意儿,空吃军饷有什么好骄傲的。 再说了,清朝这个朝代就不招人喜欢,当初不就是一伙子满族兵抢了中原吗,也是靠着特殊的时机,那时候明朝实在是太乱了,且不说这个原因,满族成立了清朝,但骨子里怕汉人看不起,一方面学习汉人的文化,一方面还要打压汉人,把老百姓分三六九等,这双标玩的,真的挺不要脸的。 林二爷还跟他吹旗人的规矩大,他就更听不进去了,努尔哈赤那一帮子人,原本都是在草原上四处游牧外加四处抢劫,哪有什么规矩,不过是入住中原以后,装装派头罢了。 因为没规矩,所以就要更讲规矩,不过是缺啥偏要显摆啥罢了。 许俊生虽然觉得林二爷的话不顺耳,但毕竟是他未来的老丈人,他也就憋着不说话,要么微微一笑,要么低下头喝茶。 哎呦哎,这祖上是正红旗的人家,还喝的茶叶沫子呢,等下回他得拿点好茶叶来,要不然根本喝不下去。 还不光是茶喝不下,这屋里也太热了,那么窄还不通风,而且许俊生坐在椅子上都不敢动,因为他发现他坐的这把椅子,有一个腿儿似乎短了一点,有点晃晃悠悠的。 她一进来,他就赶紧用求救的眼神看着她。 林雨珍心里直乐,有些嫌弃的说道,“你咋还坐着啊,还真打算在这儿吃饭啊,快走吧!” 本来林二爷没打算留人吃饭,亲闺女这么说,又不乐意了,说,“雨珍,你这叫说的什么话,正赶上饭点了,哪能往外赶人啊?再说了小许又不是外人。” 他右手往衣兜里掏了掏,掏出来皱巴巴的两块钱,“雨珍,爸爸今天高兴,存了好几年的西凤酒一直没舍得喝,今儿我就和小许喝两杯,你去天桥去买点烧肉来下酒!” 许俊生赶紧趁机站起来了,“伯父,我今天买了电影票,想和雨珍去看电影,再晚了就来不及了,改天我一定请您吃饭,咱们去饭馆,痛痛快快的喝一场。” 林二爷立即缩手把钱重新揣兜里了,他每个月开销都不小,月月用不到月底,这个月就剩下这两块钱了。 许俊生和林雨珍在前面走,林二爷和黄翠芬一直送到胡同口。 林二爷嘱咐,“道上小心,天桥路不好走。” 黄翠芬说,“小许啊,今天没有准备,改天你来家里,我给你包肉饺子吃,雨珍和他爸都爱吃!” 要不就说什么锅配什么盖,这俩人做做样子敷衍人的功夫都还挺不错的。 胡同口没人,林雨珍也就不陪他们演戏了,说,“行了,都回去吧。” 绕到大街上,许俊生指了指车后座,又指了指自己的腰,林雨珍坐到车后座上了,但没有搂着他的腰。 许俊生觉得有点遗憾,但也知道这平城城可不是大兴安岭农场,姑娘家就得表现的矜持一些,林雨珍这么做是对的。 不管咋说,后座上坐着自己心爱的姑娘,他心里还是挺高兴,嘴巴都要咧到耳朵上了,他一边骑一边问,“雨珍,你想吃啥,我带你去吃。” 林雨珍说,“去前门看看吧。” 天桥这边离前门倒不算太远,前门有个大栅栏,听赵林芳说特别热闹,现在好多摆摊的,也有不少卖吃食的,豆汁焦圈火烧大馄饨,什么都有。 许俊生骑得快,没一会儿就到了,他看不见上小摊上的吃食,指着全聚德招牌说,“要不,咱们吃烤鸭?” 林雨珍问,“你带钱了没有?” 以前在五七农场,每个月能轮着休息两三天,他俩经常在休班的时候坐着农场的拖拉机出去玩,一般就是去加格达奇。 加格达奇是大兴安岭的首府,人口不算多,也有点冷清,但好在有饭店有副食店,还有一家供销社,想买什么基本都能买到。 许俊生家里经常给他寄钱,手头上挺宽绰,因为不缺钱,所以也没数,经常借给别人钱,还经常忘记带钱,有时候买东西,得林雨珍付账,所以她有这么一问。 许俊生笑了笑,十分豪爽的说,“那当然了,你放心敞开肚子吃,我管够。” 他爸妈挺抠门,回到家也没给他钱,还是许老爷子大方,给了他一百块钱,基本上还没咋花。 大前门的全聚德,人满为患,俩人等了半天位子总算轮到了。 许俊生要了半只鸭子,两盘凉菜,还有两碗鸭骨汤,给林雨珍买了汽水,他自己则是一扎生啤酒。 “雨珍,我还没告诉你,我去经贸局上班了。” 林雨珍点了点头,果然,这和上辈子一模一样,不过,许俊生没在经贸局干太长时间,一年多就辞职了。 她淡淡的说,“挺好的。” 许俊生已经听林二爷说了,林雨珍现在也有了工作了,不过,是在环卫局扫大街,这活儿听着可不太行。 他微微皱了皱眉,问,“雨珍,你在区环卫的临时工,谁帮你找的?” 返城 返城 “知青办给安排的。” 许俊生不满意的说,“他们真是不靠谱,怎么能给你安排这样的工作,你是高中生,扫大街也太浪费了吧!” 林雨珍纠正他,“我算不上高中生,只上了一年,还没毕业。” 当年高二刚开学,新课本发下来没几天,她就跟着同学登上了去东北的火车。 许俊生说,“那也是下乡给耽误了,要我说,你现在的水平,比我还高不少呢!”他是高中毕业不假,但现在早把大部分的知识都还给老师了。 倒是林雨珍,当年去大兴安岭的时候,一件儿厚棉衣都没带,但把高一和高二的课本都带上了。 在农场这几年,带过去的书都被她翻得掉页了。 也因为此,她后来被调到了电工组,算是有点技术含量的工种。 许俊生说,“雨珍,要不这样吧,回去我跟我爸妈妈说一声,让他们帮着给你换个工作!” 林雨珍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说,“不用了。” 许俊生知道她挺要强的,也特别能吃苦,但这扫大街的工作真的不合适,他给她卷了一块鸭肉,说,“雨珍,以前在农场,那是没得选,不管什么样的工作都挺累,就说你后来干的电工,大冷的天还得爬上爬下的排故障,有一回差点都从架子上摔下来了,但现在不一样了呀,现在咱们回平城了,咱们干嘛还干扫大街的活儿啊,可以选择的多了,你别有心理负担,我爸我妈找个工作都是特容易的一件事。” 之前他妈不是给他预备了好几个工作吗,匀一个给雨珍不就行了。 许俊生的头凑近她,笑着耳语,“再说了,咱们早晚都是一家人,让公公婆婆找个工作,也是应该的。” 大热的天谁愿意在太阳底下扫大街啊,不过都是没办法的事儿,林雨珍没说自己的难处,笑道,“那现在也不合适啊。” 许俊生大包大揽的说,“有什么不合适的,这事儿你甭管了,等找好了我再告诉你!” 林雨珍说,“当环卫工人倒是有个好处,一天上够八个点就行了,能空出不少时间来学习。” 许俊生知道她一直想参加高考,去年他们农场听说恢复高考时,大雪封山,等雪化了都考完了。 今年六月份,农场不少青年都报名参加高考了,但临到考了,农场才通知,说是表格交晚了,只能等明年了。 本来林雨珍还没有下决心要返城,是这件事情让她觉的,必须要回去了。 许俊生是个学渣,对高考没什么执念,而且考上大学又能咋,毕业还不是分到差不多的单位,比如他们经贸局这样的,难道还能一步登天不成。 不过,林雨珍想考,他也是支持的。 许俊生点了点头,“成,我知道了,尽量给你找个清闲的工作,能让你有时间多学习。” 林雨珍淡淡的说,“其实真不用。” 许俊生急了,“雨珍,你再这样说我生气了啊。” 林雨珍笑了笑,说,“你别光喝啤酒,喝点汤,这汤炖的还挺好喝的。” 本来许俊生以为,这是个挺简单的事儿,让他没想到的是,田香兰一口回绝了,“俊生,我给你联系的那些工作,人家早都另招人了,那么好的岗位,怎么可能空到现在啊?” “我这上班也才两天,这么快就招别人啦?” 田香兰不高兴的说,“对啊,现在稍微好点的工作都能有一大堆人盯着,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选啊,你不去,后面的人很快就顶上了。” 许广汉则有些好奇,“俊生,工作的事儿先另说,等改天你把姑娘领家里来,让我们都见一见。” 田香兰剜了丈夫一眼,她这老公别看一副高级知识分子的派头,其实空长了一副皮囊,时不时就会犯糊涂。 这年轻姑娘能随便往家领吗,要是让人都知道了,她和俊生在农场都好了好几年了,那俊生就只能娶她了。 那可真的不成。 田香兰这人干什么事儿都有计划,对待三个孩子也是如此,本来按照她的计划,俊生高中毕业就可以通过推荐去上大学,太好的大学上不了,她丈夫许广汉所在的对外经贸大学应该是没问题的。 等大学一毕业,就到她所在的工商局,或者就留在大学做行政工作也可以。 要是按照她安排的这个路子,许俊生早就大学毕业了,说不定都能当上科长了。 但谁也没想到下乡政策是一刀切,大儿子许俊昌已经在部队工作了,小女儿又太小,只能是许俊生去了。 这就打乱了她的计划。 田香兰不高兴的说道,“光汉,俊生去东北的时候,还不满十六周岁呢,他懂什么呀,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一样的,和闹着玩差不多。” 对于小儿媳妇的人选,田香兰也是有自己的打算的,虽然还没有具体的人选,但儿子说的林雨珍,绝对是不合适的。 他们这样的人家,当然不需要门第太高的亲家,但也不能找出身太差劲儿的儿媳妇让人笑话。 当年小儿子从东北来信说要结婚,她已经把女方的情况都打听明白了,林雨珍家住南城,她爸病退了,她妈是后妈,是个纺织女工,另外还有继兄继妹和弟弟。 也就是说,不但穷,家庭关系还有点复杂。 她觉得和这样的人家做亲家,太不合适了。 田香兰理想中的儿媳妇,最起码要跟大儿媳妇差不多,她的大儿媳妇苗玲玲是军区医院的医生,父母也都是军区医院的医生,去年,她那男亲家还当上了副院长。 许俊生听了不乐意了,说,“妈,我和雨珍可不是过家家,我们是真心喜欢的,而且我跟她好上的时候,是去了农场第三年,那时候我都十九啦。” 田香兰很会拿捏人的心理,不跟儿子硬碰硬,说,“行了好了我知道了,我留意一下,有了合适的工作就告诉你,这林姑娘,她也是高中毕业?” 许俊生犹豫了一下说,“她是高中没读完,没毕业证,可是妈,你相信我,她在农场有空了就学习,比我这个高中毕业生还厉害呢!” 田香兰心里冷笑了一声,说,“你觉得她比你强,但人家单位只认毕业证啊,没有高中毕业证,好多单位都不愿意要,正式工是甭想了,我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临时工吧。” 许俊生说,“临时工也成吧,但雨珍她要参加明年的高考,妈,您记住了,您给她找个清闲点的工作。” 田香兰本来就不愿意揽这事儿,一听就火了,“俊生啊,你这说的什么话,干工作还能嫌累啊,要是只图清闲,干脆不去上班了不就好了,光拿工资不干活儿,那不是坑国家坑集体吗?这样的工作,我找不到!” 许广汉也皱着眉头说,“年轻人怎么能只想着清闲呢,俊生,这姑娘的想法可不对啊。” 不唯如此,他还觉得一个高中都没上完的人要参加高考,考上的可能性也不大。 这两年高考刚刚恢复,考题是不算难,但也没有那么容易。 许俊生有点懵,他真没想到,他父母竟然是这样的态度,雨珍可真不是他们说的那种人,“爸,不是这样的,雨珍没这样要求,是我怕她又工作又学习,这样太累了。” 田香兰不相信他的话,站起来就去了院子。 许俊生看向他爸,“爸,要不,您在大学里给雨珍找个工作,临时工就行。” 作为副校长,这的确不算难事儿,但许广汉还是没答应,第一,没见过姑娘,不知道为人咋样,第二,田香兰没同意,他也不敢贸然行事。 许广汉这时候又想起来,妻子前两天说过一回,说要给许俊生找对象,让他也打听打听,看看大学那边有没有合适的。 给这个叫林雨珍的姑娘找个临时工没什么,但万一儿子跟她没成,而是找了别人,那他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 许广汉说,“俊生,你没看到刚才你妈都生气了,我先劝劝她,这事儿等过几天再说吧。” 根据许俊生既往的经验,凡是他爸说等几天再说的事儿,一般都不会有什么结果了。 没办法,吃过晚饭,他回到自己的屋子里,躺在床上认真琢磨,如果不找父母帮忙,他能不能靠自己给她换个工作。 他爷爷认识的人多,很多关系比他父母强了不止一个档次,认识的都是大人物,但他爷爷虽然对他好,最不喜欢的就是走后门,要让他去帮没过门的孙媳妇找工作,尽管就是一句话的事儿,但也是不可能的。 他二叔三叔都在部队工作,一个在河西一个在鲁东,虽然在部队级别都不低,但离得太远,帮不上什么忙。 他大姨二姨倒是能帮上忙,但他现在跟他妈赌气,就连姥姥家那边的亲戚也不想找了。 万一找成了,她妈那得力不饶人的劲儿,肯定还得说嘴。 许俊生想的脑子都快废了,终于想到了一个合适的人,是他的堂叔,据他爷爷说,已经出了五服,不算是一家人了,因此平时也没什么来往。 也就过年过节的时候会过来拜年。 他这个堂叔,算是个很有本事的人。 五十年代末,那时候并不是推荐制上大学,也是全国统一考试,他这个堂叔,从鲁东一个小县城考到了平城上大学,毕业后分到了市林业局,他下乡那一年,好像就当上副处长了。 估计这会儿职位更高了。 第二天,许俊生下午请了一个小时的假,骑着车子去了林业局。 返城 返城 果不其然,他跟门卫一打听,他这个堂叔现在已经是副局长了。 几年不见,他这堂叔比印象中胖了,也老了,倒是有了几分当官的派头。 许运来有些意外,让秘书倒了茶,笑着问,“俊生,你什么时候从东北回来的?” “就才刚回来十来天,叔,这些年没见着您,厉害啊,现在都是大局长了!” 作为一个没有根基的外地人,而且也没有动用许老爷子的关系,许运来升迁的速度的确是很快的。 但这也是他应得的。 因为他付出了比别人两倍甚至更多的努力,几乎把所有的精力和时间都花在工作上了。 许运来关心的问,“俊生,参加工作了吗?” “参加了,在经贸局,刚上班没几天。” “经贸局是挺好的单位,不错,好好干啊。” 两人不痛不痒的聊了一会儿,许俊生说,“叔,我这次来,是想让你帮个忙。” “什么事儿?” 许俊生在路上就想好了,不能跟堂叔说林雨珍是他的对象,他用十分随意的语气说,“这不我一同学吗,也是从农场刚回来,现在还没找到工作呢,想让您帮忙,看看能不能找个临时工干干。” 许运来盯着他看了一眼,觉得这事儿透着奇怪,许俊生的妈,他那个堂嫂,别看现在只是个处长,其实是个人脉也特别广的人,别说临时工了,给儿子的同学找个正式工都完全没问题。 这事儿怎么会求到他头上来了? 他问,“俊生,你同学什么情况啊,你简单说一说。” 许俊生说,“她叫林雨珍,高中文化,上到高二就下乡了,但在农场一直坚持学习,在电工组工作了四年,年年都是先进。” 许运来没想到,许俊生是给一个姑娘来找工作的,他们林业局最近倒是在招临时工,他沉吟数秒,拿起桌子上的内部电话,拨到人事科,“小周,林政科的临时工,现在招满了没有?” “还没招满,好好,我知道了。” 许运来放下电话,说,“林政科正缺人,让你同学来吧。” 许俊生挺高兴,没想到事情竟然那么顺利,不过,林业局的业务他都不太清楚,就多问了一句,“叔,这林政科的临时工,都干什么活?” 许运来说,“这事挺简单,就是跟着老职工一起,去实地测量什么的,一学就会了。” 许俊生一愣,问,“这么说,还得到处跑来跑去啊?” 许运来点头,‘对,今年上边下了任务,林政科特别忙,所以这一批临时工,都是这个活儿。’ 许俊生犹豫了几秒,说,“叔,这活儿不太适合女同志吧,我这同学,能写会算,在办公室当个干事什么的完全没问题!” 许运来现在很确定,这个姑娘和许俊生的关系肯定不一般。 他用抱歉的语气说,“俊生,我们局一般不招文职,这种岗位本身也少,你看这样行不行,我问问其他熟悉的单位,如果有合适的工作,我再打电话给你。” 尽管知道这或许是敷衍的话,但许俊生还是不想放弃,他说,“行,叔,不过你不要打电话到我家,打到我单位吧。” 说着,拿起一张纸,在上面写了一串数字。 许运来放到抽屉里,“好,我知道了。” 临出门,许俊生又说,“叔,给您添麻烦了,您一定得帮我这个忙,我这同学,真挺着急上班的。” 许运来微微皱眉,点了点头。 过了几天,许俊生真的接到了堂叔的电话,他托朋友给林雨珍找了个工作,是在区党校当文员,工作就是抄抄写写,早上八点上班,下午四点半下班,又清闲又体面,就是工资有点低,一个月才二十。 “叔,太感谢您了,这事儿我能记一辈子,不过叔,您先别告诉别人成吗?” 许运来恰好也不想让堂哥堂嫂和许老爷子知道,“好,只要你不说,没人会知道,你让那个姑娘准备一下档案资料,这两天去党校报到就行了。” 许俊生一下班就冲出单位,自行车骑得飞快,迫不及待的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林雨珍。 “去党校上班?” 林雨珍今天值晚班,正穿着工作服扫大街,听到后特别惊讶,上辈子许俊生也给她找了工作,但不是在党校,而是水利局。 许俊生得意的扬了扬下巴,开始吹牛了,“雨珍,这工作可不是让我爸妈帮着找的,是我自个给你联系的。” 林雨珍翘了翘嘴角,“看把你能耐的,你找的你家哪个亲戚?” 许家的亲戚,个个都不一般。 许俊生嘿嘿笑了两声,说,“什么都瞒不过你,我找了我堂叔,不过,他和我家来往不多,这事儿我爸我妈和我爷爷都不知道。” 林雨珍掏出帕子擦了擦额头的汗,“你去找你堂叔,是不是因为你提了我的事儿,你爸妈不肯帮忙啊?” 许俊生气呼呼的哼了一声,说,“没错,他们不肯帮忙,我也不用他们,这不我照样帮你找了工作吗?” “走,咱不干了,我请你吃便宜坊去,明儿咱就到党校报到!” 林雨珍咬了咬唇,“俊生,其实,我一直觉得扫大街这活儿其实也挺好的,党校有点偏,来回上下班也不是很方便。” 许俊生倒是没想到,她竟然不愿意去。 “雨珍!你这是咋了,你是不是还没适应过来呢,这里是平城不是农场,不需要你靠干活儿争先进,党校是有点偏,但我都帮你看了,天桥那有直达的电车,党校的工作多轻松啊,上班没事儿都能看书,你可别犯傻了!” 以前在农场也是,什么脏活累活都抢着干,说了好多次让她学会偷懒,她愣是学不会。 许俊生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林雨珍再不答应的话,那就太过分了。 她笑了笑,“俊生,瞧你说的,你以为我喜欢扫大街啊,这活儿又晒又累,灰尘还大,我当然更想去党校上班了,但你也说了,这工作是你堂叔帮着找的,现在不知道,但早晚会知道的, 要是你爸妈知道了,会不会有意见,要是那工作干不长,区环卫这边也辞了,不是两头都落空吗?” 上辈子田香兰就干过这种事儿。 她上辈子没能参加高考,因为结婚没多久就怀孕了,生孩子养孩子一耽误就是一两年,后来也就放弃了,但她在水利局的工作一直都没丢,而且表现特别好,第三年,科长都准备让她转正了,结果名单上却没有她的名字。 过了好几年她才知道,是田香兰找了水利局的局长,也就是许俊生的二姨夫,说不用给她转正,反正也干不了多长时间了。 事实也的确如此,后来她生了第二个孩子,又生了第三个孩子,光三个孩子就够她忙活的了,的确没办法上班了。 许俊生皱眉,“你担心这个啊,你放心好了,我早就跟堂叔说好了,他不会告诉我爸妈的。” 话虽如此,他思来想去,决定还是尽早跟家里挑明。 现在他和林雨珍都有了工作,也都老大不小了,是时候考虑结婚了,最起码,也应该尽早订婚。 在农场那是没办法,都回到平城了可不能这么不清不楚的混日子了。 “爸,妈,星期天你们都没事吧,我准备把雨珍领回家让你们见一见。” 许广汉从线装书里面抬起头,推了推眼镜,正要说话,看到妻子脸色似乎不太好看,很聪明的保持了沉默。 田香兰压根儿不接这茬,而是问,“俊生,这林姑娘找到工作了吗?” 许俊生得意的说,“找到了,在党校当文员。” 又补充一句,“我托沈叔叔找的。” 田香兰有些惊讶,“我怎么听兰兰说,她在区环卫扫大街啊?” 她说的兰兰是孙兰兰,就住在附近胡同,也是下乡到大兴安岭了,不过人家去年九月就回来了。 孙兰兰和林雨珍认识,但一点儿也不熟,回城后自然不可能和林雨珍有什么联系,是有一次她在大街上瞧见了。 亲眼瞧见原来的农场三朵金花之一,回到城里只能干扫大街的活儿,让她觉得又可怜又有一丝丝高兴。 当时她还特地跑过去跟人家说话,本以为林雨珍会不好意思,没想到林雨珍倒是十分大大方方的跟她打了招呼。 许俊生说,“那是以前的事儿了,她现在已经不在区环卫了。” 许老爷子恰巧从外面走进来,问,“俊生,说什么事儿呢?” 许俊生赶紧十分狗腿的给老爷子倒了杯茶,“爷爷,我还没告诉您呢,您快有孙媳妇啦,我打算星期天把她领来让您看看!” 许老爷子笑呵呵的说,“那敢情好,姑娘叫什么名字,多大了,在哪工作?” 许俊生一一都回答了。 许老爷子点头,“党校是很好的单位,能经常学习领会新精神,更有利于思想和工作进步。” 许俊生很骄傲的说道,“爷爷,您不知道,雨珍她在农场就表现挺好的,年年都被评为先进,她们电工组的女同志,个个都是铁姑娘,不怕困难也不怕吃苦!” 虽然还没见面,许老爷子觉得这姑娘准不错,一锤定音,“那成,就让她星期天来家里做客。” 还吩咐儿媳妇,“香兰,到时候让王妈多准备几个菜啊,人家姑娘第一次来,不能怠慢了人家。” 田香兰嘴上答应了,但第二天一上班,立马就亲自去了一趟党校。 本来她还挺高兴呢,因为四处托人帮许俊生找对象,还真找到两个各方面条件都特别不错的姑娘,正准备安排和儿子见面呢。 这个时候,可不能让儿子把林雨珍领回来,而是要想办法把他们给拆了。 许俊生说的沈叔叔,是隔了一个胡同的邻居,两家父母关系很一般,也就是点头之交,但两家的孩子不一样,许俊生和沈家的老大沈文武好得和亲兄弟一样。 要是他张口,老沈指定会帮这个忙。 但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出于一个当妈的直觉,田香兰总觉得这事儿有诈。 老沈是个老实人,果然立马就否认了,“田姐,这是没有的事儿,俊生没让我帮着找什么工作,兴许孩子说着玩呢。” 田香兰又问,“那你们党校,有没有叫林雨珍的临时工?” 老沈摇头,“没听说过。” 不过,他就是个党校的老师,上完课就走,不走的话也仅限于在办公室查资料或者备课,学校有多少临时工,都叫什么名字,他也不可能知道。 田香兰笑着说,“老沈啊,能不能再麻烦你一下,带我去档案室查一查行不行?” 也是巧了,学校人事科的科长,是老沈的小学同学,关系还不错,就带她去了。 结果张科长查了半天,最近招收的临时工都查完了,根本没有叫林雨珍的。 返城 返城 老沈笑道,“可能就是孩子们闹着玩的,现在的年轻人满嘴放炮,没个真话,都不太靠谱。” 田香兰皱眉,她了解她小儿子,觉得许俊生说的时候不像是撒谎,又说道,“同志,让您受累了,党校最近有没有招收临时工,有没有人,是已经上班了但还没来得及建档案的?” 张科长早就烦了,但碍于沈老师的面子,还是勉强和气的说,“你这一说我想起来了,是新招了一批人,还有没来报到的,名单,我找找啊!” 他很快找到一张表格,果然,第二个名字赫然就是林雨珍。 田香兰不知道儿子找的什么关系,竟然真的把林雨珍给弄到党校了,她咬牙,毫不犹豫的说,“同志,麻烦您把林雨珍的名字去掉吧,她找到了正式的工作,不会来报到了。” 张科长愣了一下,说,“你是林雨珍什么人?” 田香兰笑着说,“我是她一个亲戚,我认识你们魏校长,要不,我去跟他说?” 张科长听了觉得有些奇怪,他们招的这批人,名单早就拟好了,这林雨珍是后添上的,走得就是魏校长的关系。 是魏校长的秘书亲自过来交待的。 现在又要去掉了? 他说,“成,您去跟魏校长说去吧。” 没等田香兰和沈老师走远,他就拿出笔果断的划掉了林雨珍的名字。 想来就来,不想来就不来,把党校当什么地方了? 其实,田香兰和魏校长不能算是认识,也就在一两个场合碰到过,不过,她这人是个自来熟,搞关系向来都很有一套的。 她没用沈老师陪着,自己径直去了校长办公室,满脸带笑的说,“魏校长你好,我是田香兰。” 魏校长年已过百,眼睛都花了,透过老花镜仔细打量了几眼,没认出来面前这人是谁。 田香兰不慌不忙的继续自我介绍,“你大概不记得我了,我是魏玉红的同事,是工商局稽查科的处长,小魏的孩子百日宴的时候,我也去了,不过因为临时有事儿,提前走了,魏校长您大概没注意到我。“ 魏玉红是魏校长的侄女,一年前,他的确参加了侄孙的百日宴。 魏校长点了点头,“你好。” 田香兰笑道,“魏校长,今天冒昧打扰,是有一件小事,你们党校最近是不是招了一批临时工,有一个叫林雨珍的?。” 魏校长皱眉,他作为党校主抓业务的副校长,每天事情多得很,还件件都是大事,本来招几个临时工,临时工叫什么名字,这种事儿他压根都不会去关心。 但林雨珍这个名字,他的确知道。 前天,他以前的一个学生亲自登门拜访,为的就是给这个林雨珍找工作,要求倒是不高,临时工就可以了。 他就让秘书去跟人事科打了个招呼。 “有这个人吗,这事儿我还真不清楚。” 田香兰笑道,“刚才沈老师已经陪我去人事科查了,说的确有,林雨珍是我一个亲戚,现在找到了正式工作,就不来党校报到了。” 魏校长倒是头一回碰到这种事。 他那学生许运来是个不会轻易求人的脾气,但为了林雨珍破例了,眼前这女同志看起来有点不正常,虽然号称是林雨珍的亲戚,但感觉不太像,即便林雨珍找到了别的工作,有什么要紧的,不来报到就是了,还非要特意跑一趟。 也许这人是为了不让林雨珍来党校上班? 他们党校虽然是不错的单位,但也不过是个临时工,没这个必要吧? 这林雨珍到底是何方神圣,他倒有些好奇了。 他摆摆手,一副不愿多谈的样子,“田处长客气了,其实不用特意来,那行,我知道了。” 田香兰说,“那哪能呢,还是要来说一声的,不然,就太过意不去了。” 等她走后,魏校长给许运来打了个电话,“小许,怎么回事儿,刚才有个林雨珍的亲戚来了,说是在别的单位找到了工作。” 许运来忙问,“是谁过去说的?” “叫田香兰,说她是个工商局的处长。” 许运来一听就知道坏菜了,说,“老师,非常抱歉,既然这样,那这事儿就算了吧,改天我陪您喝酒。” 魏校长笑了笑,说,“这可你说的啊,上回你拿来的茅台酒,还没开封呢。” 对于去党校报到的事,林雨珍特别犹豫,生怕会出什么波折。 上辈子田香兰不知道说过多少次,说她能住上那么好的四合院,能在水利局这么体面的单位工作,等等等等,这一切都是许家给她的。 虽说这党校的工作,是许俊生帮她找的,但找的也是许家的亲戚,也算是沾了许家的光。 这辈子,不管她和许俊生如何,她都不想再沾许家的光了。 第二天林雨珍上的是早班,下班时才下午两点,她走出区环卫的大门,在对面的公交站踌躇了半天,决定还是去党校看看。 上辈子她越活生活半径越小,全围着孩子转了,到后来孩子都大了,她想到处去逛逛,却又生了病,几乎天天在医院和疗养院之间转换了。 这还是她第一次来区党校呢。 学校的大门看起来挺气派的,里面的建筑看起来有些旧了,但浓浓的树荫下,不时走归来三五成群的学生,校园里没人吵闹,挺安静。 这气氛的确适合学习。 林雨珍现在的工作环境,就是在大街上,有时候特别乱,有时候尘土飞扬,压根没办法一边干活一边背课文。 回到家学习也不方便,小厨房里特别热,坐一会就汗流浃背了,林雨珠和林宇强回来了,还时不时会打扰她。 她在一瞬间改变了主意。 这党校的工作,是许俊生的堂叔给找的,也不知道找的党校的哪个领导,但不管是谁,总不可能还是田香兰的妹夫了。 她不知不觉来到了人事科。 “同志你好,我是来报到的。” 今天张科长不在,人事科置办的是个姓陈的科员,抬起头公事公办的我呢,“叫什么名字?” “林雨珍。” 陈科员从抽屉里拿出一张表格,从上到下扫了一遍,又从下到上扫了一遍,说,“没有你的名字。” 林雨珍神色平静的走出党校。 下了电车,她跑到附近的副食店,本来想买两分钱的冰棍,想了想,买了五分钱的雪糕。 边走边吃,回到家正好吃完了,洗了把脸,她就开始认真学习了。 今天因为去党校,已经耽误了一个多小时了。 五点多钟,大杂院里逐渐热闹起来了,上班的人陆陆续续都回来了,林雨珍也赶紧收了课本,先把炉子点上烧水。 只要炉子一点着,小厨房就热的没法待了。 林雨珍一边默记刚才学的内容,一边在水池子上洗衣服。 林二爷先到家,见亲闺女在洗衣服,忙拿出自己的两件脏衣服,说,“雨珍,这两天怎么没见俊生来?” 林雨珍说,“来的还少啊,回回都带着东西来,您还不满意啊?” 这人的嘴真不能惯着,一旦习惯了,吃不着就难受,许俊生带来的点心,昨天还剩了半包,刚才他一看却没有了,一块都没剩。 这喝茶不吃块点心还真是不太得劲儿。 林二爷讪笑了两声,“嘁,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爸爸是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儿!” 林雨珍不为所动,继续搓洗着衣服。 林二爷瞅瞅院子里没几个人,把声音放低了,“雨珍,你和俊生也好了不短时间了,等他再来,我得跟他提一提订婚和结婚的事儿!” 林雨珍嫌弃的指着盆里的衣服,“爸,您这衬衫怎么弄得这么脏啊,瞧这领子,都洗不出来了吧!” 此时黄翠芬恰巧下班了,听到这话笑着说,“可不是,你爸这衣服都穿了好几年了,领子得换换面了。” 林雨珠最近跟着同事学了点裁缝手艺,立即说,“爸,等我休班了,我帮您换啊。” 林二爷美滋滋的进了屋子,又给自己倒了杯茶。 金山胡同这边,许俊生正在酝酿一场大吵。 许俊生是个惹祸精不假,倒是从来不会跟父母吵架,最多犟几句嘴。 今天中午,他突然接到堂叔一个电话,许运来在电话里语气不是很好,说既然林雨珍找到了更好的工作,为什么不告诉他一声。 许俊生都听懵了,连忙说没有。 许运来这才又说,是田香兰去党校找了校长,说林雨珍找到了更好的工作,就不去党校报到了。 后面堂叔还说了什么,许俊生都没听清,他挂了电话就想请假去找林雨珍,但又有点不敢去。 他妈办的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不给林雨珍找工作就算了,怎么还能搞破坏啊? 那天林雨珍说的话,她说的很委婉,但他也听懂了,说的不就是生怕他家里人捣乱,她会在党校干不长吗? 当时他根本没放在心上,因为觉得他自己家里人还不至于这样,谁能想到他妈真的这么做了,不给林雨珍找工作就算了,怎么还能搞破坏啊? 许俊生昨天单位加班,本来今天打算去找林雨珍的,这下也没法去了,他一下了班回到家就准备好了,要跟他妈大吵一架。 许俊生吵架没经验,全靠吼。 “妈!你什么意思啊,你去党校干嘛了?” 田香兰一进门,就被小儿子吼了这么一嗓子,吓了一跳,把皮包挂在架子上的时候手都哆嗦了许广汉瞪眼,“俊生,你都多大了,怎么还一惊一乍的,你瞧,你妈都被你吓着了!” 田香兰没想到儿子这么快就知道了,她笑着问,“谁告诉你的,我今天上午哪也没去你,在单位开会了。” 许俊生盯着她妈的脸,努力想要找出破绽,十分坚持的说道,“你就是去了,你还骗人家校长,说给林雨珍找到更好的工作了!” 返城 返城 田香兰被戳穿一点儿都不慌,说,“行了,别说这些外人的事儿了,这些天我都忙糊涂了,这周末是你大哥的生日,去年就没过,今年得好好办一办。” 许广汉赶紧搭话,“说的是呢,香兰,咱们是在家里还是去饭店?” 田香兰说,“就在家里吧,饭店反而还不如家里方便,地方也够用,而且俊昌刚升了职,还是低调一点比较好。” 三个儿女里面,目前大儿子许俊昌是田香兰最引以为傲的,当初许俊昌想学医,在她和许老爷子的劝说下,读了陆军学院,军校毕业后就进了部队,一直表现都特别好,年纪轻轻就是上尉军衔了。 大儿媳妇苗玲玲虽说有点傲气,但家世背景和个人条件她都是很满意的,唯独遗憾的,是俩人都结婚好几年了,还没能有个孩子。 许广汉说,“好。” 他们夫妻两个人旁若无人的说话,把许俊生晾在一旁气得够呛,干脆扭头走了。 后院,许老爷子正在领着两个警卫兵给自己的花花草草换盆,见小孙子满脸不高兴的过来了,问,“这是怎么了,上了几天班还遇到难事了?” 许俊生委屈的不行了,“爷爷,前两年我不是准备在农场结婚吗,这事儿您还记得吗?” 许老爷子拧开水管正在洗手,怀疑自己听岔了,“啥,结婚?” 许俊生写的一手臭字,歪歪扭扭的挺难看,他人还懒,在农场很少往家寄信,即便写信也是寥寥几句,都写不满一张纸,但结婚是大事儿,他特意写满了两张,还特意说了,让他父母告诉他爷爷一声。 现在看来压根儿没说。 “爷爷,您真不知道?我前两天跟您提的对象,其实我俩都处了好几年了,都住一块了,我写信回来说要结婚,我爸妈不同意,说结了婚就回不来了,所以没结。” 许老爷子脸上的笑容敛去了,盯着孙子看了一眼,忽然抬起胳膊要给他一巴掌,许俊生从小就挨爷爷的打,早就有经验了,往旁边灵活的一躲,没打着。 祖孙俩一个追一个躲,许俊生慌不择路,不小心踩坏了一只花盆,他倒没什么,老爷子却差点被拌倒了。 两个警卫兵赶紧过去问,“司令,您没事儿吧?” 许老爷子摆摆手,快步进了屋。 许俊生一个劲儿的道歉,“爷爷,我真不是故意的,您哪儿疼,我跟您揉揉?” 许老爷子瞪了他一眼,说,“你在外头都跟人家姑娘好了好几年了,却不对人家负责,你知道以前这叫什么吗,这叫耍流氓!在农场没人管你,这都回来了,怎么还不赶紧的结婚订婚呢?” 许俊生乐了,“爷爷,我也想啊,可我爸妈不同意啊!” 许老爷子怒道,“你爸妈都糊涂,这要让外头听说了,会说咱们家没规矩,行了,你不用管了,我去跟他们说!” 许俊生赶紧说,“爷爷您别急,我话还没说完呢。” 许老爷子问,“还有什么事儿?” “这不我和雨珍都回城了吗,她是高中生,能写会算,知青办却给她安排了扫大街的活儿,这工作不适合她,我让我妈帮着找个好单位,我妈不帮忙也就算了,我好不容易帮雨珍联系的工作,在党校当文员,也被我妈给搅和黄了,她今天去党校了,告诉人家校长,说给雨珍找了别的工作,不去报到了。” “还有这事儿?” 许俊生点头,“爷爷,您说,我妈这么做,是不是挺缺德的?” 许老爷子心情复杂的赶到前院,田香兰早就准备好了一套说辞,“爸,我和广汉当初考虑的,是觉得俊生还小,年轻人没定性,哪能随便就结婚啊,而且那时候我就听到风声了,说是已婚的就回不来了,后来返城政策出来,还真有这一条。” 许老爷子还是一脸怒气。 许广汉倒了一杯茶,说,“爸,您千万别着急上火啊,那一阵您身体不好,还在医院里住着呢,所以就没告诉您。” 许老爷子也不想抓着以前的事不放,“光汉,香兰,既然这样,你们就赶紧张罗着让两个孩子订婚,结婚吧。” 田香兰自然不肯答应,“爸,咱们这样的人家,在儿女婚事上不能那么着急吧,当初俊昌是相看了好多姑娘,最后才定下玲玲的,俊生小孩子不懂事,他在农场处的对象,肯定不算太合适,且不说那姑娘家住南城大杂院,家庭关系都还挺复杂,父母都是二婚。” 许老爷子眼睛一瞪,说,“现在日子过好了,就看不上人家穷苦人家的孩子了,香兰,你可别忘了,你爸当年也是泥腿子出身!” 这话说的田香兰有点挂不住脸,的确,她爸出身更穷,她过世的爷爷奶奶都是山沟里的农民。 她皱着眉头又说,“爸,那姑娘咱都还没见一面呢,咋就提到订婚结婚了,总得先看看吧?” 许俊生赶紧说,“妈,您要见还不容易,就让雨珍周末来家里做客?” 许老爷子不说话,一双利眼盯着儿子和儿媳妇。 很快,许广汉表态,“好,正好周末是俊昌的生日,亲戚朋友到时候也都会来。” 田香兰也勉强点了点头。 第二天下了班,许俊生忐忑不安的去了区环卫,结果人家告诉他林雨珍是早班,已经回家了。 他又再次确认,“她今天真的上班了?” 认识林雨珍一个大姐觉得他问得奇怪,“对啊,不是告诉你了,她今天是早班!” 许俊生来到柳枝胡同,恰好在院门口碰上林雨珍了,只不过一个是进来,一个是出去。 林雨珍手里拎着酱油瓶子,说,“你怎么慌慌张张的?” 许俊生见她不像生气的样子,问,“雨珍,你没去党校报到啊?” 林雨珍点头,“我没去,我跟我们领导说了,但管档案的这两天没上班,得明天了,明天再去还来不来得及?” 许俊生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笑着说,“先不要去了,那工作也不太好,来回上下班是有些远了,等我再给你联系别的啊!” 林雨珠穿着新做的连衣裙,踩着新鞋子,还背了一个新买的女式挎包,在胡同口就看到了继姐和许俊生。 这段时间,她爸不知道夸了多少次许俊生了,她妈也夸了好几回了,顺带着还夸了她那继姐。 还让她和继姐搞好关系。 她回回都气得咬牙,偏偏说不出反驳的话。 不过凭良心讲,许俊生的确是不错,长得帅,脾气好,工作好,家庭条件那更是不用说。 要是她也能找一个这样的对象就好了。 林雨珠快步走近,勉强喊了林雨珍一声姐,立马就转过头,冲许俊生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说,“俊生哥,怎么在外头站着啊,这儿太晒了,我妈一准烧了绿豆水,快进来喝一碗吧!” 许俊生没看她,客气的说,“不用了。” 林雨珠略失望的进了院子,但很快,林二爷和黄翠芬还有林宇强都出来了,林二爷笑着说,“俊生啊,昨天我还跟雨珍说,你这好几天没来了,是不是工作特别忙啊?” 黄翠芬说,“快进屋说话吧,烧好的绿豆水都放凉了,正该喝了。” 林宇强则盯着车把上的一网兜东西,里面有桃酥和绿豆糕,还有罐头和饼干,都是他爱吃的。 别说他了,林二爷都忍不住瞅了两眼,觉得东西比以前还多。 许俊生刚坐下就赶紧说,“伯父,伯母,我爸妈还有我爷爷想见见雨珍,打算周末让雨珍去我家吃顿饭。” 林二爷特别高兴,“好,好,早该这样了。” 黄翠芬也高兴,但同时心里也酸得不行,这继女运气真不是一般的好,都下乡到农场了,还能找一个那么好的对象回来,关键许俊生家里条件这么好,竟然也不嫌弃林雨珍。 主动让姑娘去家里做客,其实就是变相默认了。 接下来估计很快就要订婚结婚了。 她一副为林雨珍考虑的样子,“俊生啊,我们雨珍从小就是个听话的好孩子,小时候胆子可小了,走路都怕踩着蚂蚁,我们这样的小门小户,也没见过什么大世面,她要是去了你家有什么礼数不对的地方,你要多担待些。” 就只差把继女上不了台面这样的话直接说出来了。 许俊生笑道,“不会的,您放心吧,雨珍可大方了,在农场的时候,还代表连队去台上演讲了呢!” 林二爷笑呵呵的说,“那敢情好,我也觉得,雨珍和以前不一样了。” 许俊生不愿意在又热又闷的屋子里多待,把网兜的东西都拿出来放到桌子上,说,“伯父,伯母,我带雨珍出去逛逛。” 现在大栅栏晚上也热闹的很,国营商场早就延长了营业时间,九点多才关门,连带着很多小商小贩也都很晚才收摊。 各种叫卖声充盈于耳。 全聚德门外还排着长队,去店里吃饭实在太费时间了,许俊生指了指一家卖炸酱面的小摊,问,“雨珍,你想吃什么,吃面行不行?” 林雨珍点了点头。 二人吃过炸酱面就去了国营商场,许俊生拉着林雨珍来到成衣柜台,指着一件粉色连衣裙悄悄说,“你穿上一定很好看!” 在五七农场的时候,有次他俩去加格达奇闲逛,在供销社的成衣柜台,发现了几件连衣裙,挺贵的,一条裙子二十多,许俊生恰好带了不少钱,非要买,但林雨珍死活就是不要,最后没买。这事儿现在想起来还有点遗憾。 许俊生希望今天能补上。 林雨珍摇摇头,说,“我喜欢旁边那条天蓝色碎花的。” 许俊生一看,也挺好看,天蓝色更素雅大方,笑着说,“好。” 返城 返城 周末这天早上刚吃过早饭,林家来了稀客。 是林老太太来了。 林二爷赶紧把老太太请到屋里坐着,问,“妈,您怎么过来了?” 林老太太已经快七十岁了,收拾的还算利索,头发全白了,看起来精神也不算太好,只是嘴巴还是那么厉害,“怎么,我自己的儿子家不能来?” 林二爷笑笑,“能来,儿子欢迎你天天来!” 黄翠芬暗地里撇了撇嘴,赶紧把一包绿豆糕拆开了,装了半盘子放到桌子,说,“妈,您吃块点心吧。” 老太太一个眼神都不给她,问,“雨珍,我听你爸说,你快要嫁人了?” 林雨珍从小就不喜欢这个奶奶,她记事早,小时候很多事到现在都还是历历在目,三岁多的时候,好几回她奶奶都饿着她,不给她吃午饭,而且还给她吃了一次馊掉的米粥,害她发烧大病了一场。 “没有,八字还没一撇呢。” 林二爷赶紧描补,“估计很快就会订婚了,妈,您这是要给雨珍添妆啊?” 林老太太叹了口气,说,“咱们林家算是完了,就看后辈能不能改换门庭了。” 林宇强跑出去玩了,林雨珠上班去了,黄翠芬本来也应该去上班的,但她不肯走,和林二爷一样,紧盯着老太太手里的布包。 林二爷说,“妈,瞧您说的,新社会人人平等,都是老百姓了,林家怎么可能完了,这不以后有宇强吗?” 林老太太没说话,打开手里的布包,从里面拿出来一只银镯子,说,“雨珍啊,我听你爸说,你那对象家里门户不低,奶奶嘱咐你几句啊,去了人家家里也不用觉得拘束,你先怯了就不对了,你要大大方方的,别人也会格外高看你一眼。” 林雨珍却不肯接。 上辈子林老太太也给过她一个银镯子,逢人就说,嚷嚷的好几个胡同的人都知道了,好多邻居都跟林雨珍说,她奶奶对她真不错,以后可是得孝顺她奶奶。 没办法,她婚后每次回娘家,都得给老太太一份东西,生怕有人说嘴。 但实际上呢,那银镯子她也没得着,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她明明好好的放在箱子里了,就是找不着了,后来,过了很多年,她无意间在林雨珠家里见到了。 这可真是应了那句家贼难防。 她笑着说,“奶奶,这镯子是好东西,但您看大街上,谁还戴首饰啊,现在不时兴这个,我要戴上了,那不得被扣上资本主义的大帽子啊?” “您给了我,我也没地方放,家里又窄浅,万一进了贼偷了不就可惜了,所以,要我说,您还是拿回去继续压箱底比较好。” 想用一个破烂银镯子就把她收买了,算盘打得太响了,她可不再上这个当! 林老太太本来就是个抠门财迷的,这回给孙女送银镯子,不过是因为林二爷说,林雨珍要嫁的不是一般人家,现在用银镯子把孙女哄好,以后有钱的孙女和孙女婿还不得孝顺她? 但这会儿也觉得林雨珍说的有道理。 眼看着老太太犹豫了,黄翠芬急了,虽然现在政府不允许买卖金银,但谁不知道金子银子是好东西啊。 这银镯子上的花纹挺好看,一看就挺沉,且不说值多少钱,要是雨珠出嫁的时候,能有这么一个银镯子当嫁妆,估计婆家也会高看一眼吧? 毕竟这样的老物件,有家底儿的人家才能拿出来。 林二爷也急,说,“妈,小孩子没得过好东西,害怕丢了也是正常,您放心吧,我替她收着,好好的锁到箱子里,保准别人偷不走!” 林老太太斜了林二爷一眼,说,“不用了,我替雨珍收着就行了,等她出嫁的时候,我再给她!” 林雨珍说,“奶奶,真不用,您还是自个儿留着吧!” 林老太太走后,黄翠芬终于去上班了,林二爷却没出去遛鸟,坐在椅子上说,“雨珍啊,爸知道你现在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但有些人情世故你要知道,长辈赠不可辞,你奶奶好心送你东西,你为啥不要?” 林雨珍笑了笑,“爸,小时候我奶奶怎么对我,您都忘了是吧?” 林二爷再混,也不可能全忘了,他皱着眉头没说话。 “我奶奶中午不给我饭吃,给我吃剩饭,还让我喝馊掉了的粥,现在我要嫁人了,她送了一个银镯子,大家都夸她,我以后就得给送各种好吃的孝顺她是吧?” 天底下怎么能有这么便宜的事儿。 你打了人一巴掌,再给个红枣,还要人说红枣甜,难道正常的做法不是,你打了我一巴掌,我还回去一巴掌吗? 林二爷叹了口气,“雨珍,倒也不用那么较真,不管咋说她是你奶奶。” 林雨珍说,“对啊,她是我奶奶,我现在也承认啊,就像现在这样不怎么来往我觉得就挺好的。” 她话锋一转,又说,“爸,我看妈是相中那银镯子了,您不会也看上了吧,您的眼皮子现在这么浅了?” 林二爷被她呛得脸皮发烧,说,“成,那这事儿我不管了,你想要就要,不要就不要。” 林雨珍又说,“爸,您自个成天说,咱们祖上是正红旗,出过三品大员,可您看您自己,成天遛鸟闲逛就不说了,您现在怎么这么沉不住气了,我这不过是去俊生吃顿饭,您怎么就告诉我奶奶了?” 林二爷虽然知道闺女说的对,但晚辈教训长辈,他这么爱面子的人,怎么能受得了?他气呼呼的说,“雨珍,你现在可真是厉害了,都敢教训你爸爸了!” 林雨珍翘了翘嘴角,说,“爸,我可是好心,我是你的亲闺女,所以才这么说的,您以后要是还想让我好好孝顺您,就别到处乱说成吗?” 一想到许俊生送来的那些好东西,林二爷忽然就没气了,这现在还没结婚呢,等结了婚,那估计送来的更多了。 他捻起一块绿豆糕,说,“成,爸爸以后什么也不说了。” 许俊生来接林雨珍的时候,她已经从澡堂回到家了,头发差不多全干了,但还没来得及扎上,沉甸甸的披在肩头上。 身上穿的正是刚买的蓝色碎花裙子。 许俊生今天也是特意收拾了一下,早上去理了头发,雪白的衬衫,军绿色的长裤上一个褶子也没有。 就连自行车也擦得锃亮。 林雨珍从盆子里拎起洗好的衣服,许俊生个子高,帮她晾在晾衣绳上。 两个人站在一起,看起来般配极了。 出了胡同口,林雨珍说,“俊生,一会儿在副食店停一下。” 一般上门做客,礼物就是水果罐头饼干什么的,林雨珍买了两个山楂罐头和几个苹果。 这时候的苹果是早果,青色的皮,看起来不算太好,但也没有其他水果可买。 来到金山胡同的时候,许俊生家已经来了一些宾客,大部分都是亲戚,但许俊昌这个寿星还没来。 说是部队临时有事,可能会晚到。 田香兰正在跟她二姐田桂兰聊天,田桂兰也是生了两儿一女,大儿子已经成婚,现在也是在操心小儿子的亲事。 田家两姐妹的眼睛都是往上看的,田桂兰尤其如此,她看似遗憾实则炫耀的说,“香兰啊,你是不知道,喜欢小坤的姑娘,简直太多了,那胆子大的,都是生往上扑啊,昨天还有一个年轻姑娘找上门了呢。” “你猜那姑娘是谁,是乔家的小闺女!” 田香兰好奇地问,“哪个乔家?” 田桂兰瞅瞅四周,像是生怕别人听了去,“区政府的乔主任啊,他家有三个姑娘,这个是最小的,看着真不错,长得又漂亮,看着性格也挺好。” “可惜,我家那死小子愣是看不上!” 虽然和二姐关系挺好,田香兰此刻听了心里也很不舒服,她这二姐,人倒是挺好的,就是太爱显摆了。 忽然半屋子的宾客都往门口看。 田香兰扭头,发现是儿子许俊生回来了,身旁还站着一个年轻姑娘。 田桂兰自然也看到了,好奇地问,“香兰,俊生找对象了?这姑娘长得可真漂亮!” 田香兰虽然把林雨珍家里的情况都打听到了,但她没见过林雨珍本人,但她也预料到了,能让她儿子看上的姑娘,长相肯定不会差。 但林雨珍和她想象的还是不太一样。 林雨珍不但漂亮,看起来还挺大方,见屋子里的人都看她,一点儿都没怯场,脸上还带着十分有分寸感的微笑。 看起来根本不像是穷苦人家出身的姑娘。 许俊生特别得意,领着林雨珍来到田香兰姐妹身边,说,“妈,二姨,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林雨珍,我对象。” 田香兰这几天想到小儿子的婚事就特别懊恼,后悔自己没有下手更快,儿子一回来,她立马安排相亲就好了。 她四处托人打听的年轻姑娘,个个都是家世好长相好工作还好。 可惜现在都没机会了。 许老爷子都发话了,而且小儿子也已经把人领回来了。 林雨珍笑了笑,说,“阿姨好。” 田香兰心里再生气,面上却不得不笑了笑,十分客气的说,“小林来了,别拘束啊,随便坐。” 田桂兰也说,“是啊,别客气,估计还要等一会儿才上菜,要不要先吃点点心?” 林雨珍点头,“谢谢。” 桌子上放了不少水果和点心,但她没拿吃的,而是准备给自己倒杯水,许俊生追随着她的目光,连忙抢先拎起了茶壶,问,“你渴了是吧,还有汽水喝不喝?” “好,要橙子味的。” 许俊生倒了一杯果汁端给她,悄悄的说,“这儿太乱了,等一下跟我爸打个招呼,我带你去后院!” 和妻子田香兰相反,许广汉不太擅长应酬,虽然是对外经贸大学的副校长,但他是排在最后一位,平时分管的事情也不错,更多的时间和精力还是用在了学术上。 今天这种场合,许广汉竟然也没有在主桌,而是坐在靠里的桌子上,正在跟一个来宾客大谈甲午战争。 这会儿正说的起劲儿呢。 许俊生跟他介绍了林雨珍,他笑了笑,说,“俊生,带着小林去让你爷爷见见吧。” 许俊生正有此意,拉着林雨珍出了正房,穿过院子,再绕过一道月亮门,就来到了后院。 这两进的四合院,后院比前院还要更大些,也是四间正房,只是没有厢房,目前是许老爷子一个人住的。 后院种了一院子的花花草草,此刻有半院子都是盛开的,林雨珍看到花团锦簇的一大片,忍不住说道,“这些花儿养的可真好啊,那白色的月季可真漂亮!” 她也是很喜欢养花的,下乡之前,在大杂院的墙边种了一丛月季花,走得时候还长得挺好,回来的时候早都枯死了。 在大兴安岭,冬天虽然冷,但夏天山上还是有很多漂亮的野花的。 每到开花的季节,她都会采一大把放到自己的房间里。 许老爷子正拿着喷壶洒水。 许俊生说,爷爷,我带雨珍来看您了! 林雨珍说,“爷爷你好。” 上辈子她嫁到许家,公公婆婆还有小姑子日常对她都很冷淡,唯有许老爷子对她很不错。 许老爷子把水壶递给旁边的警卫兵,笑了笑,说,“小林来了,快屋里坐吧。” 闲聊了几句之后,林雨珍跟老爷子说起如何养月季,才说了没一会儿,从前院跑过来一个挺胖乎的小伙子,说,“爷爷,大哥回来了,让我请您入席呢。” 许老爷子颔首。 小伙子好奇的打量了一下林雨珍。 许俊生得意的说,“俊亭,这是我对象,你未来的二嫂。” 许俊亭是许俊生二叔家的小儿子,别看长得五大三粗,实际上还是个高中生,他腼腆的笑了笑,说,“姐姐好。” 返城 返城 许俊昌在部队里官职不算大,派头倒是不小,副营的级别,竟然有专车接送。 他的五官其实和许俊生挺相似的,只是眼睛小了一点,皮肤黑了一些,但仍不失为是个帅气威武的军官,当他一身军装打开车门走下来,很有电视剧里男主角的样子,后面跟着精心打扮的苗玲玲。 这两口子一来,厅堂里更加热闹了,四周都响起来差不多的赞誉声。 许俊昌先跟坐在主座的许老爷子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许老爷子满意的笑笑,说,“俊昌,坐吧。” 苗玲玲紧挨着丈夫坐下,“爷爷,您最近身体怎么样啊?” 许老爷子回答,“挺好的。” 苗玲玲又说,“爷爷,我爸在西藏的同学寄来了上好的虫草,给您的房间里放了一盒,还带来了一盒,记得让人煮水喝!” 许老爷子并不总住在这边,他这个级别,军区大院有部队提供的二层小楼。 现在许俊昌两口子,还有许俊亭都住那儿,金山胡同这边冬天没有暖气,点炉子屋内的温度也还是不行,等天冷了,老司令也是要过去住的。 许老爷子哈哈一笑,说,“玲玲有心了,你爸最近还挺忙?” “是挺忙的,我都好几天没见到我爸了!” 田香兰说,“亲家刚升了院长,肯定特别忙,玲玲,我怎么看你像是瘦了?” 为了穿衣服更好看,苗玲玲的确瘦了好几斤,但她不肯承认,“哪有啊,一点都没瘦!” 说着,又悄悄指了指林雨珍,低声问,“妈,这是俊生找的对象啊?” 田香兰模棱两可的说,“这不趁着俊昌办生日,让老二领回来见一见,以后还不一定怎么样呢。” 苗玲玲又说,“长得倒是挺好看的,身材也好,可真苗条!” 田香兰听了心里更不满意了,现在有些大姑娘小媳妇,包括她大儿媳妇,不知道怎么了,一味的讲求苗条。 也就现在日子好过了,前些年,普通人家饭都吃不饱,大街上根本没有胖子。 的确,身材苗条了穿衣服是好看,她现在也在控制自己的体重,可苗玲玲不一样啊,她还没生孩子,太瘦了不太好生养啊。 然后没几秒钟,关于林雨珍的身份,田香兰就被打脸了。 许俊生对许俊昌和苗玲玲说,“大哥,大嫂,跟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林雨珍,是我在农场处的对象。” 林雨珍笑了笑,“大哥大嫂好。” 苗玲玲现在有点烦自己的婆婆,明明也是个知识分子,却总是盯着她的肚子,她早就想有个妯娌了,这样好分担婆婆的注意力,挺热情的说,“你叫雨珍啊,这名字可真好听!” 林雨珍投桃报李,“大嫂,你的刘海烫得真洋气。” 上辈子,苗玲玲是许家另外一个对她还不错的人。 苗玲玲立马笑了,“好看吗?这是我用卷发棒自己卷的!” 许俊生跟林雨珍调了一下座位,这样苗玲玲和林雨珍就坐到一起了,两人聊的挺开心。 苗玲玲虽然没下过乡,但也跟着医疗队去地方上支援过,最远还去过张家口一家五七农场,不过,她眼里的农场,和林雨珍经历过的农场,当然是不一样的。 田香兰万万没想到,大儿媳妇竟然能跟一个扫大街的谈笑风生,心里的火气蹭蹭往上窜,但这种场合,她是不可能发脾气的。 不但不能发脾气,脸上还要挂着幸福满足的笑容。 田桂兰就坐在她身边,说,“香兰,你看看,你这两个儿媳妇倒是挺合得来。” 田香兰一直保持假笑,脸上的肌肉都抽抽了,却只能说,“二姐,刚才不跟你说了吗,还不一定能成呢,不过,看着倒是还可以。” 他儿子看上的姑娘,她可以嫌弃,但在外人面前,还必须得夸。 田桂兰十分八卦的问,“这姑娘做什么工作的,家住哪儿啊?”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田香兰犹豫了十几秒说,“我听俊生说,家就在天桥那一带,她在党校上班。” “党校啊,那真挺不错的,又清闲又体面。” 田香兰此刻已经有点后悔了,后悔前几天不应该那么莽撞,不就是一个党校的临时工吗,林雨珍想去就去好了就让她去好了。 现在这局面反而有点尴尬了,万一在场的亲戚朋友,或者她二姐,知道了许家的准儿媳妇,竟然是个扫大街的,那岂不是太丢人了。 还好她二姐没有再问。 本来就是普通的生日,许俊昌还要回部队,而且是中午,喝酒也是浅酌几杯,因此,宴会很快就散了。 警卫员扶着老爷子去后院休息了。 大部分的宾客也都走了,但田桂兰没走,她周末不上班,也没有公公婆婆,孩子们还都大了,日常都很闲,她挺喜欢和年轻姑娘一起聊天,凑到苗玲玲和林雨珍面前,问,“小林,听说你在党校上班,你认识周红玉吗?” 周红玉是她一个朋友的侄女。 这是她刚才想了半天想到的一个人, 林雨珍摇头,惊讶的问道,“二姨,谁告诉你我在党校上班的?” 田桂兰指了指三妹田香兰。 林雨珍噗嗤笑了,“二姨,我不在党校上班,在区环卫干临时工,就是扫大街。” 田桂兰和苗玲玲都特别意外,尤其是苗玲玲,万万没想到自己未来的妯娌竟然是扫大街的,她眼睛睁得老大,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倒是田桂兰到底是在区政府工作,说,“现在返城的下乡青年太多了,没有那么多合适的工作岗位。” 许俊生想起来找工作的事儿还特别生气,在场的也没有外人,只有他二姨,二姨家的妹妹,许俊红和他大嫂。 就忍不住全都说了,“党校的工作,是我帮雨珍联系的,我妈不知道怎么想的,特别缺德,雨珍还没去报到呢,她去跟党校的校长说,雨珍找到正式工了,不去学校报到了。” 苗玲玲睁大了眼睛,没想到婆婆还能做出这种事儿。 田桂兰给妹妹找补,“俊生,说不定你妈真的给雨珍找到更好的工作了。” 许俊生气呼呼的说道,二姨,根本没有! 田香兰去了一趟厨房,让王妈端来一大盘切好的水果,一进屋就觉得气氛不太该队对,所以人都看着她,尤其是大儿媳妇和她二姐。 她觉得莫名其妙,“怎么了?” 苗玲玲不好说,田桂兰把她拉到一旁,问,“香兰,你真的把小林在党校的工作给搅和黄了?” 田香兰变了脸色,说,“胡说什么啊,我压根儿没去党校。” 田桂兰也知道,三妹即便做了这样的事,这会也不可能承认,笑着说,“那可能是俊生弄错了,党校这么好的单位,即便临时工,也是不好进的!” 田香兰勉强笑了笑,“可不是吗。” 吃过西瓜,苗玲玲出去了一趟,回来就递给林雨珍一个红包,说,“雨珍,咱们两个真有缘分,很高兴认识你。” 好多地方都有这样的风俗,平城也不例外,未来儿媳妇第一次上门,男方家里是要给红包的,但这个一般指的是公公婆婆,哥哥嫂子是可给可不给的。 不过上一辈子,苗玲玲同样也是给了她的。 林雨珍接过来,“谢谢大嫂。” 苗玲玲笑了笑,说,“跟我还这么客气,咱们有空一起去逛街啊。” 其实她也是有自己的小盘算的,婆婆田香兰一心给小叔子找家世好的姑娘,还托她打听了,但作为许家的大儿媳妇,她可不希望未来的妯娌压她一头。 谁能想到小叔子突然就领回来一个家世普通的姑娘,而且人看起来也挺不错,这倒和了她的意了。 而且最妙的是,婆婆应该看不上林雨珍的,不然也不会搅和人家联系好的工作了,但看小叔子的意思,肯定是要娶林雨珍了,而且很显然,许老爷子也是支持的。 估计等林雨珍进了门,她的婆婆就不会有精力盯着她了。 所以她刚才临时出去买了红封。 田桂兰在人情世故上向来是大方的,她管苗玲玲要了一个红封,塞了十块钱,递给林雨珍,“小林,这是二姨的。” 许俊亭从后院走过来,手里也拿着一个红包,说,“二哥,这是爷爷给姐姐的。” 其他人都给了,田香兰不给肯定是不成了,她事先也没有准备,也不想跟儿媳妇要红封,在书房找到过年写对联没用完的红纸,裁了包上钱,别别扭扭的给了林雨珍。 临走,还十分违心的说,“小林,以后常来啊!” 许俊生送林雨珍走了,苗玲玲也要去医院上班了,田桂兰还要恶心一下三妹,把林雨珍好一顿夸。 “香兰,她看着可真的不像一般人家的姑娘,多大方啊,说话也有分寸,我听俊生说,她能写会算,还准备参加高考呢,真是挺知道上进的。” 田香兰这会儿都烦死田桂兰了,说,“二姐,我有点头疼。” 亲姐妹之间也是有竞争的,田桂兰和田香兰不能说不和睦,但这些年也一直是较着劲儿的,田香兰觉得二姐田桂兰喜欢炫耀,其实她自己何尝不是这样呢? 当年她嫁给许广汉,许老爷子还在职,她在姐妹里算是最风光的,但如今情况有点不一样了。 田桂兰没有当司令的公公,但她男人郭铭达比许广汉更适合仕途,水利局的副局长都当了好几年了,今年换届,有望把前面的副字给去掉。 要是许俊生娶了林雨珍这样出身穷苦家庭的姑娘,那田桂兰的小儿子张坤,即便娶不到区政府乔主任家的闺女,就找个门当户对的,或略差一点的,就稳稳的能压田香兰一头了。 田桂兰关切的说,“不要紧吧,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田香兰皱着眉头,“不用去医院,我去躺一会儿就好了。” 田桂兰说,“三妹,那你赶紧去休息吧,我也得赶紧走了,家里还一堆事儿呢!” 等二姐走后,田香兰并没有去房间躺着,她精心准备了今天的生日宴,生日宴很成功,也收到了很多亲戚朋友的恭维,但她此刻心情特别差。 她气得抓起桌子上的桔子使劲捏,桔子的皮破了,汁水四溢,飞溅到她的胳膊上,差点把她的真丝上衣搞脏了。 返城 返城 许俊生心里高兴,车子骑得飞快,就连下坡也不减速,林雨珍不满的说,“俊生,你能不能慢点?” “你这么大人,还怕从后座上摔下来啊,你要是真怕,搂着我的腰不就行了?” 林雨珍伸出拳头就给了他后背两下。 被打了许俊生还挺美,还贱兮兮的说,“雨珍,你这给我挠痒痒呢,一点都不疼!” 不过,过天桥的时候,她到底还是搂住了他的腰。 很快到了柳枝胡同,许俊生还不舍得走,“雨珍,这么早回去干什么,要不,咱俩去看场电影吧,最近有新片子上映。” “不去。” 林雨珍一口拒绝,扭头往里走,许俊生拉住她的胳膊,“雨珍,你不请我进去坐会儿啊?” “以前我没请你,你不也总来吗,怎么,那瘸腿的椅子还没坐够?” 许俊生嘿嘿笑了笑,瞅瞅胡同里这会儿没人,用力一拉林雨珍,轻轻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 大概是怕挨骂,亲完就跑,推着车子的背影有点慌,也有点嘚瑟。 林雨珍忍不住笑了笑。 她抬脚进了院子,发现林二爷竟然在家,正在院子里逗鸟,训它练口。 “雨珍回来了。” 十分难得的,林二爷主动给她倒了一杯茶,关切的问,“这一趟挺顺利,小许家里人都挺好吧?” 林雨珍说,“还成,一般吧。” 按照未来儿媳妇第一次正式上门的标准,许家人表现不一,总体还算合格。 其实这些天,她的心里一直是特别纠结的。 上一世她嫁给了许俊生,但生活只是表面光鲜,其实过得并不如意,也称不上有多幸福,但婚姻带来的诸多烦恼,基本都和许俊生无关。 她的挫败感主要都是她的婆婆和小姑子带来的。 她也不是没有想过,要跟许俊生分手,但这话,在她见到许俊生的时候,总也说不出口。 而且林雨珍必须得承认,现在她仍旧还是喜欢许俊生,一想到要和他分手,她心里就如同刀割一般的难受。 她本来以为,因为上一世的怨恨,她再次见到田香兰和许俊红会特别的不舒服,当然,不舒服也是有的,但今天看到田香兰那吃瘪的样子,不得不跟她客气,特别是不得不给她红包的样子,她莫名也有点爽。 至于许俊红,现在还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还没考上清华大学,也还没受田香兰的影响,处处挤兑她看不起她。 她都重生了,难道还摆不平婆婆和小姑子? 如果有机会,她要把上辈子受得气都还回去。 林二爷眉开眼笑的说,“雨珍啊,你要是嫁到了许家,以后的日子可都是享福啦,我也算对得起你过世的妈了。” 林雨珍忍着什么也没说。 林二爷却又问,“按理,许家,应该给了你不少红包吧?” 林雨珍嘴角浮起一个讽刺的笑,“爸,您缺钱了?” 林二爷不好意思的笑笑,“是啊,我这一个月只有六块钱的零花钱,哪够啊,偶尔出去吃个饭,也不能总让别人请,也得回请别人啊。” 林雨珍问,“爸,我要是结婚的话,您给我准备了什么嫁妆啊?” 林二爷一愣,表情挺为难,“雨珍,你也知道,咱家现在日子过的多紧巴,爸爸没钱。” “那许家给的这些红包,我就留着带过去当嫁妆了,您就别惦记了。” 林二爷没跟亲闺女要到钱,悻悻的拎着鸟笼子走了。 眼看着就要九月了,但天气还是那么闷热,林雨珍用凉水洗了把脸,回到小厨房开始学习。 但坐了没一会儿,又是一头一脸的汗了。 她右手拿着笔,左手拿着扇子拼命的扇。 “雨珍在家吗?” 林雨珍听出来是赵林芳的声音,连忙跑出去,“林芳,你今天也休班啊?” 赵林芳点了点头。 林雨珍一下子注意到她的眼圈红了,问,“你怎么了?” 赵林芳没吭声,但一进了屋子那泪珠子就止不住的往下掉。 林雨珍吓了一大跳,她还没见过好朋友这样呢,赶紧找帕子给她擦眼泪,“林芳,你先别哭啊,快告诉我到底出什么事了?” 过了好一会儿,赵林芳的心情才平静下来,她洗了把脸,说,“雨珍,郑文强要和我分手!” 赵林芳原来在农场是有名的冰美人,有不少男青年追求她,但她一个也没看上。 这个郑文强,林雨珍是见过的,怎么说呢,某些条件算是挺不错的,人长得可是真帅,和许俊生不相上下了,看起来还挺聪明有趣,会说笑话,会画画,还会吹口琴。 他还当场表演了一首《白桦林》,的确吹得挺不错的。 他画的画送了赵林芳好几幅,林雨珍虽然不太懂,但也看出来画的挺好。 这样的一个人,没有工作,但即便是个无业游民,也特别招女孩子。 赵林芳和郑文强的相遇,说起来还挺有偶然性的,或者文艺一点,还挺浪漫的,赵林芳爱滑旱冰,休班的时候经常去后海公园,郑文强一个无业游民,成天瞎溜达,赵林芳滑得特别好,不少人在旁边围观,郑文强就是其中之一,但不同的是,他飞快地画了一张赵林芳滑冰的素描,当场就送给赵林芳了。 就这么着,两个人很快就好上了。 “为什么要分手,你不是说,他还提出来想要订婚吗?” 赵林芳哽咽道,“对,但他说他家里人不同意,而且还给他安排了结婚对象。” 这就有些反常了。 按说起来,赵林芳人长得漂亮,又有食品厂的正式工作,在婚姻市场上应该挺受欢迎啊。 而且郑文强可是没工作的。 要么他是变心了,赵林芳工作很忙,他可是个无业游民,同时和两个姑娘谈恋爱时间完全够用,要么就是的确家里给安排了对象,而且这个对象,在某些方面,比赵林芳的条件还好。 林雨珍说,“林芳,先不说别的,两个人处对象,最起码得有感情,他既然提出分手了,那就是不想处了,强扭的瓜不甜,两条腿的□□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可多了。” 赵林芳气呼呼的说,“雨珍,你说,我哪点配不上他? 从来都是男青年追她求而不得,还真没人敢甩了她,不过,她也没有正经谈过恋爱,和郑文强,算是初恋。 林雨珍说,“你当然没有配不上他,是他有眼无珠,是他配不上你!” 赵林芳叹了口气,“雨珍,你不知道,因为他没工作,家里条件也不好,一家七口挤在两间小房子里,从跟他好上了,我就开始攒钱,一个月攒三十,我想着,等和他结了婚,要是厂里分不了宿舍,就出去赁一间房子住,手里多点钱才能安心。” 林雨珍说,“攒了钱是好事,不用怕钱多了咬手,你和郑文强,你爸和陈姨知道吗?他们什么态度?” 赵林芳失望的说,”我爸能有什么态度,他压根不关心我,陈姨说,没钱可以挣,看对眼感情好最重要。“ 她和林雨珍一样,也是亲妈去世了,不过她爸再娶的时候,她已经十岁了,不肯喊妈,一直就叫继母陈姨。 林雨珍噗嗤笑了,“她那是站着不腰疼,要是她亲闺女也找这么一个连个工作都没有的,你看看她急不急?” 赵林芳一愣,还真是这样,她那个便宜继妹只比她小一岁,陈姨也在给她张罗对象,前一阵请了媒人来家,陈姨巴拉巴拉说了好几个条件,第一个就是必须有正式工作。 这会儿,她总算是琢磨出味儿了,觉得心里没那么难受了。 其实她二姨也跟她说过,这年轻姑娘找对象,和去市场买菜差不多,不能放到篮子里就是菜,总得好好挑拣挑拣。 只是她没把这话记到心里。 赵林芳哭过的脸苍白,咬着唇点了点头。 林雨珍又说,“林芳,郑文强这种人,要是对你特别真心,我也就不说什么了,你愿意生活全包,你愿意养着他,最起码还落了个高兴不是吗?” “但现在看,他没那么真心,这样的男人,早分了挺好的。” 说到这儿,她又加了一句,“林芳,即便郑文强对你是真心,我也觉得他不是良配。” 两个人处对象的时候都是风花雪月,不是去逛街就是去看电影,但真的结婚了,就离不开柴米油盐了。 赵林芳神情有些凄然,“其实我也想过,一个人工资两个人花,以后还会有孩子,指定是不行。” 林雨珍说,“是啊,处对象光有感情还不行,物质条件也不能太差了,最起码得有工作,得有收入,日子才有盼头。” 她笑了笑,“你说你,都想到赁房子了,真要那样了,你和养小白脸有什么区别?” 赵林芳生气的说道,“你才养小白脸!” 都能跟她吵嘴了,说明没大事了,林雨珍洗了两个苹果,赵林芳接过一个,咬了一大口说,“雨珍,咱们去逛大栅栏吧?” 她早就看上了一条裙子,一直没舍得买,今天一定要买回来。 林雨珍说,“行啊,我正好也想出去一趟。” 今天许家人给她的红包加起来有一百多了,她得赶紧存起来,免得有些人总想打这笔钱的主意。 既然家里人都见过了,都对林雨珍的印象不错,许俊生就催着他爸他妈上门提亲,“妈,我也老大不小了,您还是早点托个媒人吧。” 田香兰敷衍道,“你这孩子,着什么急啊,明天家里有客人,你下班后赶紧回来啊。” 许俊生问,“什么重要的客人,不会是你把人领回家,想要让我相看吧?” 昨天田香兰打电话,被他无意间给听到了。 尽管老爷子下了命令,但田香兰还是想试一试,条件特别好的姑娘不会同意来家里想看,这次她找的都是相貌特别好,但家世普通的姑娘。 即便普通,那也比林雨珍要好。 万一他儿子看上了呢,看上了她就赢了。 田香兰说,“哪有啊,就是普通朋友聊聊天。” 许俊生这下窝不住火了,他说,“妈,您这是怎么了,您怎么专门跟雨珍过不去啊,她跟我好了好几年了,都住一块了,您又不是不知道,我要是不娶她,那不成了笑话了,我对得起她吗?” “您倒是说说,您到底怎么想的,我喜欢的姑娘,您不喜欢,您看不上眼,非要这么干,难不成,您现在是看不上我这个亲儿子?” 田香兰慌忙说,“没有!俊生,妈是为你好,小坤都能找区政府主任的女儿,我儿子凭啥不能?” 许俊生认真端详了她妈一眼,说,“妈,您今年四十八了吧,看着也就四十出头,您长得又漂亮,又会拉关系,要不,您和我爸离婚吧,离了嫁给副市长,成不成?” 平城现任的副市长,排在第三位的姓赵,今年五十多岁,妻子去世五六年了,一直没有再娶。 这下换田香兰大吼了,“你这混账孩子,胡说什么呢!” 许俊生笑了笑,说,“妈,别以为我不知道,您不就是嫌弃雨珍家世普通吗,可家世再高的儿媳妇,也不如您自个当市长夫人啊,您为啥不去啊,当了市长夫人多威风啊!” 他后退几步,“妈,您要是跟我爸离婚,我就如您的意,您看成不成?” 田香兰气得说不出话,拿起桌子上的一本书就要砸儿子,许俊生早脚下抹油,一溜烟的跑出去了。 返城 返城 尽管儿子强烈反对,第二天,田香兰还是把人请到了家里。 因为这是和朋友已经说好的事情,临时改了也不太好。 说到底还是有点不甘心。 她一共约了两拨人,其中两个姑娘是她从工商局带过来的,之前并没能入她的眼,但现在着急,也就没那么挑剔了。 一个姑娘叫白冰,本来是临时工,今年刚刚转正的,这姑娘家境一般,但她本人实在是太惹眼了。 长得不是一般的漂亮,水蛇腰瓜子脸,天生自带娇媚,把工商局好多小伙子迷得不要不要的。 另一个姑娘叫汪敏,长得也挺好看,但和白冰不一样,是那种特别端庄的美。 田香兰的朋友梅大姐在市图书馆工作,日常特别清闲,业余爱好就是给人做媒,她也带来了两个年轻姑娘。 一个是医院的护士,另一个是街道办事处的年轻女干部,都长得不错。 田香兰让王妈端茶倒水洗水果,十分的热情,跟梅大姐东拉西扯的闲聊天。 来的四个姑娘本来都还有点不高兴,因为她们都算是心高气傲的主儿,平时都是挑别人,哪会像今天这样,来这别人挑啊? 但这会儿走进许家的两进四合院,以及许家的客厅都比一般人家的房子大了,还有保姆王妈随随便便就端上来水果点心,最重要的,田香兰还拿出了一张许俊生的照片。 家世这么好,人还长得这么帅,这种可真是特别少见。 姑娘们心里生出来的那点不自在立马就变成了争强好胜。 一开始,田香兰跟梅大姐聊天,只有汪敏不时搭话,但很快就是六个人愉快的群聊了。 三个女人就是一台戏,六个女人的说话声和笑声,一进院子里就能听到了。 田香兰其实拿不准自己那混账小儿子什么时候能回来,她都做好了让四个姑娘白跑一趟的心理准备。 她一边聊天,一边支着耳朵时刻注意着外面的动静。 让人没想到的是,刚过了五点半,她就听到了熟悉的自行车声音,赶紧出去迎,“俊生回来了!” 再定睛一看,许俊生旁边还站着一个姑娘。 林雨珍笑笑,“阿姨你好。” 田香兰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小林来了。” 许俊生牵着林雨珍的手走进客厅,微笑着冲所有人打招呼,他认识梅大姐,很有礼貌的说,“梅阿姨,好久没见您了,我给您介绍一下,这是我对象,林雨珍。” 现在的照相技术不高,而且色彩也是黑白的,许俊生比照片上还要更帅气,但此刻在场的四个姑娘都特别生气。 许俊生长得再帅,和她们有什么关系啊,人家都把对象领回家了。 梅大姐当然也挺生气,怕砸了自己的招牌,十分不满的看了田香兰一眼,迅速带着两个姑娘告辞了。 许俊生还要故意说,“梅阿姨,您这就走了,不留下来吃饭了?” 请神容易送神难,白冰和汪敏都是工商局的职工,就没那么好打发了,饶是田香兰自诩是个场面人,此刻也有些尴尬。 她赶紧让王妈准备了两兜礼物,笑着说,“小敏,白冰,以后科里的工作还需要你们年轻人多多支持,等明天回到局里咱们再详谈。” 汪敏是她的手下,平时性格也平和,给足了田香兰面子,“好,处长,我回去也好好琢磨琢磨,那我先走了。” 白冰是秘书科的人,就不会那么配合了,她全程冷着脸,一言不发的和汪敏一起走了。 许俊生剥好一个橘子递给林雨珍,说,“妈,您现在都这么敬业了,都下班了还谈工作?” 田香兰现在不想搭理自己的混账儿子,气呼呼的去了书房。 林雨珍抿嘴笑,问,“你还想不想去看电影?” 许俊生忽的一下站起来,说,“想啊。” 两人带了一饭盒水果,高高兴兴的去附近的电影院了。 田香兰跟丈夫抱怨了一通,这会儿已经想好了对策,准备过来好好教训一下不听话的儿子和看不顺眼的未来儿媳妇。 但万万没想到,她再次回到客厅,哪里还有人影? 再过了一个星期,林雨珍刚下班,许俊生就领着媒人喜滋滋的上门了。 他弄得阵仗特别大,一起来的还有几个朋友,每个人手里都拎着大包小包。 按照老平城的规矩,订婚男方上门送的礼物挺多,有八样点心,有布料,有烟酒,还得有金银首饰。 现在一般都简化了,送四包点心,再送点烟酒就算成了。 像许家这样的,还真不多见。 不用猜,这并不是田香兰两口子的意思,田香兰看不上儿子找的对象,她也不想操办这些事儿,只给了一百块钱,许俊生嫌少,又跟他爸要了一百。 许俊生拿着双份的钱,买了稻香村的各样点心,买了全聚德的鸭子,买了西凤酒,还去商场买了红色的呢子布料,买完这些钱还没花完,还剩下五十块,他自己刚发了工资,凑成了一百块,准备私下里给林雨珍。 这媒人冯大姐是随便找的,跟两家都不熟,但一路上听许俊生讲了不少事儿,笑着跟林二爷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们家雨珍和俊生真是天设地造的一对,本来都是平城人,却在祖国的边疆,大兴安岭遇上了,这不就是缘分吗?” 因为来的人太多,屋子里坐不下,都没进屋,就在外头说话。 林二爷哈哈一笑,声调比平常高了好几度,巴不得整个院子的人都听见,“可不是,来孩子有缘分!” 不管咋说,也不能总让客人站着,院里邻居帮忙,把桌子给抬到院子里了,又凑齐了几把椅子。 黄翠芬赶紧的给端茶倒水,招呼客人坐下。 媒人冯大姐又说了一大箩筐好听的话之后,拿出几个备选的黄道吉日,一起商议大婚的日子。 按照许俊生的意思,恨不得立马就结婚,果断选了十月份。 现在都九月中旬了,只有半个多月的时间。 林二爷对亲闺女没有多少不舍,但这会儿倒想起来摆丈人的谱了,许俊生想要十月,他看都不看直接绕过去了,在十二月份和来年三月份之间犹豫。 黄翠芬在旁边出主意,“二爷,十二月也天冷了,三月份倒春寒也不舒服,倒是小许选的十月正经不错,不冷不热的,多好。” 她可不想让继女在家多待一天,而且还有雨珠的事儿,她准备在继女出嫁之前提出来。 让林雨珍早早嫁过去,她也能早一天提要求不是。 林二爷也觉得有道理,“那成,就下个月吧。” 媒人正要说话,林雨珍抢先说,“十月不成,太赶了。” 实情并不是因为太赶,她也没什么好准备的,但选择的吉日是十月三日,上辈子,许俊生的 姥姥恰好是十一国庆节没的。 这个日子太特殊,所以她记得很清楚。 总不能还没办完丧事,就办喜事吧,那样也忒不合适了,一般人的做法都是要把喜事推后。 许俊生盯着她说,“雨珍,不算赶,不就是置办彩礼和收拾房子吗,我不用半个月就能准备好!” 冯大姐也做了不少媒,倒是从没见过这么着急的新郎官,忍不住笑了笑。 林雨珍说,“那也太快了,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呢,十二月份也挺好的,冷点不怕,俊生,咱们在大兴安岭,冬天都零下二三十度,不也一样熬过来了?” 林二爷又觉得亲闺女说的有道理,刚订了婚,就那么着急的嫁过去,也不太好,“十二月挺好。 媒人也说,“阳历十二月,的确也还不算太冷。” 许俊生没办法,也只能同意了,但他又提出了另一个建议,“雨珍,咱们婚礼十二月份办,不能拖到那时候再领证吧,不如下个月咱们就把结婚证给领了?” 现在一般人家办婚事,的确都是先去民政局登记,然后再办婚礼的。 林雨珍答应了,“行吧。” 媒人和许俊生走后,看到桌子上堆成小山的礼品,林二爷和黄翠芬都高兴的不得了。 连大喜的日子都定好了,这门婚事是板上钉钉,没跑了。 林二爷提溜着鸟笼子,带了半包点心,迫不及待的跟他那帮朋友显摆去了。 林雨珍挑了几样东西放到网兜里。 她拿起一样继母黄翠芬的心就揪一下,直到两个网兜里都快装不下了,她才停手。 眼看着继女拿了那么多东西,黄翠芬心疼的像是剜了自己的一块肉。 譬如那烤鸭就两只,她还想捎给娘家哥嫂尝尝呢,林雨珍拿走了一只,只剩下一只,那她就不能往娘家送了。 黄翠芬问,“雨珍,你这是准备去哪儿啊?” 林雨珍拎着东西头也不回的往外走,“去我舅家!” 这些东西本来就是许俊生送来的,而且林二爷也不在家,黄翠芬不敢拦着。 秦家胡同不远,就在天桥边上,也就将将一站地,没一会儿,林雨珍就走到了,刚拐到对面,从里面走出来一个男青年。 他个子高高的,脸晒得有些黑,五官和她的大舅很像。 张历城笑了笑,“雨珍?” 林雨珍上前几步,“表哥,你也回来了?” 张历城七年前也下乡了,比林雨珍还早走半年,他去的是祖国的大西南—昆明农场。 他回答,“我刚回来没几天,你呢?” 林雨珍说,“我回来都一个多月了,大舅在家吗?” “在。” 张大舅就在附近的四十七中教书,他有个同事就住柳枝胡同,他早跟同事打听过了,说是他外甥女已经从东北回来了。 他在他亲妹子临终前承诺过,一定会替她好好照顾雨珍,前些年他想要把雨珍接过来养着,但林二爷不同意,幸亏两家离得近,他还能时不时过去看看,给孩子送点吃的用的。 但自从那回林二爷把他破口大骂,他再也没去看过外甥女。 后来,林雨珍就去了大兴安岭。 他这个做舅舅的也想给寄点钱物,但他自己都吃不饱肚子,实在是无能为力。 幸好现在他又恢复了工作,现在雨珍回来了,他一直想着去看看,但每回走到胡同口,他犹豫了。 张大舅正坐在破椅子上批改作业,看到外甥女来了,激动地声音都变了,“雨珍来了,渴不渴,饿不饿?” 拉开旁边的椅子让林雨珍坐下,盯着她看了好几眼。 这孩子真是长大了,是真正的大姑娘了,和她那过世的大妹越来越像了。 林雨珍笑了笑,“大舅,这才几点啊,我不饿,临来喝了水,也不渴。” 返城 返城 张大舅这么多年没见外甥女了,有很多话想说,他先问了最关心的问题,“大兴安岭的农场,条件是不是特别艰苦?” 林雨珍说,“也还可以,也就去的第一年特别难,没水没电,房子也都是临时搭建的,不过第二天开春就好了,舅,您不知道,大兴安岭的树林子里,好吃的多着呢,那野鸡抹上盐烤了吃,甭提多香了,还有山上的蘑菇,一采就是一大筐,晒干了冬天炖着吃,不加肉都特别鲜。” 张大舅质疑的问,“真的没有遭罪?” 林雨珍摇摇头,“没有,就是那地方太冷,一下雪都出不了门,但从来没饿着肚子,最差也有玉米饼子,每天都能吃饱。” 这一点她说的没错,在大兴安岭农场的确没挨过饿,但可不是没遭过罪,她去的匆忙,连个厚棉衣都没准备,农场倒是帮着采购棉衣,但一套厚的要十五块,林雨珍没钱,借了八块钱买了一套薄棉衣,结果手脚很快都冻坏了,就连脸都冻伤了。 同在一个组的许俊生实在看不下去,偷偷给了组长十五块钱,骗她说是预支的工资,让她去买了一套厚棉衣换上了。 那时候她又瘦又小,许俊生也是个没长开的毛小子。 又过了两三年,许俊生才公开追求她的。 张大舅听了略感欣慰,前几年那么乱,好歹能吃饱肚子,也算是不错了。 林雨珍又问,”大舅,我二姨,有消息吗?“ 张大舅点点头,“五月份还来了信,但估计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林雨珍的二姨原来在街道办的一家小纸箱厂工作,她二姨夫是她大舅的同学,也是个中学教师。 张大舅只是偷偷发了几句牢骚被人听见举报了,所以只是丢了工作,但她二姨夫秉性耿直,却是公开开口大骂,还敢跟去抄他家的人打起来,全家都被下放到甘肃农场了。 甘肃那地方,比不上昆明,也比不上东北,气候不好,常年有风沙不说,良田特别少,农场每年除了上交的粮食,剩下的粗粮都不够吃的。 林雨珍的二姨从小是特别自立的性子,但凡还有一点法子,都不可能求别人,这次却在信上跟她大哥说,希望能寄过去点吃的。 平城到甘肃路途遥远,馒头饼子这些根本不成,张大舅第二天把自己一个月的口粮都领回来,用铁锅把面粉炒熟了,装到干净的塑料桶里,给妹妹邮了一个挺大的包裹。 他叹了口气,又问,“雨珍,你找到工作了吗?” 林雨珍点点头,“找到了,在区环卫当临时工。” 此时去打酱油的张历城回来了,听到这话问,“雨珍,你这工作是托人找的,还是知青办帮着安排的?” “知青办帮着安排的。” 张历城眼睛一亮,“真的?那我明天再去一趟。” 林雨珍说,“我知道杜主任家的住址,一会儿写给你啊。” 张历城说,“好啊,我对工作不挑,只要有个活儿干就成。”他都这么大了,二十好几的人了,浑身都是力量和肌肉,在家闲得难受。 别人不用嘱咐,但她这表哥和一般人不一样,她把一只网兜里的东西拿出一半剩一半,说,“表哥,明天你一定拎着这些东西去找杜主任。” 张历城不满的嘟囔了一句。 张大舅此时才想起来问,“雨珍,你怎么还带了这么多东西来啊?” 林雨珍笑眯眯的说,“大舅,我已经订婚了,十二月份就要办婚礼了。 张大舅挺意外,在他的心里林雨珍还是个小姑娘,他详细问了许俊生的情况,觉得外甥女早点嫁人其实也好。 他那妹夫一家子都挺让人一言难尽的。 虽然雨珍从来没说过,但她这些年一定受了不少委屈。 “雨珍,大舅就等着和你的喜酒了。” 张历城在旁边听的也很羡慕,表妹都要嫁人了,他连对象的影子都还没有呢。 其实在昆明农场的时候,因为他长得还行,而且还挺勤快,也有个别姑娘主动跟他示好,他也觉得人家姑娘不错,但除了帮着干活,就没有更近一步的表示了。 云南那边的自然条件比大兴安岭可好多了,而且物产丰富,很多水果特别便宜就能买到,但他自己从来不买,也不会想着给姑娘买。 人家姑娘主动说去城里看电影,他倒是同意了,但竟然提出票钱各付各的。 这么抠门的人,能找到对象才怪呢。 临到中午,张历城挺自觉,主动去做饭了,他把林雨珍带来的烤鸭切了一半,把肉片下来,用鸭架和豆芽炖了个汤,凉拌了一个黄瓜丝。 还蒸了满满一盆米饭。 他出奇的抠门,做饭水平倒是很不错。 看到表妹吃了一口米饭,张历城就问,“雨珍,这米不错吧?” “挺好吃的。” 张历城得意的说,“这是我从农场带回来的,一共带了四大包呢,还带了一篓子香蕉呢。” 可惜香蕉让他在火车上卖掉了,几乎都是返城的知青买的,不好意思不卖,所以回到家就成了一个空篓子了。 还好他把大米外面缝了两层麻袋,妥当的带回来了。 张历城所在的农场几乎全是水田,盛产大米,知青本来是不能随意买卖的,他缠了仓管好几天,人家被他磨得实在没办法,就按照比市价略高的价格,卖给他两百斤大米。 这两年风调雨顺,年年丰收,农场除了上交的,每年还能剩下不少大米,不舍得全给知青吃,也有不少是偷偷卖掉了。 昆明农场其实不在昆明,距离昆明还有两百里,倒了两次车才上了火车,为了这些大米,他一路上可是费了不少劲。 林雨珍真心实意的夸道,“表哥,你真厉害!” 张历城哈哈笑了笑,说,“这次和我一起回来的知青不少,他们都没想起来往家捎大米,都后悔的不行。” 其实他也有点后悔买少了,要是买上五六百斤,留一半自己吃,另一半去黑市卖了,能赚不少钱呢。 临走,林雨珍问,“大舅,您能帮我找一套高三的课本吗?” 去年才恢复高考,高三的课本除了在校学生有,通过其他渠道一般买不到,她几乎找遍了所有的新华书店都没有,还是后来她去回收站翻旧书,好歹给凑齐了,但几本书都破破烂烂的,有的缺页严重,而且版本也不对。 张大舅很意外,“雨珍,你想参加高考?” 林雨珍从小就学习不错,但她下乡之前,就上了一年的高中。 林雨珍点点头,说,“我在农场的时候,把高二的课程都自学了,就剩下高三的了,所以想试试。” 张大舅听了特别高兴,一连说了好几声好,“雨珍,明天我就去资料室问问,实在不行去高三级部借一借,应该还有不少成套的试题,我也帮你借一份来。” 他刚恢复工作没多久,现在带的是高一。 林雨珍说,“那可太好了,谢谢大舅!” 张大舅笑了笑,又用恨铁不成钢的目光盯了儿子两眼。 张历城下乡之前,已经高中毕业了,成绩也算中等,总体来说基础比林雨珍要好,他苦口婆心的劝了很多次,让儿子不用着急找工作,在家里安心复习一年,明年参加高考。 讲道理不成,最后还气得踹了儿子好几脚,但那死小子就是不同意,还说一学习脑瓜子就疼。 张历城假装没看到爸爸幽怨的眼神。 林雨珍提着几斤大米回到家,林雨珠刚好下班了,纺织厂现在三班倒,她这上的是早班。 她现在对继姐的态度特别好,主动笑着问, “姐,哪来的那么多大米啊?” 平城这地界不产大米,家家户户都习惯吃面食,大米供应少,在粮店都不好买,多多少少也算是个稀罕物。 “我舅家给的。” 林雨珠换下新做的裙子,语气里带着讨好,“姐,你去西屋看书吧,我来生炉子做饭,今儿咱就吃炒茄子焖米饭?” 才下午四点,做饭可真是够积极的,林雨珍点了点头,“好。” 林雨珠把炉子提溜到厨房门口,先不忙蒸米饭,而是坐上半锅水,往里面扔了一大把绿豆。 林雨珠站在门槛上,笑着问,“姐,你这都快结婚了,还学习呢?” 林雨珍撇了她一眼,问,“你有事儿?” 林雨珠连忙摇头,“没事儿,就是想告诉你,咱妈说了,咱俩睡一张床太难受了,让舅舅帮着做了个上下床,明天差不多就能拉回来了。” 她说的舅舅,指的是黄翠芬的大哥,他在昌平农村,除了侍弄庄稼,还会点木匠活儿。 林雨珍说,“那挺好的,咱俩以后谁也不用挤谁了。” 林雨珠笑了笑,神情多少有些不自然。 林雨珍刚从农场回来那会儿,除了脸盘子漂亮,哪哪看着都落魄,带回来的行李是破旧的被褥,身上穿的也是打着补丁的衣服,她自觉处处比继姐强,不光是白天说风凉话,晚上还趁着继姐睡着了,想把人给推到地上。 摆在小厨房的单人床不算太高,离地也就五十公分,但猛不丁的摔到地上也是挺疼的。 林雨珍虽然看起来挺苗条,但在农场工作了七年,体力特别好,林雨珠使出吃奶的力气都没把她推倒。 倒是第二天夜里,她是在地上冻醒的。 林雨珠现在挺后悔,要是早知道继姐能嫁到那么好的人家,她保准一开始就客客气气的。 最近在黄翠芬的张罗下,她也开始相亲了,本来她一直感觉良好,她有工作,她最近还特别注重打扮了,车间里的大姐都说比以前好看了。 然而十回能有八回,人家男方看不上她,能看上她的两个人,要么是和她一样,也是工人,而且家庭条件不怎么样,要么其他方面好一点,但本人长得歪瓜裂枣。 条件稍微好一点,都看不上她。 前几天,她又去相亲,之前媒人也没说清楚,一见面发现男方就是纺织厂的,是厂里刚分来的大专生,每次去车间,都会笑眯眯的问东问西,有时候上下班碰到了,也会主动跟她打招呼。 在相亲现场,俩人也聊得挺好的,但让她万万没想到的是,第二天媒人就说了,人家没看上她。 这些日子林雨珠照样吃照样睡,在车间干活照样能偷懒就偷懒,一切都和以前一样,但其实她心里是十分失衡的。 她觉得这个世界不公平。 她实在是想不明白,林雨珍除了长得比她好看点,其他条件都是差不多的,甚至工作还不如她,为什么就能找到许俊生这么好的对象呢。 也许,当年她不应该听她妈的,要是她也去下乡了,没准儿也能找到一个条件的? 明日入v 明日入v 林雨珠想跟林雨珍讨教一下找对象的技巧,但又不知道如何开口,正犹豫间,赵林芳高高兴兴的进来了。 “雨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们厂又招临时工了,你去吗?” “那还用问,当然去了!” 临时工和临时工的区别也挺大的,扫大街这活儿夏天热,冬天冷,而且最近经常刮风,风还挺大,一不留神,刚扫好的一堆垃圾就被风吹散了,要是没及时装上车,非得重新扫一遍不可。 而且和她一组的两个大姐,人倒是好人,也不偷懒,就是成天西家长东家短,有时候还非要跟她说道说道,听听她的看法。 林雨珍是个性格平和的人,要是换在以前也没什么,但现在她不是在准备考试吗,白天扫大街的时候,她都努力在脑子里过一过学习过的内容, 有人老打岔,那就不成了。 赵林芳得意的说道,“我已经帮你报名了,你放心,一准儿能有你,我跟我二姨夫说了,尽量安排你和我一个车间。” 她的二姨夫是食品厂人事科的。 林雨珍笑着说,“那可真是太好了!” 在食品厂的车间里,风不着雨不着,而且活也轻快,赵林芳以前就跟她说过,他们车间是负责包装的,其实就是把做好的罐头装到瓶子里,然后再用封口的机器封上就行了。 他们厂效益好,三班倒,临时工一个月能有二十五块呢。 赵林芳举起手里的醋瓶子,“雨珍,跟我一道儿去趟副食店吧。” 两个年轻姑娘边走边聊,走出胡同口,赵林芳忽然说,“雨珍,你猜,那郑文强家里到底给他安排了什么样的对象?” “什么样的?” 赵林芳的语气十分不屑,“是机械厂厂长的女儿,据说,女方答应郑家,只要订了婚,就把他安排到机械厂的工会上班。” 现在厂里的工会,还承担了宣传科一多半的工作,也会组织一些文艺汇演,郑文强能唱会画,道的确是挺合适的。 赵林芳抬了抬下巴,继续说,“就为了这么一个工作就跟我分手,可见他对我并不是真心的,既然他不是真心的,我有什么好难过的!” 神态间,又有了几分那个在农场被称为冰美人的傲气。 林雨珍说,“就是,有什么好难过的,你看咱们,又年轻,又漂亮,还聪明,还能自食其力,谁也不用依靠,这样的好日子,不乐才是傻呢。” 赵林芳被她逗笑了,说,“雨珍,我倒是没发现,你挺会自夸啊。” 林雨珍说,“我是夸的我自个吗,那不还捎上了你?” 许俊生最近特别忙,上班忙,下班更忙,他最近一直在琢磨,怎么收拾一下他住的西厢房。 许家的厢房各有东西三间,二进四合院的厢房,和林雨珍家大杂院的西厢房,完全不是一回事儿,这边的厢房,其实和一般人家的正房也差不多了,宽宽敞敞的三大间,小两口足够住了。 按照老规矩,东厢房是给老大许俊昌住的,但人家小两口一个在部队工作,一个在军区医院上班,住这儿上下班太远,忒不方便了,除了新婚的时候在家住了两三天,之后都是在军区大院那边,再没来住过一次。 东西厢房都是一样的格局,最外面一间是独立的,可以当书房或者茶室,当然住人也是可以的,中间一间是厅,和最靠里一间是相通的,其实就是一个套间了。 现在,东厢房最靠外的一间是许俊红住的,里面的套间就是许俊昌和苗玲玲住过几天的,里面的摆设还是维持原样,平时都是空关着的。 许俊生一个单身汉,占了三间西厢房。 但其实他根本住不了,他那点家当两间套间都摆不满,平时也不爱看书,喝茶也都是去爷爷或者爸爸那儿去蹭,因此,最外面那一间其实是常年闲置的。 家里的保姆王妈喜欢晒各种干菜,尤其是晒萝卜干,一般是在院子里晒的,有时候天气不好需要收进来,倒座厨房里放不下,顺手就给放到这间屋了。 许俊生好久不进这个屋,他鼻子特别尖,推门一进来就闻到一股子疑似萝卜干的味道,他皱了皱眉头,把前后窗都打开了。 在三间屋子里来来回回看了半天,他做出了一个很重大的决定。 那就是把外面这间房子和中间的小厅打通,这样就能放下一整套最时兴的组合家具了。 中间摆上沙发,再买个电视,下了班和雨珍一起看看电视,那小日子肯定特别美! 第二天,他把这个主意告诉了林雨珍。 “两间打通了就是个挺大的厅了,看着气派,也能多放点东西,你说好不好?” 林雨珍犹豫了一下,说,“我觉得不太好。” 现在时兴的组合家具,的确还会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流行,但这些家具做的都挺高大笨重,她不喜欢。 许俊生愣了愣 ,问,“为啥?” 林雨珍说,“你家正房客厅那么大,即便两间厢房打通了,也还是小很多,还不如不打通,外面那间就做书房。” 上辈子她特别想有一个自己的书房,能够安静的看看书,这个愿望很简单,但一直在等到孩子们都挺大了才实现的。 许俊生觉得,林雨珍挺爱学习,有一间书房倒也不错,“也成,但那样的话,中间的厅太小,就放不下整套的组合家具了。” 林雨珍其实特别熟悉那三间房子,毕竟上辈子住了好多年,但这一世她才去了许家两次,还没机会进去呢。 她说,“俊生,咱们得好好合计,要不,我过去瞧瞧?” 许俊生巴不得呢,“行啊,要不,咱现在就去?” 此刻他用自行车带着林雨珍,正准备去王府井逛逛呢。 不结婚不知道,原来结婚得买那么多东西呢,大到家具被褥,小到毛巾脸盆,那都得买新的。 不过他请教了已经结婚的朋友,有些东西也不用买,比如枕巾暖瓶茶壶痰盂什么的,一般都会有人送这个当贺礼。 他妈借口忙不给他张罗,他爸不会张罗,就只能他自个亲自张罗了。 自个儿张罗也有好处,买的全是自己挑的东西,不会看不上花冤枉钱。 林雨珍说,“好啊。” 这会儿田香兰和许广汉都下班了,都在家,倒是许老爷子去老战友家串门了,不在。 现在许俊生和林雨珍订了婚,而且连大喜的日子都定好了,许家的小儿媳妇,再无可能是别人,只能是林雨珍了。 但田香兰的态度还是说不上热情,不冷不热的,“小林这是刚下班啊,你们环卫上忙不忙?” 食品厂那边的临时工,通知还没下来,赵林芳说,是因为分管这一块的副厂长出差了,招临时工这样的事,她二姨夫虽然能做主,但必须有厂长签字才能下通知。 那副厂长去了外省考察市场,估计得再有四五天才能回来。 林雨珍生怕这事儿有变数,还没告诉许俊生。 “还成,不算太忙。” 这些天,田香兰生气归生气,看不上归看不上,但毕竟自个儿子非要娶人家,她这当妈的也是没辙,而且,她还特别爱面子。 要是真结婚了,跟别人一介绍,她的小儿媳妇竟然是个扫大街的,那也太丢人了。 因此,她不情不愿的,帮着林雨珍联系了一个工作,就在他们工商局,就是她自己分管的科,正好要招两个干事。 干事就是说的好听,实际上就是办公室打杂的。 许俊生不是一直说,林雨珍能写会算吗,这个工作应该完全能干了。 到时候她要是不把林雨珍的腿给溜细一圈,算她输。 返城 返城 田香兰露出一个略带优越感的微笑, 说,“这最近风沙大, 扫大街的确挺辛苦的。” 许俊生最近虽然忙, 但他一直也想着一件事儿,那就是给林雨珍换个工作。 本来,林雨珍之前一直说, 扫大街这活儿不累, 他也就信了。 但有一回,他去找林雨珍, 老远就看到她十分吃力的推着一辆排子车, 上面装了满满一车的炉灰渣子。 他看着可太心疼了, 立马就跳下车帮忙。 许俊生没门路, 这年头找个好点的工作, 即便是临时工都很难, 也不好再去找堂叔帮忙了。 至于其他的亲戚朋友,因为现在他都跟林雨珍订婚了,倒也不好再去找了, 不然, 这不是明晃晃的坐实, 他爸他妈看不上小儿媳妇, 连个工作都不给联系吗? 他琢磨着, 实在没办法,就等结了婚, 让林雨珍辞掉区环卫的工作, 也不找别的工作了, 安心在家复习准备高考就行了。 经贸局一个月的工资,也有五十多块了, 俭省点两个人花一点问题没有。 不过,田香兰毕竟是他亲妈,有时候他妈的做法他理解不了,但此刻他妈一脸笑不说,还十分罕见的关心了林雨珍的工作情况。 许俊生立马就猜出来了,指定是他妈帮着雨珍联系了工作,但她这人特别别扭,又不肯主动说。 “妈,您也觉得雨珍干扫大街的活儿太累了是吧,您帮她联系别的工作了吗?” 田香兰淡淡的说,“我们工商局最近倒是招人。” 许俊生给她倒了杯茶,还帮她锤了几下肩膀,说,“妈,您马上就是雨珍的婆婆了,就让雨珍去工商局上班吧。” 田香兰对儿子的态度很满意,却还是拿乔,“我们局里对文职要求高,即便是临时工,也要高中毕业。” 没等许俊生再说话,林雨珍说,“阿姨,既然要求是高中毕业,我就上了一年高中,就不让您为难了,工商局的工作,我就不去了。” 又补充道,“我可能在区环卫也干不了几天了,我同学的食品厂正在招工,我准备去食品厂。” 田香兰一下子拉长了脸,他小儿子找的这是啥人啊,咋一点不知道好歹呢,虽说都是临时工,但去工商局和食品厂,哪个更好,只要不傻,都应该知道要选工商局吧? 再说了,她可是工商局的处长,等回头局里有了转正指标,肯定林雨珍就能转正了,就是国家正式干部了。 许俊生也觉得可惜,“雨珍,要不,你再考虑考虑?” 林雨珍再次十分坚决的说,“不用考虑了,我不去工商局上班。” 田香兰不悦的说,“成,你不想去就算了,不过,这样的机会,以后可就没有了。” 反正作为未来的婆婆,这已经算是尽心了,是她自个犯傻不去,要是以后想明白后悔了,那也怨不得别人。 在她的众多朋友亲戚里,她就没听说过,谁家的儿媳妇是工人的,都是干部身份。 不过,食品厂的工人,虽然听起来还是不太体面,但比扫大街可强太对了。 最起码别人问,也能说出口。 就这么着吧。 林雨珍说,“阿姨,不管我去没去,您都费心了,谢谢。” 田香兰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不再提工作的事了,“等会儿饭就好了,要是饿了,桌子上有点心。” 许俊生下班后,本来是想带林雨珍去王府井,先吃饭然后再去逛商场的,都快到了又折回来了,这会儿还真有点饿了。 他直接端起来半盘子绿豆糕,说,“妈,我带雨珍去西厢房看看啊。” 他俩刚走,保姆王妈进来,问,“田主任,晚上还是三菜一汤,要不要加菜?” 以往家里有客人来,都是要加菜的。 大儿媳妇苗玲玲婚前来吃饭,田香兰每次都让王妈坐上一道宫保鸡丁。 许俊昌曾经说过,这是苗玲玲最爱吃的菜。 现在换成林雨珍,别说她压根儿不知道林雨珍喜欢吃什么,就是知道,也不会让人做。 她没好气的说,“不用了。” 西厢房里,许俊生问,“雨珍,真的有食品厂招工啊?” 林雨珍说,“那还能有假,就是林芳工作的罐头厂,我本来打算,等正式通知下来了再告诉你。” 许俊生说,“那可太好了,以后咱们是不是吃罐头特别方便了?” 虽说工商局肯定比食品厂要强,但他也实在是被他妈搞怕了,党校的工作都能给搅和黄了,工商局可是他妈的工作单位,他妈是处长,现在好心给联系了工作,万一哪天又不让雨珍干了,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 那不是白高兴一场吗? 还不如去食品厂呢,食品厂肯定要比坐办公室累,但最起码,比扫大街轻省多了。 林雨珍抿嘴一笑,“林芳说,他们厂最好吃的就是黄花鱼罐头,等我上了班,我就买两瓶带回来!” 许俊生捻起半块绿豆糕塞到她嘴里,趁她不注意,在她脸蛋上吧唧亲了一下。 他还要再亲第二下,林雨珍推开了他,“俊生,咱们还是先看看房子吧!” 许俊生紧紧抓着她的手,先带她去了里间。 单身汉的卧室,不可避免的有些乱。 林雨珍环顾四周,说,“俊生,你看,这间屋子挺大的,后窗开得又高,完全可以在这边墙上坐一排大衣柜,所有的衣物都能放进去了。” 回到中间的厅,她又说道,“其实不用两间打通,这间只要不放太多的家具,就放沙发茶几,如果买电视的话,就做个窄窄的柜子放在东侧墙上,做客厅完全够用了,而且因为家具少,一进来也会觉得很清爽,” “至于最外面的一间,就做书房吧,南北两面墙都可以做书柜,如果担心放东西的地方不够用,也可以一面书柜一面衣柜,书桌摆到后窗边上就行。” 许俊生点点头,觉得这些主意都真不错,疑惑的问,“雨珍,你不会是田螺仙子吧,是不是半夜偷偷来过,要不然,你怎么安排的这么好,好像比我想的都周全!” 林雨珍白了他一眼,“田螺姑娘可不是什么仙子,是懒书生们臆想出来的,又贤惠又漂亮的保姆。” 许俊生没仔细琢磨她话里的意思,而是挠了一下自己的头,说,“这为了怎么安置屋子的摆设,都想了好几天了,愣是没有一个好主意,我要是早点问你就好了!” 早早拿定了主意,就能早早让工人上门施工了。 田香兰两口子虽然什么事儿也不管,也不帮着出主意,但昨天许俊生一说要拆了西厢房的墙,夫妻俩立马都表示反对。 许广汉说,“俊生,你要是拆了墙,这房子可是有些年头了,万一上面的梁没那么结实了,说不定以后住着住着就能塌了。” 田香兰也说,“胡闹,结个婚你要拆房子啊?” 现在林雨珍也觉得不用拆迁打通,他也就不再坚持了,说,“成,那就这么办,明天我就找工人铲墙皮!” 商量完正事儿,许俊生心里又有了一些不太正经的想法。 其实这也不能怪他,在农场的时候,俩人后来住一屋,晚上门一关想怎么亲,就怎么亲。 返城后可是不行了,别说亲了,没订婚之前,两人上街都不能手拉手。 许俊生做贼般的轻轻关上房门,凑到她耳边说,“雨珍,我可想死你了!” 林雨珍抿嘴笑了,“憋死你活该。” 许俊生一把搂住她,“雨珍,你可比以前坏了啊。” 说罢,低头狠狠亲了亲她的嘴唇。 两个人正亲得难舍难分,王妈在门外冷不丁的说,“俊生,开饭了!” 之前田香兰没让王妈加菜,想想又改了主意,让王妈加了两个菜。 第一当然是做给许老爷子和儿子看的,第二也是想让那个出身贫苦的姑娘看看眼,只要林雨珍但凡露出一点怯,她就能借此,好好给她讲一讲餐桌上的规矩。 今天早上部队后勤上送来了新鲜的海虾,这样的天气怕放坏了,王妈收拾了都给下油锅炸了,吃得时候沾上椒盐就挺有味儿。 本来今天中午已经吃过一顿了,晚上没有这个菜,王妈图省事,加了一个凉拌黄瓜,还加了一道椒盐虾。 许家平常的饭菜,搁在一般人家就是年夜饭的标准了,加了两个菜之后,那就更丰盛了,有芹菜炒豆腐干,有白菜溜肉片,有红烧肉,有凉拌黄瓜,有椒盐虾,还有一大盆西红柿鸡蛋汤。 许老爷子挺热情,“小林啊,千万不要客气啊,就当和在自己家里一样。” 田香兰瞟了林雨珍一眼,也说,“是啊,小林,你太瘦了,要多吃一点。” 许俊生则是不停的给她夹菜。 林雨珍笑着说,“俊生,我想吃什么自己夹就行了,你吃你的。” 田香兰一边吃饭,一边观察,发现未来的小儿媳妇倒是一点都不局促,和未来的公公婆婆一个桌子上吃饭,她一点都没有紧张,还挺落落大方的。 还夸了王妈做的椒盐虾非常好吃。 倒没有那种让人不喜欢的,畏畏缩缩的小家子气。 以后俊生要是带出去应酬,应该也是可以的,最起码面上倒也不会丢脸。 这让她多少对林雨珍的印象好了一点。 可她转念又想,看起来这人倒不笨,咋就想不明白呢,应该选择去工商局上班啊,只要去工商局上班了,有她在,估计用不了一两年就能转正了,要是运气好,说不定半年就能转正了,转正之后,那就是国家干部了,工资和待遇都是二十三级。 很多人不知道,以为考上大学有多高级,就算林雨珍明年瞎猫抓老鼠,碰巧考上了大学,读了四年后毕业,可能分配工作也是工商局这样的单位,级别也是二十三级。 这就相当于,不但少挣了几年钱,还少了好几年工龄。 根本都不划算! 要是没关系的人,考大学算是一个途径,但现在她都给林雨珍铺好路了,她却不肯走,偏要绕行,这不是成心跟她做对吗? 想到这些,田香兰看林雨珍的目光又冷了一些。 吃过饭,天已经黑了,许俊生小声建议,“雨珍,要不,你今晚就住着,别走啦。” 又无银三百两的补充,“你放心,我不跟你住一屋。” 林雨珍还是一口回绝了,“不了,我还是回去吧。” 其实,许俊生也知道这么做不对,尤其是对林雨珍更是不好,他笑了笑,“那成,我送你回去,你等我一下,我拿个手电啊。” 天桥那边好些地方没有路灯。 车子骑了好一会儿,终于算是回到柳枝胡同了。 已经九月中旬了,圆圆的月亮挂在天边,昏暗的胡同口一个人也没有,许俊生把自行车停下,伸出胳膊抱住了心爱的姑娘。 他先是如蜻蜓点水般,吻了她的眉头,她的脸颊,然后再重重吻住了她的唇。 寂静的夜晚,两个人这么相拥着,一直听到有人走过来才分开。 林雨珍一进门,林宇强就扑上来问,“大姐,你是不是在姐夫家吃饭了?” 她点了点头。 林二爷笑着说,“婚前多走动走动也好。” 林宇强却是拽着她的胳膊嚷嚷,“大姐,姐夫家是不是顿顿吃肉啊,你能不能也带我去?” 林雨珍甩开他的手,皱着眉说,“宇强,你这是馋疯了,没人教你规矩?”别说她还没嫁过去,就是嫁过去了,她也不能这么做。 说完,她盯着爸爸和继母说,“宇强都这么大了,怎么还光知道吃?” 林二爷自个不争气,但不希望儿子也和他一样,有时候也是发愁,就说道,“宇强,你可不能去,你姐夫家里,那是祖孙三代住一起呢,你要是因为嘴馋去了,那就成了以前打秋风的穷亲戚了,不但丢你姐姐的人,连你也让人看不起。” 他平时最疼儿子,也正因为这一点,所以大女儿嫁了好人家,想沾的并不是这一顿饭两顿饭的光,而是更长远的。 林宇强立即就闹开了,“哼,我就要去,我就要顿顿吃肉!” 黄翠芬赶紧拆开一包点心哄住了儿子。 虽然她觉得丈夫的话挺有道理,但林宇强之所以这样,还不是因为林二爷挑的头儿? 今天晚上自己家本来也是吃得不错的,她炒的白菜,里面还放了点油渣,陪着白馒头吃,香的很。 另外还熬了一锅大米粥。 可林二爷还不满足,偏偏说了一句,“小许说不定带着雨珍回家吃饭去了,许家日常吃的,肯定都是好东西。” 黄翠芬不服气的说,“再好能好到哪里去,现在肉可不好买,难道还能天天吃肉啊?” 为着她的没见识,林二爷笑得都忘了喝粥,说,“小许的爷爷,以前那可是司令员,退休了也享受国家特殊待遇,什么都是免费发的,肉还用买?估计肉蛋鱼虾和各种高级营养品都能有!” 黄翠芬吃惊的张大了嘴巴。 林雨珠听不下去了,心里憋闷,直接撂下了筷子。 林宇强则是不停的咽口水,顿时觉得炒白菜一点都不香了。 黄翠芬不满的说,“二爷,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不管咋说,宇强是雨珍的亲弟弟,就是去吃上一两顿,那又能怎么着?” 林雨珍笑了笑,“当然不能怎么着,就是丢人呗,有些人根本没脸,估计也不怕丢人!” 黄翠芬一下子恼了,“雨珍,你这说谁呢?” 林雨珍说,“没说你,你这么急干什么,我说的是宇强,都说外甥像舅,我看宇强就特别像他二舅!” 提到自己的娘家弟弟,黄翠芬的脸色顿时不好看了,当初,她和弟弟一起从昌平老家来平城当临时工,她那弟弟从小就贪吃,总是偷了她的钱出去买吃的,后来她嫁人了,丈夫孙安虽然没有工作,就靠打点零工挣钱,但有一间房子,谁承想后来丈夫突然就得了病死了。 本来她好歹有地方住,也有工作,日子算是能过得去,谁承想她那弟弟趁着来家里吃饭,把她的房契偷走了。 那间房子卖了两百块钱,但她一分没见着,都被她弟弟胡吃海喝花掉了,她很快就被新房主赶出来了,只能在路边扎了个窝棚凑合住着。 林宇强贪吃的性子,的确和他二舅一模一样。 林二爷也不待见小舅子,他和黄翠芬刚结婚那阵,不知道以前的这些事儿,在外头被讹了好几顿饭呢。 “雨珍,你胡说什么呢,宇强可是你亲弟弟,怎么能跟那个混账比呢?” 林雨珍不客气的说,“爸,您要是再不管他,他以后指定也是个混账东西。” 撂下这句话,她就去了小厨房,拿出一套卷子开始专心做题了。 虽说距离明年高考还有八九个月的时间,但她的高二课程,全部都是自学的,只是熟读了课本,很多知识点还不能灵活的运用,得靠做题多练习才行。 张大舅帮她找来了不少高二成套的试卷,有简单的,也有挺难的。 简单的她都能做对,难度高的能做个七八十分,她做完一套卷子,对完答案,就赶紧把错题标出来。 打算一口气做完,然后把所有的错题整理一下,看看到底是哪些知识点没有掌握牢靠。 然后再把课本上的相关内容重点看一遍。 每天也不只是做卷子,还要看高三的课本,巩固复习高二的内容,和学习新的知识,是同时进行的。 等高二的这些卷子做完,她就要开始做高三的了。 她给自己定的目标,就是要在最长五个月的时间,把这些全部搞定。 最后空出三个月的时间,她要用来全面复习,她大舅已经说了,不但会帮她拿到四十七中每一科的每一份试卷,还会托朋友帮忙,搞到外校,比如现在排名第一的平城四中,高三阶段的每一次模拟考试试卷。 所以,她每天都有固定的学习任务,一天也不能落下。 返城 返城 傍晚, 林雨珍下班刚走到胡同口,冷不丁后面有人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回头一看, 是赵林芳。 这人可真是走出失恋的阴影了。 身上穿的是新做的最流行的圆点飘带衬衫, 梳着高高的马尾辫,刘海还打着卷,很显然是烫过了。 “雨珍!今天用工通知出来了, 第一个名字就是你, 明天就去厂里报道吧!” 这可真是太好了。 林雨珍笑着,“好啊, 林芳, 这事儿可太感谢你啦!” 赵林芳说, “必须让许俊生请我吃一顿饭啊。” 林雨珍笑了笑, “成, 没问题, 咱俩一个车间?” 赵林芳点了点头,高兴的说,“那当然啦, 等以后咱们就可以一起上班, 一起下班啦!” 第二天, 她去区环卫办理离职手续, 她就是个临时工, 手续特别简单,人事科的科长把她的档案找出来, 手写了一张证明, 在上面盖上印章。 他有些遗憾的说, “小林,咱们环卫年底就有一批转正名额, 你一向表现好,说不定一下子就能转正了呢。” 这话随便听听就行了,为了节约人力成本,区环卫的工人有一半以上都是临时工,每年的转正名额都特别少,她早听同组的两个大姐议论了,说是工龄少于三年的压根都不用想。 林雨珍说,“谢谢刘科长。” 带上自己的档案,她坐电车直接去了第二食品厂,人事科接待她的正是赵林芳的二姨夫。 他接过档案,看到上面的名字,问,“你是林芳的同学啊 ?” 林雨珍点了点头。 赵林芳的二姨夫笑着说,“明天一早去包装车间上班就行了。” 林雨珍从食品厂出来,心情特别好,今天她不用上班了,倒像是白赚了一天,可以有一整天的时间用来学习了。 这个时间点,大家伙都去上班了,院里挺安静,家里除了她,也没别人。 她一口气做了三套卷子,做完已经是中午了,简单煮了一碗鸡蛋面吃了,埋头继续认真做题。 一直到下午五点,开始有人陆陆续续下班回来了,院子里有了说话声和各种声音,她才揉了揉发酸的脖子,站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脚。 黄翠芬下班回到家,见到继女在家,却也不知道生炉子做饭,有点生气,要搁在以前,非得挖苦她几句不可,说不定还会嚷嚷的左邻右舍都知道。 但现在,她已经没有了那样的底气,不但不敢了,还笑着说,“雨珍,你今天休班啊,这是看了一天书啊,累了吧,你去歇会儿吧,我这就做饭啊!” 林雨珍刚把书本和试卷刚收拾好,许俊生就来了。 现在黄翠芬看到许俊生,简直比亲儿子还亲,赶紧说,“小许来了,要不,今儿留下来吃饭吧,我做的炸酱面可地道了!” 许俊生礼貌的拒绝了,“伯母,改天吧,我和雨珍约好了,今天要去逛大栅栏。” 林雨珍做了一天题,的确也该换换脑子了。 去大栅栏的路上,许俊生高兴的说,“雨珍,咱们的房子腻子都打好了,师傅们说,再过几天就能刷涂料了,真的不贴壁纸了?” 现在最时兴的是一种发泡壁纸,有些图案还挺好看,不少新婚家庭,都选择这么弄,看起来房间里会喜气一些。 许俊生已经拉着她去看过了,他相中了一款花开富贵的,打算把三间屋子都给贴上,让林雨珍给拦下了。 “俊生,我觉得家里的墙壁,干干净净的就很好,不用那么花哨,那发泡的壁纸特别不结实,坏了可就不好看了!” 许俊生会错了意,还以为她心疼钱,十分得意的说,“雨珍,咱买东西不用考虑价格,你哥哥我有的是钱,除了我爸妈给的,我爷爷还另外给了我一份呢!” 许老爷子不偏不倚,大孙子许俊昌结婚的时候,他给了一千块钱,许俊生也是一样的。 不过,他听警卫员说,这一两年东西都贵了,掏钱的时候还添了一句,“俊生,要是不够,你再跟爷爷说。” 这些年他的工资一分钱也花不着,都存银行里了,还有不少呢。 林雨珍说,“不是,我是真不喜欢,要不,咱俩打个赌,要是两年后你还觉得那壁纸好看,我就让你买了全贴上。” 许俊生乐了,“嗨,你这叫什么赌啊,我赢了,那就是你输了,你输了不得有惩罚?” 林雨珍十分认真地说,“让你贴上那种壁纸就是对我的惩罚啊,估计到时候进屋我都不愿意睁开眼睛。” 许俊生哈哈大笑,说,“雨珍,我是看出来了,你是真不喜欢,成,那就不贴了吧!” 林雨珍又说,“我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明天我就要去食品厂上班了!” 许俊生听到后挺激动,一下子忘了往前瞪,自行车晃了一下,“真的,那可太好了,我终于能吃上黄花鱼罐头了。” 林雨珍抿嘴笑,“这是林芳帮的忙,她说,要让你请一顿呢。” 许俊生说,“成啊,也别就咱仨,凡是从东北农场回来的,咱们都叫上。” 林雨珍说,“好啊,咱们这一批来的人可不少,也是该聚一聚了。” 大栅栏的百货商场总体不如王府井东西齐全,可也有优势,这边布料柜台挺长,各种各样的布料,各种各样的花色,能让人挑花了眼。 两人挑了不少布,都是纯棉的花布,准备用来做床单被套的。 现在各种布料依然是紧俏商品,买完了之后,许俊生带的钱还有不少,但布票全部清空了。 本来他还想看看成衣柜台,想给林雨珍买一套新衣服的。 林雨珍像是猜中了他的心事,从包里拿出一沓布票,说,“我跟人用粮票换的,你还想买什么?” 许俊生拉着她去了成衣柜台,指着里面的衬衫说,“我觉得你穿上一准儿漂亮!” 那是一件粉红色的圆点飘带衬衫。 今年特别流行这种飘带衬衫,就是领子是两根长长的飘带,可以系成一个蝴蝶结,赵林芳就有一件。 林雨珍也觉得这款式挺好看的,但还是拉着许俊生离开了。 上回在这儿买的连衣裙,花了二十八块呢,但其实也就是个纯棉碎花的裙子,买布的话六尺布就够了,一尺布才两块钱,加上三四块钱的做工,也不过十五六块,比直接买成品实惠多了。 那次是因为比较着急,这会儿又不急,买布让裁缝店做多合适啊。 许俊生一听到她的打算,说,“也行吧。” 两人又回到布料柜台,林雨珍选了素净的天蓝色,笑着说,“俊生,要不,你也做一件吧?” 许俊生立马明白了她的意思,“好啊,咱俩穿一样颜色的,这应该怎么说来着?” “反正人家一看,咱俩就是一对。” 他一时没想到太合适的词。 林雨珍低声说,“情侣装。” 走出百货商场,直接把买来的布都送到了一家公私合营的裁缝店,量好尺寸之后,许俊生问人家,“师傅,这衣服大概什么时候能做好啊?” 师傅问,“你着急啊?” 许俊生说,“对啊,特别着急!” 师傅说,“一般都要十天左右,你要是着急,可以选择加急,四五天就能做出来了!” “不过加急的话,一件衣服要加一块钱。” 林雨珍正要说不用加急,许俊生已经掏出两块钱递给人家师傅了。 第二天一大早,林雨珍去食品厂上班,走到胡同口,碰上赵林芳了,她指了指车后座,自以为很酷的抬抬下巴,“姑娘,要不要我捎你一程?” 林雨珍笑着说,“好,多谢美人儿。” 换上工作服,走进食品厂的车间,干了一会儿包装的活儿之后,林雨珍一下子就喜欢上了。 因为是食品车间,卫生很干净,而且整个车间都很安静,即便有人说话,也都是声音压得低低的。 所有的工人都在自己的工位上,有条不紊的工作。 这种环境和氛围,她很喜欢。 而且包装的活儿,的确不算累,也不算难,确切的说,应该是灌装。 现在没有自动化一体灌装机,大多数生产环节都是要靠人力,工人抬过来一个个大木桶,里面是腌渍好的黄桃果肉。 每个人工人面前一个大桶,台子上有一个小秤,用一个干净的盘子称了正好重量的黄桃,用一个漏斗灌装到玻璃瓶子里,她负责的工作就算是完成了。 会有其他工人立即把称好的玻璃瓶转移到另外一个大操作台上,往里面添上一勺腌渍果肉的糖水,最后由自动封口机完成最后的工作。 第一天上班,林雨珍不敢分心,做得又快又好。 十二点,响起来下班的铃声。 在她旁边干活儿,一直没说话的大姐抬头看了看她,说,“你是小赵的朋友?手头挺利索的,不错。” 赵林芳走过来,笑着说,“雨珍,这是咱们车间的刘主任。” 林雨珍没想到,车间主任竟然也亲自跟着干活,她笑了笑,说,“谢谢刘主任。” 按照厂里的规定,在包装车间干活儿,必须穿工作服,还要戴口罩,出了车间才能摘下来。 赵林芳拉着林雨珍来到更衣室,一把摘下口罩,问她,“雨珍,你带饭盒了没有?” 林雨珍也摘下口罩,说,“带了。” 刘主任已经拿着饭盒往外走了,瞅了一眼说,“哎呦,小赵啊,你这同学也长得这么漂亮啊,有对象没?” 赵林芳说,“有了,已经订婚了。” 刘主任很可惜的叹了口气。 去打饭的路上,林雨珍悄悄问她,“林芳,这刘主任,特别喜欢做媒?” 赵林芳说,“没事儿,刘主任人挺好的,她是喜欢做媒,不过,不会乱点鸳鸯谱的。” 俗话说相由心生,有些人中年妇女一看就慈眉善目的,多半人不坏,虽然才见过一面,林雨珍对刘主任的印象也很好,“那你正好让她帮着介绍啊。” 第二食品厂规模不小,但女多男少,而且赵林芳都在厂里工作那么长时间了,要是有看上的,早就不会等到现在了。 所以还得让媒人牵线搭桥才行。 赵林芳低低笑了一声,说,“刘主任给我介绍过了,我都没看上。” 刘主任给她介绍过两个,各方面条件都算是不错,但第一个说话的时候有大蒜味,说明个人卫生习惯不好,第二个不爱说话,她问一句答一句,搞得不像是相亲,像是面试。 这两个她都没看上,刘主任就给她下了个结论,觉得她是个眼光颇高的姑娘。 因为,第一个嘴里有大蒜味的人,是五金厂的工程师,第二个不善言辞的人,是一名银行里的正式工。 从那以后,刘主任就没给她介绍对象了。 林雨珍抿嘴说,“刘主任这是嫌弃你太挑剔了吧?” 赵林芳调皮的吐了吐舌头,“是啊,反正我现在也想开了,不着急,等以后再说吧。” 下午五点,林雨珍和赵林芳一起走出食品厂的大门。 赵林芳说,“雨珍,明天上午咱们一起出去玩?” 食品厂是三班倒,三天一轮换,今天她和赵林芳都上了白班,明天就是中班了,是下午两点开始上,上到晚上十点。 因此明天会有一上午的空闲。 林雨珍问,“你想去哪?” 赵林芳说,“咱们一起去滑旱冰呗,我都快两个星期没去了。” 林雨珍也会滑旱冰,他们兴安岭五七农场的知青,很多都会滑冰滑雪,尤其是电工组的姑娘们,个个都滑得不错。 她犹豫了数十秒,“林芳,我就不去了吧,我还得在家做题呢。” 赵林芳说,“好吧,那我和丽华姐一起去吧。” 林雨珍忙问,“丽华姐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丽华姐全名隋丽华,虽然去东北前都不认识,但在农场是一个电工组的,隋丽华要大上几岁,以前没少照顾她们。 赵林芳说,“就前两天,我在街上碰见她了。” 林雨珍说,“林芳,要不,明天我还是跟你们一起去吧,不过,我就不滑旱冰了,我跟丽华姐见个面说会话,就先回来。” 赵林芳点头,“也成吧。” 第二天,两人坐电车来到后海公园,隋丽华已经在入口处等着了。 “丽华姐!” 隋丽华剪着利落的短发,五官挺秀气的,冲两人笑了笑,笑容里似乎还带着一丝腼腆。 但这些都是骗人的,都是假的! 她出生在武术世家,从三岁就开始跟着爷爷练了,是不折不扣的童子功。 一开始大家都不知道,只觉得她干活比一般人都利索,尤其是调到电工组之后,爬上爬下的活儿,一大半都是她去干的。 也是她先学会了滑冰和滑雪,然后教会了电工组的姑娘们,也因为这个,整个农场都刮起一股学滑冰和滑雪的风气。 五七农场绝大多数的知青都挺有素质,但也有少数例外的,有个男知青挺喜欢隋丽华,但隋丽华没看上他。 几番表白被拒绝之后,这男知青恼羞成怒,阳历年那天晚上,大家聚在一起吃喝玩闹,借着喝了几口烧刀子,男知青众目睽睽之下,竟然想强吻隋丽华。 但他根本没能近身,而且下一秒,忽然就被一把举起来了。 没错,隋丽华把男知青给举起来了,然后到了门口往外一扔。 那是刚下了一场大雪,能有膝盖深,男青年发出鬼哭的哀嚎,顺着积雪划出去好远。 要知道,那男知青也一米七多,身材不算瘦,加上棉衣咋也得有一百六十斤了。 从此后,隋丽华一举成名。 别说是男知青了,连公蚊子都不敢上前凑了。 连带着,她们电工组的姑娘也没人敢随便惹了。 三个姑娘一边说说笑笑,一边往公园里头走,林雨珍看到不远处有个人在卖糖葫芦,麦秸做成的草木棒子上,插满了一串串红彤彤的糖葫芦,看着又大又圆,卖糖葫芦的挺会吆喝,“卖糖葫芦啦,去了核的大山楂,又酸又甜还特别面,两毛钱一串,都快来买啊!” 这声音挺亮,还有点耳熟。 林雨珍说,“我请你俩吃糖葫芦啊。” 她快走几步,走近了一看,卖糖葫芦的果然是他表哥张历城。 今天他没穿打着补丁的破衣烂衫,而是穿了一套白色的衣服,看着像是厨师的工作服。 卖个糖葫芦还挺讲究的。 他的糖葫芦卖相不错,又是去了核的,还只卖两毛钱,一般糖葫芦的确就是卖两毛钱,但这不是在公园吗。 在公园或者各大景点,糖葫芦一般都是买三毛钱一串的。 今天正好是星期天,后海这边人特别多,围着买糖葫芦的还真挺多的。 等了足有好几分钟,才算是轮到她了。 张历城其实早就看到表妹了,但他怕少收了钱,也怕找错了钱,现在才顾上问,“雨珍,你也来逛公园了,你对象没跟着?” 林雨珍掏出六毛钱,说,“表哥,我要三个糖葫芦,给我挑大的啊。” 张历城说,“我还能收你的钱啊!” 林雨珍硬塞给他,“你快点吧,别墨迹了,一会儿又有人来买了!” 张历城做这些糖葫芦,自己都没舍得吃一串,就让妹妹帮着尝了尝味道,白送出去三串,那指定心疼,也就顺势收下了钱。 林雨珍接过去,分给赵林芳和隋丽华各一串,咬了一口问,“表哥,你没去找杜主任啊?” 张历城说,“找了,去了得有六七趟了,杜主任说,现在回城的知青太多了,根本安排不过来!” 林雨珍低声问,“表哥,你一定是空手去的吧?” 张历城心里一惊,心虚的说,“没有,你不是让我给他送东西,我都送去了!” 实情的确和林雨珍猜的一样,他没舍得拿着东西去,因为他觉得,国家既然有这个政策,知青办早晚得给他们安排工作。 之前在农场,负责仓管的科长一开始也不松口,架不住他天天磨,后来还是卖给他大米了,他尝到了甜头,也想用这个法子来对付杜主任。 谁能想到杜主任根本不吃这一套,收不到好处,就是不给办事儿。 当然了,那一网兜好吃的他也没偷吃,而是锁到自己屋的柜子里了,这不表妹快结婚了吗,他爸他妈指定要去一趟柳枝胡同,空着手可不行,正好这些东西就派上了用场。 林雨珍笑道,“没送去也没事儿,其实干临时工,还不如做个小生意。” 这个时候人的思想观念还没转变过来,大都觉得哪怕是临时工,都比上街当小商小贩强。 为了卖糖葫芦,张历城挨了爸爸一顿骂,挨了妈妈一顿骂,他二叔都说风凉话,说他高中只当是白念了。 因此,听到表妹的话,张历城挺高兴,“雨珍,你说的太对了,你猜,我一天能挣多少钱?” 他伸出一个巴掌,又把拇指缩回去,兴奋的说,“四块钱!” 一天四块钱,一个月就是一百多了。 比他那师专毕业的清高自傲的高级教师爸爸挣得都多。 返城 返城 很快又有人来买糖葫芦了, 林雨珍说,“表哥, 那你先忙吧。” 她和赵林芳还有隋丽华一起吃着糖葫芦, 继续往公园里面走,后海这一片地方挺大,但适合滑旱冰的水泥地不多。 赵林芳问, “丽华姐, 你真不去皮革厂上班啊?” 隋家以前是武术世家,世世代代以习武为生, 但现在早不行了, 在她爸那一辈就改了行了。 她爷爷年轻的时候特别厉害, 两只手同时拎着百八十斤的东西, 还能走得虎虎生风, 不但功夫好, 戏也好,在京剧团都算数一数二,可惜现在早退休了, 而且去年中风了, 虽然没瘫在炕上, 但左边的手没知觉, 也使不上劲, 最多也就能做个饭。 她爸爸从小不爱练这些人,现在是皮革厂的车间主任, 安排自个闺女去厂里上班是完全没问题的。 但问题是, 隋丽华不想去。 她从小在皮革厂的家属院长大, 早就跟着他爸去过皮革厂的车间,别看生产出来的皮革那么漂亮, 做成衣服鞋子也都好看。 其实车间里洗皮子的水都黑乎乎的,而且制皮子那个味儿,真的特别呛人。 当然,也有好一点的岗位,比如仓管,比如厂办,但这些岗位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现在暂时没有空缺,她爸答应她了,只要一有机会,就使使劲,给她调过去。 即便是仓管或者厂办,其实她也不爱去,觉得这种工作都特别没意思。 隋丽华从小就有一个梦想,她想像爷爷一样,当一个武术演员。 可惜她昨天去剧团问过了,人家说了,现在根本不招人,临时工也不招。 隋丽华回答,“再说吧。” 她们三个走到的时候,已经有人在滑了,有个八九岁的小孩儿滑得特别好,还敢转圈呢。 隋丽华和赵林芳立即换上了旱冰鞋。 这俩人一下场,做了几个漂亮的蹬腿动作,立马就把小孩的风头盖过去了。 都是二十多岁的大姑娘了,还跟人家小孩较劲儿。 林雨珍抿嘴笑了笑,转身离开了公园。 今儿这么一来一回,现在应该快十点了,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了,她得赶紧回去了。 眼瞅着西厢房几天一变样,一开始铲了墙皮,换了门窗,打了腻子,现在新涂料也刷好了,屋子里没什么东西,四面雪白,真别说,还挺顺眼的。 许俊生不用别人,自个儿把青砖地面用拖布擦了又擦,琢磨着等过几天涂料干透了,就能摆家具了。 关于买家具的事儿,之前他跟林雨珍商量过,两个人的意见也不一样,反正距离婚期还有时间,家具厂现在可以专门订制,让厂里的人量了尺寸再做。 许俊生承认,这种做法的确是最合适的,但这回,他没听林雨珍的,因为订制需要时间,问了好几个家具厂,都说咋也得大半个月了,他嫌弃太慢了。 他还是决定买现成的家具。 去商场买现成的家具,倒也有个好处,那就是都做好一段时间了,估计胶水和漆的味道都散的差不多了。 林雨珍也就同意了。 “雨珍你看,这大衣柜还不错吧?” 林雨珍点点头,“还行,用料做工都不错,但这尺寸合适吗?” 许俊生盯着认真看了看,“应该差不离吧?” 林雨珍说,“咱还是回去量一量再说吧。” 她正要再去看别的,许俊生把她拽住了,从军用挎包里掏出一个小本,得意的说,“你瞅瞅,我早有准备,每个尺寸都量好记下来了。” 这么一看,这大衣柜的尺寸还真行,卧室西边墙上恰好能放下两个,而且还不会遮挡后窗。 只是这成品大衣柜可真不便宜,一个就要两百了,两个就四百了。 林雨珍说,“要不,咱们先买一个得了,反正其实也没有那么多衣物,一个柜子就够了。” 等以后装不下来再买也不迟。 许俊生不同意,说,“那哪成啊,以后要是买不着一样的,那多难看啊,就买俩,你放心,钱够用!” 为了修房子和结婚,他爸妈给了一千块,他爷爷也给了一千块,修房子和之前买东西,到现在才花了六七百。 不过,还有大头没花呢。 现在城里结婚,一般人家准备的都是三转一响,指的是自行车,缝纫机,手表和收音机。 许俊生自然也要买这些,他已经跟人淘换到不少工业票了,等攒够了就准备买了,其中自行车和缝纫机差不多,都是一百五十块左右,这就得三百了,手表就不一定了,有便宜的,也有贵的,便宜的二三十的也有,指定不行,最贵的好几百的也有,他买不起,他看上一款平城手表厂生产的,售价一百多,收音机倒是不贵,几十块就能买个不错的。 可许俊生不想买收音机,他想买录音机,而且是进口的三菱录音机,一台就得四百多了。 反正,要是都按照他的意思来,这两千块钱最后指定不能够。 林雨珍说,“俊生,咱就先买一个吧,实在买不着成品,咱们到时候让家具厂照原样做一个不就行了吗?” 许俊生说,“那也行吧。” 沙发茶几等都买齐之后,一起摆放到中间的小厅里,还真别说,挺不错的。 真就像林雨珍说的,因为东西少,整个屋里都显得特别清爽。 至于最外面一间书房的家具,先买了一组书架和一套书桌椅,反正估计就林雨珍一个人用,已经足够了。 许俊生闲闲的坐在沙发上,还翘着二郎腿,美美的说,“哎呦哎,可真舒服!” 房子里还是有一股很明显的味道,后窗是开着的,前窗却是半闭半开,林雨珍走去过推开右边的窗户,没成想看到一个人在窗台底下蹲着呢。 是刚放学回来的许俊红。 十几岁的少女被抓包后有些不好意思,缓缓站起来,耳根子都红了。 林雨珍倒是没想到,未来的小姑子还有这么一面。 其实,许俊红这么干是有原因的,这不前几天她去姥姥家送东西,正好大姨家的表妹也在,俩人个头差不多,就差一岁,两人平时关系挺好,表姊妹俩说悄悄话,表妹跟她说,搞对象的人,都臭不要脸,说出来的话能羞死个人。 表妹这说的是大姨家的表姐和表姐夫,但许俊红再问都说什么话了,表妹却涨红了脸死活不说了。 出于好奇,她就听了二哥和未来二嫂的墙角,但听了半天,也没听出来有什么不正常的啊? 还真特别倒霉,被她未来的二嫂发现了。 她假装没看到,若无其事的说,“俊生,今天我还要上晚班,吃过中午饭我就走了啊。” 许俊生拉着她一起坐到沙发上,“成,我看啊,你现在根本没把我放在心上!” 林雨珍说,“俊生,你说这话可不对啊,上回林芳和丽华姐都说我了,说我见色忘友!” 赵林芳的原话是这么说的,“雨珍,少拿做题当借口,你这是不想陪我们,怎么许俊生一叫你,你就出去啊,我都看到好多回了!” 隋丽华在旁边也说,“对,这就叫见色忘友!” 许俊生笑了笑,挺为自己成为这个“色”而沾沾自喜的,他问 ,“丽华姐也回来了?” 林雨珍点点头,“刚回来没几天。” 许俊生随意捏了捏她的脸蛋说,“嗬,感觉有肉了啊,你肯定吃胖了好几斤。”说着,手不老实的往下走。 林雨珍拽住他的胳膊,低声说,“这大白天的,你想干什么?” 对面的东厢房,还有未成年在盯着呢。 虽然,东西厢房离了有十丈八米远,一点小的动静压根儿听不着。 许俊生只能讪讪的收回手,报复性的亲吻她的脸,还故意亲出了响声。 这房子前后都开着窗,一点隔音效果都没有。 虽说东西厢房离得很远,和正房离得更远,但万一有人路过,那就真的太尴尬了。 有时候吧,的确怕什么会来什么。 王妈从倒座厨房出来,用托盘端着一盆汤往正房走,贴着院子西边走的,为的是跟许俊生和林雨珍说一声要开饭了。 她刚走到厢房边,就听到了一种奇怪的声音,有点像吃饭砸吧嘴的动静,但这不是还没吃饭吗,而且,这俩人吃饭也从来不吧唧嘴啊。 王妈觉得好奇,又走了几步从敞开的窗户里往里看,发现两个年轻人抱在一起,许俊生正在亲林雨珍呢。 她心想,原来是这么回事儿。 林雨珍连忙用力推开,许俊生声音里带着一丝愠意,“王妈,什么事儿啊?” 王妈这才意识到自己做错了,她真是老糊涂了,人家年轻人干柴烈火的,她往窗户里瞅啥呢。 她老脸一红,说,“我是想告诉你们开饭了,今儿做了小林爱吃的椒盐虾。”说完就飞快地走了。 最近林雨珍常来,老爷子对她印象倒是挺好的,嘱咐王妈一定要加菜,王妈见她挺喜欢吃椒盐虾,只要有虾,每次都做。 林雨珍不满的瞪了许俊生一眼,说,“你瞧瞧你,真是尴尬死人了!” 她俏丽的小脸带着一层薄薄的粉晕,被他亲过的嘴唇更是红艳艳的,许俊生又要忍不住想亲她了。 但林雨珍已经站起来了,在门口的穿衣镜前整理了一下衬衫,许俊生也凑过去,笑着说,“雨珍,你看咱俩这衣服,多配啊!” 因为他交了两块钱的加急费,这衬衫做得挺快,三天就做出来了,做好后许俊生几乎天天穿,脏了就晚上洗洗第二天接着穿。 林雨珍扯了扯胸前的蝴蝶结,抿嘴笑了笑,“我还真饿了,咱们快去吃饭吧。” 许广汉和田香兰两口子中午都吃单位食堂,不回来,此时饭桌上只有许俊红一个人,十几岁的小姑娘正在长身体,早就饿了,都已吃上了。 不过,她也不会随便乱夹,只吃她面前的两个菜。 许俊生拉着林雨珍坐下,问,“俊红,爷爷还没过来啊?” 话音刚落,许老爷子背着手走进来了,笑着说,“都饿了吧,赶紧吃吧!” 许俊红一听,赶紧拿起来一个大白馒头,然后筷子快准狠的夹起芹菜炒肉里面最大的一个肉片。 爸妈不在,许俊生在饭桌上就活跃多了,他给老爷子夹了一块炖豆腐,问,“爷爷您吃过鹿肉吗?” 许老爷子摇头,“没有。” 他这辈子,吃到的东西着实不少,很多常人没吃过的,都吃过了。 两万五千里长征的时候,他们连树皮都磨成粉吃了,带兵去朝鲜的时候,冻成砖头的土豆也吃过,后来全国大解放,他级别很高,后来更是被封为中将,国家给的待遇实在太好了,顿顿都能吃到肉了,猪肉羊肉鸡肉鸭肉还有各种海鲜都吃过了,就是没有吃过鹿肉。 许俊生得意的说,“大前年冬天,我在山上抓到了一只鹿,现杀了烤肉吃特别香,我就没吃过那么好吃的肉,和一般的肉都不一样。” 许老爷子微微皱了眉头,“你们这是胡闹,怎么能随便上山打猎?” 许俊红嘴巴挺馋,最近更是特别能吃,她忍不住好奇的问,“二哥,有什么不一样吗?” 许俊生忽悠妹妹,“好吃呗,吃了对人特别好,而且特别能长个子!你看你雨珍姐,刚去兴安岭那会儿,能比现在矮了一个半头,你看她现在个多高,就是因为时不时吃鹿肉!” 许俊红的个头在同龄人里其实不算是矮的,就是中等正常水平,但架不住她的父母都挺高,还有两个身高都在一米八以上的哥哥。 这么一对比,她就显得有点矮了。 最气人的是,每回去姥姥家,她大姨或二姨要是也在的话,必然要谈论她的身高,还要笑她,说这是让心眼子给坠住了。 许俊红学习挺好,在所有的亲戚小孩里面,有一个算一个,都不如她。 眼瞅着比她小的表妹都比她高了,田香兰也挺犯愁,找了一圈原因,末了得出结论,小女儿大概是受遗传的原因,而且是隔代遗传。 许俊红的爷爷奶奶这边没问题,姥爷也没问题,但问题就出在姥姥身上。 她姥姥现在老了,驼背了,但年轻的时候,站直了也不过一米五多一点。 许俊红现在就是一米五多一点。 本来她还没把身高当回事,现在却成了她最大的心事。 她惊喜的问,“真的呀?二哥,上回你怎么没告诉我呀?哪儿能买到鹿肉啊?” 许俊红和二哥的感情好,什么话都说,许俊生刚返城的时候,她就把这个烦恼告诉她二哥了。 许俊生当时给她说的是,多吃,什么都多吃,自然个子就能长起来了。 这一个多月许俊红拼命吃,没长个子,倒是长了肉,小脸吃圆了都。 许俊生特欠的说,“俊红,你就别想啦,那鹿肉必须现杀现吃才有效,大兴安岭那么远,鹿肉运过来那不得都臭啦?” 林雨珍瞪了他一眼,说,“俊红,你别听你哥瞎说,在东北抓个野鸡容易,抓个鹿可难了,一年也吃不上一两回,我长高的原因,可能是因为每天劳动量挺大,吃饭不挑食,而且吃得还挺多。” 她顿了一下,“或许和我喝了两冬天的牛奶也有关系。” 五七农场占地挺大,在山坡下有自己的养殖场,养了不少西门塔尔奶牛,产奶期就会有收奶车来拉,但是到了天气不好的冬季,路不好走,什么车都进不去,农场挤出来的牛奶就自产自销了。 价格也不算贵,满满一茶缸才一毛钱,一开始林雨珍还不舍得买,还是组长隋丽华强制要求,所有电工组的姑娘都必须买来喝。 许俊红本来对林雨珍的印象还不错,觉得这个未来的二嫂虽然打扮得不如大嫂洋气,但长得挺漂亮的,而且个子也挺高,和二哥的确挺般配。 但她妈跟她说了,说林雨珍根本配不上她二哥,高中没毕业就不说了,家里简直比堂爷爷家还穷呢。 备不住跟她那个堂姐一个脾气。 听了这话,许俊红立马就不喜欢了,因为,每逢过年过节来家里,她那个讨厌的堂姐,总喜欢抢她的东西。 偏偏碍于面子,她还不得不给。 因为这个,她从不主动跟林雨珍说话。 但现在,为了自己的长高计划,她笑着问,“雨珍姐,喝牛奶真的能长高啊?” 平城买不到鹿肉,但新鲜的牛奶还是能订到的。 林雨珍点点头,“鲜牛奶含钙含蛋白质都高,都有利于长个子。” 许俊红挺高兴,冲着二哥说,“那我明天就让给咱妈帮我订奶!” 雨珍姐才喝了两个冬天就长了那么高,她决定了,她今年十四岁,她要至少喝四年,等十八岁了,说不定能比二哥还要高了。 到那个时候,谁还再敢说她是被心眼子坠住了,或者什么没道理的隔代遗传。 她姥姥挺能生,一共生了两个舅两个姨还有她妈,和她一个辈分的兄弟姐妹那就更多了,加起来十七八个,怎么别人都不隔代遗传,偏偏遗传给她呀? 许俊红可不信这个邪。 吃过饭,许俊生送林雨珍回家,路上,他试探性性的跟她商量,“雨珍,房子都收拾的差不多了,东西也置办了不少,咱们是不是先去登记啊?” 过了十几秒,林雨珍说,“好。” 许俊生喜出望外,没想到她这么痛快的就答应了,他说话的声音都有点打颤了,“雨珍,那你说,我们什么时间去比较好?” 林雨珍说,“平时你不休班,你休班的时候人家民政局也不开门,这可咋办呢?” 许俊生迅速回了一下头,挑眉说,“这还不好办?我请半天假就行了,我就跟我们领导说,我得去登记领结婚证,还能不让我去啊?” 林雨珍低低的笑了,“要不,下周三?” 下周三她正好上夜班,晚上九点才去上班,一整个白天都是空的。 这样半天用来做题,半天去登记,时间足够用了。 许俊生赶紧说,“成,那我周三请一上午假!” 回去的路上,许俊生车子骑得飞快,他明明不赶时间,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想快点骑,根本停不下来。 正巧,过了天桥,有一辆摩托车从另一条路上绕过来,他有了参照物,就跟在人家后面骑。 一开始,摩托车骑得不算快,他跟的特别轻松,后来不知怎么的,摩托车突然加快了,他也赶紧加速,拿出当了几年伐木工练出来的体力,硬是没输。 就这么一路紧追,一直快到了朝阳门,红绿灯一闪,恰好红灯亮了。 摩托车立马停到机动车道上。 这会儿,骑摩托车的小伙子都快扛不住了,要知道,他是个新手,今天是第一次上路,就碰到了许俊生,一开始以为是碰瓷的,后来看着不像,但这一路上两个车离得实在太近,也就五六米的距离,他真怕撞了。 紧张的都出了一身汗了。 小伙子正琢磨着过了路口要换条道,许俊生已经从后面冲过来了,还十分友好的冲他笑了笑,笑容特别灿烂,然后很快就骑远了。 返城 返城 周二林雨珍上的是中班, 回到家都晚上十点了,林二爷和黄翠芬倒是还没睡, 黄翠芬说, “雨珍,累了吧,饿不饿?要不给你下点面条?” 林雨珍说, “不用了。” 第二食品厂晚上九点供应一顿加餐, 中班和晚班的工人都可以吃,她已经和赵林芳一人吃了一个五香茶叶蛋。 林二爷给她倒了杯水, “雨珍, 明天上午你就跟俊生去登记了?” 林雨珍喝完水点点头, 说, “爸, 您别忘了把户口本给我!” 林二爷笑了, “这么大的事儿,我能忘了吗。你放心好了,一会儿我就打开柜子找出来。” 黄翠芬说, “二爷, 你可算了吧, 让你找个东西太费劲, 我来找就行了。” 林雨珍放下杯子, 说,“那成, 我先去睡了啊。” 她站起身就要往外走, 黄翠芬给林二爷使了个眼色, 林二爷就拦下了亲闺女,“雨珍, 横竖你明儿上晚班,爸爸想跟你商量一件事。” 林雨珍打了个哈欠,问,“什么事儿啊?” 林二爷说,“你这领了证,虽然婚礼还要再等一阵子,但领了结婚证,就算是嫁人了,我寻思着,多少也得给你置办点嫁妆,你想要点什么?” 这话说的真漂亮,好像林雨珍不管提什么要求,他都能答应一样。 林雨珍直接问,“爸,家里有钱吗,您准备出多少钱啊?” 林二爷没想到她这么直接的问了,干笑了两声,看向旁边的继妻。 黄翠芬赶紧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存折,说,“雨珍,你也知道,这些年家里一直紧紧巴巴的,前两年你哥哥结婚,也花了不少钱,这些年攒下的都在这上面了,一共是两百多块,爸妈一分不留,都陪送给你了。” 她说的这个哥哥,指的是林雨珠的亲哥,现在也改了名字,叫林宇刚。 上辈子,这不靠谱的两口子也是这么干的,他们之所以敢这么说,是觉得这钱林雨珍指定不会要。 这要是传出去了,结个婚把家里所有的钱都带到婆家了,对林雨珍自己的民声也不好啊。 林雨珍笑了笑,“那谢谢爸妈了,我正犯愁呢,本来要买两个大衣柜,俊生手里的钱不够了,就只买了一个,这下好了,正好两百块一个,剩下的零头我就不要了,留着家里应急吧。” 林二爷和黄翠芬面面相觑,这不是客套一下吗,咋就还真要了,还都打算好了,要买两百块的大衣柜? 黄翠芬的眼睛紧紧盯着桌子上的存折,生怕会长腿飞了,她脸上的笑十分勉强,“玉珍啊,这事儿倒也不急,办婚礼不是十二月份吗,这还有挺长的时间。” 林雨珍说,“不早啦,房子都粉刷好了,新家具放进去,还要散一散漆味儿的,这时候买了正合适。” 黄翠芬这下笑不出来了。 林二爷当然也不是真想给亲闺女陪嫁,雨珍要是嫁到别的人家还另说,许家这样的人家,还缺他这三瓜俩枣的嫁妆啊? 反正雨珍是他的亲闺女,有些话黄翠芬不好说,他这个亲爸爸能说,他干笑了两声,“雨珍啊,你想要大衣柜啊,要不这样吧,爸爸明天去市场买点木料,让你大舅帮着做一个。” 黄翠芬这下也转过弯儿来了,“是啊,雨珍,你大舅木匠活儿可好了,好多人家结婚都找他做家具呢。” 去买最便宜的木头,或者直接干脆托她弟弟在村里买一棵树,估计也花不了几个钱,她自己的亲弟弟,工钱肯定是不用给的。 顶天了六七十块就够了。 其实六七十也挺多了,黄翠芬心里一阵肉痛,说,“雨珍,赶明儿我就让你爸去一趟昌平告诉你大舅啊,让他赶紧的。” 林雨珍点点头,笑着说,“那成,大衣柜让人做也行,那剩下的钱,就买个电风扇吧。” 这下林二爷和黄翠芬又愣住了。 其实,自从林雨珍从农场回来,黄翠芬已经感觉到了,继女和以前明显不一样了,雨珠和宇强甭想沾一点便宜,就连她都不敢像以前那样说话了。 但是,真没想到,这丫头居然这么贪心,不过是随便说了一句,竟然真的当了真。 林雨珍看到林二爷和黄翠芬都是一脸便秘的样子,轻声笑了笑,仿佛才明白,“哦,爸,妈,你们不是真打算给我啊,就是虚让一让是吧,既然不是真心给我,那我就不要了,就连大衣柜索性也别做了,要是做出来样式不好看,,或者漆上的不匀,还不够丢人的!” 不要脸的两口子同时都舒了一口气。 黄翠芬笑着说,“雨珍,别呀,你放心,要知道是你的嫁妆,你大舅肯定会好好做的,保管做的特别好,和商场里卖的差不多!” 林雨珍打了个哈欠,“成,不早了,我去睡了啊。” 林二爷又干笑了两声,说,“雨珍啊,还有一件事儿想跟你商量商量。” “什么事儿啊?” 林二爷轻描淡写的说,“嗨,也不是什么大事儿,这不你都要嫁人了,你妹妹雨珠还没对象呢,你帮着张罗张罗。” 林雨珍愣了一下,“我才刚到食品厂,都不认识几个人,而且食品厂男的少女的多,但凡好点的早就订婚了,剩下的估计雨珠也看不上,哪有合适的人?” 黄翠芬说,“雨珍啊,我是这么想的,你看咱们小门小户的,你这孤身一个人嫁到了许家那样的人家,万一受了气,都没地方说去,我们也不能随便去登许家的门,倒不如等你嫁过去,看看许家的亲戚里,有没有合适的,介绍给雨珠。” 林二爷点点头,“对,这样你也有个助力,你们姐妹俩彼此都有个照应。” 林雨珍直接拒绝了,说,“不行。” 林二爷干笑了几声,说,“雨珍啊,你可能不知道,现在的人不讲究了,以前高门大户家里的姑娘,只要嫁了人,都会牵线搭桥,把堂妹介绍给夫家的亲戚或者好友,这样不容易受气,有什么事儿都能彼此帮一把。” 林雨珍嗤笑他,“爸爸,你以为现在还是皇上坐龙庭的时候呢,清朝早就亡了,差不多都六十多年了,您这话说了让人笑话。” 黄翠芬又说,“雨珍啊,你别把这事儿想复杂了,其实就是让你牵个线搭个桥,相看了,处对象也好,不处对象也好,都不用你管。” 上辈子她爸和继母一说要把全部的积蓄都给她置办嫁妆,她就心软了,不但没要,还一口答应了帮着林雨珠介绍对象。 然而就是这件事儿,给她惹了不少的麻烦。 林雨珠的条件,也就一普通工人,长相也就是不丑的水平,要是嫁到条件相当的工人家庭,是很容易的。 但许家的亲戚,最差的也都是普通干部家庭,这样的儿媳妇,谁看得上啊? 她好不容易做通了许俊生的工作,通过许俊生帮着介绍了两个,但无一例外,人家都没同意。 后来,林雨珠嫁的是许俊生堂爷爷家的三孙子。 许俊生的堂爷爷,算是许家亲戚里最奇葩的,按照血缘,虽然还没出五服,但也不是很近了的关系了,但这家人就是扒着许家不放,有什么事儿都来找。 就是那种厚脸皮的总来打秋风的穷亲戚。 这家的三孙子也是个工人,本来有点看不上林雨珠,但考虑到这是许家儿媳妇的娘家妹妹,就同意了。 从那以后,更是什么事儿都上门了。 反正,由此发生了太多不太愉快的事情。 林雨珠亲眼看到继姐过得日子那么好,隔三差五的要东西,那脸皮都比城墙还厚了。 林雨珍还是不松口,“妈,您不是帮着雨珠张罗对象了吗,这种事儿别找我,我可没兴趣当媒人!” 黄翠芬叹了口气,“雨珍啊,说实话,雨珠好歹也算是你的妹妹,你嫁得这么好,她要是嫁的特别差,别说她心里难受,咱们也没有面子是吧?” 见林雨珍沉默不语,黄翠芬又笑着说,“当然了,雨珠不用和你比,不巴望着能找到许家这么好的人家,就一般的干部家庭就行啦。” 瞧瞧这话说的,好像还委屈了林雨珠一样。 林二爷也帮腔,“雨珍,这不挺简单的一件事儿吗,怎么就不成了?” 亲闺女嫁的好他脸上有光,要是两个闺女都嫁的好,那岂不是更好? 估计到时候不光大杂院的邻居,他那帮朋友都能高看他一眼。 明天就要去民政局登记了,林雨珍不想让自个不高兴,不想吵架,虽然再次拒绝了,但语气还算平和,“这事儿说破天了也不行。 黄翠芬再次叹了口气,说,“雨珍啊,没错,我是托媒人给雨珠找对象来着,可你也知道,现在好些个媒人,都是看人眼低,一听咱们住大杂院,介绍的那些都不像样,歪瓜裂枣的,忒不像样。” 林雨珍嘴角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妈,我知道,您现在是眼睛往上看,想给雨珠找一个各方面条件都好的对象,最起码不能和我差得太多,对吧?” “但雨珠想要嫁的好,也没必要非得在许家的亲戚里找吧,就不说别的,纺织厂不也有好多干部吗,厂里也有新分来的大学生,再不济你还可以去找我二姑,她准能帮你张罗!” 经她提醒,林二爷倒是想起他的二姐了,“翠芬,雨珍说的没错,我二姐前几年日子过得一般,可这几年三个孩子都进了工厂,日子越过越好了,她以前就是个特别爱张罗的人,要不问问她去?” 黄翠芬其实已经找过这二姑姐了,前些年林雨珍的这个二姑家日子过得穷,跟林二爷借钱,两回都让黄翠芬拒绝了,因此林二姑对弟媳妇态度淡淡的,倒也答应帮着张罗了。 而且很快就给介绍了一个,但,她找的那都是什么条件啊,虽说是五金厂的技术员,但家里一堆兄弟姊妹不说,小伙子长得也不行,那小眼睛都快咪成一条线了。 黄翠芬说,“二姐认识的人是多,但她认识的,都是她家附近胡同的,能有什么好条件的,就是有,也未必帮忙介绍,上两回咱没借给她钱,她现在还记恨着呢!” 林二爷皱着眉头,说,“也是。” 黄翠芬说,“雨珍啊,好歹你也叫了我这么多年的妈,雨珠好歹也算是你的妹妹,你就帮她介绍个人家吧,你放心吧,她那样的,即便运气再好,以后指定也没你过得好!” 林雨珍皱了皱眉,看来,今天晚上得好好说道说道了,不把有些事说开是不行了。 她笑了笑,“妈,您现在是不是后悔了,后悔不该让二舅的朋友,用三轮车撞你和雨珠啊,要是不撞,当年下乡的就是林雨珠了,那样的话,她也能找到像俊生这样的好对象了,是吧?” 黄翠芬心里发慌,面上却没露出一点马脚,反而笑着说,“雨珍,你这是听谁胡说八道的呀,我就为了不让雨珠下乡,还专门找一三轮往我脑袋上撞啊,那不是有病吗,我当初要是不想让雨珠去,我压根就不会说,也不会行李都给她准备好了。” 林二爷也给她打圆场,说,“雨珍,你妈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为了操持这个家不容易,也不是什么太大的事儿,你咋就这么犟呢?” 林雨珍盯着他说,“爸,您是不是也不相信啊,其实我也不信,没想到妈平时那么精明的一个人,不但让人家白撞了一下,还被讹了两块钱!” 她说的这么具体,林二爷半信半疑,瞅着黄翠芬问,“这是怎么回事儿?” 黄翠芬咋可能承认,她低着头说,“我的确给了他二舅两块钱,是因为他赌钱输了,都饿了两三天了。” “撞车的确是我和雨珠没当心,那蹬三轮的恰巧和雨珠他二舅认识。” 这人可是真会说谎话! 林雨珍盯着黄翠芬说,“妈,我叫你一声妈,您觉得您对得起我吗,小时候趁我爸不在家打了我好多回吧,还威胁我要是告状就没饭吃,您每次做了好吃的,都要在厨房提前说一声,让我少吃,我舅和我二姨送来的饼干和麦乳精,我哪回能吃上,都让您锁起来了,还有我二姨送来的衣服,一多半都给了雨珠,没错吧?” “您刚才说,都已经给雨珠准备好了行李,里面就有厚棉衣,我临走的时候想要,您不给我,害得我第一年手脚还有脸上都冻伤了。” “还有雨珠,她什么时候把我当过姐姐,我没有这样的妹妹!” 林二爷不住的叹气,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这些年亲闺女受委屈了,他是知道的,但,哪能怎么办呢,要怪,只能怪雨珍的亲妈去世的太早了。 黄翠芬揉着眼睛开始抹泪了,“二爷,这些年我对不住雨珍啊,好些事儿都做错了,要早知道这样,落了那么大的不是,我真该让雨珠去东北,雨珠这孩子活泛,肯定也能找到小许这样的对象。” 她顿了一下,“说不定,小许就会是雨珠的对象了。” 这是故意要恶心人了。 林雨珍简直被她气笑了,这么不要脸的话也能说出来,“妈,你真想让雨珠学你啊,你当年,不是抢了已经和堂姐订婚的堂姐夫吗,你也想让雨珠抢姐夫?” 林二爷愕然,皱着眉头,瞅瞅黄翠芬,又瞅瞅林雨珍,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黄翠芬要解释,林雨珍说,“爸,我这不说的很清楚了吗,妈年轻的时候,抢了已经和她堂姐订婚的堂姐夫,昌平那边的人都知道,不信你可以去打听打听!” 抢了人家的未婚夫,这事儿做的太不讲究了,林二爷听了觉得不舒服,没想到黄翠芬竟然是这样的人。 可继妻都跟他过了这么多年了,俩人感情也一直都挺好。 林二爷除了叹气,更说不出话了。 黄翠芬低着头,红着眼圈,说,“都是我的不是,本来我觉得,都是一家人,互相帮扶是应该的,给雨珠介绍对象,也不是什么太大的事儿,怎么就惹了雨珍生这么大的气啊?” “雨珍,妈给你赔个不是,以前有做的不对的地方,你多担待啊。” 不管咋说,她是长辈,话都这份上了,林二爷觉得这态度已经不错了,已经给足了亲闺女面子,把帕子递给黄翠芬擦泪,说,“行了,大晚上的,不说了啊,都歇着吧,别把宇强给吵醒了。” 林雨珍站起来,说,“爸,妈,你们以后要想过安稳日子,就别惹我,也别跟我要求什么,许家是讲究的人家,你们只会沾光,吃不了亏,要是不听我的,那就是不想好了!” 她的语气里满含威胁,换了别的父母也许会火冒三丈了,偏偏黄翠芬和林二爷都是吃软怕硬的,都特别怂,黄翠芬想得是,继女现在翅膀硬了,真要不把他们当回事了,上哪儿说理去,真一点辙也没有,林二爷也差不多。 林雨珍不管咋说是他亲闺女。 亲闺女嫁得这么好,那就得敬着。 搁过去,旗人家里的姑娘那都特别金贵,没出门大三辈,都得叫姑奶奶呢。 黄翠芬这会儿不敢再多说了,怕真惹怒了继女,林二爷更是如此,他还想着以后吃亲闺女和闺女女婿的孝敬呢。 他不气反笑,“成,我都听我闺女的。” 第二天早上,林雨珍在院子里洗脸刷牙的时候,黄翠芬已经从外面回来了,手里拎着买来的早点,豆浆油条什么的。 “雨珍起来了,快洗一把脸过来吃饭吧!” 饭桌上,黄翠芬将剥好的茶叶蛋递给林雨珍,说,“雨珍啊,你要是没睡好,等中午回来了再补上一觉。” 她说话动作都有点夸张,热情的让人感觉脑子不正常。 林雨珍还没接,林宇强已经劈手剥好的鸡蛋夺过去了,还十分不满的瞪了妈妈一眼。 黄翠芬竟然舍得念叨他,“宇强,你这孩子,咋这么不懂事啊,你大姐昨晚十点了才下班回来,多辛苦啊。” 林二爷给亲闺女夹了个油炸糕,说,“雨珍,多吃点啊。” 林雨珍说,“谢谢爸。” 她嘴角浮起一个嘲讽的笑,夹了最后一个油炸糕,说,“爸,您也吃。” 这一副父慈女孝的情景,还有亲妈也上赶着巴结继姐的样子,刺痛了林雨珠的内心,她三口两口吃了油条,呼噜噜喝完豆浆,抹抹嘴站起来就走了。 吃过饭,林雨珠和林宇强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黄翠芬按理也应该上班,但她没走,而是不紧不慢的收拾屋子。 看到继女换下来的衣服,还要帮她洗。 林雨珍问,“妈,您今天休班啊?” 不是前天刚休过了? 黄翠芬说,“我跟别人换了个班,前边院的你朱阿姨下周要去喝喜酒。” 林雨珍收拾妥当,把写满错题的笔记本放到包里,去了西厢房,跟林二爷说,“爸,您把户口本给我吧。” 林二爷说,“这么大的事儿,俊生不来接你啊?” 许俊生当然会来接她,但林雨珍不想在家,想去胡同口等着。 因为她怀疑,这两人还琢磨昨晚的事儿呢,在她这儿吃了闭门羹,万一跟俊生提出来这样的要求。 许俊生指定会一口答应。 林雨珍再次催促,“爸,您倒是把户口本给我啊,怎么着,我没答应给雨珠介绍对象,您就要拦着我去登记啊?” 林二爷赶紧说,“哪能呢,这是两码事儿。” 他冲院里正在洗衣服的黄翠芬说,“行了,你赶紧的,把户口本给雨珍吧。” 黄翠芬在围裙上擦了擦手上的肥皂沫,说,“我想着是房子最靠里的箱里了,昨晚就找了一遍,没找着,雨珍,你别急,我再去找找!” 林雨珍跟她来到里屋,看着她找,很快就在箱子里找到了。 她接过来放到包里,说,“爸,妈,我去路口迎迎俊生啊。” 结果刚走出屋门,许俊生就到了。 “雨珍!咱赶紧的去吧,这不马上国庆节了吗,这几天登记的人特别多,都得排队呢!” 黄翠芬大喜,十分热情的说,“俊生啊,快进屋喝杯茶,前些天你送来的好茶叶,都还没舍得开包呢!” 许俊生冲她笑笑,把挂在车把上的一网兜东西递过去,说,“不了,伯母,伯父,我和雨珍得赶紧走了!” 说着俩人就一起出了院子,在院门口,就迫不及待的骑上自行车,载上林雨珍走了。 黄翠芬和林二爷回过神,人家早都走远了。 路上,林雨珍说,“俊生,我提前给你说一声,要是我爸妈让你给林雨珠介绍对象,你不准管啊!” 许俊生对林玉珍的家人印象都不算太好,尤其挺烦林雨珠,每次看到他,都跟发情的丑猫似的,看他的眼神特别渗人。 还总说些不知所谓的话,太丢份了。 要不是因为她是林雨珍的便宜妹妹,他早就开骂了。 “好,我知道了,你放心,我指定不管。” 民政局的确人不少,也在排队,但队伍并不长,很快就轮到他们了。 半个小时后,崭新的大红烫金的两张结婚证就拿到手了。 许俊生拿在手里左看右看,简直爱不释手。 林雨珍说,“好了,赶紧装包里吧!” 许俊生十分小心的把结婚证放到包里,生怕给折了。 他牵起林雨珍的手,低声说,“雨珍,咱们结婚证都领了,房子也收拾好了,你搬过来住吧?” 返城 返城 林雨珍抿嘴笑, “那总得跟家里人商量一下吧?” 一旦领了结婚证,那就是法律上的夫妻了, 住在一起谁也不能说什么了, 因为种种原因,这么做的人还不算太少。 比如许俊生大姨家的表哥和表嫂就是这样的,当年也是扯证了, 但还没办婚礼就住一块了, 最直接的原因,是两人都在地坛医院上班, 单位分的房子是新宿舍区, 还没有建好, 那个表嫂娘家在西城, 住的有些远了, 来回上班不方便, 就在婆家的东厢房里住了一冬天,来年春天才办的婚礼。 许俊生自然听懂了她的意思,“那就是说, 你同意了?” 林雨珍点点头。 许俊生高兴的说, “那成, 等我回去就跟咱爸妈和咱爷爷说一声。” 还故意把“咱“这个字咬重了一些。” 这会儿天还早着呢, 许俊生提议, “雨珍,咱去王府井逛逛吧, 不是还有一些东西没置办吗?” 等逛完了, 肯定就中午了, 正好去附近的平城饭店好好吃一顿,他早就想去了, 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 林雨珍还惦记着她今天的学习任务,“平常能用到的东西差不多都买了吧,等以后再买也行,你不是只请了半天假吗?” 许俊生挑眉,抬高了左手腕让她看时间。 双菱手表的时针指向九,现在才刚刚九点半。 林雨珍笑了,说,“那好吧,我倒是想起来了,沙发罩巾还没买的吧,要是碰到合适的,就买一套。” 虽然不是周末,来逛王府井的人也不少,门前密密麻麻,停了好大一片自行车,从里面出来的人,手里都是大包小包的。 再过三天就是国庆节了,商场大门口早早就挂上了大红的灯笼,还扯了一个挺大的条幅,看起来倒是喜气洋洋的。 许俊生拉着林雨珍直接去了三楼。 “俊生,你要买什么啊?” 这个楼层全都是卖轻工业品的。 许俊生笑了笑,从包里拿出一沓子工业票说,“给你买彩礼啊!” 这是他早就打算好了的,他今天来王府井,可不是为了买什么沙发罩巾的,而是为了买三转一响里的三转。 即手表,缝纫机和自行车。 至于一响,他要买的是录音机,而且想买三洋的,王府井没有,得托人或者从倒爷手里买。 平城第二手表厂的柜台挺长,柜台里各式男女款手表都闪闪发光。 “雨珍,你自个挑,看上哪个就买哪个。” 售货员很难得的,还挺热情的,指了指其中一个柜台,说,“这边的都是今年的最新款,个赛个的洋气。” 林雨珍觉得,手表最大的用途就是看时间,能满足这个功能,然后款式能说得过去就行了,她指了指一款中规中矩的女表,说,“就这个吧。” 许俊生一看旁边的价码牌,才五十九,差不多是最便宜的了。 他低声说,“雨珍,不用挑便宜的,哪个好看你选哪个。” “我觉得这个就挺好看的!” 许俊生觉得她没说真话,还是一门心思要替他省钱,索性也不问林雨珍的意见了,指着柜台里的一块新款手表说,“就要这块了!” 售货员笑着说,“这一款挺多人都买了,这位男同志,您手上戴的,也是双菱的吧,正好配成一对了。” 这款表盘是金色的女式手表是很漂亮,但价格也贵啊,要一百三十多块呢。 林雨珍觉得没必要买那么好的,但许俊生坚持就要这一款,很快就让售货员开单子了。 买完了手表,又拉着林雨珍买缝纫机。 林雨珍却拒绝了,说,“俊生,我觉得缝纫机不用买吧,我又不会做衣服,暂时也没功夫学,再说了,你家不是已经有一台了吗?” 许俊生家里的确有缝纫机,在田香兰和许广汉两口子的卧室里摆着,但一年四季几乎都用罩子盖着,很少用到。 他疑惑的说,“不买的话,能行吗?” 一般人结婚,三转一响不是必备的吗? 林雨珍笑了,说,“当然能行了,你买了也是白搁着,还占地方,看着闹心,那不是花钱买不自在吗?” 许俊生犹豫了一下,说,“成,那就先不买了,等以后你想要的时候,再买。” 买自行车的时候,林雨珍倒是没拦着,她的确太需要一辆自行车了,现在公交车路线太少,好多地方都到不了,她上下班要是坐电车的话,根本坐不到,得走差不多一公里了。 而且下中班和上晚班的时候,都夜里九十点了,时间太晚,早就没有车了。 幸亏她和赵林芳一个车间,还总排一个班,每次都是跟赵林芳一辆自行车去上班的。 但老这样肯定不行。 林雨珍很快就挑好了一辆飞鸽牌的二八女式自行车,交上了钱,两个人相视一笑,一起把车梁上的塑料包装壳给撕掉了。 推着崭新的自行车走出商场,许俊生又提议,“雨珍,都十一点了,咱们去平城饭店吃饭吧?” 平城饭店牌子响档次高,经常接待外国游客,很多菜都挺有名,但相应的,价格也挺高。 不是一般人能消费的起的。 在全聚德吃个饭,两个人不点那么多菜,六七块也就够了,在平城饭店估计至少得翻几番。 许俊生以后会很有钱,但他现在可没有,一个月才挣五十几块。 她说,“我倒想吃便宜坊了,这附近不是有一家吗?” 许俊生不同意,“雨珍,今儿是什么日子,是咱俩领证的日子 !你以为一辈子能有几次啊,就这么一遭,便宜坊什么时候不能吃,就去平城饭店!” 说完,用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很不高兴的瞅着她。 人这一辈子,仪式感的确是很重要的,因为这样带来的不仅仅有当时的幸福感,还会有美好的回忆。 林雨珍翘了翘嘴角,“那好吧。” 去平城饭店吃饭有个好处,因为价格贵,倒不怎么用排队,他们来到七楼,此时大堂里人还不多,能有一少半的空位。 不像全聚德便宜坊和东来顺,什么时候都是乌央乌央的人,吃个饭就没有不排队的时候,而且队伍还挺长。 甚至有的人为了能第一波五点准时吃上饭,下午两三点就在门外等着了。 而且这平城饭店里面的的装潢环境也挺好,餐桌上铺着格子桌布,椅子都是软□□革面的,坐着还挺舒服。 还用留声机放了音乐呢,是很好听的《春日圆舞曲》。 许俊生一口气点了三个菜,黄焖鱼翅,红烧鲍鱼,扒大乌参,然后把菜单递给林雨珍,“你看看,你喜欢什么再点两道。” 林雨珍点了一道素菜,又点了一个汤,说,“不少了,够吃了!” 谭家菜特别有名,但份量可都不多,许俊生又给加了一道草菇蒸鸡。 这顿饭每道菜都特别好吃,就连素菜炒茭白都和平常吃得大不一样,但价钱也挺贵,一顿饭吃了八十多块。 都快赶上许俊生两个月的工资了。 但他十分潇洒的从包里掏出一沓大团结付账,那样子一点都不心疼。 林雨珍骑着崭新的自行车回家,刚到胡同口,隔壁院的白奶奶出来倒垃圾,笑着说,“哎呦,雨珍,新买的自行车啊,是你女婿给买的吧?” 柳枝胡同不算长,倒是真巧,一下子碰到好几个邻居,这一会儿的功夫,估计半个胡同都知道了。 没人在家,她打开小厨房的门,拿出卷子就开始赶紧做题了。 和她家一个大杂院里住的,一户姓刘的人家,刘家有两个女儿,也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大女儿已经订婚了,小女儿也在四处相看了。 俩姐妹恰好今天都休班,就赶过来看热闹了。 刘家大女儿刘晓梅手上也戴了一只手表,是前不久和未婚夫一起去买的,当时她也去了第二手表厂的柜台看,但没舍得买贵的,就花五十多买了普通款。 她笑着说,“雨珍,这手表可真漂亮啊,双菱牌的,得一百多块了把?” 刘家小女儿刘晓云也笑了,“姐,能不好看吗,雨珍姐这手表,比你那可贵多了,都能买俩了!” 刘晓梅瞅了一眼妹妹,说,“是啊,一般人可真买不起。” 两个人都在塑料厂干临时工,一个月就挣二十块,不吃不喝,半年的工资还不够买这么一块手表。 刘家姐妹叽叽喳喳,说来好一会儿还不肯走,林雨珍客气的说,“我晚上还得上夜班呢,得赶紧躺一会了。” 然而,让她没想到的是,刘家姐妹刚走,林雨珠就下班了。 看到停在自家门口崭新的自行车,走到小屋里又一眼看到继姐手腕上,那金光闪闪的手表。 本来今天她还挺高兴的,厂里新来了一个技术员,是个中专生,从另一家毛纺厂调来的,据说还没有对象,看着也就二十二三岁,和她倒是年龄相当,小伙子人也长得挺好,个子高五官帅气。 最最主要的事儿,今天他还跟她说了很多句话呢。 虽然谈的都是工作,但他咋没问别人车间里机器的情况呢? 可见,应该是对她有好感的。 但现在,林雨珠的心情一下就变得很糟糕了。 都在一个屋里住着,都管一样的人叫爸妈,林雨珍凭啥能运气这么好? 这个阵子,许俊生没少往家里来,每回她都暗戳戳的搞事情,按照她妈暗示的方法跟许俊生套近乎。 可许俊生别说理她了,压根儿都不正眼看她。 有两回她给他亲自盛的绿豆汤,只要尝一口就能知道有多甜,就能知道她是额外放了一勺糖,可惜许俊生都没喝。 还有一次,许俊生来找她继姐,她继姐碰巧出去了,她凑过去想说说话,没想到许俊生竟然立马出了屋子,去院子里等着了。 总之,她现在越想越气愤,越看林雨珍越不顺眼。 但林雨珠也不敢发脾气,因为她妈再三嘱咐了,这阵子必须顺着她继姐,好哄着给她介绍条件好的对象。 她一连喝了两碗凉开水,酸溜溜的说,“姐,这都是许俊生给你买的吧,他对你可真好。” 林雨珍正忙着做题呢,哪有空理她,头都没抬,嗯了一声就完了。 林雨珠恨得简直咬牙,别看她工作也好几年了,实际上之前一直是临时工,才转正没几个月,临时工一个月就挣十九,加上加班费什么的,也就二十三四块,这点钱别说存了,都不太够花。 她早是大姑娘了,用钱的地方多了去了,平时衣服鞋子是大头,再就是买香皂买洗头膏,买面霜和擦脸油,还有在厂里食堂吃饭,那也是要花钱的,这些小零碎加起来也不少,现在她是正式工了,一个月能挣四十多了,但也还是存不住钱。 刚过去的这个夏天,她做了三条裙子,还买了两双新鞋。 手里倒是还有二十多块,这天马上凉了,她还准备买上三米涤卡布,做一套秋装呢。 自行车和手表,一直都是林雨珠特别想买的两样东西。 但她根本买不起,至于她妈,抠门的很,自从她上班了,再没给过一分钱。 每回黄翠芬都说,用自己的钱买这些就是傻,黄花大姑娘,谁订婚婆家都会给买三转一响。 要是自己早早买了,遇到小气的婆家,说不定就不给买了。 林雨珠气呼呼的把炉子提溜到院子里,平时她挺会点炉子的,今天不知道怎么了,半天都没点着,反倒弄出一团团浓烟。 正在院子里洗衣服的刘家小女儿刘晓云看不下去了,“雨珠姐,你这干嘛呢,点个炉子怎么这么费劲?” 林雨珠拉着一张脸不说话。 刘晓云跟她一起逛过几次街,关系算是不错,没跟她计较这些,擦了擦手就过来了,帮着把塞满了炉膛的树枝树叶子扒拉出一些,重新划了一根火柴,很快就把炉子点着了。 “雨珠姐,你这是咋啦,心里不痛快啊?” 林雨珠勉强笑了笑,“今天中午去厂里仓库帮着搬东西了,所以有点累了。” 刘晓云自觉很能理解林雨珠,因为前一阵,她也为这个暗自闹过脾气,她姐这不订婚了,对象是自个儿找的,就是塑料厂的正式工人,家里有三间房,条件也不错。 她指了指旁边的自行车,小声说,“你是为了这个还有手表不高兴吧?” 林雨珠早听她妈说了,刘晓云别看还是个大姑娘,舌头特别长,什么她要知道了,保准整个胡同的人都知道了。 她当然不肯承认了,倒也还没忘她妈嘱咐她的话,低声说,“哪有,你可别瞎说,我巴不得姐姐能嫁个好人家呢,这样她也能帮我介绍一个好对象。” 刘晓云很显然没想到还有这种操作,听着倒是不错,但找对象又不是买东西,你看上了掏钱买走就行了,给你介绍了,要是男方看不上,那不也是白搭吗? 她二姑从小疼她,前几天帮着张罗了一个对象,无论是家里还是个人条件都好,但就是太好了,所以人家没看上她。 刘晓云正要给林雨珠讲这个道理,刘婶子吆喝小女儿了,“晓云,这半天了,怎么还没洗完衣服呢?” 林雨珠一边做饭,一边想歪主意,等锅里的米粥煮好了,她也想出来了,“姐,我想求你一件事。” 林雨珍刚做完一套卷子,正在对答案呢,还是没抬头,“什么事?” “我想明天下了班去逛大栅栏,借你的自行车骑骑行吗?” 林雨珍不假思索的说,“不行。” 林雨珠皱眉,又委屈的说,“姐,纺织厂没有直接去大栅栏的电车,你明天上班跟林芳姐一个自行车不就行了?” 林雨珍抬起头,很奇怪的看了她一眼,“我刚买的自行车,为什么要给你用,你以前都是怎么去大栅栏,明天还怎么去不就得了?” 林雨珠满腔的火搂不住了,这自行车横竖是林雨珍的,怎么她借一下都不行?正要跟继姐理论几句,林二爷拎着鸟笼子回家了,她立马就换了一张脸,笑着说,“爸,您回来了,渴不渴,我给您倒杯茶? 林二爷一眼就看到了新自行车,却是没顾上理她,而是赶紧问亲闺女,“这车子不错,是小许买的?” 林雨珍点点头,说,“爸,我还有事儿跟你商量呢。” 父女俩一起去了西厢房,林二爷不紧不慢的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问,“雨珍,什么事儿?” 林雨珍说,“俊生家里的房子都收拾好了,家具什么的也都买全了,他的意思想让我过去住,等办婚礼的前几天,再回来就成了。” 现在平城城老百姓家里,最紧张的是什么,是房子,家家户户都不够住的,不少扯了证的年轻姑娘,都是先住到婆家去,为的就是赶紧给娘家人腾地方。 林二爷觉得没所谓,一口答应了,“成啊,你过去也好,早过去一天,就早享一天福,许家的西厢房,一共有几间?” “三间。” 林二爷听到后,实打实的羡慕了,笑着说,“挺好,小两口住,挺宽敞的。” 第二天林雨珍下了班,刚和赵林芳推着车子走到大门口,就看到许俊生在外头等着了。 赵林芳撇撇嘴,跳上自行车,大声说,“我就不当电灯泡了,我先走了啊!” 林雨珍含笑问,“俊生,你们经贸局不是也五点下班吗,你这是早退了?” 许俊生说,“嗨,不去经贸局不知道,其实也没有多大意思,每天的活儿半天就能干完了,在办公室干坐着也是没意思,不是我自个,好多人都早退,偶尔提前半个小时下班没问题。” 他又反问,“雨珍,你跟家里人商量了吗?” 林雨珍点了点头,“说了,他们都没什么意见。” 许俊生笑着说,“我爸妈也都同意了,那可太好,你打算什么时候搬来啊?” 其实说搬,也没什么东西,就是一点衣物,一摞书和卷子,再就是一个箱子,里面是她妈留下的一些东西。 “明天?” 明天正好是中班,时间上绰绰有余。 许俊生说,“好啊,明天我们就开始放假了,正好我过去帮你搬!” 自从林雨珍从农场回来,黄翠芬总盼着她早点离开这个家,如今,继女真的要走了,她这心里却并没有很痛快。 林二爷倒是有点真舍不得闺女了,“雨珍啊,时不时想着来家里看看啊。” 林雨珍笑着说,“爸,您是想让我带点心和好吃的回来吧,要是我空手来,您肯定就不高兴了吧?” 林二爷讪笑着说,“哪能呢。” 黄翠芬见林雨珍指挥许俊生把一只不大的红木箱子抬出来了,连忙问,“雨珍,这里头不是大姐的东西吗,你要带走啊?” 她无数次都好奇红木箱子里放了些什么,可她没有钥匙,箱子上的黄铜锁很结实,也不好砸,她问过林二爷两次,林二爷都不耐烦的说,他也没有钥匙,而且里面都是发妻生前的衣物,没什么好看的,也没啥值钱的东西。 林雨珍说,“对啊,我妈的东西,我嫁人了要带走,正好腾出地方,家里也宽敞一些。” 林二爷给继妻丢了个眼色,黄翠芬立即不敢管这事了,而是笑着说,“俊生啊,这些天也没顾上留你吃顿饭,中午就别走了,我去买点肉,做肉末炸酱面吃!” 学校放假了,林宇强也在家,听到肉末炸酱面,他就扯着他妈的袖子,大声嚷嚷,“妈!您要买肉得赶紧去,去晚了就没有好的了!” 黄翠芬不放心把票和钱交给儿子,林雨珠上班又不在家,她只好一步三回头的出了院子,过了胡同口就赶紧跑起来了。 可惜气喘吁吁回到家,林雨珍和许俊生早走了。 许家的四合院里此刻静悄悄的,国庆节单位都放三天假,田香兰和许光汉两口子去朋友家了,许老爷子去了军区那边,王妈听到动静帮着拿东西,林雨珍说,“就这么点东西,不用麻烦婶子了,您去歇着吧!” 她说的很客气,王妈挺高兴,说,“我一点儿也不累,倒是你们,指定累了,今天早市上的秋梨特别好,等会搬完东西,我洗几个端过来啊。” 西厢房现在还是会有轻微的异味,林雨珍和许俊生暂时住在东厢房,因此衣物和箱子都放到了东厢房。 那红木箱子挺沉,许俊生这一路骑得快,还真有点累了,他瘫倒在沙发上,□□,“哎呦我胳膊疼,哎呦我腰疼,哎呦我肩膀疼,哎呦我脚疼。” “要是有谁能帮我揉揉就好了,谁要给我揉,谁就是观音菩萨,七仙女和田螺姑娘!” 林雨珍走过去,不客气的锤了一下他的后背,“少胡说啊,你哪儿都疼啊,让我看看这儿疼不疼!” 她一只手伸到他的腋下,挠他的肢窝。 许俊生猝不及防,果然被挠得控制不住地嘿嘿笑起来。 他浑身上下都没有痒痒肉,也就这儿最敏感了。 林雨珍还沉浸在偷袭成功的兴奋里,没想到许俊生忽的一下坐起来了,搂住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堵住了她的嘴唇。 她被亲的快要上不来气的时候,不经意的往外一撇,看到了窗外一脸惊慌的王妈。 这回老人家倒是反应快,端着盘子里的几个梨迅速离开了。 过了好一会儿,许俊生终于亲够了,让林雨珍坐在他的大腿上,问,“雨珍你渴不渴,刚才王妈不是说有秋梨吗,怎么没见她送来啊?” 林雨珍无声的笑了笑,说,“兴许是忙,忘了,你去拿不就行了?” 许俊生就去了倒座厨房,王妈果然挺忙的,正目不斜视叮叮当当的剁肉呢,他这么一个大活人来了,竟然也不搭理他。 “王妈,秋梨在哪儿?” 王妈低下头不好意思看他,指了指旁边的小桌,“都洗好了,这梨皮儿薄,不削皮,就这么吃就成了。” 许俊生端着盘子往外走,总觉得今儿王妈怪怪的。 返城 返城 中午, 许广汉两口子和许老爷子都没回来,倒是去同学家做作业的许俊红回来了。 因为上回一起探讨过如何长个子, 许俊红现在对林雨珍的印象还不错。 现在她每天早上都喝一瓶一斤装的牛奶。 而且喝的特别认真, 一滴都不剩。 不仅如此,她还特意去爸妈屋里拿了一张日历牌,喝完一瓶牛奶, 就在上面画一个漂亮的小红花。 等攒够了九十个小红花, 她的个子保准就能长高了。 这可不是她自个瞎琢磨的,是问了儿童医院的医生的。 说来话长, 她有一个特别好的朋友, 叫吴敏君, 俩人从小一起长大, 住的也近, 放了假总凑在一起写作业。 吴敏君今年也是十四岁了, 学习不如许俊红好,但她个子长得挺高,俩人差了能有半个头。 作为许俊红最好的朋友, 吴敏君当然知道她的烦恼, 回回都安慰她, 有的人着急, 比如她, 就长得早,有的人不着急, 比如许俊红, 就长得晚, 但最后,肯定都能长高了。 就像树苗子一样。 而且, 长得太快其实不成,不结实。 吴敏君还拿自己当例子,她从小身体就不好,只要是流行感冒,哪回都逃不掉,反倒是许俊红,一年到头都很少生病。 听说许俊红打算每天喝牛奶,吴敏君一开始是反对的,“俊红,我妈去年也给我张罗了一回,说喝鲜牛奶能增加抵抗力,特意去了乡下买的,你猜怎么着,我喝了就拉肚子,一连三天都是,我妈吓坏了,再不敢提了。” 好朋友这么说,许俊红也怕,“真的呀,鲜牛奶喝了能拉肚子,别是阿姨没煮开吧?” 她以前也不是没喝过,菜市场偶尔有卖的,王妈买回来都是煮大米粥,香喷喷的还挺好喝,也没拉肚子啊。 最后,两个半大姑娘凑了一块五毛钱,大着胆子去了一趟儿童医院,人家大夫一听是为了身高来的,倒是挺意外。 大夫说,按照正常的标准,许俊红并不算矮,如果平时能多吃一些富含钙和高蛋白的食物,比如牛奶,比如鸡蛋,会有很有利于身体发育,个子会长的更快一些。 至于有些人喝了鲜牛奶会拉肚子,并不是没煮开或者牛奶的问题,是有些人对牛奶不耐受。 要是以前喝过没有这种现象,那以后应该也不会有。 最后吴敏君还替她问了一个最关键的问题,如果这么做的话,多长时间能长高,人家大夫十分肯定的说了,三个月保准能长高。 这么着,现在许俊红每天除了喝一斤牛奶,还要求王妈早上给她煮三个鸡蛋。 许俊红笑着打招呼,“雨珍姐,你来啦。” 许俊生立马纠正妹妹,“俊红,你忘了我和你雨珍姐已经领证了,你得叫二嫂!” 许俊红笑了笑,立马改口,“二嫂。” 林雨珍也笑了,“叫什么都成,其实我更希望你叫我雨珍姐。” 许俊红冲二哥吐了吐舌头,问,“爸爸妈妈和爷爷都不回来了?就咱仨啊,中午吃什么啊?” 许俊生说,“我看到王妈剁肉馅了,不知道包饺子,还是做肉丸子,要不你去问问?” 许俊红正要去呢,王妈已经过来了,手里端的是热气腾腾的饺子。 “都饿了吧,马上开饭啊,除了饺子,还有两个凉菜!” 许俊红最近猛吃,胃口撑得有点大了,一到饭点就特别饿,跟自己的哥哥嫂子就不用讲究那么多了,她拿起一个就往嘴里塞。 “芹菜馅的呀,真好吃!” 许俊生则嫌弃的说,“俊红,你洗手了吗?” 倒座离着正房有点远,又是饺子又是凉菜又是饺子汤的,王妈一个人的跑好几趟。 林雨珍跟着也来到厨房,找了一个大点的托盘,一起把所有的饭菜都端来了。 王妈挺感激的说,“小林啊,谢谢你啊,不过真不用,别看我五十多了,我这腿脚好的很!” 林雨珍笑着说,“不是帮您的忙,我这不也是着急吃上饭吗?” 吃过中午饭,许俊红又跑去同学家了。 因为搬家,本来就耽误了不少时间,而且下午两点她还要去上班,林雨珍顾不上别的,赶紧拿出卷子着急忙慌的做题。 许俊生倒是没什么事儿,闲得满屋子乱转,还时不时的骚扰她一下。 林雨珍以最快的速度做了几道题,当许俊生从背后故意摸她脖子的时候,她生气了,“俊生,你别捣乱,你能不能去别的屋,要不,你去后院看看那些花儿也成。” 美人在旁,许俊生哪有那心思去赏花,他嬉皮笑脸的说,“什么花儿也不如你漂亮啊!” 林雨珍无奈叹气,说,“你真是没事儿干了?我给你找个活儿怎么样?” 许俊生不老实的往她脸上摸了一把,好奇地问,“什么活儿?” 林雨珍说,“我之前在区环卫的时候,听说东城这边的下水道都修整改造过了,甚至,很多单位的家属院,都换成抽水马桶了。” 许俊生点点头,的确是这样,就大姨家,住在航天局的家属院,早就是抽水马桶了,军区大院也是了。 不得不说,有了抽水马桶,卫生间可干净多了,一点儿臭味都没有。 林雨珍又说,“既然东城都改造了,你家这儿肯定也可以,你去市政打个申请,把旱厕改造成抽水马桶应该可以吧?” 柳枝胡同那边的公共厕所就不用说了,一个胡同的人都去,清理打扫的又不及时,下了雨,污水横流,简直没地下脚,即便不下雨,风一刮,老远都是熏人的臭味。 金山胡同这边,就好很多了,外头的公共厕所没那么脏,许家是二进四合院,自个家里有茅房,隔一阵就打扫,还算是干净。 但旱厕,不可避免的,肯定都有一股子臭味儿。 许俊生挺意外,拍了拍她的脑袋,“没想到啊,雨珍,你还挺能想的,不过这事儿恐怕没那么简单。” 林雨珍笑了笑,“要不,你先去附近邻居家打听打听,看看有没有改造好的?” “成,我出去问问。” 终于把人给支走了,林雨珍争分夺秒,总算把一套卷子给做完了,看了看时间,来不及对答案了,简单收拾了一下就出了门。 林雨珍推着车子刚走到胡同口,许俊生恰好从旁边一户人家走出来,连忙说,“雨珍,你要走了,我送你去吧?” 她瞟了一眼他脚上趿拉着的拖鞋,“不用了。” 许俊生又说,“那我晚上早早去接你啊!” 林雨珍刚到单位,就碰上了赵林芳,来人一前一后去了车间更衣室。 赵林芳问,“雨珍,你搬到许俊生家里了?” 林雨珍点了点头。 赵林芳说,“不好意思啊雨珍,我上午去我二姨家了,要不然指定帮你搬东西了!” 林雨珍说,“嗨,没事儿,你也知道,我就那点东西,一个人都能搬走。” 两人换上工作服,一起进车间开始干活了。 晚上九点半,中班下班了,林雨珍不放心赵林芳,说,“要不,我和俊生先送你回去吧?” 老平城的治安一向都很好,但这个时候,大街上几乎一个人也没有。 年轻姑娘走夜路还是有风险的。 赵林芳摇摇头,刚要说不用了,有个其他车间的女工匆匆推着车子走过来,笑着说,“林芳姐,咱回家吧?” 看样子也就十八九岁,估计是刚进厂的。 赵林芳说,“雨珍,这是小安,是隔壁清洗车间的,今天我上班的路上,小安也来上班,我俩在天桥就碰上了,一前一后骑了一路,到了厂大门口才知道是同事,小安就住在天桥边上的秦家胡同,正好一块上下班。” 林雨珍冲小安点了点头,“那真挺好的,以后搭个伴上班挺方便。” 小安姑娘笑了笑,“雨珍姐,我认识你,你大概忘了,我家和你大舅家斜对门!” 林雨珍盯着她仔细看了看,“哦,我想起来了,你叫玉香是吧?” 安玉香点点头,“对,雨珍姐,昨儿我还见历城哥了呢。” 回到金山胡同,还不到十点,正房的灯自然是亮着,厅里除了田香兰和许广汉两口子,还多了一对夫妻。 男的叫马秋山,是对外经贸大学工商管理系的教授,女的叫李爱霞,是区政府工会的主席。 这两口子和许家颇有交情,马秋山是许广汉最好的朋友,没有之一,李爱霞父亲和田香兰的父亲是关系很不错的朋友,她俩从小就认识,到现在也还算合得来,彼此都会交流一下工作经验,有些消息也会互通有无,当然了,顺便也会讲讲其他单位的八卦什么的。 看到两个年轻人进来,马秋山和许光汉都只是看了两眼,又立即聊起近代史了,李爱霞则不同,立即关切的问,“香兰,这是俊生的对象啊?” 田香兰淡淡一笑,“对,是俊生在农场处的对象,小林,这是你李阿姨,她是区总工会的主席。” 林雨珍挺有礼貌的说,“李阿姨您好。” 李爱霞仔细打量了她两眼,啧啧称赞,“香兰,你们一家人都是个顶个的好看,这俊生眼光可真好,找的对象也这么漂亮,小林,在哪儿上班啊?” “第二食品厂。” 李爱霞略感意外,没想到许家竟然找了个工人身份的儿媳妇,倒不是说找个工人不好,她自己就是从工人一步步提拔起来的,和工人处对象,挺好的,但田香兰这个人,毛病真不少,平时可是最为心高气傲的。 前一阵还托她给俊生介绍对象呢,提出的条件特别高。 她笑着说,“第二食品厂很好啊,去年你们厂工会编排的舞蹈节目,被选到了区里的迎春晚会,我看了,挺不错。” 林雨珍刚去食品厂没几天,都不知道厂工会的办公室在哪,但还是附和的着点了点头,说,“李阿姨,我要是把这话说给我们工会的主任,他一定会很高兴!” 李爱霞点点头,“你可以告诉他们,别忘了多加一句,明年的迎春晚会,要拿出更好的节目。” 田香兰一愣,倒是没想到,林雨珍还会说这种场面话。 李爱霞和马秋山两口子很快就走了。 许广汉今天晚上说了太多话,一连灌了两杯水,说,“俊生,不早了,都回去休息吧。” 又看了林雨珍一眼,说,“小林啊,你刚来不熟悉,缺什么就告诉王妈。” 田香兰也淡淡的说,“是啊,反正现在也算是一家人了,有什么事儿跟我说也成。” 林雨珍简简单单的回答,“好。” 两人一起回到东厢房,许俊生第一时间把屋门给反锁了,然后就过去紧紧抱住林雨珍。 当了七年的伐木工,平时显不出来,许俊生其实臂力惊人,林雨珍都被他弄疼了,说, “干嘛呢你,快放开我,我晚上在厂里没吃加餐,这会儿还真饿了!” 许俊生亲了一口才放开她,问,“你想吃什么?我让王妈给你做点?” 林雨珍说,“这么晚了,吃太多也不好,要不,就吃点水果吧!” 许俊生跑到倒座厨房,洗了两个苹果,还拿了几块绿豆糕。 “快吃吧!” 林雨珍却不肯吃,指着苹果说,“怎么没削皮啊,俊生,你给我削削皮成吗?” 许俊生都急得不行了,咬牙说,“成。” 这会儿把他指使的团团转,等会儿非叫她求他不可,要不然,就让她明早起不了床。 林雨珍很快吃上了苹果,可她就像是故意要气人一样,一小口一小口的,简直急死个人。 许俊生按捺着性子,眼巴巴的看着她吃。 林雨珍一边吃,一边还跟他聊天呢,聊了几分钟,许俊生突然回过味来了,她这八成都是故意的。 故意在这磨叽逗他呢。 真是没想到,这返了城,林雨珍倒是越来越坏了。 许俊生干脆不管那么多了,从后面抱住林雨珍,低头在她的颈窝一阵乱亲。 还猛一下子咬住了她小巧的耳朵。 他知道,她这儿挺敏感。 果然,林雨珍再也不是一副任君采撷的样子了,才被他咬了几下,小脸就通红了,也顾不上吃苹果了,而是在他怀里用力挣扎,还说,“俊生,你这么猴急干什么,我还有一套题没做呢!” 许俊生把她抱的更紧了,“雨珍,我都想死你啦,这会儿还惦记着做题,你这不成心气人的吗?明天你不是上夜班吗,白天在家里做一整天的题,我保证不打扰你,成不成?” 林雨珍没说成,也没说不成,而是说,“俊生,咱们先聊聊天好不好?” 许俊生听了这话倒是放开她了,明知故问,“怎么聊?” 林雨珍抿嘴笑,许俊生也乐了,立即一个拦腰把她抱起,下几秒,两人并排躺在床上聊天。 以前他们在农场的时候,就经常这么干,聊着聊着,就滚一块去了。 许俊生搂着她一顿猛亲,问,“雨珍,你想聊什么?” 林雨珍问,“俊生,就白天的事儿,你打听到了吗,这附近有谁家改造成抽水马桶了?” 许俊生一听就笑了,“雨珍,你这人还真神啊,还真的有,就隔壁胡同头一家,一家姓张的,人家还真的改成抽水马桶了,我过去看了,真挺好的,特别卫生方便。” 林雨珍问,“那你问没问,要想改的话,都应该怎么办?” 许俊生说,“有点复杂,先要打个书面申请书,送到市政相关的办公室,人家给批了,可以拿着批文找施工处了,让他们估算一下所有的工程量,不过,改下水要破路面,不光是胡同里头,大道边上也得挖开,还得跟公路局申请,人家批了,施工处才能安排人来施工。” 那位张叔叔是海归博士,说这么一整套流程走下来,最快也得一个多月了。 “那还真是挺麻烦的,明不过要是现在打了申请,等天冷了正好差不多弄好了,也挺好的。” 许俊生点点头,一个侧翻身,低头吻住她还带着水果清香的唇。 两人正缠绵着,忽然,外面传来一阵急急的敲门声。 许俊生假装没听到,放开她的唇,还要去咬她的耳朵。 林雨珍推了他一把,“俊生,这么晚了,指定是急事,你快去看看吧!” 许俊生不想去,说,“王妈就住倒座最靠外的一间,她应该能听到,肯定会去开门的。” 俩人是已经偷吃过禁果的男女,何况许俊生在床上的功夫特别好,林雨珍也不是不想,此刻她也差点把持不住了。 但,在没有采取任何措施的情况下,她实在很怕中招。 她坐起来,飞快地亲了亲他的额头,说,“真有事,王妈也不能做主,你还是去看看吧。” 许俊生不情愿的下了床,嘴里嘟囔,“都几点了,是谁这么烦人呢?” 春宵一刻值千金不懂吗,他这损失可大了去了。 等他走到大门口的时候,王妈果然已经打开了大门,走进来的是他二姨家的表弟郭海宁。 他看起来惊慌失措的,头发一团糟像鸡窝,衬衫扣子也系错了。 许俊生一脸嫌弃,“大半夜的,你这是干嘛来了?” 郭海宁这一路上自行车骑得飞快,喘着粗气说,“二哥,姥姥晕倒了,已经送去医院了,我妈说,让三姨和三姨夫赶紧过去!” 许俊生一听,赶紧问,“姥姥怎么了,怎么就晕倒了?” 郭海宁回答,“今天我家做了羊肉烧麦,想着姥姥爱吃,我妈就送去一大碗,那个时候姥姥还挺好,还吃了两个烧麦呢,我妈陪着她聊天,九点多的时候,我妈要走,姥姥站起来去送她,突然就晕倒了!” 还不单姥姥晕倒了,送姥姥去医院的路上,他姥爷大概是着急上火,血压飙升,到了医院门口,也一下子厥过去了。 好在田老爷子吃了降压药,这会儿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没什么大碍了。 许俊生一听,立即小跑着去了正房,“爸,妈,姥姥病了!” 此时许广汉和田香兰刚躺下,听到这个立马起来了,一听到自个亲妈晕倒了,田香兰的声音都发抖,“海宁,你从医院来的是吧,你姥姥没大问题吧?” 郭海宁不敢看她,而是继续催促道,“三姨,您赶紧的吧,我妈说让您赶紧去,我来的时候,我姥姥正在抢救呢!” 许广汉紧紧扯着她的手,说,“香兰,你千万别急啊,咱们这就赶紧去!” 许俊生自然也要去,他去东厢房交代了一声,“雨珍,我得去医院了,你要是一个人害怕,就把王妈叫过来陪你!” 林雨珍说,“你放心,赶紧走吧。” 去兴安岭农场的头一年,房子没建好,大家住的都是临时搭建的泥巴茅草屋,山里冷不说,半夜三更还能听到远远传来的野兽的声音。 有一次和她同住的三个姑娘去隔壁连队了,她一个人住一屋,一开始害怕,后来又累又困,也就睡着了。 如今回了平城,在这四合院里,她有什么好怕的呀? 林雨珍这会儿还不困,干脆拿出卷子开始做题。 没人打扰,她的效率挺高,做完一套试题,对了答案之后,把两道错题抄写到笔记本上,然后拿起了高三化学课本。 厅里的挂钟轻轻敲了一下,已经是夜里一点了,林雨珍放下书本,打了个哈欠,倒在了床上。 第二天一早,许俊红才知道的,小姑娘急得团团转,不住地埋怨昨晚自个睡得太死了。 她姥姥对她可是真好,经常夸她聪明,自从她妈说她个子矮是个隔代遗传,她姥姥就认领了这件事儿,每回提起来都特别自责,“都是我拖累了我们俊红!” 因为这个,回回去姥姥家,姥姥都额外给她好吃的,还会给她钱。 “雨珍姐,我姥姥到底怎么了,我睡的太死了,一点没听到,你告诉我成不成?” 林雨珍说,“昨天我就听到说是一下子晕倒了,送进医院了。” 许俊红又问,“那去了哪家医院啊?” 林雨珍说,“你二哥走得特别匆忙,这我真不知道!” 许俊生是第二天中午回来的,不过一天时间,他看起来憔悴了不少,许俊红赶紧上去问,“二哥,姥姥好没好啊?” 林雨珍见他嘴唇有些发干,帮他倒了一杯水。 许俊生一口气喝干了,沉声说,“俊红,姥姥没抢救过来,走了。” 十日后。 平城的秋天不长,十月算是最舒服的季节了。 林雨珍下了班刚推着车子走进院子,田香兰从正房走出来了,皱着眉头质问她,“小林,是不是你让俊生打申请,要把家里改成抽水马桶的?” “对。” 田香兰倒是没想到她痛快的承认了,昨天,林雨珍上班不在家,许俊生休班,忽然提起这事儿了,还说隔壁胡同有改造成功的。 许广汉也挺赞成,其实他也不是没有想过要改,可一问那么麻烦,就放弃了。 反正周围邻居也都是这样,都用的旱厕,而且他家定期清理,习惯了也是一样。 田香兰也没有反对,多问了一句,“俊生,你怎么想起这个来了?” 许俊生得意的说,“这是雨珍想的,她说爷爷岁数大了,您和爸年纪也不小了,还是改成抽水马桶方便。” 许广汉夸了一句,“小林倒是挺细心的。” 田香兰没说话,但心里挺生气,林雨珍一个大杂院的姑娘,能住上这么好的四合院,都算是烧了八辈子高香了,还非要改什么抽水马桶。 这是,反倒还嫌弃上了? 她没好气的说,“你以为那么容易啊,破路面可麻烦了,胡同里那么多户人家,万一有人不同意,指定改不成!” 林雨珍语气轻快,说,“不试试怎么知道呢,说不定有的人家见了,还会跟着也改的呢。” 田香兰承认她说的有道理,但还是埋怨,“一进门就知道花钱,别以为我不知道,俊生手里的两千块,差不多都花完了吧,这改成抽水马桶,我打听了,至少也得五六百。” 林雨珍笑了,“您放心,爷爷说了,这笔钱他出。” 返城 返城 算算日子, 婚期越来越近了,这天吃晚饭的时候, 许老爷子说, “广汉,香兰,俊生结婚这么大的事儿, 你们可不能只当甩手掌柜, 东西可以让孩子自己置办,但有些礼节, 还是必须你们出面的, 尽快订个时间, 去拜访一下小林的父母。” 其实许广汉也想到这个事儿了, 两个孩子结婚证都领了, 作为男方的家长, 的确应该登门去拜访女方的父母了,但他跟田香兰提过一次,田香兰说, 不用着急, 离着婚期还有时间, 而且最近她单位特别忙。 也就这么拖着了。 许广汉瞅了一眼妻子, 说, “爸,我们也早有打算的, 只是最近我和香兰都忙, 您放心, 会尽快安排的。” 就这么一件小事,两口子商量了好几天才定下来。 周五下午, 田香兰问,“小林,我们打算后天抽时间去一趟你家,后天你上什么班?” 林雨珍说,“我后天倒是正好休班,但我不确定我爸妈有没有时间,今天下了班,我回去一趟,跟他们商量商量。” 田香兰没想到,林雨珍竟然没一口答应,还挺能装的,还以为别人不知道呢,她那父母,一个就是游手好闲的大爷,哪天没时间?继母也不过是纺织厂的女工,跟其他人换换班不就行了? 她刚参加工作那会儿,要是想周末跟朋友一起逛街,李爱霞就会跟钢厂的同事换班。 田香兰没有任何表情的说,“成,等你问好了我们再去。” 反正没空就晚几天去呗,她又不着急。 傍晚,林雨珍下班后,没去柳枝胡同,而是直接去了秦家胡同。 张大舅也刚刚从学校回来,看到外甥女挺高兴,说,“雨珍,你上次拿回来的那些卷子我都看了,我发现你进步挺快,要是按照这个速度,明年参加高考,也不是没有希望!” 他的话说的比较保守,其实前几天他和张二舅探讨过,一致认为雨珍明年一定能考上大学的。 但具体能考上什么样的大学,还要再看。 林雨珍笑了,说,“大舅,您放心,我一定不蒸馒头争口气,一定要考上大学。” 张大舅又是一连说了好几声好,鼓励她,“雨珍,你想的对,学习就是要有这个信心和决心!” 张历城听了,默默地离开了屋子,去院子里做煤球了。 张大舅是教高中数学的,林雨珍掏出一个本子,把最近积攒的问题和难题拿出来,一一请教他。 一个认真讲一个认真听,这么着很快一个多钟头就过去了。 大舅妈已经做好了饭,笑着进来说,“树青,雨珍好不容易来一趟,你别光顾着给她上课了,我瞧着她这一阵子倒是瘦了,赶紧吃饭吧,我炸酱面都做好了,再不吃都坨了!” 张大舅好脾气冲妻子笑了笑,说,“知道了,就剩两道题了,马上就好了。” 林雨珍压根没上过高二和高三,基础肯定有些弱,考虑到这一点,一开始,张树青还动过要给她每天补课的念头,但很快又被他自己否定了。 如果真要补课,那最好其他学科也要补,光补数学肯定是不行的,而且要是用补课的办法,那雨珍就不能去上班了,得把所有的时间都用来学习才行,不然课程根本安排不过来。 她现在的学习时间非常不充足,单补一门会占用太多的时间,倒不如什么也不补,就让她继续自学加刷题练习。 实在有不明白的,抽时间给讲解一下就行了。 他负责数学,他二弟负责物理和化学。 终于把所有的难点都讲完了,大舅妈赶紧的端上来一大盆热气腾腾的面条,张历城跟在后面端着一瓷碗炒好的鸡蛋酱。 最小的张历婷手里也端着切好的菜码,笑着说,“雨珍姐,你以后多来我家吧!” 林雨珍问,“为啥啊?” 张历婷说,“家里天天吃棒子面!我吃的嗓子都变粗了,也就你来了,我妈能做点好吃的!” 林雨珍听了有些疑惑,大舅家现在还过得这么艰难,按说起来,不至于啊。 首先大舅已经恢复工作了,一家四口的口粮也花不了多少钱,即便没恢复工作,大舅妈一个人的工资也应该够了,何况还有表哥做小买卖,不也挺挣钱的吗? 这是咋回事儿? 大舅妈瞪了一眼女儿,“别瞎说,哪有天天棒子面,我就这几天蒸了几锅窝头,是你哥和你爸想吃了,玉米面甜,越嚼越香!” 其实实情是,月初家里接到了甘肃的电报,雨珍的二姨说那边闹干旱,缺粮。 张大舅这回第一时间把自家人全部的口粮都给买出来了,都做成了炒面,分两批寄过去了,末了还嫌不够,还把张历城带来的大米也寄走了一百斤。 这样一来,家里不但没有了细粮,就连大米剩的也不多了,吃干饭肯定不成,那样消耗太快了,大米粥也就舍得每天喝一顿。 不过也不打紧,不能去公家的粮店买,只要有钱,黑市上其实什么都能买到,张历城最近挣了点钱,他爸也给了他十块钱,他本来起了个大早是去买小麦面的,但一问,小麦面一斤竟然都五毛钱了,这真的是太黑了,简直把人当傻子了,粮店一斤才卖两毛一,他才不买呢! 后来瞧见有卖玉米面的,价格是一毛五一斤,虽然也比粮店贵多了,粮店才一毛一,但还不算太黑,他就买回来一百斤。 张大舅和大舅妈都是年轻的时候吃过苦的人,窝窝头都吃习惯了,没觉得怎么样,唯有张历婷特别有意见。 张历城没买细粮,家里想吃细粮就得等下个月,可不就的天天吃棒子面吗,今天这面条,还是从张二舅家里借的面呢。 张大舅笑了笑,说,“没事儿,给你二姨寄了点细粮,所以就短缺了,你表哥说,细粮现在有钱也不好买,就多买了点玉米面,等下个月就好了。” 林雨珍扭头,趁人不注意瞪了张历城一眼,这瞎话说的,也就大舅和大舅妈这种实诚人能信。 两口子但凡问问别人,或者跟张二舅打听一下,就能知道儿子在撒谎。 她笑着说,“大舅,您把二姨的地址给我吧,我的口粮用不着,我领出来给她寄过去!” 张大舅点了点头,说,“好。” 其实上回雨珍就问过了,他考虑到外甥女刚返城,干扫大街的活儿那么累,也挣不了几个钱,自己且还顾不上呢,但这孩子打小心善,指定会往甘肃邮东西,就没给。 但现在,他也的确是有点吃不消了。 二妹一家是一家子全部都下放到了甘肃,两口子带着四个孩子,现在孩子们也都大了,六个成年人,一个月咋也得两三百斤粮食了。 平城现在规定的口粮,大人一个月一般是三十二斤,小孩是十九斤,本来家家都不够吃,都要去黑市上再买点粗粮搭配着。 这回他和张二舅一起,凑出来八十多斤粮食,另外还寄了点钱过去。 现在雨珍的情况,倒是比之前好一点了。 张大舅说,“成,我一会儿抄给你。” 吃过饭,张二舅也过来了,看着外甥女挺高兴,说,“雨珍啊,你这脑子可是真好使,一样的卷子我让历宏做了,没想到他还不如你呢,比你还多错了两道题!” 张力宏是张二舅的大儿子,是她二表哥,二表哥当年也下乡了,不过因为比她大一岁,是上完了高二才去保定农场的,现在也回来了,没找工作,更没像张历城一样干小买卖,而是专心在家里学习,备战明年的高考。 林雨珍说,“那备不住是巧了,二舅,您看看我这几套题,就错了不少!” 张二舅开始给她讲物理化学,这两门功课呢,一讲就是俩小时。 此时都夜里八点多了,林雨珍收起自己的笔记本,把大舅二舅新给的卷子放到包里,说,“我今天来,还有一个事儿想跟两个舅舅商量。” 张二舅的性格要比张大舅外向多了,他翘着二郎腿,抢先问,“什么事儿啊?” 林雨珍说,“我这不快要结婚了吗,俊生的爷爷提出来要双方父母见个面,商量一下这事儿。” 张二舅点了点头,问,“雨珍,那你是咋想的?” 林雨珍说,“我不想让他们去柳枝胡同,那么多人家里也坐不开。” 张大舅说,“雨珍,要不,让他们到这儿来?” 张家的房子倒不是大杂院,是兄弟俩住着的,但院子只有巴掌大,正房三间,厢房个两间,听着多,两家也十口人了,也不算宽敞。 但好歹,正房还有一个厅,厅里还放着一张八仙桌,还有几把没掉腿的椅子,条件还算说的过去。 林雨珍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张二舅则直截了当的说,“有我和你大舅在,还有你爸也得来,你那继母,那姓黄的就不用来了。” 有一回黄翠芬骂林雨珍,碰巧被张二舅看到了,他可没有张大舅那么有涵养,劈手上去就给了黄翠芬一巴掌。 为了这事儿,林二爷还跟他闹了一回呢。 那姓黄的女人忒坏了,人前还偏要装出一副温良的样子,张二舅看着就心烦。 商议完这些,时间就有点晚了,都九点钟了,张大舅让张历城去送林雨珍回去,她不想跑第二趟,特意绕到柳枝胡同,把这事儿告诉了林二爷。 林二爷一听许俊生的父母要上门,倒是挺高兴,以前真是做梦都不会想到,他这么一个人,这辈子还能跟大学校长当亲家。 他说,“成,后天是吧,让他们来吧,我让你妈准备点好吃的。”亲家第一次上门,肯定要留一顿饭的。 黄翠芬正要笑着答应,林雨珍说,“不来咱家,去我舅家。” 林二爷愣了一下,脸上的笑容淡了,但还是很快想通了,虽然他和两个舅哥关系都不好,但现在是雨珍的喜事儿,想必也不会为难他。 而且,他自己住的这破房子,忒小了,有点丢人不说,也的确坐不下那么多人,椅子不够不说,还有一把是坏的。 要是小许的父母真来了,他还得去借椅子,还得去修椅子,还得管一顿饭,不划算,倒不如去秦家胡同合适了。 毕竟雨珍的两个舅舅住的比这边宽敞多了,谈事儿也方便。 他说,“也行吧。” 黄翠芬也笑着说,“那我后天跟人换个班,早早过去帮着嫂子收拾收拾,做饭。” 林雨珍瞅了她一眼说,“你不用去,我两个舅妈呢,用不着你。” 林二爷皱眉,“雨珍,怎么跟你妈说话呢,你的婚事,她不去,合适吗?” “怎么不合适了,有我两个舅舅在,还不成啊?” 黄翠芬以退为进,说,“我不去倒是行,有你爸还有你两个舅舅,估计也轮不到我一个妇道人家拿主意,但我要是不去,你婆婆不会挑理吗?” 林雨珍说,“您放心吧,不会的,我会提前跟她说。” 林二爷也觉得黄翠芬没必要去,这种大事女人不一定非要参与,而且,不让她去,恐怕是两个舅哥的意思,硬要去了,两个舅哥的脸色肯定会更难看,指定也落不着好。 他说,“翠芬,你就别去了,上赶着去帮忙做饭,累不累啊,你该上班上班,这事儿你甭管了。” 黄翠芬不好在说什么了,心里却又记恨上了。 林雨珍说,“成,爸,那我先走了啊。” 表兄妹俩骑着车子,一前一后往东城走,走到天桥的时候,迎面过来一个人,也是骑着车子,速度倒是不快,可他左手拿着手电筒,不停的乱晃。 张历城在前面就被晃到眼睛了,觉得这人可真缺德,没想到那人大声嚷嚷起来了,“雨珍,是我!” 林雨珍刚才就觉得那身影看着眼熟,说,“俊生,你咋来了,我不是告诉你,不用接我吗?” 幸亏这是碰上了,万一走岔了,那不是白费功夫。 她已经提前跟许俊生说了,还要去舅家请教功课,指定回来的晚,但许俊生没想到,吃晚饭的时候林雨珍没回来,没能吃上王妈做的椒盐虾,等到八点多钟了,也还是没回来。 他坐不住了,在东厢房来回打转,九点钟,实在等不了了,推着车子就出门了。 许俊生把手电筒挂在车把上,飞快地骑过去,看到张历城,猜着应该是雨珍舅家表兄,赶紧先道歉,“对不住啊,刚才没晃到您的眼睛吧?” 张历城十分小气的说,“晃到了,这会儿还不舒服呢。” 许俊生笑了,说,“那我再跟您道个歉,您消消气,对不住啊。” 张历城也笑了,觉得表妹找的这对象,倒还算实诚,而且看起来长得还行,个子挺高,脸上的五官看不太清,他也不好意思拿起手电筒照一照,不过,大约莫也能看出来,五官应该是挺端正的。 林雨珍笑着跟许俊生介绍,“俊生,这是我大表哥张历城。” 又冲表哥说,“表哥,他就是许俊生。” 张历城说,“小许,早就听雨珍说起过你了,我寻思能让表妹看上的,指定不是一般人,今儿这一见果然如此,这说是人中龙凤也不为过。” 他这个人,要是他自个愿意,嘴巴可以特别甜,说出来的话特别让人爱听,反正,说好听的话又不花钱,需要的时候他很少吝啬。 许俊生被夸得心里挺美,“表哥,今儿晚了,改天一定去家里坐坐啊!” 张历城说,“好,那你们一路小心着点啊。” 回到金山胡同,见正房的灯已经灭了,就没去,两人直接进了东厢房。 许俊生先问她,“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林雨珍摇头,说,“不用了,不过我还得看会儿书,你要是困了,就先去睡。” 最近他俩虽然一个屋里住着,一个床上睡着,但其实关系特别清白,亲归亲闹归闹你,从来也没有滚到一起去。 林雨珍说,老平城的规矩,家里老人走了,得素着,得守孝,以前孙子辈得守三年呢,现在要求没那么高了,但至少也得过了七七才行。 不然就是不孝。 一顶不孝的大帽子压下来,许俊生再谷欠火烧身,也不敢轻举妄动了,每回都是在最后的关口主动撤离。 说实话,真的挺难受,也挺窝火的。 所以,这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里,许俊生的精神生活特别割裂,一方面,他挺高兴,因为可以天天见着雨珍,两人同吃同住,和在农场的时候差不多了,而且还扯了结婚证,是光明正大的合法夫妻了。 但要说差不多,其实也差得挺多。 一到晚上快上床睡觉了,他一准就笑不出来了。 但今天,他脸上倒是没有委屈的表情,而是应了一声,洗了把脸,换了一套衣服,一点也没作妖,很听话的躺到里头床上先睡去了。 林雨珍今天没做题,只是重点回忆了一下大舅和二舅讲得内容,然后整理了一下笔记,就准备休息了了。 她看到许俊生面朝里像是已经睡着了,不由舒了口气。 其实,前些天,她就去医院找大夫开了长效避孕药,吃了十来天了,现在已经起效了。 但任何避孕药,也不是百分百,而且怀孕这个事儿,其实是有点玄学的,在农场俩人也一起好几年,也没怀上,但上辈子,结了婚之后,很快就怀上了。 现在她可不想那么快有孩子。 反正,许俊生已经信了她的话,多坚持一天算一天。 林雨珍轻手轻脚的躺到床上,很快就闭上了眼睛,然而,下一秒,许俊生就忽然一个侧翻身,差点压到了她的身上。 “你没睡着啊,别闹了,不早了。” 许俊生却没听她的话,啪的一下打开了灯,神神秘秘的从抽屉柜里拿出一包东西,说,“你看,这是什么?” 林雨珍一看,是个纸袋包装的橡胶避孕套。 她笑着问,“你去街道办买的?” 许俊生点了点头。 本来他还没想到这上面,真以为是有这个规矩,这种事吧,他也不好意思问别人。 今天这不是市政施工的师傅来了吗,拿着各种测量工具来计算工程量,他为此请了半天假,正好沈文武也休班,就过来看了个热闹,顺便多聊了几句。 沈文武去年就结婚了,儿子都过了满月了。 但即便是从小玩到大,而且是已婚的哥们,许俊生也不好意思一上来就问,乱七八糟聊了挺多,他很自然的说道老平城的风俗,然后就说道老人去世守孝上面了。 一开始,沈文武被他绕的晕晕乎乎的,不明白怎么那么多废话,当许俊生说,要素着过了七七的时候,他忽然就明白了咋回事儿。 他笑着说,“谁告诉你的,你真信了,现在哪有这个规矩啊,孝顺也不在这上面,过个十天半个月的就差不多了。” 许俊生一琢磨,也对啊,他只有一个早早过世的舅舅,舅舅只有一个女儿,现在还在上高中呢,他姥姥生前就盼着能报上重外孙,可他大姨家的表嫂,还有他嫂子,一个神经科医生,一个内科医生,铆着劲儿似的,谁也不肯生。 要是他和雨珍现在有了孩子,姥姥在另外一个世界也会高兴的。 许俊生从来没觉得自己傻,这会儿觉出来自己是大大的犯了一回傻,被林雨珍给摆了一道,他气得不行,恨不得立马找她算账。 偏沈文武还一副笑话人的样子,以一种过来人的口吻分析,“俊生哥,你说的是不是你自个啊,如果是,这八成啊,是嫂子不想要孩子,这还不好办,女人家脸皮薄,你去一趟街道办,多买点避孕套,不就完了?” 许俊生嘴硬,还不承认,“你嫂子才没有这么想呢,行了,你一个当弟弟的,怎么还管起哥哥这事儿了,还赖着干什么,一盘子瓜子都让你嗑没了,赶紧走吧!” 沈文武一点没恼,还笑嘻嘻的顺了一瓶啤酒走了。 好兄弟一走,许俊生立马就骑着车子去了街道办,人家见他这么急,还以为啥事儿呢,没想到是要买避孕套,给大姐鄙视的不行了,一听说要买五十个,更是翻了个白眼,“一共也没有那么多了。” 最后买了二十个。 许俊生盯着她的眼睛,问, “雨珍,你是不是怕怀孕啊?” 林雨珍说,“对,我这准备高考呢,要是怀了孕,那可真不成。” 许俊生说,“你放心吧,有了这个,不可能怀孕了,就是不知道舒不舒服,要不,咱们现在就试试?” “不想试。” 许俊生啪的一下又关了灯,语气很凶的说,“雨珍,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你忽悠我要守孝七七四十九天,可我问别人了,根本没这规矩,你这指定是成心的吧?” 说着,他一把搂住了她。 她的头发乌黑浓密,还散发着一股清香味儿,发梢蹭在许俊生脸上,有点痒,他一点也不在乎,雨点般的热吻落在她的脸上。 许俊生身材很不错,浑身都是肌肉,但不是那种很硬的,而是线条感特别好的那种。 在这上面,不知道是不是天赋异禀,反正他的表现一直都特别好,不但有惊人的耐力,而且还特别有耐心。 他一边亲吻她的嘴唇,一边温柔的抚摸着她的脖颈,忽然又狠狠咬了咬她的耳朵,左边右边都没有放过。 林雨珍忍不住叫疼,但她的声音一出,却变成了诱人的口申口今声。 返城 返城 俗话说, 小别胜新婚,两个人自从返了城, 这还是头一遭呢, 闹腾了大半夜,第二天不可避免的起晚了。 两人匆忙洗漱,许俊生牵着林雨珍的手去正房吃饭。 王妈已经摆好饭了, 老爷子倒是刚坐下, 说,“快吃吧, 别上班晚了。” 说着, 率先拿起一个煮鸡蛋。 许俊红也拿起一个煮鸡蛋, 孙爷俩就像比赛似的, 就着芝麻油拌过的小咸菜, 分别吃了三个和两个鸡蛋。 以前, 王妈经常为第二天的早饭发愁,许家人讲究,不能图省事, 天天去外头买, 也就偶尔一两回, 大部分时间都是她早起现做的。 不过, 这早饭和午饭晚饭还不一样, 太简单了指定不成,但太复杂了, 不是一回两回, 天天这样那也太累了。 为此, 可没少费神。 但最近,许家人都爱吃白煮蛋, 这倒是简单了,她煮上十个鸡蛋,配上一锅小米或棒子面粥,拌上两个小咸菜,主食是提前做好的发糕或从花卷,最多现烙点葱油饼就成了。 许俊生也拿起一个鸡蛋,剥好了递给林雨珍,林雨珍刚吃完,他又把另一个剥好了,又递给了她。 林雨珍接过来,不经意的抬头,看到田香兰正很不高兴的往这边瞅呢。 她假装没见到,开开心心的一边吃鸡蛋,一边就着小咸菜喝粥。 还要夸一句,“王妈,这小米粥里放大枣了,真甜啊,真好喝!” 许俊红没注意到她妈的脸色,也笑着附和,“是特别甜,比放了糖还好呢。” 田香兰手里拿着一个鸡蛋,气得都快吃不下了。 许光汉还以为她懒得剥皮,递给她自己已经剥好的,说,“香兰,你吃这个!” 许俊生所在的经贸局,工作也不是总那么闲,最近这一阵子就特别忙,大领导小领导都天天加班,他作为一个新人,不可能参与更高级别的工作,倒是不用加班,但手里也分了一堆合同和各种报表,这些东西都必须认真审核,都得一个字一个字的过上好几遍,否则出了一星半点的错,那就是大错。 去年有个科员就是数字搞错了一位数,让国家蒙受了不少的损失。 昨天他已经请了半天假,当时科长的脸色就不是很好看,今天可不能再迟到了。 许俊生几口吃完一块葱油饼,呼噜呼噜喝完一碗粥,就匆匆上班去了。 没一会儿,其他人也相继吃完,都各自忙去了。 唯有田香兰,一副食不下咽的样子,慢悠悠的拖到最后。 许广汉好奇地问,“香兰,你不舒服啊?” 田香兰说,“没有,你先走吧,我们单位今天没什么事儿,晚去一会儿也不要紧。” 此时,林雨珍早都回到东厢房了,摊开卷子都做了好几道题了。 田香兰推门进来,不客气的说,“小林,你看俊生这么忙,经贸局的工作可不像你们食品厂,完全不用动脑子的,你和俊生好了那么多年,怎么也不知道心疼人呢,当着爷爷和我们的面,还要他给你剥鸡蛋,还把两个鸡蛋你都吃掉了,你怎么一点自觉性没有,你应该剥给俊生吃才对!” 王妈每天早上煮十个鸡蛋,都是算计好了的,老爷子和许俊红就要吃掉五个了,她自己也会吃一个,她的工资虽然是田香兰发给她的,但买菜的钱都是老爷子给,老爷子说过,虽然不在一个桌上吃饭,家里人吃什么,她跟着吃什么就行了。 另外的四个,正好每人一个,林雨珍要是两个都吃了,许俊生就没得吃了。 林雨珍笑笑,说,“食品厂的活儿要是不带着脑子干,那水果罐头非得臭了不可,干什么活儿都得动脑子,不就一个鸡蛋吗,还值当的说啊,明儿我不吃两个了,我给俊生剥!” 虽然小儿媳妇答应的挺痛快,但听听她都说了啥,说的好像鸡蛋就不是好东西了一样,这也就是在许家,一般老百姓家里,谁会舍得每天早上一个鸡蛋啊,而且还是人人都有的! 这大杂院的姑娘,口气不小啊。 田香兰似笑非笑的问,“小林,你以前在娘家,能每天吃一个鸡蛋吗?别才过上两天好日子,就这么飘了,反正你和俊生也都工作了,住在家里就不说了,吃饭你们得交伙食费,一个月十块钱吧。” 林雨珍说,“行啊,明天我给爷爷,家里吃饭上的开支不都是爷爷出的?” 田香兰倒是没想到,她这么快就摸清了家里的底细,说,“成,这可是你答应的啊。” 林雨珍不想跟她废话,指了指墙上的挂钟说,“阿姨您看,都八点半了,您还不赶紧上班去啊?” 田香兰始终看不上这个小儿媳妇,既然目的已经达到了,她也不想多说话,都走出大门了,才反应过来。 不对啊,这林雨珍都跟儿子领了结婚证了,虽然婚礼还没办,但其实已经算是他家的小儿媳妇了,那怎么还能喊阿姨呢? 这可真是太过分了。 田香兰一路上越想越生气,到了单位迟到了,本来她是处长,算是有一定的级别,平时晚到一会儿也没什么事,但今天也是凑巧了,分管她这个部门的副局长找她有事儿,让秘书来了两趟都找不到人。 这个副局长刚升上去不久,以前和田香兰平级,那时候田香兰的呼声其实不比他低,但最后他升上去了,田香兰却是原地踏步。 两人表面上虽然看不太出来,像是正常的上下级关系,其实,心里多少有点不对付。 尤其是田香兰,之前好几次领导交待的工作都不是特别配合,即便配合,私下里只有两个人在场的时候,也没什么好脸色。 这位江副局长一开始还照顾她的情绪,觉得又是个女同志,不跟她一般见识,但凡事都是再一再二不可再三。 田香兰刚走进办公室,立即就被局长秘书叫走了,然后史无前例的,挨了一顿骂。 自从她高中毕业参加工作一来,一直都挺顺利的,那个时候,田家老爷子没退休,是区政府办公室的副主任,大家都知道她的背景,都对她挺客气,后来她嫁到许家,就连当时的局领导见到她都特别客气。 她这些年升职不算太快,但也没看过谁的脸子,挨骂更是从来没有过的。 田香兰本来就心情不好,她立马也恼了,干脆跟领导吵起来了,不过,吵到最后她也还是输了。 毕竟人家是副局长,是她的顶头上司,而且她在工作上向来不太用心,这回更是出了点不大不小的问题。 她不占理。 后来,秘书请来了正职局长,正职局长当时没说什么,但把她带到局长办公室之后,严厉批评了她的工作态度。 对着单位最大的领导,她肯定不敢也不能对着吵了。 等于又生生挨了一场臭骂。 再次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她的脸都是铁青的,抓住一点错,狠狠训了自己部门的一个小姑娘。 眼见着小姑娘都快哭了,她才摆摆手放过了人家。 饶是如此,下了班回到金山胡同,田香兰还是满腔怒火。 东厢房的门是半开着的,她往里面瞅了瞅没人,王妈恰好在院子里收最后一批干菜,说,“你找俊生?他还没回来。” 田香兰问,“小林呢,怎么不在家,干什么去了,她不是说要专心学习考大学吗?” 王妈见她脸色不好看,缩了一下脖子说,“我也不知道,我下午在厨房收拾东西,出来了就没看到她。” 实际上不是这样的。 中午吃过饭,王妈收拾完厨房,歇了个午觉,发现家里鸡蛋不多了,现在家里鸡蛋消耗那么大,得多备着点。 看看时间才下午三点多,时间上还来得及,就拎着篮子去了一趟菜市场。 现在,进城卖鸡蛋的人挺多的,价格也都一样,就是一毛钱一个,她花十块钱很顺利的买到了一百个鸡蛋。 回来的时候,在胡同口瞧见有个陌生的年轻姑娘,那姑娘看到她,连忙跟她打听,“大妈,您知道许俊生家里住哪儿吗?” 王妈好奇的问,“姑娘,你找俊生啊吗,你是谁啊?” 林雨珠回答,“许俊生是我姐夫!” 王妈听明白了,原来这姑娘是林雨珍的妹妹,态度挺热情的说,“那正巧了,我带你去吧!” 俩人进了院子,王妈喊了一声,“小林,你娘家妹妹来了!” 林雨珍正在做一道特别难的数学题,解了半天了也没头绪,一听王妈这么说,皱着眉头出了屋子。 然后就看到了林雨珠。 很显然,她是精心打扮了一番来的,穿着一套崭新的衣服,脸上也比平时白多了,估计是擦了粉。 她像亲妹妹一样,看到林雨珍就挺亲热的说,“姐,昨天你回去,我正好上夜班,也没见找你,正好来东城办事儿,就顺便来看看你!” 林雨珍却被她恶心到了。 王妈不明就里,倒是还笑呵呵的说,“亲姐妹指定有好多话要说,我给你们泡点茶,端过去一盘点心,你们一边吃一边慢慢聊啊!” 但林雨珍压根没让林雨珠进东厢房,而是笑着解释,“王妈,她不是我妹妹,硬说是妹妹倒也成,算是便宜妹妹,是我继母带过来的女儿,小时候仗着她亲妈,可没少欺负我,我刚从农场回来那会儿,也没少挤兑我。” 她这么说,王妈立马就明白咋回事儿了,对林雨珠的态度立马就不一样了。 被当着外人戳穿了底细,林雨珠的脸上有点挂不住,勉强笑着说,“姐,以前的事儿您就大人大量,别跟我计较了,我今天真是看你来了!” 说着,她举起手里提着的网兜,里面有两包点心。 其实今天并不是她自己要来的,因为听说林雨珍不肯给她介绍对象,她这心里还生着气呢。 是黄翠芬蹿腾她来的,当时是这么说的,“雨珠啊,你姐这是一时想不开,总觉得咱们对她不好,但过一阵她肯定就明白了,再不好的娘家,也指定比婆婆强,我都找人打听了,说她那个婆婆厉害着呢!” 又说,“不过凡事呢,都得早做打算,要是真等到她在婆家受了气,估计也不会跟咱们说,你这回去了,什么也别提,千万别再说让她介绍对象的事儿,就关心关心她就成了。” “你去了这回,以后也三不五时的常去,每回都别空手,多去几次,指不定就把你姐的心捂热了。” “走动的多了,才能关系好,你们姐俩关系好了,那到时候介绍对象的事儿,不用你提,她都会主动帮你张罗了!” 这么着,林雨珠就来了。 林雨珍笑着说,“那现在你也看到了,我挺好的,点心拿回去给爸爸吃吧,行了,你赶紧走吧。” 林雨珠万万没想到林雨珍敢当着婆家的人撵她,看到这么宽敞气派的院子,但也确实不舍得这么就走了,站在原处不肯挪脚。 这人还真是遗传了黄翠芬的厚脸皮。 林雨珍盯着她看了两眼,说,“雨珠,你脸上用的什么牌子的粉啊,都没擦匀,走,我带你去商场买个谢馥春的!” 林雨珠个蠢货,一听还真信了,麻溜的跟着她往外走。 出了胡同口,绕到前面大街上,林雨珍终于停下了脚步,说,“林雨珠,别学你妈,你还这么年轻,要点脸,你记住了,你和我其实一点关系都没有,也别总想那些不属于你的东西,仅此一次,没有下次,我会跟许家所有人都打好招呼,你要下次还敢来,就不可能让你进门了。” 林雨珠的黑脸被气得特别难看,这儿是路边,不是许家的院子,她的胆子就大了很多,“你以为我想来啊,这还不是妈不放心你,让我来看看你的!要不然,我才不来的呢,别以为你嫁到了好人家,以后就能过好日子了!” 林雨珍笑了,“我过得好不好,用不着你操心。” 林雨珠愤愤的又说,“你这是狗咬吕洞宾不知好人心,妈可说了,嫁的高是好事儿,但人家可未必看得起你,就你这样的,要是和娘家的关系不好,没有娘家撑腰,人家不得更欺负你啊?” 林雨珍盯着她说,“一个个的都和软脚虾似的,但凡给点好处就能摆平了,指望你们,那不是笑话吗?赶紧滚,少在这儿恶心人了。” 林雨珠虽然难缠,到底还是年轻大姑娘,还要点脸,继姐都指着鼻子这么骂了,而且要是动手的话,她也打不过,只能灰溜溜的走了。 回到柳枝胡同,林雨珠气死了,对黄翠芬说,“妈!都是你,非要我去,你不知道她那个样子,连屋门都没让我进!” 黄翠芬皱眉,“真的?” 昨天林雨珍来,说不让她去跟俊生的父母见面,她一直琢磨是继女两个舅舅的意思,为了这个,她才让林雨珠去试探试探的。 没想到连门都不让进。 看来,这是攀了高枝了,一心想把她这个后妈给完全甩开了。 打发走了继妹,林雨珍的心情也没有立马变好,她在大街上胡乱走了一会儿,后来就走到一家新华书店。 她在书架上不停的翻看,找到一本挺不错的高三数学习题集,是跟着课本上的章节走的,不是大舅拿来的那种成套的卷子。 并且题目后面还有详细的讲解。 这样的书,可真是太适合她了! 林雨珍又找到了同一版本的高三物理和化学,如获至宝,赶紧让售货员开单子,付钱的时候才想起来,她出来的急,压根没带钱包。 没办法,只能又跑回去一趟。 田香兰下班回来的时候,她还正在书店呢,付了钱还不肯走,把所有架子上的书都看了一遍,确定没有合适的学习资料了,才高兴的回家了。 王妈见她拿着几本书回来了,说,“怪道走得那么急,这是去书店了?” 林雨珍笑着点了点头。 田香兰这窝了一天的火了,虽然局长骂人的时候,办公室的门是关着的,在场也没有别人,局长也没敢太过分,骂人的时候声音也不高,按说起来,只要没人贴着门在外面偷听,不会有人知道。 但她就是觉得,可能全局的人都知道了,因为,所有人看她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田香兰站在正房的门槛前,看到林雨珍兴冲冲的从外面进来了你,越发觉得不顺眼了,她说,“小林,你过来一下,正好商量一下明天的事儿。” 林雨珍才不想跟她谈呢,“阿姨,不用着急吧,您刚下班,歇会吧,等叔叔和俊生都下班了再说吧!” 说完,径直去了东厢房。 田香兰一个人坐在厅里的沙发上,王妈端来一壶刚泡好的茉莉花茶,倒了一杯给她,她竟然端起来就喝。 不出意外,舌头都被烫红了。 王妈赶紧说,“不要紧吧?” 田香兰皱眉头,“王妈!你怎么用这么热的水泡茶?“ 王妈陪着笑说,“我下回一定主意。” 田香兰吩咐,“晚上做一个虾仁炖豆腐,虾一定要收拾干净啊。” 王妈为难的说,“今天没送来虾,家里没有,要不,我做个豆腐汤?” 田香兰不耐烦的摆手,“成。” 好在没一会儿,许广汉下班回来了,一看到妻子那表情,他就知道准是不高兴了,但听到是因为工作,工商局的具体事务他不太懂,但他是副校长,设身处地的想,要是有那个系主任跟他过不去,也是挺别扭的。 “香兰,对待工作的确要认真,你出了错,及时改正就好了!” 自个的丈夫却向着外人,田香兰的心情并没有变好,而是更糟糕了,“还不都是因为你?要是当初你别拦着我,说不定这个副局长就是我的了!” 这些年工商局人事变动了好多次,以前对她挺好的局领导早就调走了,现在是市工商的正职局长。 半年前,到处都传原来的副局长要调走了,她和现在的这个江副局长是最有竞争力的,资格级别都够了,田香兰的资格还更老一些,所以呼声最高。 谁知道,本来十拿九稳的事儿,最后升职的是别人。 其实,在任命之前,她也想过要去找找那个对她还不错的大领导,但回来跟丈夫一说,许光汉不同意她去,说这样反而会影响组织上对她的判断。 还说他当年当上副校长,事先也没有跑门路走关系,就是突然接到了通知。 为了这事儿,田香兰跟许广汉抱怨了很多次。 许广汉叹了口气,说,“对对对,没错,当初我要是不拦着你就好了,可这事儿都过去了,后悔也没用了,香兰,要是工作干得不舒心,要不,你换个单位?” 他这个副校长虽然是排在最末一位,但给妻子安排个闲职还是没问题的,现在党群缺一个主任,正好是他分管的。 田香兰哼了一声,说,“我也是这么想的,而且我不调到别的单位,要调到市工商局,到时候看谁还敢给我脸色看!” 说到这儿,她的心情总算是好点了。 第二天早上,王妈还是煮了十个鸡蛋,许俊红和许老爷子还是比赛似的吃,许俊生还是给林雨珍剥了一个鸡蛋。 林雨珍这回没吃,而是拿起一个鸡蛋也剥了皮,递给了许俊生。 小两口把手里剥好的鸡蛋彼此交换了一下,两人四目相对,那溢出来的甜蜜劲儿就甭提了。 许俊红不懂,许老爷子什么没经过,假装没看见,许广汉看到了还挺羡慕,这年轻人就是特别黏糊,吃个鸡蛋还这么花哨。 田香兰昨天敲打儿媳妇,可不是让他们这样的,有点生气。 没想到让她更生气的还在后头,林雨珍说,“俊生,阿姨说我不心疼你,不给你剥鸡蛋,以后我天天给你剥好不好?” 这当众秀恩爱,虽然多少有点羞耻,但的确挺有面的,许俊生笑得嘴巴都咧到耳朵上了,说,“不用,这点小事儿,我来给你剥就行了!” 许俊红此刻已经吃完三个鸡蛋,牛奶也喝得一滴不剩了,她心里很是不解,觉得二哥二嫂为个剥鸡蛋让来让去的,至于吗。 而且,这样真是一点效率都没有,瞅瞅她,多快啊,简直是剥蛋小能手! 她十分有优越感的站起来,说,“我吃饱了,走了啊!” 吃过饭,许老爷子问了问雨珍家里人的情况,林雨珍说,“爷爷,我亲妈在我三岁的时候就去世了,我五岁的时候,我爸再娶了,我后妈还带来了两个孩子,我后妈一不高兴,就对我又打又骂,那两个孩子也合着伙来欺负我!” 许俊生点头,十分心疼的说,“爷爷,您都不知道,雨珍刚到大兴安岭那会儿,哎呦,又瘦又小,一看就是经常吃不饱饭。” 许老爷子听了也挺心疼,皱着眉头说,“你后妈这么做可是真不对。” 林雨珍说,“爷爷,不管怎么着,我现在都长大了,我不想跟她算旧账了,但我也不想从心里拿她当妈了,所以以后,会尽量少跟他们来往。” “要是以后,他们打着我的旗号找到家里来,或者别的地方,你们都别理啊,那些人都忒不要脸了,你要是理他们了,就和一块狗皮膏药一样的!” 田香兰倒是没想到,林雨珍竟能如此坦然家丑,问,“那等会儿咱们过去,你后妈也得在场吧?” 林雨珍说,“是去我舅家见面,有我爸和我两个舅舅,没让她去。” 因为是第一次去女方家里,体面一些比较好,许老爷子要了一辆吉普车,这会儿也正好到了。 秦家胡同张家,林雨珍的两个舅妈一大早就起来收拾了,哪哪都收拾的挺干净,就连院子角的一大摞煤球,都摆放的整整齐齐。 张历城今天没出摊,而是换上了一套没打补丁的衣服,在院门口等着迎接客人。 因为胡同太窄,吉普车进不去,就停在门口了。 许俊生和林雨珍在前面领路,田香兰和许光汉走在后面,很快就到了张家门口,张历城赶紧迎上前说,“伯父伯母好,难怪俊生长得相貌那么好呢,原来是遗传的呀,快请进快请进!” 张大舅和张二舅还有林二爷也都在院子里等着了,大家客套了两句,一起进了屋子。 张家这院子,自然远远比不上许家的,但因为是祖产,哪哪都收拾的挺顺眼干净,厅虽然小了点,倒也还成。 谈个事儿也能说得过去。 其实,现在的年轻人结婚,婚礼都是差不多的,商量的时间不长,很快就意见一致了。 谈完了正事儿,接下来就是闲聊了。 张大舅不善言辞,但张二舅挺能说,张家是老平城人,虽然也是小老百姓,但隔着年代,有些事听着也挺有意思的。 许广汉和他聊得挺开心。 反倒是林二爷,本来他算是主角,但因为事先林雨珍特意嘱咐了,让他少说话。 别说出来闹笑话跌份。 而且两个舅哥也明显不待见他,都不给他留什么话头,他就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专门喝茶吃起点心来。 这样的场合,很多人光顾说话了,还饿着肚子呢,倒不如他,先混个肚儿圆再说。 再说了,言多必失。 中午张家留了一顿饭,张历城去买了两只烤鸭和两斤烧肉,大舅妈和二舅妈又做了几道凉菜和热菜,用鸭架和豆苗炖了一大锅汤,主食是大米饭,这样的饭菜,也算是很可以了。 回去的路上,田香兰主动问,“俊生,你们要办婚礼,也得赶紧准备了,想好在哪儿办了吗?” 婚后 婚后 田香兰之所以这么问, 是因为大儿子许俊昌结婚,就是在军区大院办的, 到场的宾客特别多, 不少都是部队的高级军官,许老爷子当年带的兵,也有不少转到地方上了, 也都不是普通身份, 去的人也挺多,婚礼结束后, 收到的份子钱比预期多了好几倍。 许俊昌本身就在部队工作, 苗玲玲也在军区医院, 平时也住在军区大院里, 还算比较合理, 但许俊生和林雨珍不一样, 俩人工作都和部队不沾边,而且也不住那边。 过去办婚礼就有点勉强了。 当然了,很多人冲着许老爷子的面子, 也许还会到场。 许广汉自然知道他妻子是怎么想的, 但当着孩子们的面不好说, 打算回去在偷偷跟她讲。 倒是许俊生, 觉得他妈问得奇怪, 现在办婚礼,一般都是在自己家里, 若是实在张罗不开, 也有在单位办的, 但他家地方那么大,是完全没问题的, 怎么还要去军区大院啊? 他也就小时候在那边住了几年,现在基本上也不过去,认识的人都没几个了。 许俊生问,“妈,咱就在家里办不好吗?” 田香兰说,“你哥是在军区大院办的,实在忙不过来,那边人手也多,可以让勤务兵帮忙。” 许俊生说,“不用!去那边忒麻烦,军区控管的那么严,进个人都要登记,有时候还要盘问人家,您担心忙不过来啊,您放心,我朋友多,有两个小学同学现在都当厨师了呢,到时候让他们来帮忙就行了!” 许广汉说,“俊生,这事儿我们回头再商量!” 吉普车就是快,没一会儿功夫就到了金山胡同,许老爷子没出去遛弯,忽然想起来要吃豌豆黄了,王妈现去买的豌豆,和炊事员在厨房忙活半天了。 许广汉笑着说,“爸,您要想吃,去买现成的不就行了,很快就能吃上了。” 许老爷子瞪了一眼,说,“那能是一个味吗?” 田香兰笑了笑,公然和丈夫唱反调,“爸说的是呢,现在食品厂的点心做的都不够精心,要么太干了要么太甜了,和过去的差远了!” 她这话,其实有点指桑骂槐的意思了,不过,她不知道,林雨珍所在的第二食品厂,主打产品就是各种罐头,压根儿不生产点心。 田香兰见小儿子和小儿媳妇都不说话,自以为终于赢了一回,主动给许老爷子倒了一杯茶,还体贴的说,“爸,稍微有点烫啊。” 然后就说起办婚礼的事儿了。 “爸,俊昌那时候是在军区办的,不如俊生也在那边办得了,第二回办,也有了经验了。” 许老爷子啜了一小口茶,说,“不成。” 许广汉说,“是啊,俊生又不在部队工作,没必要去那边,倒不如在这边更多方便,香兰,你要是单位忙实在抽不出时间,要不,这事儿交给我来办?” 最后半句话,他自己说的都没有底气。 最为排名最靠后的副校长,他分管的事务也不算太少,学校党群办,后勤,工会,还有人事,都是他负责管的。 但许广汉和一般的领导不一样,既不会安排自己的人手,也不怎么干涉这些部门的工作,只要求别出大错就行了,基本上和无为之治差不多了。 田香兰盯着丈夫说,“那可太好了,广汉,那我就偷懒一回了?” 许广汉没想到妻子还当真了,但这梯子是他自己架上去的,也不好说推脱的话了,“成,我要是办的不好,你可别埋怨我啊!” 许俊生没觉得筹办一个婚礼有啥难的,他说,“爸,您要是忙,这事儿您也不管了,我自个来就行了。” “爷爷,您把要请的宾客名单给我,爸妈你们也一样,这样我心里有个数,到时候大概能来多少人,菜品有我那两个同学帮忙,至于酒水,我也能联系到人。” 许广汉笑着说,“那敢情好,俊生,你有需要帮忙的,就告诉爸爸啊。” 许俊生说,“爸,您就擎好吧,只管掏钱就行了。” 田香兰在旁边听了,倒是难得的没插嘴,普通老百姓办喜事儿准得花钱,因为彼此走礼都特别少,但像他们这样的人家,根本花不着自己的钱,份子钱就足够了,比如老大俊昌结婚的时候,一共办了十几桌酒席,最后来的人太多坐不下,好多都是丢下红包就走了。 最后一算,好家伙,份子钱都是酒席钱的好几倍了。 不管许俊生怎么办,反正最后干赚不赔。 过了两天,许俊生把来客名单都撰抄好了,能有一百来人,差不多十几桌。 这下他心里就有谱了。 休班的时候,他去找沈文武商量这事儿,说,“文武,等下个月这天儿就冷了,到时候不能让客人吹冷风吃喜宴吧,你知道哪有搭喜棚子的吗?” 沈文武是前年春天结得婚,那时候不冷也不热,没扎喜棚子,这事儿还真不知道,他说,“我听我爷爷说过,以前老平城都有专门的棚铺,现在根本见不着了,要不,咱们去找大强问问?” 他说的这个大强,全名胡志强,是俩人的小学同学,现在是国营饭店的大厨,沈文武婚礼的酒席,就是由他来掌勺的。 “好。” 他俩骑车来到天坛医院对面的一家饭店,国营饭店一般不供应早餐,大厨们上班都晚,胡志强刚到,工作服都还没换呢。 一听到这事儿,他说,“嗨,这不容易吗,我认识一帮人,专门给人扎喜棚子,前儿我路过青云胡同的时候,还碰上了,他们那头儿姓赵,俊生,你安心等着吧,我托人给他带个话,让他上门找你去!” 许俊生笑了笑,猛拍了一下大强的肩膀,“那成,这可帮了大忙了,大强,回头我一定专门请你搓一顿啊。” 胡志强说,“咱们这关系,你客气啥,俊生,你结婚要摆多少桌?” 许俊生回答,“能来一百五十多个人,也就十几桌吧。” 胡志强说,“这还少啊,现在办喜事,超过十桌的都不多,一般也就五六桌,这么多人,需要的东西可不少,海参鲍鱼这些要不要?” 许俊生说,“要,一辈子就这一回,大强,你抽空给我列个菜单吧,需要买多少原料,每桌合起来大致需要多少钱也算好,多算了没事儿,千万别给我少算啊!” 胡志强嘿嘿笑了,“你自己的婚宴酒席,你还要扒一层皮咋的,成,我知道了。” 转天,傍晚的时候,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主动找上门了,说他姓赵,是专门帮人扎喜棚子的,许俊生赶紧把人请进来,赵师傅围着院子走了一遭,笑着说,“您这地方大,怎么扎都行,要是喜房在西边,就靠着东边扎棚子?” 许俊生说,“那咱们定个时间?” 赵师傅说,“成,提前两三天就行了。” 许俊生和林雨珍的大喜日子是十二月九日,订好了七日这天,赵师傅带着东西和其他工人师傅来扎棚子。 喜棚和酒席的事儿都办的差不多了,许俊生开始折腾起自个儿了。 十二月份天冷,一般人冬天结婚,新郎的标准打扮,就是里面一套崭新的中山装,外头披一件军大衣。 中山装都已经做好拿回来了,是毛料的,穿上不但显得人精神,还挺有质感的。 但他不满意的是军大衣。 即便是他大哥许俊昌专门送来的,里子是羊毛的,崭新的副营级军大衣,他也还是不太满意。 他总觉得红配绿不够高级,不够有档次。 要是外头不穿军大衣,只穿中山装的话,也不太行,因为中山装这种衣服,里面不适宜穿太多,顶多穿一件羊毛衫就差不多了。 十二月份外头温度都零下了,中山装是薄呢子料的,穿这点指定不成,要是冻感冒了,那就不美了。 许俊生最后决定再做一件毛料大衣,那样的话,不但冻不着,看着还体面,而且和雨珍的红色呢子大衣还挺般配。 下了班,他一个人去了一趟王府井,扯了最厚的毛呢料,送到了裁缝店。 十二月八日,婚礼前一天。 院里的喜棚已经搭好了,西厢房也都布置好了,一水的新家具,里面卧室的新木床上,大红的被褥上绣着好看的牡丹花。 之前粉刷涂料的异味,早就没有了,俩人这几天已经搬过来住了。 厅里,许俊生的几个好朋友正在试菜,其中就有掌勺厨师大强,他自个儿把所有的菜都尝了一遍,还挺满意。 “哥几个,觉得哪儿不好,赶紧告诉我啊,明儿就是俊生的好日子了,得让所有人都挑不出咱菜品的毛病!” 沈文武说,“都好吃,尤其这鲍鱼,又鲜又嫩还带点甜,绝了!” 胡志强挺谦虚,“这都是材料好,要是材料不好,再好的功夫也白搭!” 许俊生给几个朋友都倒了一杯酒,说,“感谢的话不说了,都在酒里了啊。”说完,一口给闷了。 林雨珍在里屋收拾东西,拿了日用品,两本书,还有明天要穿的喜服。 许俊生走进去,说,“雨珍,要不,你还是别回去了,明儿早上跟着车跑一趟不就完了?” 林雨珍闻到他身上明显的酒味,说,“你少喝啊,别喝醉了,那可不成,要让别人知道了,不成笑话了?” 其实,她也不愿意去柳枝胡同住,不过,反正也就这么一晚上。 许俊生说,“那送你去?” 林雨珍摇头,“不用了,我跟林芳和丽华姐都约好了,我得赶紧走了!” 她一路骑得特别快,饶是这样,到了柳枝胡同的时候,赵林芳和隋丽华也都等了好一会儿了。 林雨珍和赵林芳一个单位,几乎天天都能见着,隋丽华有一阵子没见到她了,笑着说,“哎呦,雨珍,瞧你这小脸白的,这有了许俊生的滋润就是不一样啊!” 赵林芳也挤眼睛,说,“丽华姐,你是不知道,许俊生见天的去接她,俩人那黏糊劲儿就别提了!” 林雨珍瞪了她们一眼,“我是请你们当伴娘的,可不是来笑话我的!” 三人一起进了院子,林雨珠恰巧正在院子里点炉子,看到继姐领着人进来,一句话也不说,冷着脸进去了。 她觉得继姐对不起她的事儿太多了,这回这么生气,是因为林雨珍没让她当伴娘。 黄翠芬倒是挺热情,赶紧把三个人让到屋里,给到了茶,还给端了点心,说,“我就猜着雨珍会领着朋友来,肉馅都拌好了,面也和好了,一会儿就包饺子,都在这儿吃啊!” 如今她特别后悔,后悔以前没能对继女多少好点,要是那时候不打她不骂她就好了,也不至于像现在,一点都沾不到好处。 不过,人心都是肉长的,她觉得现在也为时不晚,只要从现在开始对继女好一点,和亲闺女一样的待遇,那肯定能把继女的心给焐热了。 这普通人,无论男女,一般都架不住别人的好。 隋丽华问,“雨珍,明天我们几点过来啊,是不是要早早来?” “喜车大概九点到,也不用特别早吧,过了八点再来就成!” 赵林芳说,“八点有点晚了吧,我还要给你化妆呢,我还是早点来吧。” 隋丽华也说,“那我今晚不回去了,就住林芳家吧。” 三个人很快商量好了,赵林芳和隋丽华就告辞走了,黄翠芬追到大门口,说,“留下来吃了饺子再走啊?” 赵林芳说,“婶子,不用了,您回去吧。” 林家外面的地方那么小,吃饭人都坐不开,她才不吃呢,再说了,她今儿用自个的肉票买了一斤肉,打算回去做红烧肉呢。 两个年轻姑娘走了之后,林二爷才背着手进了屋子,说,“雨珍,明儿许家派吉普车来接你啊?” 林雨珍点了点头。 林二爷这辈子还没坐过汽车呢,舔着脸说,“那车估计能坐不少人,要不,明儿一早来了,我和你妈,还有你弟弟妹妹,一块都坐着车给着过去?” 林雨珍笑了笑,“爸,您这是糊涂了,明天除了俊生,还有他两个朋友来结亲,这就三人了,再加上我和两个伴娘,一共六个人,那吉普车就是七座的,您要上去了,您坐哪儿啊?” 林二爷讪笑了一下,“那成,那就算了吧。” 林雨珠却又嘱咐他,“爸,您准知道,这按照以前的老规矩,娶亲是不请女方的亲友的,现在新社会了,都是俩家和在一起办了,但您别忘了,您可一分钱没掏,您算是我爸,但到了明天的酒席上,您可不是主角,不能乱说话,能不说尽量别说,吃完了酒席,就早早地回来。” 林二爷说,“成,我都记住了,你放心,我明天绝对不给我闺女惹事儿。” 本来,按照她自己的想法,婚宴上她都不准备请他爸和继母,但问了好几个朋友,都说现在平城现在办婚礼,女方父母都是要出现的。 不过,到时候怎么安排那就是另一回事儿了。 林雨珍又说,“还有我那两个姑,您也看着点,别让她们乱说话。” 林二爷说,“雨珍,你放心吧,明儿保管顺顺利的!” 吃过晚饭,张大舅张二舅和张历城过来了。 林二爷对两个舅哥现在挺热情,“大哥二哥快坐,历城现在是越来越能干了!” 黄翠芬给倒了茶。 张大舅脸上表情淡淡的,也不肯多说话,指了指儿子手里提的礼盒,说,“我是来给雨珍添嫁妆的!” 张历城把礼盒交给父亲,张大舅笑着说,“雨珍,这些年大舅也没能照顾你多少,现在你长大了,要嫁人了,舅舅这心里高兴,这是我和你二舅的一点心意。” 林雨珍当场打开盒子,里面是个更小的锦盒,打开锦盒,是一只足有二两重的雕花金镯子。 一看就是老物件了。 黄翠芬在旁边眼睛都看直了。 张家,曾经也是挺有家底的人家,留下来不少值钱的收拾,刚解放那会儿,被当掉了不少,后来剩下的几件,都被雨珍的姥爷给藏起来了。 临终前只告诉了大儿子。 这些年老百姓手里都不兴有金银,有了也没处卖,要是拿到黑市上卖,不但价钱压得很低,尤其是金子,还有被人举报的风险。 因此,张大舅一直到自己恢复工作了,才从树底下把这些东西挖出来了。 其实藏的首饰并不算多,最大的就是一对金镯子,张大舅和张二舅商量后,决定给雨珍一只金镯子当陪嫁。 他们这外甥女,从小就是个可怜孩子,他们那妹夫,估计也准备不出来什么像样的东西。 尽管林雨珍早就知道,但她两只眼睛还是湿润了,上辈子大舅二舅也给了她金镯子,但大概怕她拿不住,是嫁过去之后才给的,“这金镯子太贵重了,大舅二舅还是自个留着吧。” 张二舅笑着说,“贵重什么,现在金银不值钱,都没人收,国家不让买卖,收了也是砸自己手里,金子,它其实就是一种金属,和铁铜都一样,就是不爱生锈,也就是好看点,观赏性比较强。” 末了,又补充,“当然了,金子的延展性很好,有很多优点,而且还是一味药材,这是其他金属不能比的。” 张历城也说,“雨珍,你就收下吧,别看现在不能买卖,等以后备不住就能卖出去了,这镯子有二两重了,咋不得卖个大几百块?” 林二爷怕亲闺女真不要,也说,“雨珍,你大舅二舅从小就疼你,这是他们的心意,长辈赠不可辞。” 张大舅和张二舅不愿意在妹夫家多待,张大舅说,“雨珍,我们这就走了,这金镯子是你太姥姥留下的,别听历城瞎说,好好收着吧!” 回到小厨房,林雨珍拿出习题集,平时她都要做两个单元的题,今天情况特殊,但学习上也不能松懈。 林雨珠吃过饭,去洗了自己的两件衣服,也来到小厨房了,她见到继姐在认真做题,拿出来一个线团,也开始织手套了。 林雨珍做完题,站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脚,林雨珠主动问,“姐,你渴不渴,我给你倒杯水?” “不渴。” 林雨珠又从床底下的箱子里拿出一条织好的围巾,带着讨好的语气说,“姐,这是送给你的礼物。” 林雨珍瞟了一眼,颜色是蓝灰色的,在这个时代,这个颜色一般都是年轻小伙才用的。 这肯定本来不是给她的。 她拿起来,指了指中间漏掉的针脚,说,“瞧你织的这可真不好,这颜色我也不就喜欢,我就不要了吧。” “你这是给哪个小伙织的吧,雨珠,你是不是有对象了?” 林雨珠现在的确喜欢上一个人,这围巾也的确是给人家织的,但现在两个人的关系还是普通的同事关系,她赶紧否认,“没有姐,我哪有对象?” “那等你有了对象,送给你对象吧!” 林雨珠觉得,自己已经做得很到位了,笑脸也赔了,东西也送了,继姐不要是另一回事儿,就说道,“姐,能不能,明天也让我当伴娘啊?” 林雨珍笑了笑,说,“不成。” 林雨珠尽量心平气和的说,“为什么呀,上回你说了,不让去金山胡同找你,我以后再也不去了,可明天你结婚呀,谁家姐姐结婚,不是妹妹当伴娘?” 林雨珍说,“不用你,有林芳和丽华姐足够了。” 林雨珠嚷嚷道,“你这样不公平,明天大哥也会跟着送你去,大哥和你也没有血缘关系啊!” 林雨珍说,“谁告诉你让他去的,明儿是我两个表哥送我,这事儿爸妈说了不算。” 林雨珠臭着一张脸,再没说话。 半夜,林雨珍被一阵轻微的响声吵醒了。 本来她就没睡踏实,因为咋一换环境,她还有点不习惯了。 她怕是老鼠,赶紧打开了灯。 黄色的灯光下,林雨珠的脸色很不自然,她说,“姐,我前两天刚发的布票找不到了,翻遍了整个抽屉都没有!” 这大半夜的找布票,鬼都不会相信。 林雨珍笑了笑,抬起自己的右手腕,还特意晃了一下金镯子,问,“你要找的,是不是这个?” 其实,一开始,林雨珠没想着偷东西,可她这心里越想越气,觉得明明是一家人,她那继姐却是一副翻脸不认人的样子,但现在人家不欢迎她去金山胡同,也不让她当伴娘,她也没有办法,因为现在就连爸妈都是向着继姐了。 她本来是起夜的,不知怎的就忽然想起来了,她继姐临睡前,似乎是把那放金镯子的锦盒放到抽屉里了。 可惜抽屉给锁上了。 她把另一边的抽屉卸掉,手伸进去通过缝隙能摸到锦盒,但拿不出来,她就去院子里找了一段铁丝,捅来捅去都能转动半圈了。 谁能想到金镯子竟然不在里头呢? 林雨珠讪笑,“姐,我真的是找布票,不过看来是找不到了。”说完,她爬到了上铺,啪的一下关了灯。 第二天一大早,赵林芳和隋丽华早早就来了,赵林芳十分得意的拿出一套化妆品,眼影口红全都有,说,“雨珍,这些都是还没开封的,都是新的啊!” 林雨珍本来长得就漂亮,赵林芳只给她画了淡妆,描好了眉毛,薄薄一层眼影,再擦上大红色的口红就齐活了。 但这么简单一弄,效果就已经很惊艳了。 隋丽华说,“雨珍,你这样简直跟画报上的明星一样!” 林雨珍为自己准备的喜服,是一件红色的厚呢子外套,据说是现在最时兴的大翻领,里面穿的也是在裁缝店做的贴身小棉袄,红色的,腰身掐的很细。 脖子上还围了一条羊毛围巾,这样一遮挡,就看不到里面的棉袄了,这法子还是裁缝店的人跟她讲的。 虽然做法有点土,但在冬天结婚,新娘子又想漂亮还不想挨冻,这么做最实惠了。 化好妆换好衣服,大舅家的大表哥张历城,和二舅家的二表哥张历宏都来了,俩人都穿的特别板正,后面还跟着穿了粉色红花新棉袄的张历婷。 林雨珠的亲大哥林宇刚也前后脚来了。 黄翠芬今天早上可是下了血本了,做了一锅荷包蛋,不但给林雨珍成了一碗,还给两个伴娘也盛了一碗。 见自己的大儿子来了,也赶紧给盛了一碗。 “宇刚,小娟和果果没跟着你一起来?” “果果起不来,一会儿他们就来了。” 吃完荷包蛋,喜车就到了。 吉普车进不了胡同,许俊生率先从副驾驶上跳下来,胡同口已经围了不少看热闹的,见到长得这么好打扮的也这么讲究的新郎,都不住口的夸。 跟在他后面的沈文明手里提着一个袋子,一把一把的往人群中撒喜糖。 林二爷把两挂鞭炮放到院子的石榴树上,用火柴点上。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了好几分钟。 许俊生和两个伴郎走进院子,黄翠芬立即说,“雨珍啊,新社会了,也不兴那一套了,赶紧的,时间也不早了,让你大哥赶紧送你过去吧!” 林雨珍皱眉,说,“我爸呢?” 林二爷跟邻居显摆完了,乐颠颠的跑过来,说,“雨珍啊,这就走了?” 林雨珍指着林宇刚说,“谁让你们叫他来的?” 她已经跟林二爷提过了,让舅家的两个表哥送亲,当时也都答应了。 黄翠芬赶紧笑着说,“雨珍,我这不也是怕人少不体面吗,你大哥既然来了,就跟着一起去吧?” 林二爷看了一眼继妻,说,“嗨,喜事多一个人怎么了,那不两辆吉普车了吗,都跟着一快去吧!” 林雨珍说,“爸,您不知道,这两辆吉普,都是五座的,我们六个人,加上我俩表哥还有司机,正好十个人,多一个都不能。” 这车上坐不开,就真没办法了,林二爷就笑着说,“那算了吧,宇刚,你就甭去了,等会他们走了,咱爷俩喝一杯。” 林宇刚的脸色不是太好看,他是专门换了班来的,但也还是点了点头。 半个时辰后,两辆车头上扎着红绸子的吉普车缓缓进了金山胡同。 大门口,早就有人出来迎接了,是苗玲玲和许俊生大姨家的表嫂。 赵林芳和隋丽华下了车,跟许俊生的嫂子们客套了几句,就一左一右拥着林雨珍进了西厢房。 此时的许家,宾客大部分都还没有来,不过厨房已经忙得热火朝天了,原来一间厨房不够用,临时清空了一间杂物间,专门用来出凉菜。 还在棚子里搭了一个临时的灶,火力很旺,专门出爆炒的菜,旁边的桌子上,则摆满了一盆盆洗好切好的青菜和肉片,还放了一大摞干净的盘子。 这酒席胡志强是掌勺,另外一个姓陈的老头是管事儿的,跟胡志强合作过好多次了,他这个倒挺细心,挨个检查了桌椅,把预备好的烟酒和汽水都放到桌子上,还先上了两盘炒货,分别是炒瓜子和炒蚕豆。 这一晚上没见,许俊生觉得有很多话要跟林雨珍说,但有赵林芳和隋丽华在场,他又有点说不出来。 隋丽华说,“许俊生,你别总在这打转了好吧,你出去吧,看看有没有客人来了!” 许俊生这才笑着走了。 赵林芳打量了一下四周,羡慕的说,“这房子收拾的可正好,住起来应该特别舒服!” 隋丽华说,“可不是吗,看着东西也不少,但都归置的挺好。” 林雨珍笑了笑说,“你俩随便啊,累了就歇会儿,我得做题了啊。” 赵林芳气呼呼的说,“雨珍,你还有点人性吗,这会儿做什么题啊,你做的下去吗?” 林雨珍迟疑了一下,“要不,咱都去书房?” 比起套间,书房是真的宽敞,因为只放了一个书架和一套桌椅,再就是放了两盆养的挺好的金桔。 一推门进来,有一种淡淡的香气。 林雨珍指了指书架,说,“上面有俊生买的武侠小说,你们可以看看。”说完,真个埋头做起题来。 等她做完了一套题,已经上午十点多了,宾客陆陆续续的来了。 田香兰今天打扮的特别隆重,穿了一件深紫罗兰的丝绵袄,里面是托人从上海买回来的杏色羊毛衫,头发专门去理发店盘起来了,看起来还挺有气质的,她正在厅里,忙着招待第一批来的客人。 她二姐田桂兰也来了,问,“香兰,你说谁会来,赵区长?” 田香兰得意的笑了笑,“没想到吧,他可不是我们请的,是专门打了电话要来的,后来才知道,他爸爸以前是老爷子手下的兵!” 婚后(修) 婚后(修) 田桂兰羡慕的说, “老司令手下的兵,现在个个都是人物啊。” 一般说到这儿话题也就结束了, 田香兰偏偏还要继续显摆, 低声说,“李区长的爸爸,倒算是一般, 退休前是团级, 不过,人家两个儿子可是真争气, 这个是大儿子, 小儿子在部队听说表现也挺好。” “俊昌当初结婚的时候, 其实李区长也来了, 那时候他还是党办的主任, 不是副区长, 这短短几年,升的可真是太快了!” 此刻田桂兰心里的酸水都要半斤醋了,她笑着说, “任何人是没法比的, 不过升职有时候真是要靠点运气。” “三妹, 你看我, 这么多年也不争不抢的, 上个月我们主任调走了,都以为是要上头派一个来呢, 谁能想到, 昨天领导找我谈话了。” 田香兰盯着她问, “二姐,你要升职了?” 田桂兰点头, “对,领导是这么个意思,正式的任职书估计过几天就下来了。” 这下换田香兰冒酸水了,让她再次想到了,自己没抓住的副局长的位子。 现在他们区工商一个正职两个副职,三个局长都正值盛年,但再往上走不容易,上升空间其实很小了,所以,最近几年估计都不会有空缺了。 她要是不想办法调走,就只能继续熬着了。 田香兰勉强笑了笑,“二姐,恭喜你啊,以后,你也是正处级了是吧?” 田桂兰笑着说,“对啊,以后我就跟你平级了。” 她被三妹压了一头,这都七八年了,现在总算是平起平坐了。 苗玲玲过来说,“妈,姑姑来了。” 很快,一个看着只有三十来岁的漂亮女人走进来了,她身上还穿着军装,却也难掩那曼妙的身姿。 她一举一动都特别优雅,和别人完全不一样,是多年来每天练功的结果。 这是许老爷子的小女儿许广宁,长得面嫩,其实也四十出头了,原来是军区文工团的台柱子,现在是团长,主要做管理工作了。 她一进来就问,“大嫂,新娘子呢?” 田香兰陪着小姑子去了西厢房,此时西厢房里人已经不少了,有两个伴娘,有张家大舅妈,有张历婷,有许俊红,还有许俊生的大表嫂。 一帮人不知道在聊什么呢,都还挺高兴。 田香兰对张家大舅妈的印象倒是挺好,笑着打了招呼,然后才跟林雨珍介绍,“小林,这是俊生的姑姑,她也在部队工作。” 林雨珍笑着说,“姑姑您好。” 许广宁盯着她看了几眼,说,“俊生眼光不错,脸盘子和身条都不错,小林,会跳舞吗,想不想学?” 这样的场景已经发生了不止一次,苗玲玲忍不住撇嘴笑了起来。 许广宁这个人,看到身段好的漂亮姑娘,就想把人家拉到文工团去,但其实人不坏,就是多少有点文艺工作者的神经质。 林雨珍犹豫着回答,“会一点吧。” 苗玲玲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 许广宁又问,“那你下个腰试试?” 赵林芳和隋丽华虽然已经当过两回伴娘了,算是有经验了,但男方的姑姑提要求新娘下腰,真的还是从来没有见过。 两人正要阻止,张家大舅妈发话了,说,“亲家姑姑,那下腰可不是闹着玩儿的,没练过的人哪能呢,您是专门练舞的?” 林雨珍却说,“姑姑,您能下一个先给我看看吗?” 许广宁二话不说,立即一个利落的下腰,整个身体弓成了半圆形,几秒种后,她直起来,说,“小林该你了!” 林雨珍以前在农场当电工爬上爬下的,还跟着隋丽华学了几招,身体的柔韧度是非常好的,不过,这会儿她是新娘子,自然不方便。 她用求救的眼神看向隋丽华。 隋丽华挺自觉,没等她说就站出来了,也是一句话没说,一下子就下腰了,她的动作不如许广宁优美,但她这是实打实的功夫,完成度一点不差。 许广宁眼睛一亮,问,“你是谁呀,你是哪个文工团的?” 他们军区文工团,最近在排练一个大型舞蹈节目,别看团里演员不少,一半以上都关系户,水平不错还肯下苦功的不多。 许广宁为此特别头疼。 隋丽华回答,“我叫隋丽华,无业游民,哪个文工团的都不是。” 许广宁立马笑着问, “那你想不想学跳舞啊?” 隋丽华摇摇头,“我想当武打演员。” 此刻都十一点了,田香兰拉住小姑子,说,“广宁,这事儿不忙这一时,婚礼马上开始了,咱们都赶紧入席吧。” 十一点一刻,宾客都到齐了,婚礼正式开始。 老平城的婚礼,规矩挺多,细节特别繁琐,现在是新社会了,就不讲究那些了,都办得特别简单,沈文武充当了主持人,手里拿着一个扩音喇叭,说了一大串不重复的祝福语,之后就请出了一对新人。 许俊生和林雨珍在伴郎和伴娘的陪同下,出来了大约有五分钟,许俊生讲了四分钟的场面话,最后低头鞠躬,感谢大家伙儿的捧场。 林雨珍全程一句话没说,只最后跟着一起低了低头。 然后一对新人就退场了。 紧接着,一道道凉菜和热菜以眼花缭乱的速度开始上了,大家又都关注起婚宴的饭菜规格。 普通老百姓办酒席,一桌上能有一碗炖肉就算是不错了,条件好的家庭,喜宴上能吃到鱼虾,那就算是顶好的了。 因为现在有些好东西不好买,有时候有钱也买不到。 这许家的喜宴档次可真是前所未有的高,不但有鱼有虾,竟然连鲍鱼海参都有,而且扒海参和炖鲍鱼这两道菜,鲜滑嫩全占了,味道做的简直是绝了。 来的宾客里,不少人吃过高价的谭家菜,觉得这和谭家菜差不了多少了。 也不光是海鲜,各种凉菜热炒做的也都特别好。 到场的人,大部分都是略有身份的,或者家里条件不错的,这么好的菜,也很少有抢菜的。 那鲍鱼海参都是按照人头来的,一人一份,你要抢了,别人就吃不上了,那可就太难看了。 但也有个别例外的。 十点多的时候,林二爷雇了两辆三轮车,带着自家人和两个姐姐全家,加起来一共二十多口子往这边赶。 本来时间上算是宽裕,但特别的不巧,三轮车坏路上了,这就耽误了功夫,来到金山胡同,都十一点多了。 此时,大部分的宾客都已经入席了。 许俊生的哥哥许俊昌领着林二爷他们进了喜棚,指着两张空桌,挺客气的说,“赶紧坐吧,婚礼马上开始了。” 林二爷环顾了一下四周,觉得这位置挺偏僻,本来他以为,咋说他也是新娘的爸爸,得坐主桌呢。 他有点不高兴,他倒是看到两位亲家了,可人家正忙着跟几个看起来挺有身份的人寒暄呢,他有点怯,就没过去。 此时还没上菜,但桌子上不是摆着瓜子和炒蚕豆吗,林宇强还有林大姑的两个孙子孙女已经迫不及待的抓着吃了。 林二爷又仔细看了看,桌上竟然摆着号码牌,上面写了大致的宾客名字。 看来这桌位安排,人家许家早就安排好了,他顿时觉得受轻视了,就连雨珍两个舅舅的位置都比他们好呢。 但这会儿四周都坐满了,想要换是不可能了,也就只能这么着了。 等婚礼开始了,林二爷一边磕着瓜子,一边翘着二郎腿等着新人给他行礼,没想到一下子就完了。 黄翠芬偏还要说,“二爷,这许家安排的不对吧,桌次也就算了,怎么也没让小许和雨珍给咱行个礼啊?” 现在办婚礼,虽然不会给女方父母敬茶,但行个礼叫声爸妈那是最起码的。 林二爷心里也不满意,他来参加亲闺女的婚宴,吃喝倒在其次,最大的体面不就是这个吗,不过,他转念一想,说,“有可能是要等婚宴结束以后,不也没给公婆敬茶吗?” 黄翠芬心想,要是结束了再行这个礼,倒也是不错,幸亏她有准备,保准到时候林雨珍的公婆对她都会有好印象。 只要讨好了继女的公婆,甚至都不用管继女的态度了,以后落下的实惠一样都不会少。 等菜一上来,这边桌上,林宇强带头抢菜,林宇刚五岁的儿子果果也不逞多让,相邻桌上,则是林雨珍两个姑姑的孙子抢菜。 两个小孩儿甚至为了抢最后一个肉丸子,把半盆汤都给弄洒了。 这两桌的画风和周围太不一样了,引得不少人侧目。 张大舅和他们隔了其实只有两桌人,自然看了个一清二楚。 张大舅和张二舅都觉得挺丢人,可谁也都不愿意搭理那些人,张历城看到爸爸和二叔的脸都黑了,站起来就走过去了。 他使劲儿拍了一下大姑父的肩膀。 林二爷正在专心吃鱼呢,这一下差点让他把鱼刺咽下去,他回头一看是张历城,正要骂小兔崽子,张历城抢先说,“这是饿了三天来的,丢不丢人啊?” 说完抬脚就走开了。 林二爷生气归生气,倒也赶紧往四周看了看,呵斥了儿子,“宇强,慢点吃,菜还多的是!” 许俊生和林雨珍在西厢房简单吃了点东西,就开始最累人的敬酒环节了。 因为在场的大部分宾客,许俊生都不太熟悉,林雨珍更是都不认识,田香兰许广汉两口子不放心,尤其是田香兰,生怕出了错让人笑话,也是一起跟着的。 伴郎沈文明在后面端着一个托盘,里面有酒有饮料。 首先敬酒的,自然是主桌上的,是许老爷子和他那一帮老战友,然后就是次主桌上,主要是各单位的大小领导,大部分都是处长局长级别,身份最高的就是李区长了。 这一桌本来应该是许广汉做主陪,可他这个人不太会应酬,唱主角的就成了他的连襟,水利局局长郭铭达。 他先跟李区长敬了酒,其他人赶紧也都跟上,这么喝了一圈之后,又是郭铭达率先开始汇报工作了。 这李区长刚刚走马上任不久,都不太知道他的底细和脾气,不过主动示好总是没错。 李区长话不多,但挺给面子,敬酒就喝,汇报工作也认真听,还时不时的问上一两句。 桌上所有的人都汇报完了,旁边桌上,田香兰作陪的一桌人,区总工会的李爱霞,还有妇联的主席也都赶紧过去给李区长敬酒,简短的汇报工作。 其实他们这些人来参加喜宴,本身的目的也不仅仅是为了许家的面子,更主要的是为了结交比自己职位更高,或者差不多的人,把这些都纳入自己的关系网。 许俊生和林雨珍敬到一半的时候,许俊昌忽然走过来,跟爸妈耳语了两句。 两口子立即丢下敬了一半的酒,跟着大儿子匆匆走了。 任谁也没有想到,赵副市长竟然来了,不但来了,停留的时间还不短,约有一半时间是跟许老爷子说话的,很关心的问了问老人家的身体状况。 “许伯伯,我上回见您,还是好几年前了吧,怎么感觉一点变化也没有啊?” 许老爷子笑了笑,说,“哪能呢,老了!” 说起来,这位赵副市长的叔叔,当年也是许老爷子的部下,以前赵副市长也经常来许家,只是升任了副市长之后,就很少来了。 许老爷子都退休了,在社交上秉承一个原则,那就是尽量不麻烦别人,也不让别人麻烦,晚辈们少来,他还觉得挺好的,特别是,赵副市长的叔叔,去年已经过世了。 赵副市长跟老爷子寒暄完,喝了口茶准备走了,李区长赶紧走过去,“赵市长您好,我是李升民。” 赵副市长虽然不是他的直接领导,但对这个名字还是挺有印象的,这个李升民挺有实干精神,缺点就是不太会表现自己。 这就有点吃亏了。 所以,别看李副区长看着挺风光,实际上,他现在的处境特别不好,分管他的不是赵副市长,而是另一位程副市长,特别不待见他,因为本来要提拔的是另外一个干部,也不知道怎么了,升上来的是他。 当时接到任命通知,甚至都怀疑组织上搞错了。 像他们这种级别的领导,肯定不适合在这种场合,谈论过多的工作,李副区长也不会像刚才那些处长局长,说是汇报工作,其实就是自我表扬,那样的话他说不出来。 简单聊了几句,赵副市长说,“周三下午,你去办公室找我,再谈一谈这些问题。” 李副区长赶紧说,“谢谢赵市长。” 赵副市长笑着说,“我会把程市长一起叫上,你要想好怎么沟通。” 他虽然欣赏李升民这样的干部,但也没什么交情,帮着搭个桥已经算是可以了。 其他人因为级别差的太多,也没敢凑上去,这位赵副市长,出了名的严格,要是说错话了,起到反效果,还不如不去。 没一会儿,赵副市长就走了,他走了之后,李区长也很快走了。 下午一点来钟,喜宴结束了,所有的人来的快,走得也特别快。 毕竟不是休息日,很多人是趁着午休或者只请了一两个小时的假来的。 林二爷和黄翠芬他们磨蹭到最后一桌吃完,然后林二爷打头,大着胆子往正房奔去。 谁知,许俊生和林雨珍压根儿不在,厅里倒是有十来个人,都是上了年纪,穿着军装,一看级别都不低。 许老爷子坐在主位上,倒是猜出来了林二爷的身份,笑着说,“他们都在西厢房,进来坐会儿喝口茶?” 林二爷又怯了,赶紧抱着拳说,“不用了,老爷子,您们聊着,我去西屋看看雨珍。” 西厢房这会儿挺热闹的,大家都笑呵呵的,主要还都是为了许广宁非要劝说隋丽华学跳舞的事儿。 其实,林雨珍觉得挺不错的,许广宁在部队级别也不算低了,招进去一个文艺兵,应该是能说了算的。 部队文工团的待遇挺不错的,登台的机会也多。 林雨珍说,“丽华姐,你这一身功夫可是童子功,要是就这么白白浪费了多可惜,要我说,去文工团挺好的,你想去剧团,但剧团根本不招人啊!” 许广宁一听到是童子功,更热情了,“对啊,来我们文工团吧,部队都是包吃包住的,一个月还有三十多块的工资!” 林二爷往里一探头,见里面全是女眷,不好进去了,干脆领着一帮人去外头等着了。 倒是黄翠芬领着林雨珠直接进去了,看了一圈也没见着亲家。 林雨珍不爱搭理她,淡淡的问,“妈,您这是有事儿啊?” 黄翠芬笑着说,“我这给你准备了礼物,一直也没机会给,正好这会儿给你。” 说话间,田香兰和田桂兰送客人回来了,也都顺脚进了西厢房。 黄翠芬一看亲家来了,赶紧上前打了招呼,说,“上回我实在倒不开班,也没能见着,亲家,您看着可真年轻!” 田香兰笑了笑,说,“过奖了,大姐快坐吧。” 黄翠芬笑着坐下了,又把田香兰夸了又夸,然后才把东西从包里掏出来,是个看起来毫不起眼的布袋子,里面是满满一袋子的药丸。 她笑着说,“亲家,我们雨珍什么都好,就是打小身体不太好,这是我打听了好多人才寻到的,说是祖上传下来的方子,吃上一个月,保准能生男孩!” 不得不说,这话说到田香兰心里去了,她虽然是党员,是无神论者,但,有些事儿成了执念之后,就容易扰乱心神。 周围和她差不多年龄的人,都有孙子了,就那个李爱霞,孙子孙女都有了,她的确是很想让儿媳们赶紧怀孕生孩子。 她正要说亲家有心了,林雨珍抢先开口了,“妈,这么好的东西,您还是以后留给雨珠吧!” 这可是上辈子没有过的,林雨珍万万没想到,黄翠芬还会来这么一出。 田桂兰低声提醒三妹,“香兰,你这亲家这么做,太不给小林面子了。” 哪有给这种东西,还要当着这么多人的? 田香兰一怔,立即也想明白了,这要是亲妈,都得偷偷给闺女,指定不会让人知道。 可她这亲家,却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了。 可见果然是后妈。 苗玲玲作为一个医生,十分气愤的说,“哪有能保证生男孩的,这都是骗人的把戏,不能信,那药也不能吃,里头指不定加了什么呢,吃了没有好处,倒有坏处!” 大表嫂也说,“就是呢,这是封建迷信,现在要相信科学!” 隋丽华不光是功夫厉害,嘴巴也厉害,冲黄翠芬说,“婶子,您今天真是让我开了眼了,不管咋说雨珍都叫了您这么多年的妈,她今天大喜的日子,非说她身体不好,还弄来了一包不知道哪来的狗屁药,告诉你,我们兴安岭农场三十七队电工组的姑娘,个个都是铁姑娘,没有一个身体不好的!” “再说了,您要是真心关心雨珍,您该私下里给她呀,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就是想恶心人吗?” 隋丽华说完,把那个布袋掷到地上,使劲用脚一碾,药丸全都化成了药粉,散发出一股子说不出来的难闻的味道。 顺手给扔到了印着大红喜字的痰盂里。 黄翠芬这下可气的不轻。 为了给继女准备礼物,她的确费了点心思,不能花钱太多,还得顶大用才行。 那就不能考虑寻常用的东西了。 这雨珍嫁到许家,算是一步登天了,可要是想坐稳,怕是得赶紧生下个孩子才行,而且得是个男孩。 这药丸子真是她打听了好几个人才寻来的,花了三块钱呢。 她瞪了隋丽华一眼,这姑娘哪来的,可真是个二百五,是个棒槌!早上还吃了她一碗荷包蛋呢,早知道不给她吃了。 没等她骂人,隋丽华已经如同老鹰提溜小鸡一样,把她提溜到了屋外,“赶紧走吧,别再这儿丢人现眼了!” 黄翠芬被轰到门外了,还说呢,“亲家,我真是想让雨珍早早给你们家生个大胖孙子!” 田香兰本来就不喜欢小儿媳妇,连带着不怎么重视她的娘家,再加上,林雨珍之前说过了,她这后妈是块狗皮膏药,虽说黄翠芬让林雨珍早早生孩子,这是没错,但这行事方式,她也真心看不上。 也就没帮着说一句打圆场的话。 黄翠芬和林雨珠还能怎么着,只能气呼呼的走了。 田香兰和田桂兰一起回了正房,苗玲玲,大表嫂也都跟着过去了,许广宁则去后院找许老爷子去了。 过了一会儿,许俊生也终于送客人回来了,他是去送他的领导,经贸局的一个科长和处长,两人都喝多了,他在路边给现找了一辆三轮车。 “林芳,丽华姐,辛苦了啊。” 许俊生掏出提前准备好的伴娘红包,说,“一点心意,都收下啊!” 所有的人都走了之后,西厢房里变得静悄悄的,茶几上摆了一盘苹果和一盘橘子,整个屋子都有一股子淡淡的水果甜香味儿。 许俊生这才有机会认真的打量了一下今天的新娘子,屋子里点着炉子,林雨珍早把外面的呢子大衣和围巾去掉了,只穿了一件贴身的红色小棉袄。 更能显出雪白的脸蛋,俏丽的五官了。 他盯着她看,不由自主的嘴角上扬。 林雨珍也抿嘴笑了,“傻乐什么啊,你累不累?” 许俊生昨晚一个人睡,特别的不习惯,一直到凌晨一点多了才睡着,今天又是一大早就起来了。 他伸出胳膊揽住她的肩头,说,“累,咱们去里头躺一会儿?” 两个人并排躺在大红的床单上,身上都觉得有些乏了,但到底睡不着,就小声聊聊天。 许俊生笑着笑,“雨珍,这会儿,我才觉得心里彻底踏实了,咱们不但领证了,还办了婚礼,以后一辈子也不分开了。” 林雨珍凝眸看他,说,“俊生,咱们以后好好过。” 许俊生说,“当然要好好过了,我以后要做大买卖,挣很多钱,让你过上谁都比不上的好日子。” 林雨珍靠近他,亲了亲他的脸颊,说,“好,那我可就等着了!” 无论是在农场还是返城回来,林雨珍都很少主动过,许俊生被这么轻轻一撩拨,那还能把持得住? 他狠狠亲吻她的唇,用牙齿撕咬她的耳朵。 没一会儿,两个人就滚到了一起。 傍晚五点多钟,王妈做好了晚饭,冬日天黑得早,她打开院子里的灯,端着一个托盘往正房走。 正房的厅里,许老爷子,许广宁,许光汉田香兰,还有许俊昌苗玲玲小两口都在,正在一边喝茶一边聊天呢。 王妈把一大碗鲍鱼炖鸡放到餐桌上,问,“要不要叫一叫俊生和雨珍?” 许老爷子说,“没事儿,等一会儿也成。” 王妈端着托盘回厨房,是溜着东厢房走的,生怕一不小心再看到什么不该看到的不该听到的。 此刻的西厢房,林雨珍已经先醒过来了,她拿起放到一边的手表,一看都快六点了,赶紧晃了晃还在睡着的许俊生,“俊生,快起来了!” 两人收拾好匆匆赶到正房,苗玲玲冲林雨珍笑了笑,说,“雨珍,过来坐这儿!” 林雨珍却没过去,而是跟着许俊生一起,一个倒茶,一个端着茶杯,先递给了许老爷子。 老爷子笑眯眯的递给她一个红包,说,“小林啊,你是个好孩子,以后俊生要是敢欺负你,你告诉我就成!” 林雨珍说,“谢谢爷爷。” 许俊生则嚷嚷,“爷爷,您这也太偏心了吧?” 林雨珍把两杯茶分别端给许广汉和田香兰,许广汉什么也没说,直接给了红包,林雨珍接过来喊了声爸。 轮到田香兰,她接过茶喝了一口,说,“小林啊,既然你嫁过来了,就是一家人了,你和俊生这在农场一待就是七年,现在岁数也都不小了,也该赶紧要孩子了,你们不用担心要了孩子没人看,只管生就行了!” 这话不好接,林雨珍索性保持沉默。 听了这话同样表情不好的,还有许俊昌和苗玲玲两口子,他们结婚已经四年了,好多同龄人的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但苗玲玲是个对自己要求很高的人,她想评上副高职称之后再要孩子,而且养孩子也不可能像她婆婆说的,只管生不管养。 许俊生笑着问,“妈,您这意思,我和雨珍有了孩子,您帮着养?您不上班了?” 田香兰皱眉,“我还能不上班啊,专门请个保姆不就行了?” 许俊生说,“刚生下的孩子就丢给保姆啊,那白天给保姆,晚上总得自个带吧?” 以前在农场,也有知青选择和当地职工结婚的的,他和林雨珍住的房子,隔壁一家就是,刚生下小孩那会儿,孩子半宿半宿的闹。 苗玲玲也趁机说,“那么小的婴儿怎么能交给保姆呢,万一请的人不好,那孩子不是遭罪吗?” 许俊生说,“就是,妈,我和雨珍已经商量好了,最近这一两年不打算要孩子。” 田香兰听了这话,竟然觉得稍感安慰,小儿子的意思,就是一两年以后就要孩子了,那倒也还成。 比俊昌两口子好多了,最起码能有个盼头了,那俩人,无论怎么催,就是不给个准话儿。 她把准备好的红包递了出来。 林雨珍说,“谢谢妈。” 田香兰其实等这声妈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前一阵林雨珍还叫她阿姨,她生气归生气,却没有明着说出来。 因为她发现了,小儿媳妇其实是个厉害人,你要是占理还行,不占理,她立马就能反驳,她要是敢挑这个理,估计林雨珍肯定会提改口红包的事儿。 现在老平城的确有一种做法,那就是过了门还没办婚礼的儿媳妇,得给两次改口费,婚礼前给一次,婚礼后给一次。 她可不舍得给两遍钱。 现在,田香兰的脸上带了一点儿笑模样,冲小姑子那边指了指。 许广宁却摆摆手,“别给我倒长辈茶啊,我还年轻着呢。” 说着,直接把红包给她了。 婚后 婚后 苗玲玲和许俊昌也是直接把红包给了她。 吃过饭, 许俊生和林雨珍回到西厢房,许俊生把几个红包都拆开了, 高兴的说, “雨珍,一共有三百多了,咱们添置点什么好呢?” 林雨珍没回答, 反问他, “俊生,你现在手里还有多少钱啊?” 许俊生说, “还有挺多呢, 绝对够花, 你放心吧。” 林雨珍追问, “挺多是多少啊?” 具体的数目, 许俊生自个也不是很清楚, 他先是打开自己的挎包,找出一大把钱,各种面额都有, 又从衣柜里拿出一个铁盒, 里面是整齐的一沓大团结, 全部都数了数之后, 说, “还有八百多呢。” 这里头还有许俊昌给他的三百。 林雨珍说,“俊生, 以后咱俩的钱我来管成不成?” 许俊生立马笑了, “成啊, 怎么不成,以前在农场我就让你管, 是你不乐意。” 林雨珍抿嘴笑,“那,我想暂时把这些钱存起来,存活期,用到的时候就可以取出来,可以吗?” 许俊生点头,“好,这会儿倒也用不上,等录像机有了货,再取出来也不晚。” 他要买的三洋录放机,是日本进口的,得四百多块钱呢,要让林雨珍说,没太大必要买,远不如花几十块买个收音机更实惠。 但每个人的需求不同,许俊生特别爱唱歌,录放机可以放各种卡带,这一点是收音机无法比拟的。 她说,“好,还有咱俩的工资,你五十多我二十多,加起来有八十了,前几天你妈跟我提了交伙食费的事儿,一个人十块,咱俩就是二十了。” 许俊生诧异的问,“我妈跟你要伙食费了,可家里这方面的开销,都是爷爷给钱啊。” 林雨珍说,“我知道,但我给爷爷,爷爷不要,要是咱俩一块去,说不定就要了。” 当天夜里,平城下了今冬的第一场大雪,第二天早上,北风呼啸,雪花打着卷往下落。 本来两个人还打算出去逛逛,顺便去照相馆照相呢,但这大冷的天就不去了,干脆窝家里得了。 既然不出去了,就一直赖到床上八点多才起来,林雨珍穿好衣服对着镜子梳头,才发现自己的脖子和耳朵上到处都是吻痕,尤其是耳朵,一碰还疼呢。 许俊生在旁边也看到了,得意的嘿嘿笑了几声,低声说,“雨珍,要不是你昨晚求饶,今儿非让你起不来床!” 林雨珍瞪了他一眼,把梳好的辫子又解开了。 她的头发不算太长,也就刚刚及肩,这个长度不扎起来,只戴个发卡也是可以的。 但她这种情况,又不好带发卡,不然不还是能让人看到吗? 她在镜子里来回比划,最后从抽屉里找出一个蝴蝶结的发卡,不是那种发箍,是很小的,只能别住刘海的那种。 “雨珍,你头发这样弄好看,真的!” 林雨珍盯着他,说,“俊生,今天晚上不准再咬我耳朵了,亲我也不能那么狠了,不然的话,我可不客气了啊。” 她的威胁,许俊生一点都不害怕,笑着说,“怎么不客气,能具体说说吗?” 林雨珍很凶的说,“你咬我,我不会咬你啊,我也咬你的耳朵和脖子,让你也见不了人!” 他们两个虽然早就有了夫妻之实,但在床上那点事儿,一直是许俊生做主导的,林雨珍还真没有主动咬过他。 对此,许俊生还挺向往的,说,“成,那我就等着了啊!” 吃过早饭,林雨珍去了书房,这屋子里没点炉子,稍微有点冷,但她穿了厚棉袄和厚棉鞋,除了有点手冷,感觉还成。 一开始,许俊生没跟过来,他把厅里的煤球炉子烧得旺旺的,管王妈要了几个地瓜,放在炉子边上围了一圈。 没一会儿,屋子里就飘起一股烤地瓜的香味儿。 许俊生用筷子插起来一个,送到了隔壁。 “雨珍,这屋太冷了,快吃点热乎的暖和暖和!” 林雨珍此时刚做完了一套卷子,答案也全都对完了,就剩下一道错题没抄到笔记本上了,就放下笔,笑着接过去,咬了一口说,“好甜啊。” 许俊生凑过去,也咬了一大口,说,“是挺甜。” 地瓜都吃完了,许俊生还是不肯走,他说,“雨珍,你放心,我保证不打扰你,你做你的题,我看我的小说,好吧?” 林雨珍笑了笑说,“俊生,我有个建议,要不,咱俩一起准备高考吧,你去农场之前都高中毕业了,重现捡起来也不难,说不定到时候咱俩能上一个大学,一起上学下学,出双入对的,羡慕死别人,你说好不好?” 真别说,许俊生咋一听还真有点心动了,但很快就反应过来这是一个阴谋。 考大学可不是闹着玩的,也不是轻轻松松就能考上的,他爸都说了,也就头一年相对简单,考题指定会一年比一年难,要是想考上一个差不多的大学,那必须得下一番苦功夫才行。 就跟现在林雨珍似的,只要有那么一会儿的功夫,就得赶紧看书做题,要是让他学那些厚厚的课本,做卷子上一道道的试题,他保准得疯了。 他才不去遭那个罪呢。 有一个秘密许俊生一直没告诉林雨珍,上高中的时候,他的成绩其实很一般,虽然不是倒数前三,但全班四十多个人,倒数前十里保准有他。 为了他这稀巴烂的成绩,他爸许广汉没少批评他。 就这样的基础,要是能考上大学,估计得靠做梦吧! 许俊生真是怕了林雨珍了,从书架上抽出两本闲书,说,“雨珍,你好好学啊,我这还真有点累了,我去躺一会儿啊!” 回到厅里,他舒舒服服的半躺在沙发上,一边吃烤地瓜,一边喝茶,还看着挺带劲的武侠小说,简直和个二大爷似的。 许老爷子披着军大衣从后院过来,看到小孙子这一副懒虫样儿,笑了,“俊生,走,陪爷爷下两盘棋吧!” 往年,老爷子这个时候都搬到军区大院了,今年之所以没过去,有两个原因,一个当然是因为小孙子办婚礼,第二个就是,家里的抽水马桶经过差不多两个月的时间,终于弄好了。 原来的茅房就是一个挺简陋的小屋,没屋顶,自然不能把抽水马桶安在那里头,前院安在倒座第二间了,后院图方便,就安到他卧室边上的一间了。 这晚上起夜,推开门过去就成了,里面还修了洗手池,还摆了一个泡澡的大木盆,甭提多方面了。 而且只是他一个人用,比在军区大院还好呢。 许俊生说,“您不嫌弃我是臭棋篓子了?” 这大雪天不好出门,找不到好的棋搭子,他的两个警卫兵,包括炊事员在内,统统都是臭棋篓子,还不如小孙子呢。 “你好好下,爷爷不嫌弃你!” 许俊生跟林雨珍说了一声,跟着许老爷子来到后院,后院厅里炉子烧的旺,而且是那种很大的炉子,屋子里还挺暖和的。 爷孙俩不慌不忙的杀了两盘,许俊生走一步想三步,每一步走得都挺谨慎,最后总算输得没那么难看。 许俊生拿起一个桔子,剥了皮递给老爷子,问,“爷爷,雨珍给您的伙食费,您怎么不接着啊?” 许老爷子不悦的说,“你妈糊涂,你也糊涂啊,雨珍是临时工,一个月就挣那么点钱,都是一家人了,吃几口饭还要交钱啊?” 许俊生说,“不是,爷爷,我的意思,我和雨珍都交伙食费,我们都工作了,也不能老靠着家里了,您说对不对?” 这话到有点出乎许老爷子的意料了,他第一次觉得,这混账孙子是真的长大了也懂事了。 既然他有这个心,那就成全他,等到过新年的时候,封一个厚点的红包,还回去不就行了? “成,那就这么办吧。” 许俊生又说,“爷爷,那我和雨珍都交,我爸我妈是不是也应该交一份啊?他们一个月工资可挺高,加起来得有两百多了吧,得比我们多交点。” 老爷子听到这儿,一下子就明白了,笑着说,“俊生,你这结了婚,的确不一样了,跟爷爷说话还绕弯子啊?” 这不就是想借着他这个老家伙,敲打一下田香兰吗? 说实话,许老爷子也觉得,大儿媳妇的做法的确是有些过分了,她对小林态度不好,他都见着两回了。 进了门就是一家人,一家人得你敬我,我敬你,和和气气的才成。 田香兰万万没想到,有一天会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她和许广汉下班一回来,许老爷子就发话了。 “以后这家里的伙食费都得掏,不能光指着我一人了,广汉香兰你俩一人掏二十,我也出二十,俊生和雨珍挣得少,一人出十块就行了。” 许广汉不管钱所以没什么感觉,田香兰却是一下子就肉痛了,这一个月光吃就四十块,按照现在的饮食标准,倒也不算多,但问题是,本来一分钱也不用掏啊。 老爷子工资高,一个月四百多,还享受各种特殊补贴,光补贴也有上百块了,用不着工资,补贴的钱家里的伙食费都用不了。 田香兰给老爷子续了一杯茶,小心翼翼的问,“爸,您这是打算添置什么贵重东西吗?” 许老爷子说,“什么也不置办,怎么,我不置办东西,你们就光靠着我啊?” 许广汉不管钱,可他一个月的工资一百多,再加上授课费什么的,也挺可观了,他觉得四十块不算大数目。 何况,他是大儿子,理应担起赡养父亲的义务,但其实呢,这几年每年老爷子都在这边至少住八九个月,不但没花他的一分钱,还把家里伙食全包了。 他说,“爸,您别生气,我们交。” 说着,从包里掏出几张大团结,神情挺得意,“我十月份写的三篇稿子都被采用了,这是今天刚收到的稿费。” 许老爷子把钱接过来,连同自己的二十块,还有许俊生给的二十块,一起都交给王妈。 王妈接过去说,“哎呦,用不了那么多,六七十足够了。” 冬天部队送东西本来就比较勤,而且肉蛋鱼虾什么都有,就是鸡蛋最近消耗量大,有点跟不上,但补上一百个,也就足够了。 而且从她观察看,这白煮蛋,估计不会吃太长时间了,除了许俊红,其他人都快吃够了估计,早上总剩那么一两个。 许俊生说,“王妈,您记账,剩了钱就转到下个月,少了我们立马给补上!” 吃过晚饭,田香兰瞅准个机会,拉着小儿子问,“你爷爷怎么忽然想起来收伙食费了,是不是你搞的鬼?” 此时正房厅里没别人,许俊生点头,“妈,您真厉害,您猜得没错。” 他那一副欠欠的样,如果不是亲儿子,田香兰真想一巴掌甩过去,“你傻呀,你爷爷有的是钱,他还差这点钱啊?” “您也不差这点钱啊,怎么非让雨珍交啊?” 田香兰觉得,两个儿子都不贴心,都是典型的娶了媳妇忘了娘,她皱眉,恨恨的说,“我那是话赶话说到了,不是真的让她交钱!” 许俊生笑了笑,说你,“妈,我知道,您不待见雨珍,我也没指望您对她多好,可您别欺负她行吗?” 都被后妈欺负了十几年了,嫁了人还要受婆婆欺负,这日子可怎么过啊?他都替她难受。 田香兰不承认,“你可别给妈妈扣大帽子啊,我怎么欺负她了?” 许俊生说,“您这还不叫欺负啊,您敢这么对我大嫂吗?” 田香兰的确不敢,且不说苗玲玲本来就是个厉害人,小嘴叭叭的挺能说,苗玲玲的爸妈,也都不是好惹的。 她沉默了数十秒,说,“行了,我知道了,以后您们的事儿我都不管了。” 许俊生说,“妈,您放心,等我挣了大钱,指定每个月都孝顺您,一个月至少给您一百块,成不成?” 田香兰被儿子哄笑了,说,“你就吹牛吧!” 回到西厢房,林雨珍在厅里做题,见他见来了,拿着课本就要往书房走,许俊生从后面抱住她,说,“雨珍,你就在这儿做,我去里面躺着!” 林雨珍转过头,亲了亲他的下巴,说,“还剩下两道题了,我一会儿也过去!” 许俊生笑着说,“成,我等着你啊。” 次日上午,三天婚假的最后一天,林雨珍先起床了,她都看了十几页书了,许俊生才伸了个懒腰,拿起毛衣往身上套。 没想到林雨珍瞅着他直乐。 许俊生下意识的摸了一下自己的脸,这也没长花儿啊,他正纳闷呢,林雨珍拿了镜子递给他。 他的脖子,因为昨晚林雨珍的不客气,到处都是吻痕,一大片都连起来了,还有耳朵,不但遍布吻痕,一碰还有点疼呢。 按照规矩,今天要去雨珍娘家回门,他这个样,万一路上碰上同学或朋友,那岂不是有点丢人? 林雨珍体贴的从衣柜里给他找出一件高领毛衫,穿上后倒是不错,把脖子上的吻痕都给挡住了。 只是耳朵却难办了,总不能也弄个发卡吧,关键许俊生头发挺短,咋弄也没用啊。 许俊生看到林雨珍那一脸坏笑的表情,说,“都怨你,你说你使那么大劲儿干什么啊!” 林雨珍撇撇嘴,“不是你说的吗,让我使劲撮使劲咬,成,那我下回不那么样了!” 想到昨晚她那勾人的劲儿,许俊生又不舍得了,说,“别呀,雨珍,我想到一个主意了,你去爷爷屋里借一个棉帽子,有护耳的那种!” 林雨珍去了后院,许老爷子让警卫员帮着找出来一个崭新的军用棉帽给了她。 这么冷的天,许俊生穿上了他哥给的军大衣,再配上这棉帽子,还真别说,还挺像那么回事的。 林雨珍端详了几眼,笑着说,“还挺帅的。” 两人收拾好,王妈把田香兰让提前准备的礼物拿出来,分别是四样点心,两包茶叶,两瓶酒还有两斤烧肉。 因为路上滑,天桥那边也不好骑车,俩人是坐电车去的,下了车,林雨珍却往东走,许俊生跟着她走了几步,问,“雨珍,你这方向不对吧?” 林雨珍笑着说,“先不去我家,去我舅家!” 张大舅和张二舅都不在家,二舅妈也上班去了,倒是大舅妈正好轮休,这么个天气张历城也没出去卖糖葫芦,也在家呢。 “哎呀雨珍来了,快屋里坐,进屋暖和暖和!” 大舅妈帮着倒了热茶,还端上来一盘自家做的绿豆糕。 林雨珍没在大舅家停留太长时间,说了一会儿闲话,把两包茶叶和两斤烧肉给留下了。 大舅妈不肯收,说,“雨珍!这是你回门的礼,我要是收了,你爸没收着,还以为是你婆家没准备呢,这可不好!” 林雨珍说,“有啥不好的,他们做的那些事儿,连点心都不该给!” 柳枝胡同这边,林二爷可是一大早就盼着亲闺女回来了,谁知左等右等,一直也没见人影,黄翠芬说,“不会是雨珍生气了,不来了吧?” 那天从金山胡同回来,她一开始挺生气的,可后来一琢磨,这事儿她是好心,但也许真的办错了。 她是过来人了,没觉得这求子丸有啥见不得人的,但当时一屋子大姑娘小媳妇,雨珍又是新娘子,指定脸上挂不住。 林二爷也忍不住埋怨,“翠芬,你以前办事儿都挺有谱的,这回咋也没盘算好,那种东西,哪能当天给啊,你留着等今天回门的时候再给雨珍,多好!” 黄翠芬说,“是我想岔了,我当时不是想着,让亲家也看看吗?” 好在临到中午,林雨珍和许俊生终于来了。 林二爷把他俩让到屋里,黄翠芬忙着端茶倒水,还上来就道歉,“雨珍,妈对不住你啊,妈这人没见识,让你跟着丢人了,你放心,下次再不会了。” 林雨珍笑了笑,说,“爸,您跟俊生聊聊天,我去厨房帮妈做饭。” 黄翠芬赶紧说,“那敢情好,我今儿准备的多,一个人还真有点忙不过来!” 林雨珍率先走到小厨房,黄翠芬紧跟其后,还没闹明白怎么回事儿呢,脚下忽然一拌,就结结实实的摔地上了。 她正要叫唤,林雨珍笑着说,“妈,您别出声,家里有客人,您注意点。” 黄翠芬从地上爬起来,目光闪过一丝恶毒,问,“雨珍,刚才是不是你伸脚把我拌倒了?” 林雨珍说,“是啊,真对不住了,我也不是成心的!” 黄翠芬咬牙,“我看你就是成心的!” 林雨珍一边洗菜,一边说,“你这些年不一直都是这么对我的吗,打一下然后再虚心假意的说是为我好,我以前看不透,现在知道了,你就别演戏了。” “又不是真心对我好,这么演戏,你累我也累。” 黄翠芬辨解,“雨珍,我是真心的!” 林雨珍讽刺的笑了笑,“你的真心,就值三块钱?” 黄翠芬说,“这事儿是我错了,但你看着,我以后保准不会犯错了。” 林雨珍说,“哪还有下次,以后你要老老实实的,不惹事,也别去金山胡同丢人现眼,该给你们的礼节,一样都不会少,要是不老实,像前天似的,那礼节就得少了,这回还有点心和酒,下回可能就什么也没有了,而且我会告诉我爸。” “是因为你的原因,让他吃不上亲闺女的孝顺的!” 黄翠芬叹了口气,说,“雨珍,可我毕竟也是你妈,你怎么能那么绝情呢?” 林雨珍说,“你可能不知道,其实好多年了,我更想叫你黄姨。”说完,她就离开了厨房。 林二爷看着带来的东西少了,这姑娘回门,咋也得四样礼啊,尤其许家这么有钱,咋也得准备点烧肉吧? 林雨珍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说,“爸,本来,是准备了烧肉和茶叶的,可我生气,没带来。” 林二爷顿觉遗憾,带着笑说,“雨珍,你妈以前比咱们还不如呢,住了好几年的窝棚,哪有什么见识,这事儿她的确做错了。” 林雨珍说,“那我不管,反正只要你们做错了,甭管是你还是她,我都会克扣送来的东西,到时候一样也吃不上,可别怨我啊!” 别看林二爷到处吹嘘自家祖上多么风光,实际上挺怂,有点上不了台面,这回去许家,见到那么多有身份的人,他都不敢往前凑。 林二爷说,“雨珍,你放心,爸爸绝对不给你添麻烦,有什么事儿也不过去找你,等你来家再说,我也这么要求你妈,成不?” 林雨珍说,“还有林雨珠!” 林二爷点点头,“成,等她下了班,我一准儿说她。” 黄翠芬十分肉痛的看着她准备的四样菜,还有一锅肉饺子都给吃得干干净净的,偏偏还得带着笑问,“雨珍,吃饱了没有,喝口茶再走吧?” 林雨珍说,“不了,回去还有事儿。” ****************************************************************************************** 老平城的冬天挺冷,今年雪下得格外多,有一回上夜班,林雨珍骑着车子一下子给摔了,当时挺疼的,但过后也没太大事儿。 她每天都很忙,忙着工作,忙着学习,现在她干食品车间的活儿,早已经轻车熟路了,都可以一心两用了。 可以做到脑子里一边过着学过的知识点,一边丝毫不差的飞快地灌装各种各样的罐头。 上班的时候,有同事悄悄跟她说话,她都顾不上理人。 因为这个,赵林芳都觉得,林雨珍学习学得简直都快魔怔了,还觉得,她这日子过得也太累了。 但林雨珍自个,并不这样认为,除了觉得时间不够用,她觉得现在的生活很幸福,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幸福。 这天傍晚,许俊生下班回到家,关上西厢房的门,挺神秘的跟她商量,“雨珍,我们单位要成立下属单位了,是经贸公司,主要搞专项批发,专门做买卖的,我想去,你觉得怎么么样?” 林雨珍说,“好啊,你想去就去,你不是说,现在干得活儿,都是整理材料吗?” 许俊生说,“可要是去了下属企业,很有可能身份就变了,就不是国家干部了。” 这事儿他们办公室天天有人讨论,一开始给出的说法是借调,还给保留机关干部身份,但后来又有人说,借调期一过,那就是成了企业的人了,而且还不是国企,属于集体性质。 林雨珍知道,他并不是真舍不得这个身份,笑了笑,“国家干部什么也没那么金贵,你又没想着往上升,你不是一心想做买卖吗?” 她说的,简直就是他自个的心里话,许俊生吧唧亲了她一口,说,“雨珍,还是你最懂我了!” 吃晚饭的时候,许俊生说出了自己的这个决定,但让他没想到的是,不但父母都反对,就连许老爷子也不赞成。 田香兰说,“现在有些单位是在搞三产,不过,都是在起步状态,还不一定怎么样呢,俊生,你这在经贸局工作还不到半年,你别去凑这个热闹啊!” 许广汉也说,“俊生,你妈说的对,这三产,我也了解一点,说白了不就是要创收吗其实本质就是企业,你要是过去了,你的机关干部身份可能就丢了!” 许俊生不在乎的说,“要我说,一个机关干部什么,也没那么金贵,就雨珍他表哥,人家从昆明农场回来,压根儿没去任何单位,就自己干个小买卖,一个月能挣两百多,是我好几个月挣得钱了!” 张历城一开始卖糖葫芦,自个做了自个去卖,一天天的挺忙活,但一个人到处跑,终究有跑不到的地方。 后来就雇了仨人,都是以前一起下乡到昆明农场的,一天给一块钱,剩下的赚了全归他。 都是知根知底的朋友,倒也没有在钱上出过差错,一下子就挣得多了,最多的一天,国庆节那天,四个人都出去,一共挣了五十块,他没敢和任何人说。 但时间久了,谁都有私心,他的朋友知道卖糖葫芦挣钱了,现在已经有两个自个干了。 横竖做糖葫芦本身,也挺简单的。 许俊生羡慕张历城挣得钱多,不知道张历城这一阵子正发愁呢,觉得糖葫芦生意有可能做不长了。 田香兰皱了皱眉头,“现在大街上的小商小贩是比较多了,我们局为此开了好多次会了,一个是食品安全问题,一个是违规占道,非法经营的问题,估计下一步,会有政策出来清理了。” 真是太可笑了,他儿子还羡慕上一个小商小贩了,因为许俊生说的是林雨珍的表哥,她还颇为不满意的看了小儿媳妇一眼。 许老爷子倒是一句话没说,但这本身就是一种态度。 许俊生放下筷子,说,“好了,我知道了,我不去,成了吧?” 他嘴上答应的挺好,但第二天一到单位就报上了名。 又过了几日,许俊生确认自己的档案已经调过来了,才再次宣布,“爸,妈,我已经开始在局里的下属经贸公司上班了啊。” 还不忘加一句,“妈,您千万别去找我的领导,我都提前打招呼了,您做不了我的主。” 经贸局那么好的单位,他调出来了,自然就有人进去,他妈想要帮着把他调回去,本身也没那么容易了。 田香兰气得手一抖,汤都洒了,“俊生!你这一声招呼也不打,就这么丢了工作,谁让你这么干的!” 说完,用怀疑的目光盯着林雨珍。 林雨珍说,“爷爷,爸,妈,你们都先别生气,俊生之前在经贸局的工作,听起来是挺体面的,可他每天就是整理资料,这样的活儿他不爱干,他就想做买卖,以前在农场就寻思这事儿了,何况,现在还是借调,工资待遇什么的都一样,万一不成,一年后,再调过去不就行了?” 田香兰哼了一声,说,“你因为从三产调回局里是那么简单的事儿?” 许广汉也说,“就是,没那么简单,俊生,你这做事情太不考虑后果了。” 许俊生挺犟,偏还要说,“一年后能调回去,我也不会再回去了。” 最后闹了个不欢而散,一连好几天,饭桌上的气氛都不太好。 倒是许俊生,没受到什么影响,每天上班下班都很开心,“雨珍,我们公司领导说了,第一年的任务,不图挣多少钱,先要把全国的市场摸清,我已经准备好了,第一站就去大兴安岭!” 婚后 婚后 在大兴安岭当了七年的伐木工, 头一年,许俊生叫苦连天, 平时的工作态度实在称不上好, 一般三天里必然是有一天要请假的。 请假的理由一般都是生病,不是手疼,就是脚疼, 不是头疼, 就是胃疼,总之所有能疼的地方都疼了一个遍。 一开始是真的, 后来都是装的。 在农场病假和事假是有区别的, 事情扣工资, 病假不但不扣, 按照规定还会有病号饭。 其实病号饭也算不上好, 就是一碗清水面, 只用油盐简单调味,连点葱花都没有,但, 面条是纯麦面的, 比其他人吃的玉米饼子或杂面馒头就咸菜汤那是好多了。 虽然所有人, 包括大小领导都知道他是装病, 但后来都知道他背景不一般, 都是敢怒不敢言。 后来才慢慢适应了,表现还是不算好, 但最起码工作日能天天上工了, 虽然, 一般他到下午三四点就不怎么干活了,而是满山闲逛。 大兴安岭的山林是很美的, 许俊生一开始就是看山看水看花,还会坐在白桦林里吹口琴唱个歌什么的,后来跟着当地人学会了如何弄陷阱,如何轻松的抓到一只野鸡,还学着认识了不少野生药材以及各种山蘑菇。 后来再抓到了野山鸡,就不像之前那样抹了点盐烤了直接吃,而是用小锅炖,加上各种药材和山蘑菇。 一开始比例不对,炖出来的鸡汤和中药汤子似的,后来林雨珍只让他加黄芪或党参,而不是一股脑乱加,这样吃起来味道还不错。 大兴安岭的山林里,好东西实在太多了,除了少数的中药材,比如野山参,挖到了能卖出不少钱,绝大多数都是不值钱的。 但野山参数量不多,那玩意儿可不好挖,最起码他在的七年,就从来没见过野山参长什么样。 为了完成上级的指标,农场专门成立了自己的挖参队,十五六个人一组,天不亮就进山了,天黑透了才回来,但往往一连好多天都是一无所获。 许俊生还跟着去过几回,过了那个新鲜劲儿,最主要的是他早上四点往往起不来,也就再没去了。 那些相对很容易挖到的中药材,还有各种山蘑菇,尤其是山蘑菇,夏天简直到处都是,秋天也特别多,不少地方漫山遍野都是,从来没采过蘑菇的,一上午也绝对能捡一大筐。 什么东西都是多了不值钱,洗好晒好的黄芪根党参根,都有大拇手指粗,一斤才卖一毛钱,柴胡葛根也都差不多,山蘑菇更便宜,晒好送到收购站,也就□□分钱。 各种药材在平城是什么价,许俊生之前没关注,所以当时不知道,但干蘑菇的价格他是知道的一点的。 因为家里的保姆王妈特别喜欢干菜,每年都晒不少,干豆角炒肉,干菠菜饺子,干菠菜鸡蛋汤,萝卜干小咸菜,也都是许俊生小时候就喜欢吃的,但有些干菜,王妈自个晒不了,比如干香菇,年年都得去副食店买。 好几回,王妈买回来了,都会念叨比肉价还贵了。 平城的猪肉价格,这么多年的都没太大变,一斤都在八毛和一块钱之间。 也就是说,在东北一斤才不到一毛钱的干蘑菇,到了平城就翻了十倍。 别人都会以为,像许家这样的条件,许俊生指定从小不缺钱,父母给,爷爷额外还会给一份,事实也的确如此。 但许俊生没觉得自己不缺钱,他是比别人强,但在很多时候,也还是缺钱的,比如早在上高三的时候,他就想买一台三洋的录放机了,但问了爸妈,问了爷爷,还跟哥哥张口了,没一个人肯掏钱。 他因此常常想,要是自个儿有了足够多的钱,就可以过上想买什么就买什么的好日子啦。 既然干蘑菇的差价那么多,倒不如运到平城,转手一卖,至少一斤也能赚五毛钱吧,一千斤就是五百块了。 至于干蘑菇怎么收,怎么运回来,到了平城卖给谁,那时他统统都没想,就这么一门心思的,想通过这个赚钱。 甚至,第一笔一千斤赚的钱,如何花他都想好了,那指定是第一时间买个录放机。 许俊生现在参加工作了,想法自然比以前周全了,“雨珍,如果单位能同意我去东北,正好趁着考察市场,我私下里进点干蘑菇来,通过火车托运回来,这不还有一个多月就过年了,拉到平城指定好卖,能赚钱!” 上辈子,他做的第一单生意的确就是倒卖干蘑菇,不过,压根儿没赚到钱。 许俊生做生意,是经历了三赔三赚,过程颇为曲折,大概用了四五年的时间,才终于只赚不赔了。 本来他对自己做生意能赚钱的信心很大,没想到第一次出手就失败了,为此消沉了好几个月。 林雨珍说,“俊生,你要收蘑菇,季节不对啊,这都什么时候了,好蘑菇都没有了吧?” 许俊生说,“对,可能大部分都进了收购站的仓库,但老百姓手里肯定多少都会有点,我也不打算多进,就两千斤就行了,估计几天就能收齐了。” 他的想法是,到了大兴安岭,先办正事儿,从各个农场考察回来之后,在首府加格达奇赁一个院子,拉出告示收购蘑菇,估计两三天就能收齐了,然后办理火车托运,回来就成了。 工作和私事儿两不耽误。 火车托运的价格,他都去问了,一吨的东西,从东北拉过来,运费差不多是一百五。 要是他按照两毛钱的价格收购蘑菇,两千斤才四百,加上运费也不过五百多,一斤成本也还不到三毛钱,拉到平城按照八毛钱的零售价,一斤仍然能赚五毛钱呢。 林雨珍说,“我倒觉得,黄芪党参这些常见的药材更好,或者松子核桃什么的,也应该受欢迎。” 许俊生嘿嘿一笑,说,“雨珍,咱俩想一块去了,这些的确都挺好,我都打听了,这些赚头都不少,要是有合适的,也都收点回来。” 说到这儿,他又说,“得亏前天你忘了取钱,不然我把录放机的订金给了人家,咱们剩下的钱就少了,现在有一千多,这一趟指定能翻番了。” 林雨珍笑着说,“那敢情好。” 第二天她上中班,做了一上午的题,快到中午了没在家吃饭,而是骑上车子去了秦家胡同。 她赶到的时候,她大舅也刚从学校回来,见到笑着说,“雨珍,我估摸着你今天能来,新的卷子都给你准备好了,上回的那些数学模拟题,难度挺大的,你做完之后正确率有多少?” 林雨珍说,“是挺难的,一百分的题,能做八十分吧!” 张树青听了有些惊讶,“雨珍,你这挺不错啊,最近进步不小,你二叔说,力宏才做了七十来分,不过,八十分也不算太高,你还得继续加把劲儿!” 林雨珍点了点头。 大舅妈生怕他俩一讲题就是一两个钟头,笑着说,“等吃了饭再说这学习的事儿啊。” 中午饭吃得不错,主食是又大又喧的白面馒头,做了俩菜,一个是炖豆腐,一个是虾皮熬大白菜。 表妹张历婷和她挨在一起坐着,小姑娘给她拿了一个大馒头,自个儿也拿了一个,瞟了一眼她哥,像是故意气人一样,“雨珍姐,现在我家顿顿吃麦面,你肯定不知道,这里头,都是我的功劳!” 这会儿张历城也拿起一个大馒头,笑着说,“雨珍,你别听历婷瞎说,她还是个学生,一分钱也不挣,有她什么功劳,这买面的钱,我出了一半呢。” 说到最后半句,语气里带着点委屈。 张历婷撇撇嘴,继续说,“雨珍姐,我哥现在掉钱眼里了,他就是个骗子!他说市场上没有卖小麦面的,我爸妈都信了,我也信了,后来我跟历宏哥说起这个,历宏哥说,市场上只要有钱,多少麦面都能买到!” 这么着,他哥才在她的强烈要求下,买来了五十斤麦面。 张历城说,“婷婷,我都请教过人家医生了,说这小麦面和棒子面的营养价值差不多,主要黑市麦面太贵了,真一点都不划算,等明天我还是再去买点棒子面,掺和着吃。” 张大舅和大舅妈对此都没有意见。 张历婷头一抬,气呼呼的说,“我不吃!” 张历城好脾气的说,“你不吃就不吃呗,我和爸妈吃。” 林雨珍抿嘴笑,说,“表哥,你最近这糖葫芦生意咋样啊?” 张历城摇头,叹了口气说,“不好,雇人干不了几天人家就跑了,自个单干去了,现在还有人压价了,有的地方,都有卖五毛钱三串的了!” 而且他还注意到,现在卖糖葫芦的越来越多了,以前各大景点或者热闹的街口,也就一两个,昨天他去了王府井,好家伙,这一路上碰到四五个卖糖葫芦的。 林雨珍说,“表哥,前一阵你是不是问过我,东北的干蘑菇价格?” 张历城一愣,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儿,当时是他和表妹闲聊,他先说了昆明农场的一些情况,林雨珍也说了点兴安岭那边的事儿,提到了,夏天那边林子里鲜蘑菇特别多,而且还不值钱,一斤就两三分,还很少有人买。 顺着这个话茬,他问了一句东北的干蘑菇价格。 张历城说,“对,你说收购站收的一斤还不到一毛钱,是吧?” 大舅妈在旁边插嘴,“一毛钱?不能吧,我前儿刚买的干香菇,就称了二两,花了三毛钱呢!” 张历城说,“哎呦,这一斤都一块五了,妈,有这个钱,您还不如买斤肉吃吃呢。” 大舅妈挺无奈的说,“过日子你懂什么,账不能那么算,等过年吃鸡,加上几片香菇,那炖出来的味儿不一样,而且这点东西,能用好多次呢!” 不过,张历城很快就反应过来了,表情有点激动地说,“雨珍,你是不是有门路能进到干香菇啊,这买卖指定能成,这里头赚头太大了。” 林雨珍说,“我倒没有门路,这不俊生转到经贸公司了吗,估摸着他们单位最近会让他去东北出差,去一趟不容易,顺带着做点小生意什么的。” 张历城立即说,“雨珍,你能不能跟妹夫说说,让他带上我,你让他放心,我指定不给他添麻烦!” 林雨珍笑着说,“添麻烦肯定不会,表哥,我倒是觉得,你是个仔细人,还有做买卖的经验,俊生不成,他这人大手惯了,你要跟着去,正好可以管着他,给他把把关什么的。” 张历城兴奋的搓搓手,挺谦虚的说,“雨珍,我这都是小打小闹,其实也没啥经验,不过我俩去,遇到什么事儿都能商量商量,比一个人去强。” 对此张大舅倒也不反对,他算是看出来了,他这个儿子,也不知道随了谁了,反正这辈子上大学是甭想了,倒是做生意,还真有点道道。 前几天,张历城献宝似的,给他看了自个的存折,那上面的数字,着实让张大舅吓一跳。 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张历城竟然挣了一千多块了。 此刻,张大舅正色道,“历城,你跟着小许去,也可以,不过,车票钱路上吃饭的钱,还有到了地方的住宿钱,都得你自个掏啊。” 张历城笑着说,“那肯定的了,爸,您放心,我都自己掏钱。” 下了中班,在回家的路上,林雨珍问,“俊生,你要去东北,能不能带上我表哥啊?” 许俊生对张历城的印象还挺好的,说,“可以啊,他不卖糖葫芦了?” 林雨珍说,“小买卖,干长了指定不好干了,你发现没有,现在街上卖糖葫芦的特别多!” 因为张历城卖糖葫芦赚了钱,许俊生还真特意关注了,“没错,每天下班路上指定能看到好几个小摊,以前可没有。” “其实之前我表哥就对东北的干蘑菇挺感兴趣的,还去了不少副食店看人家的货,这样到时候收的时候有底。” 许俊生说,“那可太好了,等申请批下来,就得赶紧去了。” 来回道上就得好几天,收蘑菇也得几天时间,但最麻烦的还是他要去办的正事儿,必须要去好几个农场考察,这时候东北的天气,动不动就大雪封路了,各种车都进不去,要是实在没辙,就只能他一个人坐着雪橇进山了。 隔了四五天,经贸公司同意许俊生去东北考察人参市场了,不过现在经贸公司很穷,只批了一百块的差旅费,而且需要个人先行垫付。 即便这样,许俊生还是挺兴奋,为了能多进点货,他厚着脸皮跟父母借钱。 “爸,妈,我不是白借的,等回来把货销了,我按照百分之一百一还给你们!” 田香兰很干脆利落的说,“不借,一分也没有。” 许广汉还稍微委婉点,“俊生,爸爸这最近没收到稿费,没办法支持你。” 没办法,许俊生只能缠上了许老爷子,老头儿到底心疼孙子,最后借给三百。 他们小两口本来就存了一千一,这样加起来一共有一千四了,进货的钱足够了。 上辈子这一趟买卖之所以没赚钱,是因为许俊生一个人去东北出差,实在忙不过来,在加格达奇收蘑菇的事儿,是找了一个当地人帮忙。 那人是个二道贩子,为了多赚钱,也是欺负许俊生没经验,收来的香菇,有一少半算是质量不错的,但临装袋的时候,为了增重,往里面喷了不少水,还有一多半,也就上面盖了一层好的,底下全给换成了碎的小的。 装好后许俊生没认真检查,没往下掏开看,就这么着,等这批蘑菇运回来,拉到提前联系好的几家供销社,人家一检查,干度不行,那些掺了水的看着挺好,但凑近一闻,一股子怪味。 是因为在火车皮里闷了两天两夜,都快要坏了。 另外一部分干度倒是行,但太小太碎了。 供销社不肯要,后来没办法,三毛钱收来的,三毛钱卖出去了,一分钱没挣,还赔了两百的运费。 回到西厢房,林雨珍没着急去学习,看到茶几上有瓜子,就抓了一把嗑,还给自己倒了杯水。 “俊生,你要不要喝水?” 许俊生点头,觉得挺稀奇,也抓了一把瓜子,问,“雨珍,你今天不用学习啦?” 林雨珍拿出一包刚买回来的干香菇,笑着说,“俊生,既然你想做这个生意,咱们今天就仔细研究研究这个。” 许俊生不觉得这有什么可研究的,香菇只要肉厚,大小都成,关键是要闻香气,香气浓的才是好货。 林雨珍指了指,说,“俊生,你看我买的这质量怎么样?” 副食店的香菇供应不太充足,倒是有三种,她买了最贵的,就大舅妈买的那种,二两就要三毛钱了。 许俊生打开纸包看了看,“挺不错的啊。” 林雨珍说,“俊生,你就照着这个标准进货吧,这样准成。” 许俊生摇头,“嗨,他们这个都是挑出来的,收货量那么大,没法儿这么整。” 林雨珍挑眉,“别人能挑,你也可以让人专门挑出来啊。” 许俊生笑着说,“我尽量吧。” 林雨珍又拿出另外一包香菇,“你再看看这个!” 许俊生打开瞅了一眼,说,“这不都一样的吗?” 林雨珍伸出手指弹了一下他的额头,命令他,“再看!” 许俊生上手一扒拉,立马就发现问题了,这包香菇也就上面一层是好的,底下全是碎的。 林雨珍说,“俊生,你要是进了这样的货,可就赚不到钱了。” 许俊生摇头,“哪能呢,这不是骗人的吗,这么差的货我指定不会要!” 他喂她喝了口水,搂着她的腰说,“雨珍,要不,你请几天假,咱们一起去?” 他们结婚,哪也没去,故地重游,就相当于度蜜月了。 林雨珍抿嘴笑,“我不去,这个季节往东北跑,那不是专门去挨冻了吗?” 许俊生说,“嗨,咱都待过七年,还怕这个啊,多穿点不就行了?” 她把几朵香菇放到一个搪瓷缸里,撒了点水,盖上盖子。 许俊生好奇的问,“这干嘛呢?” 林雨珍放到窗台上,挺神秘的说,“你别动啊,我有用!” 第二天一早,蘑菇一点事儿没有,第二天夜里,也还是没事儿,第三天早上,有点怪怪的,夜里,那种怪味很明显了。 林雨珍拿着这两朵香菇,“俊生,你闻闻!” 许俊生凑近闻了闻,皱着眉头说,“这蘑菇坏了吧?” 林雨珍点点头,说,“对,要是你收来的蘑菇干度不对,在火车上闷一路,就会这么坏了!” 许俊生盯着她看了几眼,问,“雨珍,你是不是特别不放心,怕我这一趟赔钱啊?” 林雨珍的确不放心,不然也不会拉上大表哥,张历城这人,上辈子生意做的不算大,倒是没赔过钱,做事儿特别仔细,就他做的糖葫芦,山楂都是一个一个挑出来的,小的,形状不好看的,有虫眼的,或者磕碰的,一律不要。 这也是他的糖葫芦卖的比别人快的原因。 现在有张历城把着质量关,她又这么提醒过了,这笔买卖要是还成不了,那就只能当做交学费了。 反正许俊生早早晚晚能赚到大钱。 她抿嘴,“赔了也没事儿,偷偷告诉你,我另外还有一个存折,上面有两百块钱,我养你!” 许俊生一听差点笑喷了,说,“我指定不会给你这个机会。” 过了两天,买好去加格达奇的票,许俊生就和张历城一起出发去大兴安岭了。 许俊生带的东西不多,就一个包,包里有两件换洗衣服,再就是有点吃的,提起来都挺轻的,张历城可倒好,带了两个特别大的包,其中一个还挺沉,也不知道里面装的啥。 等火车开动了,张历城打开其中一个包,从里面摸出一个还热乎的黄米粽子,说,“俊生,尝尝,里头放了大枣!” 去一趟东北不容易,张历城琢磨了好几天了,这一路上带点什么给卖了赚路费,后来去市场见有卖大黄米的,价钱还不算贵,就买了二十斤回家,泡了一晚上,包出来粽子蒸了三大锅,给家里留了十几个,其余他都带上了。 许俊生觉得,雨珍这大表哥挺逗,这是去趟东北,又不是去逃荒,怎么还用带那么多黄米粽子,就是再多几个人,那也吃不完啊。 但很快,他就知道了,张历城带这么多,不是自个吃的,而是要卖给别人的,他用网兜装了十几个粽子,没走出这节车厢,就卖掉了。 在几乎全封闭的车厢里,粽子的清香味儿特别勾人,张历城本来是很会吆喝的,但在火车上,他不能这么做,只能拿着粽子一趟一趟的兜售,从火车开动了,到晚上六七点,都没在座位上坐着过。 八点多,所有的粽子终于卖完了。 张历城喜滋滋的把钱放好,跟许俊生耳语,“一共一百多个粽子,赚了十一块。” 从平城到加格达奇的硬座车票是十二,许俊生找人买的硬卧票,票价是二十二,虽然没能把车票全都挣回来,但相当于十一块钱就坐了卧铺,也挺合适的。 许俊生对他竖了大拇指,说,“不错。” 虽然他也是很想赚钱,但指定想不到,还能有坐火车卖粽子这种操作。 张历城这忙活了半天,自个儿还没吃呢,他去洗了把手,从另外一个包里拿出玉米饼子和一包咸菜,很开心的吃了起来。 许俊生再度震惊,“你就吃这个啊?” 真行,这么多粽子,一个也不给自己留,都卖了,末了自己啃饼子,这不傻吗? 张历城笑着解释,“我爱吃玉米饼子,觉得越嚼越香,搭配着咸菜吃,挺好的!” 毕竟刚才吃了人家一个粽子,许俊生过意不去,从包里拿出半包绿豆糕,说,“你尝尝这个吧,是雨珍特意去城西买的!” 据说是祖传的手艺,说是这点心的老师傅,祖上曾经给王府里供应过点心呢,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但这绿豆糕的确是好,吃了既不噎人,也不会太过油腻,而且甜度刚刚好。 张历城羡慕了,说,“妹夫,雨珍真够疼你的,就为了买个点心,还去了一趟城西。” 许俊生乐了,“那是,你快尝尝吧!” 第二天一早,许俊生去餐车买了两份早餐,是油条大饼和豆浆,挺平常的东西,价格贵了差不多两倍。 张历城已经吃上了,还是就着咸菜啃玉米饼子。 见许俊生买的多,他也就把另一份吃了,但吃完了,去餐车问了问,回来就给了许俊生三毛钱和□□票。 许俊生怎么可能要,说,“咱们都是亲戚,一块儿出来了那还用分的这么清,要是雨珍知道了,一准儿会说我!” 张历城却坚持要给,“俊生,你能带着我跑这一趟,我就挺感激了,来之前我都当着我爸和雨珍的面说了,所有的花费,都得是我自个花钱,你快收着吧。” 许俊生只好收着了。 等到中午,他又去餐车买饭,比起早上的豆浆油条,午饭品种多,但价格也更贵了,一份只加了一点肉末的荤菜,一份素菜,再加上两个白面馒头,一共得六毛钱了。 许俊生挺为难,不知道该不该给张历城带一份了,不带吧觉得过意不去,带吧似乎也不太合适。 他偷偷往瞄过几眼,张历城带的玉米饼子,再吃两三天也足够了。 正犹豫间,张历城也跑过来了,生怕他多买了,大声嚷嚷,“俊生,你买你自个的就成了,这饭太贵,太宰人了!” 正在打饭的列车员瞬间脸都黑了。 许俊生有点尴尬,打完饭匆匆回到车厢,说,“表哥,这火车上的饭卖得贵,倒也不一定是宰人。” 玉米饼子太凉,张历城喝了一口热水,说,“卖的那么贵,怎么不是宰人了?” 许俊生说,“这就是一个成本的问题,在火车上卖饭,指定比在路边卖成本高,要是没有餐车,那就能多拉一车厢人,多卖票,现在有了餐车,那就不能卖票了,而且还得配厨师配服务员,买的人还不多,所以即便价格贵,总体应该也是不怎么赚钱的!” 他虽然不喜欢经贸局的工作,但和单位几个同事关系挺好,其中有个是对外贸易大学毕业的,学经济的,挺好为人师,给许俊生讲了不少这方面的知识。 张历城倒是没想到,他这妹夫懂得还挺多,笑着说,“你这么一说,我觉得他们宰人也是没办法。” 不宰人,就得赔钱啊。 赔钱的买卖指定不能干。 第三天下午,他们终于来到了大兴安林的首府加格达奇,还好他们运气挺好,这边十来天没下雪了,去哪儿都方便。 许俊生赶紧搭了一辆车去了五七农场。 张历城不舍得继续住旅馆,第二天就到处打听,赁了一处院子,一个月五块钱,本来他提出要赁半个月,人家不同意,没办法只能交了一个月的钱。 他这次来东北,准备的挺充足的,除了把自己穿的圆滚滚的,穿了两层棉衣,另一个行李包里,还带了被褥,往床上一铺,就能住了。 第二天,他上街买了红纸,裁成小块儿,写了数十张高价收蘑菇的启示,也没忘在下面缀上平城经贸公司。 张历城开出的价格是两毛钱一斤,比供销社收购的价格翻了一倍,当天下午,就有不少人提着蘑菇来了。 但他开出的价格高,要求也挺挑剔,十个人来,能收下五个人的货就不错了。 许俊生这边,工作进行的就没那么顺利了。 他这次是为了收购人参来的。 他们五七农场除了种植一般的农作物,还有一个规模挺大的人参种植园。 这里面种的,都是优质的园参,因为人工养殖人参需要技术和经验,在这里工作的基本都是本地职工。 农场的副厂长姓白,白副场长对许俊生印象很深刻,他分管农场的食堂,每个月的报表都会认真看,有一段时间发现,有个叫许俊生的青年,一个月至少要吃七八天病号饭。 出于好奇,他特意去看了看真人,发现小伙子活蹦乱跳的,根本一点毛病没有,他当时怒气冲冲的提议,处分这个许俊生。 然而正职王场长不但没同意,还说一堆有的没的。 这会儿许俊生来了,还是为了收购人参来的,白副场长可算是找到机会了,说,“小许啊,咱们参园你也知道,管理是非常严格科学的,人参质量特别更好,五年出一次参,明年就出了,你来的太晚了,这些人参早早就被预定了!” 许俊生也不恼,找以前的同学挤了一晚上,第二天去找正职王场长了。 王场长见到他,比白副厂长的态度可好多了,“俊生啊,我已经听老白说了,你们经贸公司要收购人参,现在的确都被预定了,要不这么着,我帮你联系一下其他农场,看看谁家有。” 许俊生笑了笑,低声说,“王叔,园参我自个再去打听打听就成,我是想问问您,北边山坡下那一大片,长得怎么样了,也有十来年了吧?” 王场长警惕的看了看四周,说,“你想干什么,不准乱说啊!” 这其实算是农场的一个秘密,只不过被许俊生无意间发现了,他们农场地处偏僻,方圆数十里没有人烟,特别是北边,直接就是一大片树林子,虽然不是什么深山老林,但往里走也不容易,因为有个自然形成的山谷,挺深还特别窄,掉里头自个出不来,而且总有人说,那边林子有点邪性,不能轻易去。 知青们都不敢去,一开始许俊生也不敢去,后来实在好奇,大白天装病,偷偷摸去了,他没发现有什么邪性,倒是听到了不少野兽的声音,吓得赶紧又回来了。 事后又特别后悔,因为当时他发现了两棵人参,本来要挖,但挖人参特别麻烦,他又没带工具,只能走了。 第二回再去,就有人拦住他了。 他用两瓶酒贿赂了农场的一个中层领导,总算是问出来了,原来那一片林子里,是人为洒下了人参种子,但任由其生长的。 据说,长出来的人参和野生的一模一样。 当时他还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次来之前,经人介绍,专门请教了中药学院的一个教授,人家说,这样的人参,理论上,药用价值和野山参应该是不相上下的,要是真的有还挺想见识一下。 同仁堂的展示馆里,一株不大的野山参,售价已经特别惊人了。 婚后 婚后 许俊生说, “我没乱说啊,是不是都有十几年了, 最起码有一部分能挖了吧?” 人参和人也一样, 一样的年数,个子长得大小不一样,就先挑大的挖, 小的可以再等等。 王场长赶紧关上办公室的门, 谨慎的说,“小许, 这事儿不着急, 人参长得慢, 多长几年再挖更合适。” 话虽这么说, 但实际上, 他心里还是有点着急的, 别人不知道,那一片山林子里,有些人参可不止十几年了, 有一小部分, 恐怕都有二十年了。 秋天的时候他还让人挖了一棵, 挖出来的人参个头可不算小了, 那些年数最久的, 的确可以开挖了。 这事儿说起来话长。 他们兴安岭五七农场,原来并不叫这个名字, 而是叫红星农场, 也不是六六年才有的, 建国后五十年代就是国营农场,只不过规模挺小, 职工一共才一百多人,后来因为接收了来自全国各地的知识青年和下放干部,才被称之为五七农场的。 王场长是土生土长的大兴安岭人,家里是种植园参的,他进农场当了工人,一开始的工作也是养人参。 关于园参,普通存在一种歧视,认为它药用价值远远比不上野山参,甚至还有更为极端的说法,认为它算不上真正的人参。 但其实,园参的需求量和供应量在整个的人参市场,份额至少在百分之九十八以上,有着压倒性的优势,而且种植园参也不是很简单的一个活儿,稍有不慎,人参苗子出了问题,就会烂根或死苗,或者生其他的病,比种粮食可难多了,而且园参最短生长期也要五年。 但辛辛苦苦种出来的园参,一点都不值钱,一斤鲜参才一块钱,和肉价差不多,一斤生晒参也才十块钱。 五八年,生晒参的价格更是降到了最低点,一斤才七块五。 那年本来是人参大丰收,市面上的园参普通质量都很好,但这么好的货,最终却没买上一个好价钱,算一算还不如往年。 与园参截然相反的,是野山参的价格年年疯涨。 因此,从那一年起,很多当地的参农都改了行,不种人参了,而是改为种各种粮食了。 王场长在山林子里洒下第一批十六粒人参种子,也是在五八年,那天他刚从加格达奇卖了园参回来,因为卖的价格低了,心情还挺郁闷,就一个人钻到了林子里,当时半是愤慨,半是异想天开。 没想到过了两个月他又去树林里,意外的发现还真都长成了人参小苗,他当时欣喜若狂,赶紧把那些苗子都小心翼翼的给分开移植了。 他立即又用自己的工资买了人参种子,偷偷洒了上百粒,从那以后,就成了习惯,年年播种,直到把那么一大片树林子全都洒满了。 后来人参长大了一点,他也顺利当上了农场的中层领导,在他精心策划了几起闹鬼事件之后,很多人都认为那一片林子太邪性,很少有人敢去了。 再没过几年他就当上了场长,想办法把北边那一片独立的山林圈成了农场的地盘,而且林子的两个入口,白天黑夜都有人看守,许俊生之所以能摸进去,是因为那天中午恰好换班的人偷懒,去睡大觉了。 这些年,王场长藏了这么一个大秘密,就如同每天抱着元宝睡觉的儿童,经常惴惴不安。 因为,他还做了一件所有人都不知道的事儿。 他们是国营农场,每年的收益都是要上交给国家一大部分的,不只是上交各种公粮,还包括了几样药材,有园参,有黄芪,还有野山参。 前两种都很容易,农场自己的园参产量一直很高,而且不止一块田,是轮换着种的,所以几乎年年春天都能挖参,黄芪就更容易了,山上有的是,很多时候还是一片一片的,最不易得的就是这野山参了。 大兴安岭其实本身野山参数量极少,野山参的主要产地是小兴安岭和长白山一带,有时候农场的挖参队都要走上老远,但往往还是颗粒无收。 去年年底,农场的任务没完成,挖参队反倒还遇到狼群,差点伤了人,王场长怕再出事儿,就当场解散了挖参队。 他急得嘴上长了泡,狠狠心,大着胆子,带上几个人,去北边林子挑了大点的人参挖出来,充当野山参交上去了。 他提心吊胆的过了一个年,结果啥事儿没有。 这件事儿给了王场长很大的信心。 当然了,这些长在林子里的参,不能都按照野山参卖出去,那么做就有点缺德了,但肯定要比园参值钱多了。 带着这样的自信,他去年跟一个医药公司的采购员提了提,那采购员张口说了个一棵十块钱,还说是最高价,差点没把他当场气死,立马把人给轰走了。 许俊生剥了一个炒花生填到嘴里,说,“王叔,我觉得,您弄得那些林下参,备不住挺值钱,不瞒您说,我来之前,专门请教了药学院的教授,人家说,要是真有这样的人参,和野山参也差不多了。” 王场长眼睛一亮,“真的?” 其实他自个儿也是这么认为的。 这样的人参,前所未有,以前的老祖宗很聪明的把野山参的种子留下来,于是就有了现在适合大面积种植的园参,现在他做的,是一个相反的过程,把园参的种子洒到野山林里,成为了半野生的人参,后来这批人参结了籽,他又把这些半野生的籽洒在了山林里。 这么十几年来,其实最后的那一批人参,说起来和野生的的确也没什么太大的区别了。 当然了,价格肯定还是不能跟野山参比,中等大小的野山参,价格都过千了,他搞出来的这些半野生参,他自己的心理价位是一百块一棵。 想是一回事儿,事实又是另外一回事儿,后来他又问了两个采购员,出价倒是比十块高,但也没有高过五十的。 但要是有平城专家的认可,这批人参的价格肯定就上来了。 许俊生点点头,说,“是啊,我约莫着,要是那些人参质量好,咋也不得一百块钱一棵啊?” 王场长听了高兴的同时,同时起了一丝警惕心。 许俊生这小子有点不一般,一上来就说了他的心理价格,能有那么巧的事儿?而且还说是平城经贸公司的,这单位以前可从来没听说过。 这本来就是瞒着上头领导的,王场长心虚,就忍不住胡思乱想了,他在想,是不是那棵冒充的野山参,被揪出来了,许俊生实际上是来调查这事儿来了。 但面前这小青年还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说实话看着也不太像。 他犹豫了数十秒,又改了口,说,“俊生,其实那树林子里没多少人参,也就外面有点,里面都是没有的,这点东西,不值当的还让平城专家跑一趟,还是算了吧。” 许俊生说,“王叔,您想到哪去了,那平城专家人家能随便来,农场这边儿也就来过的人还成,陌生人都找不着道儿,我的意思是,您挖一棵给我,我给带到平城去,让人家看看,要是质量好,我给你发个电报,要是质量不好,我也给你发个电报,成不成?” 王场长还是沉默不语。 许俊生有点急了,放下手里的炒花生,恨不得照着王场长的额头使劲拍一下,好拍醒他。 放着这么多值钱的人参不卖,万一消息走漏出去了,被人偷挖了,到时候哭出一百斤泪也白搭。 他抬高了语调,说,“王叔,您不想修路了,不想买货车了,不想成了翻新职工宿舍了?” 不得不说,许俊生不愧是在这儿下乡七年的人,每一句话都精准的捅到了王场长的心窝子。 他们农场地处偏僻,但物产还算丰富,解决两千多人的温饱问题是没问题的,但要是想更进一步,比如修好农场通向外头的路,比如买两辆专门运输货物的火车,比如然给职工们住上更暖和更结实的房子。 那就非常难了。 非得手里有一大笔钱不可。 但农场每年上交给国家之后,几乎就剩不下什么钱了,所以,这三个愿望王场长想了挺多年了,到现在也没有能力实现。 不过,要是北边树林里那三万多棵人参都挖了,并且一棵能卖到一百块的话,那又能很容易的实现了。 王厂长心里默默算了一笔账,动心了,盯着许俊生数十秒,决定还是要先仔细盘问盘问,“俊生,我以前怎么从来没听说过,还有经贸公司这个单位啊?” 许俊生嘿嘿笑了,“王叔,您没听说过很正常,我们单位才成立还不到一个月,属于经贸局的下属单位,说白了就是经贸局搞的三产。” 王场长点了点头,又问,“那你怎么想起来,直接就来东北了?” 许俊生说,“王叔,不瞒您说,我以前在农场工作的时候,就想了很多次了,想把咱大兴安岭的好东西,都给拉到平城去卖,你可能不知道,这里面的差价大了去了,就比如那干蘑菇,我们那边副食店,好的都卖一块多一斤了。” “是吗,平城物价这么贵啊?” “可不是吗,所以,我这趟来,除了帮着公司来收购园参,自己还想着倒腾点干蘑菇山核桃什么的回去,赚点小钱儿。” 王场长觉得,许俊生要是来调查他的,绝对不会还带私货回去,而且看样子,应该是他多心了。 也对,即便上边有人查他,也不可能让许俊生来,这小子一看就毛手毛脚的,办事不够牢靠。 “也行,就让你挖两棵带走,不过,这可不能是白给的啊,也得按照正常价格算钱。” 王场长人穷志短,虽说许俊生带回去是当样品,但不管咋说,养了这么多年的人参,也不能让他白白带走了。 许俊生倒是挺痛快,说,“王叔,以前多亏您多照顾我,我指定不能白拿,要不这么着,您捡大的挖,我按照一百块一棵的价格来买,成不成?” 话音刚落,就从包里掏出一沓子大团结,数出来二十张递过去。 王场长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收了钱,说,“俊生,要不,中午你跟我一起吃饭吧,吃了饭,咱们就进林子!” “那可太好了!” 吃过午饭,王场长叫了三个信任的手下,和许俊生一起钻进了北边的树林子。 和上一回慌慌张张的不一样,许俊生这回跟在王场长后面,气定神闲的观察着四周。 这北边的林子,虽然山势不算高,算不上深山,但要是按照风水来说,远处有更高的山,有更深的林子,完全称得上是窝风向阳,而且林子里的自然生态环境很好,树木品种繁多,冷杉云杉连成片,还有高大的椴树和橡树,他认为最漂亮的就是白桦树了。 他还用白桦树皮给林雨珍写过情诗呢,当然了,字是他自己写的,诗是从一本书上抄下来 “俊生,注意脚下!” 前些天下雪,山上的积雪还老厚呢,山里的路本来就不见走,稍不注意脚下打滑,就可能摔了。 这地方海拔不算高,可也是实打实的山坡,万一摔倒了,能滚出去老远,非得受点伤不可。 深冬时节的人参,地上部分基本都已经枯萎了,而且上面还覆盖了积雪,是很难被发现的,不过,这对于王场长来说,不是难事儿。 二十年来,他不知道来过多少次,闭着眼睛也能找到这里面的人参。 很快选定了两棵,王场长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红绳,小心翼翼的系到了干枯的茎条上,另外三个人就开始挖了。 系红绳倒不是其他原因,人参当然也不会跑,主要是这林子里光线不太好,而且入目都是各种深深浅浅的绿色,这样比较显眼,挖参人一眼就能看到,不至于造成不必要的损伤。 人参的品相也是很重要的。 尤其这两棵参,是打算送到平城让专家研究的,那就更要全须全尾了。 王场长说,“尽量一点也别碰到,下面的须根尽量往下挖,最后挖出来要带点土!”这样的话,带到平城,人参可能还活得挺精神。 挖人参也是个细致活儿,要围着四周挖一个很深的坑,因为生怕折断了须根,不过两棵人参,足足挖了三四个钟头。 出了林子,天都快黑了。 第二天一大早,许俊生提着一个挺大的白色粗布袋子,里面是带着土的两棵人参。 农场的拖拉机把他送到了镇上,送他的拖拉机手也是个知青,也是平城人,叫宋思南,不过已经跟当地的职工结婚了,按照政策,他是回不去了。 宋思南十分不舍,“俊生,你咋这么快就要走了,等下回再来,多待几天,咱们一起上山抓个山鸡,小鸡炖蘑菇,一起痛痛快快的喝一顿酒!” 许俊生说,“你放心,我指定还来,你这顿酒,早早晚晚,省不了了!” 现在镇上有直接去加格达奇的班车,早上一班,下午一班,早上的是赶不上了,这会儿都上午十点多了,得坐下午的车了。 许俊生提着两棵人参在小镇上逛了一圈,觉得和以前没什么变化,临近中午,去镇上唯一的一家小饭店吃饭。 要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酸菜水饺,吃完又去了车站,,他把手伸到包里要买票,结果一摸也没摸到,再摸还是没摸到。 他觉得奇怪,干脆把粗布包先放到地上,把军用跨包给打开了,这么一看立即发现了,他的钱包不见了。 他甚至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丢的。 临来之前,林雨珍把一千四百块钱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是一千一,给他内裤上缝了一个口袋,全都放进去了,另外三百,军大衣的内侧兜里放了两百,还有一百是放在了钱包里。 当时他还笑话她了,觉得也太过谨慎了。 现在却万分庆幸,因为林雨珍把一千一缝到了内裤一侧,他一路上都觉得别扭,到了加格达奇就把这钱给了张历城保管。 大衣兜里的那两百,他嫌弃拿出来不方便,给放到钱包里了,不过,昨天这钱已经给王场长了。 也就是说,他的钱包里只有原来放的一百块钱,现在也没有那么多了,路上花了一些,还一下子付了十天的旅馆钱,剩下的也就七十多。 第一时间,许俊生完全没想,自己现在身无分文该怎么办,而是庆幸仅仅丢了七十块,而不是剩下的所有的钱。 没一会儿,一辆破旧的汽车进了站,一个售货员大声吆喝,“最后一班车了啊,要上车的快买票,要上车的快买票!” 镇上距离加格达奇不算太远,但路上不好走,也得两三个小时,车费倒是不算贵,一人只需要五毛钱。 问题是,许俊生根本就没有五毛钱啊。 他跟售票员说,“师傅,帮帮忙,我钱包丢了,能不能让我先上车,等到了加格达奇,我再给您补票?” 那中年妇女翻了个白眼,说,“不行!” 许俊生急得团团转,他又跑到车上跟司机商量,“师傅,我丢了钱包,能不能麻烦您捎上我,我不占座,到了加格达奇我指定补票!” 司机和售票员一样,见惯了各种想要逃票的人,十分不通情达理十分冷漠的说,“不行,出站有查票的。” 许俊生说,“那要不,我在出站口外面等着?” 司机撇了他一眼,觉得这人脸皮可太厚了,也懒得多说了,“跟你说了不行!” 最后折腾了半天,许俊生眼睁睁的看着那车离开了车站,很快就看不到了。 到了这会儿,他才开始慌了。 要是今天下午搭不上去加格达奇的车,那今天就回不去了,且不说这镇上有没有旅馆,但他身上没钱啊,没钱就住不了店,指定也吃不上晚饭。 这冷清的小汽车站,就是旁边有个售票点,然后路边竖了个牌子,连个坐着等车的地方都没有。 许俊生在牌子底下站着等了一个多小时,没见着任何客车和货车开过来,倒是十分不巧,天上飘雪花了。 而且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许俊生看了看时间,决定不等了。 他对这个小镇算是很熟悉,以前和林雨珍出来闲逛,最开始就是到镇上的,后来觉得镇上忒没劲,吃喝玩乐都不方便,后来就改去加格达奇了。 许俊生顺着大路走了约有半个小时,又拐到另外一条道上,继续走了大概二十分钟,就看到了一段火车轨道。 镇上没有火车站,但是有货运火车经过。 等到天快黑了,终于有一辆火车开过来了,车厢里运输的是一根根的圆木。 许俊生先把人参袋子扔上去,然后自己也一个跳跃,扒上了火车。 要不是下着雪,要不是刮着风,要不是黑漆漆的夜里,坐在散发着清香的木头上看火车沿途的风景,应该是一件还不错的事儿。 可惜,现在他只能抬头看从空中落下来的雪花。 这列货车开得速度很慢,一直到晚上九点钟,才到了加格达奇,当然,货车不会报站,甚至都不会停,是许俊生察觉到货车速度更慢了,这种情况要么是让车,要么就是到站了。 他赶紧四下里观察了一下,还好火车站有灯光,遥遥的看到了加格达奇火车站那修得挺高的通道楼梯。 许俊生赶紧抓着人参袋子跳下了车。 加格达奇这边儿也下雪了,他从火车站走到旅馆,服务员倒还认得他,说,“你那个亲戚早就退房了!” 许俊生一愣,连忙问,“他去哪了,回平城了?” 服务员笑着说,“那倒没有,你们不是来收山货的同志吗,他在隔壁街上赁了一个院子。” 许俊生摸黑找到张历城赁的院子,都已经晚上十点了,东北天冷,又没什么事儿,张历城早早就睡下了,听到大门被敲得山响,他有些害怕,赶紧穿上衣服跑到院子里,听清楚是许俊生的声音,才扔掉手里的砖头,赶紧打开了门。 “俊生啊,怎么回来的这么晚?” 许俊生这一路上被冻透了,是咬着牙撑到现在的,这会儿根本不想说话,他冲张历城笑了笑,快步往屋里走。 张历城也看出来了,他这帅气的妹夫这会儿看起来有点狼狈,一身的雪花不说,头发乱蓬蓬的,军大衣不知道在哪儿沾了很多木屑,而且嘴唇看起来都是紫的,赶紧说,“这东北的天儿,真是冷得没边了,俊生,我点上炉子你暖和暖和,你吃没吃饭,饿不饿?” 许俊生拍了拍身上的雪,说,“先烧点水吧,喝口热水再说。” 张历城从里屋提了一个暖瓶,说,“这是管房东借的,有现成的热水,我傍晚烧的。” 一口气喝完了两碗热水,许俊生觉得自己终于活过来了,他笑着跟张历城解释,“错过了班车,趴着火车来的,吹了一路的风。” 绝口不提自己丢钱的事儿。 张历城说,“那,你指定也是没顾上吃饭。” 许俊生一边小心的把装有人参的袋子放好,一边说,“表哥,麻烦您,给我煮碗面成不成?” 煮碗面倒是不麻烦,问题是,压根儿没有面啊。 张历城为难的说,“没有面条,只有玉米饼子了,要不,我去房东家借点去?” 许俊生说,“这都什么时候了,人家都睡了,就玉米饼子吧。” 张历城把炉子边擦干净,把玉米饼子切成小片,放在上面烤了烤,金黄酥脆。 许俊生一顿没吃,饿坏了,拿起一个就填到嘴巴里,一连吃了好几块,吃完一个不够,又让张历城烤了一个。 有人原来不爱吃玉米饼子,现在和他一样喜欢吃了,张历城挺高兴,说,“玉米饼子是不是挺好吃,越嚼越香?” 许俊生心里叹了口气,笑着说,“没错。” 但再好吃的东西,头天晚上吃了,第二天早上还吃,那指定就不成了,何况,这东西还是玉米饼子。 许俊生起来的时候,张历城已经做好饭了,煮了一锅棒子面粥,熥了四个玉米面饼子,菜是咸萝卜丝。 张历城笑呵呵的说,“俊生,咱快点吃饭吧,吃完饭,估计就有人来了!” 昨天晚上,许俊生是饿坏了,而且也的确没有别的东西可以吃,这会儿,又看到玉米饼子,忍不住问,“表哥,你这,从家里带了那么多饼子啊?” 张历城像看傻子似的看着他,说,“哪能呢,这不是从家里带来的,这是我现买的棒子面,昨天下午才做的!” 许俊生看他也像傻子,一路上玉米饼子还没吃够啊,到了东北,还专门吃这个,他摇了摇头,问,“表哥,你这两天收了多少货了?” 张历城得意的指了指靠墙放着的几大麻袋,说,“不算多,也就五六百斤吧,但这香菇可都是我精挑细选的,拉回平城,指定都能卖个好价!” 许俊生过去抓了一把看了看,真别说,的确是不错,和林雨珍高价买的都差不多了,个头均匀,肉厚,香气浓,他拿起放在手里开始撕,费了点力气才给撕开了。 张历城这回来东北,做了不少功课,去副食店看了好多回,还把他妈买回来的香菇反复研究,看了外头还好奇里面,撕开了不少,为此还挨了一顿骂。 “是挺好的,表哥,辛苦你了啊,我那些钱还剩不少吧,你先给我十块钱花花?” 张历城现在老有钱了,内裤左右缝了两个包,都塞满了钱,最里面的衬衣也有钱,棉大衣内侧兜里还有钱。 为了这个,第一天晚上睡觉都没敢脱衣服。 他疑惑地问,“你不是带走了两百七吗,这么快就花完了?” 许俊生指了指人参袋子,说,“我这不买人参了吗,一百五一棵,跟人家讲价一百四一棵,还欠人几块钱呢。” 张历城一副了然的样子,说,“所以,昨天你不是没坐上车,是没钱买票了对吧?”不舍得买票,扒火车这事儿他以前在昆明也没少干。 许俊生懒得跟他解释,夺过那十块钱,转身走了。 他去国营饭店吃了油饼喝了一碗胡辣汤,还另外加了一个茶叶蛋,吃完,美滋滋的往回走。 这会儿都八点多了,赁来的院子里,挺热闹的,来卖干蘑菇的人特别多。 有的人还问,“平城来的同志,你们收不收药材啊?” 这两天,其实一直有人问,但秉承着不懂就绝对不收的原则,每次张历城都一口回绝了,这回也不例外,还没等他说呢,许俊生进来了,还是穿着军大衣,上面的木屑早不见了,头发也梳理的整整齐齐。 半院子的大姑娘小媳妇咋一看到长得这么英俊的男青年,都愣住了。 小地方的人真是少见多怪,不过,许俊生很满意众人的反应,嘴角上扬,微笑着说,“收药材,不过只收黄芪党参和灵芝。” 这次许俊生终于找回了场子,手把手很认真的教给张历城辨别这些药材,以及如何挑选的技巧。 他拿起一个拇指粗的黄芪,用剪子使劲一剪,指着上面的横截面说,“表哥你看,这黄芪有漂亮的菊花心。” 张历城不爱学习,倒有点近视,他没戴眼镜,挺费力的看了又看,末了点了点头。 许俊生又说,“你再闻闻,这黄芪有一股子豆腥味,这味儿越浓,说明药材越好。” 一上午的时间,收了不少黄芪和党参,他特别高兴的说,“表哥,您大概没去药店打听,其实这药材比干蘑菇还赚钱呢,咱们也可以多收点。” 张历城也想多收点,也想多赚钱,可他来之前,反复想了好几个晚上,觉得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把取出来的一千一又存回去六百。 也就是说,他这一趟,只带了五百块钱,就算是翻两倍的赚,顶天了能赚一千块钱,但许俊生却有一千多的本钱,人家还买了两棵人参,估计至少也能赚两千多了。 张历城的肠子都悔青了。 在加格达奇休整了一天,许俊生又出发去了其他农场,不过,这次他没带太多钱,只带了二十五块,还分别放到了军大衣的两个内侧兜里。 婚后 婚后 这次许俊生走得比较远, 都到了伊春的地界了,这边也有不少农场, 而且这边园参种植更普遍, 几乎每个农场都有自己的人参种植园。 而且普遍规模都还挺大。 他第一站去的是一家五七农场,他有一个高中同学叫李君宝,就下乡到这儿了, 现在也还没返城。 农场的人一听说他是平城来的, 都挺热心,领着他七绕八绕, 走了老远打听了好多人, 才算是找到了李君宝, 俩人七八年没见面了, 彼此变化都挺大, 但还是很快都认出了对方。 他俩都长得晚, 高中毕业那会儿,都还没长开,现在都变成了身高一米八的壮小伙了。 只不过许俊生皮肤白, 长得还帅, 李君宝皮肤晒得挺黑, 眼睛还比小时候更小了, 不过一笑的时候, 露出一口白牙,和小时候简直一模一样, 他这人五官最大的优点, 就是牙齿特别白。 他使劲儿拍了一下许俊生的肩膀, 说,“俊生, 你小子倒是越长招大姑娘稀罕啦啊,这大老远 的,干啥来了?” 许俊生一挑眉,“兄弟,别乱说啊,我这都结婚的人了,一言一行都得注意。” 语气特别郑重其事。 李君宝嘁了一声,“少在这嘚瑟啊。”又打量了许俊生两眼,问,“你这是早就回平城了?” 许俊生点点头,问,“八月返城的,你呢,你想什么时候回去?” 李君宝叹了口气,如果他想什么时候回去,就能什么时候回去,那他现在早回平城了。 现在回城政策在逐渐收紧,尤其他们农场,只有两种情况才可以优先照顾返城,第一个情况是,城里父母有一方病重,且确实没人照顾,或者自身得了不宜体力劳动的疾病,比如心脏病什么的,第二个情况,就是城里已经有单位可以接收,那也可以直接把人事档案调过去。 许俊生这是典型的饱汉子不知道饿汉子饥。 “我返城的申请早就写了,农场不批有什么办法?” 许俊生给他出主意,“你这不好多年没回去了吗,要不,这次跟我回去一趟,到了平城,找个医院开个证明,有了证明,农场不会不放人的!” 这种损招其实其他知青也有用的,但李君宝担心,倘若医院写出诊断他有病,那是要写到档案里的,试问,在城里一个患有心脏病的人,咋个找工作? 李君宝说,“再说吧,俊生,你这大老远的,干什么来了?” 许俊生说,“我这不在经贸公司上班吗,单位想要收购一批园参,你们农场明年春天的人参,都订出去了吗?” 伊春养人参的特别多,不像大兴安岭那边,总体量没那么多,自然不愁销路,这边儿总体量比较多,就没那么抢手了。 李君宝眼睛一亮,说,“这事儿我真知道,好像是没有,我带你去见见我们领导?” 他算是知青里头混的比较好的了,现在已经是农场的一个小领导了,这也是他不想轻易回平城的原因。 在农场是累点苦点,东北的气候是恶劣点,但在这儿他好歹还挺自如的,不愁吃喝,一个月还有二十多的工资呢,而且,在这儿周围的人也把他当回事儿。 要是回了平城,他自己没啥门路,就凭他那闷葫芦似的父母,估计也找不到啥工作,也就最多干个临时工。 倒还不如在这儿呢。 伊春五七农场的厂长姓范,头发全白了,但其实也才刚刚五十岁,他对许俊生挺热情,听到是要订购园参,那就更客气了,亲自带着许俊生去看了看参田,其实这样的天气,没啥好看的。 倒是能把人冻够呛。 重新回到办公室,范场长让人泡了热茶,“小许,你看我们这人参质量咋样?” 许俊生客气的说,“挺好。” 范场长哈哈笑了几声,自我表扬了一会儿把自个儿农场的园参吹嘘的世间少有,然后问,“小许,你们单位能要多少货,是要水参子还是生晒参?” 水参子指的是刚挖出来的鲜人参,因为外皮嫩浆水足得名,这种人参是很好,很多医药公司喜欢买回去自己加工。 或者生晒,或者加上红糖蒸熟做成红参,还可以切片制成人参茶。 但他们经贸公司可没这么条件。 许俊生说,“肯定要生晒参,” 范场长追问,“那大概能要多少货?” 临来前,经贸公司的领导一再嘱咐许俊生,现在只是试水,谈买卖金额不宜过大,少赚了不打紧,万一赔钱了,就不好跟上头交代了。 特别是人参这样的药材,本身就算是贵重要药材,即便是园参,和一般的药材比,那也算得上挺贵了。 不过,这是公司的底牌,他可不能说。 “范场长,那得看你们生晒参的价格合不合适了。” 没想到,皮球又被踢了过来,范场长笑了,说,“这一两年,也不知道咋回事儿,可能是市场需求量大了,好多来订购人参的,就咱们刚刚去看的那一块参田,明年开春,都有六年头了,个头指定大,一斤水参咋也得两块了,要是生晒参,咋也得十二了。” 他开出的这个价格比市场价略高,园参的市场价一直很稳,水参子一般是一块五,质量中等的生晒参一般是十块。 得有七八年没涨也没落了。 许俊生笑道,“范场长,您这报高了,不瞒您说,我从青山农场过来的,那边价格水参子才一块二,生晒参才九块五。” 青山农场其实他没去,但他路过时看到了,离这儿倒不远,估计也就二十三里。 范场长皱了皱眉,这个青山农场的大小领导他都认识,有个姓张的副场长特别贱,年年都把人参价格压得低。 咋一看这种做法挺傻,但很多人不知道的是,青山农场种出来的人参很一般,个头不大,看着都不精神,一个个蔫头耷脑的,说白了他们并不是压价,而是他们那样的人参,的确就值这个钱。 很多订购的单位不明就里,还以为价格低占了便宜呢。 范场长说,“小许,一分价钱一分货,那么低的价,我是不可能出货的,你们单位要是能要一千斤以上,就给你按照生晒参十一块,水参子不要?最低一块五。” 这时,一直沉默不遇的李君宝说,“俊生,我们农场的生晒参,大小都是挑过的,太小的都给剔出来了,十一块很公道了。” 许俊生说,“那成,我带了我们单位的章,现在就起草一个订购合同?” 范场长挺高兴,“成啊,等签了合同,让小李带着你到农场四处看一看!” 他见许俊生细皮嫩肉的,还打扮的那么气派,还以为他是平城人人第一次来东北农场呢。 许俊生哈哈笑,伸出手指了指虎口处早就看不清楚了的伤疤,“范场长,我在加格达奇呆了七年呢,今儿这东北风刮的,和刀子一样的,还是不逛了吧。” 李君宝招呼他,“俊生,走,我请你喝顿酒,咱们好好聊聊。” 第二天一大早,农场的拖拉机把他送到镇上,在镇上给经贸公司发了电报,等了四五天,三千三百块钱就汇到当地邮局了。 许俊生取了钱交给农场,范场长写了收条,这一桩订购合同才算是正是起效了。 加格达奇和伊春之间,本身距离挺远的,坐火车得一天时间了,他登上返程的火车,心里总算是舒了一口气。 总算没白挨这一场冻,这回的工作任务,算是圆满完成了。 等来年他们经贸公司收了生晒参,转手那么一卖,主要是卖给外贸公司,价格至少就能翻一倍。 他买的是硬座票,没地儿睡也睡不着,想了挺多,后来就琢磨起那天丢钱的事儿了,他钱包里的钱,刚出了农场的时候,指定还在,后来他到处乱晃,可在大街上没碰到几个人,谁也没靠近他,也就在小饭店吃饺子的时候,和邻桌的小伙儿聊了一会儿。 估计,钱就是那会没的。 有可能就是那小伙偷的,也有可能,他还有同伙。 一开始,他庆幸丢钱丢的少,但他这一次身上统共只带了二十五,花到现在还剩了十六七。 七十多块其实一点都不少了,都是他一个多月的工资了。 许俊生越想心里越懊恼,他怎么就那么大意呢,他干嘛要把钱放钱包里啊,要是那时放在大衣内兜里,那不就没这事儿了吗? 带着这种后悔和懊恼,他没在火车上买午饭,而是吃了提前买的一个烧饼,烧饼配着热水算不上好吃,倒也能咽下肚。 回到加格达奇,已经是傍晚了,张历城正在生火做饭,看到他挺高兴,“俊生,你终于回来了,这一趟出去,这都八九天了吧!” 许俊生笑道,“是啊,表哥,你在这儿等着急了是吧?” 头五六天,张历城也挺忙,又是收购干蘑菇又是收购各种药材,但很快,就把带来的所有钱都花的差不多了。 其实还留了二百多,但这个是准备的运费和回去的火车票钱,可不能动了,不然走不了了。 后面这三四天,可把他闲得不行了,他这人勤快惯了,就把所有收来的货全都整理了一遍,并且都打成了结实的麻包。 张历城问,“俊生,你这工作算是办妥了,咱们可以回平城了?” 许俊生比他还归心似箭呢,“对,明天咱们把货拉到火车站托运了,买后天的火车票回去。” 许俊生觉得,出来这一趟,自己的收获可真是太大了,他此时并不知道的是,林雨珍这半个月的日子,却是有点难熬。 白天还成,要么上班要么学习,一到晚上临睡觉的时候,明明已经很累很困了,却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她一开始担心许俊生这一趟还是赔钱,后来又觉得,赔点钱也不算啥,反正日子照样能过,但都这么想了,也还是睡不着觉。 其实她就是想许俊生了,没他在她身边,她还真的不习惯了。 有时候想着想着,实在睡不着,就干脆拿出一套卷子做。 这么着,因为白天忙晚上休息不好,她的脸色略有憔悴,下巴都越来越尖了。 有一天夜里,田香兰两点多的时候出来起夜。 以前家里是旱茅房的时候,晚上起夜都得用尿盆。 大晚上的,院子里的茅房里倒是有灯,但连个屋顶都没有,冷嗖嗖的不说,还有一股子说不出来的臭味儿,不这么做也是没法儿。 老平城家家户户都有这玩意儿,虽然第二天一早就倒掉了,但屋里还是有味儿,天天早上都得开窗透气才行。 一开始,家里刚改成抽水马桶的时候,因为是林雨珍的主意,而且的确他家一改,胡同里还有几家也跟着这么弄了,田香兰心里不得劲儿,还有点抵触,但用过几回之后,她就觉得可真的太好了。 首先特别的干净,每天王妈都特意收拾一遍,还往里头摆了两盆花,是管老爷子要的兰花,一进去不但不臭,还有点香味儿呢,不知道的,绝对想不到这是厕所。 这样的如厕体验,和原来的茅房那是截然不同了,甚至都算是一种享受了。 因此,即便是晚上,田香兰再也不想用尿盆了,都让她给扔了。 她舒舒服服的上了个厕所,回去的时候这才注意到,西厢房的灯竟然还是亮着的。 自从许俊生出差到东北,田香兰对林雨珍态度还是挺冷淡,算不上好,但也没有额外找事儿了。 林雨珍的食品厂是三班倒,白班没啥,一到上中班和上夜班的时候,就早早去舅舅家了,张大舅和张二舅轮流帮她补课,到了上班的时间,就直接去了,等下了中班,是张家二表哥去接他,上夜班的时候也是张家二表哥去送她。 有时候图方便,就不回金山胡同了,而是在秦家胡同和张历婷挤着住一晚。 因为进进出出的时间不一样,婆媳俩有时候一天也打不上一个照面。 但这会儿,她看到这么晚了灯还亮着,就忍不住想挑毛病了,这指定是忘关了,也太大意了,太浪费了。 国家发电那都是有成本的,老百姓交电费一度才多少,其实一部分都是国家补贴的,现在煤炭供应那么紧张,每个人都应该有节约用电的自觉性。 本来她也不知道,这是她大姐田淑兰说过的。 田香兰皱着眉,凑近窗户往里面瞅了瞅。 里面窗帘没拉,虽然玻璃上结霜了,但还是能清楚地看到,林雨珍压根儿没睡,正背对着她,在那认真做题呢。 田香兰挺意外,眼前熟悉的这一幕忽然让她想起了很多年前。 当年她上高中的时候,也是这么努力的,因为当时她爸说了,如果她和她大姐考不到班里前五名,以后就不让上大学了,高中毕业了直接去参加工作。 当时家里负担挺重,虽然她爸是区政府的办公室主任,但她妈没工作,她弟弟又从小身体不好,三天两头去医院,她爸一个人的工资养全家,的确挺吃力。 她二姐田桂兰倒是中专毕业了,但毕业后就结婚了,日子过得一般,也帮不了家里。 他爸这个说法,貌似是针对两个女儿的,但其实,只是针对田香兰的,因为田淑兰当时上高三,成绩特别好,不但是班上第一,有时候甚至都是年级第一。 田桂兰那时候上高二,年轻气盛不服气,下了半年的苦功,最终还是只考了班上第六。 现在她自个儿也认为,学习的确分人,这学习成绩好不好,当然勤奋是一部分,但更重要的是天分。 比如她大姐,现在都是航天局的领导了,去了外头都喊专家,再比如她大儿子许俊昌,上高中的时候也没那么用功,成绩就挺好,小女儿许俊红差不多也是这样。 唯有许俊生,可能是随了她,脑子不够聪明,还不肯用功,学习成绩挺差。 她生平第一次对这个不顺眼的儿媳妇生了恻隐之心。 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林雨珍正在剥第二个白煮蛋,田香兰看了她一眼,开口说,“小林啊,你这白天上班,晚上还熬夜学习到两三点,身体怎么能吃得消啊,学习得讲究方法!” 当然了,当年她上高中的时候,也是乱学一气,后来参加了工作,又和许广汉谈恋爱结婚了,学到了不少,在这方面也长进了不少。 现在工商局内部组织理论学习,回回她都是拿高分。 许广汉也说,“没错,不能一味的死学,得讲究方法。” 林雨珍皱了下眉,“我也在琢磨,怎么在短时间内把那么多内容都快速学完并且掌握牢固。” 她说的是关于文科的复习,现在高考的两门文科分别是语文和政治。 说到学习方法,许广汉有很多经验,“小林啊,你首先要学会甄别内容,一本书那么厚,想要都记下来是不可能的,所以你要先甄别出哪些是重点,然后学会分类,按照这个目录去学习,最后就会像串珠子一样,把所有的重点内容都给覆盖在内了。” 林雨珍笑了笑,“爸,谢谢您了,我会试试的。” 她只谢了公公,没谢婆婆,田香兰有点酸,刻意又加上一句,“小林,你分类的时候,可以用表格,这样不但好记,还一目了然。” 林雨珍说,“妈,我也会试一下,谢谢您。” 田香兰满意的笑了笑。 许广汉其实对林雨珍的印象还可以,他特别好为人师,吃过饭,又特意林雨珍说,“小林,你想参加高考,这是好事儿,可能理科我帮不了你,文科应该是没问题的,有什么疑问,只要我在家,你随时可以问我。” 林雨珍现在理科有张大舅和张二舅时不时补课,提高的很快,文科就不行了,全靠她自学,而且文科的内容太散,有些知识点她背下来了,但理解的还不够透彻。 的确需要有人指点一下。 林雨珍迟疑了一下问,“那样,不会太打扰您吗?” 许广汉笑了笑,说,“没关系,都是一家人,谈不上打扰不打扰的。 许老爷子在一旁看着,觉得这样挺好,这么着才像一家人,也笑了,嘱咐王妈,“小林喜欢吃虾,记得晚上给她做啊。” 从平城到加格达奇,许俊生一路上都是买餐车上的饭吃,回来的时候却并没有,当然了,让他啃一路的饼子是不可能的,他买了两斤小麦面,一斤地瓜面,还买了一点大枣,热心的房东大姨帮着蒸了一大锅枣馒头,他全给带上了,当做这一路上的干粮。 一共花了还不到两块钱,却足够两个人吃的了。 张历城挺满意,说,“真是没想到,掺了地瓜面的馒头,又有枣香味儿,原来这么好吃啊!” 馒头有麦香,有南瓜和大枣的甜,的确挺好吃的,以前许俊生姥姥在世的时候,经常这么做给家里的孙辈。 还是在下午两点左右的时候,许俊生赶到了金山胡同,不同的是,上次他回来,迎接他的是王妈,这回从大门里跑出来的,还有林雨珍。 先舒舒服服的洗了个热水澡,吃过一大碗面,许俊生其实有些困了,但躺在床上又不舍得睡觉,拉着林雨珍说话。 林雨珍见他似乎瘦了,问,“俊生,你这一趟,还算顺利吧?” 许俊生也总觉得林雨珍瘦了,下巴变得更尖了,却更添了几分楚楚动人的意味,他心里更痒,说,“都顺利,雨珍,你也陪我躺会儿吧。” 林雨珍低声说,“这大白天的,你想干什么,老老实实的睡一觉吧,我这就去给你去炖上羊肉萝卜汤,等你睡醒了,就可以吃了!” 许俊生不肯,说,“那我要搂着你睡,才能睡着。” 林雨珍敲了一下他的头,说,“那要这么说,你在东北这些天,都没睡觉啊?” 许俊生嘿嘿笑了,盯着她的小脸看了半天,说,“雨珍,我看你可是真的瘦了,这脸色也不算好,是不是想我想的晚上睡不着?” 林雨珍抿着唇点了点头。 许俊生倒是没想到,她竟然真的承认了,一瞬间心花怒放,简直得意的不行了,拉住她不放,低声说,“雨珍!我也想你想的不行了,尤其到了晚上。” 说着,搂着她的脖子一阵乱亲。 林雨珍挣脱开,跑过去拉上了卧室的窗帘。 到了最后的时候,她让他捂住了自己的嘴巴,许俊生却是没能忍住,不但发出了声,那声音还不小。 幸亏这会儿家里静悄悄的,前院儿没人,王妈买菜去了。 俩人黏在一起,亲了又亲,好像总是亲不够,最后实在累了,才头靠头睡着了。 后来是许俊红放学后在西厢房外头吼了一嗓子,才被吵醒的。 许俊生这会儿倒是不累了,但身上还是有点乏,有点不想起来,他皱着眉,说,“俊红都这么大了,咋还傻乎乎的,干嘛的这是。” 林雨珍快速的穿衣服,说,“时间不早了,你还是起来吧,等过会儿吃了晚饭再接着睡。” 许俊生冷不丁的转身按住她的脸,狠狠亲了几下,又要咬她的耳朵,林雨珍一躲,不让他咬,生气的说,“你干嘛呀,成心的是吧?” 这种耳朵上的吻痕的好几天才能消下去,前一阵子她总这样,上下班的路上可以把头发放下去,但食品车间是不允许的,必须梳上去,好在工作帽可以遮住耳朵,但有一次她不小心被个大姐看到了。 结果很快整个车间的已婚大姐都知道了。 现在,这事儿都快成一个固定的笑话了,时不时就被提起,一开始赵林芳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后来知道了,也揶揄了好几次。 而且她也有点不太喜欢披肩发,更习惯高高梳起来。 许俊生倒也没再坚持,倒是小声提议,“雨珍,要不,今儿晚上,还是你咬我吧,我不怕疼,也不嫌丢人!” 林雨珍呼了他一巴掌,嫌弃的说,“怎么总想这事儿,快起来吧!” 两人来到正房的时候,田香兰和许广汉也都下班了,田香兰瞅了瞅小儿子,说,“出去跑这一趟倒是瘦了,这大冷的天,出去多遭罪啊!” 许俊生不在乎的说,“嗨,都习惯了,我哥给我的牛皮军靴可真好,暖和着呢,踩在雪窝里都没感觉!” 许老爷子说,“好像我屋里还有一双没穿过的,回头找出来也给你!” 其实在平城,没太大必要穿那样的靴子了,不过许俊生还是高兴的说,“爷爷,那可太好了,那我就能换着穿了。” 因为许俊生答应了,赚了钱会给许俊红买礼物,许俊红这会儿很关心的问,“二哥,你这趟做买卖,赚到钱了吗?” 许俊生说,“那是必须的呀,明儿等二哥把货从火车站拉回来,再往供销社这么一送,保准能赚个千儿八百的!” 许俊红瞪大眼珠,“真的呀,这么多啊?二哥,那你得给我买个手表,我要双菱牌最新款,两百多块的那种!” 他们班刘莎莎就有一块,说是她哥哥送的,到处显摆。 要是以往,许俊生肯定就一口答应了。 现在一听两百多,却皱了皱眉,“你还是个学生,怎么还用那么贵的东西啊?买个普通的戴上不就得了?” 现在许俊生已经初步尝到一点节省用钱的乐趣了,让他一下子拿出两百多,那不就相当于丢了三次钱吗? 这种傻事儿,他才不干呢。 许俊红撇了撇嘴,不高兴的说,“二哥,你答应的事儿又变卦了,你不守信用,你还是个小气鬼!” 要在以前,许俊生肯定的跟她吵起来。 现在,他一点也不生气,脸上还点着笑呢,充耳不闻的,继续大口大口的吃着饭。 第二天,许俊生和张历城一起去了一趟火车站,因为货物实在太多,雇了好几辆三路轮车。 因为琴架胡同那边地方实在太小,全给拉到金山胡同东厢房里放着了。 到了年底,各个供销社都缺货,光指着上头给的配额指定不行,都四处找门路进货,许俊生和张历城从东北拉来的干香菇很受欢迎,即便价格有点贵,一斤五毛钱,销路还是挺好,没几天就销完了。 收来的药材那就更简单了,许俊生找上了同仁堂的采购员,人家一看药品质量挺好,黄芪和党参直接给出了四毛钱一斤的价格。 灵芝收上来的不多,许俊生没卖,打算留给自己人吃了。 蘑菇是两毛钱一斤收上来的,黄芪和党参都是一毛钱,总体来说赚头算是挺大的。 许俊生那一千多块,一下子变成了三千多。 以前,他想过无数次,等赚到了一笔钱,一定要第一时间去买一台录放机,但现在,他却罕见的犹豫了。 三洋牌收录机,最便宜的也将近四百块钱了,他看上的那个,要五百多了。 ****************************************************************************************** 周日,许俊生吃过早饭,提着千里迢迢从东北带来的人参,去拜访了高吉润教授。 高教授显然没想到,这年轻人竟然真的搞到了这样一棵人参,而且还是带着土的,看着还挺精神的人参。 他用放大镜看了半天,问,“这真的不是野山参?” 许俊生听了乐了,“高教授,我也觉得,其实这就是一棵野山参,您想啊,这园参的老祖宗,指定是野山参,现在园参种子扔到山林里,长成了这个,不就是野山参的玄孙子吗,这不都一回事儿,都是一家人!” 高教授被他这种说法逗乐了,说,“要想搞明白这个事儿,必须好好分析才行,你这棵人参,能不能让我拿到实验室化验?” 许俊生说,“教授,您是要完全肢解了它吗?” 高教授笑了,“没那么严重,就是可能会截取一两个根,也会做几个切片,品相肯定会破坏了,你不舍的? 许俊生的确有点不舍,不过,舍不得孩子套不了狼,不搞清楚这批人参到底算不算野山参,就没法谈下一个生意。 这个生意他在路上想了很久,方方面面都周全到了,要是能谈成,那他可真是要大大的发一笔了。 婚后 婚后 许俊生这一趟赚的钱的确不少, 可所有收回来的钱,都锁在了书房的抽屉里, 林雨珍等了五六天, 也没等到他管她拿钱。 这天两人都休班,林雨珍早早起来了,许俊生还赖在床上不肯起来, 像个大爷似的提要求, “雨珍,我渴了!” 林雨珍给他倒了杯水, 他一口气给喝了。 又笑着说, “雨珍, 我饿了, 这会儿突然想吃菜肉馄饨了, 你跟王妈说一声, 让她赶紧做,记得里面放点虾皮!” 林雨珍没去厨房,而是嫌弃的看了他一眼, 说, “这都九点多了, 你这早饭要吃馄饨, 王妈现包也来不及啊, 估摸着还有剩粥,煮鸡蛋应该也有, 你就凑合吃点吧, 别那么多事儿了。” 许俊生委屈的说, “你知道为了省钱,我回来的火车上都没舍得买一顿热饭, 都是冷馒头就开水,回到家想吃点喜欢的还不成啊?” 其实林雨珍也觉得挺奇怪,许俊生这人,一向花钱散漫的很,向来是有一块恨不得花十块的主儿,但出去这一趟,好像变化不小。 不但拒绝了许俊红的要求,而且就连他自己,之前心心念念要买的录收机也不提了,这是受到表哥张历城的影响了? 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也并不是一件好事儿。 林雨珍说,“那么想吃馄饨啊,可这会儿王妈现做,又是剁馅又是和面的,十点多能吃上就不错了,那你还不饿坏了,我去给你煮碗面?” 许俊生高兴的说,“你给我煮?” 林雨珍上前拧了一下他的耳朵,说,“对啊,我给你煮,你快点啊,要是我煮好面,你还没起来,你就甭想吃了!” 许俊生吃痛,立马嚷嚷道,“干嘛呢,你这是要虐待亲夫啊,昨晚那狠劲儿,把我脖子和耳朵都咬破了!” 林雨珍倒是没想到,正要上前认真查看,许俊生趁她不注意,使劲儿拧了一把她的脸,说,“逗你玩儿呢,当真了?” “你个骗子!“ 林雨珍到了厨房,王妈正在整理家里的干货,问,“俊生起来了,他要吃点啥?” “要吃面,我给他煮就行了。” 许俊生呼哧呼哧吃完一大碗面,说,“雨珍,咱出去逛逛?” 林雨珍问他,“去哪儿逛,要不去王府井看看,我听说那边的专柜,也有卖录收机的了。” 许俊生其实还是挺想买的,但他现在有点心疼钱,犹豫着说,“雨珍,你说,录收机一台就好几百,是不是太贵了?” 林雨珍像不认识他了一样,盯着他看,数十秒才问,“俊生,你这次去东北,是不是遇到什么事儿了,不会是丢钱了吧?” 而且可能数目还不小。 这是她琢磨了好几天之后得出的结论。 当然了,这里面一定也有张历城的原因,她那表哥人品不错,就是金钱观太让人无语,算是个不折不扣的吝啬鬼。 许俊生这半个月跟他同吃同住,受点影响倒也正常。 许俊生这些天,一直都尽量不去想丢钱的事儿了,觉得忒丢人。 那天坐在小饭店吃饺子的时候,但凡他有一点警惕心,小偷就不能得手,就跟他套近乎的那小伙儿,又黑又瘦的,要是打起来,压根儿不是他的对手。 那龟孙子,下回再让他见着了非得胖揍一顿不可。 他不愿意想这事儿了,但事与愿违,偏偏很多时候都忍不住想。 他花钱向来大方,借钱向来也挺大方,只要同学或朋友开口了,只要他兜里还有钱,保准会借,但花钱最起码他还得了东西,或者落了一个高兴,借钱则是帮助别人,不管咋说人家也会记着一个人情,可这钱丢了算怎么回事儿啊? 扔水里都能听到一个响呢? 而且偷他钱的人,会念他的好吗,恐怕还骂他是冤大头,是傻子呢! 每回他都是越想越生气,心里堵的不行。 他叹了口气,笑着说,“雨珍,我发现你可太聪明了,什么事儿都瞒不住你,没错,我是丢钱了,还就在黑沙镇丢的,你说寸不寸?” 林雨珍问,“丢了多少啊?” “七十多块呢,都顶我一个半月的工资了。” 七十多块的确不算少,不过,比林雨珍想象的数目还是要小,她笑着说,“出门在外,什么人都有,在所难免的,吃了一次亏,下次注意就行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你别太在意了!” 许俊生没想到,林雨珍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以前在农场的时候,她可不是这样的,虽然她不干涉他花钱,但她自个儿,那真是恨不得一分钱掰两半花,现在他们结婚了,所有的钱都属于他们两个人的了,丢了那么多,她竟然不心疼,反而还安慰他? 这可太出乎他的意料了。 “你真的不难受,不生气?” 林雨珍笑了,“我生什么气啊,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周围人,我认识的有一个算一个,谁也没有你有本事儿,这一趟就赚了三千多,要是按工资算,那就是好几年的工资了!” 她这么一说,许俊生也反应过来了,的确没错,他挣到了别人挣不到的钱,这就是能耐。 实在没必要老纠结那丢掉的七十多块,就恣当给那孙子买棺材随份子了。 许俊生想通了这个疙瘩,心里就好受多了,立马说,“雨珍,走,咱们带上钱,去王府井买录收机!” 这东西他都惦记了好几年了。 两人到了王府井,直奔进口柜台,还真别说,许俊生喜欢的那一款有现货,二话不说,立马就让售货员开单子了。 “您二位来的可真巧,这是最后一台了,要是来晚了,估计就买不上了,下批货就得等年后了!” 买了心仪的录收机,许俊生又拉着林雨珍拉到成衣柜台,没跟她商量,直接指了指一件米白色的呢子外套,让售货员开票。 最近挺流行这种浅色的呢子外套,赵林芳就有一件,大冬天为了漂亮也不怕冷,前两天还穿了呢。 其实这种衣服也是可以自己买料子,让裁缝店帮着做的。 算下来比商场的价格肯定要便宜。 但向来精打细算的林雨珍没拦着他,而是说,“俊生,我觉得,要不,咱们都买灰色的吧,我刚才看到了,灰色的有男款!” 许俊生一听,翘着嘴角说,“好啊,留着过年穿,咱俩还穿一样的,让别人见了羡慕死!” 录收机和衣服都买好,时间还早,两人闲逛了一会儿,路过手表柜台的时候,许俊生到底还是停下了。 他高中的时候就想要录收机,结果问了一圈谁也没给买,许俊红和他当年一样,也是爸妈爷爷还有大哥都不给她买。 他这个二哥既然答应了,就给她买一个吧,不过,两百多的是不可能的,他和林雨珍呢都还没戴这么贵的手表呢。 许俊生给挑了一块六十多的双菱牌女表,几乎是这个牌子最便宜的了。 许俊红还是个一分钱不挣的学生,有这么个表,都算是挺体面了,多少上班的成年人都没有呢。 两人大包小包的回到金山胡同,许俊红也正好中午放学了,看到二哥和二嫂买了那么多东西,她心里酸溜溜的。 虽然她二嫂是个好人,跟她说了喝牛奶能长高的秘密,现在她也的确长高了一点,但她还是觉得,因为她二哥娶了她二嫂。 一切都不一样了。 以前,她二哥什么都依着她,要什么给什么,除非真的没钱,但现在不一样了,答应的事儿都能变卦,而且她二哥现在也不是没钱,听说这一趟挣了好几千呢。 咋就不能给她买个两百多的手表啊? 现在,她二哥和她二嫂一起从外面回来,两人手牵着手,她二哥脸上那笑容都快咧到耳朵根了,让她看了特别不顺眼。 许俊红气呼呼的,马尾辫一甩,不理二哥二嫂,几步跑进了东厢房。 许俊生摇了摇头,提高语调说,“雨珍,看到俊红是看不上我给她买的手表了,都不搭理我,要不,咱们现在去退了?” 没等林雨珍说话,许俊红就从屋里蹦出来了,兴高采烈的说,“二哥,你给我买手表了,是双菱牌的吗?” 许俊生一脸嫌弃的丢给她,“拿走拿走。” 许俊红小心翼翼的打开纸盒,戴上后左看右看,觉得挺好看的,她兴奋的问,“二哥,这两百多的手表就是有档次!” 许俊生老神在在的说,“盒子里有票据,这表花了六十二。” 许俊红一愣,急了,“不是两百多的?” 许俊生说,“你口气不小啊,一下子就要两百多的,你要嫌不好,给我,我赶紧给退了去!” 许俊红冲他皱了皱鼻子,扭头又去了东厢房。 晚上,全家人都坐在厅里等着开饭,许俊红抬着自己的左手腕,得意的跟田香兰显摆,“妈,您看,这是我二哥给我买的手表!” 田香兰自己戴的手表,是许广汉托人从香港买的浪琴女表,一只就要四五百呢,女儿的这个,她没看到眼里,笑着说,“不错,还挺好看的!” 许俊红又凑到许广汉身边显摆,“爸,您也看看!” 许广汉正在低头专心看一篇命题作文,他批改作业的时候不喜欢别人打扰,头也没抬就说,“好看,特别好看!” 许俊红不满意的撇了撇嘴,许老爷子笑眯眯的说,“俊红,来,让爷爷看看!” 许老爷子从来都不注重这些身外之物,虽然几年前国家发过两回手表,可他现在用的还是一个都掉了色的平城牌手表。 他瞅瞅孙女的,再瞅瞅自己的,说,“是挺好,现在这手表真是越造越好看了!” 许广汉看完了作文,笑着对林雨珍说,“不错,这一篇比前两天的有进步,不过,小林,你还是要好好琢磨一下开头,每年高考都那么多考生,每份卷子留给阅卷老师的时间不多,整篇文章最重要的就是开头和结尾了,开头要破题,什么是破题呢,其实就是你对这个题目的理解,开头必须写得有趣,如果做不到这一点,那最起码也要吸引才行,不能平平淡淡,不然可能阅卷老师没兴趣看,随便给一个低分就完了。” 林雨珍点了点头。 许广汉端起桌子上的茶杯喝了一口,又说,“还有结尾,结尾也是相当重要的,开头是破题,那结尾就是扣题,就是用最简洁有力的句子,总结这篇文的中心思想。” 他指着最后几行说,“你写的这个,开头和中间部分都及格,就是结尾不行,得改,改好了我再看看。” 林雨珍笑了笑,说,“谢谢爸。” 能指点自己的家里人,对于许广汉这种好为人师的人来说,特别的有成就感,他笑了笑,说,“好多人都以为,语文最好学,因为不外乎就是咱们平时用的语言,其实不然,中文的学问大了,你要想写好一篇好的文章,难度也不亚于做一套数学应用题!” 林雨珍点头,“的确是,我现在更愿意做数学题呢!” 许广汉又说,“小林,后天你上什么班?我这两天抽空针对你的情况备备课,后天下午给你综合讲一下,如何写好各种类型的命题作文。” 林雨珍眼睛一亮,说,“那可太好了,我后天上夜班,白天一整天都有时间!” 许广汉笑了笑正要说话,田香兰抢着说,“广汉,你忘了,后天咱们有事儿。” “什么事儿啊?” 田香兰不满意的说道,“后天是爱霞的生日,你去年过生日人家来了,人家生日你能不去吗?” 她说的是李爱霞。 许光汉平时最不耐心这些应酬,但李爱霞是田香兰从小到大的朋友,而且李爱霞的丈夫马秋山,还是他的好朋友。 的确他缺席不太好看。 就抱歉的笑了笑说,“小林,那要不就改天吧,你记住,一定不要松懈,写作文要多练习才能写好!” 林雨珍说,“没关系的。” 田香兰扭过头,不看小儿媳妇,嘴里抱怨道,“怎么还没做好饭啊,俊红,你去厨房看看!” 她现在特别后悔,不该动了恻隐之心,本来她是带着一种优越感,提醒林雨珍学习不能一味死学,没想到就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许广汉这人,怎么说呢,一贯的没分寸,他可是正职教授,还是大学副校长,瞧刚才那巴巴给小儿媳妇指导的样子,让她看着特别不舒服。 林雨珍也真是的,不过一句客气话,竟当真了,三不五时的就拿着一套题来正房书房请教,好几回,都是许广汉正和她一起练毛笔字呢。 许俊红跑着出去了。 林雨珍皱眉,还在思索刚才那个作文的结尾。 许俊生翘着二郎腿,正在吃花生米。 许老爷子咳嗽了一声,说,“俊生啊,真没想到,你还挺能耐的,还真把钱挣回来了,你有了钱,想没想着给爷爷买个礼物?” 许俊生一愣,这还是他第一次听到爷爷主动要东西呢,连忙拍了拍手里的花生皮,问,“想了,当然想了,就是不知道您喜欢什么,爷爷,您想要什么?” 许老爷子就是随便说说的,逗逗孙子而已,他一个月工资那么高,待遇还还这么好,什么都不缺,没什么想要的,倒是林雨珍说,“爷爷,我看,您看报纸的时候,有点费劲,是不是应该配一副眼镜了,就让俊生陪您去一趟医院吧。” 每年他们这些老干部都会去查体,以前,负责他的赵医生每次都会说,许老爷子的身体挺好,除了有胃病,其他地方都特别好,尤其是视力和听力,几乎没有下降。 但今年立冬前后,再去医院检查的时候,赵医生说他老花眼了,建议他配眼镜,许老爷子当时没当回事。 而且他一直以来,在诸多老战友面前,引以为傲的就是眼不花耳不聋,看报纸不用戴老花镜。 人不服老不行,最近这两三个月,他的确觉得视力越来越不好。 许俊生说,“成啊,没问题,爷爷,等我下周休班的时候,我陪着您去!” 许老爷子点头,说,“好。” 田香兰瞅了一眼林雨珍,也笑着问,“俊生,你是不是应该给爸爸妈妈也准备一份礼物啊?” 许俊生挺豪迈的说,“那当然了,妈,您想要什么?” 田香兰说,“我无所谓,你随便买就成了,倒是你爸,上回去琉璃厂,相中了几幅字画,太贵了没舍得买。” 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一张字画十块八块的算是贵,但对于许家这样的家庭,其实算是正常消费了。 只不过田香兰一直没有把这一项列为正常开支。 为此,许广汉很是烦恼,每次一个人去逛吧,没有钱,带着田香兰去吧,她又大都看不上,不是挑这个毛病,就是挑那个毛病。 现在,他赶紧接着话茬说,“俊生,要不,明天下班了咱们就去?” 林雨珍说,“那我也一起去吧,西厢房墙上什么也没有,空落落的不好看!” 田香兰撇了她一眼,“那些字画,你又不懂,你跟着瞎掺合什么啊?” 林雨珍笑了笑,“正因为我不懂,所以我才要去看看啊!” 第二天,许俊生提前半个小时就下班了,要说经贸公司就是比经贸局好,领导都直接说了,要是忙完了手上的事儿,提前走一会儿没关系,不用偷偷摸摸,正大光明的走就行。 他赶到食品厂的时候,林雨珍恰好也下班了,两人一起去了琉璃厂,在路口等了一会儿,田香兰和许广汉才匆匆到了。 “爸,妈,怎么那么墨迹啊,人家都快下班了,快点的吧!” 琉璃厂现在是国营的,地方不算太大,里头卖的东西倒是很多,品种也杂,林雨珍东瞅瞅西瞅瞅,很快就挑好了几幅字。 “最里面那一张,对对,没错,就那个大字,还有里头那几张字,全都要了。” 田香兰看到小儿媳妇的举动,不禁皱眉,怀疑她是仗着俊生挣了钱,瞎买一气,倒是许广汉走过来看了看,十分意外的说,“都挺不错啊,小林,你挺有眼光!” 开玩笑,刘炳森的字,能不好吗? 林雨珍瞅了婆婆一眼,笑眯眯的说,“我不会看,就是看着顺眼,所以就买了!” 许俊生说,“嗨,买什么东西不是看一个眼缘,要是都看不上,那再好也不能买!” 许广汉说,“俊生说的有道理。” 田香兰在旁边怄到不行,没好气的说,“别说这些有的没的,快点吧,不要耽误了人家下班。” 最后许广汉买了五张字画,林雨珍也是挑了五张,大部分字画都是按照平方尺计价的,结账的时候花了两百一。 许俊生很大方的掏出一沓崭新的大团结付账。 他看起来和以前没什么区别,实际上还是不一样的,因为以前掏钱的时候,没什么感觉,就是觉得很爽,当然现在也爽,但除此之外,多少还有点肉痛。 粗略算一算,这几天花的钱可真是不少了。 虽然赚来的算是相对容易,但实际上,也没那么容易,他那些天在东北,风里来雪里去,要是体格稍微差一点的人,准得坏菜,估计坐货车吹那一路风,就非得高烧一场不可。 回到家,他悄悄问,“雨珍,咱们还剩下多少钱了?” 林雨珍回答,“还有两千九呢。” 许俊生说,“要不,咱们存上两千五?” 林雨珍说,“成,明天就去存,俊生,我想跟你商量一件事儿。 ” “你说。” “我想着,我的语文和政治还是要补一补课,我想让我大舅帮着找合适的老师,然后去他家补课。” 许俊生觉得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成啊,你别搞得太累了就行,实在不行,要不,你别上班了?” 林雨珍犹豫了一下说,“现在还能按时完成学习计划,等明年再说吧,可能最后三个月我就会把工作辞了。” 半个多月过去了,高教授终于给许俊生单位打电话了,“小许啊,你要有空,就来我家一趟?” 他的声音里,有抑制不住的兴奋。 这个事儿不方便在电话里多说,但许俊生猜肯定是好消息,下了班就直奔中医药大学的家属院。 高教授挺激动的跟他说,“小许,你拿来的那个人参,我们学校的实验室已经检验过了,很多成分都和野山参的数据差不多,我怕不够精确,又送到了一家药物研究所,人家今天下午也给我来电话了,说的确是这样。” 许俊生可太高兴了,“高教授,您这意思,这种人参和野山参差不多?” 高教授点头,“不能说完全一模一样,但这种林下参,有效成分的确比园参高多了。” 许俊生叹了口气说,“可惜了,这么好的人参,要是当野山参卖,那就是骗人了,忒缺德,可要是当园参卖,那指定也太亏,没人识货,这可咋办?” 高教授笑了笑,说,“我正在写关于林下参的论文,估计能在国家级刊物上刊登,如果相关部门重视,也许会联系你,要求你再次提供样品。” 许俊生说,“哪还用那么麻烦,就这棵人参,送给您了,到时候您来提供样品就行了!” 高教授不好意思的说,“这恐怕不合适吧?” 虽然现在不好定义这种人参的具体价值,但不管咋说,这是一棵挺好的人参,怎么也能值上百八十块钱了。 许俊生大手一挥,说,“高教授,您太见外了,等你的论文发表了,第一时间通知我啊!” 回到家,他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林雨珍。 林雨珍放下写了一半的命题作文,问,“俊生,那这个事儿,你打算怎么办啊?” 许俊生胸有成竹的说,“我都想好了,这批参这么贵,一般的单位吃不下,就我们经贸公司,也没有那么多钱能采购,就算一棵参一百块钱,估计那林子里得有上万了,这得一百万的资金了,平城的医药单位,能有这个实力的,只有一家,那就是同人堂。” 同人堂现在算是公私合营,他家是老牌子,老百姓都认可,一年四季无论什么时候去,店堂里顾客都不少。 林雨珍皱眉,“同人堂是有这个实力,可现在是国营了,挣的钱都得上交,恐怕未必能拿出这笔钱。” 这个情况许俊生其实也想到了,他说,“实在不行,我就多找几家医药单位。” 反正平城的医药单位挺多的。 上辈子许俊生赚到的第一笔钱,的确就是因为这林下参,可因为这个事情,当时闹得也很不愉快。 因为野山参太过稀缺,林下参又得到了国家相关专业人员的认可,一经推出,立马就成了紧俏货。 许俊生觉得经贸公司指定吃不下这么多货,先去找了同人堂,同人堂倒是挺重视,但也拿不出那么多钱。 后来,这事儿经贸公司知道了,为此还狠狠批评了许俊生,经贸公司挺重视这个项目,筹到了一笔钱去收购,但派出去的采购人员不是许俊生,同人堂那边,更不要脸,直接踢开许俊生,自己跑到了加格达奇。 也就是说,两头儿都没落到好。 后来,他靠这个赚到的钱,跟经贸公司和同人堂没关系,是他自己凑了五千块,去五七农场买了几十棵林下参,倒手卖掉赚了约有一倍的钱。 林雨珍说,“俊生,你能听一听我的意见吗?” “你说。” “我觉得,这个事儿,你不要去找同人堂,倒不如先跟经贸公司说,如果你们领导觉得风险太大,可能就放弃了,如果想要做这一笔生意,你稳稳的吃个差价就行了,没必要去找外人,说不定,更不靠谱呢!” 许俊生说,“你说的也对,我要是先同人堂,那就是胳膊肘子往外拐了,但如果我先问了公司,公司不做,我再找外人,那就没问题了!” 林雨珍笑着点了点头,继续埋头做题。 *********************************************************** 高教授写论文的速度很快,并且很快刊登出来了,这种内部消息,自然还是医药行业最为关注。 同人堂的采购科长姓楚,看到这则消息特别感兴趣,他们同人堂的业务这两年飞速发展,越来越多的贵重药收到了青睐,其中一样就是野山参。 但这个东西货源实在是太少了,很多专业采购野山参的,都是常年蹲守在长白山一带,还有一部分直接就本地市场消化了。 要是真能弄到文章里提到的林下参,那他们同人堂,今年的人参销售,一定可以创个新高。 楚科长托了好几层关系,打听到高教授这儿,拎着一堆礼品上门了。 “高教授,您写的这文章,可真是太好了,这林下参真是前所未有啊,这事儿倒是挺稀奇!” 高教授生怕人家不相信,赶紧拿出那颗人参,说,“你看,就外观看,是不是一摸一样的!” 楚科长认真看了几眼,有些痛心好好的人参给切的七零八落的,“这不就是一棵野山参吗?” 高教授笑了笑,“我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 果不其然,许俊生把林下参的事儿跟经贸公司说了,要为这个项目申请经费,他直接申请了一百万,差点没把经贸公司总经理给吓死。 “小许啊,这林下参,还不知道市场接受度如何呢,这事儿咱们就不掺和了,联系好园参的客户就行了。” 许俊生说,“那我要是把这个项目介绍给别的单位,应该可以吧?” 总经理擦了擦汗,觉得不见得有这样的冤大头,但还是说,“可以可以,只要不损害公司利益,都可以。” 楚科长找上门的时候,许俊生正在家里翘着二郎腿,和沈文武他们一边喝酒,一边吹牛呢。 “您是许俊生同志?” 楚科长没想到高教授嘴里的小许这么年轻,而且看起来吊儿郎当的,给人感觉似乎不太靠谱。 不过,来都来了,他还是把来意说了。 林雨珍不在家,许俊生放开喝,这会儿都喝了三四瓶啤酒了,他酒量还可以,,头有点晕,但脑子还是清醒的,“你是来买林下参的?” 楚科长点点头,“我们同人堂最讲求信用,实力也是所有医药单位最强的,除了我们,恐怕谁都吃不下这么多货。” 许俊生笑了,“多少货?一共也就那么几百棵,卖给谁都行!” 楚科长一惊,说,“只有几百棵?” 许俊生点了点头,说,“不管谁买,一口价三百一棵,先付百分之三十的订金,等人参到了再付另外百分之七十。” 婚后 婚后 尽管对林下参特别满意, 许俊生说出的这个价格,还是大大超出了楚科长的心理预期, 他笑了一下, 没说好,也没说不好,而是坐下来跟几个小年轻一起喝酒。 “光喝啤的不带劲, 整点白的怎么样?” 楚科长一上桌, 就靠着一口气喝了三瓶把其他人给镇住了。 沈文武平时酒量挺大,来劲了, 说, “成啊, 我倒是存了两瓶特别好的西凤酒, 你们等着啊, 我去拿!” 他站起身, 摇摇晃晃的出门了。 楚科长瞅了瞅另外一个已经喝醉了,趴在桌子上的小青年,问, “小许啊, 这什么人这么聪明, 竟然能想起来把人参种子洒到林子里, 指定是下乡的知青, 五七农场的?” 许俊生才不上他这个当呢,“你以为园参那么好种的, 都是当地有经验的职工负责的, 下乡知青根本挨不着边!” 楚科长笑了笑, 继续试探,“小许, 你知道的这么清楚,这林下参,指定是你下乡的五七农场种出来的吧?” 许俊生斜了他一眼,“还真的不是,给你透个底,这是当地参农搞出来的,数量很少,你们想要,就赶紧的,要是嫌弃贵,那就算了!” 楚科长说,“咱们同人堂的名气老平城谁不知道,每天的营收是同行的数十倍了,就算是有一千棵这样的人参,那也不过是小数目。” 说着,他从包里掏出一摞大团结,往许俊生那边推了推,“只要你告诉我林下参在哪儿,其余都不用管,这些都是你的!” 许俊生拈了拈那些钱,笑着说,“哟,不少啊,这得有一千了吧?” 楚科长听出他嫌少的意思了,“要是事情顺利,事成之后还有重谢。” 许俊生却把那些钱都推回去了,说,“这些钱如果是订金,等明年开春保准就能有现货,保管每棵人参都会是好货,如果是别的,您还是拿回去吧!” 楚科长倒是没想到,这小年轻的胃口还挺大,他皱了下眉头,瞬间就改变了主意。 他都已经查清了,这小子是在加格达奇一家农场下乡的,这林下参七有八成就是那农场种出来的。 虽然楚科长没去过加格达奇,但东北也去过几次,与其花大价钱买这个消息,倒不如亲自去看看虚实。 高教授当然不可能是骗子,这小许家世背景也不一般,不可能是仙人跳,但毕竟眼见为实,没看到长在树林子底下的人参,一切都不能下定论。 楚科长把钱收回到自己的包里,笑着说,“年轻人,有钱不拿,以后别后悔啊。” 许俊生笑了,“我指定不后悔,后悔的可能是你,反正这些参不多,指定年前就订完了。” 接下来的半个月,陆陆续续又有人找上门或者找到单位,许俊生的报价不一,不是三百,就是四百,要么就是五百,并且张口就要百分之三十的订金,成功的把所有人都吓跑了。 医药行业彼此之间是有联系的,许俊生这样的骚操作,甚至让他们怀疑,很有可能林下参是并不存在的。 那个高教授的话,也不完全可信,没准儿老家伙疯了,是买了一棵野山参,为了哗宠取众才这么做的。 目的可能是为了中药学院的副院长,现任马上要退休了,据说,高教授也是备选人之一。 这个时候发表论文,就是为了博关注度。 这些人的猜测,有一点倒是对了,高教授发表了这篇论文之后,相关部门立即找上门了,并且要求高教授和中科院的两个教授立即去实地考察。 马上要过年了,还要往大东北跑,一般人指定特别有意见,但高教授他们,的确是有点疯,不但没有意见,反而还挺兴奋。 许俊生刚刚从东北回来,不太想去那地儿了,张历城却还没去够,上回他带钱太少了,所以赚的也少。 为此,一直耿耿于怀。 “俊生,我去是没问题,但我自个儿去指定不行,我上回也没去农场,压根不知道在哪儿,而且还要领着三个老头子去,万一有什么闪失,怎么办?” 许俊生说,“你不用管他们,到了加格达奇,你收你的药材就行了。” 张历城觉得这话忒不靠谱,问,“是雨珍不让你去,不能吧?” 许俊生叹了口气,“表哥,你说咱们怎么这么命苦,大老远的去挨冻,一次还不行,还得再去,别人不说咱傻,我自个儿都觉得傻,哪有在家舒舒服服的待着好啊?” 张历城听出了言外之意,知道妹夫也是一起去了,只是他不大乐意去,就笑着说,“咱能挣钱啊,俊生,就咱这挣钱的速度,谁能赶得上啊!” 这回,他不但把全部身家都带上了,还去黑市卖掉了一块金条,金子原来比他想象的更值钱,一块一两的金条,卖了两千多呢。 现在手里的本钱差不多都有五千了。 马上要过年了,许俊生还要往东北跑,要是搁以前指定都不同意,但这不上回赚钱了吗,也就没人拦着了。 不仅如此,许俊生跟许老爷子张口借钱,老头十分大手笔的借给孙子五千块,就连田香兰,这么抠搜的人,都借给儿子三千。 还提了要求,“俊生啊,这钱不算妈借给你的,算是本钱,你赚了钱,我不全要,分给我一半成不成?” 许俊生笑了笑,说,“成啊,要不这样吧,妈,您再多拿出来点,和爷爷一样,五千,成不成?” 田香兰有些不舍的,但一想到等儿子回来,就会是双倍的钱了,最终还是同意了。 上级领导对林下参特别重视,中药学院给高教授派了助手,是高教授的研究生学生,另外两个中科院的专家,自然也都带了助手。 因此,许俊生和张历城虽然算是领队,但一路上都很省心,在火车上买饭的时候,中科院的谈教授,还总让助手多买两份,带上他俩的。 顺利到达加格达奇之后,除了张历城留下了,其他人继续往东北走,等到了黑沙镇,就没有班车可以继续往北走了。 许俊生花了三块钱,在当地找了一辆带斗的拖拉机,所有人坐着兜风的拖拉机,颠簸了两三个小时之后,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王场长带着几分忐忑不安,十分热情的招待远道而来的客人,让食堂做了一大桌丰盛的饭菜,还准备了一坛当地有名的高粱酒,可惜,没等坐下来详谈,三个教授这一路给折腾的,都撑不住了,都倒下了。 症状都差不多,头晕头疼四肢无力兼发烧,就是典型的风寒感冒。 王场长赶紧让人安排了住处,还让食堂熬好姜汤送给去。 三个助手倒是一点事儿没有,但教授们病了,也必须得过去照顾,匆匆吃了几口就走了。 许俊生和王场长大吃大喝侃大山,王场长一连敬了许俊生三杯酒,问,“小许,这些专家们干啥来了,我这些人参,你帮我找到合适的买家了吗?” 最近老下雪,农场一切劳动作业都停了,他闲得没事儿,把农场的路如何修,货车买什么牌子的,什么样的,房子如翻盖,都打算好了。 就等着钱到位了。 屋里烧着炉子挺暖和的,许俊生早把军大衣脱了,现在他又解开棉衣扣子,从左边的内兜里拿出一个钱包,又从右边的兜里拿出另一个钱包,把里面所有的钱都掏出来,。 一千张大团结在桌子上很壮观,他说,“王叔,这是一万整,一百棵的钱放这儿了,明天您就赶紧安排人挖参吧!” 其实,外行人不知道,冬天并不是挖参的好季节,首先从人参的角度来讲,冬天多少都会有跑浆的现象,品相可能没有那么好,而且虽说林子底下有一层厚厚的腐土,这一层土质松软,还挺好挖,但再往下,就是普通的土了,这天气肯定冻住了,特别不好挖,又生怕折断了人参的根,得格外注意,那就更费工夫了。 不过,人家钱都给了,指定是不能拖到明年春天了。 其实许俊生也知道不好挖,上回他都见到了,可这回他要不带走现货,那不等于白来一趟吗? 那就真的是白挨冻了。 王场长敬了许俊生一杯酒,说,“小许,叔啥也不说了,都在酒里了。” 说完一囗闷了。 许俊生回敬王场长,说,“王叔,您放心,您这些参,肯定不愁卖,备不住还能卖的更贵呢,就那个头发白的谈教授,您可能不知道,那都是国宝级的!” 王场长听了反而担忧的说,“小许,这动静这么大,万一,我是说万一,这批参被要求上交或者被上边给收购了,怎么办?” 虽然种这些林下参,的确也没有花费太多的时间和精力。 但毕竟也是熬了二十年,并不是他党性低,不舍得,要是国家要求,他指定也会上交,就是,肯定会有很大的心理落差。 许俊生生说,“你放心,不会的,现在的政策和以前不一样了,你说的那些事儿,是以前有些人乱搞,是不符合人民群众的利益的。” 前几年,流行一种所谓大集,让老百姓把家里能卖的东西都拿过去,然后收购车以极低的价格收购。 比如一只鸡,本来值三块钱,给你一块五就不错了。 说是收购,其实跟半抢劫差不多了。 王场长还是不太放心,说,“小许啊,真要到了那个时候,希望你多给农场说几句话,最起码,收购价谈的高一点。” 许俊生说,“您放心吧,我咋说也在这儿工作了七年,不用您说也会帮忙。” 第二天,三个老教授带病坚持工作,跟着一起上了山,第一棵人参挖出来,谈教授特别激动,拿着放大镜看了半天。 考虑到几个教授的身体问题,之后就没跟着去山林,而是留在暖和的屋子里仔细研究那些人参。 王场长亲自带队,领着很多人去山上挖参,一共挖了四五天,总算把一百棵人参给凑齐了。 这回许俊生是准备直接倒手给别人的,人参被晾在通风好又暖和的屋子里,没几天就成了半干品。 在农场待了一周,许俊生跟王场长达成了口头协议,如果许俊生下次还要货,可以只汇过来百分之三十的订金。 至于挖出来的人参如何带到平城,这个就交给张历城了。 这次来的火车上,许俊生尝试跟他商量,让他以后经常这么往返平城和加格达奇,这是个辛苦活儿,但他没想到张历城想也不想,一口就答应了。 这么一来,货源和运输的问题都解决了,剩下的就是去寻找客户了。 野山参,或者说这种林下参,其实目标客户并不是普通的老百姓,许俊生琢磨着,还是要找外商。 他在经贸局工作的时间不长,负责的又是最基本的工作,接触不到辖区内的外贸公司。 但他之前的同事,就是之前最爱给他上课的那个大学生,现在已经四十多岁了,是个老经贸人儿了,方方面面的关系都很多。 找他保准能成。 许俊生越想越美,给自己倒了杯酒,给王场长也倒了一杯酒,说,“王叔,你就擎等着发财吧!” 腊月二十二,小年的前一天,他们一行人终于返回了平城。 这回许俊生去东北,林雨珍没有那么牵肠挂肚,可能是因为习惯了,也可能是因为她实在是太忙了,压根儿顾不上别的事儿了。 张大舅帮着她找了两个补课老师,一个姓白,一个姓陈。 两个老师都是四十七中的老师,并且住的都离秦家胡同不远,商议好一周分别补两次课。 帮她补习语文的白老师,是个五十多岁的阿姨,看起来慈眉善目的,还总笑眯眯的,实际上要求很严格,而且是个急脾气。 林雨珍之前几乎都是靠自学,需要练习和巩固的地方太多了,所以她每次都会布置很多作业。 帮她补习政治的陈老师也不逞多让,认为政治就是要背诵,就是要做题,每回也是会给她一大摞试卷。 因此,林雨珍现在不光是要学习高三课程,做数理化的卷子,每天又添加了大量的语文和政治练习题。 如此重压之下,林雨珍每天都必须熬夜到很晚,但即便如此,仍然觉得时间不够用。 反复思考之后,她决定辞职了。 本来就只是食品厂的临时工,甚至都不用书面申请,只要领导批了,去会计那儿结算完工资,直接就可以走人了。 刘主任虽然同意了,但还有点可惜,“小林,你一直干得不错,工作也都熟悉了,说不定明年就能转正了。” 她说的这个并不是敷衍的话,而是事实,他们第二食品厂很快要扩大规模了,明年的转正指标肯定比以往要多。 像林雨珍这样的熟练工,会优先考虑的。 赵林芳也觉得挺可惜,“雨珍,这考大学谁也不能说百分之百,万一没考上,你又丢了工作,这不是两头儿捞不着吗?” 还不如骑驴找驴呢。 林雨珍笑了,“林芳,你对我没信心啊,我还就把话撂这儿了,明年我指定能考上个大学,就是一般大学和平大清华的区别。” 赵林芳也笑了,“瞧把你能耐的,也成吧,既然你有信心,我就不说你了,给你说个笑话呗。” 林雨珍问,“什么笑话?” 赵林芳冷笑了一声,说,“就前几天,我三姑帮我介绍对象,我那陈姨觉得男方条件好,没告诉我,巴巴的领着她亲闺女去了,结果呢,人家压根儿没看上她!” 最恶心人的还不在这儿,那天她继妹还偷穿了她的衣服,是那件刚做的米白色呢子外套,她自己都没舍得穿几次呢。 这事儿本来还瞒着她,是她三姑家的妹妹看不过眼,偷偷告诉她的。 林雨珍问,“那你打听你三姑了吗,男方到底是谁啊?” 赵林芳冷笑,“我三姑那人,我都不愿意搭理她,我打听那个干什么,再说了,被那小贱人相看过的男人,我不稀罕!” 来人一起穿过天桥,停在了秦家胡同口,林雨珍说,“林芳,以后咱们不在一起上班了,但休班了别忘了来找我,我现在一半时间都在我舅家。” 赵林芳说,“成,只要你别嫌弃我影响你学习就成!” 两人正说着话,从隔壁胡同走出来一个男青年,个子挺高,长得也不错,一直盯着赵林芳看。 漂亮的大姑娘上街,被人多看两眼是应该的,但这么盯着人看,那就是胡同串子和小混混的行为了。 赵林芳的脸色变了,冷冷的看过去,正准备骂人,对方抢先开口了,“请问,你是赵林芳吧?” 又主动介绍自己,“我叫周洪辰,在拖拉机厂上班。” 赵林芳三姑家的堂哥,也是在拖拉机厂上班,赵林芳猜出了他的身份,却还是冷冰冰的说,“我不认识你!” 周洪辰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我认识你,不,我见过你,你在公园滑冰,滑得挺好的! 其实他就是在公园见到赵林芳滑冰,一下子就喜欢上的,可惜他后来见到赵林芳总和一个特别帅的小伙在一起,以为自己没戏了。 最近却又见赵林芳总要么总和一个高个子女孩一起滑,要么总单身一个人,他估摸着,之前的对象肯定是黄了。 这么着,他就赶紧的托人帮着介绍,没想到竟然托到赵林芳的三姑,原本他以为,指定能成呢,谁知道一见面,那姑娘打扮的倒是和赵林芳差不多,但压根儿不是一个人,据说是赵林芳的妹妹。 赵林芳的妹妹是这么解释的,说她姐眼光高着呢,根本看不上他,所以没来。 周洪辰挺生气,今天休班,在这路口等半天了,就想问清楚,到底是不是这么回事儿。 然而这会儿见到喜欢的姑娘,他又紧张的问不出来了。 赵林芳冷冷的问,“那你还有事儿吗?” 周洪辰挠了挠头,说,“其实我也会滑冰,要不,周末咱们一起去后海?” 赵林芳拒绝了,骑上车子走了。 周洪辰挺失望,从人家姑娘这态度来看,可能的确没看上他。 林雨珍在旁边全程看完,笑着问,“这位同志,你就是林芳的三姑给她介绍的对象吧?” 周洪辰自嘲般的点点头。 林雨珍说,“别的事儿我都不知道,不过林芳没去,是因为她事先不知道,她那后妈没告诉她!” 周洪辰一听,问,“真的?” 林雨珍点点头,“而且后海谁都能去,你不约也能去。” 周洪辰特别高兴,说,“你是赵林芳的朋友是吧,能不能麻烦你告诉我,她都喜欢吃什么啊?” 林雨珍可没打算当媒人,她只打算助攻到这儿,“要是真有缘,你很快就能知道了,要是没缘分,现在知道了也没用!” 一开始,她还觉得辞了工作,自己就是无业游民了,一分钱也不挣了,还有一点轻微的负罪感。 但过了几天之后,林雨珍觉得,辞职真的是太对了,现在她的学习时间一下子成倍的增加了,即便不熬夜,也能轻松的完成每年的学习任务了。 许家人是过了七八天,才知道这事儿的。 还是田香兰注意到了,林雨珍虽然时不时也会出去,但当天晚上指定回来,而且也没见过她上中班和夜班了。 饭桌上,她不经意的问,“小林,你们食品厂现在都是长白班了?” 林雨珍回答,“没有,我学习太忙了没时间,所以把工作给辞了。” 对此,许老爷子没发表任何意见,许广汉虽然觉得这样做是对的,高考那是什么,好比万人挤独木桥,必须要拿出所有的时间和精力,一心用功才行,一边工作一边学习,肯定是不可取的,而且食品厂那工作,没什么含金量,辞掉是对的。 他正要说话,被田香兰抢了先,“小林啊,你这工作虽然不是我帮你联系的,但你这才上了几个月的班,就把工作丢掉了,这可不太好,万一明年你考不上大学,你这一段时间,因为中断了,和后面连不起来了,也不能算工龄的,不但会影响以后评级,对退休也会有影响的。” 她说的这些事儿,林雨珍全都不在乎,“妈,等我明年考上了大学,临时工的工龄压根儿也不算,没关系的。” 田香兰一听就笑了,语气里带着几分讽刺,“你们这些年轻人啊,说大话都不带喘气的,你以为考大学那么容易啊,你以为只要你肯下功夫,明年就能考上啊?” 还额外加了一句,“瞧把你忙的,白天晚上都做题,你再看看俊红,她放学后几乎没做过题,还不是回回都能考班里第一名!” 林雨珍说,“您可能不知道,我以前在初中,还有高一,每回考试也都是考班里第一名的,只不过后来下乡了,中断了学习。” 田香兰不相信,摇了摇头,“高二高三都没上,还想要考大学,不是白日做梦是什么?” 林雨珍没生气,而是盯着她说,“妈,要不,咱们打个赌吧,就赌我明年能不能考上大学!” 田香兰说,“成啊,你要是考不上,就老老实实的由我安排,去我们工商局也好,或者去别的单位上班,再早早给家里添个孩子!” 林雨珍问,“那要是我考上了呢?” 田香兰懒得想,也觉得自己不会输,就说,“你说,依你就成。” 林雨珍笑着说,“我要的东西很简单,就是一千块钱。” 田香兰一愣,她存折上的钱现在只剩下一少半,一大半都让许俊生带走了,这些天为此心里一直不踏实。 甚至都有些心神不宁的。 林雨珍这会儿还偏偏狮子大开口,一下子要一千。 她气呼呼的说,“不行!” “那就算了,就不打赌了吧。” 虽然俩人明显都带着情绪,尤其是田香兰,说话忒不客气,但许老爷子倒是觉得这打赌的条件很不错,他说,“香兰,这个钱我替你出。” 老爷子很狡猾,要是林雨珍考上了大学,那也是一件好事儿,一千块钱对他来说不算啥,要是林雨珍没考上大学,那就是答应了早早为家里添丁进口。 人老了都这样,他也盼着早点抱上重孙子呢。 许广汉也觉得有意思,说,“成啊,那就这么说定了!”又笑呵呵的补充了一句 “小林,你的加油了,考上了大学,就会有一千块的奖励!” 林雨珍笑了笑,对老爷子说,“爷爷,我保准能考上,您就等着拿钱吧!” 许老爷子哈哈笑了笑,说,“成,你放心,我早早给你预备好。” 吃过饭,田香兰跟着许广汉一起来到书房,看着许广汉写了两幅字,忍不住问,“广汉,你不是还给小林出题了,你觉得她能考上吗?” 许广汉笑了笑,说,“嗨,反正她考上了也是爸出钱,你怕什么?” 田香兰倒不是怕,她总觉得她被糊弄了,小儿媳妇说的那么有把握,应该不是乱说的。 而且她一下子想起来了,林雨珍的两个舅舅不都是高中老师吗,指定补小灶了。 兴许人家就是差不离能考上。 要不然不会主动提出要打赌。 虽说这钱是老爷子帮着出,但假如真的考上了,那说出去肯定也是她输了呀。 田香兰继续追问,“广汉,你不会一点谱也没有,看不出她学到什么程度了?” 许广汉为难的说,“香兰,我就指点了几回,还都是关于写命题作文的,小林倒是进步很快,应该是不笨,算是中等水平,但高考一共考五门,其他科成绩怎么样不知道,这恐怕没法说。” 田香兰叹了口气,说,“要不,明天你抽空教教她,顺便问问?” 提到这事儿,许广汉有点不高兴,“香兰,前一阵我要教她,不是有这事儿就是有那事儿,现在小林的舅舅帮她找了很好的语文老师,用不着了。” 田香兰说,“那算了,其实也不用自乱阵脚,我觉得她就是虚张声势。” 林雨珍两天里有一天时间去舅舅家补课,另外一天在家安静学习,不得不说,这样专心学习,不用操心任何事,也不会有人打扰的日子可真是太好了。 平静的日子过得飞快,不知不觉已经是年底了,她正想着,许俊生能不能赶上小年,这人真经不住念叨,头一天下午就回来了。 她亲手煮了一大碗面,里面放了鸡蛋,放了干菠菜,还放了自家做的腊肠。 许俊生大口大口的吃着,还不忘说,“这面可真香,不是一般人能做出来的!” 林雨珍抿嘴乐了。 王妈则说,“俊生,慢点吃,不够还有包子呢。” 吃过饭,许俊生洗了个热水澡,换了一身衣服,躺在床上跟林雨珍说话,“我们去的时候还成,回来的时候下了好大一场雪,农场的路都封死了,最后是坐着雪橇车出来的。” 林雨珍摸了摸他的脸,说,“俊生,辛苦你了。” 许俊生翻了个身,抱住她说,“嗨,这算啥啊,我给你说,这回如果我把带来的人参卖出去了,至少能挣两万块!” 林雨珍说,“这么多啊,我表哥这次带回来的也是人参吗?” 许俊生摇头,“不是,他还是收的黄芪党参这些药材,他还没回来呢!” 林雨珍一愣,“为什么,不回来还打算在哪儿过年啊?” 许俊生乐了,“你猜对了,一准儿在那儿过年。” “雨珍,我和你表哥现在合伙做生意,你表哥负责收货,他说来回太折腾,他就常驻东北了,收了山货发过来我负责联系销掉,利润平分。” 两个人商量好了,各种药材和山蘑菇都这么分,本来林下参也要按照这个比例,张历城坚决不同意。 因为这一桩生意涉及到的资金太大,他还没有那么多本钱,另外还有一点,这其实是俊生谈成的生意,从货源到销售都是,他只不过帮着转转手,只肯要一成的利润。 林雨珍笑着说,“这是好事儿啊,我觉得你和表哥一起做生意其实挺好的。” 只是大表哥大过年的不回来,估计大舅和大舅妈要专门写信骂儿子了。 许俊生说,“我也这么觉得。”说着,冷不丁的挠了一下林雨珍的肢窝。 正嘻嘻哈哈的闹呢,田香兰忽然在屋外大声说,“俊生,你回来了!” 过了一会儿,两人换好衣服去了正房,许老爷子瞅了两眼孙子,说,“成,这次回来没怎么瘦!” 许广汉也夸,“没错,比上一回从容多了,看来是有了经验。” 田香兰也关心了儿子几句,便有些着急的问,“俊生,这一趟,赚了多少钱啊?” 婚后 婚后 许俊生瞅了他妈一眼, 说,“妈, 我这才刚回来, 带来的人参还没找到下家呢,哪赚钱了,您等着吧, 放心, 钱一分不会少你的!” 他手里有林下参的消息,很快就被传出去了, 第一个找上门的还是那个同人堂的楚科长。 许俊生对这人的印象不太好, 倒不是因为林雨珍提醒过, 而是这人眼珠子乱转, 打量人的时候, 似乎是把人放在了秤杆上, 随时称一称有多重。 楚科长这次,比上回可谦虚多了,先把许俊生大大的夸了一顿, 然后才问起林下参的事儿。 许俊生说, “对啊, 是有现货, 一共有一百棵, 不过我不拆开卖,你得全要了才成。” 楚科长笑了笑, 说, “就这么点货啊, 没问题。” 许俊生也笑了笑,“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一百棵一共三万,您带钱了吗?” 三万块可不是小数目,谁会随身带那么多钱啊,而且一下子进三万块的货,楚科长虽然是科长,但前面还带着一个副字,他还得往上请示呢。 他笑了笑,说,“我们同人堂的牌子,你还不放心啊,咱们不如签一个长期的供货协议,以后只要你有货,我们同人堂都能吃得下。” 许俊生说,“成啊,没问题,不过无论多少货,都得是三百一棵,少一分都不行。” 楚科长一愣,这小年轻还真是个硬骨头,他笑了笑,说,“这价格真的太贵了,我们有常驻在长白山的采购员,一个野山参,也就六七百,这林下参,顶多算是半野生,三百的价格,的确太贵了!” 许俊生翘着二郎腿,说,“嫌贵可以不买,没关系的。” 楚科长这次来,是势在必行,要不然也不会亲自来了,他笑着说,“小许兄弟,一看你就是刚做买卖的,做生意可不能这样,总得灵活点,要不,你看这样吧,一棵参就按照两百的价格,额外我再补点钱给你!” 许俊生想看傻子一样看着他,“我这是个人买卖,你以为是公家的钱,我吃个回扣就挺很高兴了,我吃我自己的回扣,这不笑话吗?” 楚科长说,“小许兄弟别生气,是我说话说错了,那要不这么着,你多少降点,我回去呢,也会看看能不能跟领导商量一下,把收购价提高一点儿。” 许俊生说,“原来你说话不算数啊,那算了,这笔生意不谈了吧。” 隔了几天,以前经贸局的同事,对外商贸科的副科长赵向南给他介绍了一个客户,是一家专做外贸生意的,出口进口都做,觉得林下参会是很抢手的商品,立即就拍了一个经理来谈,许俊生要价三百,人家请了个专业人士看了货之后,一分钱都没还,全都要了。 一万块变三万块,许俊生一下子挣了两万。 这事儿,最高兴的就是田香兰了,因为她借给儿子的五千块,这才半个多月的功夫,一下子就变成了七千多。 小儿子一下子挣了那么多钱,许广汉当然也很高兴,不过同时也有点酸,这世道真的是不一样了。 他一个大学的副校长,正职教授,一个月的工资只有一百三十多,加上时不时的稿费,也到不了两百,但许俊生这一趟,就把他好几年的工资都给挣出来了。 许老爷子当然不至于酸,他就是特别吃惊,同时也在琢磨,这些贵重的药材,一棵人参好几百块,最后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给买走了。 许俊红则是准备趁机再敲二哥一笔,她趁着林雨珍不在,直接说,“二哥,我想买一个自行车,你给我买好不好?” 许俊生皱眉,“学校离家这么近,你买自行车,用得着吗?” 许俊红不服气的说,“怎么用不着,我要是去新华书店,或者去逛公园,不得骑着车子去啊?” 许俊生说,“那成吧。” 反正自行车也就一百多块,撑死了也不到两百。 他看了看表,站起来说,“我走了啊,去接雨珍。” 林雨珍今天在秦家胡同补课,学校都放假了,张大舅和张二舅终于清闲下来了,只要她去了,回回都给她补课。 今天是组织了一场模拟考试,考生只有她和张历宏。 这会儿,数理化三门都考完了,张大舅和张二舅正在现场批改卷子,她和二表哥在旁边看书,等着成绩出来。 林雨珍还能看得下去,张历宏却有些走神了,最近他压力有点大。 因为,他是从九月份返城,一直到现在都是专心学习,备战明年的高考,甚至父母连家务活儿都不让他沾,但就是这样,他回回都考不过表妹雨珍。 以前他学习绝对不熬夜,现在十二点之前没休息过。 林雨珍正准备整理笔记,忽然听到了几声诡异的口哨声,她抿嘴笑了,放下笔就往外走。 许俊生还要故意装糊涂,“雨珍,你咋知道我来了?” 林雨珍抿嘴笑,说,“得等一会儿才能走。” 今天都腊月二十八了,一般的单位是二十九或三十才放假,但他们经贸公司的领导特别体恤下属,二十七就放假了,主要也是大过年的,公司也没啥事儿,一帮人在办公室喝茶聊天看报纸,还挺费水费茶的,还不如提前放假了呢。 许俊生把自行车放到一边,说,“没关系,反正我也没事儿!” 统共就两套卷子,张大舅和张二舅速度挺快,两个人的分数很快都出来了,林雨珍每一门都比张历宏高,总分更是要高出五六十分了。 张二舅有点不高兴,但也知道这一阵子儿子已经够努力了,“力宏,我看了,你好几个题都是粗心大意,记住一定要认真审题!” 张历宏低头,说,“爸,我知道了。” 张大舅说得比较具体,“这一套题,是高三的期末考试题,数理化加一起的平均分是一百五,你俩都考了两百三以上,应该在年级前一百名左右了,” 四十七中高三部今年有六个班,一共有不到三百的学生,前一百名算是不错的成绩了。 有一点他没说,林雨珍考了两百六,要是语文和政治不拉垮,这个成绩应该在年级前六七十名左右了。 之前她是一边工作一边学习,现在是专门复习,估计还会有很高的上升空间。 当然了,当着侄子的面,这些话就不好讲了。 总之他这个外甥女,真的跟他过世的小妹一样,从小就聪明过人,可惜那个时候没能读什么书。 张大舅和张二舅把两个人的错题讲完,差不多都要天黑了,大舅妈和二舅妈都说,“俊生,雨珍,留下来吃晚饭吧!” 过年了肯定要吃点好的,今天两个舅妈炸了绿豆面丸子,还卤了猪头肉,炖肉的时候大舅妈又把张历城给骂了一顿。 这不听话的倒霉孩子,越大越没有规矩了,大过年的都不回来,东北那么冷,估计也没啥好吃的,这么好吃的卤肉,他吃不上活该。 许俊生说,“不了,改天吧。” 林雨珍也说,“好东西都给我留点啊,我初三一准儿来!” 初二回娘家,初三拜舅舅,这是老规矩了。 大舅妈一直把他们送到口,瞅着旁边没人,问,“俊生,东北过年咋过啊,都吃什么啊?” 许俊生笑着说,“舅妈,您放心,表哥受不了委屈,加格达奇什么都能买到,他手里有钱,想吃什么都能买,临来的时候,还跟人买了一只野鸡呢,炖蘑菇吃可香啦!” 实际上,野鸡是他买的。 没有人比亲妈更了解自己的孩子,大儿子手里就是有钱,估计也不会舍得买肉,大舅妈偷偷抹了一下眼角,说,“那敢情好,这孩子,真是不让人省心啊。” 林雨珍也劝,“舅妈,我表哥本事着呢,您不用担心,没准儿他这会儿正美美的炖肉吃呢,他要知道您掉泪准笑话你!” 的确是知子莫如母,张历城这会儿一个人在加格达奇过年,没舍得买肉,许俊生送他的那个野鸡,他吃了一半,另一半冻在窗户上了,预备大年三十儿再吃。 这会儿,他刚收了几十斤质量不错,价格还挺低的黄芪,心里挺美,正在哼着歌和面呢,预备蒸一锅麦面和地瓜面掺和在一起的,还放了大枣的馒头。 上回许俊生让房东大姨帮着做过,他一吃就喜欢上了。 这馒头虽然是甜口的,但配上萝卜丝咸菜,格外好吃,就着棒子面粥,简直绝了。 回到金山胡同,许俊生和林雨珍刚进院子,王妈正端着一大盘子糖瓜往正房走呢,笑着说,“俊生雨珍回来了,这糖瓜外面沾了芝麻,快过来吃!” 二十八吃糖瓜,这是老平城的风俗,大街上不少小商小贩都买糖瓜呢,这东西会熬糖的可以自个做,就是有点麻烦。 王妈是买了现成的。 许俊红爱吃甜,一个接一个的吃,田香兰看不过眼,说,“俊红,你瞅瞅你这吃相,我看你最近胖了,你还是少吃一点吧!” 十四岁的小姑娘跟谁都十分嚣张,不客气的瞅了瞅自己的亲妈,说,“妈,我看这两年您也胖了!” 田香兰在三姊妹里长得最像母亲,因此是最漂亮的,她高中毕业刚参加工作那会儿,在工商局那是出名的一枝花,追求的人多了去了。 即便现在也比一般的同龄人好看,还显得格外年轻,但不管咋说,她是四十多的中年妇女了,身材自然比不上年轻的时候了,按照年轻人的标准,算是偏胖一点。 但要是按照她这个年龄的标准,一点儿不算胖。 田香兰这人,一直自诩是个美人,她当然知道这两年自己胖了,但别人说肯定不成,哪怕是亲闺女,“我再胖也比你好看,你瞅瞅,你可真会长,专挑我和你爸的缺点长!” 这可真是又捅了许俊红的另一个痛处,她之前最大的心病是个子矮,现在个子开始长了,另外一个问题又越来越明显了。 家里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除了许老爷子,可能都比她长得好看,尤其是刚进门没多久的二嫂,越看越好看,比她那洋气的大嫂还好看呢。 对此,许俊红早就心生不满了,说,“对啊,我也觉得奇怪呢,妈,您怀我的时候是不是不高兴啊,或者您咒我了,不让我长得好看!” 田香兰一听就气炸了,但当着许老爷子的面,她不好发脾气,只能咬牙说,“越大越不懂事儿了,这说的什么话,还有父母不希望孩子好的?” 许俊红挤眉弄眼,冲她做了一个鬼脸。 林雨珍装没看见,一边嗑瓜子,一边听许俊生说张历城的事儿,“你说,房东家的闺女看上他了?” 许俊生说,“我觉得七有八成是这样,当然,也可能她一开始看上的是我,我这不都结婚了吗,没办法只能你表哥凑合了。” 林雨珍偷偷拧了他一下,“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许俊生疼得嘴都抽抽了,却还是贱贱的耳语,“雨珍,没看出来,你这醋劲儿还挺大的啊!” 田香兰不高兴,但许广汉这会儿还在书房里,许老爷子疼孙女,这种小事儿都是装糊涂充耳不闻,她就把目光落在了小儿子身上。 没想到许俊生和林雨珍也不知道在嘀咕什么呢,笑得那叫一个开心。 她没好气的说,“俊生,马上吃饭了,还不赶紧去喊你爸!” 许俊生刚站起来,许广汉已经从书房出来了,兴冲冲的说,“俊生,对联我都写好了,等会儿吃了饭,就去贴上啊!” 许家今天的晚饭也格外丰盛,鸡鸭鱼虾都全了,而且有一个算得上是药膳,就是那一盆香菇枸杞党参炖鸡。 党参算是中药里面味道比较好的了,黄芪多少还有点豆腥味,这党参味甘性平,不温不燥,一般人吃了都有好处。 许俊生指着这道菜说,“爷爷,您多吃这个,对身体好,枸杞还能明目呢。” 从东北回来后,他专门去书店买了一本中药材大全,没事儿就瞅瞅。 最近他已经给自己以后的人生做好规划了,那就是专门做药材生意,这老祖宗传下来的医学知识,博大精深,他不图多懂,但一问三不知可不行,最起码人家提起来了,他的知道有这一味药材才成。 昨天临睡觉前他看了几页,其中就有一味枸杞。 不看不知道,原来小小的枸杞,作用还真的挺多呢。 许老爷子笑呵呵的,说,“俊生这小子现在还挺有孝心了,成,爷爷多吃!” 一家人刚要吃饭,忽然听到外头大门响,然后院子里很快响起了一个清亮的女声,“爷爷,爸,妈,我和俊昌回来了!” 田香兰这会儿还不太高兴,看到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大儿媳妇,不知为啥觉的心里更堵了,不冷不淡的说,“你们都放假了,怎么没早点过来!?” 许俊昌将手里的东西放下,一边脱军大衣一边说,“部队下午才放假,玲玲今天也值班,下了班就赶回来了。” 他这话只有一半是真的,部队的确是才放假,但苗玲玲不是,她去年春节一直值班,今年要补休三天,今天压根儿没上班,而是去了娘家舒舒服服待了一天。 不过,也不能说她这么做不对,现在是新社会了,嫁了人也可以随时回娘家,即便是年二十八了,也不一定非要回婆家。 在这么多孙辈里面,许老爷子尽量一碗水端平了,但他心里最喜欢的还是大孙子,笑着说,“俊昌,玲玲,饿了吧,快过来吃饭吧!” 王妈早就加好了两套碗筷。 苗玲玲挨着林雨珍坐下,笑着说,“还是家里的饭菜香,我们医院的食堂难吃死了,清汤寡水的,那菜叶子都炒黄了。” 田香兰瞅了一眼大儿媳妇,什么也没说。 倒是林雨珍说,“大嫂,那你就多吃点吧。” 田香兰不肯说话,但本来她的台词被林雨珍说了,她又觉得十分不爽。 苗玲玲一进门就看出来了,她这婆婆不知道又犯什么毛病了,不过根据田香兰的年龄,应该是更年期综合征没跑了。 她是一个医生,就不跟一个病人计较了。 一家子吃过饭后,许老爷子带着许俊昌去后院了,许广汉回自个的书房了,许俊生一看就他一个男的,也回西厢房了。 田香兰倒是没走,稳稳的坐在厅里的沙发上,但大儿媳妇苗玲玲跟她寒暄了几句,就跟林雨珍聊天了。 许俊红刚被亲妈羞辱,也不搭理她,而是凑着两个嫂子说话,时不时还挺有参与感的说上一两句。 苗玲玲在医院工作,说的都是些病人的趣事儿,林雨珍和许俊红都被逗得哈哈笑。 田香兰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好笑的,她喝完走后一口茶,终于站起来也去了书房。 许俊红冲妈妈的背影撇了撇嘴。 林雨珍说,“大嫂,改天再聊啊,我先回屋了。” 苗玲玲其实也是表演给婆婆看的,说,“我这上了一天班,也累死了,我也得回去歇会儿了。” 回到东厢房,许俊红见大哥还没回来,悄悄问,“大嫂,你说,人的长相是遗传吗?” 自从去过一回儿童医院,她现在挺相信医生的话。 苗玲玲是个人精儿,大致猜到了,“对,不过也不全是,一半左右吧,其余都靠后天养成。” “俊红,是有人说你什么了?” 许俊红撇撇嘴,委屈的说,“妈说我不会长。” 苗玲玲问,“你指定说什么话让她生气了?” 许俊红很容易套话,回答,“我也没说什么,就是妈说我胖了,让我少吃糖,我说她这两年也胖了,妈就生气了,说我不会长。” 苗玲玲笑了笑,得承认,她这婆婆,的确算是长的不错,都这个年龄了在人群中还很打眼,估计年轻那会儿就挺傲气,嫁给公公之后,脾气更是被惯的更加骄横了,用她妈的话说,就是个老公主。 和其他许家人比,许俊红的确长得差点意思,没那么出众,但也绝对和丑不沾边,她只是眼睛小点,嘴巴大点,总体还算是个好看的小姑娘。 “你怎么不会长了,俊红,其实你挺漂亮的,这漂亮也分好多种,你就属于清秀的,不属于明艳的。” 说完又加一句,“你这眼睛,长得跟爸一模一样,嘴巴也像咱妈,都挺好看的,女大十八变,等你考上大学了,指定就变得特别漂亮了!” 带着大嫂的安慰,许俊红开心的回了自己屋。 今年农历腊月是小月,过了二十八,直接就是除夕了。 一大早,王妈就起来忙活了,因为要做的菜实在太多了,苗玲玲和林雨珍也都过去帮忙。 她俩主要是包饺子,各种菜品还是王妈和炊事员两个人负责。 因为厨房的地方不够大,调好了肉馅之后,搬到正房的餐桌上包饺子。 田香兰一早也挺忙,早饭后,试穿了好几套衣服,最后穿了一件枣红色的羊毛开衫,搭配黑色的长裤和高跟棉鞋,打扮好自己,又把桌子上的零食都摆满了,之后就和许广汉一起,陪着老爷子聊天。 上午十点,许家三叔一家终于从山东赶回来了。 许老爷子不高兴的说,“老三,你二哥呢?” 许广仁给父亲敬了一个军礼,说,“爸,二哥在部队实在走不开,他让我给您赔罪,说五月份休年假,到时候指定回来!” 许老爷子叹了口气,有些无奈的说,“要是五月份不来,我这把老骨头还能折腾,我去看你们成不成?” 许广仁吓得赶紧又给父亲敬了一个军礼,“爸,您放心,二哥说了,这回决不食言!” 在孙辈里,许老爷子最喜欢的是许俊昌,在三个儿子里面,最喜欢的就是没露面的许老二许广辉。 许广辉是平城陆军学院建校第一批优秀毕业生,现在已经是大校军衔,现为陆军某驻地的副军长。 去年春节部队有紧急任务,许广辉就没能回来,没想到今年又没能回来。 许广汉招呼弟弟,“老三,家里又不是部队,快坐下歇会儿吧,这一路上车不好走吧?” 许广仁笑了笑,说,“还成。” 田香兰笑着招呼三弟妹和几个侄子侄女,指着桌子上的点心,说,“饿了就先垫垫,等一会儿就开饭了。” 许广仁的妻子李巧芝是个高中老师,戴着眼镜,打扮的挺朴素的,笑着说,“谢谢大嫂。” 许老三一共有三个孩子,两男一女,最小的也是是女孩,叫许俊莹,比许俊红小两岁,两个小姑娘很自然的紧挨在一起说悄悄话。 许俊红还挺喜欢这个堂妹的,拿起两块牛奶巧克力,悄悄说,“这是苏联进口的糖,可好吃了,你尝尝!” 许俊莹剥开糖纸吃了一个,说,“真好吃!” 她的两个哥哥就在旁边坐着,听到后也赶紧拿起来吃,也觉得好吃,四个人你一块我一块,很快就把一盘子巧克力吃光了。 田香兰一边跟三弟妹聊天,一边冷眼看着,见到她喜欢吃的巧克力被吃光了,有点生气。 这老三家的孩子怎么像没见过世面似的,哪有做客把人家准备的点心吃光了的? 偏偏许俊生看到了,还笑着说,“俊莹俊超,你们都喜欢吃巧克力啊,家里还有一大盒,我拆开给你们啊!” 田香兰一会儿瞪女儿,一会儿瞪小儿子,眼睛都不够使了,把在旁边看着的林雨珍给笑死了。 苗玲玲把包好的饺子送到厨房,回来见她抿着嘴乐,问,“雨珍,你笑什么啊,有什么高兴的事儿啊?” 林雨珍说,“也没有,就是觉得,这么一大家子也挺热闹的。” 苗玲玲也笑了,“这是二叔没来,要是二叔来了,那更热闹呢。”她的公公就是个书呆子,三叔也是个老实人,唯有二叔两口子,都是特别有趣的人。 吃完除夕的年夜饭,作为晚辈,林雨珍又收到了几个红包,尤其是许三叔和许三婶,说话特别客气,还给了一个大红包。 “俊生,小林,你们结婚的时候,部队有事儿没能赶回来,这次补上啊。” 许三婶得知林雨珍在准备明年的高考,倒是挺意外的,说了不少鼓励的话。 展眼过了正月初一,初二是出嫁的闺女回娘家的日子,林雨珍不高兴去柳枝胡同,一直拖到十点多了才出门。 林二爷倒是一大早就等着了,见到闺女不免抱怨,“雨珍,怎么来得这么晚?” 林雨珍说,“晚吗,这不还能赶上吃中午饭吗?” 冲着拿来的一堆东西,林二爷在亲闺女面前完全没脾气,笑着说,“小许啊,快坐,咱爷俩儿这都好些日子没见了,听说,你去东北跑买卖去了?” 这事儿,本来他们都不知道,还是黄翠芬听一个同乡说的呢,她那同乡,恰好就住在秦家胡同。 说整个胡同的人都知道了,雨珍大舅家的儿子,做买卖挣了好多钱。 这可不是乱传,是张家为张历城张罗找对象,人家姑娘嫌弃他没工作,张家大舅妈才说的,说她儿子一趟买卖挣的钱,就顶普通人一两年的工资了。 许俊生说,“对,不过也是公家的买卖,我从经贸局调到经贸公司了。” 林二爷点了点头,问,“那就是你带着历城一块去了,做的什么买卖那么挣钱啊?” 许俊生说,“就是收山货。” 林二爷笑了笑,瞅瞅女儿的脸色,问,“听说历城过年都没回来,东北那一块以前可是挺乱,现在安全吗?” 许俊生说,“有的地方安全,有的不安全,不乱跑应该没事儿。” 林二爷点点头,又小心翼翼的说,“那历城一个人在那边,连个说话商量的人都没有,多不方便,不如多添一个人。” 林雨珍放下手里的瓜子,问,“爸,您想添谁啊?” 黄翠芬陪着笑端上来一盘刚炒好的花生,说,“让你大哥去成不成,他挺勤快的,还有一把子力气,人又老实,保准不会惹事儿!” 她说的是林雨珍的便宜继兄林宇刚,林宇刚这个人,在这家里算是矮子里拔将军,相对没那么讨厌。 上辈子除了小时候跟林雨珠一起欺负过她几回,之后倒是没要东要西的,后来跟着许俊生做生意,许俊生嫌弃他脑子笨,一直看不上他,开了药材公司之后,就安排他干杂活了。 可林雨珍这辈子决定做个记仇的人,而且要当场就报,“不成。” 林二爷有点挂不住面子,说,“雨珍,这也不碍着你什么,怎么就不行呢?” 林雨珍说,“就是不行,他要是不心虚,怎么不自个儿来问我?” 小时候,她和林雨珠吵架,林宇刚帮着妹妹推过她两次呢。 回去的路上,她把这事儿告诉了许俊生,许俊生说,“去他丫的,敢推你,还想跟我学做生意,做梦的吧。” *************************************************** 忙碌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不知不觉中,已经是七月了,临到高考的前一天,林雨珍破天荒的没有做题,而是吃过晚饭,跟许俊生聊了会儿天,就早早上床休息了。 第二天一早,许俊生特意请了假送她去考场,她在里面考试,许俊生在外头等着,一连三天都是如此。 七月九号的中午,最后一科终于考完了。 许俊生没有问她考得如何,而是不顾周围人的目光,紧紧抱住了她,低声说,“为了庆祝你马上要上大学了,咱们去吃谭家菜!” 林雨珍哭笑不得,“这才考完,谁知道能不能考上啊?” 许俊生特别笃定的说,“一准能考上。” 其实林雨珍自己感觉也是很不错的,她觉得题目总体不算难,和她之前做的模拟试卷差不多。 “谭家菜改天再去吃,先去一趟舅舅家,我要把答案默出来估分儿。” 来到秦家胡同,张历宏和张二舅也是刚刚回来,张历宏看起来也挺高兴的,应该也是考得不错。 最后两个人默出来的分数,林雨珍大概是四百一,张历宏也有三百九。 按照去年和前年的录取分数线,这个分数是完全没有问题了。 过了约有十来天,分数没出来,但需要填写报考志愿了,张历宏早有自己的目标,他希望和大伯和二叔一样,做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第一志愿自然是平城师范大学。 他的分数报考这个学校也是差不多的。 倒是林雨珍估计出来的分数,报低了吃亏,报高了又可能录取不上。 去年清华的录取分数是四百一十多,平大的是四百二左右。 张大舅和张二舅商量了两天,也没商量出一个结果,张大舅想来想去,硬着头皮去找了自己当年的高中同桌。 他这同学姓米,在平大招生办工作。 米老师挺意外,“树青,你我都在一个城里,倒是有些年头没碰面了,我知道你指定是有事儿,说吧,什么事儿?” 张大舅有些汗颜,说,“米高,我的外甥女林雨珍,今年参加了高考,估分四百一,可我知道那孩子的脾气,她都是往低了估,实际分数可能还会高点,所以这志愿不知道怎么填了。” 他这人从来都看不起走后门的,但现在他这无疑也是走后门了。 米老师笑着说,“那考得挺不错啊,就报考我们学校吧。” 张大舅想厚着脸皮问人家录取分数大致是多少,却又说不出来,米老师又笑了,“你放心,只要你外甥女达到了录取分数,或者同等分数的情况下,优先录取她!” 林雨珍的第一志愿报了平大中文系,第二志愿报了清华中文系,第三志愿给了公公一点面子,报考了对外经贸大学。 自从知道了她的估分之后,许广汉一直动员她报考他所在的大学,还说专业随她挑,要是本科读完了,想上研究生,他们学校的硕士点明年也会恢复了,他也可以帮着引荐最好的导师。 忐忑不安的又等了十来天,她终于在一天中午,收到了平大的录取通知书。 婚后 婚后 林雨珍拿着大学通知书回到西厢房, 把信打开看了又看,她忍不住笑, 笑着笑着, 却笑出了眼泪。 许广汉两口子和许俊生都不回来吃午饭,许俊红放暑假了,天天不着家, 只有饭点儿的时候能见到人。 天太热, 许老爷子倒是很少出门了。 王妈把做好的菜端上桌,许俊红拿起筷子就要吃, 许老爷子瞪了她一眼, 说, “去叫你二嫂!” 许俊红飞快地夹了一块蒜泥五花肉, 嘴里嘟囔着, 成天闲在家还用我叫?不过还是站起身出门了。 其实林雨珍这些天在家并没闲着, 她把西厢房从里到外都好好打扫了一遍,还把所有的衣物,床单, 被套什么的也都洗了一遍。 做完这些, 她就是天天看书了, 看她感兴趣的一切书刊读物。 上辈子她虽然没能考上大学, 工作了也没几年, 全部精力都放在了家庭和孩子身上,但看书的习惯是一直就有的, 而且后来孩子们大了, 她还匿名发表过不少文章。 当然了, 也没成什么气候,写得都是些抒发心境的散文, 笔调都很沉郁。 许俊红在窗外大声吼,“二嫂,吃饭了!” 林雨珍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明明是想笑的,却越擦眼泪越多,这会儿,心情才刚刚平复下来。 她应了一声,洗了把脸才去了正房。 饶是如此,刚坐到饭桌上,许老爷子和许俊红就都注意到了,老人家还没问,许俊红好奇地说,“二嫂,你眼睛怎么肿了,你是不是哭了呀?” 林雨珍笑了笑,“没事儿,赶紧吃饭吧。” 许俊红又塞到嘴里一块蒜泥白肉,继续问道,“二嫂,你是不没考上大学,所以才哭了呀?” 她自己每次都是这样,只要考不了年级前三,即便考了班里第一,她也会气得哭鼻子。 林雨珍摇头,说,“没有,我考上了,刚刚收到了平大的通知书。” 许俊红顾不上吃肉了,嘴巴都成了o型,她把手里的筷子一撂,激动地说,“二嫂,真的?考上了平大你哭啥?” 她转了转眼珠,提出一个要求,“二嫂,能让我看看你的录取通知书吗?”别是蒙她吧,平大怎么可能那么容易考上。 许老爷子也惊讶的说,“考上了平大?我也没见过平大的通知书呢,小林,拿过来也让我见识见识。” 林雨珍笑了笑,“成吧,我这去拿。” 看到印着平城大学字样的信封和里面漂亮的通知书,许老爷子笑得很开怀,也觉得小孙子眼光是真的好,“小林,你不但是个好孩子,还是个特别聪明的孩子,爷爷一会儿就让人去取钱啊,晚上就给你!” 许俊红羡慕的眼珠子都红了,她二嫂可真是美啊,考上了平大,还有钱拿,而且还是一千块呢。 要知道她给自己立的目标就是平大或清华,因为爸爸妈妈两边的亲戚都算上,大学生不少,但还没有一个上平大或清华的。 没想到倒是这个工人出身的二嫂抢了先。 还有那一千块,这么多钱,买了两百多的手表和自行车,也还剩一大半呢。还可以买很多漂亮的有面子的但价格昂贵的东西。 许俊红扯着许老爷子的袖子问,“爷爷,要是我以后也考上了平大或者清华,能不能也奖励我一千块钱啊?” 许老爷子笑了笑,“没问题!” 许俊红这下满意了,又赶紧拿起筷子吃肉了。 林雨珍吃过饭,没顾上休息,而是骑上车子出门了,她要把这个好消息第一时间告诉两个舅舅。 为了她参加高考,两个舅舅尤其是大舅,可是没少费心,后来不是请了两个老师给她补习,补习费都还是张大舅掏的。 林雨珍给他钱,他死活不要。 到了秦家胡同,很意外的大舅二舅还有大舅妈二舅妈都在家,而且都是喜气洋洋的,她还没把自行车停好,她二表哥就急急地问,“雨珍,你收到通知书了吗?” 林雨珍点头,“收到了,今天中午收到的,我被平大录取了!” 张历宏脸上露出了许久没有的轻松的笑容,说,“我也收到师范大学的通知书了!” 听到林雨珍被平大录取了,张大舅和张二舅都特别欣慰,觉得总算是对得起早逝的妹妹了。 不过,要是小妹还能活着,看到雨珍如今过得这么好,那该有多好。 张大舅太过激动,声音有些发抖,说,“雨珍,快让我瞧瞧,平大的通知书长什么样儿。” 张二舅暗中拍了一下大哥的肩膀。 这会儿,林雨珍笑得很开心,也很大声,“我就知道你们会看通知书的,所以带来了!” 一家子热热闹闹的聊了半下午,大舅妈说,“有这么两件大喜事儿,晚上肯定要做点好吃的,这个月的肉票还有,我去买点肉,晚上吃饺子!” 一直沉默不语的张历城说,“妈,不吃饺子,这么大的事儿,吃饺子不够,我请客,咱们今天去吃全聚德!” 他自从去年年底去了东北,中间来回跑了几次,一直到上个月,才算是正式回来了,预备在家歇上两个月。 在这半年的时间里,他收购了大批的各种上好药材,还帮着许俊生去农场收了三次林下参。 但现在个人想继续做林下参的生意是不行了,四月份,国家药材和农场签了供销合同,以后五七农场的林下参都必须卖给国家了,价格倒也不便宜,按照大小不同,在八十到一百二之间,平均数差不多就是一百一棵。 把王场长给美得不行了,现在,两辆崭新的货车早就买了,职工的房子没有翻新,而是重新建造了一批结实的新房子,通往外头的路也在修了。 张历城本身没怎么参与林下参的生意,但这半年也挣了不少钱,两万多是有了。 所以这么抠的人,现在也终于能大方一点了。 张历婷有点不敢相信,问,“哥,你说的不是玩笑话,咱们这一大家子要都去,那不得好几十块啊,你舍的?” 张历城笑了笑,“怎么不舍的,你忘了,你哥现在有钱了!” 张历婷很好奇,哥哥现在趁多少钱,才能这么大方,就问,“哥,你到底挣了多少钱啊?” 一屋子的耳朵一多半都支起来了。 张历城可不傻,他爸他妈都嘱咐了好几次了,不让他露富,“没多少钱,但请吃一顿饭还是没问题的!” 刚大方完,又说,“吃多少点多少,不准点多了吃不了啊,那是浪费钱!” 张历婷嘿嘿笑了笑,觉得这才是大哥的真面目。 林雨珍自然是想跟着一起去,但又怕许俊生下了班找不到她,就干脆去了经贸公司找人。 经贸公司平时也不忙,许俊生正和同事喝茶侃大山呢,听说有人找,也没当回事儿,现在找他的人多了,慢悠悠的喝完一杯茶,才出去了,一看,竟然是林雨珍。 “雨珍,你怎么来了,有事儿啊?” 林雨珍说,“对啊,我被平大录取了,表哥今晚要请客,你和我一起去吧!” 许俊生忽然觉得自己耳朵不好使了,怀疑听岔了,他用疑惑的语气问,“雨珍,你说啥,我咋没听清啊?” 林雨珍得意的挑了挑眉毛,“你指定听清了,我就不说第二遍了。” 许俊生忍不住笑出了声,他做梦都没想到,林雨珍竟然考上了平大,要不是院子里有走来走去的同事,他都想抱着林雨珍转三圈了,他拉着她的手,说,“你跟我来!” 他结婚的时候,经贸公司还没有成立,像他这样,从经贸局调过来的不多,因此,大部分同事,都是不认识林雨珍的。 许俊生早就想显摆显摆了。 他把林雨珍让到自己的座位上,给她倒了杯茶,跟办公室的几个同事介绍,“这是我媳妇,刚考上平大了!” 虽是短短一句话,这信息量可太大了,所有人还没从美人造成的眼晕里走出来,突然又听到了平大。 别说平城人了,全国人民几个不知道平大,但你知道平大,平大不知道你啊,一般人可考不上。 有个姓商的小伙儿跟许俊生关系最好,他第一个打招呼,“嫂子你好,嫂子真考上了平大?” 他以为,百分百是许俊生开玩笑,这人可太能吹牛了,啥都敢说。 没想到林雨珍竟然点了点头,“对,已经接到通知书了。” 小商见她一点不像开玩笑的样子,立马竖起大拇指,说,“嫂子这么厉害啊,太佩服了。” 他一挑头,其他人也跟着说类似的话。 林雨珍被夸得多少有点不好意思,许俊生却是熨帖极了,十分豪爽的说,“今儿来不及了,改天我请客啊,谁不去我跟谁急!” 两个人赶到前门全聚德,晚上这边人格外多,张历城刚刚取了号,又等了一小会儿,服务员才拿着牌子往里叫人。 因为他们人多,直接给安排到楼上一个大桌。 这顿饭从五点一直吃到八点多,全聚德提供的啤酒度数很低,压根儿就不醉人,但架不住喝得多,张大舅这心里着实高兴,不用人敬,一杯接一杯的喝,张二舅更是如此,张历宏虽然没考上平大,但考上了师范大学,已经超出他的预期了,也是着实高兴,这么着,老兄弟俩都喝多了。 临走,张历城嫌弃的扶着自个的亲爹,说,“爸,瞅瞅您刚才那劲儿,不知道的,还以为您考上大学了呢!” 这顿饭虽然是儿子掏钱请的,但并不代表张大舅对张历城就满意了,他看起来似乎醉了,但似乎又没醉,冷笑了两声,“你要是考上了大学,爸爸比这还高兴!” 要是大学不用考,可以随便上,张历城也挺愿意去上的,刚返城那会儿,他也不是没有逼着自己看书学习,那体验可太痛苦了,不光头疼,浑身都难受。 他爸大概是忘了,他以前上高中的时候,学习成绩很一般,那还是他肯下功夫和他爸经常给他补小灶的结果。 更何况下乡那么多年,一次课本都没摸过,学过的早就忘光了,有个屁的基础。 但眼看着表妹和堂弟都考上了大学,他心里一点不酸也是不可能的,他刻意走慢了些,看着堂弟张历宏已经进了胡同口,才说,“上大学有那么好吗,要读四年才能毕业,毕业了一个月也就能挣六七十块钱,我现在都挣了一般人半辈子的工资了!” 张树青觉得儿子太短视,但今天也不适合骂人,没好气的瞪了大儿子一眼,说,“光有钱有什么用,你连个工作都没有,人家哪个姑娘能瞧得上你!” 本来张历城还觉的,他和赵红梅好上的事儿,还没到时机,还没准备跟家里人说,这会儿也憋不住了,梗着脖子犟嘴,“谁说的?有人看上我了,而且还是个护士呢!” 赵红梅在加格达奇一家医院上班。 张家大舅妈最近为了大儿子的亲事,可真是操碎了心,太一般的看不上,稍微好点的,人家一问没工作就不乐意。 她在后头听得真真的,赶紧问,“历城,你说啥,哪个医院的护士看上你了?” 张历城倒有点不好意思了,说,“我在加格达奇收山货不是赁了一个院子吗,是红梅家的院子,她叫赵红梅,在加格达奇第二人民医院上班。” 大舅妈虽然觉得有点远,但听着姑娘的条件可着实是不错,又问,“那这姑娘的父母,都是干什么工作的?” 张历城说,“红梅她爸在派出所上班,她妈没工作,她姊妹四个,她是老大。” 大舅妈觉得儿子找的这对象挺靠谱的,连忙拽了拽半醉的丈夫,说,“咱儿子不错啊,瞧找的这对象,多好!” 她托人介绍的年轻姑娘,正式的工人就顶天了,可没有医院里的护士。 张大舅却斜着眼说,“那么远,人家姑娘能愿意嫁过来?姑娘愿意,人家爸妈能乐意?” 赵红梅的父母的确不太乐意。 张历城不说话了,也不扶着张大舅了,自个儿迈开步子往前走了。 大舅妈给了张大舅一下子,说,“你这人越活越回去了,历城今天心里本来就不得劲儿,你还哪壶不开提哪壶,哪有你这样当爹的!” 许俊生今天喝的也不少,不过他酒量还成,骑着车子回家一点事儿没有,回到家,两人正要去西厢房,许俊红从正房跑出来,说,“二哥二嫂,爷爷和爸爸叫你们过去呢!” 到了正房,许广汉满面笑容,罕见的第一个开口说,“小林,我们都知道了,你被平大录取了,这可真是一件大喜事儿,多少人梦想上平大,只有极少数人能成功,你要珍惜这样的机会,在大学里也千万不能松懈。” 很多学生以为考上大学了,就万事大吉了,不少都在大学里混日子,纯粹是浪费了好年华和顶尖的师资配置。 等参加工作了,再想要这样高水平的老师教你,那是不可能的了。 林雨珍点头,“我知道了!” 许老爷子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红包,笑呵呵的说,“小林,愿赌服输,这是一千块整,你收好了。” 林雨珍大大方方的接过来,说,“谢谢爷爷!” 其他人都笑,田香兰也只能跟着笑,但她笑得特别勉强,虽然老爷子说了愿赌服输,但实际上,打赌的人是她,输了的人也是她。 这让她觉得挺没面子,而且,她总觉得,林雨珍之前是糊弄了她。 田香兰的脸上也挂着笑容,只是没几分真诚,“小林,你这是真人不露相,妈这会儿算是知道了,你呀,其实是个聪明人,又聪明,还肯下功夫,你这样的要是考不上大学,那就不对了,也难怪俊生当初谁都不肯见,一心只想娶你!” 许广汉也笑了笑,“珠玉在前,其他的肯定就看不上了。” 许俊生美得简直都找不到北了,说,“那是,我看上的,能是一般人?” 田香兰又说,“本来晚上都给你大哥大嫂打电话了,全家人聚在一起庆贺一下,没想到不凑巧,你大哥走不开,我们等了半天,你们也没来,那就明天吧,让王妈多做几个菜,雨珍,这夏天不好买虾,除了椒盐虾,你还喜欢吃什么啊?” 林雨珍回答,“京酱肉丝。” 田香兰说,“那成,我让王妈明儿专门去买顶好的里脊肉!” 回到西厢房,许俊生盯着林雨珍看了又看,林雨珍拍了一下他的额头,说,“傻了,干嘛呢?” 许俊生笑着说,“就是觉得挺有面的,雨珍,你这要是进了大学校园,那指定有好多男同学,你不会,到时候嫌弃我了吧?” 林雨珍抿嘴笑,“都还没见着呢,瞧你这干醋吃的!” 许俊生偏还要再问,“万一,我是说万一,万一有人看上了你,你咋办?” 林雨珍主动亲了他一口,说,“他看上我也白搭呀,因为我看不上他呀!” 许俊生双手捧着她的头,亲了亲她的额头,她的脸颊,最后咬住了她红润的唇。 之前为了参加高考,每次许俊生说要出去玩,她都没时间,这下可有时间了,现在才八月初,离开学还有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呢。 第二天恰好是周末,她和许俊生先去了商场的体育用品专柜,买了两双崭新的旱冰鞋,从东北带来的滑冰鞋很旧了,而且不适合在水泥地上用。 赶到后海公园的时候,不大的旱冰场,已经有不少人在滑了,大人小孩都有。 好长时间没滑了,开始还有点紧张,过了一会儿就完全适应了,许俊生牵着她的手,两人不但并排滑,还会玩点儿抬腿和转圈的花活儿。 好多人自动给他们让出了地方,不少人都围着看。 许俊生人来疯,甚至还趁着带着她转体的功夫,偷偷亲吻了她的头发。 这下连叫好声都有了。 赵林芳今天临时有事儿,远远的就看到了,一眼就认出来了这俩人,换上旱冰鞋就过去砸场子了。 她倒不玩儿任何花活儿,就是速度特别快,而且特别准,即便在人群里,也不会撞到任何人。 林雨珍自然也看到她了,“林芳,好巧啊!” 赵林芳停到她旁边,酸溜溜的说,“是挺巧的,这是考完了,俩人出来浪了?” 林雨珍说,“你才浪呢。”说着,劈手往她的肩头上呼了一巴掌,力度没掌握好,赵林芳夸张的哎呦哎吆的,说,“你这咋还欺负人呢,仗着人多是吧?” 许俊生欠欠的说,“你说对了。” 林雨珍其实不算是力气特别大的姑娘,但她天生手劲儿就大,特别是跟着隋丽华练了一阵时候,稍不注意就能打疼人。 她不好意思的说,“林芳,我不是故意的,中午我请你吃饭成不成?” 赵林芳本来就是装的,说,“成啊,对了,雨珍,我怎么听人说,高考成绩都下来了,你考了多少分,考上没有啊?” 许俊生忍不住抢答,“那当然考上了,雨珍考上了平大!” 赵林芳吃了一惊,鉴于许俊生有时候说话不靠谱,她半信半疑,问,“雨珍,真的呀?” 林雨珍点点头,“没错,我考上平大了。” 说不羡慕是假的,但赵林芳这人,其实是很拎得清的,谁不知道考上大学好,毕业了就是国家干部,但大学是那么好考的吗,对于有的人来说可能不算太难,但对于她来说,简直比登天还难。 不过,她是真心为自己的朋友高兴,“雨珍啊,以前在农场的时候,你就一门心思想考大学,那时候累了一天了,只有你还坚持学习,功夫不负有心人,恭喜你啊!” 这时,有个长得挺精神的小伙儿总往这么瞅,犹豫了几分钟,还是提着一包东西走过来了。 看到周洪辰,赵林芳语气里带着两分埋怨,“你怎么才来啊?” 小伙子似乎有点怕她,说,“那个,好几个副食店没有这个牌子的山楂糕,所以耽误了。” 说着,把那一包吃食递给她。 赵林芳没接,而是笑着介绍,“雨珍,这是周洪辰。” 许俊生好奇地问,“你俩,这是在搞对象吗?” 赵林芳不回答,周洪辰则说,“还没有,林芳还没答应我!” 许俊生见这哥们倒是老实,好心的提点了他几句,“赵林芳以前在我们农场,好多人追呢,我一个兄弟特别喜欢她,她愣是不搭理!” 周洪辰听了心里挺高兴,一开始,赵林芳也不搭理他,但在后海碰上的次数多了,也就熟了,能说上话了,现在虽说还没搞对象,但赵林芳和他一起吃了好几顿饭了,他准备,再加把劲儿,然后就托媒人去提亲。 不过,这回可不找她那坑人的三姑了,他现在已经知道赵林芳家里住哪儿了,干脆就让自己的亲姑去。 闲聊了一会儿,又开始滑冰,这会儿人少了些,赵林芳滑得更快了,但周洪辰尽然能紧随其后,只落下一步距离。 倒真挺像一个称职的护花使者。 中午,许俊生提议去吃谭家菜,赵林芳没听说过,不知道就在平城饭店里头,但周洪辰是知道的,他吃过一回,连忙说,“不去那儿吧,咱都普通老百姓,去吃那么贵的干什么啊,就旁边的国营饭店就不错!” 赵林芳听到平城饭店,也明白过来了,“许俊生,我告你,你可是结了婚的人了,可不能拿钱不当钱,还像在农场那样乱糟蹋了,不然你可对不住雨珍啊。” 许俊生觉得她是误会了,他要吃谭家菜,是为了雨珍考上大学了,当然了,他嘴馋,也是挺想吃了,这不巧了吗,碰上赵林芳和她新处的对象了,实际上,就是捎带着他们。 可不是专门请他们去平城饭店。 不过,这话不能说出来。 他笑着说,“赵林芳,这是你们不想去的啊!” 吃过饭,去附近逛了逛,又看了一场电影,回到家已经下午五点了,此时许俊昌和苗玲玲都已经到了。 许老爷子跟大孙子聊的挺开心,许广汉没在厅里,估计在书房,苗玲玲无处可躲,只能陪着田香兰聊天了。 看到林雨珍回来,可算是舒了一口气,笑着问,“哎呦,瞧你们俩,这是一有功夫就黏在一块儿啊,这是出去滑旱冰去了?” 她看到了车子后座上的旱冰鞋。 林雨珍点了点头,“以前在农场冬天经常滑雪,平城没地儿去,只能滑旱冰了。” 苗玲玲拉着她坐下,顺便自己也离婆婆远了一点,语气有点夸张的说,“雨珍,你真是太厉害了,我记得我当年考试,每天都熬夜学习,才吊车尾考上了医科大学,你一边上班,一边学习,竟然一下子就考上平大了!” 说完又总结了一句,“俊红学习不错,以后,咱们家除了俊生,都是大学生了。” 许俊生就在旁边坐着,听了也不生气,说,“大嫂,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能耐,我半年能挣六七万,你和我哥都不能吧?” 苗玲玲从小生活优渥,没缺过钱,别人挣多少钱她也不羡慕,但还是笑着说,“那是,你这半年挣的,都顶我好多年工资了!” 田香兰听了,却是很不高兴,她算是看出来了,她这大儿媳妇面上说话挺客气,叫妈叫的也挺亲热,但实际上根本没看上她这个婆婆。 不就是小儿媳妇考上了平大吗,瞧大儿子两口子给激动的,尤其是苗玲玲,不知道的,还以为林雨珍是她亲妹子呢。 还有,说什么家里就俊生一个人没上大学,这话估计就是说给她听的,要是全部都算上,当然不包括许老爷子,他们家,还有一个人没上大学,那就是她田香兰。 当年她参加工作的时候,实际上高中学历就算是文化不低了,但现在大学生越来越多,高中毕业的确有点不够看了。 田香兰生了一会儿闷气,扭头走了。 许广汉正在书房写文章呢,这是一个报刊跟他约的稿子,但他写了好几版都不满意。 这会儿情绪有点焦躁。 看到田香兰黑着脸进来了,他压住不耐问,“怎么了?” 田香兰委屈的说,“广汉,两儿媳妇都嫌弃我没上大学,我当年就是没机会,要是我爸能同意,我指定能考上大学的呀!” 许广汉放下笔,安慰她,“或许是你多想了,别人可能没这个意思,香兰,我看你这一阵总心浮气躁,要不,等下个休息日,我带你去医院开点中药?” 田香兰不置可否,皱着眉头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见他一时半会儿写不完,转身又去了厅里。 苗玲玲和林雨珍不知聊些什么,她听不清,完全插不上话,许俊红则跑到爷爷身边去听大哥说话了。 好在没一会儿,王妈就开始上菜了。 因为是庆贺林雨珍考上平大,每个人都说了祝福的话,轮到田香兰的时候,一开始说的还行,“小林,你考上了大学,妈也跟着很高兴,咱们家,这都出了好几个大学生了,但平大还是头一个呢,这要说出去了,任谁都得羡慕。” 但话锋一转,又说道,“现在大学也考上了,你和俊生都不小了,也该张罗要孩子的事儿了,还有玲玲,你和俊昌都多大了,老不要孩子像什么话,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是有点啥,不能生呢!” 话音刚落,苗玲玲脸色就变了,说,“妈,您怎么能这么说话,别人什么年龄要孩子,我就得要啊,我有我自己的计划,再说了,人还能老活在别人的眼里啊,别人怎么看我不管,我又不是不能生,我想什么时候要孩子,这是我的自由!” 田香兰本来就窝着火,也不客气的说,“自由,你要自由那你结婚干什么呀,不结婚也不用生孩子,既然你和俊昌结了婚,怎么能不赶紧要孩子呢,你举一个例子,你认识的人里,有没有像你结婚好几年了,还不要孩子的?” 苗玲玲立马就想到了,正要说呢,许俊昌说话了,“妈,这事儿您别怪玲玲,其实也是我的意思,我也不想这么早要孩子。” 田香兰气得脸色发白,许老爷子其实也觉得大孙子和孙子媳妇迟迟不要孩子不对,但这会儿不能再激化矛盾了。 他说,“行了,都别说了,赶紧的吃饭吧。” 九月二号,许俊生特意请了一天假,陪着林雨珍去大学报到,本来打算的挺好,因为就是本地人,办理走读就行了。 谁知道学校压根儿没有这个规矩,人家后勤上的老师不给办,按照已经提前分好的,给了林雨珍一个宿舍号和床号。 要那样的话,那夫妻俩就得周日才能见面了。 许俊生不服气,一连拦住好几个学生问,结果还没问明白,转头一看,有个男生正主动跟林雨珍说话呢。 “同学,你是新生吧,哪个系的?” 许俊生走过去,撸了撸胳膊,没好气的说,“哪个系的管你屁事儿,赶紧走!” 戴着眼镜的男同学被这架势吓到了,真的立马走了。 林雨珍抿嘴笑,“你那么凶干什么,人家只是打个招呼!” 许俊生回到家后挎着一张脸,他不高兴,非常非常不高兴。 婚后 婚后 许俊生一个人在西厢房躺了半下午, 不但没睡着,还觉得有点头痛, 王妈叫他吃饭, 他也怏怏的应了一声,人却没动弹。 直到听到院子里大门响了,然后是许俊红惊讶的声音, “二嫂, 你回来了?” 林雨珍的声音被王妈的笑声盖住了,他没听清她说了什么, 然而这些都不重要了。 许俊生一杆子从床上跳下来, 赶紧穿上衣服, 匆匆洗了一把脸, 还把头发用手胡乱整理了几下。 不错, 穿衣镜前面一照, 还是个帅得惊人的五好青年。 林雨珍跟小姑子和王妈说了几句话,推开西厢房的纱门走进来。 许俊生在最后一秒从门后蹦到沙发上,现拿起一张报纸, 装作挺淡定的问, “雨珍, 你怎么回来了?” 林雨珍抿嘴笑了笑, “我听王妈说, 你睡了一下午,还说头疼, 你病了?” 许俊生不承认, 说, “哪有,我就是看了一下午报刊, 脑子使过劲儿了。” 林雨珍指了指他手里拿倒了的报纸,“我还以为有人是得相思病了呢,原来不是啊!” 许俊生这下装不下去了,干脆站起来一把将她抱起来,胡乱在她的脸颊,脖颈亲了几下,然后在厅里转了好几圈。 林雨珍笑出了声,说,“俊生,别胡闹,热死了,我出了一身汗!” 许俊生把她放下来,赶紧打开了客厅的落地扇,问,“不是说不能走读吗,你是请了假回来的?” 林雨珍说,“学校明面上是不准走读,但其实经常回来也没人管,我们宿舍有个同学正好也是东城的,她表姐去年也考上了平大,说学校其实这方面没人管。” 许俊生心里的郁闷立马就一扫而空了,“那以后你就天天回来吧。” 林雨珍说,“只要没有特殊情况,我就回来。” 他正要捧着她的头亲吻,许俊红挺不高兴的在外头说,“二哥二嫂,吃饭了,就等你们了!” 饭桌上,许广汉饶有兴致的问,“小林,这第一天上大学,有什么感受?” 林雨珍笑着说,“非常好,校园特别美,人人都礼貌和气,书卷气特别浓,是个适合学习和做学问的好地方。” 许广汉笑了,说,“对啊,比起社会,大学算是一方净土,最适合做学问不过,不然,也不会被称为象牙塔了。 田香兰嫌弃丈夫的话太多了,不冷不热的说,“快吃吧,等会儿就凉了。” 许俊生偏要跟她做对,“妈,这个天,吃个冰棍儿才得劲儿呢,饭凉点不怕。” 扭头又问,“爸,大学真有你说的这么好啊?” 因为许俊生学习不好,而且还不肯好好学,许广汉曾经对小儿子极度失望,不过这会儿倒觉得挺顺眼了,“对啊,人这一辈子,没上过大学,是特别遗憾的一件事,大学四年,不但能让你学到很多文化知识,还会成为你以后人生特别美好的回忆。” 许俊生点了点头。 许广汉继续鼓励他,“俊生,现在恢复高考才两年多,国家方方面面都需要人才,而且今年的高考试题我看了,不算太难,对于一个高中毕业生来说,考上大学不是一件不能想的事儿。” 许俊生笑了笑,“爸,我也想,但我做梦也考不上平大呀。” 许广汉说,“平大那是极少数人才能考上的,需要聪明,还需要用功,还要碰一点运气才成,除了平大,还有很多特别好的大学,考上哪一所都挺好,比如我们对外经贸大学,不也挺好的?” 有一点他的确说对了,林雨珍高考实际考了四百二十一分,算是很高的分数了,但平大今年的分数线也高了,今年比去年报考的人数翻了好几倍,最低录取分数线是四百二十分。 也就是说,她运气好,仅以一分的优势被录取了。 高考成绩公布的很晚,都拿到通知书了还没出来。 林雨珍收到通知书的第二天,张大舅提着两瓶好酒又去找了平大招生办的米老师。 谁知米老师不肯收他的礼,“树青,无功不受禄,你那外甥女,是自个考上的,她的总成绩是四百二十一,虽然只超过了分数线一分,但的确是正常录取的。” 不过,平大的中文系不是最热门,更不是竞争最激烈的专业,要是换到数学系或者其他系,那就不好讲了,多半是要被刷下来的。 林雨珍的运气的确不错。 许俊生撇撇嘴,说,“不能和雨珍上一个大学,那能有什么意思?” 许广汉听到这话,觉得自己前面的都白说了,上大学难道是要去卿卿我我吗,而且两个人都结婚了。 他正要训儿子,田香兰说话了,“咱平城那么多人,上大学的毕竟还是少数,俊生这不生意做的很好吗,两口子有一个上大学的就可以了。” “要是都去上大学,一个月就十块钱的补贴,吃什么喝什么,想要过得和现在这样舒服,那是不可能的!” 她早就注意到了,自从小儿媳妇考上了大学,隔三差五就和儿子出去逛,每次回来都是大包小包的。 不说别的,林雨珍做的布拉吉至少得有六七条了。 要是她儿子不会挣钱而是一味死学习,她能这么个花钱法儿? 许俊生说,“就是,要是大学不用考,谁不想去上啊,雨珍一个人上就成了。” 许广汉此时已经意识到他说错话了,不过,严格来说,他也没说错什么,只不过是有人太敏感了。 他笑着说,“香兰,你说的对,咱们那时候,还不如俊生这时候呢,建国初期的高考,可比现在难多了,那时候初中毕业就算有文化,高中毕业跟现在的大学毕业差不多,是不折不扣的高级知识分子,” 又补充一句,“俊生,其实不上大学,照样也可以干好工作,你看你妈,现在已经是处长了,而且是正处,这在女干部里,算是级别很高的了。” 田香兰的脸上这才有了一丝笑模样,像是谦虚,但其实是自夸的说,“人活到老学到老,不学习是不行的,我们单位上个月组织学习,我笔试是第一。” 许广汉正要再夸几句,旁边许老爷子不疾不徐的喝着一碗汤,许俊红却是喝得呼呼地,抢先喝完放下筷子,挺有优越感的说,“爸,妈,二哥二嫂,你们还不赶紧吃啊,再不吃真的凉透了!” 说完了,施施然离开了餐桌。 最近,为了早日实现考上平大的目标,她比之前用功多了,不但给自己规定了学习时间,而且还规定了不浪费时间。 比如吃饭,她给自己的时间是二十分钟,最长也不能超过半个小时。 许俊生用豆腐皮包好京酱肉丝递给林雨珍,说,“快吃吧,吃完咱们出去遛弯儿!” 虽然已经立秋了,但秋老虎也很厉害,现在天儿还是挺热的,在家坐不住,好多人都往外跑。 许俊生趿拉着拖鞋牵着林雨珍刚走到胡同口,碰上沈文武了。 “俊生哥,我正要去找你呢!” 许俊生问,“有事儿啊?” 沈文武挠了挠头,说,“也不是什么大事儿,要不,你先去溜达溜达,等回来说也一样。” 许俊生抬手给了他一下子,说,“你小子这是又干什么坏事儿了?” 沈文武连忙护住了自己的胳膊,没敢叫疼,眼睛却是飞快地瞅了林雨珍一眼。 许俊生又给了他一下子,“咋,这是还把你嫂子当外人啊,有什么不能说的,不说拉倒!” 沈文武苦笑了几声,瞧了瞧四周,觉得这胡同口忒不保险,保不住什么时候就有人经过了,他提议,“哥,我今天就当一回电灯泡,咱溜达着到大街上再说行不?” 许俊生看不上他这副样子,也没猜出来是为了什么事儿,但林雨珍知道,沈文武这是借钱来了。 要说沈文武,比起许俊生其他借钱不还的朋友,他还算是好的,最起码会还,就是这人财运有点差,做啥啥赔。 三人来到一个僻静的街角,许俊生说,“说吧,什么事儿啊?” 沈文武毕竟是第一次借钱,有点难说出口,吞吞吐吐了半天,咬牙说,“哥,你能借我点钱吗?” 许俊生还以为什么事儿呢,他现在别的不敢说,就是比一般人趁钱,立即问,“成,你要多少?” 沈文武低了低头,“六百。” 对于一般人来说,六百可不是小数目了,沈文武在排水处上班,一个月满打满算也就挣六十,差不多是他一年的工资了。 许俊生问,“雨珍,钱是不是都存起来了,家里还有现钱吗,没有的话,明儿你抽空给取出来?” 林雨珍答应了,但多问了几句,“文武,你这是做什么了,怎么一下子要用那么多钱?” 沈文武不好意思的说,“嗨,我这不也是想多赚点钱吗,我同事有个亲戚在广东,说是那边几年的桔子特别好,比白糖都甜,而且一斤才五分钱,咱们平城这边,这样的桔子起码都得两毛多了,我觉得有赚头,就和同事一起凑了五百。” “谁知道前天火车运来的桔子个儿倒是挺大,但几乎全都烂了。” 等于一分钱没赚,还要赔一百块的运费。 为了这事儿,沈文武都愁了好几天了,掏出来的五百块钱,可不全是他自个儿的,还有他爸妈的三百和弟弟的一百。 后来还是他弟沈文明给他出主意,让他跟许俊生借。 沈文武特别痛心的说,“好好的桔子被闷在火车里,可不就全坏了吗,咱们这火车托运,就是不太靠谱。” 这话林雨珍不敢苟同,她不客气的说,“这事儿可赖不着人家火车托运,桔子表皮要是没磕没碰,咋也不可能全坏了,要么,是桔子外头没包上纸,要么,本来就是坏的!” 沈文武吃惊的说,“不能吧,还能专门发坏的,不过外头的确没包纸。” 许俊生嫌弃的说,“文武,你以为出了本钱,那生意就能保准能挣钱啊,要是我去贩水果,那我指定要先去一趟广东,别人说的,可不一定是真的,再说了,同事的亲戚,那不就是陌生人吗,陌生人骗你,那不很正常?” 犹觉得不够,还加一句,“就你这样的,人家不骗才怪呢!” 沈文武听了真是句句扎心,说,“哥,求你别说了,你这回借给我钱,这大恩大德我一辈子不能忘!” 林雨珍说,“文武,我还要说一句,希望你能记住,你永远不可能在你没有把握,或者不了解的事情上赚钱,别的不说,你就是去广东了,你知道什么样的橘子好吃,什么样的橘子容易保存,什么样的橘子更受北方人欢迎吗?其实你去了也是白去。” 许俊生又说,“就是,和小时候一样,屁股懒得都不愿意挪,脑子也不爱转,以为钱能从天上掉下来啊,还做生意呢,你就老老实实的上班吧!” 沈文武没精打采的说,“哥,嫂子,你俩的话我都记下了。” 回到家已经八点多了,洗过澡之后,两人并排躺在床上,许俊生不老实的用手抚摸着她的脸蛋,挺神秘的说,“雨珍,我又看好了一个生意,保准能赚大钱!” 林雨珍问,“是吗,什么生意?” 上辈子,许俊生做的第一笔生意收干蘑菇没赚到钱,还赔钱了,这事儿对他打击挺大,还因为林下参的事儿在经贸公司挨批了,同人堂也撇下他单独跑到五七农场了,等于两头受气两头没落好。 后来到了九月份,他才揣上许老爷子借给他的五千块再次去了东北,从王场长手里买下五十棵林下参,那时候林下参已经被炒的价格很贵了,他这一倒手就赚了两万。 然而,赚到的这笔钱很快又全都赔了。 许俊生还是很神秘的说,“雨珍,你听说过铁皮石斛吗?” 林雨珍回答,“知道。” 许俊生倒是挺意外,“你知道啊?咱们北边人知道的少,也是一味贵重药材,南方人,尤其是上海人,特别喜欢这个,据说在东南亚国家,也挺受有钱人的欢迎。” 铁皮石斛的确是一味不错的中药,是补药里面少有的凉药,清热滋阴,润肺补肾,还名目壮腰,总之适当吃点都有好处,尤其适宜生活在亚热带地区的人群。 国内的铁皮石斛嫩条制成的枫斗,在国外市场上早就特别有名。 许俊生在这上面栽了跟头,是因为他还是不够专业,按照野生的价格,进来的却是当地农民养殖的铁皮石斛。 几乎把所有的钱都赔进去了。 林雨珍说,“那你是要去一趟雁荡山吗?” 许俊生点点头,“对啊,我可不像文武那么傻,我得亲自验货,亲自看着打包装车才成!” 林雨珍笑笑,“那你现在知道野生的铁皮石斛和养殖的区别吗?” 许俊生愣了一下,嘿嘿一笑,“雨珍,一听你就不懂了,这铁皮石斛挺怪,好好的地方不长,专门长在悬崖峭壁边上,这东西都是野生的,可不能养!” 林雨珍不服气的说,“还有人养不了的东西,何况是植物,连人参都可以撒到树林子里,那铁皮石斛的籽儿,就不能撒到地里?” 许俊生承认她说的有点道理,但他专门请教了好几个药房的老师傅,人家可都没提铁皮石斛有养殖的。 不过,他也不跟林雨珍继续争了,而是凑过去,亲了亲她的小脸蛋,说,“雨珍,咱们不谈这个了,做点更有意思的事儿吧!” 林雨珍推开他,“不成,明儿还得早起呢。” 许俊生说,“这才几点,我保证十点半之前让你休息,成不成?” 林雨珍噗嗤一声笑了,“好,这可你说的啊,你要是说话不算数,我明儿就不回来了。” 许俊生赶紧强调,“指定算数,你放心。” 第二天上午,林雨珍早早出了家门,赶到学校的时候才七点一刻。 此时的校园里,已经有不少学生了,三三两两成群,但都是去食堂打饭,或者已经吃完回来了。 她把车子锁到车棚里,先去了自个的宿舍。 即便是平大的宿舍,这年月也特别拥挤,一个不大的房间,摆了一共四张上下床,一共住了八个女学生。 有个住在靠门口上铺的姑娘刚爬下来,看到她笑了笑,“雨珍,你来挺早啊!” 这姑娘姓陈,叫陈金兰,据她自个介绍,高中当了三年班长,性格挺开朗的,也特别热心。 此时宿舍里一共有五个姑娘,除了陈金兰,还有王迪亚,李梦,赵圆圆,和刘秋敏,除了刘秋敏,其他人都跟她打了招呼。 林雨珍也都笑着回了一两句。 她的床位是左侧靠窗的下铺,昨儿她走的时候,她已经把被褥给卷起来了,这会儿上面却摆放了一大包不属于她的东西。 林雨珍指了指问,“这是谁的呀,麻烦拿走吧。” 住在她上面的刘秋敏有些不乐意,说,“林雨珍,你不是回家住吗,反正这床也是闲着,我东西太多了没地儿放,你要坐床边啊,我往里挪一挪成不成?” 林雨珍说,“不好。” “我不见得天天住,但我肯定还是会偶尔住这儿的,而且每天中午我都要午睡的,你把你的东西放这儿,我怎么睡觉啊?” 刘秋敏愣了十几秒,问,“你不是已经结婚了吗,你不回家住,你对象没意见啊?” 要说起来,其实她也算是平城本地人,就是远点,她家是门头沟的,来回上百里,回家不太方便。 她之所以知道林雨珍是已婚身份,其实也是无意间听说的,她的一个堂姐,在学校后勤工作,不知怎么知道了,说他们这届中文系女生结婚的倒是不多,只有一个叫林雨珍的。 这未婚的姑娘,有一少部分人是看不起已婚妇女的,自我感觉特别良好,自认为特别高级,觉得自个儿跟已婚妇女不是一个档次。 刘秋敏自小就聪明,长得也说得过去,这样的姑娘心高气傲,觉得世界都是围着她转,可太正常了。 林雨珍说,“对啊,我结婚了,我结婚了怎么了,结婚了就不能住宿舍了,学校可没这规定啊,要不然也不会分给我宿舍,你赶紧的把你这些破烂都拿走啊,我给你十分钟,十分钟时候,我全给扔出去!” 刘秋敏气得眉毛都歪了,“你敢!” 林雨珍盯着手表,轻飘飘的说,“十分钟之后,你就知道我敢不敢了!” 眼看着时间过了一半,见刘秋敏还不肯行动,陈金兰说道,“刘秋敏,这事儿是你不占理啊,雨珍的床就是空着,她要不同意,也轮不到你放东西,赶紧的吧,都是同学,别闹得太难看了!” 其他人也劝她快点拿走。 刘秋敏虽是农村人,但她爸是村里的支书,三个哥哥都有正式工作,家境算是殷实,她从小就特别受宠,一路顺风顺水的长大,养成了一副吃软不吃硬的性子。 她觉得林雨珍这是威胁她,而且其他人都站林雨珍不站她,更是让她特别生气,因此,到了十分钟,她还在上铺上端坐着,没有任何动静。 时间一到,林雨珍就飞快地拎起那一大包东西,利落的给扔出门外了。 速度快到其他人都没来得及拦一下。 刘秋敏急了,赶紧从上面爬下来,气急败坏的说,“你还真扔啊?”说完匆匆去外头给捡回来了。 林雨珍铺好自己的被褥,说,“你要下回再放,我还仍。” 刘秋敏冷哼了一声,倒是没敢再说话。 她是真的没想到林雨珍看起来那么漂亮,穿的那么洋气,还以为是和她一样的淑女,没想到却是这么厉害的。 简直比她三嫂还可怕了。 陈秋兰笑眯眯的问,“谁去打饭啊,咱们赶紧的吧,别迟到了!” 林雨珍怕晚了,没在家吃饭,拎着饭缸说,“我去!” 赵圆圆等人也都说去。 半路上,五个女生叽叽喳喳,陈金兰笑着说,“林雨珍,你放心,以后你不在的时候,我们都帮你看着,不让她乱放东西!” 赵圆圆说,“我知道她为什么跟你过不去,因为她嫉妒你,你比她漂亮,比她穿的洋气!” 看起来最老实的王迪亚犹豫了数十秒,说,“其实,我也结过婚,现在离了!” 只不过,他的爸爸是个很爱面子的人,托了很多人,费了不少力气,把这一笔在她的档案上给抹掉了。 李梦十分八卦的问,“为什么啊?” 赵圆圆也好奇,“对啊,为什么啊?” 王迪亚却不肯说了,“别管我为什么结婚离婚的,反正我觉得,无论结不结婚,人都是一样的,谁也不比谁高贵,谁也不比谁低贱!” 林雨珍拉起她的手,说,“对啊,你说的太对了,我宣布,你以后就是我的朋友了!” 陈秋兰第一个不同意了,“我不是?” 李梦和赵圆圆虽然没有说,但很显然也是不满的。 林雨珍笑着说,“当然了,咱们五个人都是朋友!” 平大的学业不算太轻松,但却是多姿多彩的,她很快就喜欢上了这种生活,每天早上骑车走进校园,看到路边花花草草的细微变化,都会让她心生欢喜。 业余时间,林雨珍开始尝试着写文章,内容大多都是围绕平大校园生活,但也不尽然,有时候,也会就一些社会和民生问题发表自己的观点。 这回她没有匿名。 她的产量很高,而且写文章对她来说,完全不是什么负担,基本上两三天就能写一篇,语言的基调再也不是沉郁,而是非常轻松有趣,投稿的命中率很高。 不过,稿子过了和登上报刊会有一个时间差,报纸短一点,书刊一般都要至少一个多月。 这样呈现的效果就是,她好像一下子发表了很多文章,立刻就在同学们传开了,甚至在学校都小有名气。 平大校园里无论男生女生,个个都算得上优秀,就连现在的大四生,即最后一批工农兵大学生,绝大多数也都不是普通人,虽然没有进行高考,但平大有自主招生的权利,各地选送上来的也可以挑拣,还可以自己亲自去地方工厂,公社和兵团招收学生,平大的老师眼光很毒,非聪明人选不上。 在强者如云的平大校园,出名当然是一件好事儿,但同时也是双刃剑,也给她带来了不少困扰。 在刘秋敏的传播下,本系的男生都知道林雨珍都已经结婚了,虽然觉得可惜,但不少人为此都放下了心里的想法,倒是外系的男生不知道,她现在算是中文系的才女,又长得这么漂亮,最近已经特别频繁的,被好多男生问路,打招呼,以及递过情书了。 幸而因为她一再说明,自己已经结婚了,这种困扰没持续太久就越来越少了。 十月中旬,她终于盼来了她期盼已久的事情,她被选入了学生会,并且一去就担任了宣传部的副部长。 平大的学生会部门很多,但能拿出来的东西实在不算多,他们宣传部按说起来算是很重要的喉舌部门,但实际做的更多的工作只是给各部门打个配合。 学生会是没有会刊的,第一没有活动经费,第二供稿选稿也是个大问题,但这些对她来说,并不算太难。 她也没做过,但她觉得她能做这件事。 因此,林雨珍上任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说服部长和其他成员,把会刊办起来。 学生会的宣传部长姓杨,叫杨峰,咋一听是个男生的名字,但其实是个很开朗大方的女生。 办会刊她当然支持了,可听到林雨珍说,所有的费用她全包了,又有隐隐的担忧,从林雨珍的打扮来看,家境应该是很不错,但会刊要办,那肯定是要长久的办下去,一本小小的刊物,其实费用也不低呢。 她刚当上宣传部长的时候,也曾雄心壮志,她的荷包里没有钱,就动员大家集资,但最后还是没能办成。 因为有的人交钱了,有的人没交钱,有的交钱的人想到这笔钱每个月都要出,后来也不想交了。 “雨珍,我觉得咱们征稿,还是不要付稿费吧,要是有的话,以后都得有,那这一笔开支时间长了可不少!” 王迪亚也是学生会的成员,“我觉得杨峰说得对,其实,自己的文章能被更多人看到,本身已经是一件高兴的事儿了,不要稿费,肯定也有很多人投稿。” 比如她。 虽然她也报考了中文系,但这并不是她的本意,而是她父亲的意思,她之前离婚,把孩子丢给夫家,还辞了工作专门备战高考,这些都没跟父亲商量,唯有在报考志愿的时候让了步。 能考上平大,她的语文成绩当然也是很不错的,她是考试型人才,命题作文写的还行,自由发挥反而不成。 但从入学到现在,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反正现在她还挺喜欢中文系专业的,而且也喜欢上了写文章。 她的产量也很高,两天就能写出来一篇,但,投稿命中率很低。 在外头发表不了,要是能登在校刊上也不错,至于有没有稿费,她压根儿不在乎。 说是有稿费,其实定的标准很低,林雨珍是觉得自己收到的稿费完全可以覆盖,所以才这么定的。 没想到别人都不太赞成。 她笑了笑,说,“也成吧,那就先没有稿费,先这样写征稿启事,如果效果不好,来的稿件不多再改。” 傍晚,她回到金山胡同,许俊生便迫不及待的宣布了一个消息,“雨珍,后天,我要去雁荡山了!” 林雨珍冲他调皮一笑,说,“去呗,那我就住校不回来了。” 许俊生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你装什么糊涂啊,我出差,你得给我取钱啊,明儿去取,千万别忘了啊。” “取出来六万啊。” 林雨珍一口拒绝了,“不成,最多一万。” 两个人的存折上,现在有七万块钱,许俊生觉得留下一万已经不少了,没想到林雨珍只肯给他一万。 他不客气的拧她的耳朵,说,“你什么时候变守财奴了,你放心,等我这次回来,这六万备不住就生了小的,咋也得变成十万八万的!” 林雨珍还是摇头,“俊生,咱们在五七农场待了七年,虽然没有管理过园参,但耳熏目睹,什么样的人参是好的,什么样的是不好的,咱们一清二楚,这铁皮石斛你见过几回?也就是见过制好的枫斗,万一被人糊弄了,那损失大了去了!” 许俊生现在特别自信,说,“你以为我还是第一次做生意的生手啊,我这都经手了多少生意了,有公司的,有自个儿,除了丢了一次钱,不都挺妥当的吗,雨珍,你放心吧,你就擎好吧!” 怕林雨珍不信,他甚至还跟她讲了一大段关于铁皮石斛的知识,从形态到药性甘味再从鉴定特点都有。 看得出来,他的确是下了一番功夫。 但不管他如何舌灿莲花,她就是不松口。 许俊生最后说累了,也生气了。 但林雨珍没哄他,而是一个人先去里面躺着了。 许俊生后来也躺到床上,只是俩人破天荒的是背对背,谁也不理谁。 第二天,林雨珍下午只有两节课,她去银行取钱,填单子的时候犹豫了好一会儿,最后取出来三万。 婚后 婚后 过了一会儿, 许俊生也下班回家了,他透过纱门, 从外面就看到林雨珍正坐在厅里, 手里拿着一本书在看。 不知道看得什么书,神情很是专注。 茶几上有一盘洗好切好的水果,看起来一点儿都没动。 可见是在等他一起吃。 要是往常, 他保准特别高兴, 可今天却有点笑不出来。 林雨珍见他进来,倒是浅浅一笑, 说, “你今天怎么来的这么晚?” 许俊生解释道, “下班和小商一起去了一趟庆生堂。” 庆生堂是平城另外一家规模不小的连锁药店。 现在他给不少药店供应药材, 有的是公司的生意来往, 有的却是他和张历城的买卖, 去药店再正常不过。 林雨珍微微皱眉,指着书上的一处说,“俊生, 你看这上面说的!” 许俊生这才注意到, 林雨珍看得竟是一本药书古籍, 这是他前不久刚买的, 因为内容过于专业, 术语艰涩,读起来有点吃力, 他还没怎么看。 林雨珍看的, 正是铁皮石斛这一味药。 许俊生凑过去看了一眼, 没太看懂,也不主动搭话, 而是拿起一牙甜梨吃。 林雨珍倒也不催他,自己也吃梨,还说,回来的路上买的,这梨倒是挺甜,就是核太大,这样吃就吃不到了。 许俊生这才知道,水果是她亲自准备的,他心里稍微好受了一点,笑着问,“你怎么看起这些书来了?” 林雨珍反问,“你能看我不能看啊,刚才那句话的意思,我琢磨了好一会儿才弄明白,是说新鲜石斛不但能经久不坏,而且插入水里或者土里还会活。” 古籍里,举出这个例子是要引申出来铁皮石斛本身的存活能力特别强以及人服用后的抗衰老作用。 但她却是想到了别的地方,“俊生,既然野生的铁皮石斛那么容易成活,市面上价格那么贵,还供不应求,会不会有人,扦插种植野生的铁皮石斛?” 许俊生听了却颇为头疼,今天他和小商去找药店的老师傅,就是为了再次问这个事儿的,老师傅很耐心的跟他们讲了,铁皮石斛的繁殖方式的确是根茎,可这些野生的东西,对生长环境的要求其实是很高的。 野生的铁皮石斛,也许能种成功,但成活率有多少,以及种活了能维持多长时间,这都是个未知数,要是那么好种,现在的市场供应也不会那么紧张了。 老师傅为此还说了一个趣事,说的是京城一代名伶有喝铁皮石斛保护嗓子的习惯,但有一阵在市面上买不到,还委托地方政府代找呢。 这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可见从那个时候起,野生铁皮石斛的供应就极为紧张。 如果真有种植的铁皮石斛,要让他说,倒算是一件大好事儿,就拿人参举例,老百姓配药需要用到的时候,那野山参肯定用不起,但要是用园参,也就差不多能行了,而且,园参的药劲儿也挺大的。 在五七农场,有一次他捡了点生晒参须子泡水,本来是想补一补,没想到喝了一杯水上火,牙疼了好几天。 人参有园参这样的平价养殖品,要是铁皮石斛也有,那老百姓想喝点石斛茶,或者入药使用,就都不是什么难事儿了。 但也正因为现在都是野生的,所以价格极为昂贵。 据外贸公司的人透露,一斤上好的铁皮石斛枫斗,在国外市场的价格差不多是两千到五千之间。 当然了,国内的价格没有这么贵,枫斗差不多是六百左右,但一般收购上来的都是鲜条,一斤在一百五左右。 许俊生和小商这一趟出差,公司的任务其实是去考场南方的茶叶市场的,包括了安徽浙江福建和广东,恰好和铁皮石斛的产地重合了,安徽霍山和浙江乐清雁荡山,正好就是铁皮石斛的主要生产地。 假如这些地方都没有收购到,还预备去一趟云南。 少有人知,其实云南也是铁皮石斛的主要产地,只不过远在版纳地区,生长在原始森林里,不如霍山和雁荡山的名气更大。 这还是今天的老师傅给他们提供的信息,说产自云南的铁皮石斛,质量甚至优于其他产地。 虽然目前为止,许俊生还没有见过全株铁皮石斛长什么样,更没见过鲜条是什么样的,但他就是觉得,为了此行,他已经准备的相当充分了。 先去请教了药学院的教授,又找药店的老师傅聊天,前前后后去了五六次不止,今儿临走的时候,那姓石的老师傅挺认真的说,下回不用来了,因为他已经把所有知道的信息都讲完了,下回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就连下家也联系好了,他和一家外贸公司的经理很熟,人家说,只要有货,一律给他按照枫斗一千五一斤的价格收购。 一般来讲,四斤鲜条可以制成一斤枫斗,成本大概是六七百左右,相当于他一转手就赚了一倍多。 万事俱备,只缺本钱了。 许俊生说,“雨珍你放心吧,你不就是怕我上当受骗吗,你放心,我一定会慎之又慎,我会亲自选嫩条,也会看着工人加工,指定能成。” 林雨珍点了点头,起身去了卧室,出来的时候拿了挺大一个布包,里面全是钱。 许俊生一看只有三万,觉得少了,“雨珍,要不,明儿你把存折给我,我自个儿去取,成吧?” 林雨珍说,“我们学校也有药学院,我去问过老师了,说这个季节不是收购铁皮石斛的好季节,春季的最好,而且野生的量特别少,你们也不一定能收到,三万块足够了。” 以前,许俊生就知道林雨珍在钱上挺节俭,可她节俭基本上都是对自个,对着朋友可不抠门,而且以前也从来不管他怎么花钱,现在这是怎么了,结了婚怎么突然变成守财奴了。 这会儿,许俊生觉得她挺傻。 一桩板上钉钉能赚钱的生意,她愣是要拦着! 许俊生说,“你们老师说的话,也不能全信,都说野生的铁皮石斛少,可咱国家地方那么大,霍山和雁荡山都不是小地方,还有广西也有呢,都知道这是好东西,没准儿在当地市场就消化了,或者也有人专门去那边收购,比如广西和云南,那都是跟其他国家搭界的,要是通过外贸公司销到了其他国家,根本到不了咱们北边,可不就觉得少了嘛。” 林雨珍承认,他说的有一定的道理,但她还是觉得三万不少了,如果能赚钱,翻一番也是赚了一大笔,如果赔了,三万当然可惜,但另外还有四万,还有本钱做下一个项目。 上辈子,许俊生可是几乎全赔进去了。 但那个时候,她已经生下了第一个孩子,刚出了月子,月子里生了气,身体恢复的不算好,身心俱疲,许俊生没说,她也就没问细节,只记得按照野生的价格收上来的,但实际上却是人工养殖的,最后只卖了一个很低的价格。 这次赔钱,对许俊生的打击更大,一连两年时间,他只跑公司的买卖,自己再没了胆子做生意。 不过,有一点林雨珍也很疑惑,她专门问过研究所的教授,铁皮石斛目前有没有大批量的人工养殖。 教授当时挺惊讶,说,的确医书上有确切的记载,几百年前,早在明清时代,就有仿野生种植铁皮石斛的历史了,但他早年去过霍山和雁荡山,均没有发现。 既然现在这项种植技术还不成熟,还没有大面积推广,那上辈子许俊生收购的养殖铁皮石斛,是从哪儿来的呢? 林雨珍说,“俊生,我是觉得,你在路上带这么多现金,其实也不安全,即便你再小心,万一被盯上了呢,三万已经不少了,要不这样吧,如果到时候本钱不够,你发电报给我,我把钱给你寄过去!” 许俊生叹了口气,她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看来是不会让步了。 而且林雨珍说的的确也有道理,他们这一趟,要去的地方挺多,而且多数还要进山,的确不适宜带太多现金。 对于一般人来说,三万已经算是一个天文数字了,他们办公室有个同事是廊坊的,嫌弃现在住的房子太小,准备在东城买个一进的四合院,说稍微宽敞点齐整点的,价格都在两三万左右了。 他这等于是,随身带了一处四合院了。 许俊生又叹了一口气,“也成吧,那你要是接到了我的电报,可不能拖着,得赶紧给我去寄钱!” 林雨珍笑了笑,主动亲了他一口,“那肯定的,你以为我真的是守财奴啊,我这不是担心万一出了什么差错吗?” 许俊生拧了一把她的脸蛋,说,“我知道,你是好心,出门谨慎点没错。” 这一趟出差,估计至少得两个月了,现在已经是十月中旬,天儿挺凉爽,但这样的天气维持不了多长时间,平城很快就会冷了,等他回来的时候,估计就是大雪纷飞的冬天了。 还好他们这是南下,越往南天气越暖和,不过,返程的时候可就冷了。 但北方的棉衣可太厚了,随身携带着也不方便,林雨珍就没准备,只准备了一些薄衣服还有毛衣毛裤,“俊生,你们回来的时候,你要是冷,就在半道上买个军大衣。” 许俊生递给她一片甜梨,顺便啄吻了一下她的唇,说,“我又不傻,这事儿还不知道?” 王妈做好了晚饭,两人手牵着手来到正房,许老爷子看到林雨珍,问,“小林,吃过饭下不下棋?” 这一大家子几乎都是臭棋篓子,下得最好的许俊昌经常不回来,林雨珍下棋水平其实也很一般,但她和许俊生不一样,她倒是有进步,速度还不算太慢。 许老爷子觉得,这种成长型对手还蛮有意思的。 林雨珍说,“成,爷爷,一会儿我陪您下两局。” 田香兰却是问道,“俊生,你明天就要去出差了是吧,几点的火车?” 许俊生回答,“明天上午十点的。” 上回借钱给儿子,五千块一下子变成了七千五,田香兰尝到了甜头,后来许俊生做的几笔生意,田香兰不是没想过要出本钱,但许俊生自个儿也有钱了,每次问他都说不需要。 她已经知道,儿子这次南下,是想要收购铁皮石斛的,这东西以前她倒是没听说过,去药店一打听,原来还挺贵,而且去的好几家药店,只有一家有现货。 有价无货,说明相当之紧俏。 田香兰断定,这买卖指定能挣大钱。 她给儿子夹了一块儿肥瘦相间的红烧肉,问,“俊生,我听说铁皮石斛挺贵的,收购价肯定也不便宜吧,你这本钱够不够?” 许俊生笑了笑,问,“妈,你这是又想借钱给我,然后赚了钱分走一半是吧?” 田香兰也笑了,“怎么,俊生,你分给我一半还心疼啊,要按照规矩,你挣的钱,都应该交给我管!” 前几天她和李爱霞一起出门逛街,闲聊的时候李爱霞无意间提起来了,说不和两个儿子分家,儿子和儿媳妇的工资每个月都是上交的,由她统一管理。 为了多要点零花钱,她两个在工会上班的儿媳妇,平常那叫一个乖,嘴巴甜眼里还有活儿,她一嚷嚷肩膀疼,都抢着给她揉。 田香兰听了也就有那么一点点羡慕,李爱霞的儿子儿媳妇都是国家干部,每个月的工资不算少,但跟她的小儿子比,挣钱的速度拍马也比不上了,要是那么多钱都存到她的户头上,想想就挺美。 倘若已经考上平大的小儿媳妇再给她揉揉后背什么的,那简直是神仙日子了。 那天回来她就跟许广汉商量了,没想到丈夫不同意,说俊生自己做生意,钱随时要用,她最好别管,而且要是俊生交给她,那他们的钱交不交给老爷子呢。 按照李爱霞那一套理论,许老爷子跟他们同住,也没分家,那所有的钱都该给老爷子管。 又跟她分析,李爱霞的两个儿媳妇,都是工会的普通干部,李爱霞对她们来说,不仅是婆婆,更是领导,还是隔了好几层的大领导,她们之间,并不是正常的婆媳关系。 其实这些,田香兰怎么会不清楚呢,也就没再坚持。 她不能管儿子的钱,但出点本钱跟着赚点总可以吧? 许俊生这回正觉得带钱少了呢,“妈,您知道吗,我和雨珍表哥一起做药材生意,一直是共同出本钱,他负责收购,我负责销售,这样才能五五分成,不过,您是我亲妈,就这么给你分,你能出多少钱?” 他这么一问,田香兰倒是犹豫了,这些年,她和许广汉存款算是挺多的了,加上上回赚的钱,一共有一万三了,一把全取出来也不是不行。 但一想到存折上的数字变为零,她这心里挺没底,也有点难受。 林雨珍说,“妈,要是赚了钱您分一半,要是赔了钱呢,您也承担一半吗?” 田香兰不悦的看了看小儿媳妇,说,“小林,你这说什么呢,还没去呢就想着赔钱,也忒不合适了吧?” 林雨珍说,“做生意有赔有赚,本来就是常态啊,哪有稳赚不赔的买卖?” 田香兰觉得,小儿子做生意从来就没赔过,她不知道许俊生丢过钱的事儿,但即便知道,也不以为意,毕竟七十多和许俊生赚到的钱,不值一提。 她觉得,小儿子做生意就是稳赚不赔。 林雨珍的意思,这不很明显,就是不想让她掺和,不想让她跟这挣到这份钱。 那她就偏要挣。 田香兰说,“俊生,妈这儿有一万三,你全带上,没事儿,赚了我分一半,要是真赔了,我也负担一半!” 第二天一大早她就去了银行,把存折上的钱都取出来了。 他们学生会的征稿启事一出来,投稿的同学倒是不少,短短几天功夫,就收到了不少稿件。 林雨珍抽时间全部都看了一遍,怎么说呢,总体来讲水平是不错的,能考上平大的都不会写的太差,但也没甄选出几篇,因为特别出彩的并不多。 但创刊号必须格外好,必须一炮而红才行。 这是她对自己,也是对刊登文章的要求。 王迪亚全场参与了审稿,看到自己的稿子全部都被毙了,她有点不服气,拿起一篇署名为梦薇实际是她自己撰写的稿子,“雨珍,我觉得这篇就挺不错的!” 林雨珍摇摇头,“立意和文章结构是不错,但文字干巴巴的,不够有文采。” 王迪亚立即又拿起另一个署名为白杨的稿子,“那这个呢?” 林雨珍还是摇头。 当王迪亚拿起又一个署名为清风的稿子,林雨珍倒是仔细看了看,很快又把前两篇也拿出来,说,“这三个好像是一个人写的。” 王迪亚大风大浪都过来了,听到这话却还是差点脸红了,她假装惊讶的说,“是吗,我倒没注意,我就觉的写得还可以。” 林雨珍挠了挠眉头,随便从如山的信件里抽出一个,王迪亚看到书名是山月,一颗心顿时又提上去了。 这一篇也是她写的。 林雨珍很认真的看了两遍,觉得这篇文章写得倒还可以,虽然文采上依然差一点,而且前面有一段也有点多余,但这是一片时事论文,提出的观点和分析问题的角度,还算耳目一新。 修改一下倒也能用。 犹豫了一下,把稿子放到另一边了。 王迪亚惊喜的问,“又选好了一篇?” 她这人骨子里特别轴,明明前夫是过错方,她坚决要离婚,为此净身出户也不后悔,也没听任何人的意见,把四岁的儿子丢给前夫了,辞职备考大学,她前夫领着孩子去闹,她爸也闹着让她去上班,但她都还是按照自己的意愿做了以上这些事儿。 现在,除了正常的学业,她又有了一个新目标,那就是要写好文章。 为了提高投稿命中率,王迪亚想了各种办法,跟林雨珍取经,还偷偷买了刊有林雨珍文章的杂志报纸,比对两个人的文章到底差在哪儿。 这次给校刊写稿,为了防止别人说闲话,也为了不让自己尴尬,她一口气写了六七篇,但每一篇的署名都不一样。 结果还真不错,还真被选上了一篇。 林雨珍总觉得坐在对面的女同学有点不对劲,她把刚才毙掉的三篇文章又找出来,再看了一遍,笑眯眯的问,“迪亚,这都是你写的吧?” 王迪亚这下倒是很痛快的承认了,还笑着说,“雨珍,总算有一篇能让你看上眼了,这篇写的挺好对吧?” 林雨珍点点头,“你把第三段去掉,中间部分在稍微简洁一下,就可以了!” 王迪亚美滋滋的拿着自己的稿子走了。 林雨珍却是有些发愁,高质量的稿子太少了,这么下去可不成,她把所有的来稿都整理好,然后去找了杨峰。 “要是按照现在的稿件质量,咱们创刊号肯定没那么好看。” 杨峰说,“要不再等等?” 她也是中文系的,当了一年多的学生会宣传部长,其实她很清楚,为什么学生会收到的稿件质量不高。 首先,他们学生会在学校的存在感很低,很多人没把这所谓的会刊看在眼里,其次是最为现实的,中文系的学生,其实不乏文采特别好的,普遍文章都写得还行,但写的最好的那一拨,除了看不上会刊,更不舍得把写的很得意的稿子投到会刊。 因为他们的目标是各种报纸刊物,有稿费的那种。 好多中文系的学生,靠写文章赚零花钱,活得都可滋润呢。 林雨珍自个儿不也是这样,入校这才一个来月,就一下子发表了那么多文章,尤其在报纸上发了好几篇。 最近,杨峰自个儿就往报纸投了两篇。 各种日报晚报比杂志要好一点,虽然也不容易过稿,但对学生还算友好,不会压低稿酬,时间周期也短,杂志社那可是出了名的看人下菜,而且至少要等一个多月甚至更长时间。 她给会刊提供的稿子,是两篇相对没那么好的,她作为部长都这么做,其他人肯定更是如此了。 林雨珍摇头,“不等了,明天我就再写几张征稿启事,这次有稿费,千字五毛。” 杨峰愣了一下,说,“这也太多了吧,之前不是说的千字两毛?” 林雨珍说,“我考虑过了,一篇中等厚度的刊物,大概需要五六万字,所有的稿费二十多就差不多了。” 杨峰点点头,“雨珍,那你有没有去印刷厂问问啊,这方面的需要花多少钱?” 其实她是明知故问,她早就问过了,起印至少一千本,纸张费和印刷费一百五十元。 二十多的稿费其实不算什么,这个才是大头呢。 林雨珍笑着说,“问过了,我大舅妈就在一家印刷厂工作,只收咱们的成本价,不收人工费,估计,一百块钱差不多了吧。” 她手里现在有两个存折,虽然都是她的名,但一个是许俊生的钱,另一个是她从农场时期就开始积攒下来的钱,也有三百多了。 杨峰本来是让她知难而退,没想到她有门路,但不管咋说,一百块印刷费对于学生来说,那也是很大一笔钱了。 她说,“雨珍,这次你全都拿了,那下次呢,你总不能每个月都拿钱吧,还是咱们会刊只办这一期?” 林雨珍笑了笑说,“我现在有两个想法,一个呢,是咱们印了之后,不是免费发放,而是要花钱买,市面上这样厚度的刊物一般定价三毛,咱们定价一毛八,一千本能卖一百八,即便正常花费印刷费,正好也和成本持平了,另一个想法,就是免费发放,但咱们要找附近的商家在上面做广告,咱们收取广告费,也不会赔钱。” 但不管哪种办法,都是基于必须先把创刊号做出来,你啥也没有,你能卖啥,你啥也没有,你说破大天,也不会有傻子登广告。 杨峰倒是觉得两个办法都不错,但同时又觉得,都不太可能实现,就说第一种卖会刊,她作为学生会的部长,也跟其他学校接触了不少,有的学校的确有会刊,但都是免费发放的,一毛八是不算贵,但学生也未必能买账,第二个方法那就更是匪夷所思了,她知道广告什么意思。 她经常去阅览室看报,现在的报纸和杂志上的确有刊登广告,但,人家那都是大报社和杂志社,人家是有发行量保证的,所以商家才肯投钱,她们学校小小的会刊,要啥没啥,怎么可能拉到广告? 杨峰犹豫了数十秒,说,“雨珍,要不,咱们跟东哥商量一下?” 她说的东哥,指的是学生会主席赵向东。 赵向东是七六届,也就是最后一届工农兵大学生,虽然不是凭成绩考上来的,但实力也不不容小觑,是平大的老师从地方兵团招上来的。 他原来在新疆建设兵团待了十年,今年都快三十岁了,为人十分沉稳。 林雨珍点了点头。 两人是在图书馆找到赵向东的,他正一边啃着一个冷馒头,一边修改自己的论文。 赵向东当然也知道宣传部要办会刊的事儿,这是好事儿,他当然要支持,但作为学生会主席,他没有业余时间去赚取外快,家里条件又不好,只能口头支持,拿不出真金白银来支持。 他一边吃着馒头,一边听林雨珍的说法,林雨珍讲完了,他正好也吃完了馒头,喝了几口水,他说道,“小林同学的想法很不错,我觉得,倒不如两个办法都用上,一毛八的杂志虽然不算贵,但也不算太便宜,我的意见,倒不如拿到社会上去卖,也许有人会感兴趣呢。” 林雨珍眼睛一亮,主席到底是主席,还是有两把刷子的,对于平大学生来说,平大校园生活虽然精彩,但也是日常,但对于外面的人来说,吸引力应该是相当大的。 不说别的,自从她考上了平大,周围所有人看她,目光都和以前不一样了。 平大学生自带光环,那么平大学生办的会刊,如果内容足够精彩,估计也会异常受欢迎。 “这个主意好,那不如干脆把价格调高一点,别的杂志最便宜的两毛五,咱们也卖两毛五,这样就有钱给报摊了。” 赵向东倒是没想到,林雨珍脑子转的这么快,他笑了笑,说,“我可以帮着你们联系报摊。” 一般来讲,新生的脸皮薄,不太擅长跟社会上的人打交道。 林雨珍却说,“不用,我去就成了!” 杨峰也立马表态,“东哥,你的事儿够多了,这点事儿就不麻烦你了,到时候会刊印出来,我和小林去办就行了,你放心吧。” 重新写了征稿启事之后,虽然千字五毛的稿费,仍然不算高,但这次不但来的稿件更多了,而且,质量明显提高了一个档次。 但编撰一本杂志,并不是有了稿子就成了,还得有设计,有美工,有适量的插图,总之,为了这事儿,林雨珍所有的业余时间都给占用了。 也是得亏许俊生出差了,她只需要一周回一次家就成了。 这天是周末,她在学校吃过早饭才骑着车子不急不慢的回到金山胡同,王妈看到她回来了,特别热情,说,“小林回来了,老爷子昨天就念叨了,趁着有虾,让我赶紧备下芝麻和椒盐,好等你回来了做椒盐虾!” 林雨珍跟她聊了两句,正要进屋,对面东厢房的门打开了,是许俊红。 她这小姑子竟也笑了笑,挺亲热的说,“二嫂,你终于回来了!” 绝大多数的人都是慕强的,许俊红表现的尤为明显,上辈子,她的三个孩子从小就聪明,长大后更是了不得,许俊红在她面前,是百般挑剔的小姑子,但在侄子侄女面前,却是百依百顺的好姑姑。 现在她考上了平大,所以许俊红才会这么说,要是还在食品厂上班,她主动说话,许俊红都未必是这个态度。 她把西厢房简单整理了一下,去了正房。 许广汉两口子正在喝茶聊天,见到她进来,田香兰笑着说,“小林来了,昨儿我让王妈留了饭,没想到你没回来。” 林雨珍说,“我加入了学生会,有点事所以没回来。” 许广汉说,“加入学生会不错,对于个人能力是个不错的锻炼,小林,你在什么部门?” 林雨珍说,“宣传部。” 许广汉笑了,“宣传部挺好啊,不过在宣传部,写一手好文章是基本功。”他话锋一转,又问,“小林,上星期的报纸上,有一篇文章,是不是你写的?” 当时他一看署名是林雨珍,虽然行文风格和之前不太一样,但高考命题作文本身就和这个是两码事。 他觉得肯定是小儿媳妇写的。 林雨珍点点头,“写着玩的,没想到真的发表了。” 提到写文章,许广汉就有很多话要说,田香兰在旁边压根儿插不上嘴,只能趁着许广汉喝茶的机会,说,“也不知道俊生现在到哪儿了。” 许俊生已经离家半个月了,这会儿正和小商在霍山的山道上走着呢,不是进山,是出山。 两个人骑在毛驴上,都有些无精打采的,因为进山忙活了七八天,最后收到的石斛鲜条特别少,也就十来斤吧,估计制成枫斗也就两斤多。 婚后 婚后 说出来似乎没人信, 在全国都闻名的石斛产地霍山,居然拿钱都收不到货。 他们来安徽, 公司派给的任务倒是完成的很顺利, 这边有不少茶园,大都是村里的集体产业,听说来年要来收茶, 而且是平城的公司, 很多村委会都挺热情,甚至还帮着联系了霍山这边。 许俊生和小商倒是找到了几帮采药人, 但人家从山上采来的石斛鲜条, 大都不肯卖给他们。 霍山石斛名气挺大, 不但当地的药材公司有采购员常驻, 还有不少外贸公司的业务员, 也早早插手了这个生意, 人家和这些采药人都是好几年的交情了,不可能转头卖给陌生人。 当然了,最主要的还是每天的采挖量实在太少了。 最后, 还是许俊生花高价, 正常价格鲜条是一百五一斤, 他给到两百块, 才有几个药农肯偷偷卖了。 但是数量也少的可怜。 小商进公司比较晚, 这还是第一次出这么远的差,抱着大赚一笔的念头, 他这回也带了不少钱。 他拿起绿色的军用水壶, 仰头往嘴里灌了一气, 无奈的笑笑,说, “俊生哥,以前我从来不知道,原来这钱花不出去也难受!” 许俊生这心里也急,小商带了五千,他可是带了四万多呢,也就是四千多张大团结。 这么多钱,往内裤上封口袋肯定是不够了,因此,他浑身上下都是钱,内裤和秋裤两侧,毛衣里,还有上衣的两个内兜里都装满了,他妈田香兰给的一万三,实在没地儿放了,只能放到挎包里了,这一路上他的挎包从不离身,睡觉的时候都枕着。 他上衣穿的不是中山装,而是现在最时髦的男款风衣,在王府井商场买的,挺贵,和呢子外套的价格都差不多了,这衣服倒是有个好处,挺宽松,而且是中长款的,他身上带了这么多钱,平时也看不出什么来。 但现在骑着驴,没有人比他更明白,被钱多硌得难受的痛苦。 小商进公司比较晚,年龄也小,许俊生算是不折不扣的前辈,这会儿可不能掉了链子,他十分镇定的说,“小商,你听说过一句话没,先胖不算胖,后胖压塌炕,咱们这是第一站,还早着呢,这才哪到哪!” 眼看着到了山脚下,许俊生又说,“咱们找个地方住一晚,顺便找人把鲜条加工一下。” 石斛的加工方式有点特殊,不是直接晒成干条,而是趁着半干的时候,缠绕上稻草或者铁丝,干透后就成了螺旋状,这种就被称之为枫斗。 小商说,“成吧,正好也歇一歇,货没收成,倒是累了个半死。” 山上交通不便,下山还可以骑毛驴,往上爬只能靠双脚了,他们是撵着那些采药人收货,每天也是跑东跑西的。 有次爬到半山顶,他们还发现了一丛铁皮石斛呢,不过,那石斛的确是长在了悬崖峭壁边上,谁也没那个胆子过去采。 后来还是叫来了一帮采药人,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在腰上捆了绳子下去的,全部采光了也有半斤了,因为是他们发现的,倒是痛快的卖给他们了。 山下是个小镇,镇上倒是有国营的小旅馆,服务员一听说要加工枫斗,立即把自己的家里人给叫来了。 十来斤的鲜条,四五个人干到夜里九点,用细铁丝给加工成了半干的枫斗。 “你们要是明天不走,就晾到我们旅馆的后院就行,放心,一个都不会少!” 接过十块钱的加工费,服务员大姐挺高兴。 但许俊生可不想再浪费时间了,反正半干的枫斗,放到牛皮袋子里也不会坏,他笑着说,“那倒是不用了,我们要赶明天的火车!” 本来按照计划,从安徽到了浙江之后,是要先好好去考察一下茶叶市场的。 杭州龙井享誉海内外,是最受欢迎的绿茶之一,但两人没这么做,只在杭州待了一天,许俊生还出去跑了跑,拜访了之前就有合作的茶厂,小商干脆哪也没去,就在旅馆里待了一天,顺便晒了晒那半干的枫斗。 然后就直奔温州乐清了。 雁荡山这边的情况,比霍山要好一些,这边的气候特点更为湿热,可能更适合铁皮石斛的生长环境。 这次的收获比在安徽强,可和预想的还是有很大的差别,他们也是在山里停了七八日,一共收上来三十斤铁皮石斛鲜条。 为了节约时间,都是立即晒到半干或者烤到半干,然后请人加工成了枫斗。 出山的时候,有一半左右的枫斗已经全干了。 因为收购铁皮石斛,一路上已经耽误了太多的时间,许俊生和小商决定,还是先要把公司的业务给摆平了。 他们从温州去了福建,福建是国内最重要的发酵茶产地,质量最好的乌龙茶都产自这里,许俊生带着小商走了不少茶园,拜访了不少茶厂,签了厚厚一摞购销合同,按照行规,只要在采茶之前付了订金就可以了。 这种购销合同,对于双方都没什么约束,如果交付订金之前,茶园和茶厂不准备出货了,或者出货量不够了,可以拒收订金。 收购方当然也可以不付定金,合同自然也就无效了。 其实很多有实力的公司,都不会这么做了,都会真金白银的先付订金,但经贸公司起步晚,用钱的项目太多,账上的资金不足,也只能这么办了。 谈妥了茶叶的事儿,把之前收购的枫斗全部都寄回平城,他们直接绕过广东和广西,去了云南,然后又倒了好几次汽车,终于来到了版纳。 他们这一趟出来都一个多月了,现在是十一月下旬,估计平城早都穿棉衣了,在厦门也得穿风衣了,可西双版纳这会儿却仍然是夏天。 本来在火车上,俩人就热得不行了,但再热也不敢脱外套,好在乖客人多,五花八门什么人都有,也有和他们一样穿着厚衣服的。 但现在下了长途汽车,看到大街上的人都穿着下天的短衫,不光是俩人感觉更热了,其他人看他们的目光也挺怪异。 这么热的天还穿风衣外套,估计是两个大傻子。 许俊生赶紧跟人打听旅馆,当地人说话太快,他们有点听不懂,一路打听了好多人,总算是找到了。 开了房间之后,第一件事就是赶紧换衣服。 许俊生穿着大裤衩和汗衫,身上倒是舒服了,可那么多钱怎么办? 他把所有的钱都从衣服里掏出来,小商都惊了,“俊生哥,你带了这么多钱啊?” 许俊生皱着眉头,觉得也许林雨珍是对的,要是按照他的意思把所有的钱都带上,那就更麻烦了。 这趟他一共带了四万三,现在花掉了一万,还有三万三呢,他把五千块贴身放着,其余全都放到了挎包里,不算小的帆布包一下子被装得满满的。 两人一起出了门,虽然饥肠辘辘,但没去吃饭,而是找到一家当地的农业银行,许俊生用身份证现开了一个户头,把钱全都存进去了。 这是他在长途汽车上就想到的办法,钱放到哪儿,都没有放到银行更安全,而且也不耽误使用,他存的是当地的银行,谈好了生意再去取钱也来得及。 办完了这件大事儿,找了一家看起来挺热闹的饭店,吃了一顿很有当地特色的香茅烤鱼,两个人打着饱嗝儿在街上乱转。 西双版纳城区不大,走了一会儿看到旁边有个公园,也跟着人流进去了,还真别说,这西双版纳是少数民族的聚集地,人家少数民族,就是比汉族会玩儿会生活,这大白天的,公园好多跳舞的,男女老少都有。 最引人关注的,是一群妙龄女子穿着裙子在翩翩起舞。 还有两个姑娘在前面唱歌,听不懂什么意思,但嗓音挺嘹亮,还挺好听的。 小商还没有对象,这就看得走不动道了,许俊生催了两回都不肯走,低声吓唬他,“小商你没听说过吗,这西南边陲的人会下蛊,你要是跟这里的姑娘好上了,保准给你下情蛊。” 他话还没说完,跳舞的姑娘忽然散开了,有个穿着蓝裙子的少女走过来,要邀请小商跳舞。 因为小商刚才总盯着她看。 小商虽然没听懂什么是情蛊,但他一个大城市青年其实不会跳舞,更不好意思和一个不认识的姑娘跳,吓得连连摆手,赶紧走开了。 这公园看着不大,纵深倒是不小,后面是山,山路陡峭,不过有修好的石阶,往上走倒是不费劲,山上树木很多,看起来都有些年头了,两人爬到半山腰,许俊生走累了,看到旁边有一块大石头,却被旁边的草地给吸引了。 在一丛半人高的杂草和野花之间,他竟然看到了一棵铁皮石斛。 虽然很小,嫩条才抽出十来厘米,但他可以肯定,他不会看错,这一路上,在霍山和雁荡山的时候,他已经把铁皮石斛全株都研究透了,他扯一点点嫩条放到嘴巴里,没错,带点清甜的浆水四溢,而且越嚼越黏,最后一点渣子也没有了。 这是上好的铁皮石斛。 小商凑过来一惊一乍的说,“哥,咱这回终于找对了地方,你看这公园里头都有,可见多么普遍了,这么明显的都没人挖。” 在其他地方,那些采药人比这还小的苗子都给挖了呢。 许俊生笑着说,“是啊,总算是找到地方了。” 他又扯下一段嫩茎,拍了拍手上的泥,说,“小商咱们赶紧的吧,回去就托人打听,看看怎么收货。” 版纳本地人,尤其是有点岁数的人,说的大都是傣语,不像浙江和福建,地方口音虽重,到底还是一个民族,说的话只是发音不用,大不了用写字沟通,但这傣语听和写都不成。 幸亏旅馆有个小伙子,姓刀,初中文化,会说不少汉语,几个人连猜带比划,总算是完成了有效沟通。 小刀看到铁皮石斛的嫩条就笑了,表示可以帮忙。 第二天,许俊生和小商坐上一辆手扶式拖来及,颠簸了一上午,来到一处看起来不小的村寨。 国营旅馆是正式单位,小刀要上班没跟来,陪着他们一起去的是小伙子的堂叔,是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神情有些拘谨,头上缠着深蓝色的头巾,他也会说点汉话。 刀二叔把他们领到一个挺大的院子里,吊脚楼上走下来一个挺矮的中年人,两个中年男人叽里咕噜的说了一串话,那矮子就领着他们往后远走。 在青石板上晒着的是一捆捆的铁皮石斛嫩条,看起来质量都不错。 许俊生和小商这一个多月来提着的心,此刻终于放下了,许俊生让刀二叔帮着问价格,刀二叔给矮子沟通了几句,说,“这些都是村里人一起去山上采的,还没定价格,得等晚上商议了再说。” 都等了这么长时间了,也不差这一天了。 为了欢迎远道来的客人,当天晚上,在矮子家的前院,点了一把火,烤了一整个的猪后腿,许多土豆和粑粑,还有一坛子自家酿的酒,很多人围在一起又唱又跳。 第二天,许俊生和小商起来后头还有点晕,刀二叔告诉他们,价格定下来了,一斤鲜条一百三,村民家里有这两天刚采挖的,若是着急制成干品,后院那些半干的两百一斤。 价格倒是比预想的还要便宜。 许俊生和小商甚至都没有还价,把所有的半干货约五十斤全要了,剩下的钱也全都买成了鲜条。 之前他觉得带来的现金太多了,这会儿又觉得还是太少了,矮个子说,要是货不够,他还可以帮着去邻村收。 许俊生倒是想,但现金不够了。 十天后,所有的石斛都制成了枫斗,许俊生和小商用麻袋打了三层包装,通过当地邮局寄回了平城。 但他们还不能急着回家,还要返回浙江,还有杭州的茶叶生意要谈。 冬至过后,下了一场洋洋洒洒的大雪。 周一早上,林雨珍小心翼翼的骑着车子往学校走,有的街口雪还没化干净,一上冻打滑,她差点给摔着了,后来干脆推着车子往前走。 许俊生出去都两个多月的,倒是给她写了几封信,可每封信的地址都不一样,她没法回,回了估计他也收不到。 她每天按时上课下课,空闲时间看看感兴趣的书,写写文章,还有学生会宣传部那一摊子事儿,这些都够她忙活的了。 第一期会刊创刊号非常成功,一千册除了提前留下的几十本,其余全都卖光了,现在第二期也马上要出了。 所有的稿子都已经审核好了,而且她敢说,这一期估计比上一期还要受欢迎。 前些天她搞了一个专题征稿,内容就是写一写你是如何考上平大的。 来稿之多,高质量的稿子之多,是她完全没有预料到的。 林雨珍干脆把其他的内容都砍掉了,即便这样,甄选出来的稿件还是太多了,她准备这个月出一期,如果反响好,下个月还要再出一期。 就现在编排好的稿件,她自个儿都看了不下三四遍,因为真实的故事实在是太好看了,太感人了,太励志了。 这些文章里体现出来的,排除万难和刻苦努力的精神,正是全社会都应该提倡并学习的。 相信也会鼓励更多处在低潮或者暂时遇到挫折或者想要上进的人。 上午上完课,她和几个女同学一起回到宿舍,却并没有拿起饭盒,而是把自己的东西简单整理了一下。 陈金兰好奇地问,“雨珍,你不去打饭啊?” 林雨珍说,“我有点事儿,请了一下午假,这就准备走了。” 陈金兰笑了,“你这么急,是不是姐夫回来了?” 林雨珍点头,“是,前天发的电报,说今天下午就能回来。” 赵圆圆说,“那你赶紧回去吧,姐夫这都出差两个月了吧?” 林雨珍抿嘴笑,“别忘了记好笔记,明天拿给我看。” 几个姑娘异口同声的都答应了。 唯有刘秋敏,冷哼了一声,也说不上是羡慕,还是别的很复杂的情绪。 宿舍的人都没见过林雨珍的对象,机缘巧合,她倒是见过一回。 两三个月前,傍晚放学后,她打算出门逛逛,顺便买点零嘴儿,恰好在大门口碰上了。 林雨珍长得很漂亮,远远在她之上,这是她不愿意承认的事实,不过已经结婚了,结过婚的女人,再好看那也贬值了,没有男生肯往前凑了,她就不一样了,好几个特别优秀同时长得也不错的男生,都在给她献殷勤,都在抢着追她呢。 但刘秋敏没想到,林雨珍的对象长得那么帅,穿着特别洋气时髦的风衣外套,脸上的笑容也特别灿烂。 最主要的是,那派头一看就不是普通家庭里出来的。 她也知道,林雨珍是住在东城四合院的,可能外地人尚不清楚这个份量,但刘秋敏是知道的。 她的一个堂叔家住南城大杂院,回到村里那都是特别有面呢。 刘秋敏也想找一个这样的对象,可惜追她的男生里面,只有一个是本地人不说,她套过话了,家里也是住在南城大杂院的。 林雨珍也没回金山胡同,而是骑车直接去了火车站。 许俊生是下午一点的火车,本来她还担心时间来不及,谁想到火车晚点了,愣是两点了才到站。 她没来得及吃中午饭,又在寒风里吹了一个多小时,这会儿都冻透了,但看到许俊生提着一个大包走出来时,心里一下子就觉得特别暖和了。 她赶紧跑过去,想要接过大包,许俊生没给她,倒是嬉皮笑脸的说,“雨珍,这两个多月没见,我怎么觉得你更漂亮了?” 他这说的可不是瞎话,林雨珍的确越来越漂亮了,不是一个人这么说了,前些天她去了一趟秦家胡同,她两个舅妈都这么说。 她自个儿也是能感觉到的,每天早上起来,皮肤光滑水嫩,一双杏眼晶莹剔透,连头发都是乌黑浓亮的。 整个人神采奕奕,在校园里特别引人注目,系里的好多男生甚至都不敢跟她对视。 但与其说她越来越漂亮了,不如说她是越来越自信了。 林雨珍抿嘴笑了笑,“是吗,我也觉得你更帅了。” 许俊生得意的笑了两声,他很帅他当然知道了,不过,在外头跑了两个多月,回来的又匆忙,这会儿头发估计像鸡窝,买来的军大衣也不太合身,一双厚棉鞋也是临时买的,暖和倒是挺暖和,就是有点丑。 他这会儿可算不上多帅。 但情人眼里出西施也出帅哥,没准儿林雨珍就是觉得他好看,这就没办法了。 林雨珍冲小商笑了笑,小商也不太敢看她,说,“嫂子你好。” 回到金山胡同,家里只有许老爷子和王妈在,许老爷子挺高兴,说,“俊生啊,你可算是回来了,这一趟都两个多月了吧?” 王妈则端上早就准备好的饭菜。 许俊生说,“爷爷,我在外头总想着您呢,你看我给您带什么好东西了?” 说着,他从包里拿出一个挺大的玻璃罐,里面是品相特别好的铁皮石斛枫斗。 许老爷子倒是知道这东西,他以前的老搭档薛政委,现在可注意养生了,每天吃得那叫一个讲究,用虫草炖鸭子,用花胶炖鸡,还会用铁皮石斛泡水喝。 说多吃这些好东西,人就能老得慢。 许老爷子不太信这些,不过,孙子孝敬的,自然是很高兴,说,“这东西好,据说挺贵是吧?” 许俊生说,“嗨,贵还在其次,最主要的是,太难收了,跑到云南才收着的!” 许老爷子说,“成,爷爷知道你有孝心,跑了这么多天也累了,回屋歇着吧。” 小两口回到西厢房,许俊生从包里翻出一条子在版纳买的裙子,说,“给你的!” 林雨珍接过去,随便在身上比划了一下就放到衣柜里了,倒是指着另一罐铁皮石斛问,“这东西什么味道啊?” 许俊生说,“有一点清甜,你尝尝不就知道了?” 这铁皮石斛是凉补的,上辈子林雨珍总是生闷气,肺胃都有火,后来倒是吃了不少这个,要么煮水喝,要么就这么空口吃。 她打开罐子拿出来一个,放到茶杯里洗了一下,直接填到了嘴巴里。 没一会儿,那整个的枫斗就化成了胶质,味道很清甜,一点渣子也没有。 其实后来野生石斛越来越少,市面上的绝大多数都是种植的,她吃得也都是种植的。 别的不说,许俊生收来的这些枫斗,本身质量是很好的。 林雨珍说,“还真的味道挺好的。” 许俊生搂住她的腰,说,“你喜欢吃啊,还有一麻包呢,应该也到了,明天我去提货。” 第二天,许俊生提完货,就去接洽联系好的外贸经理了,谁知道那人拿在手里一看,然后又放到嘴巴里嚼了嚼,良久,说,“小许,你这货不对啊,你从哪儿收的货,不是霍山和雁荡山吧?” 他盯着一麻袋的枫斗,眼里露出一丝贪婪。 许俊生连忙弯腰拿起另一个小包,“对,这一大包是从云南收来的,霍山和雁荡山的也有,不过不多,统共也就十来斤。” 那姓高的经理笑了笑,说,“能给我看看货吗?” 许俊生把小包打开,说,“都在这儿了。” 高经理看了看尝了尝,说,“这些我都要了,不过最近行情不好,只能给你算一千一斤了,但那些云南的,我真不能要!” 许俊生急了,“为啥啊,这云南的货也挺好的啊,” 高经理似笑非笑,“俊生,咱们都打过这么多次交道了,你怎么能骗我啊,这云南的石斛,味道不正宗,你这收来的不是野生的,是人工养殖的吧?” 许俊生一听,感觉脑子轰隆隆的响,其实当时去到那个村寨,他也觉得太过顺利了,但眼前的石斛不会骗人,看到货好也就进了。 高经理说,“别看我这两年没去云南,但有些事儿我是知道的,版纳那边现在有人养殖石斛了,产量挺不错,但质量可比不上野生的。” 他这么一说,如同兜头浇了一盆冷水,而且许俊生也忽然想起来了,坐着拖拉机回来的时候,遥遥看到山上是有些棚子,但他好奇地问刀二叔是什么的时候,刀二叔说不清楚,他本来就是随口一问,也就没再探究。 备不住那些棚子就是养石斛用的。 看来那帮人是把他当冤大头了。 许俊生这会儿气得想骂人,高经理又说,“这些你要是在想出货,我也可以接手,只是这价格肯定不一样了,人工养殖的最高只能一百一斤,再多了就赔钱了。” 说完,借口有事儿先走了。 许俊生一路上不停的算着账,他这一趟四万三全花光了,十斤野生的石斛能卖一万,但那些云南石斛,最终收来一百斤左右的干品,成本价就在三百多了, 三百多高价收来的东西,现在只能一百卖出去,那等于是拦腰砍了一半还多。 揣着四万三,忙活了两个多月,算一算竟然赔了快两万。 这平城最大的傻子就是他自个儿! 他都不知道最后是怎么走进家门的,倒是林雨珍听到动静就出来了,看出脸色不对,赶紧把他拉到西厢房了。 “俊生,你怎么了?” 许俊生烦躁的挠了挠头发,犹豫了半响,说,“雨珍,我这出去一趟,估计是白跑了,可能还要赔不少钱!” 林雨珍说,“为啥啊,你给我说说。” 许俊生原原本本都告诉她之后,说,“我和小商当时就是太心焦了,看到有石斛现货光顾着高兴了,没仔细寻思。” “都怪我太粗心了,我记得临走之前,你就跟我说过石斛备不住有人工养殖的,我没往心里去,没当回事,没想到还真在这儿栽了个跟头。” 一个跟头两万,估计是最贵的跟头了。 林雨珍微微皱眉,“俊生,那个高经理既然知道云南有人工养殖的铁皮石斛,为什么没提前提醒你呢?” 许俊生说,“我跟他也不是很熟,都是为了公司的业务,私下里来往的不算多,就一起吃过几顿饭,我也没告诉他我要去云南。” 林雨珍说,“即便是养殖的,那这质量也是不错的,要不,再去问问别人?” 许俊生点了点头。 然而接下来的一个星期,他把熟悉的三家外贸公司都问了一个遍,人家给出的价格差不多都一样。 纸里包不住火,田香兰很快就知道这事儿了。 “俊生,你爸说的是真的,你收的这批石斛有问题?” 许俊生说,“对,看走眼了,肯定要赔钱了。” 田香兰觉得自己的心肝脾肺五脏六腑哪哪都疼,她急急的说,“那得赔多少啊,你说你这个孩子,都做了那么多次生意了,又不是头一回,怎么还能看走眼呢?” 许俊生烦躁的撂下筷子,“我就是看走眼了,那也没办法。” 他这种态度,让田香兰的火气一下子窜上来了,她正要不管不顾的训儿子,许广汉拉住了她,许老爷子也说,“做生意就是有风险,有赔有赚都很正常,香兰,你当初拿钱的时候,小林还提醒你了,你还说赔了钱也担着,怎么现在倒忘了?” 许俊生指定吃不下了,站起来就往外走,林雨珍也没心思吃了,也跟着回到西厢房。 “俊生,我总觉得,这事儿透着蹊跷,要不这样吧,你别去找外贸公司了,你去问问药材站或者药店要不要?” 因为林下参,许俊生还真认识几个市药材的人,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去了,没想到,市药材还真的挺感兴趣,派人看了货,还拿去化验了,给出的结论是,铁皮石斛的质量很不错。 可以按照三百一斤的价格收购。 虽然这个价格还是赔钱,但加上野生石斛的利润,算是可以持平了。 煎熬了十来天的一件事儿,终于算是有了结果,而且还不算太差。 但即便如此,许俊生和以前也不一样了,他脸上的笑容明显少了,甚至有一天晚上问,“雨珍,你说,我这样的人,在别人眼里冒冒失失的,做事也不够周全,是不是就是个天生的大傻子啊?” 林雨珍笑了,弹了一下他的眉头,说,“有长得这么好看的大傻子吗?” 她又分析,“俊生,我觉得那个高经理有问题,他给的价也太低了,最离谱的是其他三家的经理也给出了一样的价格,你要是有时间,不妨问问其他的朋友,比如经贸局以前的同事,他们应该更清楚外贸公司的这些人。” 许俊生去找了以前的同事,对外贸易大学毕业的曲科长一听就开始骂人了,“小许啊,这事儿忒明显了,这是给你做了个局,让你往里钻呢!” “也是巧了,最近你嫂子接触了一个项目,也是跟铁皮石斛有关的,国家要大力扶植这种濒危植物的人工养殖了,没想到云南那边已经小范围有了,这是好事儿,但那姓高的,既然没去过云南,估计也是猜的,因为你一下子拿出来那么多石斛现货,这是很多年没有的事儿了吧。” 话说到这儿,许俊生一下子就明白了。 那些个外贸公司的经理,一个个都精得跟猴子一样,联合在一起做了这个局,哄骗着他低价卖了,好转手再赚一大笔。 的确还是他太傻了。 许俊生恨得牙痒痒,却又没有任何办法。 又过了七八天,没想到庆生堂的老板找上门了,说想要收购之前那一批石斛,可以给到一斤四百的价格。 庆生堂之后,又有另外一家他不熟悉的外贸公司也找来了,开出的价格更高,一斤可以给到六百的价格。 许俊生当机立断,决定再去一趟云南,不狠狠的在这上面赚一笔,他觉得都对不起自个受得这些骗。 婚后 婚后 对于许俊生再次去云南, 家里人的态度是不一样的,但大都是不赞成的态度。 许老爷子觉得, 要是类比两军作战, 他小孙子这是一连吃了好几个败仗,上家和下家都没怀着好心,下家还好说, 就在这平城, 一个外贸公司的职工,而且实际上也没能坑了许俊生, 最关键的其实还是货源地。 西南边陲那边, 是少数民族聚集地, 风俗文化都迥然不同, 即便建国这么多年了, 估计也不会融合的太好。 去那么远的地方进货, 本身就人生地不熟的,已经上了一次当,很难保证不会上第二次当。 若是部队, 一连行军打仗两个多月, 越是着急反击, 越更容易全军溃败, 还不如踏下心老老实实休整, 等恢复实力之后再说。 许俊生这才刚回来半个月,又要急着去, 不可取。 许广汉也说, “俊生, 这不最后也没怎么赔钱吗,现在阳历都一月份了, 再有一个多月就过年了,还是等年后再说吧。” 田香兰更不用说,她这人,年少的时候家里缺钱,成了她永远抹不去的阴影,她还没从差点赔钱的恐惧中走出来,此刻阴沉着脸,说,“对啊,都快到年底了,还乱跑什么?” 许俊生很坚持,“去昆明两天一夜的火车就到了,再到版纳景洪需要一天,来回一个多星期就够了,我在那儿顶多待十来天,二十多天保准就能回来了,不耽误过年。” “而且,也不是我一个人去,雨珍的表哥也跟着去,他曾在昆明农场待过几年,对有些地方还是熟悉的,还有我在经贸局的科长,曲科长也要去的。” 他上回带着小商没挣到钱,这次他问过了,小伙子不敢再去了,倒是张历城从东北回来了,前几天两个人把最近半年的账算了算,提了这事儿。 黄芪党参这些东西不值钱,但半年时间,也让他挣了将近两万块。 张历城一听说要去云南,立即就摩拳搓掌,立马表态要跟着去。 除此之外,还有经贸局的曲科长也要去,其实当初成立经贸公司的时候,曲科长就想调过来,无奈局里的领导不放,不但不放,还把他狠狠批评了一顿。 当然了,肯定也抛出了诱饵留人,副局长拍着胸脯保证,明年换届,曲科长准会升到副处。 但曲科长听到许俊生还要去云南,心里忍不住就痒痒了,交代了一下科里的事务,以老人生病为由,请了三周的假。 他这人参加工作七八年了,绝少请事假,虽然时间有点长,领导也还是批了。 林雨珍说,“我倒是觉得可以再去,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起来,要不然心里老是过不起,心态不好,可能以后做别的生意也会畏手畏脚。” 许老爷子点了点头,“有道理,不过凡事还是要多谨慎。” 小林的表哥,前两天还来了家里,他也见过了,年龄也不算大,虽然言谈举止多少有些拘谨,但看着倒是个稳当的人,至于那个曲科长,老爷子没见过,但经贸局的科级干部,估计也不是小年轻了,应该能靠谱。 许俊生说,“爷爷,您放心吧,我指定小心。” 临行前一晚。 小两口从正房回到西厢房,林雨珍把整理好的行李指给许俊生看,就一个大点的手拎包和一个皮箱。 她打开皮箱的锁,拉开拉链,把上面的几件衣服拿开,再掀开包袱皮,里面是满满的钱。 白天,林雨珍分了两次,把存折上的九万取出来八万,八十捆人民币挺大的一堆,放在帆布包里不成,她就把结婚前买的皮箱给找出来了。 别说,还真挺合适。 许俊生看到大半箱子的钱,都呆了,问,“雨珍,不是让你取三万吗,你真不怕啊,万一赔了怎么办?” 林雨珍笑了笑,“我相信你。” 许俊生替她撩开额前的刘海,轻轻的啄吻,一下又一下。 过了好一会儿,当他习惯性的拉开床边的抽屉,准备拿小雨衣的时候,林雨珍却阻止了他,她的俏脸有些红,说,“就不用了吧。” “那你不怕怀孕了?” 林雨珍说,“正想跟你商量这事儿呢,我大学一读就是四年,毕业后刚参加工作,肯定也很忙,还不如在校期间要孩子呢,等毕业了,孩子都能上幼儿园了。” 许俊生凑到她耳边低语,“成,我觉得挺好,就这么办吧。” 说完翘着嘴角笑,又添了一句,“隔靴挠痒到底不够痛快。” 这天夜里,小两口一直闹腾到挺晚,不过,倒是没耽误第二天早起。 许俊生匆匆吃了点东西走出家门,拎着行李箱,登上了南下的火车。 张历城现在是赚了大钱的人了,指定不会干坐火车还要卖粽子的事儿了,可他带干粮的习惯还是没改。 但玉米饼子已经彻底失宠了,他的新宠是麦面地瓜面两掺还加了大枣的馒头。 到了中午,递给许俊生一个,递给曲科长一个,“配着咸菜,就着热水吃,可香了!” 早上饭吃得早,许俊生还真有点饿了,接过去就咬了一口,还问张历城要了点腌萝卜。 曲科长看得一愣一愣的,这小许在他手底下干过几个月,小伙子人不错,家庭条件好,为人也挺大方,临走请了全科人吃了一顿好的,怎么现在变成这样了? 俗话说,穷家富路,老百姓还要在路上吃点好的,他这怎么连口热饭都不舍的买? 难道,这小子之前说的,挣了好几万了,都是假的,都是吹牛? 张历城不明就里,还叭叭的给他安利那黑乎乎的馒头,曲科长皱了皱眉,客气的说,“不用了,我这就去餐车买饭。” 两天后,火车到达昆明,许俊生做的第一件事儿就是找了一家农行,把带来的多半箱子钱存上了。 张历城有样学样,也把带来的三万块钱给存上了。 这会儿,曲科长觉得自己是真穷了,他其实带的钱也不算少,带了六千,但跟人一比,那就简直不值一提了。 想到自己还在火车上可怜那两人啃了两天的冷馒头,曲科长觉得,实际上应该可怜的是他自个儿。 他们没有急着去版纳,而是在昆明待了两天,许俊生通过药店打听有没有专门做石斛生意的,还真找到了一两位,都是专做石斛生意的,不过,人家都是做的出口生意,一听说是国内销售,就不感兴趣了。 这铁皮石斛,做的就是有钱人的生意,内销不可能定价太高,也就赚不着太多钱。 虽然生意没谈成,但也了解了不少情况,现在版纳有好几个县,都有了种植石斛的山头,这种种植的成本低产量高,鲜条价格也挺便宜,品相最好的五十左右,品相一般的四十左右。 干品枫斗很少,都是买了鲜条自个儿加工,四斤出一斤的话,成本价格完全可以控制在两百以内。 为了印证这人说的话十分真实,许俊生和曲科长还跑了一趟昆明药材站,了解这方面的情况。 药材站的接待人员一听说他们是平城经贸局的同志,态度挺热情,“没想到你们消息这么灵通,没错,是有农民自己在山上仿野生种植石斛了,我们这边的存货,也都是人工养殖的,质量其实很不错。” 总算是吃了一个定心丸。 第二天三人坐车来到版纳景洪,还是住在上回的招待所,特别巧,接待他们的正是小伙子小,因为心虚,他的目光有些躲躲闪闪的。 许俊生恨不得立马就给他两拳。 不过,现在还不是算账的时候。 他大声喊,“小刀!” 小伙子哆嗦了一下,笑着转头,问,“哥,你又来了?” 许俊生板着脸,说,“你帮我们找一辆拖拉机,我们要用几天。” 小刀精神一振,原来这个平城的哥哥不是来算账的,而是继续来进货的,他立马笑着说,“好啊,还去勐罕啊,让刀二叔跟着吗?” 许俊生用嫌弃的语气说,“谁说要去镇上了,明天去勐海,我们有人知道地方,不用人跟。” 张历城不知道上回的事儿,在旁边笑着说,“我曾经在勐海农场工作了七年,对那边的情况再熟悉不过了!” 小刀有点失望,不过上回挣的介绍费已经顶他一年工资了,他一口答应了,“没问题,一早就开过来了。” 勐海其实也不算太远,就是拖拉机有点慢,最主要的是山路太难走,下午两点,他们才算是到了目的地。 农场虽然和附近的村寨少有联系,但农场的不少职工和中基层领导都是本地人,张历城去农场发了一圈烟,找了去年卖给他大米的库管,塞给他一整盒烟,让他领着去村寨。 那库管长得五大三粗,皮肤晒得黢黑,姓玉,倒是知道点村民种石斛的事儿,这铁皮石斛到底是药材,不是玉米种了就有收,附近村子好多人都种了,但最后种植成功的是少数。 因为到底占了山上的地方,虽然之前都是闲着的,但现在卖出了钱,有些人就有意见了,为这事儿闹了好几回呢。 玉大叔带着他们走了几个村子,差不多有十来户人家有石斛鲜条,有的是刚刚采收的,有的已经晒成了半干,质量倒是都挺不错。 许俊生跟他们说好了,不要鲜条,要全干的枫斗,加工好之后,直接去景洪市百货商场旁边的国营旅馆找他,按照质量定价,老条子制成的枫斗不收,嫩茎制成的枫斗一斤一百八到两百不等,一手交货一手付钱。 次日又跑了一天,把附近的村寨都走遍了。 第三日,去了更远的村寨,之后,就返回景洪,安心的等着人来交货了。 因为药农手里大部分是鲜条,晒制烤制都需要时间,过了几天,才有人陆陆续续来交货了。 许俊生检查的很仔细,一旦发现掺有老条全部都不要。 但即便这样,接下来的几天时间,收的货也不少,到了后来,不光是勐海,其他地方的种植户听到消息,也来交货了。 现在正是铁皮石斛的采收季节,嫩茎不及时采收就老了,产量一下子高了,收购价就下来了,往常鲜条是四五十,现在最多四十,一般都是三十五,往常干货一百八到两百,现在都是一百六。 许俊生给出的价格还算是比较高。 看着带来的钱全都变成了上好的枫斗,张历城算一算差不多能挣到的钱,这心里挺高兴,说,“俊生,这回是沾了你的光了,我压根儿都不懂怎么看货好货不好,尝了尝,更是觉得所有等级的铁皮石斛都一个味儿。” 但是他这表妹夫,上手一看就能分出来是老条子还是嫩茎,再尝一尝,就能直接报上合适的价格。 来交货的药农,没有不服气的。 五天的时间,所有的钱都变成了枫斗,许俊生和张历城两个人打包,把所有的货都发回了平城。 不过,他们没有立即走人。 许俊生和张历城又去了一趟勐罕镇。 那矮个子看到许俊生吓了一大跳,不过,人家都找上门了,他也只能陪着笑容叽里咕噜的说了几句。 张历城可不听他这一套,“少在这装大尾巴狼,你们这根本都不是傣族人的村寨,你们是汉人,不会说汉话?” 矮个子心里一惊,他们村寨的确不是傣族村寨,只是有几户人家是傣族人,大部分都是汉人,他本身也是汉人,但他娶了傣族的媳妇,平常穿衣也有点像傣族人。 这外地人是怎么看出来的? 矮个子这样的,也就能糊弄一下外地人了,张历城在附近农场待过七年,分辨少数民族和汉族不要太容易。 许俊生也说,“上回你们拿我当冤大头,你可能不知道,我们都是平城经贸局的,虽然这是个人的买卖,可要是跟上级汇报了,说你们坑蒙拐骗,那你们山上的石斛,就全卖不出去啦,不但卖不出去,可能还得受罚。” 矮个子看着老相,其实也才三十来岁,他是这个村寨的新任村长,听到这个急了,说,“我们村寨这是头一年采收石斛,上回我们真的不知道卖多少钱,就往高了要,你们不是也没还价吗?” 这话说的,好像全是买方的不是了。 许俊生怒目而视,气呼呼的说,“上回我问过你们好几回,这铁皮石斛是不是野生的,你们怎么说的,你们说是!” 矮个子嘟囔了一句傣语,不说话了。 许俊生又问,“这回我又来买货了,你报价多少?” 矮个子目光里闪过一丝惊喜,“鲜条现在都是五十,咱们是熟人了,就按照四十一斤给你们?” 许俊生说,“我也出个价,白送给我,上回你卖给我那价,得再给我两倍的货才成!” 话虽如此,真让村寨再出那么一大批货,是不可能的,最后许俊生和张历城把矮个子家后院晒着的石斛鲜条给搬上拖拉机了。 据他说,都是村民交上来的,准备让他拉到景洪去卖的,半干的货,也有百八十斤了。 矮个子当然心疼了,但他们村子,最近已经成了公敌了,附近村寨,尤其是少数民族村寨,都不满他们在后山上搭棚子养殖石斛,扬言要给他们拆了。 除非也教给他们如何种石斛。 这种植石斛的技术,是矮个子的父亲跑到勐海去学的,咋可能教给外面的人,要是都种,石斛价格下来了,他们村寨就吃亏了。 现在他们村寨几乎家家户户都有钱呢,天天吃肉喝酒,也有不少人准备翻盖吊脚楼的。 这种情况下,要是再跟平城来的同志起了冲突,那就不妙了。 矮个子没有阻拦,还十分友好的把他们送到了村寨口。 腊月十七,顺利返回平城。 但这回林雨珍没顾上接他,因为这两天恰好学校组织期末考,不过已经考了两天,今天是最后一天了。 下午,出了考场,她和陈金兰正要一起回宿舍,一个挺帅的高个子男生匆匆走过一来,说,“林雨珍同学,有点事儿想跟你谈一谈。” 这男生叫杨建奇,是学生会的副主席,但平时管事儿不算太多。 饶是如此,他在平大也还是特别有名,主要原因有两个,一个是长得很帅,还是篮球队的队长,第二个原因,他家里背景很神秘,据说父母都是很大的干部。 据说追他的女生特别多,她们宿舍里,陈金兰和赵圆圆都很喜欢他。 林雨珍跟着他走到一处花坛前面,问,“什么事儿?” 杨建奇笑了笑,“林雨珍同学,我和东哥都觉得你的表现很不错,你也知道,等寒假开学,再有一个学期东哥就毕业了,他留校的名额已经定下来了,可能会提前上岗,那主席的位置就得卸任了。” 林雨珍点点头,不觉得这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他们学生会除了杨建奇,还有另外一个副主席郭志刚呢。 杨建奇问,“林雨珍同学,你想不想当学生会主席?” 林雨珍一愣,说,“这不是想当不想当的问题,这不合适啊,我资历太浅,进学生会的时间不长,就做了点宣传部的工作,主持整个学生会的工作,肯定不成,还得好好锻炼两年。” 杨建奇对林雨珍的印象本来是很不错的,这女同学能力挺出众,进学生会没多久就办了会刊,而且还办得很成功。 不过,他来学生会次数不多,开大会的时候才参加,和林雨珍没怎么打过交道,倒是郭志刚说了两回,说林雨珍为人清高,除了东哥谁都不理,不太好相处。 一个人能力再高,要是性格有缺陷,那肯定也是不行的。 杨建奇没想到,林雨珍不但挺谦虚,自我评价还挺准确,他笑着说,“不好意思,我刚才说漏了一个字,是副主席,可能东哥卸任,这一摊子就由我来负责了,我觉得你挺聪明的,脑子转的快,比那个杨峰强多了,副主席想不想干?” 从副部长到副主席,好像是有点快,但凡事儿都有正职兜着,倒是可以试一试。 她说,“如果有机会,在我能力范围之内,我愿意分担学生会更多的工作。” 杨建奇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那成,那没事儿了,回见吧。” 都走出去两三米了,他又回来问,“林雨珍同学,你也是平城人对吧,咱学生会倒是不少呢,寒假可能会聚一聚,你能参加吗?” 林雨珍很愿意多交几个朋友,说,“可以啊。” 杨建奇问,“那到时候怎么通知你?” 林雨珍犹豫了一下,说,“我就住东城金山胡同。” 杨建奇点点头,“那倒是不算远,我也住东城,你一会儿回家吗,咱们一道儿?” 林雨珍说,“我还有点事儿,你还是先走吧。” 她回了一趟宿舍,简单收拾了一下,就骑上车子往外走,谁知到了大门口,竟还是碰到杨建奇了。 不过他不是一个人,还有三四个同学,有男有女,她只认识其中一个,是学生会的副主席郭志刚。 杨建奇也看到了她,正要说话,林雨珍冲他笑了笑,飞快地骑过去了。 郭志刚挺看不惯这个漂亮的女同学,有两次他主动找她谈工作,她都以没时间拒绝了,没想到对待杨建奇的态度也没好到哪里去。 他冷哼了一声,说,“建奇,有些人虽然有能力,但光顾自己出风头,没有一点团结精神,这种人可不能重用!” 杨建奇知道这说的是林雨珍,但他觉得,郭志刚说的也太严重了,看她走得挺着急,也许人家是有急事呢。 “行了,不就是没给你打招呼吗,别这么上纲上线了,没事儿了吧,咱们也都散了吧。” 林雨珍还没停好车子,许俊生停到大门响就出来了,瞅了瞅四下里无人,小两口相拥着进了西厢房。 不用问,只看许俊生此刻的神情就知道,这一趟准成了。 “俊生,几点到家的?” 许俊生翘着二郎腿,一只手不老实的摩挲着她光滑的后颈,说,“火车又晚点了,还是两点多,你今天怎么没去接我?” 他和上回一样,提前往家里发了电报。 林雨珍递给他一个剥好的橘子,“这不期末考试吗,今天已经考完了。” 许俊生把橘子分给她一半,问,“考完试,就放寒假了?” “正式放假是下周,还需要几天,不过,我们系倒是明天就可以离校了。” 许俊生高兴的说,“那可太好了,我们经贸公司放假也早,这样咱们就能多出去逛逛了。” “这大冷的天,去哪儿?” 许俊生在结婚前,就想跟林雨珍一起出去旅游,可惜一直没能安排,大冬天,这老平城的确没啥好逛的,他提议,“要不,咱们往南走?” 林雨珍摇头,“绿皮火车还没做够啊,往南得去到哪,你不是说,杭州也挺冷的吗,又冷又潮,忒难受了。” 许俊生有点后悔,这次去云南没带上她,不过她上学,也不能去,虽然受了一次骗,但西双版纳那地方,是真的挺漂亮。 当地人怎么说,大多数也都是很朴实很热情的。 而且当地的吃食也挺有特点,很多东西在老平城这地界是绝对吃不到的。 他说,“那,等你放暑假吧。” 暑假时间长,他可以带着她去好几个省份,逛遍大半个中国都够了。 谁知林雨珍还是摇头,“可能到时候去不成了。” 许俊生觉得奇怪,“为什么啊?” 她笑了笑,低声说,“我这个月生理期没来。” 许俊生一愣,盯着她的肚子问,“你的意思,你怀上了?” 林雨珍说,“时间太短,还不一定呢,不过,应该是差不多。” 许俊生得意的笑了,说,“雨珍,我咋觉得我这么厉害呢,一次就能中了?” 林雨珍抿嘴笑了。 虽然临到年底了,各单位都不会压太多货,但铁皮石斛这种紧俏的药材,还是很不愁销路的。 这一趟,许俊生打了一个漂亮的翻身仗。 小两口的存折上,数目几乎翻了一倍,一共有十五万存款。 这可能是有的人几辈子都挣不来的钱。 或许人忽然之间就会成熟,也可能这个变化其实是很慢的,只不过变了之后才有人注意。 即便一下子挣了那么多钱,许俊生却难得的低调起来了,他不再见到朋友就炫耀,也不随便吹牛了。 更没有乱花钱。 甚至公司放了假,都不怎么出门,每天就和林雨珍在家待着,看看书喝喝茶,偶尔下下棋什么的。 腊月二十六,是苗玲玲的生日,她自个儿一大早就过来了。 往年她都是在娘家过的,今年十分不巧,她爸妈都值班,弟弟也没功夫,她弟媳妇倒是有时间,但俩人关系不好,也不可能帮她张罗。 “王妈,给您添麻烦了!” 王妈连连摆手,说,“不麻烦!这马上就过年了,我早都备下了,什么东西都是现成的,我一会儿和上面醒着,晚上做手擀面,用韭菜虾仁做浇头!” 苗玲玲笑了笑,说,“那可太好了,这冬天能吃上韭菜可不容易。” 王妈说,“可不是吗,以前冬天的洞子菜,卖的可贵了!” 不但贵,有时候花钱都买不着。 这韭菜倒不是买的,是前两天部队派人送来的。 当天的晚餐特别丰盛,鸡鸭鱼肉全都齐了,有老爷子爱吃的肉丸子炖豆腐泡,也有田香兰和许光汉喜欢的红烧鱼,林雨珍喜欢吃的椒盐虾,许俊红和许俊生都喜欢吃的红烧肉,苗玲玲是主角,自然也有她喜欢吃的菜。 王妈这人,比一般的保姆可有心多了。 田香兰说,“玲玲,你是属兔的吧,过了今天,你就二十八周岁了,对吧?” 许俊昌生怕他妈又扯到要孩子的话题上,连忙说道,“今天除了是玲玲的生日,还有一件好事儿呢。” 许老爷子问,“什么好事儿?” 许俊昌正要说话,林雨珍突然跑出去了,跑到院子里干呕了两声。 许俊生也跟着出去了,问,“你没事儿吧?” 其实这几天,林雨珍一直都没什么食欲,都是强迫自己吃点清淡的东西,刚才一落座,她就觉得有点恶心。 就连往常最喜欢的椒盐虾,别说吃了,看着都觉得不顺眼。 再次回到屋里,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她看,许俊生给她倒了杯水,十分得意的说,“雨珍可能是怀上了。” 田香兰一直催着大儿媳妇要孩子,但要说她多想抱孙子,那其实也没有,只不过别人有,她也得有罢了。 所以这会儿听到这个消息,也没有那么惊喜,当然,高兴还是很高兴的,她立即叫来了王妈,“雨珍,你想吃什么,让王妈给你单做!” 林雨珍觉得喝点水就成了,什么也不想吃,就说,“我这会儿不饿,等饿了再说吧!” 田香兰说,“那也成,你要是累了,就回屋歇着吧。” 林雨珍倒不累,就是看着一大桌子菜觉得腻歪,觉得恶心,她站起来说,“嫂子,不好意思了,我先过去了。” 苗玲玲在婆婆面前,一直自诩是真正的知识分子,但林雨珍忽然考上了平大,她一直为了工作不要孩子,但这会儿林雨珍又先怀上了,这让她有点说不出来的不舒服。 她笑着说,“去吧去吧,没事儿,你小心着点啊。” 许俊生扶着她回西厢房的。 她在沙发上坐下,说,“我真没事儿,你快去吃吧。” 许俊生不放心,问,“真不会吐?” 林雨珍摇头,“不会,你给我倒杯水,去吃饭就行了。” 过了一会儿,许俊生没来,倒是苗玲玲上这屋来了,她刚要站起来,苗玲玲摆摆手,“你快坐着!” 林雨珍笑了笑,“其实我除了有点恶心,没什么感觉,不用那么小心。” 苗玲玲笑着说,“还是小心一点为好,你这是多长时间了?” 林雨珍说,“满打满算也就一个月不到吧。” 苗玲玲皱眉,“哎呦,那你这早孕反应也太早了,估计后面有得罪受了,雨珍,你还真打算要啊?” 林雨珍一愣,“对啊。” 苗玲玲瞅了瞅门口,说,“你现在还在上大学,我可没听谁说在大学里生孩子的,估计,影响不太好吧?” 林雨珍冷了脸,问,“有什么影响不好的?” 苗玲玲说,“去上大学,自然是为了学习,你上的还是平大,你生孩子,肯定会耽误学业,要是影响你正常毕业,那不就损失大了?” 林雨珍说,“我不会影响学习的,也不会影响毕业,更不会造成其他不好的影响,我倒是觉得,在大学期间要孩子挺好的,这样以后毕业就不影响工作了。” 苗玲玲没想到,平时看起来挺温柔的弟妹,说起话来嘴皮子也特别利索,还话中有话,她立马变了脸,然而还没等她反驳,许俊生进来了。 婚后 婚后 好巧不巧, 刚才大嫂苗玲玲的话,许俊生都听到了。 刚才吃过饭, 许老爷子把他和大哥都叫到了后院, 一开始就是闲聊天,后来就是老爷子跟许俊昌谈论部队的事情了,他不太感兴趣, 也插不上嘴, 听了一阵就回来了。 他大哥许俊昌能力出众,为人正派, 浑身上下挑不出一点毛病, 唯独有一点, 年纪轻轻算是个老烟枪, 烟瘾有点大, 随身带着上好的香烟, 刚才还分给弟弟一支,老爷子和哥哥都抽烟,许俊生也就点上了。 平时他很少吸烟。 许俊生快走到西厢房了, 想起来林雨珍现在对气味特别敏感, 油腻的饭菜味她忍受不了, 那香烟的呛人味道估计更不行。 他就站在门外, 预备把烟吸完再进屋。 苗玲玲有些心虚, 赶紧笑着说,“雨珍, 你好好歇着吧, 有什么事儿不明白的问我也成, 那我先走了?” 许俊生瞅了她一眼也笑了,“大嫂, 你现在转行了呀?” 这话说的莫名其妙。 许俊生又说,“我还以为大嫂您从医院转到计生委了!” 最近一年,老平城的老百姓都在讨论两件大事儿,一个是改革开放,国家要搞活经济,大力发展私营和个体经济,第二就是计划生育了,其实前两年已经有了相关政策,但真正严格实施,是今年才开始的。 以前老百姓都讲究多子多福,但现在,你要是敢生二胎,夫妻都是农村的还好,有相关政策,第一胎是女孩就可以生第二胎,少数民族也是可以的,但你要是汉族,是城市户口,夫妻都还是干部的话,你要是敢要二胎,那就是一撸到底。 即便是工人,那也会丢了工龄和工作。 这么狠厉决绝的手段,让更多人熟知了计生委这个国家政府部门,这计生委,做的最主要的工作,就是开展各种计划生育教育,再就是针对那计划外生育的家庭,如果怀上了,就劝人赶紧去做流产。 苗玲玲的脸色登时就不好看了,“俊生,你胡说什么呢。” 说完站起来就走了。 许俊生见杯子里的水都凉了,又给换了一杯热的,问,“雨珍,你到现在还没吃东西呢,饿不饿,想吃点什么,让王妈给你煮碗面?” 其实林雨珍这会儿也没什么食欲,但饿肚子终归是不好,她想了想,说,“成,不过,别放鸡蛋,也别炝锅,就住一碗清水面,放点白菜就成了。” 许俊生跑到厨房去跟王妈说了。 没一会儿,一碗热腾腾的面条就送过来了,只不过看着清汤寡水的,许俊生忧心的说,“你这么吃,能行吗?” 林雨珍挑了一个白菜心,说,“那总比不吃强吧。” 许俊生说,“明儿咱们去趟医院吧,看看能不能给开点药,让你胃口能好点儿。” 晚上九点,夫妻俩早早躺在床上,许俊生现在不敢碰她,只是紧紧握着她的手,林雨珍觉得好笑,却也没说什么。 “俊生,过完年,你还准备去云南啊?” 许俊生说,“暂时不打算去了,我们公司还有别的生意要谈,不过,应该都在平城。” 他犹豫了半天,问,“雨珍,咱们现在要孩子,是不是真的会影响你?” 虽说他们早早就领了证,是合法夫妻,但雨珍毕竟还在上大学,平大他也去了好几次了,那来来往往年轻人,给人感觉是有点不同凡响,要是因此耽误了学业,是有点不太合适。 林雨珍说,“我们学校其实很多已婚的学生,我之前跟你提过,学生会主席赵向东,他就是拖家带口来上学的,孩子都好几岁了,还有我们中文系的男生,也有不少是已婚身份的,就是女生比较少,就我自己,可能会有人说闲话,不过,我不在乎。” 按照别人的要求活着,那才是最傻的呢。 许俊生又问,“那,你是真的现在想要孩子?” 林雨珍笑了,“当然是真的了,每个人想法不一样,大嫂怕耽误工作一直不要孩子,可能医院的工作的确很忙,也可能她本身就是不想要,但她是她,我是我,我就是想现在要孩子。” 当然了,她的生活可能会因为怀孕生孩子发生很大的变化,也不能说一点也不会影响到学业,但她敢保证,三年后,她一定会以优异的成绩毕业。 此刻,在军区大院里,许俊昌和苗玲玲两口子也在谈论这件事。 其实,在回去的路上苗玲玲就后悔了,虽然林雨珍怀孕,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小夫妻结婚一两年就有了孩子,她周围比比皆是,但同时又不得不承认,她其实是有点嫉妒的。 怎么说呢,她从小就聪明爱学,在军区大院也算得上人尖子,当初小叔子找了一个工人,她虽然对林雨珍印象不错,但心里也还是颇有优越感的。 没想到林雨珍很快就考上了平大。 现在还先她一步怀上了孩子。 苗玲玲在乎的倒不是她婆婆,在这个家里,其实只有一个大家长,那就是许老爷子,只要把老爷子哄高兴了,其他人甚至都可以忽略不计。 但她知道,许老爷子虽然一直没催过,老人家其实一直是想要重孙子的。 林雨珍当场就不高兴了,小叔子许俊生对她也是冷嘲热讽的,可见都特别在意这件事,小叔子那性格,万一告诉了老爷子。 那指定会影响,老人家对她这个长孙媳妇的印象。 许俊昌见她一直冷着脸,回到房间问,“玲玲,你怎么了?” 苗玲玲犹豫了数十秒,说,“俊昌,我今天,可能说错话了。” 果然,许俊昌听后,眉头紧皱,点燃了一支烟,却又很快就熄灭了,说,“玲玲,你那么说的确过分了,你明天上夜班是吧,上午过去一趟吧,跟弟妹赔个不是。” 苗玲玲眨眨眼,问,“那你去吗?” 许俊昌说,“部队没放假,我这忙着呢,不能陪你去。” 苗玲玲说,“要是俊生嘴巴大,不但告诉了爷爷,还告诉了咱妈,那我去了,咱妈不得跟我吵起来啊?” 许俊昌叹了口气,说,“玲玲,你是不是觉得,我也真的不想要孩子?” “是因为你不想要孩子,我才在父母和爷爷面前那么说的,这都依了你,你今天还能能做出这种事儿,你平时总说,不让别人干涉你,你怎么干涉起别人了,爷爷和妈要是批评你,那也是应该的。” 两人从大学时代就谈恋爱,感情基础很深厚,结婚后从来没红过一次脸,没炒过一次架,许俊昌之前,也从来没说过这么重的话。 苗玲玲一时接受不了,眼睛红红的,眼泪都在打转了。 许俊昌拍了拍她的头,说,“我妈那人,有时候是有点不讲理,可也非常好哄,你只要认错态度好,再夸她几句就过去了。” “爷爷不会为了这点事儿生你的气,至于俊生,从小就心大,不会往心里去。” 许俊昌统共没见过几回林雨珍,但觉得她应该是内敛的性子,就凭人家自学就能考上平大的劲头儿,估计也不会斤斤计较。 “弟妹,我看着性格也挺好,不过,你明天真的要好好给她道个歉,态度一定要诚恳。” 第二天上午,苗玲玲提上大包小包,忐忑不安的来到了金山胡同。 本来她以为迎接她的是狂风暴雨,没想到却是风平浪静。 虽然已经腊月二十七了,大部分事业单位还没有放假,她那个婆婆田香兰不在,公公倒是在,但跟她闲聊了两句就去了书房。 她已经问过王妈了,许俊生和林雨珍也不在,说是去医院检查了。 苗玲玲忐忑不安的去了后院,许老爷子有点意外,“玲玲来了,有事儿啊?” “这不昨天听到雨珍怀孕,我回去找了点补品,有上好的鱼胶,还是我爸妈托人从舟山买的,孕妇吃这个最好了,生出来的小孩子皮肤白。” 许老爷子倒是没想到,苗玲玲竟然这么上心,可见她本来也是想要孩子的,只不过事业和家庭不能兼顾。 他和颜悦色的说,“那挺好的,等俊生和雨珍回来,我就告诉他们。” 苗玲玲放下心来,说,“爷爷,要不,您教我下棋吧?” 她也是个臭棋篓子,只不过比许俊生强点,许老爷子反正闲得没事儿,说,“也成。” 等到上午十点多,许俊生和林雨珍从医院里回来了。 苗玲玲赶紧拎着一大包东西进了西厢房,关切的问,“俊生,雨珍,你们去检查了,怎么样,都挺好的吧?” 她这前后态度突变,还真让人有点不习惯。 林雨珍说,“开了点药,都挺好的。” 苗玲玲紧挨着林雨珍坐下,情真意切的说,“我昨晚一晚上没睡好,特别的担心,所以早上收拾了一些补品就来了,雨珍,我给你道个歉。” “我昨天没想那么多,就是觉得你还在上学,怕耽误学习,但其实呢,养孩子也是一件很重要的事儿,想要就要吧,没必要瞻前顾后。” 林雨珍说,“嫂子,你昨天的话,我还以为,你是打算为了工作放弃要孩子了呢,原来并不是啊。” 这话没错儿,苗玲玲听着却不顺耳,但这会儿她不敢再计较了,说,“哪能呢,我也不是什么专家,业务上也不是最突出的,怎么可能因为事业放弃孩子,就是想着,等评上了副高再说。” 林雨珍好奇地问,“嫂子,你大概什么时候能评上副高?” 苗玲玲笑着说,“这不可不好说,医院里的职称,和其他单位不太一样,那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即便考核都合格了,有可能名额不够,也上不去。” 许俊生十分乌鸦嘴的说,“你的意思,要是运气不好,就老评不上呗?” 苗玲玲笑不出来了,“那倒也不可能,最多再有三两年吧,就差不多了。” 许俊生嘿嘿一笑,得意的说,“嫂子,甭管怎么着,你就是明年评上了,那也撵不上了,以后,你和我哥的孩子,得管我和雨珍的孩子,叫哥哥,或者叫姐姐啦。” 苗玲玲不知道怎么接话了,这都什么跟什么啊,下一代的事儿,谁大谁小重要吗? 眼看到了中午吃饭的时间,王妈为了顾忌林雨珍的口味,饭桌上一片清淡,每个菜都是寡淡的很,连个油星都不见。 偏偏许老爷子和许俊生都没有一点意见,要是许广汉和许俊红在,没准儿不乐意,偏偏一个去朋友家了,一个去大姨家了,都没回来。 苗玲玲没滋没味的扒拉着饭,正准备吃完就赶紧撤了。 谁能想到,田香兰中午竟然回来了。 苗玲玲顺势放下筷子,问,“妈,您这是单位放假了?” 田香兰说,“还没正式放假,不过处里没什么事儿,我就先回来了。” 她是处长,下面还有副处长,到了年底,把工作都交给副处就完了,万一出了什么错,责任也都在下属。 “玲玲你怎么来了,今年医院也放假早?” 苗玲玲说,“哪有,我今天上夜班呢,这不是因为弟妹怀孕了,我和俊昌都很高兴,俊昌没时间,所以我一个人来了,给弟妹送点补品。” 田香兰挺意外,不过想想也合理,她这大儿媳妇是个要强的,她自己不想生,现在看到小儿媳妇怀孕了,果然就紧张了。 她笑着说,“那你有心了,不过,其实很多东西我都准备好了,你留着自个儿用就成了。” “玲玲,你看,小林都怀孕了,你比她大好几岁呢,也该考虑要孩子了。” 苗玲玲这会儿真后悔跑这一趟。 是她多虑了,看样子,小叔子两口子压根儿就没往外说。 其实昨晚,许俊生挺生气,特别是问清了林雨珍的态度,就更觉得大嫂过分了,要是告诉了爷爷和他妈,保准大嫂得被狠狠批一顿。 以后就不敢在雨珍面前乱说话了。 但又想到他哥,他哥对他可是没的说,最后一趟去云南之前,许俊昌虽然没回家,但往单位给他打了电话。 又是鼓励又是安慰的。 林雨珍也说,“不管嫂子怎么说,咱们不听就完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没必要非得弄出一场气。” 这么着,许俊生就没说。 苗玲玲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妈,我先回去了,雨珍要有什么事儿,找我就成,医院方方面面都熟,有什么不明白的,我也可以帮着问问。” 说完,拿起皮包逃也似的走了。 王妈过来问,“田处长,您吃过饭没有啊?” 田香兰瞅了瞅桌子上的那些菜,说,“还没有,不急,你给我下一碗肉丝面就行了!” 又笑着问,“爸,您吃这些行不行,要不,让王妈多下一碗面?” 许老爷子是树皮都吃过的人,他有严重的胃病,偶尔吃上这么一顿清淡的,倒觉得还不错。 “不用了,我都吃饱了。” 田香兰关切的看了看小儿媳妇,问,“俊生,去医院检查大夫怎么说的?” 许俊生笑着说,“妈,雨珍的确是怀上了,大夫说让多休息,别劳累,还给开了点维生素和调节胃口的药。” 田香兰说,“那就好。” 又嘱咐道,“雨珍,这头三个月最重要了,正好你们学校也放假了,就在家好好歇着吧,想吃什么让王妈给你做。” 过了正月初五,年味儿一天比一天弱了,初七八,厂矿企业早就开工了,各个单位也都上班了。 人们都开始了又一年忙碌而又普通的生活。 也就大街上悬挂着的大红灯笼,还带着几丝喜气。 林雨珍的早孕反应好一点了,虽然还是看到油腻的吃食就恶心,鱼虾肉这些甭想了,但能吃下荷包蛋了,许俊生特意买回来的香蕉橘子也都能吃上一点了。 饶是如此,她的下巴颏还是变尖了。 白天,家里挺安静,许广汉田香兰两口子和许俊生都上班去了,许老爷子倒是在家,但老爷子现在都跟警卫员一起下棋,很少叫她。 许俊红也还是一如既往见不到人,甚至中午也不回来吃饭,她每次都是骑着自行车外出,应改不是去附近邻居家,王妈问她,她也不说,给人感觉神神秘秘的。 现在西厢房的小书房里也点了炉子,屋里挺暖和的,林雨珍看看书写写文章,往往一天的时间就很快过去了。 这天上午,她看了一会书,觉得口有点渴,剥了一个橘子刚吃完,听到大门响,然后就是王妈的声音,“小林,你同学来找你了!” 林雨珍披上外套就往外走。 她本来以为是一个宿舍的李梦,熟悉的同学里,只有她也是平城本地人,而且住的也不远。 没想到走到大门口一看,六七个人呢,有男有女,虽然都不太熟,但名字还是能叫上来的,都是平大学生会的,为首的正是杨建奇和郭志刚。 大过年的,一个个打扮的都挺洋气体面,精神风貌也都挺好。 林雨珍特别意外,但不管咋说,来了就是客。 王妈挺热情,这还是她第一次一下子见着这么多平大的高材生呢,说,“天儿冷,都屋里坐吧!” 把人领到了正房厅里,倒了茶,还端上了一盘水果。 学生会组织部的部长孙明之,是个高个子女生,跟林雨珍打过几次交道,彼此印象都还不错,她刚坐下就忍不住好奇地问,“林雨珍,你真的已经结婚了?” 林雨珍笑了,说,“对啊,吓着你啦?” 孙明之撇嘴,“我是那么小胆的人吗,就是有点没想到。” 可能还是刘秋敏的宣传工作不到位,这些同学都是外系的,包括杨建奇和郭志刚都不知道这事儿。 因此,刚才在胡同口,孙明之跟一个大妈打听林雨珍,大妈说这胡同没有姓林的,杨建奇又补充说是在平大上学,那大妈就笑了,说,这胡同就许家的小儿媳妇在平大上学,好像是叫这个名字。 当时听了都挺意外。 但这会儿见林雨珍亲口承认了,又觉得其实这事儿也不算什么,不说学校里,就他们学生会,那已婚的也不少呢。 再说了,谁还不得结婚啊,现在不结婚,等以后大学毕业了,参加工作了,早早晚晚不也得成家立业吗? 林雨珍说,“大家都别客气,都坐吧,想吃水果吃水果,想吃点心吃点心。” 另一个女生赵丽娜羡慕的说,“雨珍,你家可真大!” 她家住在北城大杂院,四口人住两间房子,连上外面加盖的小厨房,也没有这一个厅大。 林雨珍纠正她,“丽娜,这不是我家,是我公公婆婆的家,我娘家在南城大杂院。” 杨建奇撇了赵丽娜一眼,说,“林雨珍,我们今天来找你,是想商量一下,咱们学生会的事儿,其中之一就是,要不要办一起新春特刊。” 郭志刚说,“可以倒是可以,但是建奇,咱学校都放假了,没人投稿,怎么也得等开学了,新春特刊,到时候年都过完了,那不就晚了吗?” 孙明之瞪了郭志刚一眼,说,“怎么就完了,是新春不是新年,咱们开学,不还是在春分之前吗,那不正合适吗?” 郭志刚笑了,说,“孙明之,你有点文化好不好,什么是春分,你知道吗,春分就是吧春天一分为二,是整个春季的中间点,新春和春分,可不是一个概念!” 孙明之撇嘴,“你懂得可真多,要不,这次会刊你来做?” 郭志刚之前就想过做会刊,无奈因为费用问题解决不了,巴不得有这个机会呢,“行啊,没问题。” 赵丽娜打圆场道,“好了,你们别吵了,其实我觉得,即便是晚了点,也没关系,你们想啊,咱们的会刊办的不错,很多人都喜欢看,本来就因为过年停了一期,是不是新春特辑,估计都很受欢迎,只要咱们把内容做好。” 杨建奇点点头,“丽娜说的对。” 林雨珍也说,“大家的想法都不错,征稿启事等开学后才可以发,但现在咱们可以集思广益,讨论一下选题,还有版面应该做出什么样的改动。” 大家你一言我一言的聊了半天,暂定了三个选题,但说道版面,大家都不太懂。 孙明之咬了一口削好的苹果,说,“这版面还是得交给专业人士,咱们没有经验,也不太懂,雨珍,你们以前,是宣传部谁负责的?” “是我和王迪亚,有些图案设计是请了美工。” 孙明之说,“那这回还是你俩负责吧。” 杨建奇点点头,说,“等我回去也好好琢磨琢磨,肯定要和以前有所区别。” 说完会刊的事儿,又聊了些别的,眼看着快中午了,大家都准备走了,杨建奇说,“林雨珍,中午我请大家去外头吃饭,你也一起去吧?” 要是以前,她肯定跟着去了,吃饭是很好的沟通方式,和学生会的同学多聊聊天没有坏处。 但现在她还是闻不得油腻的味道,那些荤腥别说吃了,她看到炒肉片之类的都不舒服。 她慌说,“不好意思,我昨天感冒了,一直没好,就不去了吧,下次有机会一定去!” 正月□□学开学了,早早吃过饭,林雨珍将整理好的书包放在车筐里,许俊生担忧的说,“你一个人去,能行吗?” 她笑着说,“怎么不能行,你放心吧!” 今年自打过了年,倒是再没下过雪,这一路挺平坦,骑自行车一点事儿也没有。 林雨珍低声说,“我都问过了,这会儿恐怕也就是个豆子大小呢。” 许俊生挺惊讶,“真的?” 林雨珍说,“那还能有假,我走了,你也赶紧去上班吧。” 一个寒假没怎么出门,就跟赵林芳和隋丽华出去逛了两回,现在要回学校了,实际上她还挺高兴的。 开学第一天,上午也没什么课,都在宿舍里聊天,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大家都不约而同的从家里带了好吃的,林雨珍自个儿吃不了油腻,带的是挺清淡的绿豆糕,里面只放了一点糖提味,李梦带的是炸丸子,有菜丸子,也有肉丸子,赵圆圆是山西人,带了一种石子饼,王迪亚是山东人,她本身不是回族,但老家是回族聚集地,带来了卤好的羊头。 一打开饭盒就肉香扑鼻。 王迪亚说,“这卤羊头冷热都可以吃,都尝尝吧!” 虽说食堂天天都有荤菜,但女生普遍花钱细致,也不舍得天天买,而且学校食堂的一般荤菜,其实大部分还是蔬菜,只加了少量的肉片。 卤羊头这种大荤,很多人都没吃过。 李梦第一个撕下一小块尝了尝,“一点都不膻,好香啊!” 王迪亚解释说,“这都是没长大的小羊羔做的,不但没有膻味儿,肉质还特别嫩。” 其他人一听,都围上去吃,就连刘秋敏都凑过去拿了一块儿。 唯有林雨珍不但不吃,还离得远远的,低头整理自己的东西。 王迪亚是过来人,趁着去图书馆,背着人问,“雨珍,你是不是怀上了?” 林雨珍笑了,“就你眼尖,没错。” 王迪亚说,“我真没看出来,我猜的!” 林雨珍犹豫了一下,问,“迪亚,你的孩子,现在几岁了,还是跟着他爸爸?” 王迪亚叹了口气,说,“当初离婚,是因为他爸爸乱搞,跟别人有一腿,而且那女人怀孕了,我是为了恶心前夫,才不要孩子的。” 好在她的前夫不做人,她的公公婆婆还算不错,疼孙子更是没的说,孩子在老人手上,吃穿上是没问题的。 但让一个三四岁的孩子离开妈妈,本身就是一件很残忍的事情。 王迪亚现在有些后悔了,但她想要回孩子,那也是不现实的,她的母亲已经去世,她的爸爸是在职的县委书记,不可能帮她养孩子,她自己在上大学,要是带着一个孩子,那肯定更不行了。 过年她去看孩子,孩子大概对她有怨恨,一开始态度很疏离,后来她陪着他玩儿,给他买衣服,买好吃的零食,才算是哄过来了。 林雨珍拍了拍她的肩膀,“别难过了,等以后有能力了,就把孩子接回来。” 王迪亚用力点了点头,“不说这些了,咱们赶紧查资料吧。” 因为学生会好几个部门都参与了,这一期新春特刊做出来的相当快,没等到春分就上市了,因为篇幅增加了,售价提到了三毛五。 林雨珍还力排众议,加印到了两千册,结果也都很快卖光了。 赵丽娜在学生会是负责管理财务的,学生会穷的叮当响,前几期会刊都是持平略有盈余,靠着这一期新春特辑,却一下子就赚了将近两百块。 她私下里找了林雨珍,高兴的说,“雨珍,等下次副主席,我一定把我这一票给你!” 林雨珍说,“好啊,那谢谢了。” 四月份,赵向东直接留校工作,卸任了学生会主席,杨建奇成为了新一任学生会主席,林雨珍也以两票的优势,超过杨峰和外联部的部长,顺利当选为学生会副主席。 同一时间,林雨珍写了入党申请书,成为一名党员。 此时她已经怀孕三个多月了,早孕反应早就消失了,状态特别好,能吃能睡精神状态饱满,没有任何的不适。 这天,她放学回到家,许俊生也前后脚跟着进来了,给她倒了杯水,问,“今天没什么事儿吧?” 林雨珍摇头,“明天正好周末,我要回一趟柳枝胡同。” 本来她是不想去的,但林二爷托人说了两次,一次是赵林芳,一次却是让她表哥张历城来说的。 许俊生说,“成,你爸过生日是吧,我也跟着去吧。” 林二爷今年五十岁了,虽然是个整数,但也不是什么大寿,本来他不怎么想过,他除了有一门好女婿,其他亲戚朋友也都是穷人,穷人的礼轻,办寿宴赚不着钱,还得搭钱。 黄翠芬却说,“宇强也大了,趁机和亲戚们多走动走动,有好处。” 林二爷也就答应了。 四月的天不冷不热,就在院子里摆上两桌也是合适的。 第二天,林雨珍吃过饭窝在沙发上看书,打算晚点去,去了直接放下东西坐一会儿就回来,谁承想十点多了,刚要出门,许俊生的一个朋友来了。 是他的一个高中同学,叫耿大成,当年下乡,是他妹妹去的,他一直留在平城了,现在是冶金局的一个职工。 许俊生见了他还挺高兴,“什么风把你小子给吹来了,快坐!” 天南海北的胡侃了一会儿,耿大成问,“俊生,我听说,你发了呀?” 要搁以前,许俊生肯定一顿吹牛,然后炫耀自己赚了多少钱,但现在他没有,挺谦虚的说,“发什么了,都是为公司跑的业务。” 耿大成说,“你可别哄我,我都听文武说了,哥们儿现在手头紧,能不能借我两千用用?” 婚后 婚后 许俊生皱眉, 问,“大成, 你要这么多钱干什么?” 两千块对于普通人来说, 那就是一笔巨款了,冶金局待遇挺好,但耿大成就是个普通职工, 一个月能有六七十就顶天了, 这个数目相当于他不吃不喝快三年的工资了。 耿大成笑了笑,递上一支烟, 还要帮着点上, 许俊生说, “不用了, 你有事说事。” 去年, 他们这些高中同班同学倒是聚了一次, 聚会上耿大成还挺得意,一个劲儿的臭显摆。 他没下乡,高中一毕业就进了冶金局, 工作结婚生子都没耽误。 他又是显摆他的工作和工龄, 又是显摆他的大胖儿子, 还显摆他存了多少多少钱。 怎么突然就要张嘴借钱了? 耿大成叹了口气, 说, “这都是家里的老娘们儿惹的祸,你嫂子不是见识少吗, 买菜的时候, 遇到一个老太太, 说家里人病了,难得揭不开锅了, 要把祖传的玉镯子卖了,你嫂子一看玉镯子特别好,就花了两千买下来了,结果让人家行家一掌眼,嗨,是假的,说里面都是石头染了色的。” 林雨珍坐在旁边,忍不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这人真是又坏又蠢,说瞎话儿都不会,一个普通的双职工家庭,怎么可能有钱到,两千的镯子随便买? 再说了,现在根本还不流行戴首饰,金子都是不让明着卖了,诺大的老平城,连个金楼银楼都没有。 这么明显的胡说八道,许俊生自然也不信,说,“大成,你就别糊弄人啦,嫂子我也见过,看着是个老实人,她能拿出两千块买镯子,不得问问你的意见?你家钱不少啊,两千说花就花了。” 耿大成笑得略有点尴尬,但还是嘴硬的说,“你嫂子是老实,可也特别倔,认准的事儿谁也不听,家里没那么多钱,借了我岳父岳母还有小舅子的,我这边,还借了我妹妹的,这是年前的事儿了。” “为了这个,我这年都没过好,你猜我打哪儿来的?” “我从通州来的,在我三姨家躲到现在!” 许俊生问,“现在才回来,你不上班啦?” 耿大成说,“我们办公室,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也不少,我请了一个月的假。” 他说的这些话,躲到亲戚家和没上班是真的,买镯子当然是假的,实情是,他从去年十月份染上了赌博,一开始输赢都是十几块,后来就是二三十,三四十,再后来,一晚上就可能输掉一百多。 只要输了钱,就有人借给他,时间一长,他也不当回事了,直到去年腊月,都快过小年了,他正盘算着去张家口买一只羊,人家拿着有他签名的一沓子欠条上门要债了。 一共竟然有四千多! 那帮人凶神恶煞的,耿大成平时挺横,也不敢不还,他工作这么多年了,虽然有点存款,但也就一千出头,全部拿出来之后,还差着三千。 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出千里,他住的房子是冶金局的宿舍,邻居们都知道了,整个大院的人也都知道了,要是别的事儿借钱,亲戚朋友没准儿就借了,因为还赌债,谁都不愿意借,最后只能两边的父母,还有他妹妹凑了一千块。 末了还差着两千呢。 年二十六的时候,家里稍微值点钱的东西都被人搬走了,还扬言再不还就不只是这点东西的事儿了,耿大成给吓得够呛,一个人跑到了通州。 许俊生见他不肯说实话,就拒绝了,“大成,对不住了,文武告诉你我发了,他的话你也信,你忘了上学的时候,为了糊弄老师,文武都能让他奶奶去世三回,他是听岔了,我来告诉你,我经手的生意的确赚了不少钱,但那都是我们单位的,我现在不在经贸局,是在下属的经贸公司,专门做买卖的!” 耿大成一愣,“真的?” 这些日子他在通州过得特别痛苦,把所有认识的人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朋友同学里有钱的倒也颇有几个,但要说特别大方的,也就许俊生一个。 上回他和一个高中同学在酒局上遇到了,无意间聊起来了,说沈文武也学人家做生意,可惜赔了大几百,是许俊生给他填补上了。 上学那会儿,这人就特别大方,现在发了,估计也会念着同学旧情,没想到还是碰了个钉子。 许俊生说,“那还有假,沈文武就是个蠢货!他借我的钱,我要让他还了,你是不知道,经贸局听着好听,其实就是个企业单位,还特别的穷,我们出门谈生意,费用都是要自个儿垫付的!” 耿大成心里觉得,没别的指望了,抓住这个救命稻草不肯放,这会儿也不要什么面子了,扑通一声跪下了,说,“俊生,你就帮帮我吧,实话告诉你,不是你嫂子买镯子欠下了钱,是我玩牌老输钱,也不知道怎么就输了四千多,现在已经还上了两千多,还剩下两千,那帮人说,我要是再不还,就得剁我的手啦!” 林雨珍噗嗤笑了,“人家那是吓唬你呢,你还当真了?” 许俊生也说,“你赶紧起来,这像什么话,你不怕跌份,我还怕折了我自个儿的寿呢!” 耿大成不肯起来,说,“俊生,咱们三年同学,我是不是帮你打过不少架,你就念在过去同学一场,帮帮我成不?” 林雨珍很担心许俊生一时心软,正要说话,许俊生说,“看在同学的面子上,我帮你出个主意。” 耿大成这下起来了,说,“俊生,你肯帮我了?” 许俊生瞪了他一眼,“听不懂人话,我说的是帮你出主意,嫂子也在冶金局上班对吧,一个人的工资你们一家人花足够了,你可以跟那帮人商量商量,你每个月发了工资就还给他们,有个两年多不到三年就还上了!” 耿大成挎着一张脸,其实他媳妇之前也是这么说的,但他觉得把工资白白给人家,还一下子两三年,有点不甘心。 许俊生又说,“你要不这么办,你就得东躲西藏的,那你的班还上不上了,万一让单位开除了,那你不更亏大了?” 耿大成一想,也是,要是没了工作,他吃什么喝什么? 估计到时候他媳妇更不会给他好脸了,而且冶金局可不好进,他父母托了好几层关系才把他安排进去的。 耿大成耷拉着脑袋,说,“俊生,那就按照你说的办,你能不能借我一百,我在通州亲戚家吃喝,不能白着人家。” 许俊生扭头问林雨珍,“雨珍,家里现在还有多少钱?” 林雨珍冷冷的说,“没钱了,你这个月还没发工资呢,给我爸准备的寿礼,都是我自个的钱!” 耿大成失望的笑了笑。 许俊生摸了摸口袋,偷偷递给他十块钱,说,“大成,你都这么多天没回家了,赶紧回去吧。” 耿大成觉得这十块钱有点侮辱人,可还是伸手接过去了,一连叹了好几口气,说,“现在借钱可是真难啊!” 因为这事儿耽误了,他们来到柳枝胡同的时候,都快十一点了。 此时其他的亲戚朋友都到了,就连张历城都到了,林二爷急的团团转,担心亲闺女和女婿不来了,黄翠芬出主意,让林宇强去金山胡同跑一趟,他都拦下了,说既然雨珍应下了,指定会来。 这会儿,看到许俊生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的,陪着他的亲闺女出现了,一颗心落地了,忍不住抱怨,“你俩咋才来,这都快开席了!” 林雨珍笑着说,“临时有点事耽误了,爸,您请的人还不少啊。” 林二爷笑了,“都是咱们自个的亲戚,我也让宇强请你两个舅舅了,但人家都忙,都没来。” 请不到两个舅爷,他就请张历城,张历城刚从东北回来,本来也是不想来的,但第二回是林二爷亲自去找他的,还说雨珍和俊生也会到,他才勉强同意了。 张历城也已经到了,走过来笑着说,“雨珍,你累不累,快坐下歇歇吧!” 黄翠芬本来和两个邻居在厨房里忙活,听到动静赶紧走过来,“雨珍和小许来了,给你们提前留好了座位,宇强,快带你大姐过去!” 林宇强走过来,喊了一声大姐大姐夫,领着他们来到主桌。 也不知道林二爷从哪儿借的桌子和椅子,虽然也有掉漆的地方,椅子倒是没坏,坐上去挺牢靠的。 张历城就坐在他俩身边,很自然的聊起东北的药材,“俊生,我去很多山林子看了,发现这药材的种类还真是挺多,除了咱们收的黄芪党参和灵芝,还有好多都挺不错,柴胡,苍术,升麻,还有红景天和沙参,下一步,这些是不是也要考虑了?” 许俊生最近没出平城,本地的客户还会亲自跑上一两趟,外地的业务都是靠电话和电报联系的,工作量不算多。 经贸公司也不要求坐班制,他一般一上午就忙完了,下午要么回家看看药材方面的书,要么去中药学院旁听。 大学不好考,半个旁听证倒是不难,他找的高教授,没两天就办好了。 那些比较复杂的药理药检还有药物化学,他都选择性跳过,专门听中医药基础,了解常用中药材的性味归经和常见用法。 一开始有点听不进去,后来觉得还挺有意思的。 许俊生也正有此意,说,“周末你来家里吧,咱们好好聊聊!” 张历城笑了笑,“好,那顺便咱算算账?” 这生意是他俩人的,但每次他从东北发来的货,许俊生帮着销完,怕他在那边收货没有本钱,钱一分不留,都是通过邮局打给他的。 等于这几个月赚来的钱都在他手里。 许俊生说,“这个不急。” 他不急,张历城着急,他这人抠门归抠门,倒是没有沾人便宜的毛病,何况许俊生还是他的妹夫。 这放在银行的钱能下崽,现在银行利息不低,活期也有千分之二呢,听着是不算多,但架不住这生意越做越大啊。 时间短了还不算沾人便宜,时间长了肯定就是了。 张历城不管,反正他明儿就去取钱,等周日一块带过去。 两人说话声音不高,但坐在旁边的林宇刚支着耳朵听,还是全听到了,现在大街上小商小贩那么多,他也眼馋着呢,但又不知道到底干什么好。 之前他妈说,让他跟着雨珍的对象学做生意,打算的挺好,结果人家没看上他。 这会儿,他不敢问许俊生,因为和张历城是紧挨着的,便陪着笑,问,“大兄弟,你们这药材生意,做的挺好啊?” 张历城这人小气又记仇,听林雨珍说小时候,林宇刚和林雨珠都欺负过他,便没有好态度,说,“对啊,你想打听什么,这药材生意可不是谁都能做的,你指定不行,不过,我倒是可以给你指条路,保准你能赚钱!” 他这么说话,林宇刚挺生气,但又不得不忍着问,“什么生意?” 张历城说,“最近这一半年,企业和各个单位的工资都涨了,这一般人有了钱干什么,那肯定是吃点喝点穿点,你看大街上那么多做小买卖的,个顶个都挣钱,一个月咋不挣个百八十块的,你不如弄个小摊子。” 林宇刚本来还觉得去大街上摆摊有点丢人,但被百八十块给说服了,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 别看张历城说的一套套的,实际上他有了钱,还是一样的抠门,他现在一个人的时候,绝对不舍得吃好的,和好的,衣服倒是做了几身,可收购药材的时候,他怕给弄脏了,日常还是穿着破衣烂衫。 林宇刚的妻子忍不住插嘴,“是的吧,我看人家卖吃的就挺发财!” 她在纸盒厂上班,单位效益很一般,她倒是有一门手艺,很会做红糖火烧,谁吃了都说好,本来要辞了工作去摆个小食摊,林宇刚硬拦着不让去。 张历城点头,“可别瞧不起小商小贩,那些面子都是假的,只有落到口袋里的钱才是真的!” 林二爷见继子和舅爷家的儿子聊天,挺喜闻乐见,笑着说,“宇刚,雨珍的外家,祖上可是出过秀才举人的,现在也好几个读书人,人家懂得多,说的一准没错!” 林宇刚在妻子面前硬气,但在继父面前硬气不起来,虽然以现在的眼光来看,林二爷这人不太靠谱,但毕竟也养大了他和妹妹林雨珠,后来他娶亲,她妈拿出来两百块给他办喜事儿,他继父也同意了。 他只能笑着点头,说,“爸,我知道了。” 说话间十一点多了,终于开始上菜了,为了办这个寿宴,黄翠芬没少动脑子,肉都是跑到郊区买的,不但价格便宜,还新鲜,还不要票。 菜一上来,大家伙儿都忙着吃,等所有的菜都差不多上齐了,也都吃的差不多了,这才又开始唧唧喳喳的聊天了。 林雨珍的两个姑姑走过来,她大姑说,“雨珍啊,这几个月没见找你,你这越来越水灵了,看着跟大姑娘似的!” 她二姑说,“也不看雨珍嫁了什么样的人家,人家过得那日子多滋润,能不水灵吗?”她瞅了一眼林雨珠,又说,“可不像有些人,还没嫁人呢就成天灰头呛脸的,还想找干部家庭呢,还提一堆条件呢,真是不知道自个儿几斤几两!” 林雨珠做的也并不远,自然听到了这些话,她承认她那继姐越来越漂亮了,刚才来的时候一打照面,都把她给惊着了。 可她这便宜二姑就没意思了,怎么还非得捧一个踩一个呢? 林雨珠气愤的说,“二姑,你说谁呢?” 林二姑笑着说,“我没说谁啊,你以为我说的是你啊?” 当着那么多人,林雨珠一个大姑娘,到底不敢吵架,林宇刚的媳妇使劲儿拽她的胳膊,她到底是又坐下了。 林二姑冷冷的瞄了一眼她那便宜侄女,却又对着亲侄女笑了笑,“雨珍,二姑都想你想的不行了,前几天还梦见你了呢,你上学忙,也不好随便去登门,这个周末你在不在家,二姑过去看看你,咱姑俩说说话!” 林二姑一共有四个孩子,老大是闺女,老二是儿子,都已经成家了,老三和老四都是闺女,也都参加工作了。 但还都没有成家。 倒不是找不着对象,两个闺女有正式工作,长得也不错,说媒的人挺多,有的条件还不错,但两个年轻姑娘心高,要求不但工作好,家庭好,男青年还要长得好才行。 那就很不好找了。 前些天,黄翠芬提着东西上门,央求帮着给林雨珠介绍一门亲事,林二姑勉强答应了,给林雨珠介绍了一个她闺女没看上的小伙子,小伙子其实条件不错,拖拉机厂的干部,家庭也不错,就是长得稍微差点。 这样的条件,配林雨珠绰绰有余,最难得的是,小伙子还看上林雨珠了,没想到林雨珠竟然还不同意! 之前黄翠芬可是拍着胸脯保证的,只要男方同意了就成了。 林雨珍说,“二姑,不好意思,这周末我们学校有活动,恐怕没时间,以后再说吧,您有什么事儿,今儿就说吧。” 林二姑说,“那,咱们进屋说去吧。” 林大姑刚才被小孙子缠着,没能第一时间分开身,这会儿赶紧把孩子给了儿媳妇,说,“雨珍,我也想跟你说说话呢。” 林雨珍笑了笑,“成,那一起吧。” 上辈子,她这两个姑姑实在算不上好,当时返城回来,她硬着头皮托两个姑姑找个临时工,谁也没帮她,是后来她嫁到了许家,两个姑姑才突然特别热络的,时不时上门去看她,还回回都不空手。 可也没少沾她的便宜,时不时借个小钱算是常规操作。 两个姑见许俊生和张历城也跟着进来了,说,“我们说话,你们爷们就别掺和了,外头喝酒去吧!” 许俊生不太放心,林雨珍笑着说,“这是我自个儿的家,没事儿!” 林二姑神神秘秘的掏出一个手绢,里面是一纸袋丸药,她笑着说,“雨珍,你妈走得早,你那后妈也不上心,有些事儿想不到,这是我去庆生堂配的药,调理身体的,吃了容易受孕!” 林大姑也从衣兜里拿出一个手绢,里头是一个银色的小佛像,说,“大姑穷,给不起金的,这纯银的也好用,等你怀上了,贴身带着保平安。” 林雨珍笑了笑,说,“大姑,二姑,多谢你们的好心,可我已经怀上了,都三个多月了。” 说着,又撩开袖口,手腕稍微靠上的位置,系着一个小金佛。 许俊生不知道听谁说了,说孕妇身上最好带一个小金佛,就赶紧去黑市买了一个,她平时上学也不戴,今儿临出门,他非要她戴上。 好在现在穿着长袖衬衫,也看不出来。 林大姑和林二姑都有些懊恼,这东西到底还是给晚了,要是早早给就好了。 不过很快,两人都笑了,异口同声的说,“真的呀,那可太好了!” 林大姑和林二姑说了一大堆好听的话,最后林大姑说,“雨珍啊,算算日子,你这八月底九月初就要生了,到时候谁伺候你月子啊?” 一般的人家都是婆婆伺候院子,可雨珍的婆婆是个干部,据说还是个处长,肯定指望不上。 雨珍的亲妈又早早不在了,估计黄翠芬也不会舍得为此请上一个月的假。 林雨珍说,“家里本来就有一个保姆,要是实在忙不开,可以到时候再请一个。” 林大姑撇撇嘴,“伺候月子可不是别的,那外人能尽心啊,我倒是退休了,反正在家也没事儿干,不如到时候我去吧。” 她退休后,在家里闲得没事儿,她那大儿媳妇也不知道怎么了,处处挑她的错,经常闹别扭,与其在家生闷气,倒不如去住住那宽敞的四合院。 反正许家已经有一个保姆了,到时候她只需要帮着带孩子就成了,多轻松,还能让侄女欠好大一个人情。 林二姑却说,“大姐,你还是算了吧,你不是有心脏病吗,你现在受不了累,熬不了夜,去伺候月子哪能成啊?” 林大姑反唇相讥,“我不能去,你能去啊?” 林二姑还没退休,自然是不能去的,她笑着说,“要我说,咱们都不去,这伺候人的活儿,还是得找专业的保姆,咱们干活,手头都不够利落,万一让雨珍受了委屈,还不值当的!” 她这么一说,林大姑也没那么坚持了,因为她想起来了,她伺候两个儿媳妇生孩子,一点儿好都没落着,都嫌弃她做菜不好吃,孩子衣服换的不及时。 要是雨珍为此抱怨她了,那还真不如不去。 林大姑笑着说,“你二姑说得对,的确,我现在身体不好了,倒不如找个保姆更好,反正你婆家也不是请不起。 ” 林雨珍点头,说,“我有点累了,想去里面躺一躺,大姑,二姑,你们还有事儿吗?” 看到林大姑和林二姑出来了,许俊生赶紧进屋,说,“雨珍,你累不累,要不咱们回去吧?” 林雨珍点头,说,“好。” 黄翠芬一直在外面和其他亲戚朋友说笑,她挺喜欢这样的场合,尤其林二爷还时不时说上一两句酸话。 但同时也一直瞅着屋里的动静,见两个小姑子出来了,她本来想去,没想到还没来得及,林雨珍和许俊生已经出来了。 其实老百姓办寿宴,也就是凑在一起吃个饭,没啥仪式,这会儿人已经走了不少了,张历城也早就走了。 留下的大都是些还在喝酒的爷们儿。 林雨珍说,“爸,我和俊生先走了,您也别喝太多了,心脏受不了。” 林二爷笑眯眯的说,“成,我知道了,你们路上小心些。” 直到借来的桌子被抬走了,院子里都收拾利索了,林大姑才笑着说,“老二,你大概还不知道吧,雨珍有了!” 林二爷一愣,“真的?” 林大姑说,“那还有假,都三个多月了,这孩子是个有福气的!” 林二爷嘿嘿一笑,“那可不,不说别的,咱们这胡同里,有几个能考上大学的?考上平大的,更是这些年都没听说过,雨珍太争气了,就凭她现在的条件,那一点也不差,完全能配得上许家!” 林二姑也笑了,“瞅瞅俊生那体贴劲儿,刚才我和大姐要跟雨珍说说话,他都不放心呢!” 林二爷说,“这孩子,就是不爱让人操心,怎么不早说怀上了,好单独给她做点可口的。” 黄翠芬也说,“可不是吗,我见她没怎么吃,还以为看不上我做的菜,原来是怀上了,有了身子的人,胃口本来就不好。” 货比货得扔,人不人气死人,林雨珍不但嫁到了许家,自个儿还考上了大学,现在还怀上了,她自己的亲闺女却还连个合适的对象都没有呢。 上回小姑子给林雨珠介绍的对象,的确家庭工作都没得挑,可就是本人长得磕碜了点,不但矬,还有点胖,矮墩墩的可真不顺眼。 黄翠芬这心里像是打翻了醋坛子,酸得不行了,但很快又觉得这是个机会,“雨珍爱吃我做的肉饺子,要不,我过几天包点给她送去?” 林二爷说,“别等了,今儿就送去,买的肉一点儿没剩?” 黄翠芬有点惋惜,“早不知道这事儿,这不宇强爱吃红烧肉吗,剩下的我都给炖上了。” 其实还有点,但她不想今天送,她忙活了大半天,累了,想改天再说。 回到金山胡同,许俊生进屋就拆开了一包点心,说,“光顾和你表哥说话了,忘了吃饭了,这会儿有点饿了,雨珍,你吃不吃?” 其实根本不是,统共六个菜,只有两个是荤的,一个白菜炒肉片,一个炖肉丸子,一上桌就被飞快地抢着吃完了。 剩下的素菜,豆腐炖得没入味儿,萝卜丝放了挺多酱油,拌黄瓜盐放多了,总之没一个可口好吃的。 林雨珍笑了,说,“我也没吃饱,我也吃点。” 周日,吃过早饭林雨珍就骑上车子出门了。 他们学生会的骨干今天都回去后海公园,这是杨建奇发起的活动,其实没什么事儿,就是一帮子人在一起玩儿。 不过,她觉得作为副主席,缺席也不太好。 她到的时候,不少人已经到了,人分成了两拨,一拨人在唧唧喳喳的聊天,另一拨人竟然准备去滑旱冰呢。 孙明之脚上已经穿好了旱冰鞋,兴冲冲的跑过来,说,“雨珍,我记得你说过,你会滑旱冰是吧,咱们去滑旱冰吧?” 林雨珍有些为难的说,“没有旱冰鞋,没办法滑呀?” 孙明之冲她调皮的笑了笑,跑到不远处的自行车棚,从里面拿出一个袋子,说,“喏,新的,你应该能穿!” 本来她是给赵丽娜准备的,结果临到头又怵头了,没胆子了,死活不肯穿,更不敢滑。 林雨珍有些为难的说,“我都好长时间没滑了,还是算了吧。” 孙明之摇头,忒没劲了,怎么一个两个胆子都那么小?这时王迪亚匆匆赶来了,说,“明之,我可以的,我会!” 本来今天来的都是学生会的骨干,但她听林雨珍说了这事儿,也赶来了。 孙明之笑着说,“真的呀,赶快的,郭志刚还说,咱们女生都不会滑,今儿就让他瞧瞧,看不起谁呢这是!” 可惜这天她没能如愿,王迪亚说自己会,可看样子根本不会,而且像是第一次滑,滑得特别差不说,还摔了不少个子。 真有点丢人。 孙明之滑了一会儿,觉得没意思,净忙着教王迪亚了,还要扶着她,真糟心,转头回去看到杨建奇,赵丽娜还有林雨珍在聊天呢。 每人手里还拿着一瓶汽水。 孙明之心里突了一下,立即跑过去质问,“不够意思啊,我们怎么都没有汽水?” 林雨珍还没喝呢,说,“明之这瓶给你!” 杨建奇摆了摆手,“不用,孙明之,你等着,我再给你买一瓶!” 孙明之这才满意的笑了笑,迟疑了一下,也跟着过去了。 赵丽娜见他们走远了,悄悄说,“雨珍,你知道吗,孙明之喜欢杨建奇,喜欢了好几年了,给他写了好多封情书,他都不回。” 林雨珍愣了一下,“是吗?” 赵丽娜点点头,叹了口气,说,“要是我,反正就不会继续喜欢了。” 孙明之是个各方面都挺优秀的女生,她喜欢杨建奇,尽管并没有什么过分的行为,她一直都挺大方,但也已经表现的很明显了。 最起码学生会已经人人皆知。 杨建奇这么聪明的一个人,平时对孙明之也挺好的,但不肯说清楚,就这么不明不白的,可太过分了。 说话间,杨建奇和孙明之已经回来了,俩人不知道在说什么,有说有笑的,看得出,孙明之挺开心的。 林雨珍在公园跟同学们一起玩的时候,许俊生和张历城正在家里对账目,张历城这人特别仔细,一笔一笔都记得清清楚楚。 最后算出一个数字之后,张历城把准备好的一大包钱拿了出来,并说,“俊生,我想招一个人。” 许俊生说,“成啊,我也正想和你商量呢,我可能很快会辞职了,打算成立一个药材批发公司,你愿不愿意跟我合伙干?” 张历城高兴的敲了一下桌子,“当然愿意了,咱们开个公司,什么样的药材都进货,找客户想要什么咱们都有!” 许俊生说,“我也是这么想的!” 之前他总想一下子挣大钱,林下参和铁皮石斛的确也让他挣了大钱,但现在他的心性和以前不一样了。 做生意也要踏踏实实的,一步一个脚印往前走。 当然了,林下参的买卖,估计这十来年不用想了,但铁皮石斛的生意,他还是要去做的。 不过因为他赚到了钱,现在往南边跑的人挺多了,什么的东西多了利润就薄了 ,指定不能翻番了,但利润也还可以,百分之二三十,其实都是正常的范围内。 总想着一口吃个胖子可不成。 两人聊的挺投机,不知不觉都快到中午了。 许俊生说,“表哥,今儿就在家里吃饭吧,咱哥俩儿喝一杯!” 张历城说,“好,我回去也没现成饭吃,正好省了。” 今儿他家人和二叔一家人都去郊外逛了,没人在家。 许俊生正要去厨房告诉一声,没想到王妈倒先过来了,说,“俊生,雨珍的妈来了,说是给雨珍送饺子来了。” 要不是林雨珍特意交代过,王妈就把人领过来了。 不管咋说,雨珍的后妈,那也算是许家的亲家,让人家等在门口不合适。 许俊生还能怎么着,客客气气的把黄翠芬请到西厢房了,黄翠芬左看右看,失望的问,“雨珍不在家啊?” “对,她出去了。” 黄翠芬又问,“那她什么时候回来?” 许俊生说,“不定回不回来,和一帮同学出去了,备不住中午就在外头吃了。” 黄翠芬暗道自己的运气不好,却也只能笑着说,“你们上周回去,我不知道雨珍怀上了,也没特意给她准备饭,她挺爱吃我包的饺子,所以特意包了点。” 许俊生冲王妈使了个眼色。 王妈笑着接过饭盒,说,“您有心了,您放心,等雨珍回来,我一准告诉她!” “要不,中午您也留下来吃饭,我马上就做好了。” 黄翠芬倒是很想留下来吃饭,但只有女婿在家,到底不方便,而且还有那讨厌的张家的大儿子。 冷着脸一直没跟她说话呢。 她笑了笑,“雨珍不在,我就不留了,家里一堆事儿呢,得赶紧走了!” 没等她走远,张历城就说,“不是什么好人,小时候虐待我表妹,现在又巴巴的凑上来了,这不恶心人来了吗?” 婚后 婚后 岳家儿那些人都什么脾性, 许俊生自然心知肚明,他那丈人还算好, 也就嘴贪点, 但黄翠芬和林雨珠这一对母女,真的特别烦人,有时候热情的太过火了, 看人的眼神都不对。 不是正常人坦坦荡荡的, 而是一副心怀鬼胎的样子。 但处在他这个身份,也挺为难, 有时候表面文章还是不得不做, 比如刚才, 他要是不把黄翠芬请进来, 而是轰出去, 那这人备不住会出去乱嚷嚷, 要是让胡同里其他人知道了,可就不太好了,他还要脸, 而且也对雨珍的名声有影响。 许俊生拍了拍张历城的肩膀, 对王妈说, “以后雨珍的后妈再来, 你就说我和雨珍都不在就完了!” 王妈意识到自己做错事儿了, 之前林雨珍的确说过,不让她那继妹进门, 但今天在门口, 黄翠芬说是雨珍的娘家妈, 态度挺客气,她就给忘了。 她拿着一个饭盒有点不知所措, “刚才我有点没反应过来,我知道了,不会有下次了。” 许俊生笑了笑,“没关系,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午饭都做好了?再加一个花生米吧。” 张历城挺爱吃花生米的,尤其是油炸的,上次俩人在外头吃饭,一盘子差不多都让他吃了。 眼看着到中午了,后海公园里人明显少了,几个滑旱冰的都不滑了,唯有王迪亚还兴致勃勃的,她倒是学的挺快,基本算是学会了,最起码不摔个子了。 杨建奇让孙明之把大家叫到一处,说,“中午我请客啊,要吃什么随便点!” 一帮人都进了附近的国营饭店,孙明之今天打扮的特别漂亮,长发披肩,带着一个粉色格子的发卡,小脸红扑扑的,拿着一张纸大声说,“要吃什么告诉我,我写好了咱们再点餐!” 其实她长得还算不错,身材和五官都说得过去,就是相对而言,没有那么出众罢了。 虽然是有人请客,大家也都挺有分寸,不会乱点,杨峰今天也来了,她还是头一回参加这样的聚会,小声问,“雨珍,杨建奇经常请你们吃饭啊?” 尽管杨建奇不太认可她的能力,但实际上,杨峰也是很优秀的一个人,她回回考试都在年级前三,还写得一手好文章,要说不足,大概就是略有点不够自信。 能考上平大的,本身都是人尖子,所以在平大校园里想要出头,那是难上加难。 杨峰不自信的原因,是因为她来自山东异常贫困的沂蒙山农村,同宿舍的王迪亚也是山东的,但人家家乡是胶东富庶的县城,而且还是县委书记家的千金,这差别大了去了。 她不但没有生活费,每个月还要千方百计省下几块钱寄到家里。 有时候,人没有钱就没有底气。 林雨珍说,“也没有经常,平时也很少聚,你喜欢吃什么?” 杨峰刚才已经看过了,这饭店的菜看起来也不是太好吃,但价格可是学校食堂的两三倍了,买什么都不划算。 她反问,“雨珍,你要点什么菜?” 这家饭店的炒菜的确很一般,林雨珍说,“来一盘凉菜,再来俩酱肉包子就成了,这家的酱肉包子还不错。” 杨峰说,“那我和你要一样的吧。” 吃过饭,一帮人又都去了公园,但这次可没玩闹,也没叽叽喳喳的瞎聊,而是找了一个安静的地方,开始讨论开办演讲赛的事儿。 这个活动是新上任的学生会主席杨建奇提出来的。 本来,之前赵向东当学生会主席的时候,杨建奇是有能力把会刊办起来的。 可以自己掏钱,不想自己拿,也可以跟学校申请,别人申请未必能成功,但他不一样,估计校方肯定会给这个面子。 但当时他想的是,等赵向东卸任之后,他成为正职主席之后再办,没想到被林雨珍给捷足先登了。 一开始,杨建奇心里是有点恼怒的,不过后来发现,会刊办的很好,无论是版面设计,编排还有刊载的内容,水平都相当高,他自认为他未必能做的那么好。 后来主动接触了林雨珍,觉得这人有能力,倒是不狂,还挺谦虚的,水平不在孙明之之下,比总爱抱怨的郭志刚更是强多了。 杨建奇是平大管理系的,他对自己的学业要求很高,偏偏本身不是天生聪明的人,要下一番功夫才能拿到好的成绩,学生会这边,肯定不会花费太多的精力和时间。 他需要一个有能力的助手,而且还不能是孙明之,那另外一个副主席,只能是林雨珍了。 票选的时侯,他带头选了林雨珍一票。 上任后的第一把火怎么烧,让他颇费了一些心思,后来才想出办演讲赛的主意。 别看杨建奇什么时候都是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走到哪儿都是焦点。 但实际上,他比很多人的压力都大,一方面来自于他的家庭,他父母都身居高位,他只有一个姐姐,在文艺部门工作,成天想的是唱歌跳舞弹琴,因此他父母对他期望很高。 一方面来自于他自己,他是典型的完美型人格,做什么事儿都力求完美。 要是事后发现了不足,他自己一定会记下来,下次绝对不会再犯。 杨建奇笑着说,“今天咱们主要是出来玩,大家平时学习都挺紧张,周末出来放松一下不错,关于选题咱们已经讨论过了,也初步定下来了,这会儿咱们说一说,各个奖项的奖品吧!” 这是个特别轻松的话题,他第一个发言,“我觉得奖品既要实用,又要有足够的诱惑力,一等奖就发自行车怎么样?” 一般学校各类的奖品,就是钢笔和笔记本,还没有奖励自行车的,因为太贵了,但他之所以这么说,是他手里,现在就有一辆崭新的自行车,他前几天过生日,他那出手大方的姐姐送的。 但其实,他的自行车才骑了两年,还足有八成新呢。 郭志刚举双手赞成,“建奇,我也觉得自行车好!” 他家里条件算是不错,父母都是工业局的干部,但他父母都很节俭,他骑得自行车,是他爸淘汰下来的,是一辆笨重又经常出毛病的大金鹿。 他都快烦死了。 杨峰和孙明之也都说,“自行车不错,实用。” 最后一致通过,一等奖是自行车,仅限一名,二等奖是英雄牌钢笔,十名,三等奖是笔记本一个,二十名。 郭志刚还提前放话,说他演讲稿都写好了,他对一等奖是志在必得。 唯有赵丽娜有点犯愁,说,“杨建奇,咱们学生会账上钱不多,除了演讲比赛,下半年还有别的活动呢,不能一下子把钱全花了吧,而且这一等奖的自行车,不但得一百多,还要有工业票才行。” 杨建奇不以为然,说,“这个自行车不用你们管了,包在我身上!” 孙明之立即强调,“丽娜,既然是建奇个人承担的,到时候发奖的时候别忘了说明啊。” 赵丽娜第一次觉得好朋友这么好笑,“明之,怎么注明啊,难道发奖的时候告诉获奖的同学,这自行车是杨建奇出钱买的?” 孙明之问,“不可以吗?” 眼看着两个好朋友要吵起来了,林雨珍抿嘴笑了,“明之说的也不是不行,不过,到了最后,获奖名单肯定就出来了,在名单上写上就可以了。” 杨建奇点头,“就这么办吧。” 说完了演讲比赛的事儿,大家就散了,林雨珍推着车子正要回家,冷不丁有人从后面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回头一看,是赵林芳和隋丽华。 其实她俩早就来了,也早就发现了林雨珍,但见她和好多同学在一起,而且在讨论着什么,就没往前凑。 赵林芳说出来的话酸溜溜的,“大学生,好久不见了啊。” 林雨珍笑了笑,“大美人,生气了?” 最近她的确有点忙,除了清明节,没去柳枝胡同,甚至连她舅舅家都没去,和赵林芳碰不上,和隋丽华就更碰不上了,上回还是过年的时候见的呢。 隋丽华说,“雨珍,别理她,她这人看着冷清,实际上特别爱吃醋,谁的醋都吃!” 赵林芳不高兴的说,“对啊,我就爱吃醋,碍着你的事儿啦?” 隋丽华逗她,“吃醋吃多了人会变丑!” 林雨珍倒是挺高兴,“今天真巧,一下子碰上你俩了,走,咱们去前面坐着聊聊吧。” 她们找了一处向阳的地方,把自行车停下,隋丽华跑去买了几瓶汽水。 赵林芳问,“雨珍,你最近,还好吧,看着倒是挺精神。” 林雨珍说,“挺好的,我怀孕了,差不多四个月了。” 隋丽华把汽水递给她,问,“真的呀,那可太好了,你可得当心点了,千万别累着。” 又笑着指了指赵林芳,“她也有喜事儿,马上就要订婚了。” 赵林芳咬着嘴唇,有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雨珍,你也知道的,我不是跟周洪辰好了大半年了,要是不订婚,也说不过去。” 林雨珍说,“听你这意思,你有点勉强啊,你要是不乐意,千万别订婚,要不然以后指定后悔!” 一开始,赵林芳的确没怎么看上周洪辰。 说不好为什么,其实他的综合条件比那个不要脸的郑文强好多了,但她就是没有心动的感觉,后来接触吧,觉得倒还成,周洪辰很细心,什么事儿都想在头里,时间长了,让她觉得特别安心。 特别是两个人好上之后,周洪辰接她上下班,给她带饭,回回都是大荤,不是纯肉的饺子就是红烧肉,要么就是塞满了肉末的烧饼。 换季的时候,还主动带她去商场买漂亮的衣服。 赵林芳从小到大,除了过世的母亲,除了她二姨,还从来没有第三个人对她这么好呢。 “我没有不乐意好吧,雨珍,你可别瞎说!” 隋丽华取笑她,“雨珍,你是不知道,林芳和那个小周可黏糊了,我约了她好几次,今天是我硬拉她出来的!” 林雨珍抿嘴笑了,问,“丽华姐,你在部队还好吧?” 隋丽华被许俊生的姑姑许广宁特招到了部队文工团,因为表现好,现在有了编制,是一名正式的文艺女兵了。 “挺好的,我们最近还排了一场戏,里面有不少武术的动作。” 赵林芳问,“部队那么多小伙子,你没有看上的呀?” 关于找对象的事儿,隋丽华也挺烦恼,她比赵林芳和林雨珍都大,今年已经二十六周岁了,她每天都挺忙,在练功房一待就是大半天,但架不住家里人催啊,她也想着,赶紧找个合适的对象。 本来,她个人条件是很不错的,身材不错,五官也很清秀,性格还挺好,他们去部队汇演的时候,好几个青年军官托人打听她呢。 其中有一个她也觉得不错,然而现在都没有下文了。 事情的起因,是一件非常小的事儿,他们文工团有几个男演员,不知怎么和几个战士打赌掰手腕,结果文工团输了。 当时正好隋丽华也在,她不服气,非要试试,结果一个人干翻了半个连,不管多么五大三粗的战士,都掰不过她。 这激起了很多人的斗志,不少人专门来挑战她,但无一人成功,都成了她的手下败将。 包括她看上的那个中尉军官。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现在连队的士兵和军官看到她,大都要躲着走。 隋丽华现在后悔不迭。 她要是每天不练功那么狠就好了,就不会越来越劲大了,她当时要是忍住,不手痒就好了,不然大家都还不知道。 不过也不能说一点好处没有,现在她在文工团的人缘倒是越来越好了。 赵林芳听完了笑得打颤,“丽华姐,你咋回事儿啊,吃了一次亏还不够啊,没事儿掰什么手腕子啊?” 隋丽华瞪了她一眼,说,“我也不知道男的都那么脆弱,我劲大怎么了,我又不会随便打人!” 林雨珍安慰她,“丽华姐,这些人啊,是有眼不识金镶玉,你只是缘分还没到,不用急。” 隋丽华自个儿一点都不着急,她说,“不说这些了,我跟你们说,我也有一件大好事儿。” 她压低了声音,“我可能要拍电影了!” 赵林芳惊讶的说,“真的?” 隋丽华点点头,“上上个星期,许团长领了不少人来,据说都是电影厂的,我们团表演了一个群体舞蹈,听说我会武术,还专门让我表演一套动作,上个星期,许团长跟我说,可能会让我演一个配角,戏份还不算太少。” “不过,还没有最终定下来。” 林雨珍高兴的说,“丽华姐,以后你要成了电影明星,可千万别把我们忘了啊!” 隋丽华笑了,“嗨,就是一个配角,哪能成什么明星啊,我也不会演戏。” 赵林芳一方面很高兴,一方面又有点嫉妒,雨珍考上了平大,丽华姐也要拍电影了,唯独她,还是原地踏步,还是一个小小的食品厂工人。 林雨珍回到家,已经下午四点多了。 这会儿,许俊生和张历城还在喝酒,俩人都有点喝多了,一开始还谈论药材生意,后来就是天南海北的侃大山了。 不知道怎么说起来搞对象的事儿了。 许俊生爱吹牛,这会儿喝多了嘴上更是没有把门的了,忍不住说以前在五七农场的时候,他特别受欢迎,好多姑娘都看上他了,有的送东西,有的给他送饭,有的帮他洗衣服,还有更猛的,直接在下班的路上堵他。 张历城听了羡慕不已,他怎么就没遇到这么好的姑娘呢,以前在版纳农场,倒是也有姑娘喜欢他,但可没有人给他洗衣服送饭送东西,反倒是他总白帮着人家干活儿,干了那么多活,那姑娘也没啥表示。 看个电影都要他请。 各付各的钱还恼了。 许俊生吹牛归吹牛,还没忘张历城是雨珍的表哥,吹够了牛,说,“那些人我都没看上,就相中雨珍了!” 张历城叹了口气,说,“俊生,你说,这订婚结婚,就得花一大笔钱对吧?” 许俊生点头,觉得这是废话,“哪还用说啊,这订婚礼和彩礼,那都是老规矩,你要是不给,不单是钱的事儿,也忒不给人家姑娘面子了!” 你这么不给人家面子,人家姑娘傻啊,压根儿就不会嫁给你了。 看在一起做生意的份上,许俊生劝他,“表哥,这钱可真不能省,也省不了,你放心,其实也没多少,也就订婚礼得置办齐全点,彩礼一般不都是三转一响,买了还会带回来的,现在极少有克扣闺女彩礼的。 那样的人家,也让人看不起。 张历城叹了口气,觉得自己挺倒霉的,这样的人家,偏巧就让他赶上了。 一开始,赵红梅的父母不同意这门亲事,后来倒是松口了,但赵红梅的奶奶狮子大开口,说必须要拿出七千块钱,拿出了这笔钱,才会考虑他俩的事儿。 而且还说了,这七千块钱可不是彩礼,是补偿给赵红梅二弟的。 赵红梅一共有一个妹妹两个弟弟,她二弟是个瘸子。 他们家里人都认为,她二弟是被她弄瘸的。 这件事儿说来话长,十几年前,赵红梅还是个十岁出头的小姑娘,她当时在屋顶上,站在梯子旁边,准备把晒好的一包地瓜干拿下去,此时她的二弟也开始往上爬,才四岁的小男孩,往上爬的挺欢实,但都快爬到屋顶了,不小心踩空了,一下子摔下去了。 她奶奶当时在院子里看着,非说是赵红梅推的。 赵红梅也是吓傻了,也没否认,后来再说也没人信了,就背了这么多年的黑锅,后来她长大了参加工作了,一个月工资加补贴也有六十。 她奶奶提出来,让她交给家里四十,这五十可不是孝敬长辈的,是赔给他弟弟的赔偿金,他弟弟因为她瘸了,干不了什么体面的活儿,大小伙子只能去木材厂看大门,都快憋屈死了。 她作为姐姐,出点钱是应该的,而且要求至少出二十年。 这笔钱算是弟弟的赔偿金,也是他以后的养老钱。 赵红梅工作五年了,剩下的十五年钱加起来,可不就是七千吗。 张历城本来想,最好不花钱,或者尽量少花钱,没想到赵红梅的奶奶一张嘴就来了七千。 而且这还不是彩礼,彩礼是另外的一千。 当初他和赵红梅好上的时候,他还觉得加格达奇的小伙子都没有眼光,赵红梅多好,长得好看,性格也好,做饭也特别好吃。 到现在他才知道,并不是其他人没眼光,而是真的娶不起。 他倒是能掏出来八千块钱,但他觉得要是真拿了,那就忒傻了,说是世界第一大傻子也不为过。 张历城尝试跟赵红梅的父母沟通,想要少拿点,没想到人家不松口,说少一分都不行。 赵红梅一开始也是坚决不让他拿的,但后来态度就变了,特别是这次他过完年回去,她几次在他面前掉泪,说要不就拿了,拿了钱,她立马就跟他回平城,以后再也不回娘家了。 张历城之前没有动摇过,但那一刻开始动摇了。 后来,他把所有的货都发回平城,悄悄买了两张火车票,但赵红梅死活不肯跟他回来。 他只能自个儿回来了。 他这么做,其实就是把赵红梅撂下了,他觉得她对不起她,对不起她晚上陪他聊天,和他一起蒸馒头,还有一起去山林子里打野核桃。 他还趁着天黑,牵了好几回她的手,还大着胆子亲过两回她的额头。 就因为八千块钱,他辜负了一个姑娘。 张历城越想越难受,给自己倒了杯酒,一口气全喝了,这会儿他们喝的是西凤酒,他喝的太急,一下子辣出了眼泪。 许俊生终于察觉出他不对了,问,“咋了这是,和赵红梅黄了?” 这么普通的一句话,竟然引得张历城趴在桌子上呜呜的哭了。 许俊生正不知道怎么劝呢,幸好此时雨珍回来了。 张历城是当表哥的,到底不好意思,赶紧用衣袖子擦了擦泪,勉强笑了笑,还不忘打招呼,“雨珍回来了?” 许俊生给她倒了杯水,也问,“今儿怎么这么晚啊?” 林雨珍说,“本来两点多就要回来了,正好在公园碰到林芳和丽华姐,这不就多聊了一会儿。” 许俊生问,“她们都挺好吧,丽华姐在部队里适不适应?” “都挺好的,林芳快要订婚了,估计订了婚,很快就要结婚了。” 张历城这会儿,最听不得订婚结婚这种事儿,心里一酸,不争气的眼泪又下来了。 林雨珍瞅了瞅他,忽然想起来,张历城小时候其实是个哭包,后来长大了才很少哭了,今儿这是咋了,又变成小孩了? “表哥,你怎么还哭上了,做生意赔钱了?” 张历城接过表妹递过去的手绢,摇头,“不是。” 许俊生帮着解释,“是和赵红梅黄了,赵红梅的家里,管表哥要把八千块钱。” 林雨珍怀疑自己听错了,“多少,八千?这是什么人家,这不是嫁闺女,这是卖闺女吧?” 张历城又把始末说了一遍,许俊生没好意思说什么,她作为亲表妹,不用客气,“表哥,要说我,不是你把她撂下了,是她自个儿不肯跟你来。” “她家里也不是真困难,她爸不是警察吗,她的瘸子弟弟不是给人看大门吗,怎么还得要那么多钱,这就是吸血闺女的人家,太贪了,其实分了挺好。” 张历城倒是不哭了,叹了口气说,“红梅人不坏。” 林雨珍说,“表哥,反正你现在有钱了,要不你就带上八千块钱,把她娶回来?” 张历城这下不说话了。 “既然不想当冤大头,那就别想那么多了,甘蔗没有两头甜,表哥,我还不知道你,你要真拿了这八千,你能后悔一辈子!” 许俊生也说,“就是,干嘛非找东北的,咱们平城的好姑娘,多得是呢。” 过了几天,学校五一劳动节放假,林雨珍去了一趟秦家胡同,大舅妈倒是挺精神,穿了一件新做的碎花衬衫。 “雨珍来了,我给你冲一碗红糖水啊。” 张大舅也在家,正在批改作业呢,林雨珍笑着问,“我表哥呢?” 张历婷从外面跑进来,嘻嘻哈哈的说,“雨珍姐,我哥相亲去了,你不知道,好多人现在抢他呢!” 大舅妈瞪了闺女一眼,“胡说八道什么呢,去西厢房,做你的作业去!” 张历婷撇了撇嘴,“我作业早做完了,再说了,我也没胡说,不是你说的,现在好多姑娘托媒人,要抢我哥!” 张大舅倒是笑了,跟外甥女解释,“这不你哥和俊生做生意赚了钱吗,家里的房子好久没修了,他出钱修了房子,还一口气买了四辆自行车,这下都知道他有钱了,所以很多给他介绍对象的!” 大舅妈又瞪了一眼女儿,这回张历婷十分不满的走了。 看着闺女出了屋子,才笑着说,“雨珍,你表哥的确相看了几个姑娘,有两个特别不错,人家姑娘还都看上他了。” 林雨珍问,“那我表哥怎么说?” 大舅妈摇头,“他会说什么啊,成天丧着一张脸,估计是还想着东北的那个呢,反正不管咋地,我和你舅是不会同意的。” “你大舅说了,不和那样不靠谱的人家当亲家。” 林雨珍点了点头。 大舅妈说,“不提这事儿了,我不是说有两个姑娘吗,一个是毛纺厂的工人,正式工,长得挺周正,另一个我没见着,是塑料厂的工人,也是正式工,听说性格也挺好,家里人口简单,就一个弟弟。” “雨珍,你觉得,哪个好?” 都没见到人,不能随便乱说话,林雨珍委婉的说,“还是得看表哥的意思,要不,就再等等吧!” 大舅妈摇头,“他都多大了,这事儿真不能拖了,得赶紧张罗了,要是定下来了,就让他们最晚年底结婚。” 林雨珍笑了笑,“那敢情好。” 正来聊着天呢,张历城从外面进来了,他倒不像大舅妈说的丧着个脸,只是面部表情挺平淡。 穿着青黑色的长裤,白色的长袖衬衫,头发很显然刚理过,看起来倒是挺像那回事的。 大舅妈笑着问儿子,“历城,今儿见面的姑娘咋样啊?” 张历城没搭理他妈,倒是先说,“雨珍来了,你今儿来的真巧,我早上去市场,看鸭子挺便宜的,就买了一只鸭子,你想吃炖鸭子,炒鸭子,还是蒸鸭子?” 林雨珍笑了,说,“吃炖鸭子吧,别忘了先过水啊,要不然太油了。” 张历城点头,“成,我这就去做。” 大舅妈拽住他,“这次几点啊,才十点半,做什么饭啊,你倒是告诉妈,今儿的姑娘到底咋样啊?” 此时,外面忽然响起一个声音,“婶子在家吗?” 大舅妈倒是听出来了,高声说,“玉香啊,进来就成了!” 大门是虚掩着的,安玉香端着一碗炖豆腐,笑眯眯的进来了,“婶子,我妈炖的豆腐,里面放了上次历城哥送的香菇,可香了!” 大舅妈说,“嗨,这点东西还值当的惦记着,玉香,坐下歇会吧。” 安玉香就真的坐到旁边的凳子上了,她是个挺苗条的姑娘,脸盘子也小,五官像是没长开,但仔细看,倒是挺秀气的。 林雨珍之前跟她打过一个照面,不过安玉香现在太瘦了,跟她记忆中的表嫂区别挺大,上回差点没认出来。 安玉香倒是还记得她,笑眯眯的说,“雨珍姐,你也在啊?” 林雨珍笑笑,说,“我表哥这么抠门的人,还给你家送香菇了呢?” 安玉香说,“历城哥是过日子仔细,并不是抠门,他收来的香菇可真好,比在副食店买的好。” 受了人家姑娘一句夸,张历城禁不住对着人家笑了笑。 等安玉香走了,张历城也去厨房炖鸭子了,林雨珍忍不住说,“舅妈,我觉得刚才的姑娘就挺好的,而且住的这么近,还是知根知底的,把她介绍给表哥不成吗?” 大舅妈一愣,随即笑起来,“玉香是挺好,可差着岁数啊,她今年好像才十九,你哥都二十五六了,咱们愿意,人家未必愿意。” 林雨珍继续怂恿她,“那也说不准,万一人家愿意呢,不去问问怎么知道?” 大舅妈没往心里去,顺嘴说,“成,有机会我问问去。” 此刻秦家胡同口,黄翠芬手里拿着饭盒,心里可不太痛快,上回她从饺子,结果雨珍不在家,今儿她又去,没想到还是不在家。 运气可真是忒不好了。 不过,她已经问了王妈,说雨珍去她舅家了,她一听,没敢留下饺子,赶紧的又提着饭盒回来了。 “嫂子在家啊?” 黄翠芬说着,推开门就进了院子,一眼看到在厅里椅子上坐着的林雨珍,连忙快走几步,说,“雨珍,为了给你送饺子,我去了一趟你家,你不在,我又赶紧的送这儿了,快吃吧,还热乎的呢!” 说着,打开两层包袱皮,拿出里面的饭盒。 这么远的路,捂得这么严实,饺子的确还热着,但都已经坨了,黏在一起了。 林雨珍嫌弃的说,“我现在不爱吃饺子了,我喜欢吃牛肉丸子,必须剁得特别细,不能有筋,也不能太多肥的,用白胡椒调味,煮的时候还要加点青菜,吃起来可香可香啦!” 黄翠芬气得心里打哆嗦,她一大早就起来忙活,又跑了这么远的路来回送,最后人家还不吃,还嫌弃上了。 大舅妈也笑着说,“这饺子就得刚煮出来才好吃,你现在怀着孩子,嘴巴挑剔点太正常了,想吃牛肉丸子啊,等我明天去市场看看能不能买到牛肉!” 黄翠芬只能憋着,讪笑着说,“那成,既然你不吃,那我拿回去给宇强吃了!” 林雨珍点点头,说,“以后包饺子不用给我送,要是做了牛肉丸子,一定要想着给我送一碗!” 黄翠芬都快被气得倒仰了,咬牙切齿的说,“成。” 回到柳枝胡同,她就发了好一顿火儿,家里没别人,只有林二爷在,只能冲着他来了。 林二爷觉得莫名其妙,“嗨,你这人真行,不是你早上张罗着给雨珍送饺子吗,可不是我让你去的啊。” “再说了,雨珍也不知道你要去啊,你这来回趟的跑,时间可不短了,那饺子都粘了,雨珍不吃,不很正常吗?” “你忘了,你怀宇强的时候,大早上要吃枣饽饽,我买回的晚了,你还嫌弃不是刚出锅的。” 婚后(修) 婚后(修) 林二爷的话, 让黄翠芬更更加生气了,除了生气, 还特别吃惊, 她再嫁到林家这些年,林韶春这人对她谈不上多好,但也绝对不坏, 比她前头的男人, 算是好多了。 那个死男人虽然娶了她,但临到死还惦记她的堂姐。 以前继女林雨珍小的时候, 要是碰上心情不好, 她偶尔打骂, 或者克扣饭食都是有的, 林二爷这个亲爹, 未必不知道。 但从来没有因为这个跟她闹别扭, 更没见他因此就疼亲闺女,只要她这个后妈明面上对继女还成,说上几句漂亮话, 什么事儿也就过去了。 那年她和林雨珠不过是磕破了点油皮, 他就主动说了让亲闺女林雨珍去下乡。 可见, 这么多年, 在林二爷心里, 其实是很明显偏向她的。 但今天,却拿她怀孕的时候来比着说事了, 很显然, 这是把她和继女林雨珍放在同一个位置了。 她愣了愣, 说,“二爷, 那能一样吗,我让你去买枣饽饽,拿着钱就能买回来,这饺子可是我起了个大早,又是和面又是剁馅,煮出来都没让雨珠吃,我自个儿也没舍得吃,巴巴的就送过去了,结果人家嫌弃了,这要是亲妈,指定不能这样的!” 林二爷讪笑了两声,说,“让你受累了,要不人家说后妈难当,雨珍现在怀着孩子,你就担待点吧,你想想以后,咱们宇强能靠谁啊,宇刚自个儿过日子都难,雨珠始终找不到合适的人家,末了还得靠雨珍,咱们得把她的心捂热了。”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拿热脸去贴人家,这滋味可不大好受,黄翠芬说,“以后的事儿,还不定怎么样了,我是不去送了了,要去你去!” 林二爷痛快的答应了,“成,以后你做好了我去,刚才说什么来着,说雨珍不爱吃饺子,爱吃肉丸子?” 黄翠芬冷哼了一声,“雨珍现在高级了,自个儿是大学生,公公婆婆都还是大干部,家里用着保姆,过上了这么好的日子,还能看上我包的饺子啊,说现在爱吃牛肉丸子,不能有筋有肥肉,还得用白胡椒调味,煮的时候还得配上青菜!” 越想越觉得冤,她上回送去的饺子,还不定谁吃了呢。 黄翠芬猜的没错,上回的饺子,林雨珍的确没吃,而是被张历城给吃了。 她愤愤的说,“还想吃牛肉丸子,谁不知道那牛肉,在市场上压根儿买不着!” 这倒是没错,国营肉店里都是猪肉,也有专门卖羊肉的,但就是没有牛肉,倒不是皇城根儿的人不爱吃牛肉,这黄牛在北方是耕牛,那都是村里生产队的宝贝,而且养牛的成本挺高,也不会有人养个牛就为了杀了吃肉。 除非一些大点的农场,若是自带养殖场,还得是在粮草宽敞的前提下,才能养上那么几头。 林二爷一听却笑了,说,“想吃牛肉丸子啊,别人想买牛肉不容易,我可以去找胖子买啊,成,这事儿你甭管了,等我买回来,受累你帮着做就行了。” 说完,提溜着鸟笼子就出门了。 倒不是他忽然大方了,更不是忽然疼亲闺女了,而是最近,通过过寿的事儿,林二爷悟出了一个理儿。 他统共养了四个孩子,有两个是亲生的,另外两个是替黄翠芬养的,他自认算的上公平,所有的孩子,除了宇强最小,娇惯一些,其他三个都是无差别养大的,但现在来看,以后老了能指望上的,也就雨珍一个了。 以前他总觉得老大林宇刚虽然不是自己亲生的,但这孩子实诚本分,对他从来都是敬着,备不住老了是个依靠,但事实证明,他想错了。 虽然五十不是大寿,但林宇刚一家子四口都来了,就带了两包点心,这也太寒碜人了。 林宇刚的日子过得是挺一般,但他们两口子都有工作,也差不到哪里去,说白了还是没这个孝心。 林雨珠还没嫁人,但总归参加工作好几年了,也只是有个好嘴,儿漂亮话说了不少,东西是一分钱的都没准备。 倒是雨珍和俊生,虽然来的晚,拿的东西可真不少,有酒有点心还给他拿来了一件军大衣。 虽然这衣服是上回他管许俊生要的,但要了就能给,这就挺不错了。 林二爷觉得,为了他晚年的幸福,得笼络一下亲闺女的心了,正好现在雨珍怀孕了,是个由头。 反正这么做,他指定不会吃亏就是了。 林二爷去了陶然亭,也是挺巧,正好胖子也在,手里提着鸟笼子,里面是两个养的溜光水滑的红子。 他冲林二爷笑了笑,“哥,你也来了,你听听,叫得多好,都说是难得的好口!” “是挺好,这样儿才算是没白花钱!” 胖子竖起大拇指,说,“哥,这都多亏了你,走,咱去亭子里坐会儿?” 林二爷说,“成,正有个事儿想请你帮忙呢。” 胖子使劲儿拍了拍胸脯,“什么事儿,但凡弟弟能办到的,指定帮忙!” 林二爷笑着说,“这不是想买牛肉吗,市面上压根儿找不到,就想起来兄弟您了。” 胖刘晃了晃手里的核桃,说,“这牛肉可不好买,哥,你这是想起来要吃这口了?” 林二爷说,“嗨,不是我,是我那闺女,这不怀上了吗,惦记上吃牛肉丸子了。” 胖刘笑着问,“是你那嫁到东城,考上了平大的亲闺女?” 林二爷乐呵呵的点头,“可不是吗,就是她。” 胖刘说,“那成,我呀,明天上班给你打听打听,这牛肉不经常有,要是有,我就给你留下两斤。” 林二爷赶紧拱了拱手,掏出皱皱巴巴的两块钱。 牛肉的市价一般就是一块钱一斤,不过经常是有价无市。 胖子接了钱,第二天就送来了一块齐整的牛腿肉,肥少瘦多,剁了做丸子正好。 肉都买回来了,黄翠芬不做也不成,要是她敢不做,估计林二爷都能拎着肉去林大姑或林二姑家。 他就是这么一个人,凡事儿面上都得顺着,不然,准跟你急。 不过,看到那么那么一大块牛肉,她也就不生气了,她不做才是傻呢,那不是平白便宜了两个大姑子吗? 黄翠芬剁了牛肉,还真去买了点白胡椒,炒了炒碾成面,放到肉里调味了,做成肉丸子之后,先煮了一锅给自家人吃。 林二爷舒服的吃了一个肉丸子,又喝了口汤,说,“翠芬,赶紧的,把剩下的都煮了,我好给雨珍送去!” 他到了金山胡同的时候,林雨珍和许俊生刚从外面回来,好不容易劳动节放几天假,今儿是最后一天了,俩人去逛了王府井,买回来一些小孩子用的东西,王妈正端了水果要送过去,见到一个大老爷们推门要进来了。 连忙问,“您找谁啊?” 林二爷冲她一笑,“我是雨珍的爸爸,我给她送点吃食。” 王妈赶紧的拦下了,说,“您先别进来,我不知道俊生和雨珍在不在,您等着啊!” 这住一个院里都不知道人在不在,这保姆当的可真够糊涂的。 林二爷一面腹诽,一面认真瞧着大门口石头上雕的花纹。 王妈一路小跑进了西厢房,放下水果盘就赶紧说,“雨珍,你爸爸来了,说是给你宋吃食的!” 林雨珍一愣,这倒有点意外了。 不管咋说,是老丈人上门了,许俊生说,“那我也去迎迎吧!” 很快,林二爷跟着闺女女婿进来了,坐到厅里的沙发上,四下里看了看,说,“我这还是头一次来,屋子里收拾的倒真挺好的。” 许俊生给他倒了杯茶。 林二爷笑着把包袱打开,拿出里面的饭盒,说,“雨珍,上回你不是说,想吃牛肉丸子吗,爸爸托人去买了牛肉,你妈给做的,挺好吃的,你赶紧尝尝吧!” 林雨珍这会儿还真有点饿了,许俊生去厨房拿了碗筷,丸子不多,两个人一人分了半碗,很快就吃完了。 “这味儿还真是挺好的,爸,您还能买到牛肉啊?” 林二爷笑了,“那是,你还想吃啊?” 林雨珍摇摇头,说,“吃过一回就成了,不能老吃,昨天我做梦,梦见我妈了,小时候我妈会做一种虾饺,这么多年没吃了,我倒是想吃了。” 林二爷一愣,多少年前的事儿,也忽然想起来了,说起来,他的原配张华姗是个能干的人,还挺要强,做什么都挺像样,做菜手艺也挺好,家常菜都做得挺有模有样的。 这么一比,黄翠芬就差远了。 雨珍的亲妈,的确会做虾饺,蒸出来还挺漂亮的,皮子用的澄粉,都是半透明的,都能看出来里面的虾仁。 可这么样的细致点心,如今一般人家可真做不出来。 首先活虾就不好买,现在这世道,买东西不方便,还赶不上以前呢,以前菜市口那边还有摊子卖活鱼活虾,都是打天津运过来的。 现在没事儿他也不过去了,估计不能有。 即便买到了活虾,那虾饺要想做的好吃又好看,那也是正经一门手艺,估计黄翠芬做不出来。 林二爷挺为难的说,“雨珍,你不说,我都忘了,你妈活着的时候,的确做过两回虾饺,可现在东西不好买,这可不好办了。” 林雨珍说,“没事儿,我这也就随便一说。” 其实,她亲妈去世的时候,她才三岁多点,这么多年了,所有关于她亲妈的记忆,都非常模糊了,她只记得她妈很漂亮,她妈妈抱着她的时候,能闻到一股子茉莉花的香味,至于虾饺,她真的不记的了,是她大舅妈说了几回,才有了印象。 这会儿提起来,不过是为了为难一下他这个没心的爹。 林二爷喝了茶,提着一包东西回家了。 黄翠芬见他红光满面的挺高兴,瞅了一眼那挺大一包东西,问,“雨珍在家啊?” 林二爷点头,“和俊生都在家,还说你做的牛肉丸子好吃呢!” 黄翠芬笑了笑,“是吧,我剁肉馅可仔细了,还把筋都给剔出来了。” 林二爷挺得意的打开那一布包东西,说,“你看,雨珍给我拿的酒和茶,都是高档货,还给了我两件衣服呢,说是老爷子的。” 黄翠芬想到自己去送饺子,一次送到了雨珍不在家,第二次都撵到秦家胡同了,那继女却嫌弃上了。 两回都没落到好处。 偏是林二爷这个亲爹去送,就在家了,而且还给了那么多东西,那酒和茶倒也罢了,那衣服虽然是旧的,看着料子可真是不错。 她酸唧唧的说,“你以为给你的都是好东西啊,许家那样的人家,给你的都是人家不要的!” 林二爷又不傻,还能看不清楚这事儿,但即便这样,这酒和茶也都比他平常喝的好多了,还有那旧衣服,虽说是许老爷子穿过的,但那一套中山装是薄呢子料的,一点都没磨破,两件衬衫既没褪色,也没坏,都挺好的。 王妈说,是老爷子前几年的衣服,现在尺寸不合适了,白收在屋子里吃灰也是浪费。 黄翠芬瘪瘪嘴,又说,“张家那小子跟着俊生做生意,都赚了不少钱,估计俊生赚的更多,雨珍可是你亲闺女,按说咋也得给你买上几米布,做一套新的吧?” 林二爷觉得她这话说的真是不讨喜,皱了皱眉,“我能不知道新的好啊,可也得有人给我做啊,也不知道你是怎么当家的,我这都三四年没做衣服了,这几个孩子,我能指着谁,宇刚连瓶酒都不舍得给我买!” 黄翠芬没想到,林二爷竟然挑剔起她的亲儿子了,声音陡然提高了,“雨珍过得什么日子,宇刚过得又是什么日子,他们小两口到现在都还赁房子住呢!” 林二爷也不甘示弱,“对啊,所以说,宇刚自个儿过日子都难,他们两口子的工资都不高,我指望不上他,一瓶酒都拿不过来,更别提衣裳了。” “我亲闺女给我的,我就是觉得好,破的怎么了,破的除了她,谁能给我啊?”说完,气呼呼的摔门出去了。 林二爷这人,身上没几个优点,倒是心大,从家门出来逛公园,没一会儿就气消了,开始琢磨这做虾饺的事儿了。 就黄翠芬那笨样子,还有她今天的态度,即便他买到了活虾,估计也不能拿回家做了,林二爷想来想去,觉得去找林二姑比较合适。 他大姐那人,手也挺笨,小时候家里蒸馒头,大姐做出来的都是塌的。 这阳历五月的天气挺好,公园里闲逛的人挺多,不少手里提着鸟笼子的林二爷都认识。 他踱着方步不紧不慢的走着,想了半天,到真想起一个合适的人。 进了五月,天气越来越暖和了,一早一晚也不用穿外套了,穿一件衬衫就足够了,有的心急的同学,甚至都换上了短袖。 按说起来,四个多月的身孕不会太明显,宽松一点的上衣完全能遮挡住,但林雨珍怀得是双胞胎。 这个时候,已经有些显怀了。 平大校园里,已婚身份的学生很常见,已婚有孩子的也不少,但像她这样,上着大学怀孕的还真的挺少的。 不过,林雨珍人缘很好,平时的学习成绩很好,是中文系有名的才女,还是学生会主席,大多数同学还是能理解的。 比如孙明之,她还挺羡慕的,“雨珍,你这效率可以啊,等你毕业了,孩子也能打酱油了,以后也不会耽误工作了!” 她有两个姐姐一个弟弟,她妈为此经常抱怨,说当年要不是因为生他们四个,她现在的级别保准比她爸高多了。 还有杨峰也挺羡慕,她有一个妄想,想毕业后留在平城,但根据国家政策,大学生分配都得回原籍,想要留校是非常难的,想要联系对口的单位,她两眼一抹黑,没有任何社会关系,肯定也不成。 但她要是能找一个本地的对象,那就算是平城人了,就完全不一样了。 平大毕业生在平城,那工作都可以随便挑了,想去什么单位,什么单位都特别欢迎。 但也有少数人,对这个特别看不惯,比如刘秋敏,她和林雨珍上下铺,好多地方都不如人家,长得不如人家好看,找的对象也是不行,人家当了学生会副主席,她都没能进学生会。 但林雨珍现在竟然怀孕了。 刘秋敏觉得,已婚身份上大学已经有点丢人了,在上学期间怀孕,那更是一件严重败坏校园风气的坏事儿。 她不但迅速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所有认识的人,还偷偷给校方写了一封检举信。 六月,林雨珍虽然行动还很自如,但也的确,穿再宽松的衣服,也都遮不住了,打眼一看,就能看出她怀孕了。 这天,她刚上完课,正要跟着陈金兰她们一起回宿舍,辅导员急匆匆的找到她,说,“林雨珍同学,费老师找你。” 费老师是他们中文系的副主任,一向特别欣赏林雨珍,还是她的入党介绍人。 林雨珍今天穿了一条碎花长裙,腰部做的很宽松,她步履轻快的走到办公楼,敲了敲门进去,问,“费老师,您找我啊?” 费东阳五十来岁,戴着金丝眼镜,气质特别儒雅,他笑着问,“青禾下个月的稿子定好了没有?” 转过年,他们学校的会刊就叫青禾了,学校出面搞定了一切手续,现在,青已经是一本正常售卖的杂志了,由学生会编写,学校的印刷厂印刷,每一期发行量五千,扣除成本,基本上利润都归为了学生会的会费。 林雨珍点点头,“定好稿了,版面也差不多了。” 费老师给她倒了杯水,表情有些严肃的说,“雨珍同学,下面我要代表学校,跟你谈一下私人问题。” 林雨珍已经猜到了,“费老师,您要谈的,是不是我怀孕的事儿?” 费老师点了点头,“对,你这样的情况,前几年还真的有,但从去年开始,已婚的女生考进来的越来越少了,最近这一年都没有了,不过这方面学校也没有明文规定,找你谈话,是因为学校接到了一封检举信。” 林雨珍倒是没想到,竟然还有人这么做,“那学校,打算怎么处理?” 费老师有些尴尬的笑了笑,说,“也不是什么原则问题,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更不是犯了错误,谈不上处理不处理,你是个各方面都很优秀的学生,老师觉得,可能这样也不会影响到你的成绩,但毕竟学校提出来了,你就得摆出一个态度,我的意见是,你写一份自我批评书,写好交给我就行了。” 林雨珍问,“那,会不会记到档案里?” 费老师说,“肯定不会的,你放心好了。” 说着,他递过来一张纸片,“行了,这事儿就过了啊。” 回去的路上,她打开那个纸片看了看,内容就是检举她的,说她一个在校生怀孕,带坏了学校的风气,要是都像她这样,平大就不再是平大,而是孕婴堂了,因此,要求学校必须从严处理,必须把该女生给开除了。 字迹她看着有些眼熟,但又有点不确定。 “雨珍,我帮你打了饭,快过来吃吧!”刚进宿舍门,王迪亚就招呼她,“今天的把子肉瘦肉多,我就买了两块。” 林雨珍说,“先不急吃饭,我刚才捡到一封检举信,也是巧了,竟然是检举我的,你们快帮我看看,这是谁写的?” 王迪亚接过去一看,立马就骂开了,“真是个贱人,就见不得别人好,这一看就是刘秋敏写的,她上个月还给青禾投稿了,我认识她的字!” 刘秋敏的那篇文章写的还不错,属于可发但也可以不发的,因为现在青禾现在收到的稿子特别多,特别卓尔不凡的才会被选上,刘秋敏写的虽然不错,但属于可用可不用的。 同等质量的稿件有很多。 王迪亚很不喜欢刘秋敏这个人,刘秋敏出了名的掐尖要强,其实王迪亚也是这样的性格,但刘秋敏那样的,总喜欢搞小动作,背地里说人,还喜欢跟外系的人说这说那,乱传话,那就不是单纯的掐尖要强了,就是品德问题了。 她自然毙了那篇稿子,为了这事儿,刘秋敏还专门找她了,一开始说话还算客气,后来就是质问的语气了。 王迪亚别看平时很安静,吵起架来话也挺横,“凭啥不用你的稿子啊,就凭我不喜欢你这个人,怎么的,你能有什么办法?” 其实林雨珍也猜到是刘秋敏了,只是字迹还不太确定。 王迪亚饭都不吃了,跑到青禾的办公室找稿子,回来就把那张纸拍到了刘秋敏的脸上。 “你觉得怀孕会带坏风气是吧,意思你也会跟着怀孕呗,可你有两个男朋友,怀了到底会是谁的?人家雨珍结婚了,人家是合法的,你没结婚你怀孕了,你才是私生子带坏学校的风气,懂吗?” 刘秋敏气得脸都白了,“你才怀孕了呢!” 王迪亚却又说,“别一天到晚觉得自己挺高级,你凭什么看不起结过婚的女生?你是打算一辈子不结婚吗?还是打算在不结婚的情况下,怀孕生孩子?” “你个贱人,我们都看不起你,贱而不自知,说的就是你!” 刘秋敏也就是偷偷搞个小动作,跟人对骂根本不成,她气得脸白一阵红一阵,最后呜呜的哭了。 “你们都欺负人,我要跟学校反映,我要告你们!” 林雨珍笑了笑,“还告呢,你检举我,为什么检举信却被我拿到了,用脑子好好想一想,真要弄到不能收场了,你猜,学校是会开除一个学生会副主席,还是会开除你?” “别一天到晚都是些歪心思,到了社会上,你要敢这么弄,你以为会像现在这样,就这么轻饶了你啊?” 刘秋敏低着头,心里不服,嘴上倒是不敢说什么了。 下午没课,她和王迪亚还有胡梦一起去图书馆,胡梦觉得这事儿挺费解,“雨珍,你说,她为什么总针对你啊?” 王迪亚说,“这不明摆着,她嫉妒雨珍呗,都是一个宿舍的,雨珍各方面都比她强,她受不了,就想使坏啊!” 胡梦摇头,“都考上咱们学校了,干嘛还这样啊,有着功夫,多学点东西不好吗。” 林雨珍说,“她能考上平大,只能说明她智商高,情商不一定高,现在看甚至比一般人都要低。” 王迪亚说,“算了,不说她了,咱们赶紧复习吧。” 七月初,学校组织完考试就放假了。 傍晚,许俊生来接她,听到这个消息倒是放下心了,“放假了好,这样你就能安心在家休息了。” 她现在怀孕快七个月了,从背影看,看不出什么来,但从前面看,肚子已经很大了。 自行车是早就不骑了,上下学都是坐电车,但每趟电车都挺挤的,也不是很方便,还好,许俊生上个月从经贸局辞职了。 他和张历城的药材公司还在筹备中,日常比较闲,最近天天接送她上下学。 林雨珍说,“明天再去医院检查一下吧。” 许俊生很紧张的问,“你不舒服啊?” 林雨珍摇头,“那倒没有,不过检查一下总归没有坏处。” 许俊生说,“成,那明天上午就去。” 回到金山胡同,许俊昌和苗玲玲来了,田香兰也已经下班了,她笑着问,“雨珍,你想吃什么,今儿倒是有活虾。” 林雨珍说,“不吃椒盐虾,容易上火,就用小白菜炒一炒就行了。” 王妈点了点头,又问,“还有半只鸡,是炒了吃还是炖汤?” 许俊生说,“大热的天,喝什么鸡汤,加点香菇炒了就行了。” 王妈笑了,“那成,那我赶紧的去做了。” 苗玲玲不满的撇了撇嘴,递给丈夫一个委屈的眼色,以前,他们每次回来,田香兰或者王妈都会问,她想吃什么,现在可倒好,人在这儿,人家光顾着小儿媳妇了,愣是没看到她。 吃过晚饭,许俊昌去后院跟许老爷子聊了半天,回到东厢房,苗玲玲正在看书呢,见他进来了,拉着他坐下,说,“俊昌,有个事情我想跟你商量一下。” “什么事儿啊? “要不,咱们搬回来住吧?” 许俊昌用怀疑的目光看了看她,问,“你当真的?” “那还能有假,其实从这儿到我们医院有一辆公交可以直达,挺方便的。” 许俊昌点了点头,“不过,肯定还是不如住在军区大院里方便。” 苗玲玲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说,“方便归方便,可也挺没意思的,搬回家倒是热闹一些,我们医院的工作是三班倒,有时间还可以多陪陪爷爷。” 这个理由让许俊昌无法反驳,而且其实他是愿意住在家里的,虽然那样的确上下班不太方便。 但他这样的军衔和职位,有什么事儿都要冲在前面,带队外出是经常的事儿,既便不出任务,部队里的日常训练和工作也很多,平均下来,一个周最多能有两天按时下班。 虽说二叔家的三个孩子也在军区大院住着,但俊亭和俊明暑假过后就上高三了,堂妹俊兰也上高二了,日常就是背书做题。 自从结婚后,她本来是经常回娘家的,前一阵她弟媳妇也不知道发的什么疯,竟然抱怨她经常来白吃白喝,她心里有气,回来跟他哭了一场,也就不经常去了。 可能有时候确实会有点孤单。 要是如她所说,能经常陪陪爷爷,那再好不过了。 许俊昌说,“你想过来住,就过来住,不过,要是我不在家,而且天气也不好,你就还是在那边就行了。” 苗玲玲笑了,“那当然了。” 八月初,许俊生和张历城的药材公司开张了,寻摸了好长时间,挑中的铺面挺大,后面还带了一个更大的院子。 前面开票售货,后院存放各种药材,特别合适。 张历城这些天,跑前跑后的特别忙,收拾房子,安排各种场地,置办柜台货架以及办公家具,他为了省点钱,简直都快跑断了腿。 还不只是这些事儿,他和许俊生还跑了一趟安徽,一趟山东,进回来很多常用的中药材。 可能是因为累和忙,他也顾不上其他的,倒是不怎么想赵红梅了。 他们做的是批发生意,新开张的买卖客户不算太多,但销售额也还是很不错。 摇身一变成了老板之后,给张历城介绍对象的就多了起来,而且女方的条件和以前不一样了,要么虽然是工人但长得挺漂亮,要么是长得一般却是干部身份。 他倒是配合,只要有时间,就同意去相看,但相看之后,往往就没有下文了。 为了这事儿,大舅和大舅妈愁得不行,不知道骂了多少次儿子了。 这天傍晚,张历城骑着车子回家,走到胡同口,看到了两个认识的人,一个是赵红梅的二叔,一个是赵红梅的三叔。 他跳下车,皱着眉头问,“你们怎么来了?” 赵红梅的两个叔叔笑着说,“你把我们红梅撂下了,咱也不敢去东北了,所以我们来了呀!” 正是下班的时候,胡同口来来往往都是人,张历城说,“回家谈吧。” 赵红梅的二叔一进院子就摇头,这平城这么大,人住的地方可真小,这巴掌大的院子住着能舒坦? 张历城给他们倒了两杯水,硬着头皮问,“红梅她,没什么事吧?” 赵红梅的三叔说,“能有什么事儿,就是天天在家哭呗。” 赵红梅的二叔一气喝干了一杯水,说,“别整那些没用的,我们这次来,就是想跟你聊聊,你跟我们红梅好了好几月了,小手也牵了,小嘴也亲了,现在你把她撂下了,算怎么回事?” 张历城低着头一言不发。 赵红梅的三叔说,“不就是因为那八千块钱吗,不是已经给你讲清楚了,七千,是红梅弄瘸了她弟弟,给她弟弟的赔偿金,一千是彩礼钱,这没有多要啊。” 张历城闷声说,“八千也太多了。” 赵红梅的二叔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底细,就你收了那么多山货,别说八千,三两万你也能拿出来!” 恰在此时,张大舅下班回来了,听到这话就恼了,“我儿子有多少钱,那是他自个儿挣的,你们眼红没有用!” 赵红梅的二叔笑了,“这是大哥啊,一看就是文化人,我们不是吵架来了,我们这不谈事儿吗,现在我们的意思,是不要八千了。” “红梅想嫁过来就嫁过来,她弟弟那七千块赔偿,还是按月给就行了,一个月给四十,给够二十年就行了,不过,一千的彩礼钱可不能再少了啊。” 张历城一听,犹豫了数十秒,待要答应下来,张大舅抢先说,“不成,你就是一分钱不要,我们也不和你们这样的人家做亲家!” 婚后 婚后 赵红梅的二叔笑了笑, 说,“大哥啊, 这话不能说的这么绝, 谁家娶媳妇不得给彩礼啊,一份钱不给那是不可能的,这不你家历城和我们家红梅好上了吗, 刚才也说了, 俩人都好了好几个月了,树林子钻了, 手也牵了, 嘴也亲了, 你家历城在东北吃的馒头, 都是俺们红梅给做的, 咋的, 这是回到平城就不认账了?” 赵红梅的三叔也说,“就是,这要是搁以前, 那就是玩弄妇女, 犯了流氓罪是要坐牢的!” 张大舅眉头紧锁, 眼前这一幕, 让他想起了一些非常不愿想起的回忆, 不过,现在可不是以前了, 以前那是整个社会都在胡闹。 小人恶人当道, 黑白都能颠倒。 他气愤地猛拍桌子, 说,“年轻人搞对象是你情我愿, 没人强迫,是因为彩礼谈不拢,我儿子才从东北回来了,这事儿早就过去了,你们还想怎么着,追到平城来也没有用!” 张历城刚才是一时冲动想要答应下来,这会儿也琢磨出不对了,他和红梅相处的一些细节,为什么他二叔三叔知道的这么清楚。 当然了,也有可能是他们胡乱说的,因为年轻人搞对象,发展到一点的程度,做这些事儿也都是很正常的。 但,不知为什么,他竟会有一种直觉,觉得这些都是红梅告诉家里人的。 他不愿意这么想,但这样的念头一旦冒出来,怎么都抑制不住。 当然了,这些都是事实,他不能不承认。 但就是,心里的某一处,似乎轰然倒塌了。 赵三叔见张大舅是真的动气了,话不敢说的那么狠了,而是说,“大哥啊,我们红梅本身条件挺好,长得好,工作也好,给她介绍了那么多对象,她都没看上,就看上了你家历城,两个孩子有缘,既然彼此都喜欢,要是错过了那多难受,我刚才说了,她爸妈也挺后悔,之前说的那个八千赔偿金不要了,你们就正常拿个彩礼就行了!” 赵二叔也说,“是的呢,要不是看着红梅天天搁家哭,我们大老远的跑这儿来干什么,就是看着孩子可怜啊,红梅从小就傻,是个死心眼的姑娘,给她介绍谁她都看不上,就非你们家历城不嫁!” 大舅妈这会儿也回来了,在外头听了几句,心里气得不行了,直接冲到屋里说,“都甭说了,你们还在做梦呢,我儿子都已经订婚了,不但姑娘踏实能干,娘家也不作妖,你们赶紧的,从哪来的回哪去吧!” 赵红梅的二叔和三叔一听,都愣住了,都用狐疑的目光盯着张历城。 难怪说了半天,这小子一句痛快话也没有呢,竟然这么快就跟别的姑娘订婚了? 可临行前,侄女红梅明明很有把握的说了,只要不让一下子拿出来八千,张历城保准会答应啊。 看来还是看走眼了。 这大城市的人,变心也太快了。 张历城知道父母都看不上赵红梅家,但这种订婚结婚的大事儿也不能说瞎话。 最近他是相看了不少,可都没什么感觉,也不是姑娘不好,是他自个儿问题,都是见了一面就拉到了。 他叹了口气,正要说话,张二舅端着一个水杯子进来了,很自然的接了话茬,“就是,咱们老平城的好姑娘多着呢,我侄子有本事,有的是看上他的,跟他订婚的这个,各方面条件都挺好,人家父母都是本地人,还是干部身份呢,素质高不会讹人。” “不过,不管咋说,上门来了都是客,这到了饭点了,咱们平城人没有往外撵人的道理,历城,你赶紧的,去前门买只烤鸭来,晚上加个菜,我陪着这两位远道儿来的客人喝两杯!” 大舅妈使劲儿推了儿子一把,张历城就这么浑浑噩噩的走出了屋子,走出了院子,走到胡同口的时候,脑子里还乱糟糟的像一锅浆糊。 偏巧碰上了刚下班回来的安玉香,小姑娘冲他甜甜的笑,问,“历城哥,你这是要上哪儿啊?” 张历城推着车子有些茫然,十几秒后,才说,“那什么,我去一趟前门买烤鸭。” 安玉香又问,“家里来客人了?干嘛还去前门买啊,要买全聚德的,历城哥,我劝您别去,这会儿人多着呢,外卖窗口也排了好多人,不如就去天桥边上买吧,那家的烤鸭,也不比全聚德差多少,一只还便宜一块多钱呢。” 张历城笑笑,“也成。” 安玉香总觉得他有点不对劲,她有个堂哥,不高兴的时候也这样,一副稀里糊涂的样子,就好心的说,“要不,咱一道去吧,我家也好久没吃鸭子了,昨儿我弟弟还念叨呢,正好今天刚发了加班费,我也去买半只。” 张历城无所谓,“那就一起去吧。” 买了鸭子,回来的路上,安玉香大着胆子说,“历城哥,我听我妈说,陶然亭里头的荷花开得可好了,你陪我去看一眼成吗?” 要是以往,张历城可没有这个闲工夫陪着小姑娘逛公园,而且他和安玉香也不太熟。 但今天不一样,他犹豫了一下,说,“也成吧。” 这会儿,他的脑子自然是清醒过来了,但不知为什么,也并不急着回家,因为多少有点打怵。 要是跟赵红梅的两个叔叔说清楚了,他现在根本没有订婚,那估计就要继续商量两家的亲事了。 他倒也不是一下子不喜欢赵红梅了,就是,不像以前那样,想要赶紧订婚结婚了。 就这么混着吧,等等再说。 安玉香笑得挺开心,拉着他去看了荷花,这个季节荷花已经开到尾声了,但还是非常漂亮,碧绿的荷叶上,红色的花瓣鲜艳欲滴。 赏完荷花,还跑去牡丹花园子里逛了一遭。 两人再次回到秦家胡同,都六点多了,张历城却在胡同口踌躇了半天,安玉香推着车子跟在后面,觉得挺奇怪,“历城哥,你怎么了?” 张历城回首笑笑,“没事儿。” 张家大舅妈担心儿子没领会他二叔的有意思,借着做饭的由头,隔一会儿就去大门口张望。 这会儿见到儿子回来了,赶紧一溜小跑,“你是不是傻啊,让你买鸭子你还真买啊,你二叔是让你去外面躲着,你这咋这么快就回来了!” 张历城挎着一张脸一声不吭。 安玉香好奇地问,“婶子,家里出什么事儿了?” 大舅妈笑了笑,说,“嗨,没什么,家里来了两个讨人嫌的客人,玉香,要不,让历城先去你家坐坐?” 安家和张家斜对门,就隔了一户人家,平时关系都是非常不错的。 安玉香说,“行啊,历城哥,跟我来吧!” 安家住在是大杂院,占了两间东厢房,外头还搭了一个小厨房,屋子里空间有些逼兀,但收拾的很干净。 椅子凳子也都没有断腿瘸腿的。 安玉香的父母也都在家,一个在做饭,一个在院子里用铁丝扎拖把头,见到张历城,态度都挺热情。 “历城哥,你坐啊,我早上就跑到井水里的西瓜,这会儿指定凉透了,我去切西瓜啊。” 南城的胡同,大都有了自来水,安家住的大杂院,也都有了,不过原来的水井也没荒废,井水水质不错,有点甜,附近还有人专门过来打水。 她这么客气,张历城倒是有点不好意思了,他笑着说,“邻里邻居的,那么客气干什么,不用招呼我,我坐会儿就走了。” 安玉香冲他乐了乐,还是转身去了院子,把铁水桶里的西瓜给捞出来了,很快就端来一大盘切好的西瓜。 张历城吃着凉凉的西瓜,跟安玉香闲聊,得知她已经参加工作一年多了,前不久都转正了,倒是有点意外。 “你们食品厂挺好,出的罐头挺好吃的。” 安玉香笑了,“是吧,好多人都觉得好吃,我最喜欢黄桃的,这个季节,我们厂的采购科,都会开着大货车去村里收桃子!” 张历城点了点头,“我也喜欢吃黄桃罐头。” 安玉香说,“真的呀,我们厂有内购价,黄桃罐头要是去副食店买,一瓶得八毛钱了,要是我们职工买,自个儿拿罐头瓶子,一斤才三毛钱,要不要我帮你带两斤回来?” 无论是水果罐头还是肉罐头,其实对于老百姓来说,都不算是日常的食品,算是有点奢侈的,平时不舍得自个买了吃,都是看病人或送礼才会用到的。 现在正是黄桃上市的季节,天桥边上时不时就有人摆摊子卖,个大又新鲜,一斤才一毛钱,小一点的一斤八分,不比这罐头吃了更好? 张历城说,“不用了,就买点现成的桃子吃就行了。” 安玉香点头,“也对,现在买不划算,等冬天想吃了,偶尔买上一两回倒也成。” 一开始,张历城不怎么说话,后来也和安玉香聊的不错,这小姑娘别看年龄小,认识的人知道的事儿还真不少。 好多都是他的初中或高中同学。 安玉香的妈妈做好了晚饭,没做什么特别的,就是普通的白面馒头,棒子面粥和熬小白菜。 不过加上买来的半只鸭子,也算体面了。 张历城不好白吃人家的饭,这会儿也不想回家,便把自己买的一只鸭子从车把上拿下来,说,“婶子,把这个也切了吧。” 安家婶子有点奇怪,他们和张家虽然住的近,两家关系也不错,张历婷倒是偶尔会蹭顿饭,但张家这大儿子很少过来。 他买了一只鸭子,怎么不拿回家吃呢。 “不用,半只够了。” 张历城态度十分坚决,执意要把鸭子切了,安家婶子没办法,说,“玉香不是买了半只吗,再切半只足够了!” 说来也是奇怪,她家玉香,向来节俭,怎么也突然买了半只鸭子啊? 在安家吃过了晚饭,还跟安玉香的爸爸聊了会儿天,眼瞅都八点多了,再不回家说不过去了。 张历城推着车子往外走,安玉香跟在后头送他出门。 再说回张家这边,赵红梅的两个叔叔还真以为张历城是去买烤鸭了,早就听说平城的烤鸭好吃,两人还真等着了。 但等来等去,也不见张历城回来。 张大舅和张二舅倒也没有下逐客令,但也没有请他们喝酒,大舅妈说是去厨房做饭,但一盘菜也没端上来。 就是空着肚子喝茶水,喝到最后,茶水也没味了。 赵二叔急了,“你们到底咋想的,这历城怎么还不回来?” 张二舅微微一笑,“其实,这事儿已经很明显了,我侄子自个儿从东北回来了,就是不想跟你侄女好了,现在又跟别人订了亲,那指定是打算忘了这一段,现在又不是封建社会,男女授受不亲,小年轻搞对象,拉个手亲个嘴都很正常,也不能因为这个,就缠住别人了吧?” 赵三叔气呼呼的说,“你们这样办事儿可不地道,你侄子和我侄女这搞了好几月的对象的,他冷不丁的就跑回来了,回来就跟别的姑娘订亲了,这也忒不要脸了吧?” 张大舅变了脸色,“你说谁不要脸呢,到底是谁不要脸,哪有嫁闺女张口就是八千的,卖闺女呢,要说不要脸,还是你们最不要脸!” 赵二叔说,“大哥,这事儿不说了吗,这钱不要了,七千的赔偿先不要了,就要一千块的彩礼钱!” 张大舅冷哼了一声,“你们那是不要吗,是打算零割肉吧!” 张二舅也说,“别自作聪明,以为那点算计我们看不出来,行了,也别磨磨唧唧的了,赶紧走吧,要是还不走,我就得去派出所了,我小学同学在那当所长,你们这非亲非故的,跑我们家来,知道这叫什么吗,这叫私闯民宅,民警都能把你们抓起来!” 赵二叔和赵三叔这会儿才反应过来,是真的谈不拢了,他们的侄女别看长得好身条也好,但也就张历城以前喜欢,这张家似乎都不太欢迎。 既然谈不拢了,那就得谈点别的事儿了。 赵二叔说,“是赵红梅求着我们来的,说到了平城,张历城保准会同意,还会给我们报销路费,现在我们回去的车费都没有了,你们给俩钱吧。” 张家还真没见过这样的无赖,自然不肯给,三说两说就吵吵起来了,赵红梅的两个叔叔看出来了,张大舅和张二舅都是文化人,文化人爱面子,他们就干脆跑到院子里大吵大嚷的。 张历城在胡同里就听到了,还看到很多邻居都在他家大门口探头探脑的。 他三步并做两步,赶紧的进了自家院子,出于好奇,安玉香也跟着过去了,还顺手把大门给关上了。 赵红梅的两个叔叔本来还不信,看到张历城领着一个年轻姑娘进来了,这下不由不信了。 赵二叔恶狠狠的瞪了张历城一眼,说,“我侄女真是瞎了眼看上了你,给我们路费,我们这就走了!” 从平城到加格达奇的票价是十二,张历城从钱夹里数出二十四块钱递过去。 赵二叔接过去还不满足,说,“还有路上的饭钱呢。” 张历城又抽出十块钱递出去。 赵三叔说,“还有来前的车票钱和伙食费呢,你要不给,我们回去找红梅要。” 不知为何,听到这个名字,张历城的心里像是被人捅了一刀,他什么也没说,也没再给钱,径直去了自己住的西厢房,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这事儿总算是过去了,张大舅和大舅妈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特别是大舅妈,更上心的为儿子张罗起对象来了。 张历城倒也不反对,让去相看就相看,只是,他提出了一个条件,简直要把人气死了,说要彩礼的姑娘一律不娶。 他要娶一个一分钱也不用花的姑娘。 本来张历城的条件也不算太好,虽然长得还行,但也不算是特别出众,虽然做生意挣了点钱,但毕竟没有正式工作,人家姑娘一听这个,回头再一仔细打听,觉得他是个抠门,嫁给这样的人,即便是有钱,估计日子也不会好过。 一时之间,媒人也不上门了。 为了这个,大舅妈恨不得一天骂十次儿子,倒是张历城觉得孑然一身挺好,多自在,想去哪就去哪了。 林雨珍听说后,笑得不行了,“我表哥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许俊生不赞成的说,“这么办指定不行,人家姑娘傻啊,还没结婚呢就这么小气,都把人家开给吓跑了!” 林雨珍点了点头,“他这属于矫枉过正了,也许过一阵就能想通了。” 正说着话,苗玲玲拉开纱门进来了,笑着问,“雨珍,你今天感觉怎么样?” 上个月她和许俊昌就搬回来住了,许俊昌特别忙,回来的次数不多,倒是苗玲玲经常回来,一有空就去后院陪着爷爷聊天下棋。 她原本是个臭棋篓子,现在经许老爷子指点,水平也提高了不少。 林雨珍说,“没什么特殊的感觉,除了觉得肚子有点下坠感,没别的了。” 她的预产期其实还有二十多天,但因为是双胞胎,已经跟医院的大夫订好了方案,要提前做剖腹产。 商议好的日子是八月二十八日,今天二十六,明天就应该去医院。 最近这一个周,许俊生哪儿也没去,公司的事儿都交给了张历城,专门在家里陪着林雨珍,生怕有什么闪失。 苗玲玲说,“那就好,明天入院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吧?” 林雨珍笑着点头,“都准备好了。” “那成,我去上班了啊。” 吃过晚饭,林雨珍坐在沙发上听歌,许俊生买了很多卡带,有许冠杰的,有陈慧娴的,有徐小凤的,还有邓丽君的。 录收机里此时放的是邓丽君的《甜蜜蜜》。 许俊生递给她一半削好的苹果,问,“雨珍,你们的青禾,现在一期能卖多少本啊?” 林雨珍说,“五千啊,你问这个干什么,你要打广告吗?” 因为电视机还没有普及,现在各种纸媒广告特别红火,不光是各大报纸,销路好点的杂志上也都有广告了。 这事儿她和孙明之,还有杨峰也都讨论过了,要是有人找青禾打广告,可以在刊尾额外印一页,暂定四分之一的版面收一百块钱。 不过,到现在,还没接到第一支广告。 许俊生往她的额头上弹了一下,说,“你办的那杂志,客户群是中学生,我是个批发药材的,我在青禾上打广告,那不是白费力气吗?” 林雨珍不高兴的说,“那你问这个干嘛?” 许俊生嘿嘿一笑,“我还不能问问呢了?” 林雨珍接过苹果,刚咬了一口,忽然觉得肚子隐隐约约的疼,虽然不是很疼,但和平常的胎动似乎并不一样。 她放下苹果,说,“我去里面躺一会儿啊。” 许俊生立马就紧张了,一下子把报纸拍到桌子上,问,“你怎么了,不舒服啊?” 她笑道,“肚子有点疼,可能我躺一躺就好了。” 然而过了一会儿,疼痛还是没有消失,反而有点加重了。 许俊生急出了一头汗,说,“雨珍,备不住孩子和我一样,是个急脾气,可能着急出来见咱们,我这就联系车啊,咱们赶紧往医院赶。” 六点半,吉普车把他们拉到医院,八点钟,林雨珍剖腹产顺利生下了一对龙凤胎。 她被退出手术室的时候,因为麻醉的左右,虽然神志已经清醒了,但看到躺在她身边的两个包襁褓里的小婴儿。 有一种前生今世,恍然做梦的感觉。 许俊生飞快地跑过来了,看到她苍白的脸色,心疼的不行,弯腰低下头轻轻亲吻了她的额头。 田香兰和许光汉两口子的注意力却在两个孩子身上,田香兰一脸欣喜的跟护士确认,“是一个男孩一个女孩对吧?” 护士是个四十多岁的大姐,笑着说,“是啊,您是孩子的奶奶吗,可真有福气啊,一下子孙女孙子都有了!” 回到病房,许俊生给她擦了擦汗,换了一件衣服,林雨珍这会儿难受的很,麻药劲儿过去 了,伤口生生的疼,浑身上下都觉得虚,觉得发飘,她微微一笑,说,“俊生,给我看看孩子!” 护士包的特别严实,孩子的头脸都被遮住了,刚才护士又把小孩直接抱到了旁边的床上。 许俊生咋一当爹,心里美得都上天了,可婴儿床里那么小的孩子,手脚那么一丁点大,他哪敢碰啊,就连田香兰都不敢抱,只是一旁看着傻笑。 幸好提前找的保姆也跟来了,这人姓孙,都叫她孙嫂,是许俊生托了好多人打听到的,她年龄不算大,还不到四十,她是专门伺候孩子的那种保姆,从孩子一生下来就开始照顾,一般等到孩子三岁,就换下一家了。 她带孩子的经验很丰富,也因此工资要比一般的保姆高。 孙嫂很熟练的抱起婴儿,笑着说,“小许,这个是老大,是个男孩,你看他多结实啊。” 林雨珍示意保姆把孩子递给她,孙嫂怕她没经验,说,“当心一点啊,一定要扶着脖子和头。” 刚出生的婴儿,脖子没有力气,抬不起头,因而这两个部位也是最脆弱的。 她笑了笑,抱了抱还没睁开眼的儿子,孙嫂赶紧接过去,重新给放到床上,又抱起另一个婴儿,说,“这是老二,是个女孩,瞧这小脸,多白啊。” 林雨珍也抱了抱女儿,心满意足,说,“老大小名就叫诚诚吧,诚实的诚,老二就叫圆圆吧,团圆的圆。” 这些天,为了给两个孙子或者孙女起名字,许广汉特别上心,把家里最后的康熙词典都翻出来了。 倒是取了无数个名字,可没有一个看上的。 许俊生说,“好啊,诚诚圆圆,挺顺口的,小名就叫这个吧。” 许广汉只顾给孩子们取大名了,小名倒没有考虑,也觉得这两个名字不错,说,“成,大名我来取啊,你们等着啊。” 许俊生问,“爸,您取个名字咋这么难啊,我记得,上个月您就开始张罗这事儿了吧,都一个多月了。” 许广汉暗暗叹了口气,他也没想到,取个名居然这么难,“你懂什么,取名字光好听顺口就行了,还要和八字相符,还要寓意特别好才行!” 许俊生不以为然,说,“爸,您不知道吧,国家现在不是计划生育吗,生下来的孩子一周以内就得报户口,您要是到那个时候还取不出来,就换我给取名了啊。” 许广汉说,“之前那不是没有确切的生辰八字吗,现在有了,我今儿晚上就能取好了。” 又乐呵呵的说,“明天,我俩宝贝孙子孙女就有大名了!” 在医院住了六天就出院了。 因为林雨珍特意说了,不希望被打扰,所以这几天没有亲戚去医院里探视,但回到许家后,亲戚朋友都知道了,每天都能来两三波人。 来的差不多都是许家的亲戚,或者老爷子的老部下,也有田家的亲戚,她自己这边,林二爷和黄翠芬当然也来了。 黄翠芬一个后妈,心里没有继女,自然也就说上几句面子话,林二爷虽然之前费劲心思,给亲闺女送了几回饭,但他这人也不太有心,看到外孙外孙女倒是很高兴,光顾逗孩子了,压根儿没想起来问几句。 这些人,几乎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两个孩子身上,唯有舅家的四个长辈,还有表哥张历城嘱咐她好好养身体。 还有就是许俊生了,他肯把一半以上的注意力分给她。 家里一下子添了两个孩子,每个人都喜气洋洋的,许老爷子和许光汉,一个看孙子,一个看重孙子,每天一早一晚都要过来看,孩子太小,他们不敢抱,孙嫂抱着,他们就那么看几眼就满足了。 田香兰更是一下班就往西厢房跑。 白白嫩嫩的奶团子,谁不喜欢,苗玲玲和许俊红也经常过来逗一逗,苗玲玲第一次近距离的接触这么小的孩子,觉得还挺可爱的,许俊红则惊讶于,小婴儿的小手小脚丫,竟然那么小。 没人知道,也没人在意,这没出月子的产妇,身体和心理都是非常虚弱的。 生孩子本身就元气大伤,尤其剖腹产,相当于做了一个不小的手术了,虽然出院了,但这个时候伤口远还没有愈合,走一步都是疼一步的,就连在床上坐起来,或者翻身的时候,不小心牵扯到了,那都是疼的。 白天还好,最起码有那么多人帮着,到了晚上才更是煎熬,孩子因为要吃奶,没放到婴儿室和保姆一起睡,都由林雨珍带着,不定什么时候孩子就醒了,哭着吃奶,大宝吃完了,二宝又醒了。 夜里换尿布和哄孩子都是许俊生负责。 因为晚上休息不好,没过几天,他的眼下就出现了明显的黑眼圈,孙嫂过意不去,说,“小许啊,要不这样,晚上你睡到书房,我晚上帮着照顾孩子。” 她干了好几家,几乎家家都是这么做的。 田香兰恰好在旁边,也说,“对啊,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能老管这些呢,你现在不上班,也不能老不去吧?” 许俊生却不同意,说,“我折算什么呀,雨珍可比我累多了,别忘了她还有伤口呢,她能熬,我也能,妈,您放心吧,公司一点问题都没有,雨珍的表哥是个仔细人,不会出错的!” 他之所以不愿意和孙嫂换,有两个原因,一个是他真的不习惯自个儿睡了,觉得空落落的,晚上照顾妻儿虽然很累,但看到雨珍和两个孩子,他心里就有一种巨大的幸福感,第二点是最重要的,雨珍现在那么难,他得陪着。 夫妻不就是好事儿坏事儿高兴事儿倒霉事儿轻的累的都要一起担着吗? 孩子是他们两个人的孩子,雨珍为此已经吃了不少苦了,他总不能,连陪她都不肯吧? 田香兰觉得小儿子太惯着小儿媳妇了,但她撇了撇嘴,最终什么也没说。 中午,两个孩子被孙嫂抱过去了,林雨珍有点累,却睡不着,许俊生迷迷糊糊的快睡着了,他察觉到她翻了个身,紧紧握着她的手,问,“怎么了,要喝水?” 林雨珍说,“俊生,我想跟你商量一件事儿。” 许俊生睁开眼睛,问,“什么事儿啊?” “要不,咱们再请一个保姆吧,让孩子晚上也跟着保姆睡。” 其实她之前就有这个想法,只是诚诚和圆圆那么可爱,她觉得这么做似乎不太好,但现在来看,这样不成。 现在九月初了,学校暑假结束已经开学了,她只请了一个月的假,也不预备再续假,所以这一个月的时间,需要尽快的恢复好身体。 现在,在营养上是很充足的,孙嫂很会做月子餐,每一顿荤素营养都搭配的很好,但因为晚上带孩子,她休息不好,现在浑身还是没力气,整个人都有点浮肿。 许俊生笑着说,“成啊,当妈没那么容易,当爸也一样,这样我也算是解放了!” 下午,孙嫂抽空给她炖了大枣花胶汤,端进来的时候,林雨珍问,“孙嫂,能不能麻烦你,再找一个带孩子的熟手啊?” “成啊,我明天一早就去问问。” 孙嫂虽然干了十来年的保姆了,但还是头一回伺候双胞胎,这几天也有点吃不消了。 她正考虑着,要么加工资,要么再请一个人呢。 就许家这条件,再请一个保姆也完全能请得起。 林雨珍说,“如果再请一个人,可能晚上孩子也要你们带着了。” 孙嫂说,“那是自然,应该的!” 隔了一天,孙嫂就领回来一个挺利索的中年妇女,也是四十来岁,姓陈,都叫她陈姐。 为了方便储存提前挤好的奶,许俊生特意又去买了一台冰箱,放在了西厢房的厅里。 晚上不用带孩子,许俊生就去上班去了,林雨珍也恢复的很快,脸色一天比一天好。 这天,赵林芳和隋丽华来看她,赵林芳羡慕的说,“雨珍,你这生了孩子,怎么看着一点没变啊?” 隋丽华也说,“是啊,瞧这小脸蛋,白里透着红,看着可真好。” 让她没想到的是,平大的同学也都来看她了,同宿舍的除了刘秋敏都来了,还有系里和学生会的一些女同学。 大家都是学生,没钱,凑钱买了礼物,王迪亚还特别贴心,联合所有的同学,一起给她写了一个长长的祝贺信。 办完盛大的满月礼,林雨珍也正式出了月子,除了伤口还会隐隐做疼,其他的都基本恢复正常了。 第二天,她穿着新做的裙子回到平大校园,经历了一个特殊的假期,她重新坐在教室里听课,心里特别满足。 林雨珍落下了一个月的课,着急赶紧补回来,一连好几天除了吃饭睡觉的时间,都是在学习。 这天中午,她没回宿舍休息,而是选择在教室里继续看书。 才看了两页,王迪亚也来了,明明是有事要说,她却一副犹犹豫豫的样子,林雨珍问,“什么事儿啊,学生会有活动?” 王迪亚扔给她一本最新的青禾,说,“你自己看吧!” 林雨珍翻了翻,编排的还不错,文章选的也还成,没什么异常的呀,不过,当她又翻到首页的时候看到了。 青禾是她一手创办的,他们编辑部是个文学社,也是她一手创办的,她是社长,但这一期,社长赫然写的是杨建奇,主编则是他和孙明之。 婚后(修改) 婚后(修改) 林雨珍合上书本, 立即去找了杨峰。 今年她们宿舍楼好多外地的学生,暑假都选择留在了学校, 或者回家一趟又很快回来, 这其中就包括了杨峰。 也因为此,放假之前,林雨珍就把文学社的工作都交给了副社长杨峰, 她把甄选出来的很多稿子都给她了, 甚至下两期的选题都规划好了。 没想到还是让别人横插了一杠子。 “杨峰,这是怎么回事儿啊, 主编都没有你, 青禾的编排你都没管吗?” 其实这事儿, 杨峰也是一肚子委屈, 她自从当上学生会宣传部的部长, 主席安排给她的工作, 或者其他部门要求打配合,她从来都是很认真的完成了,而且向来的作风就是不争不抢。 当上青禾的副社长, 工作态度也是一样的。 因此, 无论在学生会还是文学社, 她的威信不算太高, 但她的人缘一直都是挺好的, 平大的学生,个个都很忙, 忙着学习, 忙着参加各种活动, 她倒也从来没有因此吃过亏。 这还是第一回呢。 杨峰说,“八月初的时候, 我刚从老家回来,孙明之就来找了我,说你现在身体不方便,杨建奇不放心文学社的工作,怕我一个人忙不过来,让她过来帮我一起审稿编稿,隔了几天,杨建奇请文学社所有的同学吃了两顿饭,商量好了选题,其实还是用的你的选题,定稿之后,是孙明之交到印刷厂的,我不知道上面社长的名字换了,也不知道主编不是我,时候,孙明之跟我解释,说她特别想当一次主编,仅此一次,下次就不会了。” 事情的经过大致就是这样,但还有一些细节她没说,杨建奇和孙明之还单独请她吃了一顿饭,孙明之跟她解释并道歉之后,还送了她一瓶夏士莲雪花膏和一盒谢馥春鸭蛋粉。 林雨珍问,“那社长呢,怎么突然成了杨建奇?” 杨峰皱着眉头说,“我问过孙明之了,她说,是杨建奇这么要求的,她也没办法。” 其实,最新一期的青禾刚出来之后,文学社好几个成员也都特别有意见,尤其是王迪亚,曾强烈要求杨峰这个副社长出面,去找杨建奇谈一谈。 但杨峰出于各种考虑,一直没敢去。 林雨珍讽刺的笑了笑,说,“杨峰,你觉得,你这种处事态度,明明有能力,却一直这样缩着有意思吗,社长的事儿先不说,既然是你和孙明之一起审稿定稿,那主编应该是两个人吧,你要说了,孙明之也不敢不同意吧?” 杨峰又气又羞,她又不傻,她也觉得这次被孙明之给耍了,但她能怎么着,人家孙明之是本地人,杨建奇家里背景又那么厉害,孙明之和杨建奇的关系,大家都知道的,她就是去说了,估计也于事无补。 “我不知道他们会这样署名,那稿子是孙明之拿到印刷厂的!” 林雨珍问,“这么重要的事儿,你为什么不去?” 杨峰沉默了,过了数十秒才说,“我那天,恰巧有点急事。” 其实那天的事情倒是不急,就是对她来说有点重要,那天郭志刚来学校找她了,并且约她一去看电影。 她之所以那么快就从老家回来了,并不仅仅因为要盯着青禾出版,更主要的是为了郭志刚。 自从春天有次参加了学生会的聚会,和郭志刚逐渐熟了,开始是谈学生会的工作,后来就是一起去图书馆,再后来就是校外各种约会了。 压马路看电影逛商场逛公园都来了一个遍。 那天,去电影院的路上,她也表示了担心,但郭志刚说,不就是一期杂志吗,只要稿子没错就没关系。 再说了,青禾是林雨珍一手创办的,即便出了问题,也找不到她头上,同样的道理,即便办得再好,也和她没关系。 郭志刚还说,让她凡事不用那么认真,把自己搞得那么累,没什么意思。 杨峰也觉得他说的有道理,的确,她从小到大都活得很紧张,很累,因为家里穷,担心父母不让她读书,就拼命读,还好因为中考全县第一,县高中给她免了一切学杂费,还每个月给她发点生活费。 即便她现在考上了平大,老天也并没有厚待她。 就在她接到录取通知书的第三天,她爸在煤矿井下出了事,虽然命是保住了,但截肢了一条腿,她的母亲常年生病,本来就没有劳动能力,这下老两口都不行了。 虽然她还有两个哥哥和一个姐姐,但都已经成家了,两个哥哥本身没有多少孝心,嫂子又都厉害,指望不上什么,姐姐倒是可以帮着干点活儿,但在钱上也是帮不上忙的。 她之前的生活,真的没有多少甜,是跟郭志刚好上之后,才发觉原来活着也可以这么轻松。 林雨珍没再问别的,转身就走。 她找到杨建奇的时候,杨建奇倒是一点都不意外,也没有一点心虚,而且还主动说了,“林雨珍,你是想问上一期杂志的署名吧?” 林雨珍笑了笑,“对啊,怎么我都一点不知道,我这个社长就被撸下来了?” 杨建奇说,“不是不是,我没有这个意思啊,这不之前你情况特殊吗,青禾现在虽然独立出去了,但毕竟也还是学生会的会刊,我担心你不在,万一出了什么问题,所以才让孙明之去帮忙了。” 没想到孙明之自作主张,把社长的名字换成了他的。 在他眼里,孙明之一直不够漂亮,也不够聪明,办事能力也很一般,但唯独这件事儿,他心里觉得办得挺好。 其实他之前和文学社的几个同学打成一片,还请他们吃了两次饭,目的也是如此,只不过他还想要有个过程,预备跟林雨珍商量一下,没想到孙明之直接就这么办了。 林雨珍冷笑,“孙明之可不是去帮忙了,她是去当主编了!” 杨建奇说,“我已经批评过她了,她也说了,以后她就是文学社的一个普通成员,不会再当主编了。” 林雨珍直视他数秒,问,“杨建奇,那下一期署名,你有什么建议吗?” 杨建奇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林雨珍,其实,我还挺喜欢文学社的工作的,之前也一直有办会刊的想法,我还想继续留在文学社,你不会不答应吧?” 他这就是明说了,下一期也非要社长的署名不可了。 这要是换了别人,她指定是不能同意的,可杨建奇和一般的平大学生不一样,连学校都要给面子的,这样的人物,不能硬碰硬。 说起来事情也是巧了,杨建奇有个堂妹,是青禾的忠实读者,买回家一看社长变成了堂哥,激动的不得来了,嚷嚷的他父母都知道了。 青禾这样的小杂志,因为发行量不多,知道的人也不多,特别像杨建奇父母这样的,更是压根没注意。 杨建奇的妈妈翻了翻,觉得还不错,杨建奇的爸爸也看了两眼,也觉得还行,十分难得的夸了儿子几句。 本来是一件可有可无的事儿,因为他的父母知道了,要是下一期就没有他的名字了,恐怕也不会太好。 林雨珍问,“杨建奇,你这么做,是想毕业的时候,有一个完美的履历表是吧?” 杨建奇愣了一下,点了点头承认了。 林雨珍无奈的笑了笑,“那好吧,你可以留在文学社,我也不反对你继续当社长,但你的名字必须排在我后面,而且,我还有一个条件。” 杨建奇倒没想到她这么痛快你,高兴的问,“什么条件?” 只要他能做到的,别说一个,两个三个都没问题。 林雨珍说,“文学社可不是夫妻店啊,孙明之必须离开,还有副社长杨峰我也不想用了,新的副社长是王迪亚。” 杨建奇微微皱眉,脸色一下子变了,说,“林雨珍,希望你不要误会啊,我和孙明之,就是普通的朋友关系。” 林雨珍笑了笑,“我还没说完呢。” “既然你和我一样,也是文学社的社长,希望你也能出一份力,代表文学社跟学校交涉,为文学社的同学争取到一点利益。” 这事儿她已经跟费老师提过两次了,说拿着青禾杂志的收入,虽然利润没多少,去补贴整个学生会不太合适。 费老师倒是答应和学校协商,但均无果。 杨建奇笑着说,“没问题,这个就交给我吧。” “还有孙明之的事儿,你去说啊。” 青禾文学社现在有一间学校提供的办公室,以前是一间库房,条件不算好,但这已经是费老师找了系里和学校,算是额外照顾了。 周六下午,林雨珍召集所有成员开会,她先笑着介绍了杨建奇的社长身份,王迪亚好奇地问,“雨珍,咱们文学社两个社长,那万一要是有了不一样的意见,到底听谁的?” 杨建奇赶紧回答,“当然是听林雨珍同学的,我其实只是挂名,而且对文学社的工作没有经验,以后还要跟大家多多学习。” 他事先已经做通了孙明之的工作,孙明之今天没来,林雨珍也提前跟杨峰说了,她不甘心,今天还是来了。 并且当着所有的同学表态,“雨珍,我知道上一期的工作我没做好,副社长我肯定没能力继续担任了,但我真的很喜欢文学社的工作,以后我就是一个普通的成员,行不行?” 杨峰家里的情况,林雨珍听王迪亚说过,也是挺可怜的,而且文学社的成员,估计很快就会有相应的报酬了。 从创刊到现在,杨峰的确也出了不少力。 林雨珍说,“杨峰,这样吧,你先回去,我会和其他人都商量一下,有了结果会让王迪亚告诉你的。” 她让所有人都投了票,杨峰的好人缘,这个时候倒是发挥了一点作用,十几个成员,没有一个人投反对票。 林雨珍也就同意了这件事儿。 开完会,又讨论了新的选题,还跟两个担任美编的同学沟通了一下,时间已经很晚了,她背着书包,急匆匆往外走,没看想到孙明之竟然在路口堵住她了。 “林雨珍,是不是你跟杨建奇说的,把我从文学社除名了?” “你本来也不是文学社的呀,你不是临时帮忙吗,帮完了还不想走了?” 孙明之噘着嘴说,“那你怎么让杨建奇继续当社长了?” 林雨珍摇头,“孙明之,你说话过过脑子好不好,是我让他当的吗,他自己要当的,学校都不敢拿他怎么样,我有什么办法,而且,这事儿,不还是你惹出来的,你要是不把我的名字换成杨建奇,没准儿你现在还在文学社呢。” 其实,孙明之也不是真的想留在文学社,对当主编也不太感兴趣,她只是想有更多的,可以和杨建奇一起工作,还有见面的机会。 因为这几年,杨建奇这人,对她一直都是忽冷忽热的,时好时坏的。 但他的身边,也没有出现其他的女同学。 这让她更加患得患失。 孙明之叹了口气,生气的说,“林雨珍,要不是你,我就当上学生会副主席了,你当时只比我多两票!” 林雨珍反问,“那你知道,多出的两票都是谁吗?” “是杨建奇和郭志刚,他们一个是你追了好几年的同学,另一个平时和你关系也挺好,你为什么不问问,他们为什么没选你?” 孙明之气呼呼的跑了。 林雨珍赶到校门口,笑着对许俊生说,“是不是等急了?” “有点急,你怎么出来这么晚?” 林雨珍坐上后车座,,“这不文学社开了个会吗,就弄到这么晚了。” 不过以后估计就会很轻松了,王迪亚这个新上任的副社长,工作积极的不得了,她打算把具体的事务都交给她。 只要在选题和最终定稿方面把握一下就可以了。 这样空出来的时间,她要抓紧把落下的功课补回来。 “那你注意也不要太累了。” 林雨珍紧紧抱住他的腰,说,“你放心,我有分寸。” 回到金山胡同,家里这会儿特别热闹,诚诚和圆圆都睡醒了,分别由两个保姆抱着,许老爷子,许广汉田香兰,还有许俊红都在乐呵呵的看着呢。 许俊红感叹,“诚诚和圆圆的睫毛好长啊,眨眼的时候真好看!” 田香兰说,“不只是睫毛,诚诚和圆圆哪哪都好看,眼睛大鼻子翘,小嘴巴红嘟嘟的,可真是会长啊!” 许俊红这人挺记仇,虽然最近一年来,她个子长高了,五官也长开了一点,比之前好看多了,有两个男生给她写过情书,但她不会忘,她妈曾说过她不会长。 她笑着说,“是啊,还是诚诚和圆圆有福气,我二哥二嫂都长得好看,五官一点问题都没有,不像我,眼睛有点小,像我爸,嘴巴有点大,像你! 田香兰没想到,本来就是一句夸孙子孙女的话,也能收到来自女儿的暴击。 这说的的确没错,她五官唯一的缺点,就是嘴巴略微有点大,不过,她的漂亮,是属于明艳型的,倒也算是很和谐。 许俊红就不一样了,眼睛有点小,配上略大的嘴巴,虽然不明显,但也能看出来。 田香兰有些不高兴,说,“成天就知道注意这些,你上学期的考试成绩可不算太好啊,作业写完了没有?” 许俊红撅了噘嘴,扭头去了东厢房。 诚诚和圆圆还太小,但看到爸爸妈妈走进来,还是完全不一样,两个小娃娃黑葡萄一样的眼珠子盯着许俊生和林雨珍看,待走近了,看清楚了之后,都发出了咿咿呀呀的声音。 林雨珍把女儿抱过来,许俊生也接过儿子,还大声地问,“诚诚,今天想爸爸了没有?” 小婴儿听不懂,但是无意识的咧开嘴笑了,露出粉红色的牙龈。 孙嫂说,“孩子应该饿了。” 回到西厢房,喂过两个孩子之后,林雨珍刚喝了半杯水,王妈走过来说,“雨珍,你爸来了。” “让他进来吧。” 林二爷手里提着饭盒,挺高兴的进来了,一进屋就笑着说,“雨珍,你之前不是嫌弃你二姑做的虾饺不好吃吗,她那是皮子里没加澄粉,我昨儿恰巧又买到了一点活虾,你二姑这回和面也加了澄粉,蒸出来的挺好看,也挺好吃的。” 说着,打开饭盒,里面有七八个虾饺,皮子果然是半透明的。 林雨珍尝了尝,说,“是不错,不过,二姑口味重,这放盐也太多了,白糟蹋了好东西,也没太好吃,爸,您以后还是别操心这个了,新来的孙嫂,可会做点心了,什么都会做。” 孙嫂就在旁边呢,笑着说,“可不是吹牛,我专门跟饭店的点心师傅学过的,小林喜欢吃虾饺啊,明儿早上我就做。” 林二爷为了给亲闺女弄点好吃的,也是特别费劲,这活虾是托了一个表叔买的,早年这个表叔做过鱼虾生意。 买了活虾,因为黄翠芬不会张罗,还得去找他二姐,也是够麻烦的了。 他觉得,他现在的表现,已经算是尽到心了,“那敢情好,那我以后就不张罗了,什么样的点心都是刚出锅的好吃,我这做好了送过来,都捂在饭盒里半天了,指定是不行。” 林雨珍放下筷子,给林二爷倒了杯水,说,“爸,我正有事儿跟你商量呢。” 林二爷剥了一个香蕉吃,问,“什么事儿啊?” 林雨珍转身去了里屋,拿出两张发黄的照片,一张是她亲妈和林二爷的结婚照,另一张是她亲妈张华姗的单身照。 这么多年过去了,林二爷都差点忘记了发妻长什么样子,这会儿看了还有点不自在,问,“这是从箱子里拿出来的?” 林雨珍点了点头,“爸,其实我就一个妈,就是我亲妈。” ”黄翠芬从来没把我当做女儿养,您却是没有区别,您对我,和对林雨珠林宇刚都是一样的,甚至还要更好一点,林宇刚结婚,彩礼是你出的吧?怎么也得两三百了吧。” “您好好养大了她的两个孩子,他们叫您一声爸也是应该的。” 林二爷听了这话,脸上的笑容淡了。 因为过寿的时候没送酒,他本来就对继子有意见,林宇刚两口子最近还做了一件让他很不高兴的事儿。 林宇刚的媳妇把工作辞了,摆了一个小食摊专门卖红糖火烧,生意还挺不错,就在陶然亭公园附近,林二爷嘴巴馋,也是图省事,每天都去拿上一两个。 拿了也就六七天吧,便宜儿媳妇不高兴了,据说在家里发了好大的脾气,林宇刚没办法,只能过来跟他说了。 红糖火烧卖给外人一毛钱一个,自家人想吃,白拿不成,但也不能赚自家人的钱,就按照成本价,五分一个。 黄翠芬也说,这么办最公平,想吃红糖火烧了就去买,五分钱一个,逛遍整个老平城,也不会有比这更便宜的。 林二爷气坏了,当场就说,别的卖火烧的,也不喊他爸呀。 但不管咋说,他还要点脸,不能去摊子上白拿火烧吃了。 林二爷点了点头,问,“好好的说这个干什么?” 林雨珍说,“小时候,是我不懂事儿,三言两语就被哄住了,但现在改也来得及,以后啊,我就一个妈,她那儿,我就改叫黄姨了。” 林二爷一愣,“雨珍,你说啥?” 林雨珍笑了笑,说,“爸,您肯定会说,都叫了那么多年妈了,再改也不好看,怕邻居们说三道四的,可我不怕,她对我不好,以为大家伙都不知道啊,再说了,我又不经常回去,您不会不同意吧?” 林二爷无奈的笑了笑,问,“就没有商量的余地了?” 林雨珍说,“这有什么好商量的,就因为你是我亲爸,我才好声好气的跟你说,要不然,您以为呢?” 许俊生吓唬他,“爸,要不是看您的面子,就那帮人,我非得找人收拾一顿不可!” 林二爷皱了皱眉头,不死心的问,“雨珍,非得这么办不可?” 林雨珍点头,“要不然,我就不认你这个爸了,反正,您对我也不好。” 林二爷讪讪的笑了,说,“成,我回去就说,你放心,不会惊动别人。” 林二爷拎着东西回到家,黄翠芬还挺高兴,说,“又去看雨珍了,哎呦,这酒看着挺好啊,西凤酒吧?” 林宇强跑过来,打开一包点心就吃。 黄翠芬说,“慢点吃,别吃太多了啊。” 林二爷给小儿子倒了杯水,又对继妻说,“翠芬,雨珍让孩子认了照片上的姥姥了。” 黄翠芬愣了数十秒,才弄懂了这话里的意思,十分大度的说,“应该的,没事儿。” 她才不会跟一个死人争呢,忒没意思。 林二爷又说,“那雨珍以后,也改了口了。” 黄翠芬这下明白了,气愤的说,“这可真是翅膀硬了啊,现在日子过好了,转头就不认我这个后妈了,成啊,她要敢这样做,我就嚷嚷的整个南城的人都知道,瞧她以后怎么回娘家!” 林二爷瞅了一眼小儿子,说,“爸妈要说事儿,你去你奶奶家吧!” 打发走了林宇强,林二爷说,“你以为她愿意回来啊,从结婚到现在,也没回来几次,她为什么不愿意回来,你自己心里没有数?” 黄翠芬又是一愣,说,“二爷,你这话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因为我,她不来是吧?” “要不,明儿我就回昌平去?” 林二爷也恼了,“你想回就回,我不拦着你,要我说,雨珍就该喊你姨,你摸着良心想一想,这些年,你待她什么样,她叫你妈,你不觉得心虚啊?” 黄翠芬倒是没想到,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林二爷忽然疼起来亲闺女了,“我待她不好,你这个亲爹对她好,成了吧?” 林二爷叹了口气说,“我就是后悔,以前对她太不上心了。” 黄翠芬不客气的说,“你是后悔吗,你是看着她日子过好了,你想多沾点光,所以才上心的!” 有些话一旦说破了就没意思了,林二爷冷着一张脸,“反正这事儿我告诉你了,你要敢闹,或者到外面乱说,那你就回昌平娘家吧。” “住多长日子都成。” 隔了四五天,林二爷又上门了,这回没拎东西,空着手来了,一进屋就说,“雨珍,那事儿商量好了,你妈…你黄姨也同意了。” 林雨珍点了点头,“这样最好了,其实,您对我也不好,但我没办法,您是我亲爸,但这以后啊,您这心里得有个数。” 林二爷搓了搓手,说,“成,爸爸都听你的。” 他瞅了瞅里屋,问,“我两个外孙呢?” “在正房呢。” 林二爷小心翼翼的问,“那我去,合适吗?” 林雨珍笑了一下,说,“去吧,别乱说话。” 正房内,许广汉和田香兰不在,出门应酬去了,两个保姆抱着孩子,许老爷子在旁边不停做鬼脸,引得两个小娃娃挺开心。 “老司令您好。” 许老爷子笑了笑,说,“过来坐吧,喝口茶。” 林二爷坐下了,喝了杯茶,看到旁边有个红色的拨浪鼓,逗了逗两个外孙,过了一会儿就赶紧走了。 ************************************************************ 十一月中旬,平城的天气一下子就冷了,林雨珍穿上了厚厚的呢子外套,还戴上了羊毛围巾。 她身体恢复的不错,可以自己骑车上下学了。 这天下午,她刚出学校大门口,对面有个人骑着自行车飞奔而来,走近了一看,原来是二表哥张历宏。 这样的天气,他的额头上冒了一层细汗,他笑着说,“幸亏我速度快,差点儿就赶不上了,雨珍,我二姑回来了,我大伯和我爸都让你赶紧过去呢!” 林雨珍高兴的说,“真的呀,九月的时候就说回来,可算是真回来了。” 秦家胡同张家,因为张华美一家子的到来,显得格外的热闹。 在大西北待了整整十年,张华美完全变了一个人,她原本长得很漂亮,皮肤很白,一笑有甜甜的酒窝,现在整个人干巴巴的,皮肤被晒得黢黑,一笑酒窝还在,只是眼睛里没有那种光彩了。 也不光她自己,她一家人都是这样的,穿着破衣烂衫,整个人都灰扑扑的,还带来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行李。 林雨珍走进屋,看到二姨,不知为什么,眼泪一下子就掉下来了,倒是张华美,拼命忍住了,说,“雨珍,你都长这么大了,你自个儿都当妈了,还动不动就哭啊,别哭了,二姨这不是回来了。” 张华美的四个孩子,两男两女,最大的也比林雨珍小几个月,都赶紧上前叫表姐。 林雨珍这才不好意思的擦了擦眼泪。 大舅妈端上来刚做好的一盆肉卤子,笑着说,“饭做好了,都先吃饭吧。” 张历城端了挺大一盆面条,也说,“就是,先吃饭啊!” 吃过饭,张大舅和张二舅商量如何安置妹妹一家。 因为张华美和丈夫李洪涛当时都是被开除的,这次回来,农场那边只是同意他们家返城,但城里可没有接收单位,上午李洪涛已经去问过了,原来的单位不认账了,说是相关政策没下来,甚至他们原来住的房子,也早被别人占了。 张家这巴掌大的小院子,再住上六个人,临时对付几天还成,常住是指定不成的,不过这倒不算难办,附近有赁房子的,不管在哪个大杂院,赁上两间就行了。 比较难办的是工作。 一大家子六口人,四个孩子都挨的挺密,大的二十四,小的也十八了,张大舅都问过了,没一个想读书的,都想赶紧找个工作。 张大舅说,“要不,去街道问问吧,看看有什么临时工先干着。” 张二舅点头,“也只能这么办了。” 林雨珍在大舅家吃过饭就回去了,但即便这样,回到家天也快黑透了,把许俊生给急得不行了。 “雨珍,你总算回来了,干嘛去了?” 林雨珍去书房看了一眼两孩子,诚诚和圆圆刚喝饱了奶粉,侧着小脑袋,都睡的正香呢。 她说,“我去了一趟秦家胡同,我二姨回来了。” 许俊生给她倒了杯热水,翘着二郎腿问,“从甘肃农场回来的?他们这够晚的呀。” 林雨珍点头,“好多地方政策都不一样。” 不过不管咋说,回来了总归是好事儿。 隔了七八天,她又去了一趟舅舅家,二姨一家已经搬到了一处大杂院。 赁了两间西厢房,东西也都归置好了。 林雨珍笑着说,“挺好的呀,二姨,您收拾的可真利落。” 张华美笑了笑,给她倒了一碗热水,说,“雨珍啊,二姨真的好好谢谢你,你两个表弟进了药材公司,大莉和二芳的工作,也都是你帮着张罗的。” 林雨珍说,“二姨,您谢错了人,都不是我,两个表弟进药材公司,那不是我表哥的主意吗?他和俊生合伙做生意,看人最准的,肯定俊生也是觉得表弟合适,所以才让去的,表妹的工作,是俊生的一个堂叔帮了忙,不过,大莉和二芳也是参加了面试的,通过了人家才录取的。” 其实测绘员的工作不算太好,是临时工,工资低不说,还需要经常出差,而且都是去各个郊县山林,各种条件都挺艰苦,不过,她的两个表妹在大西北待了十年,这点苦对她们来说不算啥。 张华美说,“等有机会,得好好谢谢俊生。” 林雨珍笑了,“都是一家人,说什么谢不谢的,二姨,二姨夫的落实政策有消息了吗?” 张华美摇摇头,“你大舅帮着问了学校好几回了,还没有。” 林雨珍安慰她,“早晚会有政策的,二姨您也不用太着急了。” 她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五十块钱,谁知张华美说什么都不要,“雨珍,你是晚辈,我怎么能要你的钱呢,而且二姨手里有钱!” 怕她不信,从床底下拿出一个磨破的布包,打开了给她看。 里面钱是不少,可大都是面额很小的钱,伍分两分的最多,一分的也不少,连毛票都很少见。 张华美笑了笑,说,“你看,不少吧,这加起来也有七八块了,你大舅二舅给了不少粮,有吃的有住的,平时用不着钱,你放心吧。” 林雨珍看了心酸,却也没再坚持,她笑着说,“二姨,您还不知道吧,我不叫那个人妈了,我叫她黄姨。” 张华美一听就笑了,笑着笑着却哭了,“雨珍,你妈真是走得太早了。” 林雨珍递给她一块手绢,说,“二姨,您给我讲讲我妈的事儿吧!” 婚后 婚后 提起早逝的长姐, 张华美的眼睛又湿润了,“你妈从小就特别聪明, 但那个时候, 家里条件没那么好,也就你大舅二舅读了书,你妈没能读书, 可她算账可快呢。” “你大舅二舅都自叹不如。” “你妈妈不光聪明, 还特别能干,别人家早上才烧水, 她都把早饭做好了, 你姥爷活着的时候, 特别挑嘴, 你姥姥做的饭他都不满意, 也就你妈费尽心思, 每天倒换着花样,还要尽可能的少花钱。” 那个时候,家里条件也不算太差, 饭桌上也是会有一点好菜的, 比如加了肉馅的春卷, 蘸着椒盐吃的白切肉, 自家做的炸油饼, 早起煮好的茶叶蛋,熬得喷香的八宝粥, 这些都会有, 但量都不太多。 一般情况下, 长姐张华姗都会少吃或者不吃。 那个时候,张华美不懂事, 觉得自己是家里最小的,回回都抢着吃,还总疑心姐姐在做饭的时候就吃过了。 可惜等她完全明白过来,长姐已经不在了。 想到这些,张华美的眼睛又湿润了。 李洪涛闲得没事儿,一直在院子里鼓捣一堆破木头,进屋喝水的功夫,看到妻子又掉眼泪,笑着说,“华美,怎么回来了你这眼窝子反倒浅了,这都快中午了吧,雨珍那么忙,来一趟不容易,你赶紧给孩子张罗点吃的吧!” 张华美擦擦泪,自嘲般的笑了笑,“真是岁数越大越没出息了,洪涛,你去买点鸡蛋吧,昨天大嫂送来了一把葱,我给雨珍做个葱炒鸡蛋,小时候,她挺爱吃的。” 李洪涛洗了洗手,从床下的钱包里抓了一把零钱走了。 张华美现在做饭的手艺也挺好的,熥了几个白面馒头,熬了棒子面粥,切了小咸菜,还做了两个菜,一个白菜炖豆腐,一个大葱炒鸡蛋。 林雨珍大口大口的吃着馒头和鸡蛋,说,“二姨,真挺好吃的,我自个儿做,做不出来这个味!” 张华美笑笑,说,“雨珍,你现在身体还虚着呢,好吃就多吃点。” 刚吃过饭,她的两个表妹回来了,李越莉和李越芳一个十九,一个十八,只差了一岁,五官和身材都很像,看起来像一对双胞胎。 姐妹俩都长得像张华美,毕竟是花骨朵一样的年龄,虽然皮肤晒黑了,身上穿的也是洗得发白的深蓝色外套,却也遮不住娟秀的五官。 给人感觉就是挺顺眼的年轻姑娘。 姐妹俩李越莉的性格更外向些,她瞥到林雨珍拿来的两个布袋,看到里面的衣服,笑着问,“雨珍姐,这是给我们拿来的吗?” 林雨珍笑笑,“对,都是我的衣服,希望你们不要嫌弃啊。” 李越莉把那一包衣服都拿出来了,说,“怎么会嫌弃呢,这些衣服都好洋气啊!” 张华美之前倒没注意这些,这会儿发现袋子里都是□□成新的衣服。 有两件还是呢子外套。 她赶紧说,“雨珍,这不合适吧,你都给了她俩,你穿什么?” 林雨珍说,“我还有呢,我自个儿留了一多半呢。” 去年许俊生赚了很多钱,他没像以前那样乱花钱,但的确拉高了日常开支,在吃喝上,只要想吃的,自个儿就去买了,反正现在只要有钱,不需要供应票,就能买到几乎所有的东西了,尤其是吃食,在穿上,许俊生本来就特别讲究,拉着林雨珍做了不少衣服。 光是呢子外套,就各自做了五六件,而且件件都算得上情侣款。 比如现在她穿的驼色方格的,许俊生也有一件,只是颜色略微深一点,款式也不一样。 但两个人一起穿的时候,还是会穿出来情侣款的效果。 凡是穿不出这样效果的大衣,许俊生自个儿不穿,也不让林雨珍穿,白搁着还不如送人呢。 李越莉喜滋滋的穿上一件粉色的呢子外套,说,“尺寸正合适,稍微大一点点,明年后年还能穿。” 张华美笑她,“莉莉,你都十九了,你以为还会再长啊,你这个头儿就这样了。” 李越莉冲她做了个鬼脸,“二十三还窜一窜呢,我为什么不能长啊,即便就这样了,妈,那我也比你高一点点。” 李越芳也拿起另一件杏色的外套穿上了,她有点不好意思的问,“表姐,我穿这件好看吗?” 林雨珍说,“好看的呀,不亚于你姐姐。” 试完了衣服,又提到了林业局的工作,李越莉说,“我觉得挺好的,我们现在还没有出去干活儿,正在学习,今天星期天只学了半天,但也让去食堂吃饭了。” “食堂的饭挺好吃的,都是白面馒头,顿顿都有炒菜。” 李越芳也高兴地说,“有时候,还会有鸡蛋汤呢!” 林雨珍笑了笑,“那可真好。” 张华美说,“这么好的工作,你俩可要好好干,昨天我还碰见赵国华的妈妈了,他们不是跟咱们一趟火车回来的吗,住的地方倒是安顿好了,也是在隔壁胡同赁了两间房子,可赵国华和他弟弟妹妹三个,工作都没着落呢。” 因为惦记着诚诚和圆圆,她和两个表妹聊了一会儿,就准备回家了,还没走出屋,她二姨夫进来了。 李洪涛拿着两个做的惟妙惟肖的小木狗,说,“雨珍,我都用砂纸打磨好了,拿回去给孩子们玩儿!” 林雨珍笑着接过了,说,“二姨夫,您这手艺一点也没丢啊,我看您做多点,拿到天桥卖也成了!” 李洪涛笑了笑,“要是孩子喜欢,等我下次再做一对小猴子。” 林雨珍瞟了一眼他粗糙的大手,能看出很多已经愈合的陈旧伤口,还有厚厚的茧子,有两道划伤还沁着红色的血丝,很显然是做玩具不小心弄伤的。 这木头玩具,看起来简单,没有专业的工具,做起来肯定特别麻烦。 林雨珍说,“不用了,他们还小,还不太会玩儿,倒是很喜欢布老虎。” 张华美说,“喜欢布老虎啊,回头我给缝两个!” 回到家,诚诚和圆圆都没睡,两个小家伙看到妈妈来了,就好比看到了大号的奶瓶,黑葡萄似的眼珠子不住地盯着她看,嘴里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紧紧握着的小拳头还一甩一甩的。 孙嫂笑着说,“两个娃娃都饿了。” 说起来,喂奶也是一件既让人感到幸福,一种被需要的幸福,同时也是一件让人有点头疼的事儿,多少给她带来了一些困扰。 虽然许俊生买了不少奶粉,但因为孩子还太小,她还是下不了决心断奶,像今天周末还好,临走前喂了一次,现在回来有点涨奶,正好可以再喂他们。 但平时上学的时候就不行了,中午来回跑太麻烦了,她坚持了有半个月吧,就放弃了,还好,现在天冷了,中午挤出来的奶,放在玻璃瓶子里也不会坏了,可以晚上热热喂给孩子。 不过,两个小娃娃胃口越来越大了,现在已经供应不足了。 诚诚是哥哥,每回都要第一个吃,不然会急得哇哇哭,他吃完了左边,吧嗒吧嗒小嘴,还要吃另一边,孙嫂赶紧把他抱走了。 圆圆倒是不争不抢,吃完了奶,还会把小脑袋靠在妈妈身上,那样子甭提多乖了。 喂完奶,孙嫂说,“可能没吃饱,我再给冲点奶粉。” 林雨珍笑了笑,“成,你去吧!” 陈姐一边哄着孩子,一边问,“小林,今天晚上想吃什么啊,我问过王妈了,今儿有大黄鱼,还有虾,还买了好几样洞子菜呢,有黄瓜,有西红柿,还有菠菜,你想吃哪样?” 所谓洞子菜,是老平城的说法,其实就是冬天养在温室里的各种蔬菜,去年还挺少,今年市场上可多了,路边小摊上也有卖的,价格自然就下来了。 去年王妈不舍得买,说一斤黄瓜要一块钱,和抢钱差不多了,今年洞子菜普遍在两三毛钱之间,比起夏天,还是贵多了,但起码没那么离谱了。 家里隔上一天就要买一次。 林雨珍说,“倒是想吃菠菜鸡蛋汤了,其他的就看着做吧。” 陈姐说,“成,我给剥点虾仁放进去,汤更鲜。” 两个孩子喝了点奶粉,小脑袋一歪,几乎是秒睡了。 原来放在最外面一间的书桌,现在摆在了卧室西窗下,这个位置恰好能放开,林雨珍拉开椅子,打开书本看了几页,觉得也有点累了,上床睡了一会儿,醒来一看快四点钟了。 她刚起来,许俊生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进门了。 今天林雨珍去了秦家胡同之后,他本来在逗着孩子们玩,一会儿抱女儿,一会儿抱儿子,后来田香兰来了,说要给诚诚和圆圆置办百天穿的衣服,让他陪着一起去商场,许俊红也缠着一起去了。 逛了东单,在外头吃了午饭,又去逛了王府井才回来的。 不用说,一切都是许俊生掏的钱。 田香兰给诚诚和圆圆各挑了两套衣服,给自个挑了一件呢子大衣,许俊红一口气挑了三件,最后买下了两件。 田香兰说,其中一件太洋气也太花哨了,不适合中学生穿。 许俊生觉得,既然都给他妈和他妹妹买了,那也不能少了林雨珍的,给她买了一件米白色的呢子外套,还买了两件挺厚实的羊毛衫。 看到一件青灰色的外套也不错,正要买,许俊红酸溜溜的说,“二哥,还给嫂子买啊,她的衣服够多了,我看她最近穿大衣,天天都不重样!” 田香兰也说,“就是,雨珍也还是个学生,最好还是朴素一点比较好,不买了吧。” 许俊生这人,容易犯拧,他妈和他妹越不让他买,他偏要买,立马就让售货员开了票,还说,“妈,您这是老思想,老观念了,您没去过平大校园吧,一个个穿得都挺特讲究利索,就有些男同学,那裤子上熨的线,比我的还直呢!” 田香兰撇撇嘴,没说什么,倒是许俊红,好奇地说,“二哥,真的呀?” 许俊生说,“那还有假,你不信你抽空去瞅瞅啊!” 田香兰拉着小儿子去逛街,一来是想让他跟着参考一下款式,现在年轻人事儿多,买的不时兴,都不爱给小孩子穿,前一阵她给孙子孙女在裁缝店做的衣服,许俊生非说不好看,不给孩子们穿。 二来,当然也有让许俊生付账的意思。 不过,到底是打着为孩子买衣服的名义去的,她不好给自己买太多,在东单逛了一圈也没看到喜欢的,后来在王府井,倒是一眼就看中了一件大衣,衣服很洋气,质地也很好,就是价格有点贵。 要是她自个掏钱,她未必舍得,但现在是小儿子掏钱,很痛快的就买了。 许俊红买了两件衣服还不满足,还是她拦下了。 没想到,她们买完之后,许俊生噼里啪啦一下子给林雨珍买了那么多。 这让她有点不高兴,但她已经早早说了,说买一件就足够了,这会儿再改主意也不好了。 其实,多买一件衣服,对田香兰来说,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以前年轻的时候,她要模样有模样,要身材有身材,穿上都好看,前几年也还好,但就是最近这一两年,感觉买衣服特别不好买了。 以前没太看上眼的衣服她穿着也好看,现在,必须是特别喜欢,一眼看中的款式,穿上才能维持她一贯的形象。 想多买一件,但也不能随便买,否则也是白买。 许俊红跟着二哥进了西厢房,田香兰犹豫了几秒,也去了。 一进屋,她就拿出给孙子孙女买的衣服,“诚诚,圆圆,看看奶奶给买的新衣服好不好看?” 两个小娃娃见到鲜艳的颜色,都兴奋的瞅着看,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 林雨珍笑笑,“是挺好看的,谁挑的呀,眼光可真好。” 许俊生得意的说,“当然是我挑的了,雨珍,我还给你买了几件衣服!” 说着,把两包衣服递给她。 “俊生,我也正想买一件米白色的外套呢,你不是也做了一件差不多颜色的?” 许俊生翘着嘴角进了里面卧室,没一会儿,穿着米灰色的呢子大衣走出来了。 现在大街上,男士敢穿这种浅色大衣的,还真挺少见的,这颜色好看归好看,第一不耐脏,而且还挺挑人,还挑身材,一般人穿上不一定好看。 偏偏特别适合许俊生。 身材越发显得挺拔,白净的皮肤,剑眉星目,也看着愈加俊朗了。 就连许俊红都惊讶,“二哥,你穿上这衣服好帅啊!” 都和她暗恋的那个男生帅的程度差不多了。 许俊生高兴的甩了甩额前的刘海,说,“雨珍,赶紧的,你也把衣服换上,让大家都看看!” 林雨珍抿嘴笑了,因为屋子里特别暖和,她本来就没穿外套,拿过衣服就套上了。 许俊生还偏要拉着她站在一起,问,“怎么样,好不好看?” 孙嫂说,“好看的呀,简直像金童玉女一样,太配了。” 陈姐平时话不多,也忍不住夸道,“难怪两个小娃娃都长得这么好,是爸爸妈妈都太漂亮了!” 许俊红这会儿有点后悔,早知道她也买一件米白色的好了,她说,“二嫂,你穿这件真好看,等下次去商场,我也要买一件差不多的!” 王妈进来送水果,看到也说,“哎呦,俊生雨珍啊,你们这是要干嘛,穿着这么好看,外头人见了,还以为你俩这是刚处对象呢!” 田香兰这会儿挺后悔,她没事儿进什么西厢房啊,看到小儿子和小儿子媳妇这样,特别是看到林雨珍穿上米白色的呢子外套,和儿子站在一起,就像一对璧人,她这心里总有点说不出来的酸。 许广汉对她好,但也从来不会一下子买那么多衣服。 别人都夸了,尤其当着外人的面,她不夸,显得她这个婆婆不够大度,她笑道,“还真是呢,俊生买的时候,我还觉得颜色太浅了,没想到穿上这么打扮人。” “不过这颜色不耐脏,你们可都得仔细着点穿。” 田香兰现在对小儿媳妇的观感很复杂,以前她不满意,是因为林雨珍不但出身不好,自身条件也不行,就是个工人不说,还是个临时工,但现在不一样了,林雨珍考上了平大,这可不是一般人能考上的大学,而且还生了一对这么可爱的龙凤胎,让她一下子孙子孙女全有了。 老爷子因此,一天到晚都乐呵呵的,炊事员说,胃口都比以前好了很多。 平心而论,这样的儿媳妇,她就是想挑,也挑不出什么问题了。 “俊红,你就不要穿米白的了,那王妈不得天天给你洗衣服啊?” 叛逆少女许俊红说,“妈,您管的可真多,二哥给二嫂买的时候,您不让买,我要买,您也不让买,这是为什么啊?” “哦,我知道了,是因为您自个儿不能买,这白色胖人不能穿,您太胖了,个子又高,穿上保准不好看!” 许俊红这一套自问自答,可把田香兰气坏了,今天眼看着小儿子一下子给林雨珍买了那么多衣服,她这心里本来就不舒服,偏还没地方发,立马就瞪了许俊红一眼,说,“没大没小,说什么呢!” 不过,有些话,当着人不好讲,田香兰拉着小女儿来到东厢房,关上门,还压低了声音,说出来的话对于许俊红来说,却不亚于诛心了。 “俊红,你是不是觉得,你最近长高了,也开始抽条了,还有男生给你写情书了,你就觉得自己漂亮的不行了,对不对?” “像你这个年龄的女孩子,自以为是,眼高手低是通病,从现在开始,一件新衣服也不许买了,等考上大学再说!” 许俊红满脸通红,结结巴巴的问,“妈,你翻我东西了?” 田香兰已经往外走了,说,“以后周末和放假,都老老实实的在家做功课,你要敢再去找那个男生,小心我把这事儿告诉你爸和你爷爷!” 其实,她也没想到,许俊红竟然还能早恋了,还是前几天她下班的路上,忽然就被一个中年妇女拦住了,人家措词非常委婉,但也说出了一个事实,说让许俊红以后别去他们家了,因为人家儿子的学习成绩都下降了。 田香兰憋着火,回到家就翻了女儿的房间,果然搜出来几封信,她把这事儿跟许广汉说了,许广汉却说,像许俊红这么大的女孩子,自尊心很强,让田香兰不用管,他会抽出一个时间,好好跟女儿谈谈。 但现在,她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田香兰走后,许俊红气得呜呜哭,还不敢大声,吃晚饭的时候,苗玲玲下班回来了,问,“俊红,你眼睛怎么红了呀?” 许俊红不理她,放下筷子就走了。 许老爷子说,“这孩子,越大越没礼貌!” 许广汉笑着说,“爸,俊红这次没考好,正难过呢。” 因为之前已经办过满月礼了,诚诚和圆圆的百天宴相对就简单多了,只请了两边的亲戚。 倒座房收拾出一间,摆了一桌,西厢房一桌,正房的厅里摆了两桌,也就差不多了。 让人有些出乎意料的是,许俊生的二叔许广辉终于有空进京探亲了。 咋一看,许广辉简直就像徐老爷子的翻版,父子俩简直太像了,不仅仅是长得像,言谈举止,甚至说话的腔调都很像, 微微带了一点鲁东口音。 许广辉现在的职位是副军长,他身边带着两个警卫员,走进来后,他一脸严肃,也像许广仁一样,刷的一下行了标准的军礼。 三个人动作几乎一致,把没见识的诚诚和圆圆惊着了,都趴在保姆的怀里一动不动。 不过,许广辉行完军礼,可就没那么严肃了,他冲两个小娃娃笑了笑,还摸了一把诚诚的头,拿出两个红包递给保姆。 许俊生笑着说,“谢谢二叔。” 林雨珍也笑了笑,“二叔你好。” 许广辉看了看她,说,“就是你考上了平大?” 林雨珍说,“对啊。” 许广辉竖了竖大拇指,说,“不错不错,咱们许家这么多读书人,还没有一个考上平大的。” 林雨珍谦虚的说,“是我运气好,只比分数钱高了一分。” 许广辉哈哈大笑,“考得再多了也是也是浪费,挺好挺好!” 当年他考陆军指挥学院,也是卡着分数线入学的。 许俊生说,“二叔,快坐吧,爷爷都等你半天了。” 其实许广辉这次,也不是专门来探亲,而是有急事进京,办完事才过来了,他坐下,冲老爷子说,“爸,我听三弟说,我要是再不来看您,您就要去鲁东找我了,我这等了一年多了,您怎么没去啊?” “房间都给你准备好了,甜甜还总问呢,爷爷怎么还不来。” 甜甜是他的小女儿,今年才十五岁。 之前,许老爷子本来还挺高兴呢,还在孙嫂的指导下,小心翼翼的抱了抱重孙子和重孙女,但自打许广辉进来,就是黑着一张脸了。 听到老二这么不要脸的话,他瞅了瞅桌子上没有顺手的家伙,抄起一瓶茅台酒就砸儿子的头,许广辉眼疾手快,一下子给夺过来了。 “爸,您别生气了,我错了我错了,我早就应该来看您了,我给您敬酒,我自罚三杯好不好?” 许老爷子这才有了点笑模样,说,“五杯。” 许广辉一口气喝了五杯酒,笑着说,“爸,这是您的酒吧,可真香啊,等走的时候给我两瓶成不?” 许老爷子嘁了一声,“不给,就你喝酒这架势,喝好酒都是糟蹋了,今儿我是高兴,你是沾了两个小娃娃的光!” 许广辉一听,赶紧又给自己满上了,说,“这茅台喝着也不一样,我也喝过不少,怎么感觉没有都没有这个好喝?” 许老爷子挑眉,“那能一样吗,新酒和老酒能一个味儿,我这都存了十几年了!” 许广汉则说,“二弟,别光喝酒,酒喝多了伤身,吃点菜吧!” 郭铭达本来都倒了酒要敬许广辉了,听到这话,一仰脖自己喝掉了。 女眷不喝酒,一桌安排在了倒座房,另一桌就在西厢房。 西厢房这边,是田香兰主陪,有林雨珍的二姨和两个舅妈,还有许俊生的小姑和两个姨妈。 其他的,比许俊生的表姐表妹表嫂,还有林雨珍的两个姑姑,黄翠芬等人都被安排到了倒座房。 林大姑和林二姑都特别不满意,一边猛吃菜,一边嘀嘀咕咕,“都这么多年了,雨珍突然改了口,这是为什么?” 林二姑之前帮着林二爷做过几次虾饺,自以为知道点内情,撇了撇嘴,说,“还不是因为她呀,你就想想她以前干得那些事儿,我都见过她打雨珍,下乡之前,雨珍瘦得跟个豆芽菜似的,指定是成天吃不饱!” 林大姑瘪瘪嘴,“咱们啊,这次是跟着吃了瓜落了!” 座位那么近,黄翠芬自然都听到了,她虽然有点生气,但也没理会,而是拿着筷子不住地狠命的夹,狠命的吃。 普通老百姓家里平常很少能吃到肉,即便吃肉,包个肉饺子或做个红烧肉就顶天了,许家的百日宴,菜品是非常好的,鸡鸭鱼肉都有。 离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里,能多吃一点是一点。 一直吃到实在咽不下去了,黄翠芬才停下来,喝了口水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说什么,雨珍是看不上我这个后妈,现在连妈都不肯叫了,可她也没看上你们这个姑姑,不然呢,姑姑比不上亲姨,但总比舅妈要近吧?” 林大姑听了觉得似乎有点道理,林二姑却说,“你少来了,可不是你说的这个样,还不是因为你今天来了,你自个儿在这桌,一个人都不认识,也不合适,所以雨珍才安排了我俩也在这儿,要是你今天不来,指定不是这样!” 黄翠芬冷笑了几声,她觉得吃也吃了喝也喝了,反正林雨珍都叫她黄姨了,这真是一点不念这十几年的情分了。 她再拿自己的热脸贴,人家反正也不会搭理她。 许家也不是吵架的地方,她索性一抹嘴,站起来就走了。 黄翠芬走的时候,还挺得意,觉得这是白吃了一顿,她准备好的贺礼也没掏出来,但林二爷回家后,她立马就后悔了。 因为许家准备了回礼,女眷这边,除了稻香村的点心,还有一套百雀羚的护肤品,她没等到时候就来了,自然没她的份。 田桂兰的小女儿还觉得奇怪,问大表嫂,“刚才那人是谁啊,老抢菜,真的好讨厌啊!” 她最喜欢吃红烧鱼了,结果一盘子鱼,最后的几块肉都被那个人吃了。 林二姑笑了笑,说,“不算什么正经亲戚,她走了,咱们赶紧吃吧!” 西厢房内。 在座的除了林雨珍,苗玲玲和田家大表嫂,都是和田香兰岁数差不多的人,她冷眼都看过了。 田淑兰和田桂兰是她的两个姐姐,自不用说,都比她显得老,而且本来也不如她漂亮,张家两个大舅妈也都是普通人。 能看出来,林雨珍的二姨年轻的时候应该长得不错,可这刚从大西北回来,皮肤又粗糙又黑,看起来也很一般。 那就是属她最漂亮最有气质了。 田香兰心里高兴,说出来的话也还算中听,她跟大舅妈说,“我早就听俊生说了,你家历城非常能干,要不是他帮着,俊生的生意不能做的这么好!” 大舅妈笑了,说,“这两个孩子能合得来,我们家历城也说,俊生做生意有眼光,敢想敢干,两个人合伙,谈不上谁帮谁,都是各尽一份力!” 田桂兰好奇地问道,“香兰,俊生的生意现在做的挺大?” 田香兰说,“也不算太大吧,就是和雨珍的表哥一起开了一家药材批发公司。” 田家大表嫂插嘴,“我听我堂哥说,庆生堂不少药材,都是俊生的公司供的呢。” 田桂兰说,“这生意还不大,俊生这是出息了呀!” 她瞥了一眼林雨珍,说,“香兰,俊生不但出息了,找对象的眼光也好,以前谁能想到,小林居然考上了平大。” 田香兰笑了笑,心里特别得意,她二姐的儿子郭坤没跟区长的闺女好上,倒是娶了一个普通的幼儿教师。 娘家条件也很一般。 她貌似谦虚,实则炫耀的说,“平大怎么了,毕业以后也是要先从基层干部做起的,不过,区里的单位就不用想了,他们平大毕业的,都是香饽饽,一般都是市里的单位提前要走了,有的甚至一毕业就是进了国家级单位,比如劳动部什么的。” 田香兰这倒不是瞎说,林雨珍刚考上平大那会儿,她在家里没表现出来,在单位也是好好炫耀了一番。 他们单位有个处长,平时和她关系还不错,这个处长的侄女凑巧也是上了平大,不过,她的侄女是七六届,是应届高中生,各方面包括学习成绩都很优秀,是凭着推荐进平大的。 前些日子俩人又闲聊,说起现在国家特别重视教育,那处长又提起了他的侄女,说,平大毕业生,没等到毕业,好多单位都开始抢了,她的侄女好多单位都看上了,有市委办公室,有教育部,国家劳动部更是去年就早早找她谈话了,这一毕业,直接就进了国家劳动部。 田香兰之前还不太明白,为什么林雨珍上了平大,她丈夫许广汉那么激动,现在算是彻底明白了。 平大的含金量的确不是普通的大学能比的。 特别林雨珍还是考进去的,跟以前的工农兵大学生还不一样。 田桂兰自然知道这番话是针对她的,说,“那是挺厉害的,香兰,这以后啊,你可要好好的待雨珍,说起来,她也是个苦命的孩子,自个儿的亲妈去世的那么早。” 田香兰笑了笑,“还用你说啊,那是当然了。” 林雨珍这会儿,并不知道她婆婆拿她往脸上贴金呢,她正在里屋床上坐着呢,许广宁在教她简单的瑜伽动作,说是有益于产后身体的恢复。 许广宁说,“很多女人生了孩子,体型完全变了,一个是不注意饮食,吃得太多,另一个也是因为,生了孩子之后,五脏六腑都改了位置,再加上气血不足,身上就会长很多赘肉。” “你现在看起来还不错,但也不能掉以轻心,一定要注意,切忌久坐久站。” 林雨珍笑着问,“您这还懂中医啊?” 许广宁说,“也就懂点皮毛,说起来,论调养身体,那还得是中医。” 她的丈夫邢志明,是一家中医院的科主任。 苗玲玲和田家大表嫂都是西医,弱弱的说,“姑姑,要是得了急症,那还得去看西医。” 许广宁说,“对啊,各有所长,雨珍,你要不要调理的方子啊,我给你几个?” 苗玲玲正要说什么药也不能随便吃,林雨珍已经回答了,“成啊,不过,我觉得我还是抽空去医院让姑父给我看看吧,下周末成不成?” 许广宁说,“成啊,没问题,你就别过去了,我下周末来吃饭,让你姑父一起来!” 苗玲玲眨了眨眼睛,说,“姑姑,我也总感觉头疼,还有点入睡困难,也让姑父给我看看好不好?” 正厅内,许广辉和郭铭达两个酒桶挨个敬酒拼酒,没两轮许俊生和张历城就撑不住了,溜回了西厢房。 张历城喝酒上脸,脸色通红通红的,大舅妈怕儿子喝多了,赶紧给他倒了一杯浓茶,小声说,“不能喝就少喝点。” 许俊生说,“舅妈,他的确喝多了,您让他多喝点茶水吧!” 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张历城平时那么精明,不肯吃亏的人,今天给谁敬酒,都傻傻的全干了,他二叔那人,一看一个年轻人那么能喝,一连跟张历城喝了好几杯,还有他那二姨夫,也是巨能喝酒。 酒不醉人人自醉,张历城这是心里特别烦,不醉也宁愿醉了。 他们药材公司之前的主打就是东北各种野生药材,之前张历城收购的那些,早都卖空了,因为药材质量好,庆生堂和庆善堂的老板都要了两次货了,都没货。 不少老客户也都反映,山东货是不错,但还是赶不上东北货。 那边气候寒冷,野生药材长得慢,积累的有效物质也多。 因此,许俊生和张历城决定,必须在年前,再去一趟东北了。 本来张历城熟门熟路,他自个儿带着两个表弟去就成了,但这不是有赵红梅那档子事儿吗,他不太爱去,许俊生也不放心,商议好了,这次张历城不去,而是由许俊生带着李家的两个表弟去东北。 这都是定好的的事情了,过两天就要出发了,张历城也是同意了的,但不知为什么,他这心里,却又不上不下的,他一方面觉得不能去,另一方面,却又特别想知道,赵红梅现在怎么样了。 婚后 婚后 从平城到加格达奇这趟车, 许俊生已经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他领着李越勇和李越斌走进硬卧车厢, 说, “得两天才能到呢,都先歇会吧!” 李家兄弟倒是坐过好几次火车了,很多时候买到的都是无座票, 最好的就是硬座了, 从来没坐过硬卧,都有点欣喜, 也都有点不好意思, 李越勇说, “原来卧铺是这样的呀, 一张张的床, 晚上有地方睡觉, 甭管几天,那都一点都不累啊。” 他们从甘肃回来,倒了两次火车, 每次车上人都特别多, 因为怕丢东西, 都是轮流睡的, 但父母身体不算好, 下面又是两个妹妹,虽说一家六口人, 但实际上差不多都是兄弟俩轮流的, 吃不好没关系, 饿一两顿问题也不大,但没法睡觉, 真的是太熬人了。 许俊生笑了笑,把行李放到架子上,脱了大衣,直接躺到床上,还从小包里拿出一本书,旁若无人的看了起来。 李家两兄弟一个在他上铺,一个在他对面的下铺,也都有样学样,归置好行李,就赶紧躺下歇着了。 兄弟俩还偷偷相视一笑。 大概没人信,这火车上的床,比他家里的还舒服呢。 李家赁来的两间房子,外间是李洪涛和张华美夫妻住,靠窗还摆了一张小饭桌,里间用破木头做了一个架子隔开了,姐妹俩半间,兄弟俩半间。 李越莉和李越芳住的半间,里面放了一张上下床,是院里一户人家没处放,堆在院子里的,他哥俩就没有那么好运了,只能睡床板了。 因为地方窄,再加上床板不平,垫床板的砖头也不平,哥俩儿回城后,竟没有舒舒坦坦的睡过一晚上。 许俊生慢条斯理的看着书,直到觉得有些渴了,拿出杯子想要去接热水,这转头一看,李家兄弟俩竟然都睡着了。 他觉得有点好笑,自己去打了一杯水,喝了水又觉得有点无聊,也不想看书了,干脆拆了一包瓜子磕。 傍晚,李家俩兄弟还不醒,许俊生都给拍醒了,说,“别睡了,再睡晚上睡不着了,去餐车吃饭了!” 他带着李家兄弟吃热饭热菜的时候,在硬座车厢的连接处,张历城半蹲在地上,就着热水,正在吃一块干硬的馒头。 因为事先没打算来,自然也不可能提前蒸好大枣馒头,他吃得是临上车前,从药材公司的厨房,顺手拿的几个剩馒头。 其实直到此刻,他还说不清这么做是对的还是错的。 一方面,他觉得对不起很多人,包括他爸妈,他二叔,他表妹,还有表妹夫许俊生,他觉得他这是辜负了所有人的信任。 上次赵家人离开平城之后,他就在父母和二叔面前保证了,不会再和赵家人有什么联系了。 他表妹林雨珍怕他想不开,还特意抽时间和他沟通了这件事,他表妹当时说,要是他执意想要娶赵红梅,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要做好准备,这赵家人可能会恶心他一辈子,而且以后要钱的胃口会越来越大。 他也认同了表妹的话。 许俊生是他的生意合伙人,这次去东北,把公司这边的事儿都交给他了,他现在却私自撂挑子了。 虽然,他今天一上午就去了公司,把每件事都安排妥当了,批发门店的经理姓关,四十来岁,是许俊生从一家药店高薪挖来的,专业能力很强,工作很认真,为人也诚实本分,每天做的账目一清二楚,一分钱的账也不会少报。 之前也有过他和许俊生都出门采购,关经理带着几个店员坐镇的情况,也没有出任何纰漏。 这是张历城之所以敢这么做的原因。 但不管如何,这么做也是辜负了许俊生对他的信任。 这会儿他心里燥燥难受,他啃了一半馒头就吃不下去了,把干粮放回包里,喝了半杯热水,有些茫然的看着窗外。 此时正路过一片荒山,夕阳西下,血红的阳光一下子掉落到山里,似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天色全无,一片昏暗。 第二天下午,张历城带来的剩馒头全吃完了,到了饭点,倒是有服务员推着餐车卖饭,但卖的都是盒饭套餐,要么是馒头炒菜,要么是米饭炒菜,人家不单卖馒头。 要想买,只能去餐车了。 张历城做贼心虚,不敢去,怕恰好碰上许俊生,当天晚上他没吃,只喝了两杯子水,一顿没吃,第二天早上起来腿就发软,他又是一连灌了好几辈子水,耐心等到九点多了,才提心吊胆的去了餐车。 好在这会儿已经没什么人了,他买了十个馒头和一包咸菜,放到挎包里赶紧离开了。 第三天,火车终于到站了。 许俊生带着两兄弟先住进了当地的国营旅馆,那旅馆的服务员对他印象很深刻,因为很难碰到长着这么帅,出手还挺大方的旅客。 “是平城来的同志吧,你们又来收药材了?” 许俊生笑着点了点头,说,“有没有三人间,开一个三人间吧。” 服务员大妹子说,“有的有的。” 交上钱之后,大姐拿着一串钥匙在前面走,打开房间看了一下,床单被套都是新换的,就是暖水瓶里没热水了。 大姐很快拎过来两壶水,许俊生表示了感谢,从包里拿出几块巧克力,说,“酒心巧克力,从王府井买的。” 服务员大姐接过去了,并且立马撕开一个塞到了嘴巴里,嚼了几下就咽下去了,笑着说,“还挺好吃的,什么时候我也能逛一回王府井就好了!” 许俊生笑了笑,说,“大姐,跟您打听一个人。” 这服务员大姐是个明白人,问,“你是要打听赵红梅吧,是不是以前跟你一块收货的同志看上她了,别想了!” 许俊生一愣,问,“她结婚了?” 服务员说,“还没结婚,可人家已经订婚了,人家找的对象还挺好的,是个驻军军官,据说是因为去医院打针,一下子看上了赵红梅。” “人家级别挺高的,一下子就拿出了一千块的彩礼,还说了,红梅自己的工资,全都补贴娘家也行。” 加格达奇地方不大,赵红梅的奶奶年轻的时候就挺出名,因为她特别喜欢跟人吵架,还喜欢骂大街,这老太婆拿着孙子腿瘸的事儿,咬着孙女不放,不但要收走大部分工资,还要拿捏孙女的婚事,几乎人人都知道。 虽说不少人都很同情赵红梅,赵红梅本身也的确,是个很不错的姑娘,但敢给她提亲的,前几年还有,这两年是完全没有了。 虽说那个军官年龄大了点,四十多了,前妻还留下了四五个孩子,但赵红梅被家庭拖累,能找到这样的对象,也算是很不错了。 当然了,这些详情就没必要跟平城的同志说了。 许俊生这下放心了,说,那挺好,等结婚了就是军婚,有保障。” 服务员大姐点点头,“那可不,听说年底就会结婚了。” 张历城几乎是最后一个下火车的,这两天在火车上吃不好睡不好,还装着一肚子的心事,这会儿身上难受极了,但也不敢去住旅馆。 他在国营饭店外头探头探脑观察了半天,没发现许俊生和两个表弟的影子,冲进去要了一碗热汤面吃了。 吃过饭,他拎着行李在大街上晃悠,不知为什么就走到加格达奇第三人民医院。 赵红梅就在这儿上班。 他躲在医院对面的一棵大树旁边,把棉帽子的帽檐拉的很低,又把围巾遮住了大半张脸。 这个季节,加格达奇已经很冷了,前几天刚下了雪,路面的积雪还没化干净,大街上人不多,个个都是行色匆匆,虽然觉得他这人提着行李包,站在大树下有点傻,倒也没人过问。 一直等到天快黑了,医院上白班的医生护士们都陆陆续续的走出来了。 很快,他看到了赵红梅。 她个子挺高,还是梳着两个大辫子,身上还是穿着红格子的棉衣外套,脖子间围的还是粉色的羊毛围巾。 出于护士的习惯,脸上还带着白色的口罩。 张历城看得眼睛发酸,鼻子发酸,两个人关系好的时候,他也经常来接她下班,总是趁她走出大门一段路了,冷不丁的喊她的名字。 他今天也想叫住她,可喉咙里却像塞了一团棉花,发不出任何声音。 医院门口有辆吉普车,从车上走下来一个军官,看起来年龄挺大了,赵红梅笑着走过要去了。 本来他以为,这是赵红梅家的什么亲戚,但,那军官竟然牵起了赵红梅的手。 这一幕是多么让人难以置信。 张历城缓缓从树后面走出来,两只眼睛紧紧的盯着对面,似乎要从这里面找出有力的证据说服自己。 证明那军官并不是赵红梅找的新对象。 他不由自主的又往前走了十几步。 这时,军官打开了车门,赵红梅弯腰坐进去之前,不经意的往对面瞟了一眼,似乎是看到了张历城。 也似乎是没看到。 一直到吉普车走出了好远,渐渐看不到了,张历城才离开了这条街,他直接去了火车站,在候车室等了一晚上,第二天坐上了返回平城的火车。 许俊生在旅馆住了几天,通过服务员大姐介绍,赁了一处比赵家更大的院子,收了一周的药材,手把手的教李家两个表弟,发现李越勇和李越斌倒是都很机灵,想的还都挺周全。 他留下李越勇继续收山货和药材,带着李越彬一起去了五七农场。 如今的大兴安岭,山林里到处都是认为撒下的人参种子,还有人更着急,直接把原身的幼苗移栽过去。 但不管如何,林下参的生长都要经过一个缓慢的过程,下一次大批量收获,至少于要十几年以后了。 许俊生和李家表弟从东北回来后,已经是十二月中旬了。 平城也刚刚下了第一场雪。 军靴踩在雪地上发出悦耳的声音,许俊生推开自家的大门,高兴的大声说,“我回来了!” 可惜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出来迎接他的只有王妈和孙嫂。 他换了一身衣服,抱了抱儿子和女儿,诚诚和圆圆已经足有一个月没见着爸爸了,不过,这么小的婴儿,根本没有记忆点的,许俊生拿出很多小玩具逗他俩,两个小娃娃都闪着晶莹剔透的大眼睛,时不时被逗得咯咯笑。 许俊生吃过一大碗面,洗了个澡,睡醒了之后,林雨珍都已经回来了。 今天下午只有两节课,她是特意早早回来的,看到许俊生还在睡,她催促道, “快起来吧,王妈说你睡得时间可不短了。” 许俊生这会儿已经不困了,偏赖着不肯自己起来,说,“雨珍,你过来拉我起来。” 林雨珍抿嘴笑了,却闪身出了卧室,在厅里门后的水盆了沾湿了手,走过去猛然往前一洒。 许俊生一个骨碌起来了,指着自个儿湿淋淋的脸,大声嚷嚷,“你想干嘛?” 他外衣都没穿,跳下床就撵,林雨珍一边笑,一边跑到了厅里。 许俊生最后把她按在了沙发上,威胁满满的说,“一个月不见,越来越坏了啊。” 说完,搂着她的脖子,逮住哪亲哪。 过了好一会儿,林雨珍推开他,“好了,你快去穿上衣服,别冻着了!” 屋子里虽然点着炉子,但也没有太暖和,也得穿薄棉衣或者厚羊毛衫才成。 他穿上格子羊毛衫再次回到厅里,林雨珍泡好了一壶热茶,小夫妻俩喝着茶聊天。 “我走的这些天,家里没什么事儿吧?” “没有,都挺好的。” “药材公司那边,不知道怎么样了,等我明早去看看吧。” 林雨珍说,“应该没什么事儿吧,不过,倒是有一件喜事儿。” “我表哥订婚了。” 许俊生一愣,“是吗,那挺好,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呢,就那赵红梅,跟你表哥好过一段的,人家也订婚了,据说未婚夫是个军官。” 林雨珍说,“这样最好,分开了就是分开了,各自也都有了着落。” 和张历城订婚的姑娘,正是安玉香。 本来,因为儿子的婚事,张大舅和大舅妈都愁得不行了,之前张历城相看了好多姑娘都看不上,现在附近很多人都知道了,明面上不会说什么,都都觉得张家的大儿子太挑剔了,本身条件也没多好,就是做生意挣了几个钱,有什么了不起的呢? 现在托媒人都不好介绍了,人家媒人都委婉拒绝了。 没想到前些天,张历城忽然自己提起来了,说年龄也不小了,想要成家立业了。 大舅妈听了,虽然挺高兴,但也有点为难。 后来安玉香来送自家做的红豆包,她盯着小姑娘仔细看了半天。 在她的印象里,还总觉得安玉香是小姑娘,但其实早就不是了,也是十九岁的大姑娘了,个头儿比她还要高一点了。 大舅妈没敢先去托媒人,而是先问了儿子的意见。 张历城对安玉香的印象不错,不过,一直觉得是个妹妹,他问,“妈,玉香多大了?” 大舅妈笑着说,“我问过玉香了,转过年就二十了。” 张历城犹豫了数秒,问,“是不是太小了点?” 大舅妈哼了一声,“之前那些年龄相仿的,你看不上,你以为人家会原地等着你啊,即便人家没订婚,指定也不乐意了。” “你先别嫌弃人家小,玉香家里,人家还不一定同意呢。” 两家住的这么近,平时关系也不错,与其托外人,还不如自个儿去问问,要是安家看不上张历城,随便找个借口她就明白了。 这天,大舅妈拿了一包干木耳给安家送去,安婶子笑着说,“嫂子,您太客气了,上回拿过来的还没吃完呢。” 平城的老百姓,买不起洞子菜,冬天一般就吃白菜和萝卜,木耳算是难得的细菜了,便于存放,一小把就能泡一大碗,炒菜包包子包饺子都成,就用蒜醋芝麻油拌一拌,也特别的好吃。 副食店里卖的可贵呢,一斤一块八呢。 上次张家给的,其实早就吃光了。 大舅妈把报纸包放下,说,“是历城他们公司刚从东北收来的,今年的秋耳,泡出来可厚可肥了,剁碎了和萝卜粉丝拌馅,烙菜饼吃,可好吃了呢。” 安婶子笑了笑,“是吧,等改天我也试试。” 大舅妈问,“玉香上班去了,她今天上什么班啊?” 安婶子说,“上白班,你找她有事儿啊?” 大舅妈笑了笑,“这时间过得可真快,我记得你家刚搬来的时候,玉香还是个四五岁的小丫头,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前儿我在胡同口碰见她,都不有点不敢认了,玉香真是越长越漂亮了,都是大姑娘了!” 安婶子谦虚的说,“这两年光贪长个子了,吃啥都不长肉,瘦得跟个麻杆似的!” 大舅妈摇头,“妹子,现在的年轻人,那都是追求苗条的,瘦了穿衣服才好看呢!” 安婶子听出来点意思,其实,前些天,也有媒人上门,还有人拐着弯来打听她家玉香,她也觉得大女儿该相看人家了,谁知一问玉香,她说要过两年再找。 反正闺女还不算大,她也不急,也就没再理会这些。 “嫂子,你有啥话直接说就行了,你这是,想给我们玉香介绍对象?” 大舅妈有点不好意思,“玉香这么好的姑娘,我是替我家历城问一句的。” 安婶子一愣,张历城找对象那么挑,她也是听说了,“你家历城,看上我家玉香了?” 大舅妈点了点头,为了儿子的婚事,狠狠心说了慌,“是呀,这孩子还不肯跟我说呢,要早知道这样,之前那些,还相看什么呀!” 安家两口子,其实对张家的印象都很好,要是玉香嫁到了张家,婆家娘家这么近,彼此都方便呢。 张历城虽然大了几岁,但也完全不是问题,这男人大了,才知道疼人呢。 安婶子高兴的说,“嫂子,我和玉香他爸也都觉得历城这孩子挺好的,不过,我还得问问玉香的意思。” 安玉香下班回到家,听到安婶子的话,也是有点懵了,她是很喜欢历城哥的,很想多跟他说几句话,但她上班,张历城也忙着药材公司的事儿,碰面也不是那么容易。 前些天,她买了两张电影票,特意早早等在天桥边上,结果倒是等到了张历城,但她大着胆子邀请他去看电影。 张历城却说,有事儿,没时间去。 这是看上她的表现吗? 安玉香没说行,也没说不行,而是第二天又去天桥堵张历城了。 张历城现在看她有点莫名的心虚,“玉香,你有什么事儿啊?” 要是换了别人,安玉香绝对问不出口,但从小两家是邻居,她又一直喜欢张历城,干脆直接就说了,“历城哥,你喜欢我吗?” 张历城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他对安玉香之前还真没有特殊的感觉,但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看着小姑娘格外的顺眼,犹豫了数十秒,飞快地点了点头。 这门亲事,就这么顺利的定下了。 林雨珍剥了一小把瓜子仁塞到许俊生嘴里,说,“我也有一件喜事儿呢。” 许俊生口齿不清的问,“什么喜事儿啊?” 林雨珍说,“我们文学社现在都有工资了,一个月二十,我是社长,一个月五十。” 这是杨建奇出面,跟学校争取的,虽然不算多,但大家都是学生,这点钱也满足了。 本来杨建奇也有一份的。 但她当着文学社所有的同学说,“杨建奇,你的钱能不能拿出来,作为我们文学社的活动经费,加班或者有活动的时候,餐费也从这里面出。” 杨建奇除了答应,没有别的选择。 虽然文学社的同学参与办杂志,本身都是因为热爱,但时间长了,白白占用那么多时间,也是不行的,现在领工资了,大家的积极性又不一样了。 许俊生说,“那你们也是不划算的,你看看,你们现在印刷五千本,每本定价三毛钱,一期就可以回款一千五,刨除稿费和印刷成本,是不是还有七八百的利润?” 林雨珍点点头,“我算过了,每一期差不多有七百的利润,但这本杂志的各种手续,都是学校出面办下来的,这也是一部分成本。” 一开始卖了几期,本来还挺顺利的,后来就有部门来查了,说学校的会刊是不允许售卖的,因为手续不全。 是费老师跟学校申请,把一切都给摆平了的,会刊也顺势改了青禾这个名字。 “我们文学社算上我,一共有十三名同学,所有人的工资加起来是三百多,相当于一半的利润了,也可以了。” “剩下的一半,作为学生会的经费,比较合理。” 许俊生拍了拍她的头,笑着说,“是啊,差点忘了,你还是个学生会副主席呢。” 林雨珍挑眉,“听你这语气,是看不起我这个学生会副主席了?” 许俊生笑着说,“不敢不敢,我哪敢啊,我连一般的大学都考不上,更别说平大了,你们系那么多人,就你一个人当了学生会副主席,厉害!” 他还竖了竖大拇指。 林雨珍这才满意了,说,“明年年底,杨建奇就毕业了,我这个副字就可以去掉了。” 虽然学生会还有另一个副主席郭志刚,但她观察了这么长时间,发现这个人能力当然是有的,但工作态度就很值得商榷了,性格不争不抢,杨峰这种处事态度是有点胆怯,郭志刚却是真的不在乎。 但你要让他配合什么工作,或者直接让他负责,他也能完成的很好。 比如那次杨建奇组织举办的演讲赛,很多具体的工作都是郭志刚来做的。 这么一个人,她觉得不足为惧,当然了,即便郭志刚到时候跟她争,她也不怕。 许俊生伸出手捏了捏她的小脸,“雨珍,那你想好没有,毕业后去什么单位工作?” 林雨珍说,“还早着呢,我转过年也还是大二好不好,再说了,都是国家分配,不一定你想去哪,就去哪。” 冬去春来,春去秋来,两个轮回之后,一年的时间就过去了。 一九八一年的深秋。 十月中旬的天气已经很凉了,刚下过一场雨,校园里到处都是没来得及打扫的落叶。 林雨珍整理了一下风衣的拉链,重新系了一下围巾,推着车子匆匆往外走。 “林雨珍!” 她回头一看,是杨建奇。 “有事儿吗?” 杨建奇笑了笑,说,“我想跟你谈谈。” 今天好不容易下课早了,她答应了诚诚和圆圆,要早点回家的。 她犹豫了一下,说,“好吧。” 这会儿也没别的地方可去,图书馆里自习的同学太多,说话也不太方便,校园里风也有点大。 还是去了青禾的办公室。 现在的青禾,发行量已经稳定在六千册了,不但稿酬提高了,文学社的同学,每个月工资也涨到了三十块。 林雨珍和杨建奇是一个月七十,副社长王迪亚也有四十块了。 青禾的办公室也换了,是一间正儿八经的办公室,房间很大,而且朝向很好。 因为刚出了最新一期杂志,办公室这会儿没人。 林雨珍笑着问,“杨建奇,你想谈什么?” 杨建奇也笑了笑,“我这边已经联系好了工作单位,可能最晚十二月份就要公布了,所以,我准备这个月底,学生会和文学社的工作,都要交接一下了。” 林雨珍说,“那恭喜你啊,你准备去哪个单位?” “可能会去办公厅工作。” 他刻意省略掉了前面的两个字,但林雨珍还是听懂了。 费老师之前也跟她提过,说他们这几届学生,起步都不会很低,不过,中央有中央的优点,去地方上历练一番也是不错。 她笑了笑,“厉害厉害,等我毕业了,说不定你都已经是个人物了。” 杨建奇却摇头,“只是听起来名头吓人,其实刚毕业过去,做的也就是一个基层干部的工作,估计要从秘书处做起吧。” “那也挺好的了。” 杨建奇说,“林雨珍,我欠你一个人情,所以提前告诉你这个事,顺便提醒你一句,你最好在我卸任之前,做好学校和学生会内部的工作,这样票选的时候,才能万无一失。” 林雨珍说,“好,谢谢。” 杨建奇笑了,“那,咱们两清了?” 林雨珍摇头,“没有,不管怎么说,你是我师兄,等我以后毕业了,万一用到你,你可不能含糊啊!” “成,没问题,不过,我觉得,可能你并不需要我的帮忙。” 下周一,林雨珍便抽时间去找费老师了,本来她以为,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儿,比起郭志刚,仅凭她创办了青禾,她就更有资格来担任这个学生会主席。 然而费老师给出的答案,在她听来却有些敷衍,他说,“雨珍啊,这个事情现在讨论还为时过早,七七届的毕业分配还没正式开始,杨建奇这不也没卸任吗,你放心吧,你做出的成绩大家有目共睹。” 他话锋一转,又说,“你现在才刚升大三,急什么,只要在大四能当上学生会主席,你的个人档案上就会记上这一笔。” 林雨珍一听到这么明确的暗示,心里一下子就凉了,没错,另一个副主席郭志刚比她高一届,但,这不能成为当选为学生会主席的理由吧。 她轻皱眉,问,“老师,您这么说,学校的意思,是学生会主席必须一年一换了?” 费老师笑了,“倒是没有这样的明文规定,不过,以前也都是这么办的。” 林雨珍不高兴的说,“老师,我觉得这不公平,也不合理,学校现在是已经决定了吗?” 费老师说,“那倒没有,你要是想为自己争取一下,你可以去找李校长,他是分管这一块的。” 林雨珍倒也没有贸然去找李校长,而是紧锣密鼓,组织了一场校园辩论比赛。 和之前的演讲比赛不一样,演讲是一个人的狂欢,两个水平差不多的竞争者之间,说的好与不好,成绩谁第一谁第二,其实有时候没有确切的定论。 因为每个人固有的观点和喜欢的风格不同。 那次最终郭志刚拿了冠军,很多参赛者都表示不服呢,认为评审的同学不少都是学生会的成员,而郭志刚是学生会副主席,所以集体放了水。 但辩论比赛可不一样,辩论比赛是两个团队的斗争,一个选题两个观点,一正一反两个队伍,几乎当场就能定输赢。 而且所有打分的评审,都是从学校各系选上来的,人员也比较多,一共有一百个同学,想要放水或者作弊都特别难。 辩论比赛进行的轰轰烈烈,进行到第三轮的时候,已经刷掉了一大半的参赛者,留下的个个都是临场反应快,知识储备多,水平很强的同学。 林雨珍自己也下场参加了,她和王迪亚,陈金兰,还有系里一个男生组成了一队,一路很顺畅的进入了下一轮。 下期的选题,是针对女同学的,具体内容是,毕业以后,是选择做贤妻良母,还是要专心事业,为了大家牺牲小家。 其实这是个人选择,而且也不是没有可能不可以兼顾,所以这个问题本来就没有标准答案,但也因此,非常适合辩论。 不说别的,陈金兰说,最近这几天,几乎所有的女生宿舍,午休时间,还有晚上熄灯前,都在讨论这个话题。 而且都是双方各执一词,争吵不休。 就连一向很温柔的李梦,因为所持观点不同,都已经和人吵了两架了。 这个话题算是在校园里彻底火爆了。 每次比赛都是在学校礼堂举行的,围观的同学越来越多,第四轮还没开始,费老师通知她,提前准备座位,因为学校不少领导也将会莅临参观。 这天下午,林雨珍在自习室写稿子,辅导员找到她,说,“林雨珍同学,李校长找你。” 林雨珍拿着刚写完的稿子,去了副校长办公室。 李校长五十来岁,因为少白头,头发已经全白了,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问,“你就是林雨珍同学,这次辩论赛是你组织的?” 林雨珍点点头,“是。” “那你组织这场活动的初衷是什么?” 林雨珍回答,“我觉得,咱们平大的学生,个个都很优秀,但有的同学不善于表达,或者表达的不够准确,在学校或许是没关系的,但一旦走入社会参加工作,或许会给自己,或许给他人带来一定的困扰,所以才举办的。” “可能实际上也不会起到太大的作用,但我觉得,最起码,要让更多的人意识到,讲话是很重要的,口才是很重要的。” 李校长笑了笑,说,“你是大几的?” 林雨珍回答,“我是大三的,李校长,这是我们青禾下一期的选题,您看一下。” 李校长接过去看了看,“不错,我知道青禾是你创办的。” 学校这方面的事务他也是刚刚接手,之前负责的吴校长退休了。 林雨珍笑了笑,“李校长,谢谢您的夸奖,其实,我也正想找您请教一个问题呢。” 婚后 婚后 李校长问, “什么事儿啊?” “咱们学校的学生会主席,是每年都要换一次吗?” 李校长沉吟了片刻, 说, “那不一定吧,为什么一年一换,要是有能力, 也可以连任两年吧。” 林雨珍点点头, “李校长,十二月份他们七七级的毕业分配就要公布了吧, 那肯定在这之前, 杨建奇就要卸任学生会主席了。” 李校长重新打量了她两眼, 笑了笑, 说, “你想当学生会主席, 对吧,你现在是副职,的确有资格竞争。” 林雨珍说, “那学校方面, 是怎么定的, 我和郭志刚, 有没有倾向性?” 李校长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大胆的学生, 就这么直白的问出来了,要是换了别人, 他或许会有些反感, 但面前站的年轻姑娘, 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那种只属于年轻人的蓬勃和自信,倒让他还有些欣赏。 作为一个校长, 同时作为一个老师,怎么可能会不喜欢像林雨珍有想法的优秀学生。 他这次沉默的时间更长,过了两三分钟才说,“学生会是学校和在校生之间的链接纽带,同时也是学生们自己选出来的代表,学生会主席的人选,学校不会干涉,会尊重你们投票的结果。” 也就是说,学校不会指定了。 林雨珍笑了笑,说,“如果是这样的,那可真太好了,谢谢李校长。” “学生会是为学校,也是为学生服务的,这次学生会组织的辩论赛,很快就要进入决赛了,李校长,你觉得,我们的辩论赛第五轮的议题,选什么比较好?” 李校长笑了笑,他的确对辩论赛很感兴趣,其实从第三场就开始围观了,因此,他还真的想过不少议题。 他拿起桌子上的钢笔,刷刷写满了半页纸,说,“你看看这三个,回去你们讨论一下,用哪个都可以!” “好的。” 李校长最后不忘嘱咐一句,“林雨珍同学,你们学生会的各项活动都开展的不错,以后如果有什么问题,一定要及时反映。” 林雨珍走后没多久,郭志刚也敲了敲门进来了。 李校长有点意外,问,“志刚,你来干什么,有事儿啊?” 郭志刚点点头,说,“舅舅,您刚才找林雨珍谈话了?” 其实这事儿本来他并不知道,是杨峰跑到经济系告诉他的。 他和李校长的关系,他一直瞒着所有人,之前也就杨建奇知道,现在还多了一个人,就是杨峰。 他和杨峰现在是热恋期,私下里当然也会讨论,等杨建奇卸任之后,下一任的学生会主席人选会是谁,以前从来没有空降的,只会在两个副主席之间二选一。 要是按照能力选择,那肯定是林雨珍了。 杨峰也是这么认为的。 但郭志刚却特别有把握的说,下一任的学生主席会是他,原因很简单,每一任学生会主席,看似是票选出来的,实际上还是学校指定的。 学校现在分管这一块的李校长,是他的亲舅舅。 而且郭志刚还说了,等他上任了,肯定会想办法让杨峰当上学生会副主席。 因此,当时也在自习室写稿子的杨峰,看到林雨珍被辅导员叫走了,犹豫了几分钟,就去经济系去告诉郭志刚了。 虽然郭志刚是自己的亲外甥,这孩子也算是年轻一辈的佼佼者了,但李校长和长姐一直不太对付,舅甥关系一直也就那样。 他倒是真没想到,外甥一个堂堂的平大高材生,竟然也学会盯人了。 林雨珍前脚刚走,他这就来了,要说是巧合,任谁也不会信。 李校长有些冷淡的说,“对,我问了问辩论赛的事儿,志刚,这次你没参加是吧?” 郭志刚摇头,“辩论赛太麻烦了,需要准备的稿子太多了,占用的时间也太多了。”他还有后半句话没说出来:有这功夫,还不如多学学本专业的知识。 李校长却是误会了他,心里叹了口气,他这个外甥,聪明当然是很聪明的,不然也考上不上平大,就是估计跟他姐姐一样,聪明有点过头了,凡事不肯多出一点力,无论做什么都想要以小博大,生怕多费了力气,吃了亏。 他这两天,倒也了解到不少学生会的相关内容,人家林雨珍同学敢自荐,敢跟领导争取,那是因为的确做了不少工作。 相比较之下,他这个外甥,却像是一路混上了学生会副主席,没有单独组织过什么起眼的活动,估计都是打配合。 他姐姐都是四五十岁的人了,余生已经可以一眼看到头了,但外甥郭志刚还年轻啊,这么个处事态度,说白了其实就是太懒了。 李校长决定和外甥好好谈一谈。 “志刚,其实辩论赛还是挺有意思的,你不想参加,那在保证学习的前提下,多管一管学生会的工作,也是很好的。” 郭志刚说,“舅舅,现在学生会所有的人都在忙活辩论赛的事儿,哪有功夫开展别的活动。” “再说了,这次辩论会的奖品,获奖的团体第一名,是每个人一辆自行车,团队一般都是四个人,光是这一项就七百多了,再加上别的费用,辩论赛办完,之前结余的活动经费都会被清空了,这学期剩不下什么钱了。” “没钱,很多事儿都做不了。” 学生会每个月有三百左右的活动费用,这笔钱不是学校出的,也不是学生们集资的,而是从青禾的利润里分出来的。 青禾正是林雨珍创办的,要是没有她,学生会的经费也不会那么多,而且像发工资一样的,月月都有。 郭志刚说出这样的话,让李校长皱眉更深了,他说,“志刚,如果你真的喜欢学生会的工作,其实可以做的事情很多,而且都是不需要花钱的,比如学校教职工家属区,有不少孤寡老人,即便不是孤寡老人,不少教授岁数都大了,生活上也多有不便,比如从你们经济系退休的张教授,他身体不好,他夫人也坐着轮椅,他们倒不是孤寡老人,但两个孩子都出国了,也都很需要帮助。” “你们学生会也可以发起一个相关的帮扶小组。” 郭志刚觉得这倒不难,也不用他具体去做,让孙明之或者杨峰去组织就可以了,就点了点头,说,“好,我知道了。” 李校长见他一副没听到心里的样子,心里叹了口气,说,“志刚,舅舅想问你,你是真的喜欢学生会的工作吗,真的那么想当学生会主席?” 郭志刚其实没所谓,他倒也不是舅舅想的特别懒,对于他本专业的东西,他是很认真的,期末考试也都在系里前几。 经济系组织的各种专业相关的活动,他都是积极参加的,当初进学生会,是他妈妈对他提出的要求。 机缘巧合,他不但很顺利的进了学生会,而且还一步步当选为学生会副主席。 现在,他要是说他不喜欢学生会的工作,也晚了。 郭志刚说,“喜欢的呀,舅舅,你放心,我从小想要做好的事情,还没有做不好的,我要是当了学生会主席,肯定不会比林雨珍差的!” 李校长瞅了一眼外甥,说,“志刚,这件事我也不能做主,还是要尊重你们学生内部的投票结果。” 郭志刚一听就愣住了,舅舅这意思,不就是让林雨珍担任吗,他们学生会选举部长或者副主席,,只需要学生会全体成员投票就可以了,但选举学生会主席,却没有那么简单。 除了学生会内部,还会有各系各专业选出来的学生代表投票。 这次林雨珍组织的辩论会,百人评审就是各系各专业挑选的,学生代表和这些评审,实际上会有很高的重叠率。 换句话说,这些人大部分都会选林雨珍的。 虽然他高一届,但他可不像杨建奇那样,甚至会专门拿出来一部分时间,用来结交学校不同系不同专业的同学,他一向很懒散,当上学生会副主席之后,就更不注重这些了,甚至在本系,认识并且熟识的同学也不多。 各系的学生代表不会选他,其实学生会内部,他的投票也未见的会比林雨珍高。 反正,不管如何,这么做他指定是当不上了 为了这个事儿,他还特意去问了系主任,他们系主任也说了,学生会主席都是一年一换,按说起来,按照这个说法,那就应该是他。 何况,他是七八届,明年六七月份,也要毕业了。 他要是当了学生会主席,实际担任的时间也就半年,林雨珍早早晚晚会当上,就不能多等上半年? 郭志刚说,“舅舅,您帮着外人,不帮我,合适吗?” 李校长不以为意的笑了笑,换了一个话题,“志刚,你们经济系,公费留学的名额不少,你对这个有兴趣吗?” 曾经有一段时间,郭志刚是很想出国的,想去世界上最发达的国家去看看,他们系里的一个老教授也说,他们现在学的很多知识都是虚的,去外面看看是很不错的。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他把这个想法跟家里人说了之后,他妈李承英表示了强烈的反对,还说,要是他敢出国,他前脚上飞机,她后脚就吃安眠药。 郭志刚虽然很聪明,但意志并不坚强,爸妈都不支持,他也就不提这事儿了。 现在舅舅问起,他这心里特别矛盾,他当然是想去的,但家里人都反对的话,可能也不是很好,为此犹犹豫豫了半天。 看到外甥这个样子,李校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苦口婆心的说道,“志刚,毕业分配各单位的确很重视履历,但这也是分专业的,你是经济系的,即便多添一笔学生会主席的记录,对你的帮助也不算太大。” “你现在也大四了,六七月份就要毕业了,也就大半年的时间了,如果你不想出国,或者因为考虑家庭的原因,不想出国,那考虑好毕业去向了吗?” 郭志刚说,“我妈说,到时候会让我去市工会。” 李校长冷笑了一声,“你妈可真行!一个平大经济系的毕业生,去市工会?我不是说看不起市工会,你自己觉得合适吗?” 郭志刚的妈妈,他的长姐,是市工会的办公室主任,按说起来级别也不算低了,但他这个长姐,是个官迷,一心还要往上升。 但因为学历,资质,能力,以及其他诸多方面的原因,她已经连续五六年没有工作上的变动了,估计要在这个位置上退休了。 她觉得自己是因为学历太低上不去,所以想要把平大的儿子弄到市工会,这样在她的扶持下,肯定会一路顺畅,青云直上。 郭志刚叹了口气,“舅舅,我也觉得不合适,要不,你帮我劝一劝我妈吧?” 李校长冷哼了一声,“你妈那种人,根本做不通她的工作,如果你不想做个工会干部,那就回去好好考虑考虑,到底想要什么。” “如果你想出国留学,我可以帮你争取一个名额。” 其实也不用特意争取,就凭郭志刚的专业成绩,本来正常就能被挑选上。 郭志刚点了点头。 李校长又加了一句,“不能太晚了,尽快啊,就这个学期结束之前告诉我!” 回去的路上,郭志刚满脑子都是留学的事儿,没注意到杨峰在路边等着他,“志刚,你舅舅怎么说的?” 郭志刚四下里看了看,这地方比较僻静,倒是没有人,他摇头,说,“现在还早呢,学校还没定呢,再说吧。” 杨峰问,“你之前不是说,很有把握吗,这么说,学校还是倾向于林雨珍?” 郭志刚现在不想谈论这个话题,其实,他之前也不是很热衷竞争学生会主席,是他妈几乎天天念叨,还说已经找了舅舅,舅舅也答应了。 在这样的前提下,当他感觉到杨峰也很在意这件事,便忍不住说了出来。 谁能想到,舅舅怎么还能反水呢。 郭志刚皱着眉头说,“一个学生会主席,有什么要紧的,其实我也不是很想当。” 这话一出,杨峰立马就沉默了。 两个人谁也没说话,一直走到女生宿舍,杨峰才说,“你回去吧,你要是忙,这几天不用来找我,我也忙。” 平大的学习气氛一直特别好,不少学生都是被下乡耽误过几年的,都觉得要把这个时间给补回来。 即便应届考进来的,个个本身都是尖子生,日常学习热情也比较高。 不知不觉间,这个学期已经过半了。 为了学生会的这些破事儿,郭志刚已经耽误了一个本专业的学术交流会,他说,“成,我知道了,等下周我来找你。” 杨峰第二天就单独找了林雨珍,说,“雨珍,等杨建奇卸任,票选新任学生会主席的时候,我这一票,肯定选你。” 林雨珍倒是有些意外,“你不选郭志刚,他不会生气吗?” 杨峰说,“不会的,他本来也不是很想当,而且咱们学生会公认的,你是最合适的人选。” 林雨珍问,“你找我,就是为了这件事儿吗?” 杨峰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雨珍,我这都当了两年的宣传部长了,我想给你当个副手,行不行?” 林雨珍说吗,“你选我我真的很高兴,至于能不能当副手,我本人是没有意见的,但一切都以票选的结果为准。” “孙明之,还有赵卫青都找过我。” 杨峰点了点头,说,“雨珍,你觉得我们三个,谁当你的副手更好?” 要让林雨珍自己选择,其实这三个她都不是很喜欢,孙明之那人,俩人之前就有点过节,现在虽然来找她了,但还是一副别扭的批样子,赵卫青是学习部的部长,能力不错但两人不是很熟,至于杨峰,虽然是三个里面和她最熟的,但两个人的气场不是很合,做搭档不是最优解。 而且,杨峰和郭志刚还在搞对象,她可不想学生会出现夫妻档,而且两个副手联合在一起,对她极为不利。 那样就会大大削弱她的话语权。 当然了,这些是不可能说出来的。 “我觉得都不错。” 杨峰笑了笑,觉得三个人里,还是自己的胜算更大,别的不说,因为宣传部经常会给其他部门打配合,在学生会内部,孙明之和赵卫青的人缘,绝对不如她好。 其实,还有一个人也是有资格竞选的,那就是学生会秘书处的文欣欣,林雨珍和她打的交道很多,她是高中跳了一级,应届毕业考上来的,现在都大二了,也才十八岁,人特别聪明,一点就透。 杨建奇曾经也很喜欢她,有一次还想约文欣欣去看电影,结果被孙明之知道了,当场跟他吵起来了。 质问上个星期和她一起看,这个星期和文欣欣一起看,到底是什么意思。 从那以后,文欣欣就不搭理杨建奇和孙明之了。 周六下午,林雨珍回到家,还没把自行车停好,诚诚和圆圆就迈着小短腿,从西屋跑出来了。 他俩现在都一岁多了,都会走路了,只是冬天穿得多,像个胖团子,那摇摇晃晃的样子,又很像两只可爱的小企鹅。 诚诚的声音挺大,“妈妈!” 圆圆的嗓门倒是不高,但她语言天赋很高,才一岁多,就能说完整的句子了,“妈妈回来了,圆圆想妈妈了!” 林雨珍进屋洗了手,才分别抱了抱他们。 两个双胞胎长得很不一样,诚诚像她,圆圆像许俊生,正好颠倒过来了,但仍然是非常漂亮的小孩儿。 尤其是圆圆,皮肤特别白,小脸蛋光滑的如同丝绸一般,配上无可挑剔的五官,简直像个小精灵,小仙子一般。 就是身上穿的衣服有点跟不上了,一岁多的小孩,现在正在练习自己吃饭,在这方面,两个娃娃和普通的小孩子一样,小手完成精细动作的准确率很低,有时候一勺子就能把半碗菜泼的到处都是。 所以兄妹俩棉衣外面,都穿了一件倒扒皮。 这衣服是孙嫂去逛大栅栏的时候顺手买的,一件是绿色的,一件是红色的,上面的花纹也很乡气,但比较好的一点,材质是混纺的,脏了很好洗,即便沾上了洗不掉的东西,扔了也不心疼。 因为价格很便宜。 天气好的时候,孙嫂和陈姐领着两个孩子去逛公园,好多一岁多的小孩,也都穿着类似的倒扒皮。 但许俊生第一次见到孩子穿这么丑的倒扒皮,狠狠把孙嫂和陈姐说了一顿,还自己跑到王府井,买了两件挺高档的倒扒皮。 材质是纯棉的,口袋上还绣着很好看的花纹,诚诚的是天蓝色的,圆圆的是粉红色的。 但保姆们都很有经验,这样的衣服,好看归好看,但要是弄脏了,纯棉布是很难洗的。 因此,这两件高档的倒扒皮很少穿,日常还是穿红的和绿的,只不过是偷偷穿,在许俊生回来之前,赶紧给孩子脱下来。 林雨珍倒没觉得什么,她看了看桌子上的果盘,问,“诚诚圆圆刚才吃得什么水果啊?” 诚诚回答,“苹果。” 圆圆偏要和他不一样,很认真的说,“甜甜的苹果。” 说话间许俊生回来了,他在大门口就嚷嚷,“诚诚圆圆,爸爸回来了!” 两个孩子兴奋的嘎嘎笑,迈着小短腿又要出去,孙嫂和陈姐拉住两个圆球,眼疾手快的把倒扒皮脱下来了。 许俊生看到两个漂亮的小娃娃从屋里走出来了,哎呦哎,一前一后可真可爱,还冲他笑呢。 他问,“诚诚圆圆,今天想爸爸了吗?” 诚诚大声说,“想!” 圆圆歪着小脑袋,笑着说,“爸爸,圆圆想你了!” 许俊生跟着两个孩子进了屋你,洗了把手就迫不及待的把两个孩子抱起来了,左边是女儿,右边是儿子。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是全天下最幸福的爸爸了。 许俊生畅快的笑了几声,把两个小娃娃摆放到沙发上,从皮包里拿出两个玩具,说,“爸爸给你们买的,喜欢吗?” 是两辆挺漂亮的回力小汽车。 他把汽车放到掌心,诚诚和圆圆一人拿了一个,都十分开心,说,“喜欢!” 林雨珍在旁边看得有些无语,这样的回力小汽车,大小各异,颜色不同,加起来得有一箱子了,但许俊生还是不停的给俩孩子买新的。 除了小汽车,还有半箱子拨浪鼓,半箱子魔方。 反正只要许俊生没去外地出差,没有一天不给孩子买东西的,不是玩具,就是衣裳,要么就是各种精致的点心。 许俊生看出来了,林雨珍似乎吃味了,他笑着又从皮包里拿出一个小盒子,说,“雨珍,你也有,这是给你的!” 林雨珍接过去,打开一看,是一副挺精致的耳坠子,金镶翡翠,翡翠倒不大,但是成色挺通透的。 一看就是老物件儿了。 她笑了笑,“俊生,你这是从哪儿买的,以后还是别买了,反正也戴不上!” 许俊生从后面抱住她,一只手伸出去,不老实的撩拨了一下她的耳垂,说,“巧了,今天和历城约了客户一起谈生意,谈完了喝茶聊天,庆善堂的老板说,他有个朋友,想要出手一些老物件,反正也闲着没事儿,我们就跟着去了。” “那一家是准备出国的,这耳坠子价格也不贵,我就随手买了。” 林雨珍点了点头,问,“我表哥前一阵不是说买房子吗,他看得怎么样了?” 张历城和安玉香虽然早就订了婚,但因为安玉香岁数小,一直还没结婚,婚期定在了今年年底。 秦家胡同张家那巴掌大的院子,如果婚后非要住,当然也是能住的,只不过会特别的挤。 要是堂弟张历宏和张历海也结婚了,那指定就住不开了。 因此,张历城考虑着,再买一处院子。 只是天桥附近的胡同里,大杂院居多,独门独户的本来就少,即便有,也是一大家子住在一起,人家压根儿就不卖。 倒是大杂院里有房子出手,一般就是一间两间的,安家倒也不挑,也同意了,但那样的房子,张历城自己,却有点看不上了。 这一两年,除了四处外出采购药材,在平城的时候,他也经常跟着许俊生谈业务,出入的场合不一样,接触的人不一样了,那眼界自然也变了。 有些钱能省,有些钱却是不好省的。 张历城决定买一处齐整的四合院,不用太大,够一家子宽宽敞敞的住就行了。 许俊生回答,“看得差不多了吧,有一处在西城的还不错。” 林雨珍又问,“俊生,现在四合院都什么价格啊?” 许俊生说,“不太贵吧,差不多三四万,我觉得挺合适的,置办一个家业,后代都跟着受益。” 林雨珍抿嘴笑了,“那,要不,咱们也买一个?” 许俊生眼睛亮了亮,“也是啊,咱们的确也应该买一个,咱们住的这房子,是我爸买的,正房是挺宽敞,这厢房现在住着也凑合,可要是等诚诚和圆圆都大了,那也不够住了,就得去住倒座了,那可不成!” 他可不像张历城,买个房子拖拖拉拉的,他想到了立马就办,第二天就四处打听,还跟人家说,不怕贵,就怕房子不好。 没过几日,还真打听到一个,房子和金山胡同就隔了两条街,也是两进的大院子,不过总体面积要小一点,主要是后院没那么大,后罩房盖得也小,除此之外,真的挑不出什么毛病。 这家人,也是为了出国着急卖房子,可能很多人都觉得,外国的月亮格外圆,这一半年,要出国的人可真多。 房子虽好,但着实不便宜,要价十一万。 许俊生回去跟林雨珍商量,“雨珍,要不,咱们晚一两年再买?” 反正诚诚和圆圆还小,也不着急。 药材生意虽然赚钱,但现在摊子越铺越大,现在不光是常用药材,各种名贵细料也都储存了不少。 前不久,张历城还花大价钱买下一批麝香。 按照计划,这两年还会储备更多的名贵药材。 比如牛黄和鹿茸,还有各种胶质中药,这些药材都可以长期保存,存上十年八年都没问题。 但这种细料,虽然十分赚钱,出货速度都是很慢的。 他这手头上,现金也就剩下二十来万。 林雨珍说,“俊生,当初爸买下这套房子的时候,花了多少钱?” 许俊生笑了,“嗨,这房子是爸一个朋友的,就跟白捡的差不多,好像是花了一万多块钱!” 说到这儿,他自己一下子就明白了,没错,房子这些年涨了不少,而且最近这两年,因为平城可以随便进了,外地人来的可真多,他们药材公司,就雇了好几个呢,干活都特别认真。 一个城市里来的人多了,那房子的需求自然也多了,要是把房子也当做一件商品的话,估计还能涨! 因为供需严重不平衡啊。 第二天,许俊生拉着林雨珍一起去看了房子。 林雨珍也觉得,的确是一处挺不错的院子,立马就签了合同,交上了订金。 隔了几日。 吃晚饭的时候,正房厅里最热闹了,诚诚和圆圆坐在高高的椅子上,用骨碌碌的大眼睛不住地看着。 端上桌的菜品越来越多,两个小孩被馋得不行了,诚诚甚至偷偷咽了咽口水,圆圆不高兴的说,“妈妈,我要吃肉肉!” 白嫩的小手指着桌子上的一盘宫保鸡丁。 刚刚怀孕的苗玲玲抢着说,“圆圆,这个你可吃不了,里面放了一点点辣椒,会把你的小嘴巴辣疼的!” 圆圆噘着嘴,不高兴的说,“就要吃!” 孙嫂端过来两盘虾仁炖蛋,说,“圆圆乖,这里面也有肉肉!” 圆圆还是不高兴,她都吃了好多次虾仁炖蛋了,不喜欢吃了,气呼呼的把小脸一扭,表示抗议。 诚诚又咽了一下口水,也说,“肉肉!” 幸好,陈姐又端上来一大碗炖排骨,和山药一起炖的,在砂锅里炖了两个小时,肉烂骨酥,小孩子吃完全可以。 林雨珍挑了两块给孩子,诚诚和圆圆立马都笑了,高高兴兴的用小手抓着吃。 自从苗玲玲怀孕以后,许俊昌回来的次数也多了,他给妻子夹了一块排骨,说,“你多吃点啊。” 苗玲玲一脸幸福的笑了,最近她心情很好,脸色也比以往都好。 九月份她的职称评下来了,全院排在最后一位,但只要过了就成了,她现在就是副高职称的医生了。 上个月她又怀孕了。 所有的事情都按照她原来的计划往前走,并且都完成的很好。 看到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苗玲玲问,“俊生,雨珍,你们打算买房子吗?” 这事儿是她无意中发现的,前几天下中班,她是坐电车回来的,也不知道怎么迷迷糊糊的,在电车上快睡着了,还以为坐过站了,赶紧下车了,结果早下了一站。 那就只能走着回去了。 穿过一个胡同口的时候,她看到了许俊生和林雨珍,正要打招呼呢,小叔子两口子跟着一个中年人进了一处院子。 后来再经过那边,她特地留意了,那家大门口贴着出售的条子。 许俊生不知道这事儿大嫂怎么知道了,不过反正也是要告诉家里人的。 “对,已经买了,就在天虹胡同,特方便,走着顶多十分钟就到了。” 许俊红早就烦了住在东厢房了,以前还成,是空关着的,现在大哥大嫂住着,大哥不在家还好,大哥在家,大嫂夜里总哭,要么发出一些奇怪的动静,虽然动静不算大,但她还是能听到的。 以前,她不知道怎么回事儿,现在和一个男生好上了,俩人牵过手亲过嘴,还干了更出格的事儿,现在多少知道一点了,就更烦了。 她连忙问,“二哥,你买的房子大不大,我能不能也过去住?” 许俊生说,“挺大的…” 还没等他说完,田香兰就不高兴的放下筷子,说,“俊生,你们要搬出去啊,你大哥都还在家里住着呢,你是老二,搬出去像什么话?” 许老爷子自然也不希望孙子搬出去,混账孙子他不稀罕了,即便现在有点出息了,他照样还是看不上。 但诚诚和圆圆这两个小娃娃,是老人家的心头肉,最最亲的重孙子和重孙女,要是搬出去了,不能随时见到了,那可不成! 他说道,“俊生,你们两口子要是觉得挤,收拾出一间倒座房当书房,俊红啊,你那间屋,等你大嫂生了孩子,指定也住不成了,要不,你来后院住吧,陪着爷爷住,成不成?” 许广汉也挺赞同,“爸,您这么安排挺好的,咱们家这么大的房子,要是不住在一起,外人都觉得奇怪呢,那多不好看啊。” 许俊生笑了,说,“爸,妈,爷爷,你们都这么紧张干嘛,我和雨珍也没说要带着孩子立马就搬走啊,你们放心吧,我们不搬走,那房子买了不假,可都好几年没住人了,想要过去住,且得收拾呢!” 老爷子这下放了心,说,“要出去住,你们两口子搬走可以,诚诚和圆圆不能走,我可舍不得!” 婚后 婚后 许俊生苦笑, “爷爷,您说这话, 那不是捅我的心窝子吗, 我和雨珍这当爸妈的,能把这么小的孩子扔这儿,自个儿搬出去?” “您不舍得, 我更不舍得啊!” 许老爷子得意的笑了笑, “你这小子,以前总是吊儿郎当的, 现在总算有点担当了, 不过, 我看啊, 这俩孩子还是更随雨珍, 小脑袋瓜简直都太聪明了!” 许俊生气呼呼的说, “爷爷,您夸孩子就夸孩子,您夸雨珍我也没意见, 求您别夸的时候踩我行吗?我可不笨啊, 我也是聪明人, 我就是读书不成!” 可能自个儿也觉得有点自相矛盾, 补充了一句, “聪明分好多种,大哥打小就聪明吧, 但他指定不会做生意!” 刚批评了许老爷子不要夸一个踩一个, 他这会儿不但自夸, 还踩起亲大哥来了。 苗玲玲瞪了小叔子一眼,许俊昌没生气, 倒是笑了,“俊生,你说的对,大哥不会做生意,你指定也带不了兵。” 许老爷子忍不住又踩了小孙子,“他带兵?他自个都成不了一个合格的兵!” 林雨珍莞尔一笑,说,“俊生说的没错,聪明的确分好多种,人的大脑构造都差不多,但有的人是记忆中枢发达,有的是运动中枢发达,有的是逻辑思维比较强,除了这些天生的聪明,后天努力也是一种非常少见的聪明,只要能在某一方面做的好,生意做的好,跑步跑得快,这都算是聪明。” 许俊生笑得嘴巴都咧到耳朵根了,说,“你们都听一听,雨珍说的多好啊,爷爷,您得虚心学习了!” 许老爷子哈哈笑了两声,说,“我年轻的时候就是因为跑得快,才当了侦察兵。” 许俊昌也说,“爷爷,我遗传了您这方面的基因,我短跑长跑速度也都很快。” 苗玲玲笑了笑,“是啊,俊昌在军校的时候就获得了很多奖,短跑长跑越野都有!” 田香兰这会儿倒是很高兴,真的不是吹,她这两个儿子,都真的是不错,俊昌在部队表现优秀,特别给她长脸,俊生做生意挣了大钱,自家又落了实惠。 现在唯一让她操心的,就是不省心的小女儿了,这都高三了,学习成绩始终上不去了,比起一般的小孩,倒也不算太差,在班里大概能排十一二名左右。 这个成绩,考上大学当然是没问题的,但估计也就能考上一般的大学,就连对外经贸大学都不一定能被正常录取。 前一段时间学校开了一次家长会,这是许俊红的班主任单独跟她讲的。 本来,田香兰对小女儿抱了很大的希望的,许俊红以前也经常说,要么考平大,要么考清华。 现在家里已经有了林雨珍这个平大生,去年,小叔子许广辉家的老大和老二,许俊亭和许俊明都考上了清华大学。 虽然许俊亭是复读了一年才和弟弟一起考上的,但也是蛮厉害了。 老三许俊兰和许俊红同岁,今年也上高三了。 老爷子有时候周末会过去住,说,俊兰学习可用功呢,星期天比保姆起的还早。 要是许俊红还不抓紧往前赶,就会被彻底比下去了。 这可不是田香兰想要看到的。 因此,她也不是没骂过人,偏偏许俊红现在的态度,就像死猪不怕开水烫,不但一点听不进去,有时候还会跟她犟嘴,小姑娘家家的,嘴巴特别歹毒,说出来的话回回都能把她气个半死。 她让许广汉管,许广汉也不是不管,但他觉得骂人不好,都是和颜悦色的和小女儿谈谈心。 爸爸的话,许俊红倒是不反驳,可也没听到心里去,该咋样还是咋样。 她放了学做完作业之后,就不肯多做一道题了,也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了不少琼瑶小说,天天抱着看。 要是不让她看,她就会理直气壮的说,“我作业已经写完了,我要像爸爸那样学着写文章,等我写出了小说,挣得钱比二哥还会多!” “再说了,妈,您不也没上大学吗,现在不也过得挺好的?” 田香兰说不过她,气得不行,十分粗暴的把她的书都给没收了。 但隔上几天,她保准又拿回来好几本。 到了周末,更是一大早就见不到人了,不到天黑不回家。 田香兰曾经也疑心,是不是去找之前的男生了,但她去问过那男生的家长了,说许俊红最近没去过了。 她也偷偷跟踪过一次,看到女儿许俊红的确是去了附近吴敏君家里。 吴敏君这孩子倒也不错,就是太笨了,从小学习不好。 田香兰用幽怨的眼神看了小女儿一眼,没想到恰好被许俊红发现了,小姑娘回瞪了她一眼,啪的放下筷子,扭头就走了。 “真是越大越不懂事!” 许广汉安慰她,“算了,俊红自小是个要强的孩子,她现在就是糊涂,一时没想明白,等她想通了就好了。” 田香兰说,“什么时候能想通啊,这都高三了,距离高考也就半年多的时间了,难道要等到进考场了,才想通了,那不什么都晚了!” 许广汉拍了拍她的手背,“香兰,其实也不用太着急,学习这事儿,牛不喝水强按头是没有用的。” “得她自己真的想学了才成。” “根据她现在的成绩,过线应该问题不大,直接让她报考我们学校就行了,万一她真的没考上大学,也不要紧,大不了像俊亭那样,复读一年。” “俊红的脾气打小就要强,这是没受过挫折,只要经受一次打击,她肯定就会明白了。” 虽然丈夫的话很有道理,也把各种可能都打算好了,但田香兰还是很生气,说,“你的意思,我们当父母的什么也不用管,就由着她现在胡闹?” 许广汉无奈的笑了笑,“不是不管,是咱们现在管不了,她根本不听啊!” 许老爷子也觉得许俊红最近有些犯浑,还不如小时候懂事呢,忍不住也摇了摇头。 许俊昌踌躇了几秒,“爸,妈,要不,我跟小妹谈一谈?” 田香兰说,“也行,俊昌,你要好好说说她!” 许广汉嘱咐,“俊昌,一定要注意说话的语气,不要太过强硬了。” 许俊昌今天休息,吃过饭也没什么事儿,先回到屋里跟苗玲玲聊了几句,就去找妹妹了。 许俊红正抱着《六个梦》看得入神,不耐烦的问,“大哥,你来干什么?” 许俊昌笑了笑,说,“怎么,俊红,你不欢迎大哥啊?” 许俊红把看了一半的书放到床上,“有事说事!” 许俊昌说,“俊红,你这态度,比我们部队最熊的兵都差啊,你就这么跟大哥说话呀?” 许俊红冷笑了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指定是爸妈让你来劝我的,我就不想学习了,怎么着,二哥可以,我不可以啊,还有大哥你,你考上的大学也不算太好吧,陆军指挥学院的录取分数线挺低的!” 许俊昌现在知道了,为什么爸妈还有爷爷都看不上妹妹了,且不管许俊红做了什么事儿,就这说话方式就挺让人生气的。 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问,“俊红,那你想干什么,万一你真考不上大学,那你不还得复读吗,早晚都要学,还不如早早学了,大学生活是很轻松的,你看你二嫂,现在过得多好啊。” 许俊红又冷笑了一声,“我二嫂考上了平大又怎么样,不还嫁给二哥了,二哥不也没上大学吗?” 许俊昌都被她气乐了,说,“俊红,要按照你这逻辑,你的意思,你上不上大学不要紧,但以后能找个平大的对象,是吧?” “那我可以告诉你,这种可能性非常小,几乎等于零。” 许俊红说,“那我也没想非要平大的呀,这不你说的吗?” 许俊昌冷着脸说,“你不想学习,就按照你现在的学习态度,别人都在进步,只有你原地不动,那就就会越来越落后,那最后的结果肯定是你考不上大学。” “如果真是那样,你准备找个单位上班,还是有别的打算?” 最近,许俊红的日子过得混混屯屯的,她知道这么做不对,可她又无力改变,她做作业也是硬着头皮做完的。 因为她总是不由自主的走神儿。 现在和她好的男生,叫赵帅,虽然不如辛鹏飞学习好,但人如其名,长得是真的很帅。 刘莎莎追了赵帅很长时间,写了一大摞情书,都没能得逞呢。 赵帅比辛鹏飞的胆子也大,辛鹏飞连牵她的手都不太敢,而且特别听爸妈的,辛鹏飞的妈妈不让他们好,辛鹏飞就真的写了一封断交信给她。 许俊红一开始喜欢辛鹏飞,是因为辛鹏飞不但长得帅,还学习好,现在却觉得,学习好有个屁用,远远不如赵帅。 赵帅人长得好看,嘴巴也甜,经常夸得她都不好意思了,而且赵帅还喜欢偷偷亲她,不光是亲脸,很多地方都亲。 一开始许俊红很抗拒,后来倒是有点喜欢了。 前些天,赵帅的爸妈和哥哥姐姐都不在家,俩人偷摸睡到了一个被窝里,差一点就要做成事儿了,后来赵帅的姐姐下班回来了。 就没能成。 许俊红破罐子破摔,“考不上大学,找个单位上班也挺不错的。” 她要是个兵,许俊昌二话不说就要动手了,可这是他亲妹妹,他是不能动手的,必须讲究方式方法。 他说,“前几天我还跟俊兰聊天了,她想报考的也是清华,根据她的成绩,也差不太多,努力一把就能考上了,二叔家的俊甜和三叔家的俊莹虽然都还小,据说学习与也都不错,到时候,就你这个堂姐没上大学了,你要是不在意,那当然也没问题!” “大哥我也不劝你了。” 说完,忽的一下站起来,准备要走了。 这下,许俊红的态度倒是好一点了,她微微低着头,咬着嘴唇说,“大哥,最近妈老骂我,也不给我零花钱,您能给我十块钱吗?” 许俊昌每个月的工资加补贴也有一百多块了,他平时几乎花不到钱,每个月交给苗玲玲一百,剩下的几十都是随身拿着。 他没好气的掏出一张大团结递给妹妹。 “好好琢磨琢磨我说的话啊。” 许俊红接过钱,“我知道了!” 她心里想的却是,后天就是周末了,正好用这钱,和赵帅一起去公园划船,现在天凉了,公园里人少了,正好不会被被人发现。 许俊红把钱放好,无意间看到钉在墙上的一本挂历,都挺旧了,日期还是前年的呢,上面的格子里,有她认真画的小红花,还有她认真写下的一排排字。 尽管字迹有些模糊了,但她还是认出来了,“要考平大”,“要考清华”,“这次数学考得不好,下次要加油“”,“”期末考试考了第一”。 诸如此类的内容很多。 许俊红皱了皱眉,瞟了一眼桌上的书本,她此刻心里很乱,干脆扭过头,继续看小说。 许俊昌回到东厢房,烦躁的抽出一支烟,都点上了又赶紧熄灭了,苗玲玲从里屋走出来,看他的脸色就知道了结果。 她也是从许俊红这个年龄过来的,说,“俊昌,其实也不用太着急了,爸爸不是说了吗,反正考上考不上,都有办法兜底。” “不过,我觉得俊红最近是有些不对。” 处于一个医生的敏感,她总觉得小姑子不太对劲,她也委婉的跟婆婆提过了,小姑娘早熟,会不会有感情上的问题,但田香兰一口咬定没有,还把她奚落了两句,说她这个当大嫂的,就不能盼点好。 苗玲玲本来是好心,没人知道,她上高中的时候,也偷偷谈过一场青涩的恋爱呢,这也是她高二学习成家下滑的原因,不过还好她及时悬崖勒马,在高三奋起直追,后来还是以高分考上了心仪的医科大学。 许俊昌说,“算了,你别管了,反正她自个儿不想好,别人跟着着急也没有用。” 苗玲玲笑着揉了揉他的脸,“那你也别生气了,好不好?” 许俊昌顺势一拉,把她搂在怀里。 苗玲玲说,“我又重新算了算预产期,应该是在明年的四月底五月初,那个时候不冷不热,坐月子不遭罪。” 许俊昌笑了,“这孩子会挑时候!” 苗玲玲貌似随意的说,“俊生他们不是买了房子了吗,估计到那个时候,肯定也收拾好了,要是西厢房腾出来了,就让俊红过去住,外间咱们就布置成书房,那边的厅和卧室,也可以让保姆带着孩子住。” 原先,她的想法是,照顾孩子一定要亲力亲为,晚上肯定也是要亲自带着的,可听林雨珍说,生完孩子,身体不舒服不说,最难受的是,夜里被吵的睡不好觉。 不是喂奶就是要换尿布,两三个小时一折腾,很快天就亮了。 苗玲玲现在很注意养生,觉得请保姆带孩子也挺好的,孙嫂和陈家个顶个的能干,看把诚诚和圆圆带的多好啊。 许俊昌一愣,“老二没说要搬出去啊,咱们这厅当书房不也挺好的,要是请保姆,让保姆住到倒座房里就成了!” 西厢房里,两个小娃儿跟着父母玩了一会儿,就开始一个接一个的打哈欠了,孙嫂和陈姐给擦了手脸,洗了小脚丫,被抱上床喝了一瓶奶,小兄妹俩很快睡着了。 现在最外面一间,并排放了两张床,孙嫂和陈姐一人带着一个孩子睡。 林雨珍洗了个头发,许俊生拿着一块干毛巾给她擦头发,顺便啄一口她光滑白嫩的脖颈。 “俊生,别这样,有点痒!” 许俊生问,“哪儿痒,我给你挠挠?” 她扭头,刷的一下抢过毛巾,有点生气的说,“我自个儿就行了,不用你!” 许俊生笑着站起来,拿出一盒刚买的磁带,打开收录机放进去,屋子里立马响起邓丽君甜美的歌声。 怕吵到了在隔壁睡觉的孩子,他把声音调小了一点。 林雨珍一边擦头发,一边说,“俊生,你不觉得,俊红有点奇怪吗?” 许俊生瘫坐在沙发上,“谁说不是呢,这人也是奇怪,我是一直不怎么爱学习,俊红以前他别爱学,这到了高三了,怎么就突然变了性子。” “不过爸不说了吗,反正考上考不上都有着落,即便她不想复读,爸妈肯定也能帮着联系一个工作。” 小姑子许俊红的事儿,林雨珍不想,也不爱管,不过,上辈子这事儿闹得挺大,许俊红怀孕四个月了,才被家里人发现,田香兰押着她去做了流产。 但做了流产许俊红还执迷不悟,是后来那男生把她给甩了,又跟别的女生好了,她才幡然醒悟的,开始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 开始没命的学习。 终于在次年考上了清华大学。 在外人看来,那些不堪都过去了,但在许俊红心里过不去,她变得越发尖酸刻薄,在外面还会伪装,在家里整个人就像一个刺猬,不但逮住机会就跟田香兰吵架,还时不时的挑她这个二嫂的刺。 说起话来那叫一个歹毒,许俊生后来都觉得,他妹妹多少有点心理变态。 在个人感情问题上更是特别乱,谈了无数次恋爱,后来婚也结了好几次。 谁都管不了,谁劝都不听,谁都拿她没办法,你要是稍微说上两句,她不但不会领情,还保准还会又哭又闹,闹得一家子都不安生。 田香兰都拿这个女儿没办法。 林雨珍说,“那好吧,反正我提醒过你了。” 周末,药材公司的一个大客户,家里办喜事儿,许俊生带着李越勇参加了宴席,回来的路上,路过后海公园,李越勇说,“姐夫,咱们去茶摊子上喝口茶吧。” 最近他妈张华美总逼着他相亲,弄得他都不爱回家了。 以前的老平城,大街小巷到处都是茶馆,后来都没了,倒是最近,又露出了一点苗头,正儿八经的茶馆没有,都是捎带着卖面包什么的,公园里的茶摊子,搭个布棚子弄个茶炉就成了。 茶不是什么好茶,茶椅茶桌也乱七八糟的,不过能一边喝茶一边赏景,去的人还是挺多的。 许俊生说,“成吧。” 每次他喝完酒回到家,圆圆都会嫌弃他臭,正好喝口茶,也可以消散一下身上的酒味儿。 他俩找到一个茶摊子,要了一壶茶和一盘瓜子,这地方位置特别好,正好面对着后海,这样的天气,还有不少人在划船。 许俊生注意到,有一艘船划得还挺快,是从远处划回来了,再近了之后总觉得上面的人有点眼熟。 他干脆从茶棚子里走出来,走到水边一看,哎呦,那不是他妹妹许俊红吗? 她身上穿的米白色呢子外套还是他在王府井给买的。 许俊生立马就走过去了,大声喊,“许俊红!你给我过来。” 许俊红和赵帅刚刚从船上上岸,冷不丁有人叫她,吓了一跳,一看是二哥,更加紧张了。 倒是赵帅脸皮厚,低声问,“俊红,这是谁啊。” 得知是许俊红的二哥,他笑着迎上去,“二哥你好。” 许俊生冷着脸,“边儿去!俊红,跟我回家!” 很快,家里人都知道了许俊红偷偷在谈恋爱。 许广汉说,“难怪学习成绩降得这么快,原来我还以为,她是沉迷于看小说呢。” 田香兰觉得小女儿太让她丢人了,她上高中的时候,她长得那么漂亮,也不是没有男生喜欢她,好几个给她写情书了呢,但她一门心思学习,压根儿就不搭理人。 许俊红倒好,之前跟辛鹏飞好,好不容易断了,现在又找了一个。 长得不算多漂亮,倒是挺会作妖! 她厉声道,“俊红,你知道自己错了吗?” 许俊红耷拉着脑袋,一声不吭。 许广汉叹了口气,说,“俊红啊,这谈恋爱本身没什么错,只不过,你现在的年龄还太小,你还是个高中生,现在最重要的是学习,你得先考上大学,你在大学里谈恋爱,是完全没问题的。” 许俊红还是不说话。 田香兰又厉声说,“你爸跟你好好说,你都不听是吧,你不说话也行,现在就写一个保证书,保证以后不和那个男生单独出去了,以后把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用在学习上!” 说着,丢过来一张纸和一支笔。 许俊红不肯写,捂着脸抽抽搭搭的哭。 “做下了这么不要脸的事儿,你还有脸哭啊,你都不知道,因为你丢了多少人,那辛鹏飞的妈妈半路拦住我,说让我管住你,别再去找他们家鹏飞了,你知道我当时什么感觉,要是地上有个洞,我指定就钻进去了!” “这才多长时间啊,现在又跟另一个男生好上了,你说说你,这像什么样子,外人知道了,还以为我们家没有家教呢!” 许广汉拉住她,“香兰,你少说两句吧,爸爸在后院呢,别让他听到了,跟着生气担心。” 田香兰压低声音,狠狠的说,“必须写保证书,不写的话,晚上别想吃饭,明天也不用上学了,我把你锁到房间里,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再放你出来!” 许俊生说,“妈,您这也太狠了吧,这样不太好吧?” 许广汉也说,“这样的确不太好,咱们得以理服人,慢慢做通她的工作。” 田香兰眉头紧皱,瞪着眼睛说,“以前也没少给她讲道理,也没少做她的工作,有用吗?以前老人都说不打不成才,我现在不打她,我只是让她饿肚子好好想想!” 说着,扯着女儿去了东厢房,把她往屋里一推,直接在外面落了锁。 许俊红还没傻到家,没撑太长时间,晚上八点多钟就饿得不行了,不但认了错,还字迹潦草的写了保证书,保证以后不跟赵帅出去玩了,放学回家后好好学习,周末也待在家里学习。 田香兰还以为她这招挺灵,还说,“广汉,我就是下手要完了,早知道早下狠手就好了!” 但她不知道的是,十六七八的小姑娘,心理上是很容易叛逆的,在她的暴力管教下,许俊红表面上似乎是怂了,似乎服软了,其实压根儿就不服气。 你越是让她不要做什么,她就对着干,就偏要做。 第二天,许俊红如常吃了早饭去上学了,赵帅在校门口等着她,俩人商量了一会儿,没进校门,直接逃学了。 赵帅带着她去了他家。 在一个学校上学的,住的都会不太远,赵帅家也住东城,家里也是胡同里独门独院的房子,但比许家可小太多了,只有一进,巴掌大的小院子,和秦家胡同张家的格局差不多。 这会儿赵家没人,他爸妈和哥哥姐姐都去上班了,赵帅把许俊红领到自个儿住的西厢房,一进屋就搂住了她,在她的脖子和脸蛋上胡乱的亲着。 赵帅皮肤很白,五官也挺俊朗,仅从外表来看,其实比许俊红要好看很多,许俊红很快就沉醉其中了。 一眨眼的功夫,俩人钻到被窝里了,把上回没做完的事儿给做完了。 十一月中旬,老平城下了一场大雪,气温陡然下降,在这寒冷的季节里,七七级平大学子终于要毕业了。 因为是恢复高考后的第一届毕业生,无论什么系别,无论什么专业,每一个平大毕业生都挺抢手的。 不过,按照毕业生都要回原籍的原则,大部分学生都没办法留在平城,都要回各省市工作。 相比较而言,户口在在本地的学生更是抢手,好多单位都来学校提前谈话,提前要人。 正式的毕业分配名单要等到十二月份才会公布,现在校园里,到处都在议论这个话题。 这天吃过午饭,林雨珍和王迪亚一起去青禾的办公室。 路上,王迪亚忍不住说,“七七级毕业了,七八级明年六月份也毕业了,然后就是我们了,真不知道到时候会分到什么样的单位。” 其实,她是很想留在平城的,但她不是平城人,户口不在这儿,留京的希望十分渺茫,学校倒是每年都有留校名额,但王迪亚觉得自己的资格远远不够。 他爸倒是已经给她安排好了,想让她去他们老家市里,所有的单位都可以任她挑。 关键是她不想回去。 她羡慕的看了林雨珍一眼,“我要也是平城人就好了!” 林雨珍笑笑,“现在的想法,也可能以后会变,迪亚,昨天你初选的一批稿子,有没有特别好的?” 王迪亚回忆了一下,“有,有两篇我觉得特别好,一会儿你看看,可以考虑排在前面。” 青禾要准备出下一期了,文学社不少同学都过来了,面前都有一大堆稿子。 两个负责美工的同学正在修改版面设计图。 林雨珍把王迪亚和其他人选出来的稿子再次甄选一遍,刚看了没几篇,孙明之来找她了。 据其他同学讲,杨建奇终于跟孙明之说清楚了,说一直拿孙明之当妹妹,并不是男女之间的喜欢,孙明之当时就跟杨建奇大吵了一架,俩人关系迅速降温,谁也不肯搭理谁了。 孙明之本来算是很开朗的性格,但现在成天丧着一张脸,一副提不起精神的样子。 她今天倒是打扮的很漂亮,穿着崭新的天蓝色呢子大衣,披肩长发上别着同色的蝴蝶结发卡。 林雨珍站在门口,问,“孙明之,你找我什么事儿啊?” 孙明之冲她笑笑,从包里拿出一个很小的纸盒,打开是一管很精致的口红,她说,“这是我表姐送我的,香港货,在王府井都买不到呢!” “送给你。” 林雨珍接过来又放到她的包里了,说,“我不需要,孙明之,你要是没有别的事儿,我进去忙了?” 孙明之忙说,“还不就是给你当副手的事儿,林雨珍,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林雨珍把她带到走廊的尽头,说,“孙明之,我不是上次就告诉你了,我现在也是学生会副主席,我说了也不算啊。” “而且学生会的各个职位都是票选出来的。” 孙明之说,“林雨珍,虽然你现在还不是,但这不很明显吗,杨建奇马上就毕业了,他说过,下一任板上钉钉就是你了!” “副主席都是票选出来的不假,但只要你给各部门的人说一声,他们保准都选我!” 林雨珍摇摇头,“这样肯定不行,好几个竞选人呢,我觉得都不错,这么做对其他人不公平。” 孙明之赶紧表态,“林雨珍,咱们都已经在一起工作一年多了,的确,以前是有点小矛盾,可那不都是为了杨建奇吗,现在他不在了,咱们之间的矛盾也就没有了,我办事的能力,你尽管放心!” 林雨珍才不信她这些鬼话呢,一个敢自作主张把社长和主编都换了的人,她可不放心,她说,“孙明之,你不管来找多少趟,我都是这个说法,我还有事儿,我先进去了啊。” 孙明之一把拉住她,哀求道,“林雨珍,你帮我一下好不好,我肯定会记住你这个人情的,以后你有需要我的地方,我肯定会加倍还给你的!” 这话,林雨珍信,孙明之虽然多少有些恋爱脑,但只要不是和杨建奇有关的事儿,她的确都办的还不错。 林雨珍笑了,“孙明之,如果你让杨建奇来说,让我帮你一下,我肯定帮。” 孙明之一愣,气呼呼的走了。 她现在不争馒头争口气,她根本不搭理杨建奇了,怎么可能再去让他帮忙,林雨珍这是成心的! 其实,她也没有一定要当副主席,是心里窝着一把火,想要靠自己证明给杨建奇看一看。 不过,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以后机会多得是,她非要让他明白,错过她,对他杨建奇来说是多么大的损失! 周六下午,学生会票选活动在学校礼堂举行。 参与人员不但有学生会全体人员,还有各系各专业的选出来的代表,相关校领导也在场。 李校长不痛不痒的说了几句,杨建奇这个现任学生会主席,先简单总结了自己的工作历程,然后把在场的所有人都感谢了一个遍。 然后就开始票选新的学生会主席了。 很快,选票投完了,并且当场统计好了,结果不出意外,林雨珍以压倒性的优势当选了。 她十分简略的讲了几句,然后就开始票选学生会副主席了。 参加竞选的一共有四个人,分别是杨峰,赵卫青,孙明之和文欣欣。 这次投票仅限于学生会内部,虽然是四个人的票,结果倒也很快就出来了,杨峰和文欣欣领先,两个人的票数是一样的。 林雨珍皱眉,其实她也想到这个结果了,孙明之和赵卫青在学生会中人员一般般,不足为虑,但杨峰的人缘的确特别好。 而且,郭志刚这个学生会副主席,一定也会为杨峰拉票的。 最后协商的结果,是单独再为两个人投一次票。 让人没想到的是,这一轮投完结束,正要开始唱票,郭志刚忽然冲上来了,说,“大家都不用选了,我准备要辞职了。” 这些天,他一直在考虑舅舅的话,舅舅说的没错,他本来没想进学生会,对组织本专业之外的各类活动兴趣不大,更不想毕业以后去市工会工作,他真正想的,其实是出国留学继续深造。 大前天,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舅舅。 昨天,李校长就通知他,下一批明年三月份公费留学生,有他的名字,并嘱咐他,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先不要告诉家里。 要是他现在立马辞了学生会的工作,那岂不是露出了马脚? 李校长不高兴的呵斥他, “胡闹,继续唱票!” 这次杨峰竟然还多了一票,顺利当选为学生会副主席。 对于这个结果,林雨珍有点郁闷,杨峰却是特别高兴。 婚后 婚后 不过, 既然学生会的副主席是大家票选出来的,那就说明是大家都认可的, 林雨珍笑着说, “恭喜你。” 杨峰也笑了,说,“雨珍, 你放心, 我一定会好好干的。” 不会再像以前那样,遇事总缩头缩脑的。 明年六月份她就要毕业了, 留给她的时间真心不多了。 林雨珍点头, “咱们一起把学生会的工作做好。” 杨峰这次倒也算说到做到, 联合宣传部, 以图片和文字的形式, 做了一个很漂亮的文化长廊。 还把学生会和各系的学生组织起来, 成立了几个帮扶小组,帮扶对象正是本院职工家属院的孤寡老人,以及生活上有困难的教职工。 两把火烧得都很不错。 特别是帮扶活动, 还受到了校领导的表扬。 这天下午, 因为新的一期已经拿去印刷了, 青禾杂志办公室里很安静, 只有杨峰一个人在翻看一大堆投稿。 但她看了几篇就看不下去了。 倒不是因为写得不好, 而是她这会儿心情不好。 今天中午,孙明之来找她, 说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儿。 她和孙明之不算熟, 虽然经常在学生会见到, 有些聚会也能碰到,但私下里没有任何来往, 也就平时见面笑笑打个招呼的关系。 而且每次打招呼还都是她主动。 因为竞选学生会副主席,杨峰当选了孙明之落败了,连这样的关系都没能维持下去,最近每次碰面,孙明之都故意扭过头不看她。 这样的一个人,忽然跟她说,经济系下一批留学生名单里,有郭志刚。 估计最晚到明年三月份就走了。 杨峰一开始还不相信,但后来越琢磨,越觉得这不可能是开玩笑,孙明之心眼再小,也不至于这么做。 可能就是真的。 杨峰很想立马去问问郭志刚,到底有没有这回事儿,然而她走到半路,拐到了这间办公室。 还是选择了逃避。 她在桌子上趴了好一会儿,想哭,但好像又哭不出来。 人生就是这样的,不如意事常□□,她比起村里的那些同龄女孩子,已经算是好太多了。 虽然她妈妈长期有病,但她爸爸下煤矿供她读书,虽然哥哥嫂嫂们提过很多次让她辍学,但她总考第一,大考小考都是如此,就连村里的支书大叔都来劝,说让她放弃学业太可惜了,虽然他爸爸摔断了一条腿,但现在她已经考上了平大。 不但不用花家里的一分钱了,还可以每个月往家里寄钱。 而且,郭志刚真的对她很好,即便他选择出国,因此两个人分开了,那这一段时光,也是她生命里最幸福的记忆之一。 她经历过比这糟糕一万倍的事情,这点挫折其实根本不算什么。 即便上天给了她这么多苦,可她以后的日子还是会越来越好的。 如果不能留在平城,回到家乡也是挺好的,而且还能多照顾一下爸妈。 杨峰一个人坐在寂寥的办公室里,慢慢想通了这些之后,虽然心里还是很难受,情绪到底平复了不少。 但也没法继续审核稿子了。 她把书桌上的东西都整理好,决定一个人去校外吃一顿好的。 文学社现在一个月有三十块的工资,还有学校的补助,一共加起来四十多了,她每个月往家里寄二十块钱,剩下的也没全用光,平时能省则省,存了也有一百多了。 杨峰锁上门,刚要往外走,走廊那头急匆匆跑过来一个人,正是郭志刚。 他笑着大声说,“杨峰,你在这儿啊,我找了好几个地方都没找到你!” 杨峰没回应他,拖着沉重的步伐走过去,勉强笑了笑,说,“你找我有事儿啊?” 郭志刚见四下里无人,要牵她的手,杨峰却躲开了。 这会儿天都快黑了,走廊里光线昏暗,他也能看出来她不太高兴,问,“怎么了,有人欺负你了?” 杨峰矢口否认,“没有,你吃饭了吗?” 郭志刚说,“我这不一直在找你,想和你一起出去吃饭,咱们去外头吃炸酱面?” 杨峰点了点头。 吃过饭,郭志刚又说,“明天下午你有几节课,如果课不多,咱们出去逛逛吧?” 他想给杨峰买一件新的棉衣,包括外套也要换新的,杨峰身上穿的深蓝色外套,领口和袖口都洗得发白了,里面的棉衣也硬邦邦的了。 这说明里面的棉花都板结了,估计穿了好几年了。 郭志刚有这个想法已经很久了,可一般人家的棉衣,都是自个儿做的,他穿的棉袄就是她妈请姑姥姥帮着做的,商场一般也没有卖的,裁缝店倒是可以帮着做,但棉花和棉布也是要自己出的,他嫌弃太麻烦了。 还好,上个星期他跟着姐姐一起去逛王府井,竟然发现里面有卖现成的棉衣,而且款式还挺洋气的。 虽然价格有点贵,但他手里所有的钱,倒也够了。 杨峰摇摇头,“下午课倒是不多,但还有别的事儿,不去了吧。” 此时天已经黑透了,几处昏黄的街灯下,大街上人特别少,郭志刚用力拉起她的手,问,“杨峰,你一定有事儿瞒着我,是不是你家里出什么事儿了?” “你别闷在肚子里,即便我帮不上什么忙,但你说出来可能会好受一点。” 杨峰想要甩开他的手,但又舍不得这一刻的温暖,她犹豫了半天,问,“郭志刚,那,你有没有瞒着我的事情?” 郭志刚沉默了数秒,叹了口气,笑着说,“你知道我准备出国留学了?” 杨峰点头,“对,今天中午刚刚知道的。” 郭志刚说,“杨峰,我不是有意隐瞒你,这件事我也还没告诉家里,而且说实话,我到现在,也不是百分百想去留学。” 杨峰笑着说,“能公费出国留学,多好的机会啊,为什么不去?” 郭志刚回答,“因为你。” 杨峰带着一点气,说,“哪个更重要你不懂啊,出国深造,是很多同学没有的机会,我们中文系这种名额就非常少。” 郭志刚眼睛一亮,“杨峰,你也想出国留学对不对,要不,我去找我舅舅,如论如何,让他想办法多争取一个名额。” 杨峰摇了摇头,“郭志刚,我和你不一样,我不能去。” 现在好多同学都说国外各种好,生活条件好,工作待遇好,好像国外的月亮都比国内圆,可能发达国家的确很好,但再好,她也是不能去的。 因为她的父母在国内。 虽然平城距离沂蒙山很远,但只要她想回去,或者家里有紧急情况,她跟学校请了假,就能坐火车,再倒上两次汽车,步行十多里,顶多用上两天半,就能到家了。 所有的路费加起来都用不了二十块钱,但要是去了国外,恐怕就没那么容易回来了。 出国来回都只能坐飞机,飞机票那可是贵得吓人啊。 两个人一路沉默回到学校,最后在路口分开的时候,也没说话,只是彼此笑了笑。 眼瞅着就要期末考试了,林雨珍把学生会和杂志社的工作都安排好,把更多的精力放在了学习上。 这天傍晚,忽然起了挺大的风,她推着自行车走到校门口,有点犹豫是不是要回家。 从平大到金山胡同,差不多得骑一个小时,天好的时候不觉得有啥,天气不好的时候,其实还是有点累的。 有时候赶上下雪天,她会在学校宿舍住上一两晚。 她都把车头调回去了,忽然听到有人大声叫她,“雨珍!这边!” 林雨珍回头一看,许俊生从一辆货车上跳下来,拼命跟她招手呢。 她推着车子跑过去,“俊生,你怎么来了?” “这不下午给一家医院送货吗,正好路过这儿,走,快上车吧!” 为了送货方便,药材公司去年就买了一辆小型货车,李越勇从司机位上跳下来,接过林雨珍手里的自行车,说,“雨珍姐,天冷,您赶紧上车吧。” 五大三粗的小伙子轻轻一用力,把车子举起来给放到后面的货车厢了。 林雨珍坐上车,问,“俊生,你们现在都给医院供货了?” 许俊生打了个响指,得意的说,“对啊,这医院一下子要了几万块的货呢,有一部分是细料,还有一家也在谈,十有八成也能行!” 李越勇也挺佩服的说,“雨珍姐,俊生哥真的太厉害了,这生意是前些天谈的,人家本来不想要咱的货,但刚才那药房主任收了货,说以后谁家的货都不要,就要咱们的!” 做生意很难但同时也很简单,现如今,平城的药店越来越多,各大医院也人满为患,医药市场比过去活跃多了,私人的医药批发公司,也有好几家了,大家为了争市场拉生意,采取了各种办法。 有的是走人情关系,有的是拼价格,许俊生也会走一点人情关系,请相关单位的采购科长或采购员吃个饭什么的,过年过节也会有所表示,但最常见的吃回扣是没有的,他把这一部分成本都分摊到药材上了。 他们公司最大的优势,就是药材本身的质量好,好到什么程度,同样的一味药,内行的人肉眼一看,高下立现。 这是许俊生一直以来的原则,宁肯采购成本高一些,也要好货,张历城虽然干什么事儿都抠抠搜搜的,但他对商品质量的要求也很高。 想当初他做糖葫芦的时候,都要好好挑一遍,带虫眼的,小点的,长得不好看的山楂一律不要。 作为合伙人,两个人在这方面高度一致,每次公司总结大会,许俊生都会强调一遍质量问题,张历城更是给手下的几个采购员制定了详细的规则,一旦进了质量不好的药材,那是要被罚钱的。 药材这么好,生意当然不差,但也算不上太好,就中不溜吧。 因为只有一部分客户识货并且愿意用好货,好多单位虽然识货,但因为价格略高,不愿意用好货。 尤其现在很多医院的采购员,明里暗里都会要求吃回扣,而许俊生和张历城是坚决不会给回扣的,仅仅这一条就把路给堵死了。 他们公司医院客户的开发,始终不太顺利。 现在,终于迈出了最难的第一步。 林雨珍说,“那可太好了,估计以后医院客户会越来越多的。” 许俊生笑道,“那是当然了,只要识货,肯定会进咱们的货!” 外行人不知道,这各地出产的中药材,看着差不多,其实差得很多,要不咋会有道地药材呢,即便是道地药材,那也是分三六九等的。 药效当然也是不一样的。 许老爷子现在,就认孙子公司的药,军区保健医给他开的中药,他嫌弃不好,都是跟人家要了药方子,让许俊生帮着配药。 王妈都说了,煎出来的药汤子的确不一样,味道特别浓。 反正现在许俊生现在认准了,甭管做什么生意,质量是最重要的,即便一开始识货的人不多,但好东西,那是早早晚晚的,会被认可。 货车走到半路,许俊生说,“越勇,靠路边停一下!” 林雨珍问,“你要干嘛,又要去商店给孩子买东西啊?” 许俊生说,“今儿高兴,我去看看玩具专柜有没有到新货!” “不准去。” “俊生,你这样会把孩子惯坏的,家里玩具已经很多了,你今天要是高兴,不如多陪他们玩一会儿。” 对于孩子们来说,如山的玩具也比不上爸妈高质量的陪伴。 许俊生笑了笑,“也成吧,反正这边的玩具柜台,估计也没什么新玩意!” 林雨珍笑话他,“我觉得,咱们家所有的玩具都摆在一起,也差不多赶上商场的玩具专柜了!” 李越勇噗嗤一声笑了,“雨珍姐,我觉得商场的专柜也不见得货这么全,不说别的,那两箱子回力小汽车,大的小的什么颜色的都有,王府井估计都没这么多!” 许俊生半开玩笑的说道,“越勇,你现在还没结婚,更没有孩子,你白惦记这些没有用。” “你放心,等你结婚有孩子了,这些小汽车就送给你一半!” 另一半,被张历城提前预定了。 林雨珍也问,“越勇,你和小刘的事儿,定下来了吗?” 小刘是药材公司的开票员,是许俊生和张历城招的第一批员工,小姑娘长得挺漂亮,聪明伶俐,性格也很开朗,不少客户来拿货,都很喜欢跟她聊上几句。 她家里也是南城的,她本来有对象,据说是同学,好了不短时间了,但都要谈婚论嫁了,男方那边突然挑剔上了,嫌弃小刘没有正式工作,还有其他方面也没谈拢,然后就黄了。 李越勇从见到小刘第一面就喜欢上了,但他平时看着挺机灵,追姑娘不行,这费了很大的劲儿,许俊生也从中撮合,人家小刘才刚刚松口了。 但要想立马订婚结婚是不太可能了。 李越勇立即笑不出来了,哭丧着一张脸,说,“雨珍姐,麻烦你好好给我留着,反正早晚能用上的。” 林雨珍笑着说,“成,你放心吧。” 回到家,两个小娃娃发现爸爸妈妈竟然是一起回家的,一开始有点懵,后来诚诚和圆圆对视一眼。 兄妹俩分了工,一个迈着小短腿扑向爸爸,一个扑向妈妈。 许俊生抱起儿子,林雨珍抱起女儿进了屋。 诚诚不太会说长句子,只是进了屋还疑惑的看着爸爸妈妈,圆圆却是能准确表达的,“爸爸妈妈都回来了!” 林雨珍擦了一把脸,笑着跟他们解释,“诚诚,圆圆,你们是不是觉得奇怪啊,爸爸出去送货,路过学校,就顺便把妈妈一起接回来了。” 诚诚晃了晃自己的小下巴,表示明白了,圆圆却是笑着说,“原来是这样啊!” 孙嫂端进来一盘洗好切好的苹果,也啧啧两声,“我带了这么多孩子,就没见过比圆圆更会说话的,这孩子,哪像一岁多的,两三岁的孩子也不一定赶得上她!” 许老爷子今儿去了一趟军区大院,没什么事儿又回来了,恰好在院子里听到这句话,忍不住说,“不光是圆圆,诚诚也特别聪明!” 好比包子好吃不在褶上,诚诚的聪明,表面上看不出来,但恣要把棋盘一拿出来,小家伙儿就能像模像样的跟着太爷爷下一会儿。 虽然末了还是输,可是每个棋子的走法,一点都不会出错。 更为神奇的是,许老爷子并没有教过重孙子下棋,大概是诚诚和圆圆更小的时候,经常被保姆抱着,去后院看许老爷子和别人下棋。 估计就这么看会了的。 许俊生挑开棉帘子,说,“爷爷,您进来坐会儿吧!” 还真别说,就这么半天的功夫,许老爷子就想两个重孙子了,真个儿进屋了,看到两个小娃娃端端正正的坐在沙发上吃苹果,那样子甭提多可爱了,先就笑了。 诚诚和圆圆都很喜欢太爷爷,诚诚举着手里的苹果要给许老爷子,圆圆则扑闪着大眼睛,说,“太爷爷,您请坐。” 每个字儿都说的特别清楚,连您字都说的挺标准。 许老爷子乐呵呵的挨着两个小娃娃坐下了,抱了抱诚诚,又抱了抱圆圆,诚诚固执的抬着小手,要让太爷爷吃了那片苹果。 不过,他不会说太多话,“吃!” 许老爷子刚吃完重孙子给的苹果,重孙女圆圆立马又递给他一个。 许俊生在旁边看着都吃醋了,说,“诚诚圆圆,爸爸也想吃苹果!” 投喂了太爷爷,诚诚和圆圆又开始投喂爸爸,大概觉得不投喂妈妈也不好,圆圆说,“妈妈,吃苹果!” 下一秒,诚诚已经把一片苹果直接塞到她嘴里了。 两个小娃娃投喂三个大人,可忙活坏了,好在一盘水果并不算多,没一会儿就见底儿了。 许老爷子心情舒畅,晚上都多吃了半碗饭。 只是有的人高兴,有的人不高兴,今天田香兰在单位,接到了学校的电话,是许俊红班主任打的。 她匆匆赶到学校才知道,许俊红最近的老实都是装出来的,短短十来天的功夫,她就逃了三次课。 而且每次逃课都是一整天。 田香兰最近特别为小女儿的事儿发愁,一听到这个脑子都要炸了,瞬间血压飙升,她真恨不得立马把女儿提溜到面前,狠狠的打上一顿。 打个半死她也不心疼。 憋着这股火回到家,立马就跟许广汉说了,许广汉听了也特别生气,说等许俊红回来了,一定要狠狠教训她。 田香兰如果要打女儿,他绝对不拦着。 然而等来等去,都快天黑了许俊红才回来,这个点儿家里正好要开饭了,饭桌上上有老下有小,不方便发火,只能等到饭后了。 田香兰黑着一张脸,一点笑模样都没有,也吃不下去饭,吃了点菜,喝了几口汤就放下了筷子。 许俊红其实已经感觉到了,今天她回到家,她爸她妈都没搭理她,特别吃饭的时候,无意间和她妈对上了,她妈看她的目光,像是要把她给撕巴了。 大概是学校把逃学的事儿告诉了家长。 因为早有准备,她一点也不紧张,嘴角浮出一丝讥笑,偏偏特别有胃口的吃饭,比平时吃得还多。 老爷子走后,眼看着大家也都吃得差不多了,田香兰说,“俊生,让保姆把两个孩子都抱走,你们也都各回各屋!” 很快,厅里只剩下三个人了。 许俊红手里握着一杯水,慢条斯理的喝着。 田香兰上前一把夺过了她手里的杯子,骂道,“你还有脸吃饭,你还有脸喝水,说,逃学的这几天,都干嘛去了!” “那还用说啊,玩去了呗。” 田香兰立即问,“和谁一起去的?” 许俊红冷笑一声,“妈,您这么聪明,还猜不到啊,老师也应该跟你说了吧,我是跟赵帅一起逃学的,那肯定是跟他一起去的。” 田香兰四下里看了看,从小茶几上抄起一个木头刷子就砸,许俊红也不躲,有一下打到了脸上,左脸一下子就肿起来了。 许俊红像看仇人一样看着父母,忽的一下站起来,气愤的说,“我去告诉爷爷!” 没等她往外迈出一步,田香兰上前一把抓住她,狠狠的扇了一个耳光,说,“你敢去后院试试,你以为你爷爷会给你撑腰啊,他要是知道你这么不要脸,怕是能气出病来!” 许俊红冷哼一声,“真像个泼妇!” 田香兰最听不得这个,抬起手还要打,许广汉上前拉住妻子,“香兰,别打了,咱们好好跟俊红谈谈!” “好好谈谈有用吗,她现在就跟个傻子和瞎子一样,一条道要走到天黑,我今天就是要打醒她!” 看到小女儿仿佛真的傻了一般,站在那儿等着挨打,许广汉一边给田香兰递给杯水,一边偷偷使了个眼色。 许俊红立即跑着出了屋子,到了东厢房立马把门从里面锁上了。 田香兰倒也没有追过去继续打,她喝了几口水,不住地叹气,说,“摊上了这么不争气的孩子,这可怎么办啊?” 许广汉劝她,“香兰,我知道,你一直对孩子们的期望都很高,俊昌和俊生的确也都做的不错,俊红呢,一直学习都很好,老二家的两个孩子都考上了清华,你对俊红也报了很大的期望。” “现在俊红的表现,让你特别失望,说实话,我也是很失望的。” “但她现在就好比迷路的孩子,她自己不想回家,你硬拽是没有用的,我呢,是这么打算的,只要明年俊红过了本科录取线,就能到我们学校读书,到那个时候,谈恋爱的新鲜劲儿早就过去了,她要想认真学习,还不晚,还可以继续往上考的,读了硕士甚至还可以读博士。” 许家平大清华都有了,倒是还没有一个硕士博士。 “如果她高考录取线都没过,估计对她自己也是个打击,要是俊兰考得好,考上了比较好的大学,更会让她难受,让她复读一年,以她的性格,肯定会奋起直追。” 他叹了口气,“所以啊,这其实就是一个坎,过去了就好了。” 这话许广汉早就说过好几遍了,田香兰以前觉得有点道理,现在却嗤之以鼻,“她现在都能逃学了,你还指望她考硕士博士,做梦吧你,至于复读,就她这个表现,指定也不行! “我看啊,等明年毕业了,就赶紧联系一个单位,直接参加工作得了!” 许广汉觉得这么做不好,没有条件那是没办法,人一旦参加了工作,再想脱产学习就很难了。 但他知道妻子在气头上,也就没再多说话。 此刻,许老爷子在后院看电视,冬天冷,门窗也都紧闭着,因为老司令有些耳背,电视的声音开得有点大,倒是没有听到前院的争吵。 但在前面东西厢房,是不可能听不到的。 许俊生说,“我上学那会儿,虽然学习不算好,顶天了就是在课堂上睡大觉,这俊红可倒好,竟然敢逃学了,我看,的确应该狠狠教训一顿了。” 林雨珍正在陪孩子们玩儿,摇了摇头,说,“中学生谈恋爱,是可大可小的,俊红那脾气,我看有点软硬不吃,打她也未必能行。” 许俊生叹了口气,“我这傻妹子是陷进去了,她那个男同学,长得的确倒是挺精神的,可油腔滑调的,看着一点不像学生!” 第二天是周末,许俊红早上没起来,也没去正厅吃饭,一直到中午了也不肯出屋。 许老爷子好奇地问,“俊红呢,出去了?” 田香兰黑着脸,许广汉说,“她去她同学家了。” 幸亏老爷子没再多问,吃了饭就走了。 回到西厢房,林雨珍说,“俊生,要不,我去劝一劝俊红 ?” 许俊生不同意,“你去干嘛呀,去撞那个枪口干什么,俊红现在,别的都废了,倒是嘴巴不饶人,说出的话忒难听,前些天,大哥劝她,不也是被她气着了吗?” 林雨珍说,“没事儿,我叫上大嫂一起去!” 不管怎么说,许俊红就是个十七八的小姑娘,二对一指定胜算大,“那行,你去吧。” 林雨珍去了东厢房,苗玲玲笑着说,“雨珍,你不来,我正去找你呢。” “想跟你谈一谈俊红的事儿。” 林雨珍点了点头,“我也是为了这事儿来的。” 苗玲玲凑近了低声说,“我刚才听着,俊红跟着那个逃课了,这要是一逃一整天,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啊,就怕她一时冲动犯了傻。” 虽说一般来讲不太可能,但也不能说的那么绝对,就看小姑子那整天稀里糊涂的样子,估计就是陷进去了。 真要偷吃了禁果,并且还未婚先孕的话,那许家的名声还要不要了,万一事情传出去,就连俊昌都会受影响的。 当然了,这种可能性很小,但她也不能不防。 妯娌俩一起敲许俊红的门,她倒是给开了门,但立即又躺到床上了。 “你们有什么事儿啊?” 林雨珍说,“俊红,你这么聪明,不上好大学可惜了,你之前不是还说过,非平大清华不上吗,现在开始努力也还不晚。” 许俊红看了一眼二嫂,说,“就凭我现在的成绩,压根儿就考不上!” 苗玲玲说,“俊红,你看你二嫂,也就学了一年,而且一开始还是一边上班一边学习的,对于聪明人来说,只要用心学就可以了,而且距离高考还有半年多呢,来得及!” “我高二的时候,成绩也下滑了,但我高三的时候就赶上去了!” 许俊红盯着大嫂看了一眼,“那你是因为什么成绩下滑的,也是谈恋爱吗?” 苗玲玲可不想让小姑子知道她的那些往事,她那会儿跟男生谈恋爱,纯洁的很,连手都没牵。 不过,也不是所有的早恋都这样,她们隔壁班的,就有女生怀孕几个月而不自知的。 苗玲玲的爸妈都是医生,很早就给她普及了基本的生理知识。 她说,“不是,我是因为沉迷于苏联小说,后来把所有的书都送人了。” 许俊红冷哼了一声,什么也不肯说了。 苗玲玲又说,“俊红,下面的话,我是以你嫂子和医生的双重身份跟你说的,你谈恋爱,没有人能阻止住,但是你要记住,一定要洁身自好,我说的并不是牵手和亲吻,这些都可以,但再进一步的关系就不就行了。” “对男生来讲无所谓,但对女生来说,是有怀孕的风险的,像我现在,婚后怀孕是喜事儿,但倘若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未婚先孕,那是很丢脸的一件事,而且丢人是要丢一辈子的!” 听到这里,许俊红心里有些怕,嘴上却还是不认输,“大嫂,我以为你是好心呢,你是不是盼着我这样啊,我丢了人,正好衬出来你们的好,是不是?我早看出来了,你想独占这个家,我告诉你,门儿都没有!” 苗玲玲一听也炸了,“反正我告诉你了,你爱听不听,你以为我想让你丢人啊,你要丢了人,全家人都跟着一起丢人!” 两个人的声音都挺大,保姆都听到了,都觉得许俊红也太不讲理了,但主家的事儿,他们最好别去掺和,也就没人去劝。 许俊生觉得,妹妹从小就挺犟,这会儿指定什么也听不进去,直接过去喊人了,“雨珍,大嫂,都回吧,让俊红自个儿好好想想吧。” 苗玲玲还是很生气,她不肯去西厢房,而是直接去了正房厅里,一进门就哭了,“爸,妈,我好心劝俊红,跟她掏心掏肺的说话,结果她说什么,她说我盼着她丢人,我要真是这样,我劝她干什么呀?” 她俩的吵闹声其实田香兰都听到了,只不过没听清到底说了啥,“玲玲,你都跟她说什么了?” 苗玲玲委屈的说,“没说什么啊,雨珍劝了她几句,我劝了她几句,我还跟她说了一些常识,我说别乱来,万一出了事,大家都丢脸!” 田香兰这人,自己的闺女自个儿骂,自个儿打都没关系,听到大儿媳妇的话不高兴了,“你跟她说这些干什么,本来她不懂,你这么一说她反而好奇了!” 她正要继续数落大儿媳妇,林雨珍截下了她的话,说,“妈,俊红不懂,那个男同学未必不懂啊,大嫂告诉俊红的意思,是让俊红有所防备,而且,他们已经逃了三次课,而且还都是整天待在一起,都很难说情到底怎么回事儿了,没有当然更好。” 与其说田香兰没想到这些,倒不如说她不愿意这样想,现在林雨珍说出来了,她这心里简直就是心惊胆战。 如果俊红真的做了傻事,而且没有采取任何措施的话,万一,万一要是怀了孕,天哪,真要是那样,那可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她这个当妈的可怎么活啊,干脆一头撞死得了。 田香兰一脸灰败,许广汉觉得自己考虑的够周全了,但从来没想过这些,这会儿也眉头紧锁。 林雨珍又说道,“既然咱们做不通俊红的工作,不过找一找那个男生的家长,如果那头撤了,估计俊红也容易想通了。” 许俊生觉得这主意好,“对啊,咱们怎么都没想到呢,那小子油嘴滑舌的,一看就不成,像是个坏种。” 他征求爸妈的意见,“要不,我来出面,我明儿就找到他们家去!” 田香兰叹了口气,点头说,“成,对他们不用客气。” 许俊红原来可不这样,即便跟辛鹏飞好的时候,俩人也是约着一起做作业学习,也就跟这个赵帅好了之后,才各种作妖不学习还逃学的,那不用说,指定是这坏小子勾引俊红,才学坏了的。 许广汉却说,“俊生,也不要闹得动静太大了,跟他们说通了就成了。” 婚后 婚后 第二天早上, 许俊生没吃饭就去找了沈文武,这人小时候是胡同串子, 比他能串多了, 这附近的人家就没有不知道的。 沈文武刚起床,琢磨了一会儿说,“姓赵的人家在东城的可不少, 不过, 咱们这附近倒是没有家里上高中的,估摸着是在东北角那一块儿, 翠屏胡同附近。” 许俊生转头就走了, 快走到大门口又折回来, “不准告诉别人啊, 有一笔账我还没跟你算呢!” 沈文武往后躲了躲, 说, “哥,我那真不是故意的,那不是喝了酒吹牛吗, 我看不过姓耿瞎显摆, 才说了一嘴的。” “你放心, 你的事儿, 我以后半句也不跟人说了。” 许俊生抬脚给了他一下子, “还我的事儿,我的事儿你知道什么, 好好的上你的班啊!” 沈文武的媳妇小翠端着一盘热馒头从厨房出来了, 见俩人在院子里说话, 忙招呼,“俊生哥去屋里坐呀, 还没吃早饭吧,在这儿吃早饭吧!” 许俊生笑笑,“不了,我还有事儿,先走了啊!” 他骑着自行车一路狂奔,走到翠屏胡同附近,看到旁边有一个副食店,进去买了两个麻花,顺便跟人打听了打听,服务员大姐也住在附近,还真知道赵家,“你找赵帅啊,就前面五十米,小杨胡同,东边第二家就是!” 许俊生赶到赵家的时候,赵帅背着书包正要往外走呢,他抬头一看,惊讶的说,“二哥?您怎么来了,快屋里坐吧。” 赵帅的姐姐赵芳推着车子正要去上班呢,好奇地问,“小帅,这是谁啊?” 赵帅笑着说,“这是我们班同学,许俊红的二哥!” 他话音刚落,许俊生就冷不丁的给了他一巴掌,“丫挺的,谁是你二哥,以后离我妹妹远点,听到没?” 这一下子用了全力,自然打得挺疼,赵帅嗷嚎了一声,“你怎么打人呢,是许俊红老缠着我!” 许俊生见他光叫唤不敢还手,明白了这是一个怂种,跟着又踢了一脚,“我打你怎么了,你个坏心种子,你勾着我妹妹逃学,我都想打死你呢!” 赵帅往后躲了躲,扯着嗓子说,“大哥,有人打我!” 赵芳知道弟弟是什么样的人,初三的时候就往家里领小姑娘,让大哥狠狠教训了一顿才好了,现在老毛病了又犯了。 弟弟被打,她不生气也不心疼,反而还挺客气的说,“这位同志,有什么话,进屋说吧!” 此时从北屋走出来一个挺壮实的年青人,虎着脸对弟弟说,“赵帅,你又不老实是吧?” 赵帅想溜,许俊生抓住他,“不能走,今儿得好好说道说道!” 赵帅的父母都是机械厂的工人,今儿上早班,早就走了,赵芳也急着去上班,给倒了一杯水也走了。 赵帅的大哥赵青倒是今天休班,他笑着说,“这位大哥,我这弟弟是个混账,咱们有什么事儿就解决什么事儿,不带置气的,您看成不成?” 许俊生说,“我妹妹和你弟弟是同学,你弟弟勾着我妹妹逃学,本来我妹妹学习挺好,班里前三名,现在成绩下滑的厉害,我刚才也说了,你弟弟还勾着我妹妹逃课了。” “我今儿就为这事儿来的。” 赵帅嚷嚷,“我没勾你妹妹,我俩是一起好上的!” 赵青瞪了弟弟一眼,“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他又冲着许俊生笑了,“大哥,您说吧,您都有什么条件,打他一顿还是怎么着?” 许俊生说,“打他一顿那是必须的,不过,得先给我写个保证书,然后再给我妹写一个断交书。” “你们家出面,把你这混账弟弟转到别的学校。” 赵青皱了皱眉,前几个条件都挺容易,可这转学恐怕没那么容易,他说,“都成,可这都高三了,恐怕不好转学吧?” 许俊生说,“你们没门路是吧,没关系,我可以帮忙,我认识通州一家中学的校长。” 赵帅赶紧又说,“大哥,我不去通州!” 赵青说,“这事儿得容我们一点时间,这样吧,等我爸妈回来,我们再商量商量。” “成,不能拖太长时间啊,最长一个星期。” 许俊生走后,赵青可就不客气了,对着弟弟又踢又打。 “你个丫挺的,成天惹事儿,上回赔给人家好几百,这回幸亏人家没提赔偿,我告诉你啊,等你高中毕业了,立马就滚蛋,这家里没你的份啊!” 他之所以这么骂亲弟弟,是因为按照老平城的说法,赵帅的确就是个丫挺的,是赵父和机械厂一个女工生下了的,那女工还是个未婚姑娘,本来想靠着孩子让赵父离婚,没想到她自个儿先得了急病死了。 赵帅就被赵父带回了家。 因为这事儿,女工的娘家去厂里闹,赵父本来是车间主任,很快就被撸下来成了普通的工人。 这么多年过去了,赵青的妈妈对赵帅倒还行,但赵父不待见这个儿子,赵青和妹妹赵芳也特别看不上这个弟弟。 傍晚,许俊生拿着赵帅写的保证书和断交书回到家,田香兰先看了看,保证书写的还算没毛病,写了保证以后不跟许俊红单独出去,也不会逃课了。 但那断交书写的,可不像之前辛鹏飞写的,是要专心学习,不能分心,而是写了一堆不知所谓的东西,说他一开始并不喜欢许俊红,好多比许俊红漂亮的女同学追他,他都没同意呢,他纯粹是因为跟辛鹏飞过不去,没想到许俊红也喜欢他,这才好上了。 还说他现在也不是很喜欢许俊红,分了就分了吧。 田香兰气呼呼的说,“这写的什么玩意儿?” 许广汉看了也是挺生气,许俊生劝慰父母, “其实这样也挺好的,俊红看了指定就死心了。” 谁知许俊红放学回来看到后,虽然变了脸色,但嘴巴还是挺硬,“这是你们逼着他写的吧,这都是假的!” 她还挺纳闷的,为啥今天赵帅总也不搭理她,课间休息,还故意找刘莎莎说话气她,可以也并没得逞,因为赵帅和她好了,刘莎莎已经恨死赵帅了,使劲把他奚落了一顿。 中午她从厨房偷拿了两个肉包子,带到学校,赵帅倒是吃了,可也没多说啥,就说了一声谢谢就完了。 原来是怎么回事。 田香兰说,“谁逼他了,是他自个儿写的,这上面写的清清楚楚,他根本就不喜欢你,是因为和辛鹏飞找别扭,你现在知道了吧,人家没真把你当回事儿!” 许广汉也说,“俊红,男女之间的感情,无论是什么年龄,什么样的条件,有一个最基础的前提,那就是必须双方都很真挚,如果连真心都没有,那肯定是不能要的,这样的人,跟他断了挺好。” “你最近就不要去学校了,爸爸请各科的老师来给你补课,你就在家里学习就成了。” 许俊生说,“俊红,这样挺好的,你二嫂当时也是在家学习的,也是找了老师帮着补课的。” 田香兰也说,“对啊,家里多清净啊,比在学校可好太多了,请来的老师对你一对一指导,进步更快。” 许俊红可不是这么认为,她现在特别急着要见赵帅,质问他写的断交书都怎么回事,而且,她还觉得被成天关在家里学习,那不就和坐牢一样了,她说,“不行!” “家里哪里清净了,诚诚和圆圆可闹腾了,爷爷那边,也经常请人来家里下棋。” 许俊生可容不得别人说半句诚诚和圆圆,撇了撇嘴说,“俊红,你别赖着两个孩子和爷爷啊,分明是你还惦记着那姓赵的,你想去学校见他,对吧?” 许俊红被二哥猜中心事,倒是不吭声了。 许广汉皱着眉头说,“俊红,你要是想去学校上课,也不是不行,但你也得写个断交信和保证书,保证不再和那个男生来往了。” 田香兰觉得这样还不够,“明天我去送你上学,放学正好也顺便去接你。” 许俊红拿了纸笔飞快地写下断交信和保证书,说,“妈,高中生哪有家长接送的呀,您放心好了,我明天保准好好上课!” 等妹妹回到东厢房,田香兰又说,“俊生,那一家人虽然答应转学了,但要是拖着可不行,你后天就去问问吧。” 许俊生点了点头,“成,我正好上班顺路。” 第二天,许俊红吃过早饭早早去上学,但一直等到上课了,也没见着赵帅的影子,她心里急得不行了,趁着中午回家吃饭的时候,去了杨家胡同。 果不其然,赵帅一个人在家呢。 许俊红被他鼻青脸肿的样子吓到了,“谁打的?” 赵帅现在不太愿意看到她,昨天他大哥打他,还留了余地,都是打在身上,而且隔着棉衣,也不算太疼,但放学后,他爸听说又有女生家里找上门了,又把他打了一顿。 他爸可不像他哥那样,不但扒了他的棉衣,用皮带狠命的抽他,连头上脸上都抽了很多下。 现在赵帅后背上全是伤,稍微一动弹就疼,“许俊红,我不是写的很清楚了,我本来不喜欢你,我是故意气辛鹏飞的,你以后也别来找我了,要不然,我还得挨打!” 许俊红上前拉住他的胳膊,质问道,“那你现在喜欢我吗?” 赵帅疼得嘶了一声,犹豫了数十秒,说,“我喜欢你啊,可咱俩还是别处了,就我这成绩,估计大专都考不上,你二哥说你要考特别好的大学,我不能耽误了你!” 他之所以这么说,是听刘莎莎说过,辛鹏飞给许俊红写了断交信,还说不喜欢她了,结果被许俊红堵着骂了好几天。 现在他身体受了严重的伤,心灵上已经非常脆弱了,可不想再挨骂了。 许俊红一愣,“我二哥找你了?” 赵帅点头,“昨天早上来的,要不我咋迟到了。” 许俊红扭头就走了,傍晚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去西厢房了,许俊生正在跟儿子下棋,还故意走错,诚诚每次都很认真的给他纠正过来。 第一局棋,诚诚赢了他输了,诚诚笑得特别开心,圆圆则批评爸爸,“爸爸,你好好下!” 许俊生亲了一口闺女,亲了一口儿子,正要下第二局呢,许俊红进来了,他现在不太欢迎这个妹妹,问,“找我有事儿啊?” 许俊红不客气的说,“你打赵帅了是吧?” 许俊生点头,“对啊,有什么问题吗?他该打!” 许俊红嚷嚷开了,“二哥,我是自愿跟他好的,你打他干什么呀,你不知道,他亲妈死了,他现在的妈不是亲妈,他的哥哥姐姐也都不是亲的,他本来就够难受的了,你还打他!” 许俊生让孙嫂和陈姐把两个孩子领到后院,笑着说,“俊红,哎呦哎,你这是心疼上了,我告诉你,你这个眼光可真的不行,那小子特别怂,断了挺好的,你以后就好好学习吧,明年考个好大学!” 许俊红说,“二哥,你还有资格说别人啊,你上学的时候,都考倒数吧,人家赵帅可比你强多了,我二嫂这么聪明,考上了平大也没说不要你啊。” 许俊生觉得妹妹这张嘴现在净胡说八道,懒得说,也跟她说不明白,不耐烦的说,“好好好,以后你的事儿我不管了,有这闲工夫我还不如歇会儿呢,俊红,你听着啊,以后我不管你了,你也甭想从我这儿要一分零花钱了。” 许俊红一愣,“二哥,你说话不算数啊,你之前不是说了,每个月给我十块钱,而且只要不是太贵的东西,都给我买。” 许俊生斜了她一眼,“对啊,我是说过,可我现在变卦了呀,不想给了,就像你,从初中就念叨要考平大清华,都到了高三了,好比踢球就差临门一脚了,你却变卦了。” “怎么着,你能变卦我不能变卦?” 许俊红无言以对,气呼呼的走了。 一连三天赵帅都没去上学,后来他姐姐代替他来了一趟学校,把他所有的东西都收走了,赵帅的同桌问了两句,赵帅的姐姐说,赵帅不上学了,打算去厂里上班了。 本来,许俊生提出的要求是转学,但赵家人一合计,反正高中就剩下半年了,转学太麻烦了,托人情都得花不少钱呢,赵帅这个样子也考不上大学,还不如就让他退学,直接参加工作得了。 恰好机械厂这一阵子正在招工。 许俊红倒是偷偷摸摸又去了两趟杨家胡同,可都没见着赵帅,给她开门的是赵芳,人家对她挺客气,可那眼里的鄙夷也是藏不住的。 她再怎么样也是有自尊的,也就没再去。 因为赵帅的退学,许俊红像是真的老实了不少,她每天按时上下学,回到家就躲在自己的屋子里不出来。 但其实她也没学习,也没看小说,脑子里空空的,就那么盯着墙壁发呆。 人一旦习惯了一种状态,一下子切换到另一种状态,似乎很难,许俊红有时候也不是不想回到之前。 那时候她干什么都特别有计划,绝不会浪费一丁点的时间,但现在,她觉得她自己好像回不去了。 看书做题的时候,总是不由自主的走神儿。 有时候也不知道怎么了,总觉得身上挺乏的挺累的,老是想睡觉。 对于女儿的学习态度,田香兰非常不满意,但许广汉说,绳子不能收的太紧了,现在许俊红虽然已经跟那个男同学断了,但还需要一点时间缓冲。 这天晚饭后,许广汉去书房写文章了,田香兰也跟着去了,她也拿了一本书看,但翻了几页就放下了。 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她总有点心神不宁的。 许广汉放下笔,“香兰,上回的药你吃着效果还不错吧,这阵子没顾上,等周末我陪你去找妹夫,让他再帮着瞧一瞧?” 田香兰叹了口气,说,“我这是心病,吃再多药也没用,俊红要是改好了,我的病立马就好了!” 第二天她提前下了班,在副食店买了一大堆东西拎着,去了北郊一家医院,她有个高中同学在这儿上班,恰巧就在妇产科工作。 本来关系也很一般,前年这同学也不知道打听的谁,到单位找她了,为的是给她高中毕业下乡回来的女儿找个工作。 她同学当年虽然上了医科大专,但现在过得的确不咋样,找了个酒鬼丈夫,家里什么都不管,公婆还很多事儿,出于一种优越感和看在同学一场的面上,她帮着联系了一个单位,是水利局的临时工,后来同学女儿争气,现在已经转正了。 田香兰是从来没想到,有一天她也会求到这个同学头上。 周日,她硬拉着许俊红来到这家医院,许俊红老大不高兴,“妈,您真是想起一出是一出,我没病,检查什么身体,再说了,我嫂子和表嫂的医院多好,这什么鬼地方啊?” 田香兰黑着一张脸,让同学帮着开了单子,抽了血之后,就在同学的诊室里坐着等结果。 两个小时候,化验结果出来了。 没有任何侥幸,没能逃得过,看到上面的阳性指标,田香兰觉得天塌了一半,她脸色虚白,瞪着女儿,咬牙切齿的说,“许俊红,你还真是做下了丑事,你怎么这么不要脸?” 她同学安慰她,“香兰,反正月份还小,悄悄的给做了,没关系的,现在好多女孩子都是糊涂,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也别怪她了。” 许俊红现在还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妈妈的同学问了她很多难以启齿的问题之后,说,“这么说,还不到一个月,胚胎太小了,香兰,要不,下个星期再做?” 这下她听明白了,心里害怕的不行。 田香兰说,“不用,就今天吧!” 她同学迟疑了一下,拿出两种药片,说,“那好吧,记住,一旦发生什么问题,要立即去医院!” “流下来之后,也要过来让我看一眼。” 要是药流没干净,还必须要刮宫才行。 当天田香兰没带女儿回家,而是去了娘家,她妈前年去世以后,没到半年她爸就另找了老伴,上个月还搬到人家老太太家了。 屋子现在没住人,但里面什么东西都有,田香兰先点上炉子,又铺好了被褥,母女俩简单吃了碗面,她就给许俊红吃了药,头天的药倒还行,没什么难受的,但第二天吃了另一种药,许俊红疼得直打滚儿。 后来,是一动不动的瘫在床上。 许俊红在姥姥家养了七八天,又去上学了。 对任何人的说法都是田香兰带着女儿出去散心了,跟学校的说法则是许俊红得了重感冒。 经历了这件事之后,许俊红整个人状态更差,整天懒洋洋的,仿佛什么都不在乎了。 不出意外,期末成绩下滑到班里二十多名。 和她比,赵帅倒是过得挺好的,在学校他是不受老师待见的差生,在工厂完全不一样了,因为长得帅,不偷懒,嘴巴还甜,不但老师傅喜欢他,不少年轻女工也都对他有好感,有个同车间的姑娘也是刚进厂,挺喜欢他,俩人很快就好上了。 工厂不是学校,只要是谈对象,男女公然手牵手也没人管。 这天傍晚,赵帅和王玉果一起推着车子,有说有笑的往外走,一抬头竟然看到了许俊红。 他皱了皱眉问,“俊红,你怎么来了?” 学校已经放了寒假,许俊红是偷着从家里跑出来了,她指着旁边的王玉果问,“她是谁,她和你是什么关系?” 王玉果毫不示弱的说,“我是他对象,你是谁啊?” 赵帅笑着说,“玉果,这是我一个高中同学,你先走,我明天一早去接你啊。” 王玉果却不走,“既然是同学,有什么话是我不能听的?” 许俊红咬着唇,“赵帅,她真的是你对象?你这么快就和别人好上了?” 赵帅不想跟她多废话,说,“咱俩不是早就断了吗,你家人看不上我,我现在这不都参加工作了吗,找对象也不碍着谁吧,你不是要考清华平大吗,我就不耽误你了!” 许俊红气红了一张脸,说,“你知道我为你吃了多少苦吗,你没良心!” 她流产的事儿,除了她妈和那个医院里的阿姨,谁也不知道,她本来想把这个说出来,但当着外人,肯定没法讲。 王玉果不愿意了,“你说谁呢,赵帅都说了,他都跟你断了,你怎么还来缠着他呢,你脸皮怎么那么厚?就你这样的,傻不拉几的,还能考上平大清华?” 后面都说了什么,许俊红都没听清,也不记得了,她是一路哭着回来的。 从这一天起,她才算真的有了变化,一开始,对着课本和试卷还是有点学不进去,但硬着头皮学,逐渐也就学进去了。 大学也早放寒假了,林雨珍日常都在家,遇到不会做的题目,她还主动去请教林雨珍。 为此,田香兰第一次跟小儿媳妇表示了感谢,“雨珍啊,这一阵子,俊红麻烦你了,你妹妹的情况,你也知道,我带她出去散心,她也不能一下子就忘了,你呀,对她多点耐心。” 其实,婆婆和小姑子一下子消失七八天,到底会是为了什么事儿,她和苗玲玲都猜出来了,苗玲玲还偷偷和她说了一回,但这种事儿,肯定是要装做不知道的。 而且,其实任何事,过去了就是过去了。 林雨珍点点头,“妈,您放心吧,其实俊红底子不错,也很聪明,成绩应该很快能赶上来。” 许广汉叹了口气,“只怕是有点晚了,不过晚了也比执迷不悟强。” 青禾现在是月刊,寒假期间也是要出的,因为这个,林雨珍时不时要去一趟学校,这天,她推着车子往外走,许俊红从东屋里出来,说,“二嫂,你要去学校啊,我跟你一起去成不成?” 林雨珍笑了,“你不会还没去过平大吧?” 许俊红点点头,“没去过,所以想去看看。” “那你跟爸妈说一声,赶紧的吧。” 她们来到平大校园,又去了青禾的办公室,文学社大部分同学都到了,王迪亚和杨峰寒假都还没回去,准备到了年底再走。 王迪亚问,“雨珍,这谁呀?” “是我小姑子,她叫许俊红,今年上高三。” 王迪亚笑了,“哎呦,高三生啊,提前来看校园了,是不是想报考我们学校啊?” 杨峰也说,“你报考平大吧,我们学校欢迎你!” 要是搁在以前,许俊红肯定会信心满满的答应,但现在她早没有了这样的底气,在一群平大学生面前,她还有点怯,有点不自然的说,“我倒是想上,但我考不上啊!” 杨峰自从当了学生会主席,性格比以前更开朗了,也更能说了,而且在陌生人面前,喜欢化身鸡汤达人,“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我是从沂蒙山考来平城的,在这之前,我连县城都没去过呢!” 她是从一所镇高中考出来的,报考志愿的时候,因为平时的成绩实在太好,是班主任和校长商量了好几天,大着胆子让她报的,没想到还真的被录取了。 许俊红有点不相信,“真的吗?” 杨峰笑了笑,“那还能有假。” 等大家都到齐后,林雨珍让许俊红坐在角落里,和所有的同学一起商讨具体的版面和设计。 许俊红在旁边一动不动的看着,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二嫂,侃侃而谈,那么自信,那么神采飞扬,其他的同学也是一样的,头脑都特别清晰,思维都特别活跃,说出来的话都很言之有物。 这一刻,她真真切切的羡慕了。 过完寒假,林雨珍的大三生活就进入倒计时了,这天下午课不多,她正准备回宿舍,辅导员又来叫她了。 她觉得奇怪,“费老师什么事儿啊?” 上午,她才去了一趟,她自己写了一篇文章,想要投到一家很有名的文学杂志上,让费老师帮着修改了一下。 辅导员摇头,“不清楚。” 她走进费老师的办公室,发现还有一个干部模样的人,三十岁左右,穿着板正的中山装和大衣。 费老师笑了笑,“雨珍,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贾秘书,在张市长身边工作。” 林雨珍冲他点了点头,“您好。” 贾秘书笑着说,“林雨珍同学,我是代表张市长来给你谈话的,想问问你,你对于毕业以后的工作,有什么具体的想法吗?” 林雨珍愣了一下,“我才大三,明年才毕业。” 费老师说,“早早定下来也不错,雨珍,不用紧张,有什么想法就照实说。” 她踌躇了几秒,说,“我倒是想过,但国家和学校培养了我们,毕业统一分配,个人要无条件服从,以后无论去什么单位,我都会干好本职工作的。” 贾秘书没想到,林雨珍说话滴水不漏,他只好更明确地讲了,“你的能力,在平大也是很突出的,我相信你去什么单位,都能干好工作,那你有没有更具体的想法,比如,你文章写的很好,你想去报社,杂志社这一类的单位吗,还是说,想去其他的机关单位?比如市政府的秘书处。” 林雨珍说,“我不想去报社。” 贾秘书笑了,“那就是说,你想去政府机关单位了?” 林雨珍沉默了数十秒,“我也还没完全想清楚。” 费老师笑着说,“这事儿不急,慢慢想,等想好了再说。” 隔了没几天,又有单位提前来抢人了,这回是一家杂志社,来的是一个老编辑,对青禾大为赞叹,对林雨珍本人也特别满意。 但林雨珍直接给拒绝了。 她倒也没有不喜欢杂志社的工作,但也没有那么喜欢,当初她创办青禾的初衷,倒也没有办大办强的想法,甚至现在的规模都没有想过,只是单纯的想出个会刊。 后来,李校长竟也找她谈话,问她是否有留校的打算,很多同学都是特别想留校的,但林雨珍没有过这个想法,也给拒绝了。 许俊生听说后,特别为她可惜,“雨珍,你到底想去什么单位啊,这杂志社挺好的,留校就更好了,一辈子都在平大,多美啊。” “还有去市政府秘书处,那也是好多人都抢不到的机会!” 周末,天气暖和了,林雨珍和许俊生本来要带着两个孩子出门,可惜没能去成,因为家里来了不速之客。 是张市长和贾秘书。 张市长就是原来的张区长,前几年他在区里备受排挤,后来闷头做事儿,很是办了几件大事儿,去年市里换届,其他区长和副区长都没升上去,他升上去了。 虽然现在是排名最末的副市长,但级别完全不一样了。 田香兰和许光汉都特别意外,特别是田香兰,激动地很,“张市长,前几天老爷子还念叨您呢,快请坐!” “贾秘书也请坐。” 这会儿,许老爷子不在家,去了军区大院那边了,田香兰说,“广汉,要不,我打个电话问问爸爸,中午回不回来。” 张市长连忙阻止道,“不用了,别打扰老司令了,我就是顺路来的。” 贾秘书问,“林雨珍同学不在家?” 田香兰愣了一下,“在家在家,王妈,你去喊雨珍过来。” 林雨珍和许俊生都来到正房,林雨珍笑着说,“张市长您好。” 还冲贾秘书点了点头。 张市长也笑了,“上一回我来,还是你们结婚的时候,一晃这都三四年过去了,时间过得可真太快了!” 很多人都觉得,他这升迁的速度太不可思议了,却没人知道,他背地里做了多少工作,操了多少心,干了多少活。 当然了,仅仅有这些其实还不够。 田香兰说,“可不是的吗,时间过得太快了,我这都参加工作二十六年了。” “但有时候,还总觉得自己还很年轻呢!” 闲扯了一阵之后,张市长和贾秘书就要走了,临走之前,贾秘书问,“林雨珍,上次我说的事情,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林雨珍点点头,“我考虑好了,我愿意去市政府秘书处工作。” 贾秘书哈哈一笑,说,“你可是张市长早就看好的人,这不还没毕业,就先下手为强了。” 林雨珍说,“多谢张市长的赏识,我也很高兴可以去市政府工作。” 本来,她曾经动过办公厅的念头,但后来又琢磨,那地方人才济济不说,还不容易出头,而且估计不少都像杨建奇,特别有背景,在这方面,她是比不过的。 市政府相对来讲容易出头,而且还是张市长主动要人,工作环境和气氛估计会好上很多。 “就是我现在有点紧张,怕能力不够。” 贾秘书笑着说,“不用怕,你要是能力不够,那秘书处以后就招不到人了。” 他们走后,田香兰激动地说,“雨珍,贾秘书曾经去学校找过你?” 林雨珍点了点头。 田香兰说,“这么大的事儿,你怎么回来也不说啊,不过,你答应了是对的,张市长这个人,不但有能力,还特别有官运,跟着这样的人,以后会很有前途的。” 许俊生炫耀般的说,“妈,雨珍没告诉您,但告诉我了,不但市政府找了她,还有挺出名的杂志社,还有他们学校,说也可以留校。” 田香兰现在只恨,她没有这样的闺女。 婚后 婚后 这当口, 许老爷子回来了,笑着问, “说什么呢都这么高兴?” 许广汉说, “爸,刚才张市长来了。” 许老爷子有点意外,“张市长?是新民吧?” “对啊, 说是路过顺便来看看, 可惜不巧您没在家。” 许俊生抢着说,“爷爷, 张市长来倒也不光为了看您, 还因为雨珍的事儿, 张市长想让雨珍毕业后去市政府秘书处工作!” 许老爷子一听就笑了, “我说新民那么忙, 怎么就能平白无故的来了。” 又对林雨珍说, “雨珍,这个张市长,是我看着长大的, 以前在军区大院, 一帮臭小子都淘气的不得了, 就他打小特别规矩, 还挺聪明, 这样的人一旦走了仕途,肯定特别稳当, 你要能去市政府, 也很不错。” 林雨珍笑着说, “爷爷,我已经准备好了, 明年一毕业就去市政府报到。” 许老爷子点点头,“挺好,去了一定要好好干啊。” 许广汉说,“秘书处主要就是写材料,写稿子,雨珍的文章现在写得很不错,专业对口,应该很快就能适应市政府的工作。” 许老爷子说,“广汉,你这半辈子不就是文章写得特别好吗,以后雨珍要是有什么难处,你得帮她啊。” 许广汉笑了笑,总觉得老爷子的话有点讽刺,他十分谦虚的说,“我当然会帮了,不过我也未必能帮上忙。” 许俊生说,“爷爷,您放心吧,雨珍指定没问题,你想啊,她是张市长看中的人,那张市长肯定也看了雨珍在各大报纸发表的文章,因为文章好,才提前让贾秘书找雨珍谈话的,要不然,也不能大三就提前抢人吧?” 许老爷子乐呵呵的,“那倒是,雨珍办的杂志,我也看了,特别有年轻人的朝气!” 林雨珍很意外,“爷爷,您也看了,谁给您的?” 许老爷子说,“谁能给我啊,我自个儿去报摊上买的!” 许俊生乐了,“爷爷,您以后不用买了,等下个月的出了,我送您一本啊。” “成,可别忘了啊,上个月的我还没买到呢。” 青禾的发行量不多,有的报摊上有,有的报摊上没有。 老爷子退休了每天都有大把的时间,早上起来浇浇花打打拳,吃过饭下下棋,跟臭棋篓子顶多下两三局就不能下了,不然赢得也没意思,下完棋就是读书看报了,报纸看多了,看够了,就开始买各种杂志看,无意间就发现了青禾。 特别发现是林雨珍创办的,就格外关注了一下。 田香兰盯着漂亮又前途光明的小儿媳妇看了看,心里发酸,这些年轻人都赶上了好时候,而她真是时运不济。 不仅如此,她的闺女还不争气,为了许俊红的破事,她这些天真是操碎了心,而且现在她还不敢打,更不敢骂,因为她医院的同学说了,小姑娘做了流产,心理上特别脆弱,要是再受打击,什么事儿都能干出来。 没办法,她只能窝着火,等高考结束之后再算总账。 不过,最近她倒也有一件好事儿,只不过还没完全办妥,所以一直没说。 田香兰清清嗓子,笑着说,“我也说一个好消息。” “我很快就会从区工商调到市工商了,走完手续,交接好工作,估计下个月就去新岗位了。” 她这次为了办调动,虽然是平级调动,但也是费了不少周折,一开始市里那边不太同意,后来区里又不愿意放人了,她没办法,只能去找了更大的领导,才把这些都摆平了。 有些人脉关系,只能用一次,她以后要是在新岗位上还不能顺利升迁的话,估计就在这个职位上退休了。 但不管咋说,区里的处长,和市里的处长,那当然还是市里的处长更体面,而且从实惠上来说,同样的级别,市里的工资待遇还是要略高一点儿。 十几块不算多,但常年累月,一年下来也快两百了。 普通老百姓买个诸如缝纫机自行车这样的大件都够了。 许广汉挺高兴,“香兰,恭喜你啊。” 许老爷子也说,“咱家今儿这是双喜临门啊,挺好挺好,香兰,你是老党员,也是老干部了,不管什么职位,都要好好干。” 田香兰点头,“我知道了爸。” 许俊昌匆匆从东厢房走过来,好奇的问,“爷爷,家里都有什么喜事啊?” 苗玲玲的待产期就在这几天了,为此他特意跟部队打了申请,把以前攒的所有假期都给用上了。 许老爷子说,“俊昌,雨珍毕业后就要去市政府工作了,你妈也调到市里了。” 许俊昌说,“那还真都是大好事儿。” “妈恭喜您。” “雨珍,你这还有一年才毕业吧,这市政府可真是够急的!” 许俊生把好几个单位都抢着要雨珍的事儿又跟大哥炫耀了一遍,还说,“诚诚和圆圆长大了,也都让他们考平大,要么考清华!” 他这话说的,好像考清华平大就像砍瓜切菜一般简单,好像只要让孩子考了,就能考上一样的。 这要是换了别人,田香兰非得说上两句不可,可许俊生是她的小儿子,诚诚和圆圆又是她的宝贝孙子孙女,而且诚诚和圆圆的确一脸聪明相,她只能选择了沉默。 不然,好像她这个奶奶不盼着孙子孙女好似的。 许俊昌瞅了弟弟一眼,也没好意思打击他,倒是林雨珍说,“俊生,你过了啊,你以为考上平大那么容易,我就是运气好赶上了,等诚诚和圆圆长大了,估计高考竞争会比现在激烈的多。” “我对他们要求不高,只要健健康康开开心心的就成了。” 老爷子说,“雨珍说得对,这才是最重要的。” 但许俊生这会儿还是挺美,觉得不出去庆祝一下说不过去,提议,“爷爷,您不是挺喜欢吃谭家菜吗,今儿我请客,咱们中午就去吃,好不好?” 人老了嘴馋,虽说老爷子从不挑饭,平时做什么吃什么,但现在外头的饭店,的确有几家挺不错,尤其是这谭家菜,老爷子吃过一次就惦记上了。 不过,他也知道,那边菜价挺贵,要是这么一大家子都去,还不定多少钱呢,起码还不得两三百。 俊生虽然有钱,但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而且一顿饭花那么多钱,太脱离群众了,影响也不太好。 现在大孙子两口子指定也不方便去,全家都去,落下两个人也不太好。 老爷子犹豫了一下说,“算了,那地方都是宴请外宾,或者领导干部的,咱就不去凑热闹了,就在家里多做几个菜,乐呵乐呵就行了!” 许俊昌看出来老爷子想去了,“爷爷,您去吧,您想啊,俊生他挣了这么多钱,不花他烧得慌,他难受,您就恣当帮他的忙了,您放心,我和玲玲今儿不去,也吃不了亏,等玲玲做完月子了,我让老二单独请我们吃一顿。” 许俊生笑了,“大哥,没问题,什么时候想吃了告诉我。” 许广汉说,“爸,咱去吧,我这好长时间没吃谭家菜了,还真挺想去了。” 老爷子叫了个车,很快吉普车就过来了,载着一家人去了平城饭店。 人间四月天,春暖花开艳阳照,老平城的四月,非常的漂亮,大街上有的地方放了不少鲜花,看着就喜气洋洋的。 许俊生抱着诚诚,林雨珍抱着圆圆,两个小家伙不是第一次坐吉普车了,但还是歪着小脑袋,瞪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盯着两旁的街景。 林雨珍笑着说,“这才一岁半,明显感觉沉多了。” 许俊生说,“可不是吗,我现在一个人抱俩,都有点费劲了。” 许老爷子说,“这才多大点,你爸爸和你二叔六七岁的时候,我都能一手提溜一个呢!” 许俊生坏坏的问,“爷爷,我爸和二叔保准是不听话,您还记得吗,他们是干了什么坏事儿?” 许老爷子瞅了一眼大儿子许广汉,“怎么不记得,这六七岁的小孩,有时候心眼子忒坏了,你爸和你二叔把邻居家种的菜全薅了,人家种三回,他们给薅了三回,最后一次被当场抓住了!” 许俊生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爸,真没想到啊,您小时候还干过这事啊?” 许广汉有点郁闷的说,“爸,那都是广辉的主意,而且您不知道,为什么大院里那么多种菜的,只薅他家的,因为那一家的老大,特别霸道,一起出去玩,他总喜欢抢东西!” 当然了,那个时候,也不会有什么像样的玩具,可能就是一把小木枪,一个弹弓,甚至是几个好看的石子。 而且抢也不是要占为己有,而是别人玩的时候,抢过来先玩一会儿,玩够了当然还是要还回去的。 对于成年人来说,这有点不值一提,但对于六七岁的小孩儿来说,这就是天大的事儿了。 虽然薅菜不对,但从那以后,那家的老大再也不敢那么霸道了。 许俊生笑着说,“爸,您做的对,人就该这样,你要是太讲究了,别人还以为你太好欺负呢!” 许广汉瞪了小儿子一眼,哪有儿子这么评论老子的,都是老子评论儿子。 这么好的天气,大街上游客挺多,来平城饭店吃饭的人也不少,七楼的谭家菜客人倒不算多。 许俊生把菜单先给了老爷子,老爷子最喜欢的两道菜是扒海参和炖鲍鱼,就只点了这两样,田香兰点了燕窝,许广汉点了烤大虾,林雨珍点了草菇蒸鸡和一品豆腐,都是诚诚和圆圆也能吃的。 其实,他家的菜口味醇厚鲜甜,讲究食材的本味,调味都不会太重,基本上小孩子都可以吃。 许俊生则把剩下的招牌菜全都给点了。 这边上菜速度很快,没一会功夫,各种诱人的菜就摆满了一大桌子。 吃的最开心的当属诚诚和圆圆了,诚诚喜欢吃虾,圆圆也很喜欢,俩小孩子吃了虾,啃了鸡肉,吃了海参,最后一人喝了一碗甜甜的燕窝。 满足的眼睛都微微眯起来了。 圆圆说,“爸爸,这里的菜真好吃,我喜欢这里的菜。” 诚诚点点头,一字一句的说,“好吃,明天还来!” 林雨珍笑了,问,“你俩是不是希望天天都来这儿啊?” 诚诚和圆圆都赶紧点点头。 许俊生说,“那可不成,这一顿饭好几百,你们天天来,很快就把爸爸吃穷了!” 许老爷子这会儿已经吃得差不多了,默默算起了账,这一桌子菜比他之前预估的还要贵,加起来少说也得五六百了。 这哪是吃饭啊,分明是吃钱啊! 第一次,老爷子觉得自己一个月大几百的工资有点少了,要是来这儿请人吃饭,吃上十几顿,一年的钱就没了。 吃过饭,田香兰提议,“爸,您这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诚诚和圆圆也没犯困,要不,领着您去王府井逛逛吧?” 许广汉也说,“爸,您一天到晚的穿军装,不腻歪啊,我这个月刚收到一点稿费,给您买个夹克吧,就算提前给您送寿礼了。” 许老爷子的生日在六月,今年是整寿,七十大寿,打算好好办一办的。 许俊生也说,“爷爷,您看上了什么,您尽管说。” 其实诚诚和圆圆有些困了,特别是圆圆,张开小嘴巴打了好几个哈欠,不过,等走进王府井商场,两个小孩就被琳琅满目的商品给吸引住了,小脑袋转来转去的,眼睛都快不够使了,那瞌睡虫自然就被赶跑了。 圆圆乖乖的趴在妈妈的肩头上,诚诚却是不愿意让爸爸抱着了,他看到不少小孩都是被家长拎着走着的,也闹着要下来。 许俊生刚把他放下来,一不留神,这小子迈开腿往前窜了好几米,这孩子,不愧是他亲生的,和他小时候一样的淘气。 他赶紧追上去抓住,说,“诚诚!不能乱跑啊。” 既然是给老爷子买衣服,自然先去了男装柜台,老爷子自己选了一件夹克衫,田香兰帮着挑了一套秋衣。 许俊生忙把诚诚抱起来,抢着去付了账。 男装柜台旁边就是女装柜台,路过的时候,田香兰说,“这新上的衬衫挺不错啊。” 耳朵尖的售货员听到了,“可不是吗,这都是上海货,最时兴的款!” 许广汉说,“要是喜欢,你就选一件吧。” 田香兰笑着招呼小儿媳妇,“雨珍,你也过来看看,我看这月白色的年轻人穿挺好看!” 林雨珍在旁边柜台,正在给圆圆普及各种商品的名称,听到后就过去了,反正是许俊生付账,而且今年她还没买新衬衫呢。 林雨珍挑了一件桑蚕丝的,真丝的衬衫单穿其实不太好,容易起褶子,但要是穿在风衣里面,还是很舒适的。 这个季节正当穿。 看到小儿媳妇拿了一件最贵的,田香兰也在真丝衬衫里头挑来挑去,最终也没选到一件合适的,这真丝衬衫大概是杭州产的,码数普遍要小一点,她本身个子高,这两年又有些发胖,买了估计也穿不上。 后来,她选了一件灰色的和一件深红色的。 许俊生挺有提款机的自觉性,正要接过售货员开的票去交钱呢,猝不及防,诚诚猛然甩开他的手, 别看这小孩平时走起来还有点摇摇晃晃的,跑起来贼快。 许俊生顾不上结账的事儿了,赶紧去追儿子。 售货员把票递给了许广汉,说,“东边收款台付账。” 许广汉包里有钱,已经预备花掉了,刚才被儿子抢着付了一次账,这会儿特别积极,大步流行的往东走。 田香兰追上他,小声问,“广汉,你钱够吗,我看一共得一百了吧?” 许广汉笑着说,“够了,我拿了一百二十多呢。” 有公公和小儿媳妇在不远处看着,田香兰不好阻止,只能看着丈夫把刚到手还没交给她的稿费几乎全花了。 等许俊生把诚诚追回来,早就付好钱了,人家售货员都把衣服给装好了。 田香兰问,“俊生,怎么现在才过来?” 许俊生笑着书,“嗨,这不诚诚看到玩具柜台了吗,顺便给他买了一辆小汽车。” 诚诚的一只手被爸爸紧紧牵着,另一只手高高举起来,“奶奶,刚买的小汽车,漂亮吗?” 这样的回力小汽车,家里没有两百,一百多个指定有了,但谁让孙子是她的心头肉呢,她也只能说,“这么小的汽车啊,还挺精巧的,好看。” 圆圆立马扭头问,“爸爸,我的呢?” 许俊生笑着从衣兜里拿出一个红色的小汽车,“圆圆,你的!” 孩子们因为兴奋忘了午睡,老爷子倒是有点乏了,他退休后都养成习惯了,中午一定要休息的。 许老爷子笑着说,“饭也吃了,东西也买了,咱回家吧!” 回到家,林雨珍就把真丝衬衫给洗了晾上,第二天就穿上了,这件衬衫是米白色的,她外面的风衣是浅驼色的,搭配在一起挺好看的,苗玲玲见了说,“哎哟,雨珍,你这里头的衬衫是真丝的吧。” 林雨珍点了点头,“对,这样的天气,这么穿正合适。” 苗玲玲说,“是吧,我也有两件真丝的衬衫呢,明儿我也这样穿!” 田香兰看看小儿媳妇,又看看大儿媳妇,心里特别不舒服,要早知道林雨珍是这么穿的,她也买一件就好了。 反正是穿在里面,不太显瘦也没关系,桑蚕丝这种面料,缺点一大堆,但有一个其他衣料都没有的优点,那就是穿上会平添一两分贵气。 林雨珍本来长得就漂亮,这么一打扮,要说是谁家的千金,没人不会信。 倒是坐在她旁边的许俊红,垮着一张脸,肤色本来就黑,因为睡眠不足,还挂着黑眼圈,穿的外套皱皱巴巴的,就连头发也没梳好。 活脱脱给衬成了小土妞。 田香兰看亲闺女不顺眼,忍不住说,“俊红,你瞧你,都这么大的姑娘了,你看你穿的衣服,不能找一件平整的穿,还有头发不能梳好?” 许俊红现在,倒是已经完全换了频道,每天在学校一分钟都不会浪费,回到家也是如此,她上学期落下的功课实在太多了,昨天晚上做题到半夜一点多。 这会儿脑子还没完全清醒呢,她现在倒是没脾气了,尤其在她妈面前,“哦,等吃完饭我去换一件,再梳梳头。” 女儿不跟她犟嘴了,田香兰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苗玲玲孕晚期胃口很好,她喝了几口粥,吃了一个煎蛋,正要吃第二个的时候,肚子突然疼起来了。 许家人早有准备,赶紧叫车去了医院。 傍晚林雨珍放学回来,得知苗玲玲已经生了,也是剖腹产,生了个挺胖乎的小子。 许俊生说,“雨珍,刚才妈过来跟我商量一件事儿呢。” 林雨珍猜到了,“是保姆的事儿吧?” “对啊,说诚诚和圆圆反正大了,孙嫂一个人看着也行了,还有王妈也能帮着搭把手,觉得陈姐挺不错的,所以想让她去照顾大嫂和侄子。” “你答应了?” 许俊生说,“我没有,我觉得王妈每天做饭洗衣服,还要打扫卫生,已经够忙了,顾不上看孩子,诚诚和圆圆那么淘,孙嫂一个人,指定忙不过来。” 田香兰听到小儿媳妇回来,又进来了,笑着说,“雨珍,刚才我还跟俊生说保姆的事儿呢,你大嫂这刚生了孩子,就让陈姐帮一阵子,你们看行不行?” 林雨珍也笑了笑,“不行。” 田香兰不高兴的说,“你们啊,把孩子养的太精细了,其实,很多人家像诚诚和圆圆这么大的孩子,都已经送到托儿所了,他们自个儿能吃饭,也会玩儿了,一个保姆指定够了。” 林雨珍问,“妈,这是您的意思,还是大哥大嫂的意思?” 田香兰说,“一家人哪能分的那么清啊,这一时半会儿的,也找不到合适的保姆啊!” 上辈子,苗玲玲的确对她还算不错,但也因此沾了不少光。 许俊生的生意越多越大,钱也越来越多,别说兄弟姐妹,就是外人都恨不得咬上一口。 林雨珍说,“孙嫂和陈姐指定不行,不过,如果医院需要,可以让王妈去帮几天忙,送送饭什么的,家里的事儿孙嫂也可以帮着做,我也让孙嫂赶紧介绍一个靠谱的保姆给大嫂。” 许俊生点头,“这么办就挺好的。” 田香兰却不赞同,说,“家里本来就有一个保姆,你们一下子请了两个保姆,再请保姆那就四个了,邻里知道了会说闲话的,你爷爷肯定也不会赞同。” 许俊生吓唬他妈,“那怎么办,为了不影响您的名声,要不,我们带着孩子,带着保姆从家里搬出去?” 田香兰只能不高兴的走了。 第二天,苗玲玲在医院等了半天,却没等到陈姐来,晚饭说王妈送来的,她不高兴的说,“俊昌,这怎么回事儿啊,陈姐怎么没来?” 许俊昌说,“可能在看圆圆吧。” “圆圆都一岁多了,这会儿俊生和雨珍也在家,怎么就不能让陈姐来?” “玲玲,我还有七八天的假期呢,肯定能陪你出院,我能照顾你,也能照顾好孩子,你放心吧!” 苗玲玲郁闷的撇撇嘴,什么也没说。 七八届的学生,正式毕业时间是六月份,只剩下了一个多月,现在讨论最多的,自然就是毕业分配了。 郭志刚三月份就飞去了美国,据杨峰说,他直到快要上飞机了,才告诉了家里人,他妈妈气得跑到机场跟他大吵大闹,扬言要给他断绝母子关系。 杨峰好心的劝解,反倒还被说了一顿,这要搁在以前,她也就忍了,可郭志刚早就跟她说了,他留学至少三年,让她不必等他。 既然郭志刚的妈妈不可能是她未来的婆婆,杨峰也就不客气了,“阿姨,您知道郭志刚为什么不告诉您吗,就是因为怕您这样,您也是国家干部,级别还不低,怎么这点觉悟都没有啊,郭志刚出国深造,为的是更好的报效国家和人民,您拦着太不合适了吧。” “再说了,郭志刚要是不走,您就会把他安排到工会,多新鲜啊,一个经济系的高材生去工会工作,您自个儿的儿子,您自个儿倒是舍得,可系里觉得太可惜太浪费,所以才给了他出国的名额。” “您这么闹,也忒丢人了!” 杨峰和郭志刚谈恋爱,别的没学会,倒是学会了一口的京片子。 郭志刚的妈妈本来一直跟儿子闹,杨峰在旁边总说她,她分过神来,凶巴巴地问,“你谁呀?” 杨峰说,“以前和你儿子处过对象,现在我俩已经黄了。” 郭母李承英瞪了她一眼,说,“都黄了你还在这么嘚嘚什么,我儿子都不要你了,你还来送他,真没见你这样的!” 郭志刚听到这话,脸色一白,正要解释,另一个同学匆匆走过来,拉着他就往里走,“志刚,赶紧的,再不检票就来不及了。” 杨峰见郭志刚进去了,也头也不回的往外走了。 郭母还想质问她几句,一转眼就找不到人了。 杨峰走出机场眼泪就下来了,但她回到学校,就已经平复了心情。 她刚走进文学社的办公室,林雨珍就说,“杨峰,李校长说,让你回来后,去一趟他的办公室。” 自从知道了李校长是郭志刚的舅舅,杨峰反倒有点不自在,她忐忑不安的敲了敲门走进去,问,“李校长,您找我?” 李校长看出她的紧张,笑了笑,“对,我想问问你,你对毕业分配有什么想法?” 为了毕业分配的事儿,杨峰可没少下功夫 ,而且是很早就准备了,大一的时候就大着胆子跟赵向东自荐,顺利进了学生会,因为文章写的不错,后来还当上了宣传部的部长,再后来竞选学生会副主席,也都是为了一份完美的毕业档案。 外地学生想要留在平城,如果还没什么门路的话,基本上只有留校这么一个途径了,但她这么努力,还是失败了。 杨峰已经跟系里的老师打听过了,留校名额没有她。 虽然多少有点失望,但又觉得,其实回到老家市里也不错,指定也是数一数二的好单位。 至于个人问题,也不用愁,在平城她算不上多出众,但回到小地方,她的个人条件,也算是快到天花板了。 毕竟她是平大毕业的,而且长得还不错,肯定会很受欢迎。 到时候她只需要挑一个顺眼的就行了。 现在,她已经能十分坦然面对这个问题了,“李校长,大学生毕业分配,国家的政策不是都要回原籍吗,我是山东临沂的,肯定也要回去,至于什么单位,我服从分配。” 李校长说,“志刚临走的时候,跟我提了一个请求,让我帮你找一个对口的单位,你不想留在平城?” 杨峰蓦然抬头,“想啊,当然想了,可是没有单位肯要我啊。” 李校长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说,“我倒是有点私人关系,可以帮你留意一下,你有没有具体的意向?” 杨峰没想到,郭志刚临走还做了这么一件大好事儿,这会儿她心里一点也不恨他了,反而还挺感激他。 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李校长,都有哪些单位可以备选?” 李校长说,“你文章写的也不错,想去报社杂志社这一类的单位,或者想去其他事业机关单位,我都可以帮你联系一下看看。” 杨峰犹豫了数十秒,问,“那,市政府的秘书处,可以吗?” 李校长一愣,沉吟数秒说,“市政府或许可以,但不一定是秘书处。” 杨峰笑着说,“只要是市政府,什么部门都成!” 李校长点了点头。 其实他个人,并不觉得杨峰进市政府是个好选择,一个外地的没有门路的姑娘,偏偏还是平大毕业的,进了政府部门,如果以后工作升迁不顺利,是很容易心态失衡的。 她和林雨珍还不一样,先不提别的条件,她的心态就不如林雨珍好。 不过,谁让他答应外甥了呢。 “好,如果市政府不行,可能就是其他事业单位,比如财政局,工商局这一类的,你有问题吗?” 杨峰笑着说,“没问题。” 隔了七八天,李校长就给她联系好了,是市政府,但不是秘书处,而是市办的文档科。 杨峰忍不住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林雨珍,说,“雨珍,真是没想到,以后,咱们就是同事了。” 林雨珍有点意外,笑着说,“是挺巧的,这样挺好的,等我明年去了,你就是前辈了,有什么事儿得罩着我啊。” 杨峰倒是没想到林雨珍会这么谦虚,倒显得她有点张狂了,连忙说,“那是肯定的了,肯定咱们要互相帮助!” 林雨珍收拾了一下桌子上的稿子,对王迪亚说,“迪亚,剩下的稿件你来审核吧,我得回去了。” 王迪说,“成,那你路上小心点儿。” 苗玲玲还没出月子,她娘家妈是医生,没时间照顾她,田香兰也要上班,日常照顾她的都是王妈。 许俊昌也就住院的时候陪了她几天,现在早回部队了,而且上级还派了任务,他去了外地,估计少说还要半个多月才能回来。 王妈虽然没伺候过产妇,但耳濡目染,也跟着孙嫂和陈姐学了不少,白天把苗玲玲和孩子都照顾的很好。 只是到了晚上就不行了,王妈忙活了一天很累了,再熬夜肯定是不行了。 林雨珍到底不落忍,晚上让陈姐过去帮忙,不过说好了只在月子里帮忙。 因此,苗玲玲这个月子,其实过得是很舒服的,娘家妈还时不时的来看她,每次来都是大包小包的。 但她还是不太高兴,不太满意,觉得王妈还是比不上孙嫂和陈姐,其实,她之前没请保姆,不就是因为家里有两个现成的吗,没想到小叔子和弟妹都那么小气。 连借个保姆都不肯。 明明小叔子都挣了那么多钱了,十万的院子说买就买,一个保姆一个月才几个钱啊,而且现在还没分家,按说起来,许俊生挣得钱,大家都花也是应该的。 她有个表叔,这两年也是做生意赚了钱,就是养着一大家子的。 苗玲玲从小生活环境不错,以前,她总觉得自己有花不完的钱,特别是嫁给许俊昌只会,许俊昌每个月都会上交一百块,她自己的工资也有七八十,这么多钱,很多时候根本花不完。 但现在,一个东厢房一个西厢房的住着,眼瞅着许俊生出手那么大方,林雨珍天□□服不重样,两个小孩的衣服鞋子玩具更是多出了她的想象。 苗玲玲第一次觉得,自己手里的钱实在是太少了。 一百七八听着是很多,但要是去了商场,买几件像样的衣服,再买两双鞋,也就没了。 医院的产假只有三十五天,出了月子,苗玲玲很快就要去上班了,因为不放心王妈,她去找了小叔子和弟妹。 “俊生,雨珍,能不能让陈姐白天帮帮忙,帮着照顾一下瑞瑞?” 林雨珍笑了笑,说,“大嫂,你觉得陈姐照顾的好啊,可以啊,白天可以,晚上也可以。” 苗玲玲听了很高兴,正要道谢,许俊生说话了,“大嫂,既然你那么喜欢陈姐,瑞瑞的确也还小,就干脆让她去你那边吧,我们也已经和圆圆商量好了,她同意了,给她换一个保姆也成。” 婚后 婚后 许俊生又说, “大嫂,跟你交代一声, 陈姐一个月工资四十, 这个月的已经给她了。” 苗玲玲愕然,这意思虽然让她用陈姐,但陈姐的工资也要她付了? 现在的保姆工资, 竟然这么高了, 印象中小时候父母工作忙,她和两个弟弟没人照顾, 家里也是用过保姆的, 但一个月只需要十块钱。 那还是她妈妈心善, 多给了两块, 一般也就八块钱。 即便陈姐比一般的保姆要好, 手脚十分麻利, 很会照顾小孩子,也很会做饭,那也不至于一个月四十快吧。 那她一个月的工资一半多都要付保姆费了。 苗玲玲心里嫌贵, 但碍于面子还不好说, 她瞅了眼旁边的侄女, 圆圆也在看她, 还很不友好的瞪了她一眼。 圆圆很喜欢陈姐, 因为陈姐会讲笑话,还会唱歌, 会唱很多好听的儿歌, 她已经学会了不少了, 陈姐临睡觉前还会给她讲故事呢,但昨天爸爸妈妈说, 大伯家的小弟弟更需要陈姐。 爸爸说,瑞瑞小弟弟有点可怜,大伯不在身边,大伯娘也要去上班了,他更需要陈姐的照顾。 圆圆噘嘴思考了半天,同意了。 但她这会儿还是很不高兴。 苗玲玲笑着说,“圆圆,你舍不得陈姐啊,要不,让陈姐也照顾你,也照顾小弟弟好不好?” 许俊生微微皱眉,“大嫂,陈姐一个人管两个孩子,肯定管不过来,圆圆现在活泼好动,好奇心强,瑞瑞也还太小,必须都有人专门照顾才行,要不这样吧,先对付几天,让孙嫂帮着赶紧再找一个保姆来。” 没容苗玲玲回答,他又说,“至于保姆费,要是你手头不宽绰,暂时我由我来出也可以。” 现在,他已经跟算是一个比较成熟的商人了,非常注意细节,也很善于观察,刚才他提到陈姐的工资,大嫂那一瞬间的表情,他捕捉到了,很显然她是嫌贵的。 他之所以这么做,一是不想让女儿圆圆换保姆,第二也是为了大哥和侄子,大哥为了国家牺牲小家,顾不上刚出生的孩子就带兵出任务去了。 他这个亲弟弟,无论如何也要帮着看顾一点。 再说了,从小到大,大哥对他没的说,在兴安岭农场那会儿,他大哥给他寄钱寄粮票,七年下来也不是小数目了,他结婚的时候,还给了三百。 虽然这些,现在他都还回去了,瑞瑞满月礼,他这个有钱的二叔,给侄子买了一个金锁,和诚诚圆圆的差不多大,市价差不多也在一千左右了。 当然了,最主要的还是因为他有钱了,几十块根本不值一提。 苗玲玲本来就是要沾这个光的,但小叔子直接说出来了,她倒也有点不好意思了,“俊生,这样不好吧,等你大哥回来了,让他给你。” 许俊生说,“没事儿,这点小事不用跟我大哥说。” 苗玲玲道了谢走了。 虽然许俊生很大方的替大哥出了保姆费,但其实,因为大嫂苗玲玲一再表示要用圆圆的保姆,许俊生心里早就不舒服了,考虑到毕竟是自家人,侄子也才出生不久,才一直忍着没说。 他不舒服,林雨珍也是一样的,夫妻二人都看出来了,因为现在都在家里住着,大嫂苗玲玲就觉得保姆是公用的,既不想花钱,还想用特别好的保姆。 但让人最无语的是,这还不肯明讲,只提借保姆,压根儿不提钱的事儿,想要黑不提白不提的这么混着,那可不行。 现在好了,给她另找个保姆,即便许俊生两口子不说,每个月保姆管谁拿钱,那许家其他人也都会很快知道的。 总不能出了钱,还不落个好儿吧? 圆圆特别开心,“妈妈,爸爸,陈姐不用去照顾小弟弟了?” 林雨珍亲了亲女儿,说,“对啊,陈姐以后还是陪着你玩。” 诚诚走过来拽着她的衣服,扬起小脸示意妈妈也要亲他,林雨珍笑着亲了儿子,说,“诚诚,圆圆,你俩在家乖乖的啊,妈妈要去上学了!” 隔了两日,苗玲玲下班回到家,发现请的新保姆已经到位了,刚喂了瑞瑞奶粉,正在抱着孩子拍嗝呢。 这新保姆姓刘,刘嫂一看就是个利落人,笑着说,“小苗回来了,瑞瑞刚喝了奶,估计一会儿就要睡了。” 苗玲玲接过来看了看儿子,小脸儿很干净,衣服也换过了,尿布也是干爽的,心里很满意,笑着说,“我上班不在家,你是上午就过来了?” 刘嫂笑了笑,“是,吃过早饭就来了,这孩子挺好的,不怎么闹人。” 苗玲玲说,“白天倒是还好,晚上会有点闹,以后辛苦你了。” 没一会儿,瑞瑞睡着了,苗玲玲喝了口水,去了西厢房。 这会儿,林雨珍也刚到家,正在跟诚诚和圆圆一起玩儿跳棋,苗玲玲看到两个小孩子都走得有模有样,还有点惊讶,“哟,下棋呢,诚诚和圆圆这么聪明啊?” 诚诚十分得意的说,“大伯母,我还能赢过我爸爸呢。” 苗玲玲笑了笑,“你可真可厉害。” “雨珍,我是专门来道谢了,谢谢你和俊生,帮着找了这么好的保姆,我看刘嫂挺好的。” 而且还帮着出了保姆费。 当然了,后半句她没好意思讲,她觉得这事儿是她做的不太好,但她手里现在,的确没有多少钱了。 或者说,钱也有一点,但不想拿出来付保姆费。 她从小没为钱发过愁,结婚以后更是如此,但现在来看,其实是她之前本身物欲不算太高,而且也没有存钱的习惯,手里有钱就花掉了。 对别人大方,对自己更大方,一般想买什么就买了,物欲也从来没被克制过,也就不觉得自己缺钱。 但实际上,她真的是没啥钱,没存过一分钱,许俊昌临走前,正好发了工资,给她一百,现在这一百,因为给孩子买东买西,也用了不少了。 唯一有的,就是孩子满月礼上收到的钱了。 虽然这笔钱不算少了,可她第一次有了存钱的意识,一分钱也不想动。 林雨珍笑了笑,“大嫂不用客气,是孙嫂帮着找的。” 苗玲玲东扯西扯闲聊天,不知怎么说到了做生意上,她很羡慕的说,“现在不管干什么工作,即便是事业单位,你看妈还是个处长呢,一个月也就能挣一百块,但人家做生意的,那个个都挣了大钱,我有个表叔,原来在部队后勤上,特别会养花,后来转业去了地方,在一家工厂保卫科,后来也不干了,去村里包了一块地,专门种花,一年下来你猜能挣多少?” “说是至少三四万呢!” 林雨珍说,“是啊,现在是做生意的好时机,不管做什么,只要不坑人,都能赚钱。” 苗玲玲现在觉出缺钱了,她也很想要挣钱,挣很多钱,她要是有钱,也要像雨珍一样,买好多漂亮的衣服,也给瑞瑞买很多衣服玩具。 她要是有钱,每次回娘家都要买很多东西给父母,狠狠打她那两个弟媳妇的脸。 军区大院里没请保姆,一日三餐有食堂,如果没赶上吃饭的时间,二叔家的三个孩子养的糙,也个个都会做饭,水平能吃,但肯定谈不上好吃。 她住那边,要么吃食堂,要么是需要自己做饭的,食堂的饭她早吃够了,也不想自己做饭,所以经常回娘家蹭饭。 本来她回娘家,都是很随意的,有时候不空手,有时候都空着手,因为她觉得娘家也还是自己的家。 没想到两个弟媳妇不高兴了,趁着爸妈弟弟都不在家,而她又恰好是空着手去的,竟然敢奚落她来娘家白吃白喝。 但问题是,他们两口子,许俊昌是军人,而且是十分有前途的军官,她现在也是有了副高职称的医生,怎么可能去做生意呢? 林雨珍像是猜透了她的心思,说,“大嫂,你是不是也想做生意啊?” 苗玲玲笑了笑,“ 我倒是想去,可医院的工作也不能辞了呀,而且,我能做什么生意,除了看病,我也不会别的呀。” 林雨珍说,“做生意也不一定需要亲力亲为啊,我听俊生说的,有一家药材公司,两个老板合作,一个出钱一个出力,也合作的挺好的。” 许俊生和张历城两个合伙,也并不是五五开,当初许俊生出资七成,张历城出资三成,现在他俩出力都差不多,一个抓采购,一个抓销售,赚来的钱,九成按三七比例分,剩下的一成五五分。 苗玲玲点头,“要是能这么样是挺不错的。” 林雨珍出主意,“要我说,现在什么生意最好做,我觉得最没有门槛的其实是饭店,现在街上摆小摊的挺多,但也就是卖个火烧炸酱面什么的,炒菜基本上是没有的,私人饭店都还特少,只要东西够新鲜,做出来的菜味道不差,保准生意好!” 这两年其实比前几年好多了,前几年老百姓出门吃个饭,那简直是太难了,现在已经有零星的私人馆子了,但还远远不够。 苗玲玲也觉得她说的有道理,有时候出去逛街,除了在大栅栏附近卖吃的比较多,东单王府井这些地方,其实也没几家饭店,到了饭店,家家都得排队。 她回到东厢房,琢磨了半天,吃过晚饭后,终于想起来一个合适的人。 是她的一个堂姐,初中毕业不顾家里人反对,去上了烹饪中专,在国营饭店当厨师,后来嫁了个军官,随军去了新疆,六七年前,丈夫因公殉职,她又带着三个孩子回来了。 当时最大的孩子六七岁,最小的才两岁,部队为她安排了住处,每个月也有抚恤金。 前一阵子,她妈还提了,说金花姐觉得孩子都大了,体恤金不够花了,她想找个工作挣点钱。 但她都四十岁的人了,当初档案从国营饭店调出来了,再想去不容易了,只能在部队食堂干临时工了。 好好的一个厨师,现在沦落到跟人打下手了。 苗玲玲是个急脾气,第二天下了班就去找堂姐了,苗金花也是刚从食堂赶回家,还挺意外。 “玲玲来了,快坐吧!” 客套了几句之后,苗玲玲就直接说了,“金花姐,你现在干临时工,也太浪费了,咱们出去开饭店,你是正经的厨师,再雇几个人给你打下手,一个月挣得,起码得是现在的好几倍!” 其实,苗金花也想过自己开饭店,但没有那么多本钱,要是出去摆个小食摊子,应该也能挣不少钱,但军区大院这边,距离热闹的地方都有点远,来回不太方便。 也只能算了。 别看是亲堂姐妹,其实从小关系就一般,苗金花学习一般,高中都没上,苗玲玲却是一路很顺畅的上了医科大学,嫁的也好,而且两个人也差着岁数,苗金花比苗玲玲大十岁,也说不到一块去,现在平时也很少来往。 苗金花觉得很奇怪,问,“玲玲,你怎么想起来要开饭店了?” 苗玲玲实话实说,“以前也没想过,这不有了瑞瑞吗,花钱的地方也多了,而且我看别人做生意赚了不少钱,也有点羡慕。” 苗金花说,“玲玲,你大概不知道,开饭店挺麻烦的,赁房子雇人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每天的采购,买菜还好说,买各种肉,都得有门路才行。” 其实,这对于普通人来说,或许有点难,但苗金花干过国营饭店的厨师,现在也在部队食堂上班,对这些都门清儿,她只是试探一下,堂妹到底是一时冲动,还是真的想开店赚钱。 因为在苗金花看来,即便苗玲玲生了孩子,也并不缺钱,她丈夫是营级军官,两口子收入只怕快两百块了,要是这个收入标准还缺钱,那恐怕就没有不缺钱的了。 苗玲玲点点头,她只考虑了赁房子和雇人,没想到采购也是大事儿,不过说的也对,王妈说,早市上现在也有私人买肉的了,但,可不是每天都有,碰上有卖鸡卖鱼卖鸭子的,那都得赶紧买。 得亏现在家里也有了冰箱了,吃不完可以也可以放着。 第二天苗玲玲上夜班,吃过早饭,她把瑞瑞交给保姆刘嫂,自己骑着车子出了门,去附近的市场都转了转。 印象里,她都很多年没来过菜市场了,倒觉得挺热闹挺有意思的,虽然多少有点脏乱,但很多郊区的农民挑着担子,卖的东西是真新鲜,瓜果蔬菜都不错。 她瞅着一堆甜瓜不错,买了一兜子,还跟人聊了几句,那大爷说,“想天天都买肉啊,在这儿准不成,也就隔三差五的才有,要是不嫌远,直接去村里收不就得了,鸡鸭都成,现在好多人家都养了不少。” 这大爷是门头沟的,家里种了两亩甜瓜,最近隔一天就来一趟城里。 苗玲玲高高兴兴的回了家,傍晚,跑到西厢房跟小叔子两口子商量。 许俊生倒是没想到,大嫂苗玲玲给他的印象,就是个文化人,还是个医生,没想到冷不丁的想起来要开饭店了。 虽然考虑的不太周全,但总体说得还挺像那么回事儿。 “大嫂,你堂姐要是做菜好吃,生意保准不错,打算在哪儿开啊?” 苗玲玲说,“还没去看呢,但我想着,总得找个热闹的地方。” 其实,林雨珍之所以给她这个建议,是因为上辈子,苗玲玲虽然是一直在医院工作,但也是跟人合伙做了生意的。 苗玲玲到底出身和所受到的教育不同,大概也觉得总沾小叔子的光不太好,而且关系毕竟隔了一层,她不可能像田香兰或许俊红,可以名正言顺的让许俊生买这买那,许俊红甚至还敢让二哥帮着买很贵的珠宝。 只因为许俊生给林雨珍买了,她看着好,也想要。 其实苗玲玲也想要,但她指定不能跟小叔子开口,和妯娌的关系再好,林雨珍也不可能送给她几十万的首饰,顶多一起出门逛街,顺带着买上几件衣服。 再后来,在许俊生的建议下,苗玲玲和同学一起开了一家诊所,雇了军区医院退休的专家,因为治病水平高,诊所天天都挺忙的,自然也赚了不少钱。 不过现在开诊所不合适,老百姓也就刚解决温饱,在小病上不舍得多花钱,甚至很多慢性病也都是硬扛着。 七月中旬的时候,苗玲玲和苗金花合伙开的饭店开张了,地点就选在了王府井,主打菜品就是各种实惠的肉菜硬菜。 第一个月就赚了六百多块,分给苗金花两百,还剩下四百多,有了钱,苗玲玲第一时间把保姆费给了小叔子,然后,周末自个儿去了商场。 不过,她并没有像计划的一样,为自己买上一大堆衣服,而是挑来挑去,给儿子买了两件衣服,给许俊昌买了一件衬衫,最后,只给自己买了一条一眼就看中的裙子。 现在她体会到了,挣钱不容易,别看一下子挣了好几百,这两个月,可把她忙坏了,虽说是她出钱堂姐出力,但她也不能完全撂挑子的,因为堂姐一个人也忙不过来,她参与了赁房子收拾房子,还参与了去乡下收鸡鸭。 那天是堂姐骑着三轮车带着她去的,回来的时候裤腿上全都是泥。 苗玲玲把剩下的两百块钱存上了,她决定每个月都存上两百,这样一年下来,就能有两千多了。 这天上午,林雨珍教两个孩子认字,安玉香提着一个篮子来了,笑着说,“雨珍,我刚做的豌豆黄,还热着呢,历城说你喜欢吃,就给你送来点。” 林雨珍笑了笑,“玉香,你太客气了。” 张历城去年就跟安玉香结了婚,买的新院子在西城,距离金山胡同不算太远,婚后,安玉香辞了食品厂的工作,专门在家当贤妻。 据二姨说,把表哥伺候的可好了。 安玉香自个儿气色也挺好,她比之前胖了不少,皮肤也变白了,穿着一件水粉色碎花的连衣裙,是个娇媚的少妇模样了。 也是林雨珍记忆中表嫂的模样,上辈子,张历城和安玉香没那么容易走在一起,是张历城经历了一次离婚,安玉香嫁的丈夫也意外身亡之后,才有了缘分。 诚诚和圆圆都叫了舅妈,圆圆还问了,“舅妈,你肚子里有小弟弟小妹妹了吗?” 上次安玉香来,跟她讲了总怀不上的事儿,这小机灵鬼给听到耳朵里了。 安玉香笑了,点了点头。 林雨珍问,“真的呀,那可太好了。” 她大舅和大舅妈早就盼着抱孙子孙女了,人老了真是没辙,都惦记这个事儿。 安玉香说,“前天去医院查了,不过月份还小,也就一个月。” 林雨珍嘱咐她,“那你可得注意着点,这时候胎还没坐实呢,别那么勤快,体力活少干。” 安玉香笑了,“家里也没什么活,就做做饭打扫一下卫生。” 孙嫂领着诚诚和圆圆洗了手,两个小孩儿都挺喜欢吃豌豆黄,你一块我一块,最后盘子里剩下三块不吃了。 圆圆说,“妈妈,你和舅妈一人吃一块,剩下的一块是给爸爸的!” 这两个刚满两岁的小娃娃,不管吃什么东西,总惦记着给大人留点儿。 孙嫂笑着书,“圆圆,还有好多呢,在厨房呢。” 圆圆眨了眨眼睛,说,“我爸爸可能吃了,是个大胃王,我爸爸要是实在吃不完,还可以给太爷爷,给爷爷奶奶,还有小弟弟吃啊。” 许俊红正在院子里晾衣服,在纱门外说,“圆圆,你不给姑姑吃啊?” 现在都八月中旬了,她早就高考结束了,志愿报过了,分数也下来了,倒是过了本科线,但也只超了十几分,这个分数别说平大清华了,稍微好一些的大学都有点悬。 她报考的第一志愿是对外经贸大学的工商管理专业,要是按照正常的录取线,还差着好几十分,指定不行,但她爸许广汉不是副校长吗,跟学校打了招呼,就把闺女给录取了。 现在录取通知书都已经收到了。 即便考试结束了,许俊红轻易也不出门,成天待在家里,确切的说,成天闷在她自个儿住的东厢房里。 许俊红推开纱门进来了,冲安玉香笑笑算是打了招呼,诚诚很认真的看了看姑姑,说,“让你吃,不过只能吃一块啊。” 圆圆也警告她,“姑姑,你不能多吃了,不然奶奶又会说你胖了!” 其实许俊红这一阵还可以,虽然老闷在家里,但毕竟不用熬夜用功了,黑眼圈也没有了,整个人精神了不少。 不过在家里好吃好喝不运动,大概也是易胖体质,倒的确胖了一点儿。 许俊红说,“我才不胖呢,咱们家,最胖的是你!” 圆圆仰起头,理直气壮的说,“太爷爷说了,我还是小孩儿,我胖一点才可爱,等我长大了,我个子高了,我就不胖了!” 诚诚也说,“对啊,小孩儿胖了才好看!” 许俊红不得不改口,“如果不算小孩,咱家最胖的是你奶奶!” 好巧不巧,她刚说完,田香兰就推着车子进了院子,她的声音不小,估摸是听见了。 许俊红顾不上吃豌豆黄了,赶紧开门出去了,问,“妈,你怎么回来了,有事儿啊?” 自从调到了市里,因为工作岗位比较清闲,分配的活儿挺少,田香兰其实经常早退,她今天也没什么事,天气又热,就早早回来了。 她瞅了女儿一眼,说,“这有什么奇怪的,单位不忙,我就早点回来了!” 母女俩进了正房,许俊红先把电风扇打开了,又给她妈到了一杯凉茶,田香兰舒舒服服的喝了半杯水,说,“俊红,你去厨房瞅瞅,看看冰箱里有没有西瓜。” 许俊红立即就去了,没一会儿就端着一盘子切好的西瓜回来了。 田香兰这才笑了笑,问,“你二嫂那边来了客人啊?” 许俊红点点头,“对,诚诚圆圆的表舅妈来了。” 田香兰点了点头没再问,而是一边吃西瓜一边劝女儿,“俊红,你去读对外经贸大学有点亏了,你这次考的分数低,就是因为用功时间太短了,你二叔家的俊兰,其实不如你聪明,她下了那么大的功夫,也没考上清华,就考上了人民大学,妈还是觉得你应该复读一年,明年保准能考上平大或者清华。” 许俊红一开始,对这个结果也有点接受不了,但爸爸说,高考只是一个很重要的关卡,但不是终点,后面还有不少关卡,读了大学,还可以继续往上读硕士博士,高中学的都是基础,没必要再白白浪费一年。 而且,这些天除了吃睡就是看书,除了不再看琼瑶小说了,其他她感兴趣的书都看。 觉得很轻松也很放松,要是让她再过一次高三,真的太累了。 她真的有点怵了。 许俊红说,“妈,这个问题不是已经讨论过了吗,您当时也同意了,我不复读了,对外经贸大学也挺好的。” “也不是谁随便就能考上的,要不是我爸,我估计只能上个普通本科了。” 田香兰把西瓜皮扔到桌上,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她,“你呀,从小就看着聪明,小时候那些双百分第一名都白考了,关键的时候掉链子,真不知道你这是随了谁,高三了非要谈恋爱,拉拉手也就算了,还搞到流产,妈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许俊红担心的往门外看去,还好院子里没什么人,她妈刚才的话声音也不算高,应该没人听见。 田香兰冷笑道,“这会儿知道丢人了,当初干什么去了,你说说,这附近胡同里,那么多上高中的小姑娘,就你一个人惹出了那么大的事儿!” 许俊红把吃了一半的西瓜放到桌上,低头不语。 田香兰做不通女儿的工作,也不愿意见到她这副蠢相了,说,“行了,别再这儿显眼了,看到你我就心烦!” 许俊红拉开门,飞快地跑到了东厢房里,她倒没哭,就是躺到了床上,拉开毯子,把自己从头到脚捂得严严实实的。 过了一会儿,听到有人敲门,她闷闷的说,“谁呀?” 圆圆大声说,“是我,姑姑,你的豌豆黄没吃,给你送来了。” 诚诚跟在妹妹后头,手里拿着一个小碗,里面正是一块方方正正的豌豆黄。 许俊红下床开门,把两个小娃娃放进来了,圆圆眼尖,问,“姑姑,你又哭了?” 诚诚也说,“姑姑的眼睛红了。” 许俊红解释,“我没哭,我就是多揉了几下眼睛。” 圆圆摇头,“姑姑,你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不懂啊,我妈妈说了,人的手很脏,不能乱揉眼睛!” 两岁的小奶娃,却一副说教的语气,但许俊红却笑了,一瞬间心情好了不少,她抓起豌豆黄放到了嘴里,吃完了说,“诚诚圆圆,咱们玩儿捉迷藏的游戏吧?” 暑假结束之后,林雨珍成了一名大四生,大四的生活其实更加忙碌,因为很清楚大学生活马上就要结束了,因此更不想留遗憾。 次年六月,七九届也终于毕业了,林雨珍早就卸任了学生会的职务,接任她的是副主席文欣欣。 “雨珍姐,好羡慕你们啊,毕业了可以去工作了。” 林雨珍说,“这么说,你不想要保送的硕士名额了?” 文欣欣叹了口气,“要是能一边工作,一边读硕就好了!” 王迪亚说,“那肯定不行的呀,那样读书工作都做不好,在职研究生,也是要脱产学习的,半脱产的现在已经没有了吧?” 文欣欣又说,“迪亚姐,以后我往你们杂志投稿,你照顾照顾我啊。” 大学四年,也是王迪亚疯狂投稿的四年,五月份的时候,她都做好回原籍的准备了,平城一家颇有名气的杂志社向她抛出了橄榄枝。 王迪亚说,“那可不行,你要是写的不好,我照样给毙了。” 文欣欣却笑了,说,“雨珍姐,迪亚姐,别忘了经常来学校看看!” 在家里休息了几天,林雨珍去市政府秘书处报到,接待她的是一个姓米的干事,带她去人事科办完了手续,把她领到了秘书处的办公室。 秘书处的办公室挺大,不少人正在伏案工作。 一个中等个子的中年男人走过来,笑着问,“你就是林雨珍同志吧。” 林雨珍点点头,“你好,李主任。” 她在路上已经问过米干事了,秘书处的主任姓李,是平城师范大学毕业的,原来在中学任教,后来被调到了市政府。 李主任笑了笑,大声说,“大家都停一停手头上的工作,今天咱们科室来了一个新同事,是平大的高材生,大家都鼓掌欢迎啊。” 大多数人都停下来了,但也有继续奋笔疾书的,听着稀稀落落的掌声,林雨珍不以为意,“大家好,我是林雨珍,以后还请多多指教。” 毕竟初来乍到,李主任没给她分配任何工作,而是指着靠墙的夹子上,一摞一摞的资料说,“小林啊,你先熟悉一下情况,多看看资料对以后的工作有好处,如果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以问任何人,也可以来问我。” “好,谢谢。” 林雨珍埋头看了一上午的资料。 中午,她的对面,也是一个年轻女同志,轻轻敲了敲她的桌子,笑着说,“小林同志,别看了,走,咱们一起去食堂打饭吧!” 林雨珍抬起头,发现办公室里大部分人都已经走了,笑了笑,“好啊,请问您贵姓?” 王雅芳调皮的说,“不贵,姓王,我叫王雅芳,你今年多大了?” 林雨珍回答,“我二十六了。” 王雅芳叹了口气,说,“好吧,你比我大一岁,咱们彼此都叫名字吧?” 她是平城师范大学七七级毕业的,但是以应届生的身份考上大学的,所以毕业比林雨珍早,年龄还小。 林雨珍说,“好啊,雅芳,那咱们赶紧去吧。” 机关食堂这会儿人挺多的,排队打好了饭,找了个空位置刚吃了没几口,有人叫她了,“雨珍!” 杨峰面带微笑走过来,她和上学的时候不太一样了,更多了几分自信,穿着崭新的蓝色衬衫,原来的长发剪短了,看起来是个很精干的年轻女干部形象了。 而且短发还遮挡了她脸型的缺点,比之前还更漂亮了。 “我看着背影就像你,今天第一天来报道?” 林雨珍笑了笑,“对。” 王雅芳笑着问,“杨姐,雨珍是你的师妹啊?” 杨峰笑着说,“何止是师妹,我们也是好朋友!” “雨珍,我听说迪亚也留在平城了是吧?” “对,她去了一家杂志社,估计也应该去报到了。” 杨峰说,“那可真的太好了,雨珍,你不知道,就我这一届,不知怎么了,留在平城的特别少,我们系有几个留校的同学,可我跟他们都不熟,想搞个小型聚会都找不到人,这下好了,等改天你约了迪亚,咱们一起聚一聚啊。” “咱们学生会还有文学社的,还有谁留在平城了?” 林雨珍说,“还有李梦,她去了财政局。” 李梦本来就是平城人,她的一个堂叔在财政局当领导,她也去了财政局工作。 “其他的再就没有了。” 其实认识的还有一个,但是林雨珍很讨厌她,不愿意提她,就是那个刘秋敏,后来她走了杨峰的路子,进了学生会,但直到毕业都是一个普通成员。 刘秋敏也算是本地人,毕业分配到了劳动部,为此在宿舍炫耀了好几天呢。 杨峰说,“那就咱们四个,有时间了聚一聚。” 回去的路上,碰到不少其他科室的人,王雅芳已经工作两年了,但很显然,和她熟识的人不多,倒是才参加工作一年的杨峰,人缘特别好,很多人都微笑着跟她打招呼。 婚后 婚后 三人一行, 先到了文档科的办公室,杨峰拉着她非要进去坐坐, 王雅芳还十分有眼色的说, “雨珍,那我先走了!” 反正下午一点半才上班,林雨珍也就跟着杨峰进去了。 文档科是市办的下属科室, 办公室不算小, 木头架子上放的全是各种文件资料,靠墙还放了一个上了锁的文件柜。 办公人员倒是不多, 一共也就三张办公桌。 杨峰笑着让她, “请坐请坐, 我给你泡杯茶啊!” 最外面的办公桌上没人, 杨峰在中间的位置, 靠里的位置上, 一个年轻姑娘正趴在桌子上睡觉。 杨峰说话的声音不小,那姑娘被吵醒了,不悦的看了一眼, 嘴里小声嘟囔了一句什么。 杨峰一边泡茶一边说, “这是明前龙井, 还是我上次去我们科长家里, 她送给我的呢。” “难怪龙井茶这么有名, 的确喝着挺清口的。” 刚才林雨珍还不明白,为什么杨峰那么积极去给她泡茶, 原来这是借着这个由头, 来显摆自己跟领导的关系多么好。 她们虽然都在市政府, 但不在一个部门,更不在一个科室, 其实没什么竞争关系,林雨珍也就愿意说点漂亮话,“你们科长送的,那你挺有面子啊!” 杨峰露出几分得意,指着墙上的累累资料,说,“去年我来的时候,文档编排的有些乱,只是按照日期,但没有按照类别,我给全部分了类,这么整理了一遍,不管什么样的文档,只要我们科室备份了,都能很快找到!” 林雨珍笑了,“杨峰,那你挺有想法也挺能干啊,以后我需要用什么资料,肯定来找你啊。” 杨峰说,“没问题,你家诚诚圆圆,也三岁了吧?” 林雨珍点点头,“是啊,下个月就三周岁了。” 杨峰叹了口气,“时间过得可真快,志刚也走了两年了。” 林雨珍觉得奇怪,她和杨峰是朋友,但绝对算不上好朋友,还是王迪亚告诉她的,说郭志刚临走之前跟杨峰分走了。 实际上这样的分手很常见,也符合现实,去了大洋彼岸,那就是另一个世界了,三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儿。 分手了就不用有任何思想负担了,彼此都轻松。 说虽如此,但杨峰那一阵情绪还是很低落的。 可现在她提起郭志刚的语气,过于熟稔,难道是又联系上了,没分手? 别人的感情生活,既然主动说了,她就问了一句,“郭志刚在那边挺好的吧?” 杨峰笑了,“能不好吗,发达国家,资本主义国家,比咱们国家各方面条件都强多了!” 恰在此时,有个中年男人走进来了,刚才趴着睡觉的女同志赶紧站起来了,问,“白主任,您要找什么资料?” 白主任说,“去年年底的党群会议,所有的资料都拿给我。” 张彩玲答应了一声,刚刚站起来,杨峰就抢着说,“彩铃,我来拿吧,党群的资料,我知道在哪儿。” 说着,她跑到那一排架子上,熟练地从上面拿出一大摞,笑着递过去,“白主任,您看看是不是这些?” 白主任笑了笑,“没错,小杨,你这记忆力可以啊,不愧是平大毕业的!” 杨峰一边写登记单,一边说,“白主任,瞧您说的,甭管哪个学校毕业的,态度认真都是必须的。” “我把所有的类别画在一张纸上,背了好多天才背下来的呢。” 白主任拿着资料走了。 张彩玲不高兴的说,“杨峰,你总这样有有意思吗,咱们科室所有资料的位置,我也都知道的。” 杨峰笑着说,“你不是感冒了吗,你中午饭都没吃,那有力气干活啊,咱们文档室业务不多,互相帮忙也是应该的。” 张彩玲气得脸皮发白,偏偏杨峰的话还挑不出什么毛病,而且碍于外人在场,她也不好闹得太难看了,哼了一声坐到自己的位置上,继续趴着了。 林雨珍看了看表,说,“杨峰,你忙,我先走了。” 杨峰拽了拽她的胳膊,说,“别呀,我特意给你泡的茶还没喝呢,喝了再走。” 她泡绿茶用的是办公室常见的瓷杯,林雨珍掀开盖子,说,“哎呦还热着呢,这大热天,喝下去不得一身汗啊。” “其实,喝绿茶最好是用玻璃杯,看起来比较赏心悦目,不过,我其实更喜欢喝的是白茶,总觉的再好的绿茶,也有一股子青草味儿。” 杨峰一愣,眼里闪过一丝尴尬,“原来喝茶还这么多讲究啊?” 她刚才在食堂看到林雨珍,高兴归高兴,但心里也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复杂情绪。 以前在学校,她承认,在很多方面她都不如林雨珍优秀,即便她是师姐,但学校,林雨珍是学生会主席,她是副主席,在文学社她本来是副社长,后来被林雨珍撸了。 她自认还算有容人之量,当初在学生会宣传部,她是部长,林雨珍是副部长,都说青禾是林雨珍一手创办的,可当时他们整个宣传部都出了力的,尤其她这个部长,跑前跑后的,按说起来,她也算是青禾的创办人之一。 可惜她那个时候太老实了,最终大家伙一起忙活了很长时间,功劳全算在林雨珍头上了。 还好,郭志刚临走的时候做了一件好事儿,让她也能进了市政府,不管怎么说,她比林雨珍早工作一年,论资格,论经验,林雨珍都是比不上的。 她这一时得意的忘了形,这会儿才想起来,林雨珍嫁的还特别好。 住在东城那么宽敞气派的四合院里,她第一次去,都被惊到了,人家公公婆婆都是高级干部,对象据说做生意赚了大钱。 人和人的确是不好比的,因为如论怎么比,如论你怎么努力,你也是赶不上人家的。 人家林雨珍住着那么好的房子,她还挤在市政府的单身宿舍呢,因为住房紧张,一间小房子里,住了两个人呢。 比大学宿舍稍微好那么一点点,但也没好到哪里去。 主要是这会儿参加工作了,要是没有个人隐私空间,也是很不方便的。 也就是说,除了多了一年的工作经验,现在她仍旧是各方面都比不上林雨珍的。 林雨珍说,“白茶我最喜欢的是牡丹,杨峰你喜欢那种啊?” 杨峰情绪调节的很快,立马就笑着说,“我不懂这些啊,不瞒你说,我都没喝过白茶,什么是牡丹?” 两个人谈了白茶,又说了红茶和普洱,就茶叶的问题扯了足足十几分钟,最后,林雨珍说,“改天咱们聚会,我请大家喝顶级的白牡丹,配上豌豆黄,可好喝了呢。” 杨峰说,“好啊。” 林雨珍站起来,说,“时间真的不早了,我这第一天上班,我得表现的积极点,杨峰,我走了啊。” 杨峰这次没拦她,因为的确快到上班时间了。 但林雨珍走后,她是有些懊恼的,有些想说的话还没说呢,而且怎么就扯到茶叶上头了。 再好的茶叶,不也就是树叶子吗,泡了水味道布兜差不多吗。 她这会儿还真有点渴了,泡好的绿茶林雨珍没喝,这会儿倒是不热了,她端起来喝了几口。 之前都是这么喝的,也没觉得不正常,但今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林雨珍说,再好的绿茶也有一股子青草味,她以前没喝出来,这次却喝出来了。 张彩玲眼眸弯弯,撇了撇嘴,问,“刚才那谁啊?” 杨峰说,“我师妹,今年刚分到秘书处。” 张彩玲忍不住说,“长得可真漂亮,她那裙子是最新款,王府井卖得可贵呢。” 林雨珍回到秘书处,办公室大部分同事都已经在办公了,李主任跟着她前后脚进办公室,笑了笑,将手里的一大摞资料分放给大家,说,“都抓紧点啊,有些数据搞不清楚,赶紧去查资料。” 给了所有人,但没给林雨珍,而是笑着说,“小林,你还是先熟悉熟悉情况再说!” 林雨珍花了一周的时间,把秘书处的资料大致都看了一遍,但看过之后,并没有特别的记忆点,因为信息量太杂太乱也太多了了。 她就去找文档室找杨峰去借资料,又看了一个星期之后,终于弄明白了之前一直没想通的问题。 虽然她在平大通过各种努力,表现的比一般的同学优秀一些,但似乎也没有出色到,让市长和秘书追到家里,亲自落实她的毕业分配动向。 即便是张市长真的觉得她是个人才,全部交代给秘书就可以了。 但是,之前她不知道,张市长现在的处境似乎不容乐观,当然了,表面上是看不出来了的。 她对比了无数篇稿子,发现在所有的市领导当中,张副市长的发言稿是最差的,当然了,这是相对而言,只有对文字特别敏感的人才能看出区别来。 并不是内容有问题,而是节奏和结构不太对。 造成这种局面的原因,可能是秘书处的原因,也可能是张副市长自己写的,还有可能是他本人就喜欢这种风格。 总之原因很多,而且张副市长也知道自己的发言稿不行,所以才把她给招进来了,毕竟,她写文章的水平是有目共睹的。 弄清了这件事儿,林雨珍变得很轻松了,虽然领导没给她派活,她却也不一味埋头看资料了。 她经常和王雅芳聊天,和办公室的其他同事也都逐渐熟悉起来。 七月下旬,整个老平城像是被架在了烤炉上,天气不但热,还闷得要命,办公室的窗户都打开了,头顶上的吊扇嗡嗡转个不停,可屋子里还是很热。 吃过午饭,她出去了一趟,去外面副食店买了一兜子冰棍,同事接了她的冰棍,都客气的道了谢。 就连李主任都挺高兴。 他四十多岁了,有点中年发福,比一般人更不抗热。 冰棍还没发完,贾秘书进来了,说,“哟,小林挺闲啊,买了那么多冰棍啊。” 林雨珍说,“贾秘书,这是午休时间,我没犯错误吧?” 贾秘书笑了笑,“没有。” 李主任放下啃了半边的冰棍,问,“贾秘书,又有新任务了?” 贾秘书点了点头,“对啊,前些天市里刚开了关于市政的会议,下周还要开一个补充会议,根据上次的资料,准备一下吧。” 李主任问,“那,张副市长的稿子,还是我们秘书处出?” 贾秘书说,“对,张副市长的要求和以前一样,各种数据必须真实具体,他已经把讲话涉及到的点都列好了。” 说着递给李主任一张稿纸。 李主任接过去了,说,“让张副市长放心吧,我亲自来写。” 贾秘书看了林雨珍一眼,说,“好。” 林雨珍刚吃完冰棍,李主任就来找她了,说,“小林,你之前认识贾秘书啊?” “对。” 李主任心想,这姑娘虽然是平大毕业的,倒是一点傲气都没有,让她坐了半个月的冷板凳了,倒也不急,她每天都认真的看资料,倒也也不急,而且竟然还是多少有点关系的。 有能力还不骄傲,心态还挺好,倒的确适合秘书处的工作。 他笑了笑,说,“你把这些相关的资料都找出来,我写稿子要用。” 林雨珍接过去,点了点头。 市政现在有一件大事儿,为此已经开了好几次会议了,那就是关于热力供应的布局和分配。 现在好多厂矿企业和机关单位为了方便工作和职工,都有自己的锅炉,除了供应热水,冬天还供暖。 尤其是东郊,这种现象特别多。 不但造成了资源浪费,对于环境影响也不好。 因为,市里正在筹备大型的热电厂和供热公司。 林雨珍把所有的资料全都找齐之后,每一处重点的地方还都用铅笔标识了,然后给李主任送过去了。 她回到自己的办公桌上,琢磨着这稿子该怎么写。 王雅芳踢了踢她的脚尖,小声问,“想什么呢?” 林雨珍悄悄问她,“张副市长的稿子,都是李主任负责啊?” 王雅芳点点头,小声说,“是啊,怎么了?” 林雨珍摇摇头,“没什么,就是好奇,随便问问。” 傍晚下班,王雅芳说,“雨珍,咱们一起走吧。” 她家也住东城,的确也算是顺路。 两个人骑着车子有说有笑的闲扯,走到一个路口看到有卖糖葫芦的,林雨珍买了四个,两个小心的用油纸包起来放到车筐里。 另外两支她自己一个,递给王雅芳一个。 王雅芳笑了笑,“雨珍,真是看不出来,你哪哪都像还没结婚的样子,竟然孩子都三岁了!” 林雨珍笑了笑,“其实生完孩子别吃太多,注意多运动,都可以这样的。” 王雅芳啃了一口糖葫芦,说,“雨珍,你在班上不是问我,为什么张副市长的稿子都是李主任负责吗?” 她瞅了瞅周围,压低了声音,“你可别告诉别人啊,也别说是我是说的。” 林雨珍点头,“你快说吧,别卖关子了!” 王雅芳说,“你也就是刚来,所以不知道,市政府大多数人都清楚的,张副市长是军人出身,这你知道的吧?” 林雨珍点了点头,这个她知道,老爷子跟他说过了,张副市长军校毕业后,在部队当军官,本来当的好好的,也没到转业的年限,突然就调到地方上了,一开始在区里,现在在市里。 “张副市长的能力有目共睹,但他自己从来不写稿子,他身边的贾秘书原来是他部队的手下,也是军人,也不会写稿子,张副市长和贾秘书更注重办实事,每天特别忙,所以文字工作一般都交给咱们秘书处了。” 市政府的秘书处,其实人才不少,撰写高质量的公文或稿件本身就是日常工作,但大家表面还算和气,其实却各有各的心思。 李主任是吴市长一手提拔起来的,秘书处两个文笔最好的科员也是吴市长用惯的,日产都负责吴市长那边的各种任务和稿件。 剩下的几个,水平不一,都给张副市长写过稿子,张副市长自己不会写,要求还特别高,嫌弃稿件文风和数据都不够详实。 反正后来就换成了李主任,李主任本身文笔其实不错,但他写的张副市长也不满意,但李主任脾气好,改几次都不急。 然后就形成了现在朴素无华的文风。 说难听点就是枯燥无味。 当然了,这些王雅芳不可能告诉林雨珍,不过这些也都不是秘密,反正工作一段时间,有些事情自然都会知道了。 事情的根源还在于,据说,吴市长并不欣赏排名最后的张副市长,他带头挤兑,张副市长的日子就不太好过。 有些不好做的工作,别人多少还能找些理由推脱,他却不能。 在路口,两个人道了别。 去市政府上班,先不说别的,有一点特别好,那就是离家很近,骑自行车快的话十来分钟,慢的话最多二十分钟就到家了。 不像原来,上学下学都要将近一个小时,要是天气不好,甚至都得一个多小时。 小孩子见风就长,诚诚和圆圆马上三周岁了,比同龄的小孩起码高半个头,咋一看都像四五岁的孩子了。 她还没把车子停好,圆圆就抓着她的裤腿告状了,“妈妈,哥哥欺负我!” 诚诚一个小孩子,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不紧不慢的说,“圆圆,我没欺负你,你这是恶人先告状!” 他现在说话不是一字一句了,特别溜,比圆圆嘴巴还厉害,而且这小孩词汇量还特别多。 林雨珍忍不住笑了,“我这儿有两个糖葫芦,你们谁要吃啊?” 圆圆赶紧说,“两个都要吃!” 诚诚说,“妹妹,一人一个正好,吃多了牙齿会长虫子的!” 两个小孩洗了手,一个人举着一个糖葫芦啃得很高兴,林雨珍才问,“圆圆,你刚才为什么告状啊?” 圆圆这会儿吃着糖葫芦,没那么气了,说,“哥哥算题算的太快了,不等着我!” 诚诚嘁了一声,“不是说好了比赛吗,我要等着你,那你不就赢了?” 说出来都不会有人信,这两个不到三岁的小孩,现在都能认六七百字了,看各种儿童书和连环画完全没问题了,而且看得速度还挺快。 每到周末,许俊生必然要带着兄妹俩去一趟新华书店,所有新上市的儿童书都会买上一个遍。 家里的玩具好多都送人了,现在家里最多的就是各种各样的儿童书。 在算数方面,也表现的和一般的孩子不一样,其实平时林雨珍教的并不算多,但诚诚和圆圆都是一学就会。 十以内二十以内的题目都太简单了,现在出题都是百以内的,许俊生甚至都教他们乘除了。 对标胡同里同岁的小孩,两个娃就是碾压般的存在。 林雨珍说,“圆圆,妈妈要批评你了,既然是比赛,哥哥肯定不能等着你。” 圆圆不服气的说,“妈妈,我下午是刚睡醒,一时间忘了,等会你再给我们出两张题,我肯定比哥哥做得快!” 孙嫂笑着说,“雨珍啊,这两孩子搁过去,那就是神童啊。” 陈姐也感叹,“比大人算的还快呢,就没见过这么聪明的孩子!” “雨珍,你小时候,是不是也这么聪明?” 林雨珍摇了摇头,小时候的事情,她已经记不清楚了,她像诚诚圆圆这么大的时候,她妈张华姗的病已经很重了。 记忆最深的,其实只有饿,以及小时候奶奶的打骂声,后来就换成了继母的笑声,打骂声,以及眼睁睁看着别人吃,自己饿肚子的委屈。 “没有。” 孙嫂觉得她是谦虚,“肯定是像你啦,有几个妈妈能考上平大呀。” 陈姐也说,“就是,我小时候很用功的,可也还是没考上高中。” 吃过糖葫芦,在兄妹来的强烈要求下,林雨珍出了两张题,都是百以内的加减,然后盯着手表说,“好,开始了!” 两个小孩立即抓起铅笔就开始做题了,五分钟后,诚诚和圆圆都做完了,结果还是诚诚快一点,圆圆略慢一点。 林雨珍注意到了,其实诚诚还是等了妹妹的,做题的间隙故意停顿了好几次。 圆圆倒是输得起,说,“好吧,哥哥你又赢了!” 陈诚笑了,倒是也挺谦虚,“圆圆,要是背唐诗,我肯定比不过你!” 圆圆得意的笑了,“那当然了,没人比得过我!” 此时王妈在窗外喊,“饭好了,开饭了。” 林雨珍领着两个孩子去了正房,苗玲玲也带着瑞瑞刚到,看到弟妹笑了一下,却带着几丝勉强。 一岁多的瑞瑞,此刻小脸上全是委屈。 不用问,又是为了学习的事儿,其实这么小的孩子,正是天真烂漫的时候,一般也还是整天瞎玩儿,但诚诚和圆圆不是一般的孩子,一岁多的时候就要求认字了。 苗玲玲是个不甘示弱的人,许俊生做生意赚了大钱,现在她投资的饭店生意也很好,比不上许俊生,但比一般人那是有钱多了,诚诚圆圆那么聪明,她的儿子也不能差了。 但她太急于求成了,一天教五个汉字,瑞瑞很听话的每天都学,还学十以内的口算,她觉得进展的很顺利,跟瑞瑞说,以后每天八个汉字,二十道题,瑞瑞本来就觉得学这些耽误了玩儿,立即委屈的大哭起来。 苗玲玲怎么哄都哄不好,瑞瑞平时很听爸爸的话,可惜许俊昌不在家,刘嫂哄了半天,答应明天带他去公园划船,才算是哄好了。 林雨珍大致猜到了,但是并没有主动问,倒是许广汉说,“玲玲,你也不要太心急了,瑞瑞还小,现在学不学都可以的,等三岁了也不晚。” 苗玲玲却说,“爸,小孩子一旦习惯了就好了,其实早早认字好处挺多的,能多看书多读故事,这么做有利于大脑的发育,会越来越聪明的。” 所有的菜都端上桌,许俊红踩着点回来了。 一年的大学生活,让她变了不少,不管内心如何,反正她现在基本恢复了之前的状态。 特别开朗爱笑,而且还更爱美了。 很多高中女生,上了大学都会变的特别漂亮,许俊红也是这样,她瘦了个子也高了,就连皮肤都比之前白了,穿着天蓝色的裙子,别着同色的发卡,是个漂亮的女大学生了。 几乎是前后脚,许俊生也跟着进来了,最近药材药材公司出了点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林雨珍的表弟李越勇,现在分出去单干了。 他留下的一摊子,还没找到合适的人负责,只能两个老板亲自上了,这还好了,前一阵几乎天天加班,回到家都□□点了。 不过,再忙再累,也是值得的,许俊生今天还啃下了一个硬骨头,拿下了一个很久都没谈下来的客户。 是一家规模不小的医院。 他洗了手,坐在两个孩子的中间,端起一碗米饭,夹了一大块白切鸡,沾了点酱油就大口大口的吃起来。 林雨珍一看就知道他是饿坏了,“你中午没吃饭?” 许俊生说,“吃倒是吃了,这不和你表哥一块去谈生意吗,谈完了也中午了,就在路边小店吃了点,那饭忒难吃,我没吃饱。” 苗玲玲好奇地问,“在谁家吃的呀?” 许俊生说,“就是一个小摊子,老两口卖包子,别的不说,忒咸了。” 苗玲玲说,“俊生,外头的包子饺子,还是少吃一点,包子馅好多都是用碎肉做的,味儿不好!” 许俊生说,“倒不是肉馅的,是大白菜粉条的,哎呦齁咸,都能把人咸一个跟头。” 诚诚和圆圆都笑了,诚诚说,“爸爸,吃咸吃多了真的能摔跟头啊?” 三岁的小娃娃再聪明,下棋能赢了他这个老子,但到底也还是一个奶娃娃。 许俊生乐了,正要跟儿子解释,圆圆说了,“哥哥,爸爸那是很夸张的说法,就像你饿了,你说饿坏了,但其实你没坏,都还好好的呢!” 许广汉忍不住夸道,“圆圆说得太好了,也太对了,爷爷对你提出表扬啊。” 诚诚说,“爷爷,那我做题还比圆圆快呢!” 别说是许广汉,就连田香兰这么爱挑毛病的人,都对两个孙子孙女特别满意,她笑着说,“我们诚诚也非常聪明,奶奶也表扬你!” 许老爷子在晚辈面前,最擅长的就是一碗水端平了,他笑呵呵的说,“我们瑞瑞也很乖,昨天帮着太爷爷浇花了,太爷爷也表扬你!” 许俊红现在特别怕胖,很注意身材管理,很快就吃完了,但她也并没有走,而是盯着二哥随便放在茶几上的皮包。 皮包鼓鼓囊囊的,估计里面有不少钱。 她好奇地不行了,很想打开看看,但全家人都在,这么干指定是不行的。 没一会儿,老爷子吃完了去后院了,苗玲玲也带着瑞瑞回东厢房了,诚诚圆圆吃好了,圆圆闹着要去学唐诗,林雨珍也回西厢房了。 许广汉和田香兰也去书房了。 只有许俊生还在饭桌上喝汤。 许俊红指了指皮包,问,“二哥,你这里边很多钱吗?” 她猜的没错,这批包里有两万块钱,是他今天刚收的货款,因为太晚了,银行都关门了,没来得及存上。 许俊生说,“这钱我明儿要用的。” 许俊红笑了几声,大着胆子拉开了拉链,看到整整齐齐的一捆捆钱,她惊呆了,‘这么多啊?’ 许俊生拉上皮包,说,:“俊红,你这什么毛病,怎么乱翻东西呢?” 许俊红吐了吐舌头,“我看看怎么了,我又不拿,瞧把你吓得!” 许俊生拿起皮包就要走,许俊红却又拉着他的胳膊,说,“二哥,你给我一百块钱行不行?” “我要买点东西,钱不够。” 许俊生问,“你要买什么?” 许俊红说,“这不马上开学了,就买点衣服什么的,你那么多钱,给我一百都不行?” 许俊生犹豫了几秒,抽出五十给她,“俊红,你这花钱太大手大脚了啊,这个月最后一次啊。” 许俊红不太满意的说,“才五十啊,真小气!” 西厢房里,林雨珍教给两个孩子一首新的唐诗,不出所料,没读几遍圆圆就学会了,并且能背下来了。 倒是诚诚,很认真的读了一遍又一遍,好一会儿才背下来了。 学完了唐诗,两个孩子各自找了一本喜欢的故事书很认真的看。 林雨珍从包里掏出两张稿纸,上面是她今天找资料的时候,记下的各种数据,她拿起笔,开始尝试着写一份稿子。 撰写这种公文,这种发言稿,和平时写文章是完全不一样的,首先有大量的数据,其次语言必须尽可能的简洁。 从王雅芳的嘴里,她推断出张副市长可能不太喜欢套话或者具有煽动性的语言。 她写完第一稿,觉得不太满意,又写了一稿,还是不满意,最后修改了数次,才算过了自己这一关。 根据她自己写文章的经验,要想语言组织起来更有力量,或者说更深入的表达,那必须一个字一个词的琢磨,务求让精准达到极致。 最后,她又把稿子重新撰抄了一遍。” 第二天上午,李主任去给吴市长汇报工作了,不在,贾秘书又来了,贾秘书挺不高兴的说,“张副市长要的急,你们谁能赶紧出个稿子?” 一个姓张的科员说,“贾秘书,不好意思,我这手头上拾掇,好几个资料和公文都等着用呢。” 接着,好几人也都跟着这么说。 贾秘书指了指林雨珍,“小林,就你了,你赶紧出一稿吧,下午交给我啊!” 虽然昨天晚上那一稿,已经很完美了,但林雨珍还是检查了又检查,又认真修改了好几次。 下午,贾秘书来取稿子,林雨珍有些忐忑不安的交上去了。 隔了两日,她上午刚走进办公室,李主任就笑着说,“小林,你过来一下!” 林雨珍放下包,去了隔壁的办公室。 李主任笑着说,“不愧是平大毕业的,写文章的基本功就是扎实,张副市长的稿子,你写很不错。” 林雨珍笑了笑,说,“谢谢领导的认可。” 李主任说,“我本来以为你刚来,需要适应一段时间,现在看来不需要了,喏,这些你都拿着,这是一张表格,这些公文过两天就要了,你抓紧点啊。” “有不明白的就来问我。” 林雨珍说,“李主任,这也太多了吧,我一个人指定做不完,到时会影响了公文发布就是整个秘书处替我背锅了,要不,您再给我安排一个人,两个人差不多了。” 李主任皱眉,“咱们秘书一处看着人多,各人都有各人的活儿,谁手头上也一大堆活儿,小林,不是我批评你,你这工作态度可不对啊,你是新人,你有能力,你就应该多干,这样才能不断的提高业务能力!” “当初我进秘书处的时候,毫不夸张的说,三分之一左右的稿子都是我写的,天天都熬夜,十二点之前都没睡过觉,这么持续了半年,后来处理资料的速度快了,活儿再多也都能在晚上八点之前干完了。” “不信你去问问别人,就小王,她还算是我的师妹呢,也是这么过来的。” 工作 工作 这时恰好有人敲门, 大热的天,门本来就是半开着的, 李主任撇了一眼, 问,“什么事儿?” 走进来的是秘书处公认的,文笔最好的张庆涵, 他长得文质彬彬的, 平时不怎么爱说话,将手里的一沓稿子递过去, 说, “李主任, 这些全都写好了, 您看一看吧, 看没看有没有需要修改的地方。” 李主任接过去一边翻看一边笑着说, “速度挺快啊,昨天又熬夜了吧?” 没等张庆涵回答,林雨珍拿起一半的资料, 笑着说, “李主任, 张组长, 你们聊, 我先走了!” 她走的速度很快,李主任看到留下的一半资料, 摇了摇头, 说, “庆函,这稿子我仔细看看, 你下午再来一趟。” 张庆涵点了点头,正准备转身就走,李主任又指着桌上的文档,“把这些顺便给小林同志送过去,告诉她,要抓紧时间。” 林雨珍写文章有经验,但还从来没有起草过公文公函,不只是这些,其中还有一个年中行业报告,那涉及到的数据和内容就更多了。 她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坐下,就开始争分夺秒的看相关资料了。 因此,直到张庆涵走到她的办公桌前了,她在察觉到,好奇地抬头,看到张庆涵手里的一大摞资料,瞬间就明白了。 这个李主任,还真是挺执着的。 张庆涵三十出头,从大学毕业分到秘书处就没换过岗位,虽然他对于这些事儿一向有些后知后觉,但毕竟工作都六七年了,看到林雨珍桌上摊着的一堆资料,以及李主任还要他给的,怎么可能不明白怎么回事儿。 这位李主任,最喜欢各种考验新人了,秘书处的上一个新人王雅芳,刚来那会儿也是几乎天天加班。 但也没有像现在这样,一下子这么狠。 现在分给林雨珍的工作量,就连他这个老人儿估计都得加班。 “小林,李主任让我给你的。” 林雨珍淡淡一笑,“我知道了,谢谢张组长。” 上午十点钟左右,李主任有事儿出去了,林雨珍立即放下笔,去找了组长张庆涵。 她苦着一张脸说,“张组长,您觉得这么多工作,我两三天能完成吗?” “万一我完不成,上级领导追究咱们秘书处的责任,那我不是辜负了李主任对我的信任吗?” 张庆涵倒是没想到,明明是李主任敲打新人,却被林雨珍说成了对她的信任,他这几天,手头上安排的事儿倒是不多,犹豫了数十秒,“要不我帮你?” 林雨珍一愣,她这么说,是想让张庆涵给她安排一个帮手,没想到这哥们儿还挺实在,居然提出亲自帮忙。 她笑了笑,“好啊,谢谢张组长了。” 林雨珍跑回去,把办公桌上一半的资料和撰写清单都拿过去了,自己勾选了一半,另一半留给张庆涵。 张庆涵倒是什么也没说,对他来说,处理这些东西已经很轻松了,简直砍瓜切菜一般简单。 就连林雨珍觉得难的行业报告,对他来说也不是太大的事儿。 第二天下班,张庆涵把处理好的资料和文件都给了她,林雨珍道了谢,说,“张组长,为了表示答谢,我请你吃个饭吧。” 要是林雨珍是男同事,张庆涵大概就一口答应了,他算是科里的老人儿了,还是个组长,新人请吃饭要是不去,恐怕新人会多想。 而且他本身,没什么其他业余爱好,就喜欢喝二两,这几年还好了,刚来秘书处工作那几年,工作压力大,喝点酒能解压。 但林雨珍是女同志,还是这么漂亮的女同志,虽然听说已婚了,那也很不合适。 他笑着说,“不用了,这点小忙不用客气。” 在秘书处,现在她除了跟王雅芳比较熟,再就是一个叫马建成的,马建成是去年从其他部门调过来的,他和王雅芳都年轻,工作时间不长,工作经验也不多,平时李主任分给两个人的工作,就是撰写各种公文公函什么的。 这些都是制式的,一开始可能不太会写,写上几回就很熟练了,林雨珍无法从他们身上学到更多的东西。 在这办公室里,论能力,连李主任一起加上,估计张庆涵也是最强的。 林雨珍说,“张组长,不是光请你,还有小马和王雅芳呢。” 张庆涵笑了笑,“那成,去哪儿啊?” 林雨珍说,“王府井那边,灯市口北巷有个春风饭店,那儿挺不错的,白切鸡卤鸭子都做的挺好。” 张庆涵说,“那好,我准时过去。” 次日,林雨珍把所有的公文和总结报告都交上去了,李主任粗略看了一遍,没找到什么毛病。 他乐呵呵的说,“小林啊,你这不完成的挺好,人啊,没有压力是不会进步那么快的。” 话锋一转,又说道,“能力是有,不愧是贾秘书亲自去学校挑的人,只不过你这工作态度可真的不行,得亏碰上了我这样的领导,要是脾气差点的,交代给你的活儿,你敢拿一半就走,你当场就得挨骂,你信不信? 林雨珍心里特别生气,不卑不亢的说,“李主任,您再仔细看看,如果有需要修改的,您通知我,我先走了。” 李主任把她完成的公文和总结报告又仔细研究了一遍,还是没发现什么问题,他手里拿着一只钢笔,一下一下的戳着桌子。 这林雨珍如果不是张市长那边的人,倒真是可以好好培养一下,甚至他都可以手把手的教,因为的确是个好材料,万一以后张庆涵调走了,秘书处也可以不受影响。 真是可惜了。 周末上午,林雨珍先带着两个孩子去了一趟金鸣胡同,他们买的新院子,一直没腾出来功夫,前一阵本来打算找人整修的,谁知又出了李越勇那档子事儿,让许俊生很是忙活了一阵子。 许俊生和张历城都在,还有一个打扮十分考究的中年人。 这人姓盛,是建筑院的设计师,同时也是平城建筑大学的副教授,参与设计了不少项目。 “盛教授您好。” 盛坤宇说,“小林你好,你们这房子不错,小许刚才已经提出了一些设计要求,我还想听一听你的意见。” 盛教授是李梦帮着介绍的,之前已经见过林雨珍了。 林雨珍笑了笑,“盛教授,我的想法其实挺多的,水电暖方面,我想改造成抽水马桶,而且正房和厢房都要有卫生间,供暖的话,这一片区域还没有热电厂的集体供应,我想,设计一个炉子,房间里都铺上管道,自己烧行不行?” “还有,我想在后院建造一个阳光房,现在什么材料可以满足这个条件?” 盛教授早年留过学,说,“你这些要求都很合理,不过,这些工程量可也不小。” 改水改电铺设暖气管道,要在房间里加卫生间,有些墙体也要改动,这四合院虽然不错,但房子的确有些老旧了,维持的也不好,门窗屋顶也都得换了。 不过如果这些全部都做到位了,这房子也脱胎换骨,和新的差不多。 许俊生说,“哎呦,如果这四合院不但能用上抽水马桶,冬天还能供上暖,还能有阳光房,那住着可就舒服多了,比那些新盖的楼房还有档次呢!” 他大姨和大表哥家里,住的都是单位建造的楼房,方便是挺方便,就是有点闷,真像大号的鸽子笼。 没有院子,孩子都没处玩儿。 盛教授说,“的确是这样,这么改造大大提高了居住的舒适度,不过,小林,你刚才提到的阳光房,恐怕不太容易。” 如果一定要建,也不是不能,但没有理想的材料可以选择,建筑质量本身不会有问题,但在美观度上,估计就要差很多了。 很显然,这一对年轻夫妻的要求都很高,在林雨珍没来之前,许俊生一直跟他谈论如何修复屋顶的问题。 直接说了要用最好的材料和最好的工匠。 林雨珍说,“那个暂时不要也可以。” 盛教授也挺忙,能亲自来一趟就很不容易了,他笑了笑,“那成,设计稿很快就能出来,到时候再有什么问题,咱们再沟通。” 他走了之后,一直沉默不语的张历城问,“俊生,这院子里改造成抽水马桶,挺麻烦的吧?” 要是没经手过这事儿,的确是挺麻烦的,但办过一回,许俊生已经有了经验了,他说道,“咱们倒不算麻烦,就是多跑几趟,人家市政得来测量,来施工,自来水那边也得来人,反正,如果顺利的话,最后改好了,怎么也得一个多月了,两个月也正常。” 张历城点了点头,“要是改成抽水马桶,倒的确是方便不少。” 许俊生吓唬他,“这可得花不少钱呢,金山胡同那边,当初改了花了一千一呢,这还是后来胡同里有好几家一起改,管道钱可以分摊,要不然,更贵!” 张历城没想到改造一个厕所得花那么多钱,瞬间就犹豫了。 林雨珍拍了一下表哥的肩膀,凶巴巴的说,“你挣这么多钱,还怕花这点钱啊,改造好了之后,以后都受益,划算!” 张历城没想到表妹的手劲儿还挺大的,他不由自主捂了一下肩膀,好脾气的说,“我也没说不弄啊,不过,我们那边是西城了,还不知道能不能改呢,要是能改,我就写个申请。” 大人说话的时候,诚诚和圆圆两个小娃娃,把前院后院都看了一个遍,圆圆摇头,“咱们这新家,不算漂亮。” 诚诚说,“你没听爸爸妈妈说啊,这房子要重新收拾,收拾完之后就很漂亮了!” 这会儿俩小孩在后院呢,圆圆还是摇头,“你看看这里全是青草,还脏兮兮的,哪有太爷爷种的那些花漂亮啊。” 孙嫂说,“圆圆,等搬到这边来了,你也可以种花啊,你给它施肥,给它浇水,花儿长大了,你也长大了,你和花儿一起长,多好啊。” 圆圆听了觉得这主意也不错,问,“那我什么都能种吗?” 孙嫂笑了,“当然了,这是你自个儿的家,你想种什么都成!” 圆圆皱着小眉头思考了一会儿,说,“那我想种一棵树,那我就能长得和树一样高了!” 诚诚噗嗤笑了,“好多树都长得比屋子还高呢,你长不了那么高。” 圆圆眨了眨眼睛,“好多树也没那么高,我想种一棵桂花树!” 金山胡同的后院,许老爷子种了两棵树,一棵是柿子树,另一棵就是桂花,是特意修理过得,都只有一人多高。 桂花树花开的时候,满院子都是香味儿。 王妈每年都会采了桂花做桂花酱,用桂花酱做成的火烧特别好吃,一年也就做几回,诚诚和圆圆都特别爱吃。 后院还有一个古老的水井,边上的石头长了厚厚的青苔,诚诚和圆圆好奇,都想要过去看,孙嫂和陈姐也没有一味阻止,小孩子好奇心重,有时候你越不让做什么,越是心里惦记着。 两个保姆牵着他们的手,让他们往井里看了看,说,“这井可深了,小孩子不能在这儿玩,快走吧。” 诚诚和圆圆在后院逛够了,就上前院里来了,林雨珍看看时间,说,“俊生,你带他俩回去吧,我得走了。” 春风饭店就是苗玲玲开的,一开始,只是赁了临街两间房子,后来顾客太多,坐不开,就把人家里面的院子连同几间北屋都赁了。 因此,别看外头的招牌小,里面地方还挺宽敞的。 苗玲玲倒也不是完全的甩手掌柜,休班的时候都会来店里看看,不过,医院休班都是轮着来,今天虽然是周末,她不休班,不在店里。 她堂姐苗金花在店里。 “哟,雨珍来了,快坐吧。” 带朋友来这儿吃了几次饭,林雨珍和苗金花也算是熟悉了,林雨珍笑着说,“等会回来三个人,加上我是四个人,金花姐,你给安排一下菜品吧。” 有服务员给她倒了杯水,苗金花笑着说,“今天早上买到了新鲜的鱼,水库里的鱼,多少有点土腥味,要不红烧?” 林雨珍说,“成。” 苗金花又说,“鸡鸭鱼都全了,再做个京酱肉丝,炒两个青菜,就差不多了吧?” 林雨珍点点头,“再加一个汤吧,清爽一点的。” 苗金花说,“那就来给青菜豆腐汤?” “成。” 她坐了没一会儿,王雅芳就来了,又过了十几分钟,小马和张庆涵也一前一后来了。 小马说,“这地方不错啊,我以前怎么没主意,这名字也好,春风饭店,听了就觉得心里舒坦。” 林雨珍笑着说,“这店是我嫂子出资开的,这名字,还是我帮着起的呢。” 人到齐了之后,菜上的特别快,除了汤没上,其余都上了,啤酒和汽水也都送过来了。 王雅芳尝了一口白切鸡,说,“挺好吃的呀,这蘸料真的绝了!” 张庆涵私下里,话倒是不算少,他也尝了尝,说,“鸡肉鲜嫩,蘸料够味儿,是挺好吃的。” 在饭桌上,也没怎么谈工作,但即便是闲聊天,大家能坐在一起吃饭,彼此也会更熟悉一些。 有些话在单位说不合适,在这儿说一点都不显得突兀。 都吃的差不多,也聊得差不多的时候,林雨珍笑着说,“张组长,我这经验不足,以后要是有不懂的地方,可能还要麻烦您。” 张庆涵笑着说,“你放心,只要我知道的,绝不藏私。” 他之所以答应的这么爽快,第一个原因自然是对林雨珍的印象不错,他高考没考上平大清华,对平大生都很羡慕,也有一种好感,第二个原因,也是最重要的,最晚明年他应该就调走了。 市政府的秘书处,听着名头挺响,而且他又是公认文笔最好的,但这些其实都是虚的,没什么用。 只要李主任不升迁或者不调走,他就没有出头之日。 前两年,他也动过要调科室的念头,后来想想又算了,换到别的科室,那又是重头再来,还不如就在秘书处呢。 还好这些年他除了写各种没意思的公文,业余也笔耕不辍,去年,他写的小说终于出版了。 因为题材特殊,在市场上算是空白,倒是销路十分不错。 不过,这事儿市政府知道的人也不多,上头的领导们更是不知道,因为他写书签署的是笔名。 他这人,脸皮也薄,也不好意思主动去跟领导们自荐。 可能即便这么做了,也不会有下文。 他在市政府工作这都七年了,已经形成了一个固有的印象了,像他这种只会埋头干活,埋头写文章的人,只是某一方面能力强。 但组织上评定一个干部,是以综合能力为标准的。 和他一起进市政府的同学小周,人家现在已经是文档科的科长了。 虽说级别只高了半级,但那也是完全不一样的。 还好,他运气好,区里的一个副区长很喜欢他的小说,跟出版社的人打听了,见面彼此都挺投机,更加有缘分的是,住的也不算远,现在的交情,已经是约着一起喝酒聊天了。 副区长早就答应他了,要把他调过去当秘书。 有了这个退路,张庆涵比之前的情绪好多了,本来他总觉得,他这个组长,就是一个讽刺,办公室统共就这几个人,也没分组,哪来的组长? 不过是李主任哄着他多干活的借口罢了。 但现在,他也觉得他这个组长,在临走之前,有必要把他这些年的工作经验都分享一下。 周一上班,李主任给大家分任务的时候,倒是没有再为难林雨珍,每天分的任务不多不少,大都是简单的撰写公文或者整理文档。 虽然林雨珍能力很不错,但李主任并不打算重用她,这么做说白了,还是变相的冷板凳。 不过,林雨珍也不在乎,在征求了张庆涵的同意后,她看了最近两年,他给市里相关领导写的所有发言稿。 不得不说,张庆涵在这上面的确下了功夫,每一篇稿子都写得几近完美,用字用词都很精准。 也就给张副市长写的两篇没有保持这个水准,但也没有什么大问题,就是多了几句自我表扬而已。 估计这一点张副市长并不喜欢。 看来,老实如张庆涵,也是不得不站了队的。 这天下午,林雨珍有点闲,她用一上午的时间就把一天的工作完成了,张庆函的所有稿子也都看完了。 她想喝点水,暖瓶里空了,她提着暖瓶去打水,好巧不巧遇到了杨峰。 “雨珍,你也来打水啊,这底下台面太窄了,别溅到你裙子上了,你把暖瓶给我,我来帮你接!” 除了上班第一天,杨峰说话阴阳怪气的,后来每次看到她,都热情的不行,她越这样,林雨珍越不愿意跟她多谈。 每次去文档室,她都是拿了资料就走,她都看出来了,好几次杨峰都是欲言又止。 “谢谢,那你也小心点!” 打了热水,俩人一起往回走,杨峰笑了笑,“好几次我在大门口等你,都不巧没碰上。” 林雨珍说,“是吗,你找我有事儿啊?” 杨峰说,“是有一点事儿想要麻烦你,我现在不是住在市政府的单身宿舍吗,两个人一个房间,特别不方便,我想在外头找个房子住。” “你家附近,有没有人家往外赁房子啊?” 东城这边,倒也不是没有大杂院,而且大杂院还挺多的,只不过金山胡同竟是没有,别的胡同,林雨珍也不太清楚。 她说,“这我真不知道,不过,好像赁房子,门口都贴着吧,你下班了没事儿也可以去瞧瞧,谁家有房子就进去问问呗。” 杨峰点了点头,“成,那你也帮我打听着点啊,有了消息,就告诉我。” 林雨珍说,“成。” 她拎着暖瓶回到办公室,正要倒水呢,王雅芳说,“雨珍,刚才贾秘书找你来了,你赶紧过去一趟吧。” 林雨珍去了贾秘书的办公室,他笑着说,“小林啊,今天张副市长有时间,你快跟我过去吧。” 说是有时间,但他们敲门进去的时候,张副市长眉头紧锁,正在低头看资料呢。 见是林雨珍进来,他微微笑了笑,问,“小林,怎么样,工作有没有完全适应?” 林雨珍亦是面带微笑的回答,“多谢领导的关心,挺好的,已经完全适应了。” 贾秘书说,“上次你给张市长写的稿子,非常不错,等几天,市里有个很重要的会议,届时会有上头的领导参加,因此,这次的发言稿也非常重要。” “这次的稿子,还是由你来写。” 倒是张市长说,“小林,不用紧张啊,尽力就行了。” 其实,原来他并不觉得发言稿有多重要,和踏踏实实的工作相比,一份完美的发言稿根本不值一提。 但越往上走,越感觉到了这方面的重要性。 并不一定要自我表扬,一份简洁有力的工作总结,可以让领导迅速了解你的工作状态和工作进展。 这也是某种工作能力的展现。 因为领导们都特别忙,一般是没有功夫跟在你后面观察,你到底做了多少实事的。 以前在区里的时候,他在这方面就吃了不少亏,因为很多人都喜欢抢功,一开始他让某些人沾了便宜,但后来就很难沾到他的便宜了。 林雨珍接过来贾秘书递过来的资料,笑着说,“好,我一定会写好的。” 话说的容易,其实真正坐起来还是很难的。 这是一篇关于财政会议的发言稿,具体来说,中心思想就是要钱,如何说动财政厅的领导多拨款,就是这篇稿子的使命。 张副市长作为排名最末的副市长,分管的业务也不算少,教育和卫生还有市政都归他管,基本上都是需要花钱,不容易干出成绩,而且还很容易出问题的大项。 她刚来报到那会儿,她还纳闷不但张副市长不露面,贾秘书竟也像是忘了她,后来才知道,是一家医院出了事故,出了人命,因为病人的身份特殊,事情闹得很大,他这个分管的副市长也亲自参与处理了。 这次张市长的思路,不在教育卫生上,而是准备专抓市政,治理污水,解决电力,热力供应等问题。 林雨珍花了三天的时间把稿子写好了,本来想让张庆涵看一看,又想到站队的问题,干脆直接拿给贾秘书了。 张副市长只让她做了两处小小的改动。 秘书一处没有秘密,这事儿李主任是知道的,贾秘书是张副市长的秘书,让林雨珍写稿子,肯定是张副市长的授意,他可不能拦着。 他就是秘书一处的主任,上面还有秘书长呢。 但这次会议之后,张副市长的确收获不小,当然了,这肯定不是发言稿的作用,只能说,在这方面没掉链子,没减分而已。 在其他方面,张副市长做的工作更多。 李主任这次得到了明确的暗示,虽然觉得这么做不地道,但他没办法,谁让林雨珍来了秘书一处呢。 要是在秘书二处,没准儿他还觉得这年轻的女同志挺有才呢。 有了利益冲突,那就不好办了。 李主任把林雨珍叫到办公室,说,“小林啊,你虽然才参加工作不就,但各方面的能力都挺不错,前天秘书长找我谈话,说想你这样的人才,以后得重用,秘书长还说了,市体委那边很多部门是新成立的,已经提了好几次了,想要借调过去一个得力的秘书,我这不就想到你了吗。” “你放心,这属于借调,最多半年时间,你的人事关系还在市政府。” 林雨珍一口拒绝了,“李主任,我不去,我工作经验不足,万一在那边出了什么差错,整个秘书处就都跟着丢人。” 李主任心想,那怎么可能呢,丢人也是你一个人丢人,他说,“不会的,那边的工作相对咱们市政府,实际上要简单不少,你指定没问题。” 林雨珍说,“既然工作很简单,体委为什么不自己招一个秘书,假如我过去了,刚熟悉工作,半年后又调回来了,对体委也不是什么好事儿吧?” “秘书这种岗位,招人应该不难吧?” 李主任也察觉到自己的话前后有点矛盾了,干脆不提这些了,表情特别严肃的说,“林雨珍同志,这是组织的安排,你必须服从!” 林雨珍说,“组织上也得考虑个人意愿吧,反正我不去!” 说完,她就自顾自出了李主任的办公室,径直去找了曲秘书长。 她敲开曲秘书长的办公室,曲秘书长刚打完一个很重要的电话,看到一个面生的女同志进来了。 林雨珍自我介绍道,“秘书长你好,我是秘书一处的林雨珍。” 曲秘书长不认识林雨珍的,但知道这个名字,他问,“什么事儿啊?” 林雨珍说,“刚才李主任说,要把我借调到体委,可我参加工作还不到一个月,学到的东西有限,一点经验也没有,去了体委那边,两眼一抹黑,万一干不好,那不是也丢咱们秘书处的人吗?” 曲秘书长皱眉,对此事没发表任何意见,只说,“你去把李主任叫来,然后去忙你的工作就行了。” 李主任进了秘书长办公室,劈头盖脸就挨了一顿骂。 “谁跟你说的,要把小林调到体委啊?” 李主任诧异的看着他,怀疑秘书长是不是年纪大了,得了健忘症,他被骂的挺不舒服,这会儿也挺敢说,“曲秘书长,不是你前天告诉我的吗?” 曲秘书长眼一瞪,“我当时的原话,是让你多多给小林锻炼的机会,她毕竟是咱们秘书处唯一的平大毕业生。” 林雨珍的履历,他也仔细看过了,林雨珍可不是一般的平大毕业生,在校表现堪称完美,各方面的能力都应该很不错,他有点后悔,这么好的苗子,没有提前下手。 让姓张的捞了一个大便宜。 而且这年轻的女同志,还挺有胆量,遇到事儿立马就敢来找他。 是他欣赏的一类年轻干部。 李主任说,“没错,您是这么说的,可后来您接着就说了,体委那边要人,这不就意思让林雨珍过去吗?” 曲秘书长叹气,他这一路走来,极少有后悔的事情,他不该附和了吴市长的意思,提拔了李主任,没有提拔张庆涵,这是他现在最后悔的事儿。 虽然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儿。 他冷冷的看着李主任,说,“你也是秘书处的老同志了,水平不说多高,现在还退步了,连基本的字面理解都有问题,我前天说的这是两件事,着重培养林雨珍,选择合适的人选调到体委,现在听明白了吧?” “还有,以后有什么事情,直接跟我汇报。” 李主任答应了一声,灰溜溜的回到了秘书一处。 最后,调去体委的是小马。 他表现的倒是很高兴,一是因为体委距离他家更近了,上下班很方便,第二秘书一处人才济济,他不能说没有能力,但相对来说不算拔尖,这种情况下,想要出头是相当难的。 李主任还跟林雨珍道了歉,说,“小林啊,真不好意思,我当时的思路是,咱们这边一定要调过去一个能力强的,你是平大毕业,稿子又写的那么好,所以才想让你去的,结果呢,曲秘书长惜才,不舍得放人了,说要好好培养你。” 林雨珍说,“李主任,在咱们秘书一处,您是领导,可您的意思并不能代表组织,您要是这么说,传到秘书长和市委领导的耳朵里,那可太不合适了。” 李主任说,“我那也是着急,一时口误了。” 林雨珍笑了笑,“我希望,这样的事情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李主任心里老大不高兴了,觉得林雨珍说话太没有作为下属的自觉了,而且还揪着他的两句话不放了。 但通过这件事儿,他知道林雨珍不好惹了,笑着说,“都说了是误会,哪能呢,绝对不会有下次了!” “你呀就跟张组长好好学,跟你透一个实话儿,他可能在秘书一处待不了多久了。” “以后咱们处很多很重要的稿子,很可能都要靠你来写了。” 林雨珍说,“李主任,您放心,我会认真工作的。” 周末,林雨珍带着两个孩子去了一趟二姨家,二姨夫的工作早就落实下来了,住的房子也换了。 虽然还是赁来的,却是一处独门独院的房子了。 因为李越勇的事儿,张华美见到林雨珍还挺不好意思的,“当初,是历城和俊生好心,给了越勇机会,要不然,他懂什么药材啊,更不可能会做药材生意!” “现在什么都学会了,又出来单干了,真是太对对不住俊生和历城了。” 林雨珍笑了笑,说,“没事儿,这都很正常,越勇能有胆子出去单干,说实话,我还挺高兴的呢!” 在二姨家吃过午饭,她就坐公交车带着两个孩子回来了,刚走到金山胡同,迎面就碰上了杨峰。 这都到了家门口了,不让她进去坐坐似乎也说不过去。 工作(修改) 工作(修改) 杨峰特别热情, “雨珍,你这是出去刚回来啊?” “上次见到诚诚和圆圆, 还是小娃娃呢, 这会儿都长这么高了?” “都长得可真好看,阿姨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小孩呢。” 这种称赞的话,诚诚和圆圆只要一出门, 几乎都会有人说, 听都听烦了,两个小孩被夸后反而都有点警惕, 目光都看向妈妈。 “诚诚圆圆, 妈妈给你们介绍一下, 这是妈妈的大学同学, 也是现在的同事, 你们叫杨阿姨就可以了。” 诚诚和圆圆这才仰起小脸, 跟杨峰打了招呼。 杨峰笑着又说,“这天可真热,我在这附近找房子, 转了半天了, 嗓子都冒烟了, 也没找到合适的。” 圆圆是个很热心的小孩, 主动发出了邀请, “阿姨,那你去我家喝口水吧。” 林雨珍也淡淡的说, “走吧。” 虽然参加工作一年, 比上学那会儿, 眼界和见识都高了不少,但再次进了许家的门, 杨峰还是忍不住感叹,这院子可真气派,可真宽敞。 这么着,才算是不白担了平城人的名头。 她留在平城工作的消息传到村里,村里人都还以为她在这边当了什么大官呢,不少亲戚朋友都打听,她二姑和二姑夫还要来呢,幸亏被她爸妈给拦下了,但前一阵子,他大哥打着来看她的旗号要求来平城。 估计他爸妈也是放心不下,老两口一个病一个残,的确也来不了,就没拦着,她大哥来到平城,看到她平城大学毕业的妹妹,竟然就住在狭小的单身宿舍里,而且还是两人间,他这个哥哥来了,都得出去住旅馆。 反正那话说的不太好听,似乎是很失望,在平城逛了几天,好吃好喝的,临走又让杨峰给全家人买礼物。 杨峰从小就不太喜欢两个哥哥,但这次大哥是代替父母来看她的,只能给父母,给嫂子侄女侄子都买了东西,她哥来这一趟,花钱倒在其次,她工作一年了,平时很节省,多少也有点积蓄。 比钱更让人不舒服的是,她大哥忒不讲究,农村人好多个人卫生习惯都很差,冬天多少还好点,夏天真的是,那身上的汗味儿隔着两三米都能闻到。 有好几次,她哥去宿舍找她,一个宿舍的同事,那白眼都翻上天去了。 而且她这个舍友,还是一个大嘴巴,嚷嚷的不少人都知道了。 上个星期,杨峰的大哥又来电话了,说她妈病情加重了,当地的医院治不好,想来平城治病。 杨峰的妈妈有严重的哮喘,自她记事起,她妈就是一年到头的总生病,有时候难受的都躺不下,现在岁数大了,不光是哮喘,还有心脏病,还有高血压。 小地方的医疗水平,跟大城市肯定是没法比的,来平城看病是对的,他大哥也就来了几天,住旅馆还成,她妈来看病,估计要待上一段时间,住旅馆就不合适了,那就必须得赁房子了。 进了西厢房,林雨珍从冰箱里拿出几瓶汽水,都给打开了盖子,诚诚和圆圆洗了小手,高高兴兴的捧着喝。 她递给了杨峰一瓶。 杨峰坐在沙发上喝完汽水,不落痕迹的观察着这个房间,好像和上次来,又略略不一样了,柜子上添置了电视机,墙上的字画似乎也多了。 她感叹,“雨珍,找个房子太难了,我前几天下班也过来看过,都没有合适的。” 林雨珍问,“你想找什么样的呀?” 杨峰说,“我就想找个东城的房子,这样离着上班也不太远,两间厢房或者两间正房都可以。” “你一个人住两间啊?” 杨峰解释,“我妈下周就要来平城看病了,我大哥和大嫂也会跟着来。” 林雨珍说,“这附近赁房子的恐怕不多,你去翠屏胡同那边看一看,就是从这边往北走,那边大杂院多一些,赁房子的也多。” 杨峰摇头,“我都找过了,也没有合适的。” 有的房子合适,但价格不合适,有的价格合适,但房子又不合适。 市政府的工资算是高的,她现在一个月全部加起来也有六十了,但不舍得在赁房子上花更多的钱,她的预算是最多十块钱。 要是在南城或北城,或许还有可能,但在东城和西城,这个钱租不下来,而且她的要求还挺多,不亮堂的不行,没有家具的也不行,这样的房子不是没有,至少也要十五块一个月,而且都特别抢手,早早就赁出去了。 林雨珍出主意,“那你就得去西城看看了,其实从西城上班也不算太远,咱们单位不少人也都住西城呢。” 房子不好找,杨峰也不是没想过,跟家在平城的同事或者朋友借上一两间房子,当然了,说是借,肯定也不能白住人家的。 但比去外头赁,还是要好太多了。 杨峰在平城大学的时候,不只是在学生会人缘好,在系里也有关系不错的本地同学,她厚着脸皮去问了,没想到没有一个答应的。 当然了,这也是因为,这些同学家里本身住的就不算宽敞,腾不出来一两间房子,条件最好的石明明家里,也就是个一进的四合院。 石明明跟她关系还算不错,特意跟她解释了,虽然家里有一间倒座房空着,但她大嫂很快要生孩子了,早早就说了,要用那间房子。 本来,她还没想过跟林雨珍张口,因为两个人的关系其实不算好,虽然因为学生会和文学社的原因,算是很熟了,但私下里没有任何来往。 但最近找了好几天,总也找不到合适的,她也是心焦,而且刚才进来的时候,特意看了一下,这两进的四合院,房子也得有十□□间了,腾出来一两间,应该也不算多难吧? 不过,杨峰很快又想到,林雨珍是嫁到这边的,她住的房子,是她公婆家里的。 估计开了口也是不能行,还不如不开这个口,杨峰无奈的笑了笑,“实在不行,我就得去西城找了!” 客厅前窗下,有一盆开得正艳的山茶花,吊扇不停的转,整个屋子里都有习习凉风,茶几上还摆了水果和点心。 杨峰知道,她喝了汽水,还喝了茶,按道理应该走了,但她觉得坐在沙发上可真舒服,还不太想走,就开始主动聊天,“雨珍,我之前听别人说,好多出国留学的都没回来,当时我还不信,公费留学不回来,那肯定是不对的,那不就是辜负了国家的培养吗,郭志刚去的时候,也说三年后准时回来。” “估什到时侯也不一定了。” 林雨珍和郭志刚的关系很一般,对他的情况不太感兴趣,她看到诚诚和圆圆老是打哈欠,就让孙嫂和陈姐把两个孩子领走了。 然后才问,“郭志刚不准备回来了?” 杨峰无奈的笑笑,“他倒没有明说,但在信上,话里话外都是这个意思,不过,最近的情况我也不知道了,因为他只给我来过那么一封信。” 林雨珍瞅了她一眼,觉得有点奇怪。 据王雅芳说,杨峰去年分到市政府,其实也得到了不少关注,但因为文档科相对来讲,是个小部门,晋升的机会很小,因此,大家的关注点并不在工作上。 因为她性格开朗,不少人给她介绍对象。 杨峰一开始,也去见了不少,后来一律都推了。 后来,也不知道谁传的,说她在大学谈了对象,只不过男方出国了,三年后才能回来。 就连林雨珍本来都以为,杨峰和郭志刚这是又和好了,没想到并非如此。 杨峰叹了口气,低下头说,“我也是没办法,你知道吗,去年我刚分来市政府,很多人给我介绍对象,什么条件的都有。” 最离谱的,是秘书二处的一个郑大姐,竟然介绍了在区工会的弟弟。 见面之前,杨峰还不知道,见了一面之后,可把她气坏了,她的确是外地人,也是农村人,家里也很穷,但再怎么样,她也是堂堂平大生,能跟一个大专毕业的谈恋爱结婚? 她还没疯。 就连一向对她赞赏有加的科长,给她介绍的对象,也不过就是市政府的一个科员,倒是本科毕业,在财务上工作,人长得很一般,据说家庭条件还不错。 她也没瞧上。 唯有一个大姐,给她介绍了教委的一个科长,算是所有人里面条件最好的一个了,男方不但家庭条件好,家里有两处四合院,长得也挺帅,就是给人的感觉,像是有点花花肠子,还挺抢手的,她这边稍微一犹豫,人家又去相别的姑娘了。 反正,给她介绍的人特别多,但没有一个学历不错,长得不错,家庭不错,各方面都特别好的。 林雨珍说,“找对象比找工作还难呢,这得看缘分,遇到一个合适的的确不容易。” 杨峰点了点头,鼓起勇气说,“雨珍,如果有合适的,麻烦你帮我牵个线,我的要求不高,只要是大学毕业,干部身份,家里父母也都是干部身份就可以了。” 犹豫数十秒,又加了一条,“如果家里住房宽敞,那是最好不过的了。” 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杨峰想找一个各方面都不错的对象,这本身无可指摘,但林雨珍并没有给人做媒的爱好。 但倒也没有一口回绝。 她微微一笑,“杨峰,你这条件其实也不算低啊,就住房宽敞这一条,就挺难办的,不过,郭志刚倒是都符合这些条件。” 杨峰此刻心里怅然若失,自从来到平城上大学,她仿佛一下子就成熟了,什么事儿都想的很多。 在大学里,追她的男生不多,但也是有那么三四个的,她之所以选择和郭志刚谈恋爱,的确也是综合了各方面的考虑,首先郭志刚是本地人,李校长还是他的舅舅,他家住的虽然是一进的四合院,但家里人口不多,也挺宽敞,他的父母,也都是级别不小的干部。 本来,按照正常的发展趋势,他俩毕业后订婚结婚,都是必然的。 谁能想到,临毕业郭志刚忽然改变了主意,选择出国留学了 有时候甚至她都有些后悔,还不如跟着一起出国,到时候按时寄钱回家不就行了? 可惜这世上没有后悔药。 现在,想要再找郭志刚差不多条件的对象,可是不容易了。 杨峰犹豫了一下,说,“雨珍,你可能也知道,我家里条件不好,所以就想找一个条件好的。” 至于学历,就不过多要求了,就一般大学本科毕业就成了,工作也是,只要是干部身份就行了。 他们小地方上学晚,她都九岁了才上学,因此,虽然是以应届高中生的身份考上了平大,她年龄也不小了,今年已经二十七周岁了。 在家乡,这个年龄早就结婚了,估计孩子都会打酱油了,即便在平城,也属于大龄未婚女青年了。 林雨珍淡淡的说,“成,我知道了,我帮你留意着。” 杨峰回到自己的单身宿舍,舍友是通州人,平时在单位住,周末回家了,她一个人在宿舍,打水擦了个澡,本来想休息一会儿,却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后来她干脆不睡了,拿出纸和笔,给郭志刚写了一封信。 杨峰走后,林雨珍倒是睡了一会儿,不过,很快就被许俊生吵醒了,他回家来见两个孩子都睡着了,林雨珍也睡着了,他一个人在厅了坐了一会儿,觉得特别无聊,寂寞难耐,悄悄进了里屋,伸出手扯她的耳朵。 林雨珍还没睡足,感觉浑身不舒服,气得追着他打,许俊生一个蹦高窜到外间,但也无处可躲,只好捂住头,坐在了沙发上。 “你真讨厌!” 林雨珍用痒痒挠打他,打了好几下都没得手。 许俊生嘿嘿一笑,“跟你说个高兴的事吧!” 林雨珍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咕嘟咕嘟喝了半杯,问,“什么高兴的事儿啊,你又谈成了一笔生意?” “盛华医院?” 许俊生得意的笑了笑,“对啊,加上这一家,医院客户就有十来家了,这么多客户,常用货日常储备需要高了,库房都快不够用了。” “说起来,这本来是越勇对接的医院,他前期也做了不少工作。” 林雨珍问,“越勇走了,是不是对你们的影响也挺大的?” 许俊生说,“这一两年,你表哥专心负责采购,客户太多,我自个儿也顾不过来,分给他了一部分,还有一些客户也是他自己跑出来的,也不算太多,百分之二十左右吧。” “影响是不小,不过越勇这小子还算有良心,没把这边的客户都带过去。” 只是走得太急了,大概也是心虚,也是因为那边催得太紧了。 林雨珍说,“为了这事儿,二姨和二姨夫都专门给我道歉了,说对不住你和我表哥。” 当初许俊生和张历城合伙做生意,两人都是淌着石头过河,谁也不比谁高明太多,算是互相学习共同进步,但李家兄弟加入的时候,许俊生已经有了一定的经验,对李家两个表弟,那都是诚心诚意,手把手教的。 尤其是对于李越勇。 李越斌这两年几乎常年都在东北收购药材,现在不光是在加格达奇这边,小兴安岭也有了两个收购点。 李越勇却是一直跟在他身边的,他人机灵,也肯学,现在各方面能力都不错,作为药材公司的销售经理,许俊生对他不薄,一个月工资加奖金,多的时候七八百,少的时候也有四五百。 一年挣的钱是普通人十年的工资了。 要不然,李越勇如愿以偿和小刘结婚,也不可能一出手就买了一处四合院,比张历城买的还稍微大点呢。 但在怎么样,的确不如分出去单干挣钱。 隔了几日,是诚诚和圆圆的生日,三周岁对于小孩子来讲,算是个很重要的生日,不少亲戚都来了。 许二叔和许三叔都在山东,没来,但是许二叔家的三个孩子,俊亭俊明俊兰都到场了,大表嫂一家,田桂兰带着儿子郭坤一家三口,也都来了。 还有许家的一门远亲也来了,按照血缘其实已经出了五服,但因为一直在平城,多少也有些走动。 不过,这许三爷一家,在许家不受欢迎,因为每次来,简直都如同蝗虫过境,看到什么都想拿走,特别的没脸没皮。 但,许老爷子念旧,小时候,他和许三爷在村里一起玩儿,算是一起长大的,老家的村子里,他这一代人不少都没有了,都去世了。 许老爷子现如今,也就能和许三爷说几句家乡的事儿了。 许三爷来,都是带着孙子和孙女,这次也不例外,孙子叫许金来,就是林雨珠上辈子嫁的人,孙女叫许金莲,比许俊红大一个月。 许俊红很不喜欢这个堂姐,以前她岁数小,没那么多心眼子,现在可是不会再上当了,许金莲嘴巴特别甜,妹妹长妹妹短的进了她的屋子。 看到桌子上摆了四五个发卡,有两个是丝绒的,还挺好看的,就挺想要了,“俊红妹妹,你怎么这么多发卡啊,我一个都没有呢,这里面,哪一个是你不喜欢的,能不能给我呀?” 要搁以前,许俊红就会傻乎乎的拿起一个不太喜欢的送人。 “我每个都喜欢,没有不喜欢的!” 许金莲脸色一暗,又说,“俊红妹妹,我听说,咱二哥做生意挣了很多钱?” 许俊红烦死了,说,“谁跟你咱,那是我二哥,出去吧,我不欢迎你!” 她三下两下,就把许金莲推出门了,然后落上锁,去正房找真正的堂弟堂妹说话去了。 正房内,许家的亲戚都凑在一起说话,许广宁今儿也来了,正在大讲特讲拍电影的事儿。 隋丽华现在,早就脱离了文工团,正式加入了一家电影制片厂,如今她已经是小有名气的武打演员了,前一阵为了感谢许广宁的知遇之恩,跟导演推荐了,虽然只是一个配角,只有几句台词,但许广宁还是挺高兴的。 但这会儿,主角隋丽华并不在,她在西厢房呢。 林雨珍和隋丽华已经很久没见面了,因为每次她和赵林芳,都找不到人。 隋丽华跟剧组在外头拍戏,有时候去山西,有时候去四川,有时候去湖南,一年里大半年都不在平城。 刚才她跟着许广宁进来的时候,林雨珍和赵林芳都差点没认出来,隋丽华原来也长得很漂亮,但现在的漂亮,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 一下子变得特别注目了,甚至在人群里都有些耀眼。 上辈子,林雨珍曾经听追星的女儿说过一句话,说如果明星红了,会有红气养人,人会变得格外好看。 这话应在隋丽华身上简直太对了,她穿衣打扮固然比之前时髦多了,但更为重要的是,皮肤保养的特别好,又白又亮,一双堪比秋水的杏眼,乌黑的长发特别简单的绑在了脑后。 一屋子的人都在看她。 赵林芳锤了一下她的肩膀,生气的说,“丽华姐,你要再不来见我们,我就不跟你当朋友了!” 王迪亚悄悄问,“雨珍,她就是演电影的那个隋丽华吗?” 林雨珍笑着点了点头。 林家的亲戚今天来的也不少,张大舅张二舅还有二姨三家人都来了,林二爷和黄翠芬,带着林雨珠和林宇强,林大姑和林二姑自然也都来了。 林雨珠见过隋丽华,小声跟黄翠芬说,“她不就是跟大姐一块下乡的吗,看来下乡的知青里头,能人可真多。” 言外之意,当年黄翠芬不该拦着她。 黄翠芬万万没想到,她那么费心的护着亲闺女,这会儿却落了埋怨,而且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她气得简直都要吐血了,前两年,她的确也有些不着边的想头,但现在,看着文雅漂亮的继女,再瞅瞅黑不溜秋的亲闺女,第一次觉得,人和人果然是不能比的。 她这亲闺女太不争气了,之前给她介绍了那么多对象她都看不上,却不知怎么的,跟一个厂里的领导好上了。 可那领导,人家是有家庭的。 好在林雨珠肚子争气,凭着这个让人家离婚了,谁知道结婚后流产了,人家又不肯要她了。 今天,林二爷不想让她来,是黄翠芬苦苦哀求换来的。 黄翠芬说,“那倒也不一定,柳叶胡同的彩霞,不也是你姐的同学吗,也是去了东北农场,现在不也就是个普通的工人?” 这个彩霞因为生了病,比林雨珍提前一年返城,她就是通过打听这个彩霞,知道了林雨珍和许俊生在农场的很多事情。 林雨珠撇撇嘴,倒是没再说什么。 这时候王妈走过来,笑着说,“席面都准备好了,大家跟这我来吧。” 林二爷挺识趣,带着一家子,还有林大姑林二姑都走了。 张大舅和张二舅全家,还有隋丽华赵林芳也都去了正房。 唯有张历城和二姨一家留下来了,二姨夫李涛特别不好意思的说,“雨珍啊,越勇这事儿做的太不地道了,我今儿特意让他给你赔罪来了!” 李越勇本来是个大高个,这会儿耷拉着脑袋,说,“雨珍姐,对不住了。” 他犹豫了数十秒,说,“我这事儿做的不对,不过,您跟姐夫说,以后这客户,无论药店还是医院,只要是珍生医药的,还有我原来负责的那些客户,我一律都不会去跑业务。” 许俊生和张历城开的药材公司就是珍生医药。 许俊生恰好从正房走过来,笑着说,“越勇,这可是你说的啊,你要说话算话。” 李越勇这些天一直躲着许俊生,这会儿见到姐夫了,心里更是羞愧的不行了,他这姐夫极好,虽然是表姐夫,但对他没说的,亲姐夫也不过如此。 其实,一开始,他并没想着出去单干,就在珍生医药就挺好的,工资高,干活儿也都是轻车熟路了,一开始谈业务摸不着头脑,现在也特别会跟药房和医院的人打交道了。 医药行当和别的还不一样,尤其是中药材批发,万一客户要了冷背货,恰巧库里有没有,备不住就要从其他家调点货。 他在这个行当上,也算是说得上的了,提起珍生医药,除了两个老板,好多人也都知道他李越勇。 但结婚后,刘丽芳一直提这件事儿,刘丽芳一开始是在珍生开票,后来也管进进出出的账目。 虽然她每天过手的都是数字,但她知道,其实这些数字都代表了钱,她算了一笔账,李越勇一年能给公司带来至少五六万的利润了。 但李越勇的工资,也就几千块钱。 刘丽芳觉得,她在珍生干了这么多年,从开票到仓管再到账目管理,她都已经全会了,李越勇也是采购和销售都能行。 单独另起炉灶也是完全可以的了,但开药材公司,很多人不开不是因为没有能力,而是没有资金。 以她的预估来看,启动资金必须至少十万,这笔钱他们小两口没有,两边的亲戚朋友也都没有。 好在运气好,有个老板主动找上门了,表示很认可李越勇的能力,想要拉他入伙开药材公司,老板出全资,李越勇不用出一分钱,到时候赚的钱七三分。 李越勇总觉得天上不会掉馅饼,不相信有这么好的事儿,但架不住刘丽芳天天跟他生气,甚至都不让他沾身,闹了一个月,没办法他同意了。 到现在为止,他已经单干了一个多月了,即便原来的客户都没带来,因为定的价格低,宣传了一圈之后,也有一些客户上门了。 月底算了算,即便只能分三成的利润,也有差不多一千了,关键这还只是头一个月,以后指定会越来越多。 现在李越勇也觉得出来单干是对的,不过还是觉得对不起姐夫,“我肯定说话算话,只要是珍生的客户,我都不会再去联系了。” 刘丽芳快被丈夫气死了,这话刚才她就像拦着,没能拦住,没想到李越勇竟然又说了一遍。 她赶紧描补,“姐夫,您放心,越勇和我肯定说到做到,这一个多月,越勇跑得都是挺偏僻的地方,通州和房山都去了呢。” “我们指定不去,但要是有客户上门,要是轰出去肯定也不合适。” 二姨瞪了一眼大儿媳妇,也不知道为什么,她总看小刘不太顺眼,她是挺能干,长得也漂亮,但总觉得像是聪明过了头,她不客气的说,“非要轰出去啊,跟人家说,没有货不就完了?” 林雨珍笑了笑,“今天是我们诚诚和圆圆的生日,咱们就不说这些了,二姨,二姨夫,这事儿你们也不必挂在心上了,都过去了。” 许俊生也大度的说,“对,越勇的那一部分业务,我和历城已经处理妥当了。” 张历城今天当然也来了,他可没有林雨珍和许俊生那么想得开,他这人特别记仇,虎着脸说,“越勇,你现在既然出去单干了,就别和珍生有任何联系了,以后自觉一点,别让越斌为难,而且我已经嘱咐他了,你就是说一百次,他也不会给你发货!” 李越勇的脸色一下子白了,说,“历城哥,我知道了,下次不会了。” 这时,许俊昌走进来了,笑着催促,“都快去正厅吧。” 诚诚和圆圆今天打扮的特别漂亮,都是一身红,两个小娃娃皮肤白,更显得玉雪可爱。 圆圆指了指旁边桌子上成堆的礼物,悄悄跟哥哥说,“也不知道里面都是什么,要是都是我喜欢的布娃娃就好了!” 诚诚可不喜欢布娃娃,“一半是布娃娃就行了,另一半,最好是小汽车,小□□也行!” 正厅这边有两桌,倒座里也有两桌,林家除了林二爷,都在这边,许三爷一家除了许三爷,也都在这边。 许金来虽然好吃懒做,人长得还行,许三爷为了大孙子的婚事,没少头疼,高不成低不就,拖到现在都二十八了,还没有订婚。 林雨珠恰好和他坐在一桌,听说他是许家的亲戚,而且他本人在市政上班,是干部身份,林雨珠的心眼子立马就活络起来了。 许三爷一家也被安排到了倒座,很显然,并不是许家太近的亲戚,可正因为如此,也没有太高攀。 许金来穿的挺体面,言谈举止也不错,可以肯定,家庭条件应该是不差的。 自家闺女的心思,黄翠芬一看就懂,虽然还生着气,但也还是立马帮着林雨珠了,母女俩把许金来夸得美得不行了,估计骨头都轻了三斤。 这个时候,许金来才想起问她们的身份,林雨珠抢着说,“诚诚圆圆的妈,是我姐!” 林雨珍最近写的几篇稿子,曲秘书长在百忙之中抽时间看了,越发觉得这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李奎发能从学校调到市政府,也不能说一点水平没有,而且他那天说话,前后两件事是紧挨在一起说的,也的确容易让人产生歧义。 不过,但凡更聪明一点的,肯定还要多问一句,这李奎发竟然没问,那挨了他一顿骂也是活该的。 李奎发教不了林雨珍,张庆涵倒是可以,可这人就快要调走了,也就两三个月的事儿了,也不是一个很合适的人选。 秘书一处除了李奎发和张庆涵,倒是还有一个叫王启超的水平也不错,但也没好到可以教一个北平大毕业生。 曲秘书长想来想去,决定亲自来带林雨珍。 虽然人是张副市长招来的,但张副市长这人,每天都特别忙,自从他上任,甚至都很少坐在办公室里,除非是开会没办法。 他分管的那些单位,据说不少负责人都叫苦不迭,因为张市长时不时就会来个突击检查。 而且这两天,最近教育口上又出了一件大事儿,他正忙着到处灭火呢,压根顾不上这边。 到时候,他一手带出来的人,自然就是他的了。 这天下午,林雨珍敲门走进来,笑着问,“曲秘书长,您找我?” 曲秘书长微笑着说,“小林同志啊,你最近写的稿子我都看了,的确都很不错,不过呢,也多少有点小问题。” 他拿出那几分稿子,指出了一些微不足道的小问题,虽然微不足道,但的确要是改正了,会非常好。 曲秘书长又拿出几页资料,指了指门口的桌子,说,“你现在就看一下,然后撰写一份不超过五百字的公文。” 林雨珍照做了,一个小时之后,她写好了。 曲秘书长扫了几眼,点了点头,“倒是及格了。” 他手里拿着一支铅笔,迅速圈了三处,说,“你再斟酌斟酌。” 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公文,林雨珍一连改了两次,曲秘书长才满意了,却又丢给她更多的资料,说,“回去详细看一看,然后写一份报告给我。” “明天下午送过来。” 曲秘书长有时间了就亲自教林雨珍,并且布置的作业越来越多,虽然李主任给她的日常工作任务很少了,但贾秘书再一次让她写稿的时候,她还是觉得时间不太够用了。 张副市长其实对稿件的要求是很高的,曲秘书长也是一样,虽然他布置的作业都没有实际意义,都是以前的一些资料和报告,但也不能不认真对待,如果不好好写,那肯定也是不行的。 林雨珍自然也能琢磨出来,这是曲秘书长故意为之,如果是吴市长和张副市长只是政见不同,但曲秘书长和张副市长,可是有很深的过节的。 如果张副市长不突然升上来,原本这个排名最末的副市长,曲秘书长是最有希望的。 而且张副市长还年轻,曲秘书长却已经五十岁了,上次换届没升上去,以后可能性更不大了,估计要在秘书长的位置上退休了。 工作 工作 林雨珍就是一个小小的科员, 二十三级干部,在市政府几乎属于级别最低的, 无论是曲秘书长还是贾秘书的要求, 她都是没办法拒绝的。 于是,她突然就变得非常忙碌了,上午一般是要完成李主任交代给她的任务, 都是一些简单的文字处理, 但肯定也是需要时间的,下午曲秘书长如果有时间, 会简短的给她指点一下, 如果不能亲自教她, 就会让李主任给她一摞资料, 并要求写出相应的稿子。 好在, 曲秘书长还兼任着别的职务, 平常特别忙,一周也就能抽出两天的时间,即便如此, 王雅芳也羡慕的不得了。 “雨珍, 你不知道吧, 咱们整个秘书处, 一处二处三处, 能让曲秘书长手把手教的,少之又少, 咱们一处好像只有张组长, 但霍哥说, 曲秘书长当年也只是指点了几次,像你这样, 一有空就就给你上课,还经常给你布置作业的,还真的没有!” 她说的霍哥,已经四十多岁了,比李主任年龄还大,是秘书一处资格最老的科员,他各方面的水平都不高不低,整天乐呵呵的,为人四平八稳。 林雨珍叹了口气,揉了揉发酸的眼睛,为自己倒了杯水,一边喝一边说,“雅芳,我现在写的这个报告,前前后后已经修改了五次了。” 可昨天拿给曲秘书长看,还是没过。 王雅芳露出一个痛苦的表情,忽然想到她刚分来的时候,李主任也是这样,拿了好多资料来,每天让她写稿子写公文。 修来修去都不满意,那一个月,她真的快疯了。 但那时候李主任交给她的任务,说起来也并没有很多,而且大部分都是公函公文,相对比较简单,可不像林雨珍这样,公文公函报告年度总结还有各类发言稿,五花八门什么都有。 如果这要是她,一个稿子改五次,非要真疯了不可。 领导的青睐,其实有时候也会让人吃不消,想想这些,王雅芳似乎又没有那么羡慕了,她从抽屉里拿出一小包山楂卷,悄悄递过去。 林雨珍笑了笑,也从抽屉里拿出一块巧克力分给她。 她并没有上班吃零食的习惯,这还是许俊生见她最近那么忙,早上硬塞到她的皮包里的。 王雅芳眼睛一亮,“这么好的巧克力啊?” 剥开糖纸就塞到嘴巴里了,还主动问,“雨珍,有没有需要我帮忙的?” 和其他科室不太一样,秘书处的科员,都是接了任务各干各的,相互之间很少帮忙,这主要是工作性质决定的。 总不能把公文文或者稿子一分为二,你一半我一半吧,那样反而拉低了效率。 但林雨珍的情况,又有点不一样。 林雨珍说,“今天不用了,明天,帮我一下成不成?” 王雅芳说,“成呀,没问题!” 次日,林雨珍把李主任交代的那些日常工作,都交给了她,并说,“雅芳,谢谢你啊,改天我请你吃饭!” 这么一来,她的时间就没那么紧张了,当贾秘书再次让她写稿子,她就不太需要熬夜了。 吃过晚饭,她把张副市长的发言稿又修改了一遍,撰抄完之后,把文稿都放到皮包里,就从书桌旁站了起来。 此时刚刚晚上九点。 诚诚和圆圆最近去上了幼儿园,老师要求必须八点半睡觉,两个小娃娃都很听话,这个点早就睡了,但许俊生指定睡不着,林雨珍在窗下写稿子,他也在厅里看电视,但怕打扰到她,不敢开声音。 看的都是默剧。 这会儿见她站起来了,立马就问,“雨珍,写完了?” 林雨珍点点头,“今天早,你打开音量吧!” 其实,比起看电视,许俊生更喜欢听歌,这电视是黑白色的,人像都不太清晰,有时候还会蹦出来一些雪花点,没什么劲儿。 他啪的一声关上了电视机,打开录收机的卡槽,把一盒新买的磁带放进去,不是邓丽君的,而是最新流行的,陈百强的《偏偏喜欢你》。 许俊生把音量调小了一点,得意的说,“这磁带是我让人从香港捎回来的,怎么样,这歌好听吧?” “好听。” 林雨珍说着,从里头衣柜里找出一件干净的睡裙,还拿了两块浴巾。 “你去洗澡啊,刚才我看到妈进去了,估计得一会儿了。” 那间改成卫生间的倒座房,因为面积实在太大了,里头靠窗户那一侧,又隔成了一小间,专门用来洗澡。 本来,许俊生准备,买一台进口的燃气热水器,家里人一开始也都挺赞成的,结果附近有一家人家,也是用了这种热水器,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发生了煤气泄漏,人在里头洗澡直接晕倒了,还好及时发现了,被送到了医院抢救。 虽然最后人没什么大碍,但许广汉和田香兰都反对安装热水器,许俊生也就没买,因此,在小隔间里,其实也是用澡盆洗澡。 把东西放下,林雨珍准备先洗个头再说,她的头发前几天才修剪了,不算太长,也就刚刚到肩头,扎起来或者放下都很方便。 她很快洗好了头发,许俊生给她拿了一个毛巾,问,“要不,干脆也在屋里洗澡吧?” 压低了声音,又补充一句,“我也还没洗澡呢,咱俩一块儿。” 林雨珍一口回绝了,“不成。” 前几天也是在自个儿屋里洗澡,最后那水弄得满地都是,地面也还不太要紧,这屋子里铺的是老式的青石板,擦一擦就成了,关键是把家具什么的也都弄湿了。 沙发茶几可都是实木的,受潮了可不好。 许俊生也没坚持,说,“那你先洗。” 林雨珍一边擦头发,一边指着暖水瓶说,“里面热水不多了。” 许俊生立即套上军绿色的背心,提着暖瓶去厨房了。 夏天用热水多,王妈晚饭后总要专门再烧一大锅水,果然,厨房里放的几个暖瓶都还是满的。 他提起两瓶就走,走出门槛又折回来了,又多提了一瓶。 澡盆里兑好了温水,许俊生一把将身上的背心脱下来,正准备把手表也摘下了,林雨珍瞪了他一眼,说,“你别这样啊,说好了我先洗,等我洗完你再洗!” 许俊生把脱下来的衣服往沙发上一扔,说,“时间不早了,一个一个的多麻烦,要不要我给你搓搓背?” 林雨珍伸出手给了他一下子,因为用了力,许俊生疼得哎呦哎呦的,“雨珍,你这手手劲儿怎么越来越大了?” 最后,还是两个人一起洗了澡,整个厅里弄得到处都是水,许俊生十分敷衍的打扫了一下。 林雨珍倒是想好好收拾一下,可她这会儿腰膝酸软,又累又困,上下眼皮直打架。 第二天一早,诚诚和圆圆起床了,兄妹俩刷了牙洗了脸,自个儿挑了喜欢的衣服,背着小书包来到正房。 田香兰一看就笑了,“这俩孩子,可真会长,不管穿什么都好看!” 许广汉也笑着说,“哟,两个幼儿园小同学来了!” 诚诚今天穿的大短裤和短袖衬衫,是迷彩图案的,虎头虎脑的格外精神,他笑了笑,得意的说,“爷爷,昨天老师还夸我了呢!” 圆圆今天穿了一件黄色波点的小裙子,头上扎着两个小揪揪,大眼睛一闪一闪的甭提多可爱了,她也不甘示弱的说,“爷爷,昨天老师也夸我了!” 田香兰好奇地问,“老师为什么夸你们啊?” 诚诚说,“昨天,我们班的一个小朋友因为想妈妈哭了,我给了他一颗糖,他就不哭了。” “老师说,这叫分享。” 圆圆见哥哥说完了,连忙也说,“老师夸我,是因为我会唱歌,老师收拾餐具的时候,有的小朋友乱跑,我一唱歌,大家都老老实实的坐在凳子上听!” 恰巧此时,老爷子穿着练功服,刚打完太极,也从后院来了,两个小娃娃的话他听到了,笑呵呵的说,“诚诚圆圆都挺乖啊,在学校表现真好,太爷爷有奖励啊!” 许俊红酸不拉几的说,“爷爷,您这个月,都给诚诚圆圆买了好几回东西了吧?” 许老爷子向来都大方,尤其对晚辈,而且最近他又涨了工资,不是一百两百,而是几乎翻倍的涨,因而,花钱就更加随性了。 他看了一眼孙女说,“俊红,这个月你也跟爷爷要了两次钱了,一次三十,一次二十,对吧?” 许俊生翘着二郎腿,“也跟我要了两次呢,都是五十。” 许广汉皱眉,“我也给了俊红二十呢。” 这一笔一笔加起来,一共是一百七,她现在还是一个学生,而且现在才是九月中旬,这半个月就花了这么多? 都干嘛了? 田香兰气呼呼的瞪了女儿她一眼,“你倒是精啊,好几头都要钱,你跟我说实话,这钱都怎么花了?” 一百七,是她两个月的工资了,家里所有的日常开支,一个月也用不了这么多。 许俊红不甚在意的说,“买东西花了呗,您不知道啊,现在商场里的东西都可贵了,一百多都买不了什么!” 田香兰立即想起来,上个月,她闺女买了不少衣物,问她,她就说是二哥给买的,也就没在意。 即便俊生再有钱,老爷子出手再阔绰,一个还上大学,一分钱都不挣的小姑娘,可不能这么个花钱法儿。 “俊红,你听好了啊,以后不准跟爷爷和你二哥要钱!” 许俊红却说,“妈,不过就一百多块,你紧张什么,你以为,咱家像姥姥家啊,您小时候,姥爷一个人的工资养活全家,花钱特别紧张,但我爷爷有钱,一个月七八百,我二哥更是大款,人家一个月挣的钱,都赶您好几年挣的。” “再说了,您也没少跟着沾光,怎么现在我的零花钱多点,您就受不了了,就觉得不成了?” 这话可把田香兰气得不轻,老爷子补贴家里,可她从来没跟老爷子要过钱。 而且许俊生是她儿子,她生的她养的,儿子挣了钱,当妈的花儿子的钱天经地义。 许广汉皱了皱眉头,“俊红,你怎么跟你妈说话的,你这一个月的零花钱,的确太离谱了,一般的大学生,一个月二十块就够了!” “你有没有想过,你一旦形成了这种消费习惯,等你二哥和你爷爷不再给你钱了,你怎么办?” “量出为入,你现在一分钱都不挣,这么花钱是不对的。” 许俊生说,“爸,您说的对,俊红三天两头跟我要钱,一张口就是一百,这么着,以后我就不给她钱了,还不如省下这笔开支,陪着爸爸您去一趟字画店呢!” 许广汉满意的笑了,“对,字画这东西和一般的商品可不一样,是有鉴赏和文化价值的。” 林雨珍问,“俊生,爸,那你们什么时候去琉璃厂啊,我还想挑几幅字画呢。” 许广汉说,“那要不然,这个周末?” 许俊红没想到,自己最丰厚的一份零花钱,就这么没了,她可怜巴巴地看向爷爷,许老爷子不落忍,“俊红,爷爷还给你,但最多只能给你二十了。” 许广汉说,“既然爷爷给你了,我就不给你啊啊!” 许俊红欲哭无泪,大学的课程很轻松,即便爸爸是校长,也不可能跟着她,有时候下午上完课还挺早的,她就跟几个本地同学到处去逛。 她们都是老平城长大的,后海啊各种公园啊从小就去,风景都看腻了,多数去逛的就是各大商场。 现在东单和王府井东西可全了,要什么有什么,以前特别难买的进口化妆品,现在都有专柜了。 就说那口红,各种色号的应有尽有。 价格嘛,说起来也不算太贵,一般的就是七八块一支,贵点的十来块,许俊红已经买了好几管了。 也不光是化妆品,可以买的好东西,她看上的好东西,实在是太多了,一百七都不太够花的呢。 现在竟然成了二十,真是瞬间回到解放前了。 看着小女儿又气又恼,敢怒不敢言的样子,田香兰心下畅快了,笑着说,“俊红,你也不要光想着花钱,你这都大二了,你不是要考研吗,是不是也该收收心,好好准备准备了?” 许俊红撇了撇嘴,说,“妈,你懂什么,考研哪有大二准备的,最早也得大三啊!” 虽然现在玩得比较疯,她倒也没想过要放弃考研,而且提到这事儿她一点都不紧张。 因为许广汉早就说了,会提前跟系里的导师打招呼,面试指定是能过的,笔试只要过了线,也就成了。 就跟她上大学一样,别人上对外经贸大学,必须要考够学校的录取分数线,她不用,她过了本科线就成了。 许俊红相信,自己能轻轻松松的考上研究生。 许广汉拍了拍妻子的手,说,“考研的确不用那么着急,等到了大三也来得及,不过,俊红,我觉的你最近也太放纵自我了,期末考试虽然都过了,可分数都挺低,这一学期,你必须要认真对待学习了。” 许俊红答应了一声,也没心情吃早饭了,撂下筷子就走了。 苗玲玲上夜班,还没回来,瑞瑞小手抓着勺子很认真的喝汤,把小半碗鸡蛋汤都喝完了,问,“太爷爷,那我有奖励吗?” 刚才被许俊红的事儿一打岔,许老爷子忘了这个重孙子,连忙说,“那当然了,我们瑞瑞也很乖啊,爸爸妈妈都不在家,也乖乖吃饭,乖乖睡觉,你说吧,你想要什么,太爷爷给你买!” 比起一般的小孩,瑞瑞算是比较聪明的,但无奈诚诚和圆圆的天分太高,苗玲玲用心叫了儿子大半年之后,终于放弃了。 不用每天学那么多东西了,瑞瑞现在挺开心,他很喜欢去太爷爷的后院玩儿,因为那边有泥巴。 可以用铲子挖着玩,可以用水和着玩儿,有时候还会有小虫子呢,最好玩的就是蚂蚁了。 瑞瑞小手托腮,想了片刻说,“太爷爷,我想要一把新的铁铲子!” 因为他还太小,怕割破了手,他挖土用的铲子,是个木铲,挖起来挺费劲,诚诚哥哥跟他说过,铁铲子才特别好使。 他们家的新房子在装修,因为要改造水电,还要重新铺设地砖,不少地方的地面都被挖开了。 工人们用大铁锹铲土,一下子能铲下去很深。 诚诚还专门去问了的。 许老爷子哄他,“瑞瑞,你还太小,不能用铁铲子,爷爷除了给你买一个新的木铲子,再给你买一个小木马行不行?” 瑞瑞的注意力立马就被带走了,“太爷爷,是可以一跳一跳的吗?” 许老爷子点了点头。 诚诚吃了一块南瓜发糕,半个鸡腿,把一碗鸡蛋汤都喝了,用手帕擦了擦嘴,“太爷爷,我也想好了,我想要一辆小汽车!” 圆圆放下汤勺,也说,“太爷爷,我也想好了,我要一个布娃娃,要长头发,穿着黄裙子的!” 许老爷子说,“好,都给买啊,等你们放学回来了,就买好了!” 许俊生摇头,这三个孩子,真的都挺专一的,要的礼物几乎永远都是这三样儿。 保姆送孩子们去幼儿园了,他和林雨珍也前后脚出了家门,在胡同口,他特神秘的说,“雨珍,你今天不加班吧,你等着啊,我下午去接你!” 以前上学那会儿,来回路上挺远,他经常去接她,现在市政府离家挺近,骑自行车也就十五六分钟就到了。 林雨珍说,“我也说不好,应该不能,但万一要加班了呢,不用了吧。” “有这功夫,你不如去金鸣胡同多盯着点。” 许俊生坚持道,“反正我去接你,你在大门口等着就行了!” 林雨珍到了单位,先去找了一趟贾秘书,没想到贾秘书没在,她大着胆子去找了张副市长,也被告知不在办公室。 反正她写的这个发言稿,是过几天才会用到的,她也就回来了。 早上八点半,秘书一处的科员全部都到岗了,可等了半天,也不见李主任来,这可稀奇了,他这人一年到头也不请事假和病假,一般都是准时到单位,有时候会和其他主任一起,去曲秘书长办公室开个小会。 有时候不开会,就会直接给大家分派任务。 可这会儿都九点多了。 秘书一处共有十一个人,这会儿都三三两两的聊天。 王雅芳和林雨珍也在悄悄议论,“雨珍,你说,李主任这是怎么了,难道是家里出事儿了?” 她把声音压得更低一些,说,“李主任以前接过一次婚,是乡下的老婆,后来离了找了现在的,前头还有个女儿呢。” 林雨珍做了一个禁声的动作,也压低了声音,“这些下班再讲,不知道二处和三处怎么样了?” 王雅芳说,“对啊,我去看看。” 秘书三处有一个是她的高中同学,虽然以前上学的时候关系一般,但现在参加工作了,有了这层关系,到底比普通同事更亲近一些。 她站起来正要去,有个叫刘相成的科员已经从外面回来了,一进门就宣布大消息,“李主任和二处三处的主任去开会了,一直没回来。” 大家都好奇,什么事儿能开那么长时间的会。 快十一点了,李主任才姗姗来迟,他先把一些日常任务分配下去,说,“大家今天都快点啊,抓紧时间完成,有困难的互相都帮助一下,别影响咱们开会。” 下午三点,李主任开始给大家开会了,会议的内容就是上午秘书二处的赵主任提出来的,关于提高工作效率和细化分工的建议。 赵主任的想法是,秘书处的工作完全可以分成几大类,某人或某两个负责一个类别,这样不但分配工作变得很简单了,即便领导不在,科员们也可以迅速各干各的活儿。 具体到秘书一处,共有十一个科员,除了张庆涵,都是两人一组,张庆涵就专门负责吴市长和张副市的各类稿件,霍哥和刘相成负责各类公文公函,王雅芳和林雨珍分到的是各类数据报告。 比起公文公函,这算是难度比较大的了,一个数据对不上,就会出大问题。 王雅芳叹气,“雨珍,以后要靠你了!” 林雨珍点点头,“没问题,咱们互相帮忙,共同进步。” 这些天,曲秘书长教了她不少东西,不得不说,能当上市政府的秘书长,处理文字的水平,那是要比秘书处所有人都远远高一个档次的。 林雨珍学到了不少东西,在这一点上,她是很感激曲秘书长的。 只是怎么说,曲秘书长这么做,貌似是要提高整个秘书处的工作效率,这个方法也算不得多新鲜,但这么一来,每个人分工细化,贾秘书再找她要稿子,她就不能给了。 否则,就是跟张庆涵抢了。 一般的工作倒也没事儿,但秘书处谁不知道,给领导写稿子,也是一个很好的出头的机会。 最起码能让领导有点印象。 李主任叭叭叭的说个不停,最后问,“大家有意见吗?” 其他人都沉默不语,唯有张庆涵觉的,自己反正是快要走的人了,也不怕得罪李主任了,就说,“我一个人写两位领导的稿子,恐怕不妥吧,我建议,不如以后张副市长那边的稿件,由林雨珍负责。” “之前她不是写过几次,领导都挺满意的。” 李主任眼一瞪,说,“张庆涵,你不要觉得你快调走了,你就可以沾轻怕重,别忘了,你现在还没调走,而且以你的能力来说,只负责这两个领导的稿子,不是一件挺简单的事儿吗?” 张庆涵不愿多说了,皱着眉说,“成吧,我就怕写不好,领导不高兴,您也跟着倒霉。” 李主任赶紧呸了一声,“胡说什么呢,好了,大家都赶紧工作吧!” 傍晚下班后,一直等到秘书一处的所有人都走了,林雨珍才不紧不慢的收拾东西,她心想,既然以后不能继续给张副市长写稿了,那这一份写好的,最好是尽快给出去。 谁知去了贾秘书的办公室,还是没人。 她又去了张副市长的办公室,办公室的门紧闭着,走廊里倒是站着一个年轻干事,这干事认识林雨珍。 他低声说,“领导们在开会,你有事儿吗?” 林雨珍说没事儿,然后就走开了。 她背着皮包来到车棚,把自己的自行车打开锁,正要往外推,有人在身后喊她,“小林同志!” 林雨珍扭过头一看,原来是贾秘书,她笑道,“我刚刚去办公室找了您,您不在张副市长也在开会。” 她把写好的稿子递过去,贾秘书却没接,说,“你们秘书处为了提高效率,工作工分细化了,你负责撰写各类总结报告,对吧?” 林雨珍倒是没想到,他们秘书一处下午才开会定下来的事儿,贾秘书立即就知道了,她点了点头,“对。” 贾秘书说,“小林,你各方面的能力都不错,不管以后负责什么工作,都要努力干好。” 说完,转身就走了。 林雨珍只得把写好的稿子又放到了包里,她推着车子走到大门口,想起来早上许俊生说要来接她。 这会儿连个人影都没看到。 她低下头,把自己的包放到车筐里,听到了汽车按喇叭的声音,她不以为意,赶紧把自行车靠了靠边儿。 市政府干部多,领导也多,到了一定的级别,出入都是可以申请用汽车的,盯着领导的车看可不好,她微微扭了头。 不过这时候的汽车,也不是很高级就是了,红旗几乎没有,都是清一色的绿色吉普车。 许俊生按了半天喇叭,林雨珍也不往这边看,反而准备骑上车子离开了。 他还从来不知道,她咋能这么瞎呢。 许俊生干脆掉了个头,也来到路这边了,此时林雨珍已经蹬上自行车了,他很快追上了,打开车窗喊,“雨珍!” 林雨珍这才看到,许俊生竟然开了一辆崭新的汽车。 许俊生把汽车停下来,大踏步走过来,说,“你咋回事儿啊,我按喇叭你都不看啊?” 林雨珍瞪了他一眼,“大门口你按什么喇叭,不能把车开到这边来,在对面什么意思啊?” 许俊生甩了甩头发,不好意思的笑了,“我这不是才拿到驾证吗,开得还不是很熟练。” 掉头还成,靠边停车那真是挺费劲的。 这会儿,汽车差点都停在路中央了。 林雨珍赶紧说,“你先走吧,车在这儿可不能停!” 许俊生说,“别呀,那我不白来了?” 他先把自行车给放上去了,然后打开前面车门,说,“雨珍同志,请上车吧!” 林雨珍扑哧一笑,“这你买的新车啊?” 其实许俊生早就想买一辆汽车了,但公司用钱的地方实在太多了,五月份的时候,李越斌从东北发来电报,问麝香之类的细料还收不收了。 他和张历城为此商量了好几天,最终还是决定要收。 事实证明,这一步是走对了,现在医院的客户越来越多,各种细料的需求量直线上升。 尤其牛黄和麝香这两味药,价格蹭蹭往上涨,偏偏市场上可供应的货还不多。 最近几个月,囤积的货物销了一部分,现金一下子就松快多了,更主要的是,他还拿到了驾证。 再不买车,他这手痒痒的都要难受死了。 开车回到家,因为胡同里够宽,倒是开进去了,但自家的大门有挺高的门槛,开不进去。 诚诚和圆圆早就放学回来了,正在院子里和瑞瑞,还有三个保姆一起玩儿游戏呢,听到大门响,两个孩子都赶紧往外跑。 许俊生指着崭新的汽车,说,“诚诚圆圆,这是爸爸刚买的车!” 他挺得意,可惜诚诚和圆圆没觉得有什么稀奇的,他们俩从小到现在,都坐过很多次汽车了。 自从知道了飞机,诚诚和圆圆倒是很想坐一次飞机。 圆圆嘴巴甜,还是很捧场的说,“爸爸,这车好漂亮啊!” 诚诚则发问,“这车是咱们家的?” 这个问题他问过几次太爷爷,太爷爷每次都说汽车是公家的。 许俊生说,“那当然了,是爸爸花了钱买的,就像你那些小汽车,也是花了钱买的,那就是自个儿的了!” 诚诚这下高兴了,拍了拍小手,说,“爸爸,那你能开到院子里吗?” 林雨珍问,“诚诚,你要干什么?” 诚诚回答,“我玩儿啊,我还没玩过这么大的车呢!” 许俊生无奈的摇了摇头,感情这孩子把这车给当成玩具了。 第二天一早,许俊生开车送林雨珍上班,之后就回到药材公司。 昨天他去提车的时候,张历城还没从山东菏泽回来,今天一大早下了火车,没回家直接来了单位。 他看到崭新的汽车倒是很激动,“俊生,你还真买车了?” 许俊生得意的敲了敲车玻璃,“怎么样?” 张历城摸了摸光滑的车头,笑着说,“那当然是好了,现在街上汽车可不算多,还大都是公家的,以后,我出门办事儿,也能蹭个车了?” 许俊生一本正经的说,“我可不给你当司机啊,顺路还成,要让我专门接送,不成!” 张历城又笑了,问,“这车花了多少钱啊?” 许俊生说,“不贵,还成,我买的这是最新款,六万五。” 张历城一听,顿时就觉得心口的肉疼,这一两年,他变得越来越有钱了,却新添了一个毛病。 要是赚到他荷包里的钱,不过多少,他都不嫌多,但要是花钱,一百以下的还凑合,超过一百的开支他就难受。 要是超过一千,心口窝就疼,要是超过一万,那和剜肉差不多了。 这也是他当初,买四合院犹豫了很长时间的原因。 虽然这钱是许俊生花的,他一算账,差不多要顶两套四合院了,心口肉简直一揪一揪的。 他又说道,“俊生,咱都有货车了,买这么个车,其实也没太大用。”要是有事儿出门,坐公交车或者骑自行车,不都挺方便的? 许俊生给了肩膀他一下子,说,“你少来了,花的又不是你的钱,你瞎心疼什么,你觉得没啥用,别蹭我车啊!” 张历城说,“别呀,既然买都买了,就让我蹭蹭怎么了?” 十一点钟,公司没什么事儿,许俊生和张历城正商量着,开车去什么地方吃个饭,公司的销售员小陈忽然来了,他慌慌张张的,气没喘匀就说,“许总,张总,青阳医院那边,说咱们的货是陈货,有些还生了虫子,要退掉了。” 青阳医院这个客户,还是李越勇谈成的,这是他当时负责的最大的客户,这家医院虽然是个区级医院,但规模挺大的,还是一个专业的中医医院,每次进货量都不小。 珍生医药的每一种药材,在采购的时候已经选了一遍,出货的时候还会详细检查,陈货或者生了虫子的,是不可能有的。 张历城给小陈倒了杯水,许俊生等他喝完,说,“小陈,你别急,把事情详细说一下。” 小陈说,“他们医院是前天调的货,每一样我都过了眼的,不可能有陈货或者生虫子的,那天他们财务上的人出去了,只给我开了一个条子,今天我拿着条子去财务上取钱,他们单位的人却说货有问题。” “然后有人领着我去了库房,看到有些货的确是很不好,但应该不是咱们的货,我还想再细看看,人家把我撵出来了,说让咱赶紧把货拉回来。” 小陈皱着眉头又说,“他们药房的主任换了,不是姓吴的了,新主任姓孙,但调货那天,孙主任态度还挺好的,也对咱们的药材挺满意。” 工作(修改) 工作(修改) 许俊生说, “咱们现在就去看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们药材公司, 收上来的药材都是一麻袋一麻袋的, 但批发给药店或医院,指定不能这样,都是按照一公斤一包, 提前分装好的。 外包装是专门跟一家塑料厂定做的扁丝编织袋, 根据药材的轻重密度不同,一共有三个规格, 而且还找印刷厂印上了公司的名字和地址。 还不仅如此, 药材封包之前, 还会放进去一个标签, 上面会详细记录出入库时间, 以及药材的状态。 张历城皱眉, “咱们的药材绝对不可能有质量问题的!” 许俊生开车,半个多小时就赶到了青阳医院,谁知这会儿他们药房的主任不在, 有两个值班的药师, 在忙碌着给病人拿药抓药。 小陈去窗口上问了问, 人家告诉他, 孙主任刚走了, 小陈又追问去哪儿了,那药师就不知道了。 孙主任不在, 他们进不去药房, 更进不去库房。 许俊生说, “这个时间点出去,要么出去办事儿了, 要么就是去吃饭了,咱们等等吧。” 取药窗口的斜对面,有个供病人休息的椅子,三个人坐那儿等,过了一会儿,张历城说,“这都十二点半了,我去买点吃的吧?” 要是让他去买,保准买最便宜的,不是馒头,就是小摊上的包子,说起来,许俊生可上过不少当了,“历城哥,让小陈去吧。” 小陈赶紧站起来,“我去我去,许总,张总,您二位想吃点啥?” 张历城刚要说买点热馒头热包子就行了,许俊生掏出一张大团结,说,“不许去小摊上买吃的啊,找一个附近好点的饭店,随便买点就成了!” 小陈赶紧跑着去了。 张历城说,“俊生啊,不就是我说你,你这太脱离群众了,小摊上的饭咋就不能吃了?” 许俊生斜了他一眼,冲小陈大声喊了几声。 小陈今天这日子过的,本来还挺高兴,去单位点了个卯,就来到青阳医院等着领钱了,谁知道等了半天,好不容易轮到他,进了财务科就被兜头泼了一盆凉水。 人家说他们公司的货质量不好,不但不能领钱,还得赶紧把货拉走,他怀疑财务科弄错了,赶紧去了药房,没想到一进去,以药房主任孙主任为首,好几个药师都围着他,七嘴八舌的声讨他们公司。 说这些次货陈货,以及生了虫子的药材,那不是治病的药,是害人的毒药,病人用了是要出大问题的。 小陈才年满二十,虽说平时很机灵,但来药材公司也才一个来月,哪经过这种场面,当场就惊出了一身冷汗。 幸好两个老板没有指责他办事不力,反而还很快跟他来了医院。 小陈听到许俊生大声喊,还以为又出了什么变故,赶紧又从门口跑过来了,“许俊生笑着说,“小陈,张总喜欢吃馒头,饭菜你买咱俩的就行了,给张总买几个热馒头就行了!” 张历城为人节俭,在公司是出了名的,别看小陈刚来,他也是知道的,“成,我知道了。” 没一会儿,小伙子又回来了,果然,他分别买了两份饭,一份是几个大肉包子,从国营饭店买来的,另一份是热馒头,也是从国营饭店买来的。 许俊生啃着酱肉包子,问,“历城哥,馒头好吃吗?” 这家饭店的馒头,蒸得倒也不错,发酵的程度正好,不发酸,里面的芯子也不硬,算是松软可口,还带着一股子麦香。 虽然比不上肉包子,但也是好吃的,张历城点了点头,“还成!” 吃过饭,小陈又跑出去买了几个秋梨,一人吃了一个,又等了半天,孙主任还是没来。 药房下午的上班时间是一点半,这都两点多了,还不见孙主任的影子。 许俊生决定不等了,反正这事儿,他们问心无愧,而且他也有信心能追回来自己的那批药材。 “小陈,你在这守着,孙主任一出现,立马就回公司报告。” 小伙子赶紧点了点头。 许俊生和张历城走出医院,张历城说,“青阳医院的家属院,好像就在这附近吧,咱们要不要过去看看?” “成,去看看。” 这会儿正是上班时间,医院家属院挺安静的,几乎见不到人,俩人绕到后面,发现有个院子门口搭了个棚子,有几个大爷坐在一起下棋呢。 张历城走过去笑着问,“大爷,跟您打听个人,医院药房的孙建新孙主任家,在哪一排?” 大爷指了指对面的小胡同,“就那一排,第三家!” 许俊生和张历城立即找过去了,但还是扑了个空,孙主任也不在家。 其实这种情况下,越是找不到对方的人,越是不用心慌,因为心虚的人,才会躲起来。 不过两个人也没立即回公司,许俊生去附近的副食店买了点水果罐头,和张历城去了高医生家里。 高医生是许俊生的高中同学,当初李越勇谈下来青阳医院,一开始还是通过高医生牵线的。 “俊生来了,快坐吧。” 高医生昨晚上的夜班,这才刚睡醒,眼睛还有点红呢,这都是知根知底的关心,也没必要客套了,他直接问,“你是不是为了吴主任的事儿来的?” 许俊生点头,“对啊,怎么之前没听到一点儿风声,突然就调走了?” 高医生点燃了一支烟说,“这种事儿指定不可能提前说,都是私下里走门路,办的差不多了才会跟医院说,虽然规模都差不多,但我们是区级医院,伍主任去的那家是市级医院,各方面的待遇肯定都要高一些,他走得急,倒也可以理解。” 按说起来,吴主任这样的中层干部,离职或者调离之前,是应该有一定的交接时间的,但据说那边市医院催得急,青阳医院这边,现在的孙主任,论资格完全不比伍主任差,一走一升任,医院药房的工作一点儿也没受影响。 因为这个,据说孙主任还受到了院领导的表扬。 “原来是这么回事儿啊,那现在这个孙主任,是一直都在青阳医院工作吗?” “对。” 高医生脸上露出一个略带讽刺的笑容,说,“他虽然和吴主任都是一个中医学校毕业的,也都是学中药的,但专业水平差得特别远,他能当上药房的主任,主要还是凭关系,她只是我们一个副院长的小舅子。” 张历城正要说话,许俊生拽了一下他的胳膊,说,“高强,打扰你休息了,我们就是来问问这个情况,没别的事儿。” 高医生打了个哈欠,说,“真没别的事儿?” 许俊生说,“没有,等改天请你吃饭啊。” 从高医生家出来,张历城立即问,“俊生,你干嘛不跟高医生说这个事儿?” 许俊生说,“ 高强和以前的吴主任关系挺好的,能说上话,但很显然,他和孙主任关系一般,这个孙主任又是个关系户,高强就是个普通医生,就别为难人家了。” “这事儿咱们不用怕,青阳这次调了多少货?” 张历城说,“不少呢,所有货款一共是六千七百二十五。” 现在,珍生医药每个月的销售额都挺高的,但因为纯利润低,要是这批货收不到货款,那损失可就大了。 许俊生皱了皱眉,问,“历城哥,假如说,咱们的药被调换了,编织袋里被装上背的药,你能找出来破绽吗?” 张历城说,“那当然了,即便用咱们的袋子,里面的标签也都有,但咱们封口用的线,那也是我专门去厂家订购的,不是白色不是黑色,是五彩的,因为这个,比一般的棉线还要贵不少呢。” 去年,有一家小药店也干过这种掉包的事儿,是一批上好的园参,给换了之后,就是封口露了破绽,用白线缝上的。 后来查清楚了,倒也不是药店采购上这么干的,是一个职员自个儿用参片,又舍不得买好的,就拆开封换走了一半,后来门店调货,发现有一半是不好的,才发现的。 但医院这个,和药店的肯定不一样,青阳医院是国营单位,中药房不可能没有规章制度,把那么一大批药都掉包,指定不是一个人干的。 可要说药房上班的药师们干这事儿,那也不能够。 公家的买卖,这么做也得不着好儿啊! 许俊生皱眉,说,“咱们还是再去一趟医院吧!” 到了青阳医院,恰好在大门口碰到了小陈,小陈推着车子,慌慌张张的往外走,看到两个老板眼睛一亮,“许总,张总,那孙主任回来了,刚回来!” 许俊生和张历城去了中药房,孙主任先发制人,“哎呦,两个老板一起来了,你们珍生医药现在的业务员根本不行,问什么都不懂,以前不是一个姓李的经理负责的吗?” “你们不来,我正要找你们呢,这次调的货,怎么回事儿啊,是不是吴主任走了,你们也糊弄我们药房了,一多半都不能用,你们赶紧的拉走吧!” 这还反咬一口了。 许俊生问,“我们送来的货,都在哪儿?” 孙主任领着他们去了药房的仓库,这仓库特别大,木架子上堆满了各种各样的药材,他指了指随意放在地上的一堆,“不就这些吗?” 许俊生弯腰就拿起一包,外表看起来没什么异常,外包装印刷着他们公司的名字和地址,封口处也是用五彩线缝合的,但拆开一看,标签还在,却并不是他们家的货。 青阳医院这一批货,虽然不是细料,但也都是相对比较贵的中药,有整个的生晒参,有人参片,有规格最好的黄芪,党参和当归,许俊生每样都拆开了,人参个子偏小,参片也小,黄芪党参很明显产地不是东北的。 要么是山东货,要么是安徽货。 张历城把药材的外包装拿在手里看了又看,试图找出一些破绽。 孙主任看他俩一副吃瘪的样子,心里暗乐,随手拆开一包黄芪,指着上面的虫眼说,“看看,这都生虫子了,怎么能给病人用?” “行了,要看回去看吧,赶紧的收拾收拾拉走吧,这批货我们指定不会收了!” 许俊生冲他冷笑,“孙主任,您这一把真是赚了不少啊,偷了我们的好货,换成这些破烂玩意儿,挺有想法啊。” 在场的还有医院的仓管员,孙主任一梗脖子,说,“你少在这胡说八道啊,你今儿就是说破了天,我们也不会要这一批货!” “哎呦,孙主任,您咋还急了呢,我听李经理说过,您当初还想吃回扣来着,李经理没答应,是不是有这回事儿啊?” “那我就纳闷了,您当时不是副主任吗,吃回扣也轮不到你啊!” 趁着许俊生和孙主任吵架的功夫,张历城的一双眼睛都恨不得扎在那些中药袋上了,他不服气的拆了一袋又一袋,里面无一都不是珍生的货。 那他们公司的货去哪儿了? 张历城又拆开一袋人参,生晒参的参须很容易被压碎,因此,人参的包装,除了外面的扁四编织袋,还有一个方正的纸盒子,谁家的都是一样的,就最普通的深褐色的,他皱着眉头打开,目光忽然落在了上面的红绳上。 这是东北有些农场和供应商的做法,生晒参都是用红线绳扎成一捆一捆的,外层的人参通常会粗一点,里头的会细一点,但差别也不会太大,目的是卖相更好一点。 但他们公司的人参,从来都不是这么弄的,都是拆开红绳,重新挑选一遍,那些太细的就被归到下一个级别了,而且人参装盒的时候,也从来不用红绳捆扎,而是用有弹性的胶圈捆绑,这样不容易散。 当着医院同事的面,孙主任被戳穿了以前的一些丑事,他怒不可遏的说,“反正你们这样的医药公司,我们医院不会再合作了,这些货你们要是再不拉走,我就让人扔出去了啊!” 他们青阳医院虽然是区级医院,可规模和一般的市级医院差不多,而且还有几个挺有名气的中医大夫,医院每个月药材和饮片的需求量,是很大的。 本来在珍生之前,是另外一家药材公司给他们供货的,那家的销售经理特别会办事儿,经常请他们药房的人吃饭,临走还还塞个红包。 换成珍生之后可倒好,请客吃饭倒是有,仅限于请吴主任,他这个副主任都很少请,还好之前那个李经理嘴巴倒是挺乖,每次都把他捧的挺高兴。 现在负责跟他们医院对接的小陈,看起来最多也就二十岁,毛都没长齐呢,嘴巴不如李经理甜,心眼子倒是不少,好几次他明里暗里提回扣的事儿,这小子都装糊涂。 既然珍生不舍得花小钱,那就让他们吃个大亏。 一开始,孙主任并没有想好具体怎么操作,也是巧了,另一家医药公司的业务员来找他,一张口就给百分之一的回扣。 这百分之一听着不多,实际上一年下来,是个很可观的数字了,孙主任立马就心动了。 本来,作为医院药房的主任,他是有权利更改供应商的,只需要通知珍生医药,甚至不通知,不在调货就可以了。 可他偏不,他觉得,珍生医药不过就是个私人开的小公司,而他们青阳医院是公立大医院,青阳给他们供货,就得各种给好处,给回扣才行,没想到架子还摆得挺足,那小陈像是被洗脑了一样,张口闭口都是他们公司的药材质量好。 孙主任自己,就是学中药材的,能不懂这些个?只不过,药材好赖,也不是治好病治不好病的关键,最主要的是,大夫的水平如何,大夫开的药配伍得当,下药准确,即便饮片都用中不溜的,那效果也照样好。 光药材好,开得方子不对路,有个球用。 于是,他琢磨出这么一个坏点子,跟珍生要了货,紧接着又跟另外一家医药公司调了一样的货。 不过,掉包这种事儿,指定不能让医院的同事帮着做,他是趁着下班的时间,让那家医药公司的业务员带了几个人,进了仓库掉包的。 因为怕封口露出破绽,这帮人这点活儿弄到挺晚。 可惜干坏事终究要得到报应的,百密终有一疏,张历城把那个红绳解开,运气还算不错,从里面掉出来一个小小的标签。 上面印的是一家农场的名字和地址。 这也是最近一两年兴起的宣传手段,虽然上面没有电话,但一般的医药公司,都会把这种标签给拿出来。 目的不言而喻,自然是为了防止客户和供货方直接联系上,那样的话,他们还怎么挣钱? 但落到现实里,实际上即便有这种标签,一般也不会受影响,因为没有电话意味着要跑到东北去进货,如果进货量不是很大的话,价格也没有太多优势,而且这么来回折腾,也忒麻烦了。 张历城手里紧紧握着标签,说,“俊生,找到证据了!” 许俊生忽的转头,问,“真的?” 张历城盯着孙主任说,“这生晒参是用红绳扎的,我们公司的都是用胶圈,还有里面有个标签,这人参,供货商是小兴安岭的一家参场。” 许俊生笑了笑,“那还不简单,给越斌打个电话,让他问问这家农场,都给平城哪个医药公司供了货!” 他盯着孙主任又说道,“你们这库房没电话,等会儿去药房打外线,不过,也许不用那么麻烦。” “喜欢进便宜货,还会给回扣的医药公司,是康田吧?” 现在平城的医药批发公司越来越多,但能挂上名号的,许俊生都门清儿,谁家喜欢进什么货,谁家医院业务做的最好,谁家回扣给的多,他都知道。 康田医院和他们起步差不多,但路子完全不一样,是靠打价格战发展起来的,市场占有份额比珍生还要多一些呢。 孙主任这会儿额头已经冒冷汗了,他没想到掉包儿出现了漏洞,那个康田的莫经理当时还说什么天衣无缝呢。 狗屁的天衣无缝,早知道还不如他自个儿弄了。 而且是康田公司,这一点竟然也被猜出来了。 但承认是不可能承认的,他大声说,“你们瞎说什么呢,我不知道什么康田,也不知奥什么农场,这都是你们公司的货,少抵赖别人!” 许俊生冷笑两声,“孙主任,您要是识相,把我们的货交出来,我给你个面子,咱们就算两清了,你要是不识货,不肯叫出来的话,我保准立马就去找你们院长,你是副院长的小舅子对吧,我去找你们正院长,如果这事儿医院不能给我们公司一个合理的交代,我去卫生局告你去!” “到时候,就不是你交出来药材的事儿了,你的工作指定能黄了,你信不信?” 张历城拍了拍手,“孙主任,你这胆子挺大啊,欺负我们私人公司啊,在咱们平城,没点背景,能开成医药公司吗,知不知道许总的大伯是谁?” 他这就是信口开河吓唬人的,孙主任却当真了,这会儿脑子一激灵,忽然想起来卫生局似乎有个领导就是姓许。 虽然并没有多确凿的证据,但这事儿要是闹到卫生局,唾沫星子都能把他砸死了,这次他能顺利当上药房的主任,好日子还在后头呢,没必要为了这个因小失大。 孙主任秒怂了,“你们说,这货不是你们的?” 张历城点了点头,“对,不是我们的。” 孙主任笑了笑,说,“你看这仓库里药材实在太多了,也背不住是弄错了,我帮你们找找啊。” 仓库里头还有一个小屋,里面都是贵重药材或者有毒性的药材,单独管理,平时也都是上锁的。 孙主任掏出钥匙推开门,掀开角落里的一张帆布,问,“你们看看,这是你们公司的货吗?” 这掉包的事儿,差货装到珍生医药的包装里,弄得特别仔细,好货装到康田的袋子里,那就是马马虎虎了,甚至都没封口。 张历城抓了一把黄芪横切片,拿在手上,是一个个漂亮的菊花心,凑近闻了闻,有很浓郁的豆腥味。 他把每一袋都检查过之后,跟仓管人员要了一个封口针,把所有的袋子都给封上口了,又借了一辆推车,来回两趟,把所有的药材都搬到了吉普车上。 这会儿,张历城觉出来买车的好处了,“俊生,得亏咱们是开车来了,不然还得雇一个蹬三轮的!” 许俊生没跟他斗嘴,而是说,“历城哥,你在这儿等会吧,我去还推车!” 把推车还给仓管人员,许俊生又去找了孙主任,还特意把他叫到走廊里,孙主任这会儿可不怕了,不耐烦的问,“还有什么事儿?” 许俊生轻蔑的笑了笑,“孙主任,我跟您说个话,让您也放心,以后这青阳医院,除非您不当这个药房主任了,不然,我们珍生不会再给你们供货了,你们主动要货,也不会给了!” 说完转身走了。 孙主任觉得莫名其妙,这话说的,那么多医药公司,他干嘛非要进珍生的,他脑子又没有毛病。 张历城和许俊生回到公司,把所有的药材都重新包装了,张历城气愤的说,“当时忘记了,应该让他们赔点钱!” 这药材的外包装,还有人力,那都是有成本的! 许俊生说,“算了,这样的客户现在爆出来也是好事儿,做生意本身就是双向选择,客户选择我们,我们也选择客户。” 回到家,已经天擦黑了。 西厢房厅里的灯特别亮,林雨珍正带着两个孩子读故事书,诚诚和圆圆的发音都很标准。 两个小孩子都扬起脸甜甜的叫爸爸,许俊生拍了拍儿子和女儿的小脑袋,说,“雨珍,今天出了点事儿,没想到忙完都这么个时候了。” 林雨珍说,“没事儿,就坐公交也挺方便的,单位旁边就能坐,直接就能坐到咱们胡同外面那个拐弯的地方,走几步就到家了。” “你们公司,出什么事儿了?” 许俊生简短的把事情说了一遍,“反正货都拉来了,也不耽误继续销售,这事儿就这么过了吧。” 林雨珍说,“对,得饶人处且饶人,做生意就是要这样的。” 一家四口去正房吃过饭,许俊生见她竟然准备陪着两个孩子做手工,好奇地问,“今天不加班写稿子了?” 忙得时候很多事情都挤在一起,不忙的时候,两头竟然都撤了,昨天,贾秘书跟她说,以后张副市长的稿子,不需要她来写了。 今天上班后,因为工作已经细化了,甚至不用李主任分配,大家也都各干各的活儿了,她和王雅芳不是负责写各种报告什么的吗,比起普通的公文公函,这算是大活儿了,大活儿不是天天都有。 凑巧这几天都没有。 她和王亚芳都闲了一上午,她还看资料了,王雅芳却是十分猖狂的什么都不干,就在自己的座位上喝茶看报纸。 还时不时的往嘴巴里塞点山楂卷葡萄干这样的小零食。 用她自个儿的话说,自从来了市政府,今天是最舒坦的一天! 下午,林雨珍虽然还是在翻看资料,可这心里却多少有点期盼,谁能想到,曲秘书长也没让人叫她,李主任也没给她派任务,直接一下午没见着人。 林雨珍拿起剪子,将折好的纸三下两下裁好了,笑着说,“估计以后都不会加班了。” 许俊生打开了电视,问,“真的呀,那可太好了!” 他按住电视机下边的控制按钮,啪啪的调台,又把天线来回的摆弄,终于调出来相对比较清晰的电视剧《上海滩》。 这还是今天在公司,把那些药材重新打包的时候,公司的员工赵大姐说的,说现在最火的就是这个了。 让他没想到的是,张历城竟然也知道,还说挺好看,挺有意思的。 刚看了半集,侄子瑞瑞迈着短腿进来了,后面还跟着保姆刘嫂,许俊生以为侄子是来蹭电视看的,拍了拍旁边的沙发,说,“瑞瑞,来,坐!” 瑞瑞没走过去,而是站在门口一板一眼的说,“二叔,二婶,爷爷奶奶让你们过去呢!” 林雨珍带着诚诚和圆圆做手工,才做了一半呢,许俊生这会儿也看进去了,觉得《上海滩》还挺好看的,有些不太想挪地方,问,“什么事儿啊?” 瑞瑞答不上来,刘嫂也不清楚,“反正瑞瑞他爸妈都已经过去了!” 林雨珍放下折纸,跟两个孩子商量,“你们先跟孙嫂和陈姐玩一会儿,行不行?” 诚诚和圆圆都不太乐意,但还是答应了。 许俊生恋恋不舍的关上电视,和林雨珍一起回到正房,发现不但大哥大嫂和妹妹许俊红都在,就连许老爷子竟也过来了。 最近家里也没什么大事儿啊,他疑惑的看了看爸妈,却也没有主动问。 田香兰眉头紧锁,许广汉却是叹了口气,瞟了一眼小女儿,语气十分无法内的说,“俊红,你自个儿说吧!” 许俊红倒还挺高兴,“成,那就我说,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我谈了一个对象,各方面都挺合适的,等下周,就领他来家里了!” 许老爷子问,“俊红,你找的对象,都什么情况啊,跟爷爷说说。” 许俊红说,“就我们对外经贸大学的呀,也是工商管理系的,成绩特别好,人长得也很帅,比大哥二哥都帅多了!” 许俊生瞪了自个儿妹子一眼,怎么以前没觉出来,这俊红怎么像有点缺心眼子,看来以后不给她零花钱是对的。 林雨珍只是翘了翘嘴角,苗玲玲却是不服气了,许俊昌可是部队有名的帅哥,婚前也是高岭之花,论外貌,论气质,别说比他更帅了,就连差不多的都没见过。 她笑着说,“哎呦,俊红,你这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你这找了对象,立马就要回踩两个哥哥了?” 田香兰也说,“就是,挺大个人了,连句话都不会说。” 许俊红撇了撇嘴,“反正赵卫东就是很帅,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 田香兰瞪了一眼说,“光帅有什么用,他是哪里人,家里都是做什么的?” 许俊红说,“平城人呀,就住西城。” 犹豫了数十秒,又说,“他爸妈也都是干部,家里有一个妹妹两个弟弟,其他的,我也不知道了!” 许广汉之前一直挺乐观,觉得女儿以后即便读不成博,但上个本校的研究生,是没问题的,可这要一谈恋爱,那就不好说了。 他皱了下眉头,“俊红,你要谈恋爱,我也不反对,反正你们年轻人,越是不然给你们做什么,你们越要做什么,可谈恋爱也没必要非得带到家里来吧?” 田香兰说,“就是,你现在上大学了,妈妈也不反对你谈,可你别这么着急往家里带!” 许俊红不同意了,”不成,我都去过卫东家里了,他来咱家,也是应该的!“ 许俊昌说,”爸,妈,我倒觉得,带回来咱们都看看也不错。“ 许老爷子微微颔首,虽然这个孙女这两年越来越不听话了,但不管怎么着,是自己的亲孙女,要是找的对象不靠谱,那可不成。 他看人向来最准了,要真是个好的,自然没啥事儿了,真要是个怂蛋坏种,得赶紧让俊红跟他分开。 **************************************************************** 这一段时间,林雨珍觉得特别轻松,秘书一处的工作并不算多,即便一连要写两个报告,她也能很轻松的应付处理。 因为工作不忙,她可以陪孩子的时间明显多了起来。 虽然她并没有刻意去教孩子,可谁让诚诚和圆圆这么聪明呢,两个孩子现在最喜欢玩得游戏一个是背唐诗,诚诚背了一首,圆圆接着赶紧背一首,就这么轮换,俩孩子都能一口气背几十首。 还有就是口算比赛,玩了一段时间之后,口算速度和能力甚至比许俊生这个成年人还厉害了。 林雨珍不知道的是,她是很轻松了,张副市长却正在面临当上市领导以后,最为严峻的考验。 其实,不要说别人了,张新民自个儿,很长时间内都没想明白,如果说当初当上副区长,是他运气好,现在又从副区长直接升为了副市长,那就不能简单的解释为运气好了。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好运气呢。 很多人都说他背后有人,他也是这么认为的,可他也和别人一样,并不知道这个人是谁。 因为这个问题,他焦虑了很长时间,后来也就想通了,反正不管怎么说,他现在是党和组织上任命的副市长,既然在这个位置上,那就要尽职尽责,多办实事好事。 当初在区里的时候,他一上台,处境其实和现在差不多,也是受到了不少排挤,但那又怎么样呢,后来还不一样是打开了局面,他升迁之前,在区里已经能够独当一面,想要办什么事儿,一般人都不敢拦着,基本都特别顺手了。 但市里不是区里,市政府的情况要复杂的多,比如那个吴市长,他有一种直觉,这人应该是不喜欢自己,但这也只是感觉,很多时候,他什么事儿处理不好,或者没有那个威信,足以让下面的人快速执行,都是吴市长出面说的话。 至于曲秘书长那点小动作,他压根儿就没放在眼里,各种会议上的发言稿是很重要,但他当区长的时候,不也不会这些吗。 估计背后的人,也并不特别看重这些,是他自个儿觉得要提高一下,所以才特意把林雨珍给招进来了。 但这次为了市政计划,以及建设热电厂的事儿,在好几次的会议上,吴市长也不支持他了。 其他两个副市长根红顶白,干脆直接就反对了。 但这些还不是最重要的,最最让他生气的是,他的项目批下来了,财政局也拨过来了一笔巨款,却找不到合适的来执行这项工作的人了。 本来,是可以有很多人选的,比如市政府办公室主任,再比如工业局的两个副局长,人人选很多,可惜得用的一个没有。 原本,他是任命工业局的一个副局长全权筹划监督,结果这都一个月过去了,还没能拿出一个像样的项目计划图。 正式开工更是遥遥无期。 最后实在没办法,他只能选择亲自上阵了,可他同时还是一个副市长,工作很多,需要负责的方面更是太多。 在他的强压之下,技术组终于完成了项目计划,申报批准后,很快就开工了,但各种杂事就更多了,张副市长在现场指挥,简直连歇口气的功夫都没有。 如此重压之下,市里一次很重要的会议上,张副市长因为严重睡眠不足,竟然在会上睡着了。 工作 工作 又到了周末。 本来按照林雨珍的习惯, 一定会带着两个孩子出去玩儿,而且许俊生现在买了汽车, 去什么地方都更方便了, 但这天并没去。 西厢房里,许俊生窝在沙发上看中药方面的书,说, “这俊红也真是的, 说早早带人来,这都几点了, 都十点多了, 怎么还不来?” 早知如此, 还不如开车带着诚诚和圆圆兜兜风。 林雨珍正在看着两个孩子做题, 笑着说, “你急什么, 着急看看比你帅的人,长什么样儿啊?” 许俊生也笑了,“俊红那眼光, 还能看出好赖啊, 我跟你打个赌, 保准是她自个儿瞎说的!” 林雨珍说, “不用打赌, 我觉得,就没比你长得更帅的人。” 许俊生嘿嘿乐了两声, 诚诚和圆圆疑惑的说, “妈妈, 大伯也不很帅吗,大伯是不是和爸爸一样帅?” 许俊生拍了两个孩子的头, “两个小白眼狼!” 圆圆还不懂反击,诚诚现在非常有自我保护意识了,被爸爸拍了头,他立即抬起手,拍了许俊生一下。 不过他个子矮,可拍不到爸爸的头,只能拍了一下肚子。 三岁的孩子,没什么太大的手劲儿,许俊生却应声瘫倒在沙发上,捂着肚子说,“好疼啊,好疼啊!” 之前他第一次这么叫唤,两个孩子都吓一跳,还以为爸爸是真的疼,但这么做次数多了,诚诚和圆圆就知道是假的了。 都开心的嘎嘎的笑了起来。 正闹着,大门忽然响了,然后就听到了许俊红的声音,“爸,妈,卫东来了!” 透过前窗,林雨珍看到许俊红领着一个长得挺高的小伙子走进院子了。 帅是真的很帅,但要说比许俊生和许俊昌兄弟俩更帅,那倒是也不至于。 一家四口来到正房,许俊昌和苗玲玲也带着瑞瑞到了,苗玲玲本来今天不休息,是特意和同事换了班。 赵卫东虽然是土生土长的平城人,可从小生活在西城大杂院,同学家和亲戚家里倒也有单独住四合院的,可没有一家,是像许家这样,一家人竟然住着两进四合院的。 他只知道许俊红是许校长的小女儿,倒是没想到,许校长家里竟然如此宽绰。 这会儿,他坐在沙发上,表情略略有些不太自然。 许广汉和田香兰也从书房里过来了,两口子脸色都不算太好,许广汉问道,“小赵,你是明年就要毕业了对吧?” 赵卫东点点头,“对,许校长,我现在是大四了。” 田香兰盯着他,从头到脚看了一个遍,小伙子是长得挺精神的,不过,也还比不上她的两个儿子。 虽然穿衣打扮也挺讲究,身上穿的是最时兴的夹克衫,里面套的衬衫也是簇新的,裤线更是熨烫的笔直笔直的。 脚上的一双皮鞋,也是崭新崭新的。 但给人的感觉,似乎有点太刻意了,而且言谈举止实在称不上大方,隐隐透露出一种小家子气。 估计这年轻人,家里的经济条件不怎么样。 她问,“小赵啊,听说你家住在西城?” 赵卫东点点头,“对,就在护国寺附近。” 西城那边田香兰也挺熟的,那一带可有不少大杂院。 她皱了皱眉,又问,“那你家父母都是做什么工作的?” 赵卫东有点心虚的看了一眼许俊红,还是选择说实话了,“伯母,我爸妈都是五金厂的工人。” 五金厂效益挺好,他爸妈一个月工资和加班费,也能挣一百五六了,在大杂院里,这算是条件很不错的了。 而且虽然住的是大杂院,但也不能算太差,赵卫东一家六口人,住在三间正房里,作为家里的长子,他甚至都还有自己的一小间呢。 可不像邻居家,屋里拉个帘子,好几个孩子都睡一屋。 许俊红也不知道怎么想的,非要让他说父母都是干部,可他本来就没觉得工人有什么不好的,就选择了说实话。 今天是可以说谎,估计许校长也不会闲到去证实,可以后呢,要是他和许俊红结了婚,总不能还说谎吧。 那样反而太尴尬。 听到这话,田香兰脸上硬挤出来的一丝笑容消失了,真是没想到啊,许俊红又找了这么一个不靠谱的。 她怎么会有这么蠢的女儿,就凭许家的条件,闭着眼找,也应该找一个干部家庭的吧? 而且这小伙子看着拘谨,实际上眼珠子乱转,不像是个真老实的。 她说,“我怎么听俊红说你父母都是干部身份,不过也不要紧,工人家庭也挺好的。” 话虽是这么说,但语气里带着浓浓的优越感,赵卫东听了有些不舒服,但他也没法反驳,只能笑了笑。 许广汉这会儿,已经在低头看报纸了。 许俊红见爸妈都不说话了,笑嘻嘻的跟赵卫东介绍,“这是我大哥大嫂,我侄子瑞瑞。” 许俊昌向来话少,冷淡的点了点头。 苗玲玲早在一旁观察半天了,觉得小姑子的话果然不能信,这赵卫东长得还凑合,但气质可太差了,一副没见过世面的小家子气,怎么能跟自个儿的丈夫许俊昌比呢,就连小叔子都比不上。 她说,“小赵啊,俊红早就说了,说你长得特别帅,我今儿这一见,可不是的吗,是挺精神!” 苗玲玲这话是笑着说的,不像刚才田香兰,多少有点阴阳怪气,可很奇怪的,竟然也达到了类似的效果。 此刻赵卫东心里,并没有被夸的喜悦,而是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其实,在他看来,许俊红长得只能算是秀气,算不上太漂亮。 系花周芳红那样的,明艳照人,才算是真的很漂亮。 说起来,他和周芳红其实很熟,两家住的很近,周芳红家住在胡同口的大杂院,他家住在胡同口尽头,一个小庙后头的大杂院里。 打小学的时候,他们就经常一起上下学,当然了,不只是他们两个人,还有胡同里的其他同学。 上高中的时候,因为长得帅,不少女生都喜欢她,他也能感觉到,周芳红对他也是有好感的。 但那会儿他压根什么都顾不上,全部的心思都用在学习上了,因为他想考上大学,而且还想考上好一点的大学,可他脑子不算太好使,尤其是数理化,所以想要目标达成,必须下苦功才行。 上了大学之后,也还是不少女生喜欢他,但他也没有随便谈恋爱,因为没遇到特别喜欢的,而且他想的更多也更实际了,想到毕业分配,想到如果继续读研究生,能否顺利考上,家里人能不能支持。 自然也考虑到了以后的婚姻。 想他这样的人,家庭条件一般,但自身条件还不错的人,找什么样的对象,其实是相当重要的。 且不说周芳红现在已经跟别人谈恋爱了,即便没有,他也不能跟她处对象的,周芳红家里,比他家还更差呢,住房只有一间半不说,她爸倒是还成,有工作,但她妈是个家庭妇女,还身体不少,而且还有个无赖子二叔。 时不时的会上门要东要西。 他赵卫东要找对象,女方的个人条件当然不能太差,但更重要的是,家庭条件必须要好,而且要好上一大截子才行。 前些天,他被一个女生强拉着去一起出去逛了,本来他并不想去,但女生说不是他们两个人,而是一大帮子,还都是平城本地人,也就去了。 就这么着,和许俊红认识了,本来,他还没太看上,觉得许俊红长得有点普通了,但知道她是许校长的女儿之后,态度不知不觉间就变了。 本来,他以为,许家人除了许校长,都跟许俊红差不多,相貌都不会太出众,但今天一来,发现完全不是这样。 许校长就不用说了,那是出了名的儒雅,没想到许俊红的妈妈也那么漂亮显年轻,许俊红说过,好像她妈是个处长。 比他自个儿的,大嗓门还特别胖的亲妈真是强太多了。 许俊红的哥哥嫂子,那就更不用说了,他不但不敢直视,甚至都有些自惭形秽了。 总之赵卫东心里既有惊喜,又担心自己接不住因为处对象掉下来的馅饼。 他十分谦虚的说,“大嫂过奖了。” 许俊红又介绍道,”这是我二哥二嫂,还有诚诚和圆圆,他俩是龙凤胎!“ 林雨珍笑了笑算是打了招呼。 许俊生则说,““俊红,别在这儿磨叽了,赶紧的,带上你这对象,让爷爷去看看吧!” 本来,他是有一丝好奇的,想瞅瞅妹妹又找了个什么样的对象,现在赵卫东来了,他又觉得挺没劲的。 这小伙子长得是不丑,可也没有那么好,什么比他和大哥还帅,那都是许俊红的瞎话。 而且吧,这赵卫东给人感觉似乎干巴巴的,性格不够开朗,他不太喜欢。 许俊红也觉得在这待着没意思,说,“成,卫东,咱们走吧,去后院。” 许家老爷子的身份,赵卫东已经听许俊红说过了,他使劲搓了搓手心的汗,冲所有人都笑了笑,跟着许俊红出了屋子。 走到月亮门的时候,许俊红低声抱怨,“卫东,你怎么了,今天怎么像个木头似的,我爸妈问一句你答一句,你不能主动说几句话啊?” 赵卫东歉意的笑了笑,“俊红,我是怕言多必失,不说没关系,说错了就不好看了。” 许俊红微微皱眉,“在我爷爷面前,你机灵点啊。” 许老爷子这会儿正在跟警卫员下棋呢,已经下了两盘了,都是很轻松就赢了,正觉得忒没意思,见到孙女领进来一个小伙子,就随口问,“下棋水平怎么样?” 赵卫东都多少年没下棋了,但想到许俊红让他多多表现,犹豫了几秒,说,“还成。” 许老爷子指了指对面,警卫员赶紧站起来了,把座位让给赵卫东。 结果,一开局,赵卫东没几步就输了,许老爷子有点儿烦,但还是好脾气的指点了几句。 然而第二局,赵卫东又犯了一模一样的错误,还是没几步就输了。 许老爷子摇头,这是个爱说大话的,而且脑子还有点笨。 许俊红见赵卫东输的太难看了,主动说,“爷爷,我跟您下一盘吧?” 许老爷子说,“不用了,今儿都下了好几局了。” 警卫员把棋盘给收拾了,炊事员老方端着一盘子洗好的水果进来了,问,“老司令,今儿中午想吃什么呀?” 许老爷子笑了笑,“都成,要是有虾,上回做的韭菜虾仁的菜盒子倒是不错。” 炊事员也笑着说,“有,冰箱里有早上才剥好的虾仁,这那我这就去准备了。” 老方走后,许俊红才来得及正式介绍,“爷爷,他就是赵卫东。” 许老爷子没看上这个未来的孙女女婿,态度就有些冷淡,说,“知道了,我这马上就要浇花了,你们去前院坐着吧。” 许俊红正要拉着赵卫东走,赵卫东自然感觉到了,这位曾经叱咤战场的老司令,也是许家最大的家长,没看上他。 不过,他刚才的表现也是够蠢了,明明不太会下棋,干嘛要说还成啊。 赵卫东想要挽留一点印象分,就提议,“俊红,我们一起帮着爷爷浇花吧。” 许俊红可不想浇花,她今天打扮的格外漂亮,米白色外套是第一次上身,脚上的皮鞋也是她最喜欢的浅米色。 虽然买了有一阵子了,可她也轻易不舍得穿。 爷爷这一院子的花,瞅着是挺好看,可要提着水桶去浇花,那必然会沾上泥巴,她说,“会弄脏衣服的,咱们还是去前边吧。” 赵卫东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新皮鞋,也是有点犹豫了。 两个人回到前院,却没有再去正房,而是去了许俊红自个儿住的屋子。 赵卫东在家里,也是有自己的一小间,但那是房间一分为二隔出来的,即便不隔开,他家的一间,也赶不上许家的房间大。 许俊红屋子摆设的也很齐全漂亮,除了一张实木床,还有高矮柜,还有大衣柜,靠前窗还摆着一套书桌椅。 门后的墙上,还摆了一个不大的书架。 放了这么多东西,屋子里仍然一点都不拥挤,还很宽敞。 在对象的闺房里,赵卫东没有那么拘谨了,他坐到唯一一张椅子上,笑着说,“你这屋挺大啊。” 还指了指自己的大腿。 许俊红笑着坐到他的大腿上,问,“你觉得好啊?” 赵卫东说,“你家是挺好的,在老平城,能赶上你家这住房条件的,估计没几家吧。” 许俊红骄傲的说,“那是,这还是我爸运气好,赶上了,这房子原来是我爸一个朋友的,后来出国急用钱,托我爸卖了,当时房子不值钱,也没人买,我爸为了帮朋友,只能自个儿掏腰包买了。” 虽然这事儿发生的时候,还没她,但他爸之后说了无数次,现在偶尔还会提呢。 赵卫东摩挲了一下她的头,说,“是运气挺好的。” 小情侣腻歪了一会儿,王妈在门外招呼了一声开饭了,就又去了正厅。 因为有客人来,午饭加了两个菜,还单独做了一大盘子韭菜虾仁鸡蛋馅儿的菜盒子。 烙得两面金黄,散发出特别诱人的香气。 更别提满满一桌子的菜,光荤菜就有炖排骨,红烧鱼,宫保鸡丁,还有清蒸鸭子,真是鸡鸭鱼肉都全了。 这可比一般人家过年吃得都要强好几倍。 赵卫东本来心情还有点失落,觉得今儿自个儿的表现实在太差了,简直都有点蠢,可这会儿又觉得,也许许家还是挺重视他上门来做客的。 不然怎么会做了这么丰盛的午饭。 相比之下,他拿来的那点罐头和水果就显得有点寒酸了,他拿的水果是香蕉,就在家附近的副食店买的,人家许家茶几上也有,比他买的品相好多了,罐头也是最平常的水果罐头。 田香兰淡淡的让了一句,“小赵不用客气啊,喜欢什么就多吃点。” 赵卫东笑着说,“多谢伯母。” 虽然桌子上都是好吃的,但他也不敢放开量吃,见许俊红吃完了,连忙也跟着放下了筷子。 诚诚和圆圆都专心啃排骨,瑞瑞拿着勺子吃自己的虾仁炖蛋,他十一点才喝了奶粉,还不怎么饿,小脑袋不老实的晃来晃去的,看到姑姑吃完了,赵卫东也吃完了,好奇地说,“赵叔叔怎么吃这么少啊?” 他的爸爸和二叔都挺能吃的,尤其是他爸爸,好大的馒头能吃俩,要是米饭,非得吃三碗不成! 赵卫东笑了笑,正要说话,许俊红训小侄子了,“你个小孩儿怎么管那么多,快吃你的吧,磨磨唧唧,一会儿就凉了!” 苗玲玲瞪了小姑子一眼,”你跟个小孩认真什么 ,那么大声,别吓着他!“ 吃过午饭,又坐了一会儿,赵卫东就告辞了。 许俊红把他送到大门口,还悄悄的把他带来的水果和罐头拎上了,“卫东,你拿走吧,我们家不缺这个。” 赵卫东知道,许俊红这是好心,拿回家其实也不错,香蕉自家人吃,一人两根也就没了,罐头可以送给奶奶吃,他奶奶有气管炎,吃点甜丝丝的黄桃,那是再好不过了。 但出于一种奇怪的自尊,他还是拒绝了,“既然拿来了,哪有拿走的道理,俊红,你回去吧!” 他这下走得特别快,许俊红趿拉着拖鞋,都没能追上。 正房内,只剩下田香兰和许广汉两口子,田香兰不住地叹气,许广汉安慰她,“以后还不一定怎么着呢,俊红才大二,还没定性,现在的年轻人,和咱们那时候可不一样了,谈上一阵子分开,那都是很正常的!” 田香兰说,“要真是这样,就好了。” 可惜隔了没几天,许俊红就去了许校长的办公室,开始理直气壮的提要求了,“爸,卫东正准备考研呢,已经报上名了,估计笔试没什么问题的。” 不管怎么说,本校的学生知道上进,这是个好事儿,许广汉淡淡一笑,“不错。” 许俊红又说,“爸,咱们学校的硕士点不多,卫东他想考郑教授的研究生。” 郑教授是工商管理系数一数二的老教授了,虽然已经年过六十,但看起来也就五十来岁,走路虎虎生风,思路也很敏捷,上课十分有趣,他的课特别受欢迎。 学校开放硕士点这一两年,郑教授是最热门的导师之一,报考的学生也很多,即便是笔试过了,面试也会被刷掉一大半。 每个导师选学生都有自己的标准,郑教授不唯看笔试分数,更喜欢聪明机灵的。 赵卫东的档案许广汉特别看了,他是以中等偏下的水平考进对外经贸大学的,大学三年多,表现的也中规中矩,没什么亮点。 结合那天上门的表现,一看就是个笨学生。 并不是考上大学就算是聪明人,只要不笨的太出格,下苦功大学还是能考上的。 许广汉又说,“挺好。” 许俊红说,“爸!您又不是不知道,郑教授招学生特别挑,要是卫东笔试过了,您提前跟郑教授说一声,成不成?” 许广汉拉长了脸子,说,“不成。” 许俊红诧异的说,“爸,您不是跟郑教授的关系很好吗,就一句话的事儿。” 许广汉看着自家的傻闺女特别头疼,他脾气再好,这会儿也急了,“你知道什么!私下里的交情不能用在公事上,郑教授想招谁不想招谁,谁也干涉不了,而且考研和高考是一样的,是要凭真本事的,考不上就别上了。” 许俊红还挺委屈,“爸爸,不是您说的吗,等我考研的时候,只要笔试过了,学校的所有导师任我挑!” 许广汉啪的一下把手里的钢笔摔到桌子上,“你是不是越大越缺心眼啊,你就是个傻子,你也是我的闺女,能帮我就帮了,那什么赵卫东能一样吗,是不是他让你来的?” 许俊红摇头,“没有,是我自个儿要来的!” 许广汉说,“行了,这事儿别再提了,还有啊,俊红,我收回我之前的话,你以后要是想考研,我也不会帮了,能考上就上,考不上就算了。” 本身许俊红进了对外经贸大学读书,已经算是照顾了,这么一个傻孩子,没必要浪费一个硕士名额。 对于本身不求上进的年轻人来说,是不是硕士根本不重要,反而还会让她更加不知天高地厚。 当天下午,许俊红沮丧的把这些话告诉了赵卫东。 赵卫东心里一紧,说,“没关系的,俊红,我觉得我笔试应该能过,咱们学校的导师,也就郑教授的学生最难考,实在不行,换成导师也是一样的。” 许俊红问,“真的吗?” 赵卫东笑笑,“那当然了,俊红,这个周末,我能去你家吗?” 上回表现不好,他早就想好好弥补一下了,若是再不去了,恐怕许家人对他的第一印象就成了固有印象。 许俊红说,“去我家干嘛,不如咱们去逛逛吧,我都七八天没去王府井了。” 赵卫东微微皱了皱眉,虽然他现在跟许俊红好上了,但有些地方也是看不惯的,最看不惯的就是她的消费观了。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一帮子同学里,她买的东西最多了,后来大家一起吃饭,别人一起哄,她就真的去结账了。 简直跟个冤大头一样的,当时他莫名有点愤慨,但一来他和许俊红没什么关系,二来,他那天没带钱,也不可能替许俊红付账。 其实带了钱也不可能,那样冤大头不就成了他了? 还好,许俊红这人还算听劝,跟他好上之后,倒是没再干过这种蠢事。 赵卫东说,“去王府井有什么意思啊,不就是花钱吗,你不是说,生活费只有二十了,看上了东西没钱买,岂不是更不舒服?” “还不如我陪你在家待着呢。” 许俊红一想也是,笑着说,“那好吧。” 能跟赵卫东好上,许俊红心里挺得意,她可是知道,就那天拉赵卫东逛街的女生,也看上赵卫东了,但谁也没想到,赵卫东竟然独具慧眼看上她了。 再次来到许家,赵卫东表现的就自如多了,他帮着许老爷子浇了花儿,跟瑞瑞在后院玩耍,后来还来到正厅,想要跟许校长聊聊,但许广汉没给他这个机会,直接去了书房。 赵卫东怕田香兰也跟着走了,赶紧把未来的岳母狠狠夸了一顿,虽然有些话说的不是很到位,田香兰倒是有点高兴了。 “小赵,我听俊红说,你要考研究生?” 赵卫东点头,“对,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考上。” 田香兰说,“你能考上大学,好好努力的话,自然也能考上研究生。” 总之赵卫东这一天,算是在许家狠狠刷了一波好感。 ********************************************* 张副市长因为开会的时候不小心睡着了,而且十分不巧,会议还是吴市长亲自主持的,特别重要的财政会议。 事后,吴市长狠狠批评了他,还立即从热电厂调来一个副厂长,全面负责新的项目。 “一个副市长丢下一大摊子事儿,跑去现场指挥,像什么话?副市长的工作职责,需要我提醒一下你吗?” 吴市长皱眉,说,“行了,回去你写一份深刻的检查。” 张副市长闷声不语,低着头出去了。 其实最近一段时间,他也对自己的能力产生了怀疑,可能党和组织上看错人了,他一下子升的太高了,别人接受不了,他自个儿到现在也还没习惯。 真还不如,继续当他的副区长呢,一步一个脚印,那样才比较踏实。 说实话,他亲自筹备热电厂项目,也是淌着石头过河,内心特别不安,毕竟专业上的东西,不是临时抱佛脚查查资料就能解决的。 万一犯了决策性错误,不到他这个副市长当到头了,而且还会被一直钉在耻辱柱上。 吴市长这么做,反而让他轻松了不少。 张副市长走后不久,吴市长就把曲秘书长叫过去了,两个人搭档四五年了,私下的交情更是不止十年了,吴市长虽然很生气,但还是用了缓和的语气,“老曲,我知道,上一届落选的事儿,你这心里一直过去这个坎,可这都一年多了,你这气也该消了,而且,张新民这一年多,也吃够了苦头,算了。” 曲秘书长皱了皱眉头,“吴市长,您的意思,是知道他背后的人是谁了?” 吴市长其实不清楚,因为他联合另外两个副市长,曲秘书长更是不用说,都快把张副市长逼到墙角了,一开始他负责了文教卫生和市政,现在已经把文化给去掉了,而且之前也没拿到什么像样的大项目,就这次争取到了热电厂的项目,还进展特别不顺。 为什么工业局和其他热电厂的中层干部不听他的,因为市里的工业和厂矿企业,是另外一个副市长梅副市长分管的。 梅副市长私下里认为,建造热电厂不是不行,按照市政部门的安排,专门用来给老百姓供暖也是可以的,但这个事儿,应该他来申请,他来分管,筹划也应该是他牵头发起,张副市长分管的只是市政,这属于越界行为了。 但这话他没法说,因为这一批项目的资金,是张副市长申请下来的,他不能公然接手,那样的话,就是摘桃子的行为了。 在官场上,如果上下级这么做还勉强可以,要是平级这么干,指定是不行的。 吴市长摇了摇头,“没有。” 张新民现在处境那么难,背后的大人物都不肯出头说上一两句,他有大致的方向,但猜不出来具体是谁。 现在想起上次换届,也是非同寻常,作为正职市长,他已经上报了备选,就是曲秘书长,没想到组织上没通过,人大不给“发证”,后来就直接任命了张副市长。 上级的这种做法,让吴市长不太舒服,但事已至此,而且之前也不是没有这样的先例。 吴市长接受了张副市长的空降,但却是在没办法认同他的工作方式。 他承认,张副市长这个人有一定的能力,一心为公,在这方面算是一个好干部,但缺点也十分明显,好大喜功不说,还缺乏大局观。 这次热电厂的项目,的确张副市长很是出了一把力,把项目资金从财政部要来了,但如果他能有容人之量,把项目移交给梅市长分管,等热电厂建成之后,他这个分管市政的副市长再唱戏,不就行了吗? 当然了,说得容易,到了事儿上一下子出让那么大的项目,一般人的确做不到,但张副市长不是一般人啊,就他这升迁速度,按说起来,应该是个既有能力,又八面玲珑的人才对啊。 吴市长觉得,张副市长不够成熟,展现出来的能力有点配不上现在的位置。 他摇摇头,“还是不清楚,不过,有那么大能量的,指定不是小人物。” 这话曲秘书长已经听了不下数次了,但总觉得这回吴市长的语气和以往,有明显的不同,他立即摆正了自己的态度,“吴市长,我这秘书长其实就是个文职,就是为市长这个岗位服务的,我们秘书科也是为市政府服务的,无论是哪位市领导,张副市长也不例外,只要有需要我们完成的工作,我们都会高效高质的完成。” 吴市长笑了笑,“好,你先回去吧。” 市政府的秘书长的确是个文职,从实权方面来看,似乎有点虚,但其实并不是,秘书科本身就是承上启下的一个重要部门,秘书长也是如此,厉害的秘书长,在市长面前说话是很有份量的。 曲秘书长就属于这一种,而且,很少人知道,他和梅副市长是高中同学,私交比和吴市长还要更好。 吴市长把梅市长叫到办公室的时候,林雨珍正在去往文档科的路上,她已经完成了今天的工作,准备借一些感兴趣的资料回来看。 她刚从楼里走出来,迎面就碰上了贾秘书。 张副市长是部队出身,贾秘书也是部队出身,平时走姿都异常挺拔,今天也不例外,但林雨珍还是一眼就注意到了,比起前些日子,贾秘书看起来明显憔悴了一些,眼下两个黑眼圈也挺明显。 他步履匆匆,但还是停下来主动跟她打了招呼,“小林,这是要去哪?” 林雨珍微笑着说,“我去文档室借点资料,贾秘书,您这是要出去?” 贾秘书颔首,大步流星的走了。 林雨珍来到文档室,杨峰和张彩玲都在,而且,两个人竟然都趴在桌子睡觉呢。 她有点诧异,杨峰这么积极的一个人,竟然也被张彩玲传染了? 林雨珍上前推了推杨峰,杨峰其实也没睡着,立马就站起来了,有些无精打采的问,“雨珍啊,你想借什么材料?” 这时,张彩玲也被吵醒了,她立马说道,“杨姐,我来帮着找吧。” 杨峰点了点头,捂着嘴坐下了。 林雨珍说,“小张,我要今年上半年所有的关于市政的会议资料,谢谢。” 杨峰不住地看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一直到张彩玲把一大摞资料递给林雨珍,林雨珍就要准备走了,她才开口了,“雨珍。” 林雨珍还以为她要催介绍对象的事儿,将资料又重新放到桌子上,说,“杨峰,你的事儿我记着呢,只是,我认识的亲戚朋友里,琢磨了一个遍,也没有合适的,你别急啊。” 虽然她没有真打谱给杨峰介绍对象,但亲戚朋友里,没有合适的也是事实。 杨峰苦笑了一下,“不是这事儿。” “那是什么事儿啊?” 杨峰犹豫了数十秒,才说,“雨珍,你能不能,借我点钱?” 林雨珍一愣,倒是有点意外,她对杨峰了解不算太多,但也知道,杨峰家里条件很不好,平时是个特别节俭的人。 上大学的时候,一个月十块钱都要往家里寄,但也从来没有跟同学借过一分钱,现在工作了,怎么反而要借钱了? 杨峰不敢直视她的目光,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倒是张彩玲替她说了,“杨姐的妈妈做了手术,现在情况还是不太好,每天的医药费都要好几十。” 一开始,哥哥嫂子带着她妈来平城看病,杨峰还挺高兴的,因为从小到大,她都觉得妈妈那样活着太遭罪了。 谁能想到,去了医院之后,出问题的不是呼吸系统,也不是心脏,经过检查发现,她妈的胃里长了一个挺大的肿瘤。 根据大夫的建议,立即做了切除手术,手术本身是很成功的,但她妈身体太差,基础疾病太多,现在还特别虚弱。 各项指标都不符合出院的标准。 杨峰没想到她妈会做手术,更没想到很快就花了几百块,花光了她所有的积蓄。 可现在她妈还躺在医院里,一天要二三十块,他大哥大嫂伺候病人,每天也要吃要喝。 她已经跟王迪亚,石明明都借过钱了。 但王迪亚本身刚参加工作才三个多月,而且还打算把儿子接到平城,石明明则是从来从来也不存钱,分别借给了她一百和五十。 还厚着脸皮借了张彩玲五十。 昨天她大哥还说,医院的费用马上又要用光了,得赶紧交钱了。 林雨珍点头,“可以啊,你要多少?” 杨峰犹犹豫豫的开了口,“三百。” 医生说了,她妈的情况,再住十天就差不多了,三百应该够了。 工作 工作 杨峰又补充了一句, “如果没有三百,少点也行。” “五十一百都可以。” 她已经想过了, 实在不行, 她明天请个假,去一趟学校,系里几个留校的, 和她关系都很一般, 她不管他们借,她是想去找文老师, 系里的文老师也是山东人, 对她挺不错, 知道她的家庭条件后, 还给她送过一次钱, 但她没要。 文老师一定会帮她的。 林雨珍犹豫了数秒, 说,“我可以借你三百。” 她和杨峰关系虽然很一般,但毕竟也是同学和同事, 杨峰的妈妈这会儿在医院里躺着, 她再不喜欢杨峰这个人, 看着不管也有点于心不忍。 如果她拿不出三百块还另说。 但她现在是轻轻松松的能拿出来。 第二天中午, 林雨珍趁着午休时间去了一趟银行, 从存折上取出三百,交给杨峰的时候, 说, “这钱还是我在文学社的工资呢。” 她平时花不着这个钱, 都存上了,全部都积攒下来, 也有一千多了。 杨峰眼睛红红的,说,“雨珍,谢谢你!” 林雨珍拍了拍她的肩膀,“都会好起来的,既然阿姨做了手术,那肯定会越来越好。” 又说道,“反正咱们一个单位,你又跑不了,肯定会还给我的,到时候要给我算利息啊。” 杨峰点头,“我会尽快还你,按照银行的利息还。” 林雨珍回到秘书处,差不多已经一点半了,办公室里其他同事都已经在工作了,她赶紧摊开材料认真看,上午,李主任派给了她和王雅芳一个任务,是个行业调查报告,信息量很散也很多,要想写好报告,必须先把这些掌握好。 王雅芳轻声问,“雨珍,你干嘛去了?” 林雨珍说,“去了一趟文档科,怎么了?” 王雅芳低声说,“没事儿,就是刚才李主任来了一趟,莫名奇妙的发了一顿火,还让大家都赶紧把手头上的活儿干完。” 她压低了声音,“估计是在哪儿受了气。” 李主任这人,就有这个毛病,如果他受到了领导批评,心里不自在,一定会设法找补回来的。 对着下属发火,就是他最常见的做法。 十月份,秘书一处的组长张庆涵终于调走了,因为组长这个职位,当初本来就是安抚张庆涵的,也就没再任命新的。 他一走,林雨珍负责的工作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她和王雅芳拆开了,现在她担负负责梅副市长和张副市长的各类发言稿。 不过,梅副市长身边的柴秘书,文笔就很好,这方面的经验比她可丰富多了,基本用不上。 但她的工作还是比之前更加忙碌了。 张副市长本人更是如此,虽然热电厂的项目已经交由梅市长指定的专人负责,但文教卫生这几块,事情也特别多,他还是很少待在办公室里的,但也不会因此缺席任何一场会议。 当然,也不可能在会议上睡着了。 这天,贾秘书把她叫到办公室, “小林,这都十一月了,距离年底时间也不长了,有几分年底总结报告,你要抓紧时间准备起来了。” 林雨珍点了点头,“好,您放心吧,等我写出来初稿,先拿给您看一遍。” 贾秘书也笑了笑,说,“成,有什么困难及时跟我说啊。” 他最近轻松了不少,因为张副市长终于不像以前那样只顾埋头做事儿了,现在张副市长和吴市长,梅副市长,赵副市长关系都很错,不是表面上的客气,而是真正的团结合作。 如此一来,很多工作开展起来就顺利多了。 林雨珍俏皮一笑,“没有什么困难,领导放心吧。” 贾秘书盯着她的背影看了看,觉得实在太可惜了,要是小林是个年轻的男同志就好了,就可以提出要求,从秘书处借调到张副市长身边工作。 可林雨珍是个年轻女同志,而且还是个那么漂亮的女同志,这么做肯定就有点不太合适了。 ******************************************************** 这天傍晚下了班,林雨珍刚回到家,林大姑和林二姑就一起来了,林二姑一进门就说,“还是雨珍家气派啊,我就没见过收拾的这么好院子!” 林大姑羡慕的看着青砖灰瓦,门窗上的雕画,以及院子里铺满地的花砖,酸溜溜的说,“可不是吗,咱们这辈子是都甭想了!” 林二姑嗤笑道,“大姐,你做梦或许能成。” 不管咋说也是客人,孙嫂端上了一盘子点心,还新跑了一壶茶,林大姑和林二姑也不用人让,抓起点心就吃,倒了茶水就喝。 当她们吃也吃了喝也喝了,林雨珍不冷不热的问,“大姑,二姑,你们来,又什么事儿啊?” 林大姑和林二姑都沉默了几秒钟,几乎同时叹了口气,林二姑先说道,“雨珍啊,这不你大哥又添了一个孩子,家里头人多,单位宿舍实在住不下了,这不张罗着要买房子,但现在巴掌大的四合院,就挺贵的了。” “我把存了半辈子的钱都掏出来了,可还差三千呢,所以,想跟你借点。” “雨珍,咱们家这些亲戚里头,也就你如今出息了,只能厚着脸跟你张口了。” 林大姑也赶紧说,“雨珍,我来,和你二姑一样的事儿,也是你表姐买房子钱不够,差两千。” 林雨珍淡然一笑,“我一个月的工资也不高,也就几十块,这么多钱,我恐怕帮不上忙。” 林大姑和林二姑对视了一眼,林二姑提高了嗓门说,“雨珍,你工资是不高,可俊生市老板啊,他有钱啊,这三千两千的,对他来说,都不是事儿吧?” 恰在此时,许俊生从外头回来了,林大姑和林二姑立即不跟侄女说了,转头围上了侄女女婿。 又是林二姑先说,“俊生啊,我们雨珍找了你,那可真是前世修来的福分,你这家里条件又好,现如今就是大老板,她这辈子可真是掉在福窝里了。” 林大姑附和,“可不是吗,就我家老二,雨珍的表妹,年龄都差不多,现在过得日子可是远不如雨珍,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都不为过。” 孙嫂端过来一盘水果,笑着说,“今儿买的冬桃儿,又甜又脆!” 许俊生拿起一个甜桃,先递给了林雨珍,然后再拿起一个咬了一大口,说,“是挺甜的。” 他一边吃桃子,一边笑着说,“大姑,二姑,你们这是干啥来了?” 净说些没有用的,还是雨珍的亲姑姑呢,瞧瞧说的这都是些什么话,这样的话她不爱听。 林大姑和林二姑赶紧的说了借钱的事儿。 许俊生笑了笑,“买房子没钱啊,那就不买呗,那么多人住宿舍,不也都住的挺好的吗,而且单位宿舍白住的,不用花钱,上班也方便,多好啊!” 林二姑说,“好什么啊,三个孩子挤在一个房间里,现在还好,过两年孩子大了,那就不像话了。” 林大姑也说,“就是啊,人和人真是不能比啊,我们一大家子挤在三间厢房里,你和雨珍,加上孩子才四口人,住这么三大件西厢房,可真是够宽敞的。” “保姆都比我们住的宽敞。” 许俊生专心吃桃子,吃完后擦了擦手,直接了当的拒绝了,“大姑二姑,你们甭看我生意做的大,这收购药材,是需要很多本钱的,赚的钱都投进去了,而且,这些且还不够呢,还办了抵押贷款。” “最近公司的流水不太好,我还想跟人借点钱呢,要不,你们别买房了,反正钱也不够,不如借给我吧。” “您二位放心,保准一年后按时归还,而且还会给利息,银行多少,我给多少。” 林大姑和林二姑这下傻眼了,本来是来借钱的,反倒被将了一军,林二姑讪讪的说,“俊生,你这是开玩笑了吧,你这么大的老板,还跟我们借钱?” 说出去指定也不会有人信啊。 许俊生斜了一眼,特别不高兴的说,“这怎么能是看玩笑呢,我们公司真是没钱,你们不相信我,怕万一把钱给了我,回头不跟你们利息?” 林大姑和林二姑做梦也不会想到,许俊生竟然会反手借钱,都赶紧说,“没有,没有,俊生,你可别误会,咱都没有这么想。” 许俊生笑了笑,“不这么想就对了,你们现在手里有多少钱,一万有吗?“ 林大姑和林二姑都不敢说话了,沉默了数十秒,林二姑说,”俊生,我和你大姑,也就每个月有点退休工资,哪有那么多钱啊,是你二表哥他们要买房子,我们没有。“ 许俊生说,”没有钱啊,没钱买什么房子啊,我和雨珍也没买呢。“ “两个姑姑年龄也不算大,真是想要替儿女买房子出一份力,那还不简单,就去前门摆一摊,卖点吃食,不管什么都能挣点。” “可不能仗着是亲戚,是长辈,就老盯着别人口袋里的钱。” 听到这话,林大姑和林二姑的表情都不太好,林大姑身体不好,林二姑也差不多,要不然也不会办病退。 许俊生竟然出了这么个主意,摆明了是不想借钱了。 林大姑一时特别失望,临来之前,她都跟儿媳妇打了包票的,说雨珍的对象,许俊生最是大方不过了。 林二姑虽然没再儿媳妇面前打包票,但白来一趟,也觉得这心里不舒服。 但人家就是咬死了不借钱,能有什么办法啊。 要是侄女能帮着说句话也行,可瞅瞅雨珍,坐在旁边和没事儿人一样。 林二姑犹豫了数十秒,说,“雨珍啊,二姑是真的有困难,我这和你爸一样,有心脏病,哪能出去摆摊啊。” 林大姑也赶紧说,“我不光心脏不好,我还有高血压呢。” 林雨珍冷笑了一声,“你们有困难,我们也有困难啊,俊生的公司,还有几十万的贷款呢,还不上了,公司都得卖了给银行还钱。。” “各家都有各家的事儿,凡事儿别总想靠着别人,再说了,你们是长辈,长辈跟晚辈开口,丢不丢人啊?” “行了,赶紧的都走吧。” 林大姑揉了揉眼睛,硬揉出来几滴泪,说,“雨珍,你就帮帮我吧,我要是借不到钱,你表嫂指定会说我。” 她的大儿媳妇样样都好,娘家条件好,没有拖累,长得好工作也成,甭管多晚下班都特别勤快,街坊邻居谁见了不得夸几句,都羡慕的不行了。 但外人不知道,她这大儿媳妇同时也挺厉害的,你要说去的事儿办不到,她那眼风冷的能像刀子,不止她自个儿,儿子也会跟着这么干。 林二姑也赶紧说,“是啊,雨珍,都是这么近的亲戚,我们特意来了一趟,要是空着手回去,也不好看啊。” 林雨珍噗嗤一笑,“大姑,二姑,你们以前不是常说,家里头必须得有规矩吗,孩子就得听爸妈的,你们这这么相反了,大姑,表哥说你,您不会说她啊,她和表哥都那么大岁数的人了,自个儿想买个房子,还指着老家,要不要脸啊?” “这要传出去,简直都丢死人了。” “二姑,二表哥两口子要是也说您,您正好趁机骂一顿。” 很多年前,在林雨珍还很小的时候,林大姑和林二姑回娘家,有时候黄翠芬会送点不值钱的东西给两个大姑子,吃的用的什么的,她们这两个不要脸的就会帮着继弟媳说话。让侄女一定听黄翠芬的话。 自从林雨珍嫁了人,又考上大学,且到了市政府工作之后,林大姑和林二姑就自动忘记了以前怎么对待侄女的,满心满眼的就想凑上来沾点好处。 这下总算是想起来以前的事儿了,两个人都讪讪的笑了,林二姑说,“雨珍,以前的事儿,是我和你大姑糊涂,你别往心里去啊。” 林雨珍说,“大姑二姑,我和俊生一分钱也不会借,这事儿就甭想了,我和俊生都不待见你们,以后就别来了啊。” “这事儿,你们都别往心里去啊。” 林大姑和林二姑有点不敢相信的看着侄女,许俊生早就不耐烦了,“还愣着干什么,赶紧的走吧!” 林大姑和林二姑只好两手空空的离开了,林大姑过门槛的时候没注意,绊了一下子,差点给摔了。 老姐俩走出金山胡同,林二姑忍不住就埋怨了,“姐,我来时就说了,你少说话,你瞅瞅你刚才都说的什么话啊,提你们家老大媳妇干什么?” “咱们借钱,也不光是为了孩子,要是买了宽敞的四合院,咱们不也跟这儿住过去吗?” “还有你前头说的那些酸溜溜的话,就雨珍家那房子,你觉得这辈子住不上了,岂止是这辈子,下辈子咱们也住不上!” 林大姑这会儿正发愁回去怎么跟大儿媳妇交待呢,比林二姑这么一挤兑,心里更烦了,说,“二妹,你少来了,你倒是没说这些话,雨珍那不也一样没借给你钱吗?” 林二姑撇嘴,“那还不是你拖累的。” 林大姑一愣,也恼了,“成,合着全是我的不是了,老二,你可别忘了,今儿是你非要拉着我来的!” 要不然,她今儿指定不来。 这借钱,也得看机缘,本来她还想,先让大儿子两口子来,他们借不到,再由她这个长辈来出手。 林二姑哼了一声,大步流星的往前走,恰好这时过来一辆电车,她不管不顾的跳上去,把林大姑给撂在路边了。 林大姑气得都翻白眼了,又没注意到,被马路桩子拌了一下,这次没有林二姑扶着她,她一下子摔倒了。 两个烦人的姑姑走后,林雨珍从家里拿了一包东西,跟许俊生交代了一声,又匆匆骑着车子出去了。 不过她也没走远,也就穿过了两个胡同,推着车间进了一处不大的院落,虽然是大杂院,但巴掌大的院子收拾的倒是很干净的。 住户也不算太复杂,正房是房东一家住着,南屋放杂物,没住人,东厢房是一家四口,是山东人跑到平城来开饭馆的,西厢房就是王迪亚带着儿子王立哲住了。 王迪亚的儿子,原来不叫王立哲,是她从前夫手里把孩子要出来之后,后改的名字。 小男孩已经六岁了,眉眼长得很像妈妈,只是看起来有点内向沉默。 王迪亚摸着儿子的头,小家伙还有躲闪,但亲妈第二次这么做的时候,他没有再躲,但脸上的表情有点别别扭扭的。 “这是林阿姨,是妈妈的好朋友。” 林雨珍笑了笑,从包里拿出五六个玩具车,大小不一,颜色不一,都是精致的铁皮回力车。 王立哲眼睛一亮,立马拿了一个抓在手里看。 王迪亚问,“哲哲,你应该说什么?” 王立哲不好意思的笑笑,露出几岁孩子应该有的简单的开心,“谢谢林阿姨!” 王迪亚满意的轻轻拍了拍儿子,说,“去院子里玩吧,和小雨小声一起玩儿!” 小雨小声是东厢房那一家的孩子,比王立哲都小一点,四五岁左右,三个小孩子倒是挺玩得来。 等儿子跑出屋子,王迪亚又是高兴又是骄傲的说,“雨珍,别看哲哲不太喜欢说话,实际上他可懂事了,昨天我给他买面包吃,他掰了一半分给我了。” 早在上大学的时候,王迪亚就想把儿子接到身边了,但那时各方面的条件都不成熟,而且前夫那边也不肯放手。 说起她的第一段婚姻,真的也是一地鸡毛,高中毕业后,她被父亲安排到市卫生局工作,前夫也是卫生局的,还是个年轻有为的科长,一开始处对象和结婚头两年,也算是很幸福的,直到第四年,前夫的办公室分来一个年轻姑娘。 风言风语传到她耳里的时候,她没信,甚至看到丈夫和那小姑娘一起牵手,她都不敢相信。 不敢相信人心竟然那么容易改变。 她十分坚决的要离婚,前夫各种请求,甚至在她面前长跪不起,但她还是没改变主意,也没要一岁多的儿子,几乎相当于净身出户离了婚。 在她接到平大录录取通知书的时候,她的前夫就已经再婚了。 前年,那个年轻姑娘给他生了一个女儿,今年七月份,又为他生了一个大胖小子。 要不然,公婆也不会那么容易的对大孙子放手了。 其实,小孩子把吃食分给爸爸妈妈,是再正常不过的操作了,只不过,因为儿子一直跟王迪亚不亲,能这么快接受她,她特别意外。 林雨珍说,“小孩子才最聪明呢,谁真心对他好,他都知道的!” 王迪亚点点头,“是呀,我现在都后悔死了,当初没要他,一来是当时准备高考,实在顾不上他,二来他爷爷奶奶也把他照顾的还不错。” 但是她没想到,人走茶凉,她这个前儿媳妇走了,新的儿媳妇娶进门了,之前的大孙子,自然也跟着不受待见了。 六月份她回到黄县,发现儿子瘦了,身上的衣服也是旧的,简直心疼的不行了。 还好现在接到身边了。 林雨珍问,“迪亚,你给孩子联系好学校了吗?” 王迪亚点头,“我们杂志社有对口的小学,不过他才六周岁,按照规定是七周岁才入学,先要上一年学前班。” “那挺好的。” “如果你加班来不及接孩子,就跟我说一声,我要有时间我就去,没时间就让保姆跑一趟。” 王迪亚工作的杂志社,也在东城区,离的不算太远。 “雨珍,太谢谢你了!” 林雨珍说,“咱们之间,还用这么客气啊,以后,我也可能会有用到你的时候。” 王迪亚爽朗的笑了笑,“只要我能办到的,绝不会带一丝含糊的!” 林雨珍不但带了玩具,还带了一包吃的,是包子花卷什么的,一早一晚配上米粥就能当一顿饭。 王迪亚不会做饭,眼睛一亮,“你做的?” “不是,保姆做的。” 王迪亚羡慕的说,“还是家里有好几个保姆,日子过得舒坦啊。” 林雨珍敲了一下她的额头,说,“再挤兑我,下次不给你拿了啊!” 回到金鸣胡同,诚诚和圆圆已经做完题了,现在这俩小孩,每天从幼儿园回来,雷打不动的都要做题。 其他的小孩是一做题就不高兴,甚至哭闹,这两个反人类的娃娃相反,不让做题反而不高兴。 刚才林雨珍要带他们一起去,两个娃娃都不肯没呢。 她一进屋,两个小孩就嚷嚷开了,诚诚说,“妈妈,我刚才做的比妹妹快多了!” 圆圆也说,“妈妈,我刚才背的比哥哥快多了!” 许俊生在沙发伸了一个懒腰,笑着说,“雨珍啊,这俩孩子,一文一理,简直了,得亏小时候我上学那会儿,班上没有这么聪明的,否则,不被比成了傻子吗?” 刚才的口算,他竟然还不如儿子诚诚算的快。 诚诚和圆圆都哈哈笑了起来。 林雨珍倒是没跟着笑,而是盯着许俊生看了几眼,最后落在他的肚子上,说,“俊生,我觉得你最近胖了不少,起码得有十斤了吧?” 许俊生笑笑,“你看的还挺准的,我的确胖了,昨天还称了,胖了十二三斤吧。” 女的胖了不太好,前一阵,他碰上了一个高中女同学,印象中挺瘦的,嗬,几年没见,膀大腰圆的。 要不是她上来打招呼,他都不敢认了。 不过,男的胖了倒没啥,特别是像他这样,是个不算太小的老板,胖一点,反而根复合身份。 张历城也说,瘦巴巴地不像老板,要是有了将军肚,那就气派多了。 林雨珍却嫌弃的说,“人胖了五官都变形了,身上肥肉太多,对健康也不好啊,你可别跟我表哥学啊。” 安玉香现在的厨艺越来越好了,张历城这人,最爱吃甜口的点心啥的,现在整个人都胖了一圈了。 许俊生不以为意,没往心里去。 当天晚上,并排躺在床上,聊了会儿天,许俊生往她身边凑,林雨珍摸了摸他肚子上的肉,嫌弃的说,“我听嫂子说,人胖了不光是皮下肉多了,就连内脏里面也是,都会被厚厚一层油包着,可危险了,老了容易得很多病。” 不知为什么,许俊生听了这话,莫名其妙有点恶心,“真的吗?” 林雨珍说,“那还能有假?” “且不说这些,就四五十岁还挺显年轻的,有几个是大胖子?” 许俊生一琢磨,还真是这样,就说这家里,老爷子也是这几年运动量少了,才胖了一些的,但和别胖老头比,还不算太胖,他爸是公认的显年轻,他爸也是挺瘦,这么些年,从他记事起,似乎身材一直就这样。 亲戚朋友里头,他大姨夫挺瘦,显年轻,他二姨夫是个胖子,还有点谢顶,就有点显老了。 但他大姨夫和他二叔三叔比,那也比不上。 他二叔三叔,就不单纯是瘦了,准确来说,应该是很精壮。 他二姨夫,至少比他二叔三叔老上十岁了,但其实岁数都差不多。 林雨珍似乎猜中了他内心的想法,说,“俊生,你要成了大胖子,现在可能还感觉不出来,等再过十几年,你和大哥站在一起,没准儿人家以为你是哥哥呢!” 许俊生这下终于听进去了,其实他倒不算一个特别贪嘴的人,要是不饿,一般想不起来吃零嘴什么的。 主要是最近,张历城突然变大方了,最近天天从家里带一盒点心,说是自家做的,真还别说,安玉香手艺特别好,用的也都是好材料,还真都挺好吃的。 两个人经常就着茶水,不知不觉就吃完了。 许俊生一直觉得他比大哥长得更帅,因为他是双眼皮,大哥是单眼皮,他长得白净,皮肤比一般的年轻姑娘还好呢,大哥原来皮肤就不如他,如今在部队里雨打风吹,晒黑了也晒糙了,更是比不上他了。 “那可不成,看来,我以后得少吃点饭了。” 林雨珍说,“你倒也不用刻意少吃,就把每天吃的点心给去了就行了。” “我表嫂做的点心,一半以上都放了猪油。” 每次安玉香来送自个儿做的点心,她一开始还会吃一点,后来都不敢吃了,分给孩子们吃,或者送到厨房,是保姆吃了或者待客用了,她就不管了。 次日,许俊生开车先把林雨珍送到单位,然后开车去了药材公司,张历城一向来的很早,已经在统计这周的缺货记录了。 上午十点多,张历城去库房转了一圈,跟越斌和常驻在安徽的采购员通了电话,之后就提了满满一壶滚水,冲了两杯茶,把带来的点心拿出来,去另一间办公室叫表妹夫,“俊生,歇会吧,过来吃点心了。” 许俊生十分礼貌的拒绝了,“历城哥,我这会儿不饿,不吃。” 张历城一愣,“俊生,你嫂子今儿早起做的绿豆糕,你不是最喜欢吃了?” 许俊生的喉结动了一下,说,“我真不饿,你自个儿吃吧。” 张历城笑了,“要是我自个儿全吃了,那我就不用吃中午饭了。” 许俊生说,“那不就省了一顿了,挺好的。” 张历城又是一愣,觉得还真是这样。 许俊生一连好几天没吃点心,不但没吃,还开始锻炼了,早上起来去附近跑步,还在单位弄了一个简易沙袋,没事儿就练上一会儿。 这天他回到家,见孩子们都不在屋里,只有林雨珍一个人在书桌前写稿子,就得意的掀开毛衣,露出肚子,问,“雨珍,你瞅瞅,是不是肉少了点?” 林雨珍没看出来,不过不好打击他,“好像是少了点,你得坚持,练上两三个月,指定肥肉都练没了!” 许俊生挺有信心的点了点头。 家里人口多,几乎每个月都有过生日的,今天就是许广汉的生日,不过,他还算年轻,也不是什么整岁数,根本没打算过。 晚上就添了两个菜,另外单做了手擀面。 这会儿,三个孩子都在正房呢,诚诚和圆圆正在讲今天在幼儿园的事儿,许老爷子,田香兰许广汉,苗玲玲和瑞瑞,都听得挺认真。 “今天老师教我们做操了,有一个小朋友学的很慢,他后面的小朋友看不惯,一下子把他推到在地上了!” 诚诚补充,“学得慢的小朋友叫刘明城,推他的叫王百雅。” 苗玲玲一愣,问,“是一个小女孩把一个小男孩推到了?” 圆圆点了点头,“是呀,那个王柏雅,可霸道了,上次我们排队玩儿老鹰捉小鸡的游戏,她非要抢在我前面!” 田香兰摇头,“这样的孩子真没家教,也不知道父母都干什么的。” 许老爷子也说,“圆圆,下次她要是还抢,不用让她!” 圆圆说,“我没让她,她推我,我也推她了!” 苗玲玲点头,“对,就是要这样,先去推别人是不对的,可要是有人先推你了,一定要更大劲儿的推回去!” 许俊生和林雨珍一起来到正房,诚诚和圆圆一左一右扯住妈妈的胳膊,几乎同时说,“我妈妈早就跟我们讲过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要犯我我必犯人!” 没一会儿就开饭了,今天王妈特地做了好几道他爱吃的菜,酸笋鸭子,糖醋鱼,糖醋排骨,就连小菜,都是酸口的腌萝卜。 许广汉这人,就喜欢吃个酸。 田香兰经常说,他上辈子指定是个山西人。 许俊红和赵卫东掐着点赶回来了,赵卫东手里还提了两瓶酒,说是生日贺礼。 许广汉喜欢喝茶,不怎么喜欢喝酒,但他对酒也是很挑剔的,一般只喝西凤,五粮液,或者茅台。 但赵卫东提来的酒,是两瓶平城大曲。 他微微皱了眉头,赵卫东这个学生,给他的感觉,和这低档的平城大曲也差不多,能喝是能喝,但是不够好。 许俊红说,“爸,卫东听说今天是你的生日,特意过来了,还特意拿来了两瓶酒。” 赵卫东看到桌子上摆了一瓶飞天茅台,多少有点不自在,笑着说,“不是什么好酒,就是一点心意。” 许广汉淡淡的说,“都快坐下吃饭吧。” 全家人正要动筷子,没想到又来了不速之客,许金来一进院子就嚷嚷,“叔,我爷说了,今儿是你的生日,让我不管咋地也要来一趟!” 许金来还不是自个儿来的,还牵着一个年轻姑娘,不是别人,正是林雨珠。 八月份,在诚诚和圆圆的三周岁生日上,两人第一次见面,就王八看绿豆,看对了眼,虽然许金来觉得林雨珠长得不够漂亮,但特别会说甜话儿,而且还是许家儿媳妇的娘家妹妹,林雨珠这边呢,也觉得许金来是许家的亲戚,还是市政排污处的干部,本人长得还行,那真是千肯万愿了。 因此,两个人发展的很快,两家已经在商量订婚的日子了。 许金来一家在许家不受欢迎,没人招呼许金来,只有许老爷子说,“金来,坐下吃饭吧。” 林雨珠紧挨着许金来坐下了,神情颇为得意,像是示威一般的看向继姐。 谁知林雨珍也就刚进门的时候看了她一眼,这会儿压根儿不看她,拿她当空气一般,若无其实的给两个小孩儿盛汤。 但林雨珠一点也不生气,还把脖子仰得更高了。 继姐嫁到了好人家,转头就不认她妈和她这个妹妹了,甚至都不让登门,但现在她想拦着,恐怕是不能了! 因为她很快就要跟许金来订婚结婚,以后,也是许家的正经亲戚了。 林雨珠想得挺美,但实情是,从她坐下来到吃完饭,没有一个人搭理她,也没有人有兴趣问她的身份。 直到饭后喝茶,许老爷子才问了一句,“金来,这姑娘谁啊?” 许金来这会儿正纳闷呢,怎么林雨珠和娘家姐姐也不说话,就像个陌生人似的,他说,“大爷爷,这是我的对象,林雨珠,她也是二嫂子的妹妹。” 许老爷子疑惑的看向林雨珍。 许俊生特别烦许金来,也特别烦林雨珠,“许金来,你在这瞎说什么呢,雨珍没有这样的妹妹!” 林雨珍的嘴角浮起一个讽刺的笑容,“她是我爸后娶的黄姨,先头的闺女,要说是我妹妹,她岁数比我小,也的确可以算是妹妹。” 因为她老早就说过娘家的事儿,老爷子还有许广汉田香兰都听明白了,苗玲玲也大致猜了出来。 倒是许金来有点懵了,“雨珠,你不是说,你和二嫂子是亲姐妹吗?” 不光林雨珠这么说的,林二爷和黄翠芬也是这么告诉他的。 工作 工作 林雨珠此刻特别心虚, 这些天,她妈提醒了她好几次, 不要跟着进来一起来许家, 等到金来托媒人正式下了定,再去也不晚。 但今天许金来早早就去厂门口等她了,还十分少见的说了不少好听的话, 半路上说起来, 今天是许广汉的生日,要去许家做客。 林雨珠一开始是拒绝了的, 但经不住许金来的请求, 要知道, 两个人好上之后, 除了在床上, 许金来还从来没有这么求过她。 就大着胆子跟着来了。 她一副被误解很委屈的样子, “姐,我知道,你还在生爸妈的气, 可爸妈也都不容易, 咱爸有心脏病, 受不得累, 也受不得气, 咱妈腰不好,还得上班, 还得操持这个家, 你结婚的时候, 没给你任何嫁妆,也是因为家里太紧张了。” 田香兰皱了皱眉头, 觉得这个姑娘在撒谎,虽然之前她看不惯小儿媳妇,但林雨珍嫁过来的时候,的确是有嫁妆的。 而且比起一般的人家,还算特别贵重。 婚礼当天,林雨珍没戴那个金镯子,那个时候国家还没放开金银交易,大概是怕有人闲言碎语,但第二天是戴了的。 那金镯子做工挺好,而且看起来沉甸甸的,按照现在的金价,少说也能值上两三千块了,出嫁的女儿能有这个牌面的,可不算多。 一般也就陪嫁点衣服和生活用品,能另外给上一两百块的,那就算是很难得了。 甚至有的人家,还会克扣男方送来的聘礼呢。 林雨珍忽的站起来,抬手就给了林雨珠一巴掌,“孙玉红,你少在这里胡说,我妈早就去世了,你和我不是一个爸,也不是一个妈,没脸没皮的东西,硬往上凑干什么?” “你脑子真的不好使,谁说我结婚没有嫁妆的,我大舅给了我一个金镯子,婚前那天晚上,你半夜起来撬抽屉,还打算偷呢,这事儿你能忘了,我可忘不了!” 林雨珍这一把掌又快又狠,林雨珠的右侧脸一下子红肿了,她气急,下意识的要打回去,没想到刚抬手,许金来就拽住了她。 许金来虽然不靠谱,但也并不傻,其实,这些天,他一直有些疑惑,既然林雨珠和许家二嫂是亲姐妹,为什么每次他要拉着林雨珠去许家,林雨珠却不肯去。 要真的是亲姐妹,不应该是这个态度。 而且,就连林二爷和黄翠芬,似乎也总有点心虚,每次他去许家,都是没一会儿就打发他走了。 有一回,他去柳枝胡同,和院里的邻居多聊了几句,林二爷赶紧把他叫进屋了。 也是因为这个,他现在虽有有点喜欢林雨珠,而且俩人也偷偷做了那事儿,但要是不能确定林雨珠和许家二嫂的关系,他们家不可能下定的。 这会儿,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原来,林雨珠的确不是许家二嫂的妹妹,不同父不同母,就算是继妹,也有点勉强。 要是姐俩关系好也行,可现在来看,这两人关系可太不好了,而且林雨珠也是忒傻,当着这么多人,提什么嫁妆啊。 人家许家稀罕那点嫁妆,给不给的有什么关系,不过,那林二爷两口子,也真的是不会办事儿,闺女嫁到许家这样的人家,哪怕是掏空了家底,给置办一份体面的嫁妆,那也是应该的。 只要关系处得好,那一点半点的,很快就能还回去了。 何况许家二哥现在还在做生意,听说挣的钱海了去了,这不连汽车都买了。 林雨珠被许金来使劲拽着,刚才那冲动的劲儿很快就过去了,这会儿自然也明白了,这是在许家,一屋子许家人都看着她呢,她打回去是不可能的了。 即便不是在许家,她也打不过继姐的。 要是她敢打回去,林雨珍估计下手会更狠,而且,姐夫许俊生看她的眼神,更像是恨不得要撕了她。 她的愤怒迅速被恐惧占领了,她可怜巴巴地看着许金来。 许金来却皱了下眉头,扭过头不看她。 不知道是不是其他人的衬托,他第一次发现,原来林雨珠其实挺丑的,尤其现在这个样子。 都这样了,许家指定是不能待了,只是太可惜了,他还想再喝两杯好茶呢。 许金来一边往外扯她,一边说,“二爷爷,叔,婶,二嫂子,俊生哥,对不起啊,我不知道她是拿瞎话骗了我!” 林雨珠被拽着出了许家大门,许金来动作粗暴,把她弄疼了,走到胡同里,她忍不住呜呜的哭了起来。 许金来抬腿踹了她一脚,“要哭回家哭去,我可丢不起这个人!” 到了街口,许金来扔下她,准备自己骑车走了。 林雨珠眼泪汪汪的拉住他的胳膊,“金来,不是我说谎,我爸娶我妈的时候,我才四岁,我姐才五岁,从小她也是喊妈的,只不过是嫁到了许家,自以为攀上了高枝,有了自己的孩子之后,就不肯喊妈了。” “她这么做,其实就是白眼狼!” 许金来不听她这一套,说,“反正人家现在不认你这个妹妹,我和我大爷爷一家,本来关系挺好的,我家的房子,当初是大爷爷借钱给我们买的,我的工作,也是我叔婶帮着安排的。” “要是因为你,影响了我家和许家的关系,那肯定是不行的。” 林雨珠心下一惊,说,“那以后,我不去他们家了不就成了?” 许金来讽刺般的笑了笑,他找林雨珠,本来是为了和许家的关系更加紧密,要是起了相反的效果,那他找她干什么? 这些年他没有找到合适的结婚对象,但不代表没处过对象,在这些人里,林雨珠的个人条件和家庭条件可都不算好。 “你以后去不去,和我没什么关系,不过,以后我是不可能和你一起去了。” “咱们不合适,就这么散了吧。” 林雨珠用不敢相信的目光看着他,说,“许金来,你想这么轻易甩了我,门儿都没有!” 许金来又是讽刺一笑,甩开她的手,骑上车子就走了。 林雨珠回到家,哭着把这事儿跟黄翠芬说了,她觉得当众挨打太丢人,瞒着没说,只说了林雨珍不认她这个妹妹,结果黄翠芬没安慰她,还狠狠骂了她一顿,说她简直是蠢到家了。 黄翠芬骂完了女儿,次日一早,就愁眉苦脸的跟林二爷商量,“二爷,雨珠和金来的事儿,要是就这么黄了,也可惜了的,要不,明儿你去跟雨珍说说?” 只要说服了继女,哪怕做个面子情呢,估计金来家里也不会撒手。 林二爷眉头紧皱,其实,他早就觉得这么做不地道,要是小事儿撒了谎,没什么影响还成,但这么大的事儿,瞒得了一时,两家真要是订亲了,那指定是瞒不住的。 到时候,许金来家里指定有意见。 而且这么做,对雨珍也不公平。 今年九月份之前,林二爷倒是时不时会去许家,不是看闺女,为的是瞅瞅外孙和外孙子,他挺喜欢诚诚和圆圆的。 一开始还会给孩子买点吃的,后来发现还赶不上许家保姆自个儿做的,也就不买了,只过去逗逗孩子,他每次去都拎着鸟笼子,笼子里头不是黄雀,是一对养的溜光水滑的鹦鹉,见到诚诚圆圆,还会说话呢,两个孩子倒也挺喜欢他这个姥爷的。 他一般九点多去,要是老爷子在家,会留他吃中午饭,要是老爷子不在家,一般十一点之前就回来了。 但现在诚诚和圆圆都上幼儿园了,去了也见不着,就很少去了。 林二爷喝了几口茶,拒绝了,“我怎么跟雨珍说,这事儿没法说,你也知道,她如今在市政府秘书处工作,天天办的都是大事儿,这一阵子老加班呢,这点小事儿,就别打扰她了。” “要我说,要是金来因为这个和雨珠分了,那说明他也不是真心,雨珠已经嫁错一次人了,不能再错一次了。” 黄翠芬默然,叹了口气说,“这孩子的命怎么这么不好呢,上次她那都不能算是结婚,是被人给骗了!” “金来跟她年龄相当,又是干部身份,我瞅着对她也不错,没想到还是成不了!” “要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实话实说呢。” 林二爷说,“就是,实话实说了,哪还有今天的麻烦。” 黄翠芬又叹了口气,“可现在这么着,雨珠心里也是难受,二爷,这几年我凡事都听了你的,雨珍忽然不认我这个妈了,我也没跟谁闹吧,这次你得帮帮雨珠。” “虽说不是亲的,这些年,雨珠可真是把你当做亲爸的。” 林雨珠在门外听了半天了,这会儿也赶紧进了屋子,扑通一声就给林二爷跪下了。 “爸,姐她指定还是为了以前的事儿生气呢,可那些都过去了,那时候我也是小,不懂事儿,从她返城回来,我对她可都是恭恭敬敬的,我是真心拿她当长姐的!” 这要是搁过去,林雨珠这么求他,林二爷指定立马就答应了,可现在他并没有,他瞅了两眼雨珠,无奈的笑了笑,“翠芬,你快让孩子起来,这么着让外人见到了,像什么话!” 人上了年龄,除了添病,也多少能添一点心眼子,林雨珠说的这话,反倒让林二爷觉得不舒服。 这些年,要是真如雨珠说的,她把雨珍当姐姐,那雨珍现在怎么可能不搭理她? 人是要真心换真心的,没那个真心还偏要说,还想要凑上去,她千方百计的笼络许金来,不就是想凑上许家,想沾他亲闺女和女婿的光吗? 以前,他拿着黄翠芬当发妻一样待,拿着林雨珠也和亲闺女一样,甚至比亲闺女还要好上一两分,他觉不出来。 现在觉出来了,觉得林雨珠这么做真恶心人。 他冷笑了一声,“雨珠,你倒也不比这样,有因就有果,现在雨珍远着你们,跟我也不亲,都是以前凉了她的心。” “这事儿,反正我不会去说!” 林二爷重重的放下茶杯,拎着鸟笼子走了。 十一月,外头已经挺冷了,他出门之前,没忘穿上许老爷子给的,几乎全新的军大衣。 林二爷一走,林雨珠就自动站起来了,慌张的问,“妈,这事儿我爸不管了,怎么办啊?” 黄翠芬劈手给了她一巴掌,“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一个缺心眼的玩意儿?以前找对象,挑这挑那,你二姑给介绍的那个对象就挺好,长得丑点怎么了,你还以为你自个儿是多漂亮的人啊?” “挑来挑去的,找了个老男人,能好好过日子也行啊,结果又被人家撵回来了!” “和你那死了的爸一样傻!” 这傻闺女,要是能学会她哄男人一半的本事,也不至于现在还没嫁到一个好人家。 也怪她,平时太由着她的性子了。 林雨珠被骂了不敢犟嘴,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谁知喝了两口就觉得恶心,她干呕了两声,赶紧弯腰拿出了床下的痰盂。 还好并没有吐。 黄翠芬皱了皱眉头,“你这咋回事儿啊,不会是又怀上了吧?” 林雨珠不自然的说,“不会吧。” 黄翠芬一看她那心虚的样子,就知道了,“是谁的,金来的?” 林雨珠点点头。 黄翠芬叹气,“我去瞅瞅你爸啊。” 这么冷的天儿,今儿太阳,风还挺大,指定不能去公园,估计也就在胡同口的棚子里待着呢。 夏天太热,有人在树底下搭了个棚子,一直也没拆,几乎天天都有人在那儿下棋。 黄翠芬穿上棉袄出门了,到了棚子里却没瞅见,她问一个邻居,“赵大哥,看见韶春去哪儿了吗?” 赵大爷摇摇头,“倒是看见了,可不知道去哪儿了。” 黄翠芬只好走着去了陶然亭,公园里人挺少的,她找了一圈,也没见着。 回到家,林雨珠见她自个儿回来了,焦急的问,“爸呢?” 黄翠芬看到闺女就生气,可也知道,现在不是置气的时候,她说,“没找着,没在胡同口,公园里也没人。” “备不住,是去金山胡同了。” 她回来的路上,琢磨了一路了,林二爷能去哪,老太太那边指定不回去,前一阵子母子俩还吵架了呢,两个大姑子家里就更不会了。 “真的?” 她扳起脸,“等你爸来了,好好跟他道个歉!” 黄翠芬猜的倒也不错,林二爷的确是去金山胡同了。 今儿是周末,他估摸着雨珍应该在家。 因为天气冷,林雨珍没带着两个孩子出去玩儿,但王迪亚带着王立哲来了,隋丽华最近不忙,也来家里做客了。 见林二爷来了,林雨珍有点意外,问,“爸,有事儿啊?” 诚诚和圆圆走过来,一人喊了一声姥爷,看到两个奶娃娃,林二爷心情特别好,说,“没事儿,我这不寻思你在家,随便过来看看!” 他把手里的鸟笼子放桌上,把外面的粗布撩开,两个鹦鹉立即在笼子里扑棱了几下翅膀,说,“诚诚你好,圆圆你好。” 虽然已经听过无数次了,诚诚和圆圆还是高兴的哈哈大笑,王立哲没见过这么有趣的鸟,好奇的左看右看。 林二爷笑着问,“你叫什么名字啊?” 王立哲回答,“我叫王立哲,小名叫哲哲。” 林二爷说,“那成,下回我再来,鹦鹉也会跟你打招呼。” 王立哲笑了,“真的呀?” “那还能有假,这俩小东西,学的可快了!” 林二爷这人,干正事儿不行,论玩儿倒是很有一套,和三个小孩子竟也能玩到一起去。 工作 工作 里屋内, 林雨珍和王迪亚正在听隋丽华说拍电影的事儿。 “去年夏天我拍了好几场冬天的戏,山里也快三十度了, 还要穿着大棉袄, 一天时间我就起了一身的痱子!” “那叫一个难受!” 其实,夏天拍冬天的戏还算是好的,冬天拍夏天的戏, 那才是最难受的, 穿着一件单衫,冻得哆哆嗦嗦的, 如果演的不好, 导演还会不停的让重演。 好在她现在经验丰富了, 一般最多三四条也就过了。 王迪亚说, “那当演员也挺辛苦的。” 隋丽华点点头, “可不是的吗, 以前,我爷爷在剧组当武打演员,我总觉得这工作好, 特别威风有面儿, 实际上, 台上一分钟, 台下十年功。” 一开始, 她接的都是配角,而且还都是有武打背景的, 算是完成的很轻松, 可现在她接的都是女主角, 没有了武术加成,虽然也能完成表演, 但自我感觉有些吃力。 隋丽华算不上是个爱学习的人,之前在五七农场的时候,特别不理解林雨珍没事儿就抱着课本看,她高中的时候成绩也很一般,但现在不一样了,没事儿就去电影学院旁听,为此还买了厚厚一摞的专业书籍。 甚至觉得这样还不够,后来托人找了一个老师,是电影学院的专业老师,一对一给她授课。 现在,她对表演又有了更深层次的理解。 其实,人的一生,从出身那天起,也是一场戏的开端,等人生走到尽头了,这场大戏也落下了帷幕。 就像他爷爷,去年就去世了,临走之前,嘱咐她一定要做个好演员。 临近中午,许俊红和赵卫东也回来了。 以前,周末许俊红出去玩儿,中午可不会回来,都是在外面吃,虽然外头其实不如家里吃的更好,现在赵卫东给了她这个建议,她也觉得,现在零花钱少了,省下点钱买别的也挺好的。 听说隋丽华来了,她立即也跑去了西厢房。 “丽华姐,您能给我一个签名吗?” 最近上演的电影,赵卫东请她去看了,就是隋丽华主演的,她觉得里面的女主角特别飒爽。 隋丽华笑道,“可以啊。” 许俊红赶紧跑东厢房拿了两个崭新的笔记本,要完了签名还不肯走,坐在一旁时不时的瞅着看。 后来,见隋丽华没有什么架子,忍不住问,“丽华姐,我记的,我二哥二嫂结婚的时候,您还没这么白,这都是怎么养的呀?” 王迪亚也说,“是呢,皮肤又白又亮,这是用了什么高级化妆品啊?” 这个问题,其实不少人都问过了,尤其以前认识她的人,隋丽华笑着说,“想要皮肤白,其实并不难,就是有点麻烦。” “早晚洗过脸之后,用牛奶再擦一遍,然后再用润肤露,夏天尽量别晒太阳,而且出门一定要擦防晒霜。” “平时的时候,可以适当吃点燕窝,或者鱼胶,对皮肤都有好处。” 她把米白色的毛衣袖子往上卷了一下,露出同样白嫩光滑的手臂,“身上皮肤也得好好保护,如果觉出粗糙了,或者起干皮了,泡些醋花搓一搓,可以让皮肤恢复细嫩,洗完澡也要擦上润肤露。” 王迪亚羡慕的说,“这皮肤,真的嫩的能掐出水来了,不过,燕窝和鱼胶也太贵了,还不好买。” 隋丽华说,“其实不吃燕窝和鱼胶也可以的,只要用牛奶擦脸,也挺管用的。” 一开始,她也仅用牛奶的,虽然入行当了演员,但收入也没提高多少,作为电影厂的职工,一个月也就六十多块。 前年机缘巧合,有个编剧从中牵线,她远赴香港拍了一部电影,当然了,不可能是主角,是配角,也是有武术背景的那种,不到半个月就拍完了,一共挣了三万块。 去年也拍了两部类似这样的电影。 有了钱,她才舍得买燕窝和花胶。 王迪亚点了点头,要只是牛奶的话,倒也可以,现在她给儿子订了一瓶牛奶,瓶子底儿都够她擦脸的了。 其实,她不是个爱打扮的人,以前在学校在学校,光顾着学习和写作了,现在到了杂志社,有点身不由己了。 也真是挺巧的,她所在的办公室,其余三位编辑,都是和她差不多的年轻女同志,每天都是打扮的花枝招展的来上班。 唯独王迪亚打扮的十分日常朴素。 因为这个,三个同事明里暗里笑话她土,有一个编辑嘴巴特别厉害,还一杆子打翻一船人,说山东人就是土。 王迪亚承认,她平时的打扮的确算不上洋气,山东人也普遍挺土的,可她在平城读了四年大学,也没觉得平城人有多洋气,夏天不也就是衬衫长裤布拉吉吗,她家乡那边也是,冬天不也都是厚棉袄厚棉裤吗? 山东冬天冷,平城也冷,都一样。 她倒不是为了美,她是为了争口气。 王迪亚觉得同事们都是庸脂俗粉,根本没办法和眼前的大明星比,她又赶紧请教,“丽华姐,那,平常用什么牌子的润肤露比较好呀,还有防晒霜,王府井有卖的吗?” 隋丽华现在用的一整套化妆品,价格特别昂贵,而且都是从香港捎回来的,在平城买不到,就说了以前用过的,“其实美加净,郁美净,杏仁蜜,少女之春都不错,还有那个百雀羚,冬天用尤其好。” “至于防晒霜,我用的是欧莱雅的,不清楚王府井有没有,不过,不擦防晒,出门戴帽子也行的。 王迪亚眼睛一亮,“我面霜现在就用的美加净。” 许俊红也笑着说,“我用的是杏仁蜜。” 隋丽华笑道,“反正皮肤稍微注意一些,肯定就能比以前好的。” 这时候圆圆走进来,在旁边听了一小会儿,仰起小脸好奇的问,“隋阿姨,那我脸上擦什么香香好啊?” 隋丽华一勾手就把她抱起来了,亲了亲她的额头,说,“你的皮肤那么好,就用儿童霜就可以了!” 成年人的皮肤再好,也肯定赶不上小娃娃的,圆圆的皮肤不但又白又亮,还特别细嫩,泛着一层莹光。 圆圆说,“隋阿姨,我每天都有擦香香,诚诚不乖,诚诚不喜欢擦!” 隋丽华忍不住又亲了亲她的额头,说,“圆圆,我是你干妈,叫一声好不好?” 圆圆提了一个条件,“干妈,你把我举起来老高老高的好不好?” 隋丽华也笑了,“没问题!” 她个子本来就高,两只手抓着小孩子的肩膀,一把把她举起来了,圆圆觉得自己一瞬间长高了,比屋里所有的大人都高,开心的咯咯笑。 诚诚眼馋,以前爸爸也总这么举高高的,现在爸爸说他和妹妹都太沉了,很少这么做了。 隋丽华把圆圆放下来,把诚诚举起来了,小家伙开心的大笑,还不老实的想用头撞一撞屋顶的吊灯。 临近中午,许俊生眉开眼笑的从外面回来了。 他们药材公司虽然是私人的,但休班制度和国营的是一样的,周末也休假,但今天,他和张历城一大早就出门了。 这些天,许俊生一直在谈一个大客户。 西华医院是一家市级三级甲中医医院,虽然从外观上看,似乎规模和青阳医院差不多,但实际上因为医院名气更多,名医更多,每天门诊的问诊量,至少是青阳医院的两三倍。 西华医院的药房主任姓温,温主任是中药大学毕业的,对药材的质量要求很高,之前,他们医院的供应商是国营药材公司。 温主任的原话,虽然国营公司的药材,也不见得每一种每一批质量都好,但最起码不会太差,下限比较高。 曾经也用过其他私人公司的药材,样品质量高价格还低,一开始都还不错,但进了两三批之后就不行了。 一开始,温主任不愿意进珍生医药的货,就是担心会出现这种情况。 许俊生也不灰心,带着业务员隔三差五的总去,去了也不提进货的事儿,就是瞎聊天,这么僵着大概得有一个多月。 后来有进展,还是无意间从一个药师嘴里得知,温主任有个同学,在另一家医院的药房工作,也是担任药房主任。 特别巧的是,另外这家医院,就是许俊生谈下来的第一个医院客户。 他和张历城立马去拜访了这位钱主任,恰好钱主任的儿子结婚,邀请了温主任,在酒席上,钱主任无意间提了一两句珍生医药。 许俊生再去这家医院,温主任的态度明显变了,主动要了一批样品,仔细验看了一番,无论是品相,气味,炮制水平等各方面考量,都是很不错的药材和饮片。 今天,这家医院终于跟珍生医药签订了供销合同,主要规范了两件事,一个是医院对药材的质量要求,另一个是药材公司对医院的汇款方式,必须是现款现货的。 医药这个行业,也不知道从哪儿起的头,很多都不是现款现货,要么一个月一结要么一个季度一结,或者会压一批货,即第一次的货不给结账,等第二批货才给钱。 这种结款方式,最大利益的保护了进货方的利益,但却损害了供货方的利益,因为有些单位,到了结账日,会退回来一些滞销的药材,大部分都是含菊糖类的中药,或者油脂类的,在炎热的夏天,如果仓库通风不好,或者温度过高,这两种都是很容易变质的。 而且青阳医院的事情,也算敲了一个警钟,现在珍生的客户,都一视同仁,必须现款现货。 林二爷笑着问 ,“哟,俊生周末还这么忙啊?” 许俊生抱起儿子,又抱起女儿,说,“今儿是巧了,平时都没事儿的。” 林雨珍掀了门帘子从里屋出来,给他倒了杯水,问,“事情都谈好了?” 许俊生点点头,“对啊,都特别顺利!” 王妈又端了一盘水果进来了,笑着说,“马上就要开饭了。” 因为人多,倒把正厅里的长餐桌坐满了,而且还添了两把椅子。 田香兰瞅了小儿媳妇一眼,笑道,“雨珍,今天你的客人多,亲家来了,小王,还有小隋,都是难得的稀客啊,家常便饭,都别客气啊!” 林二爷一向觉得自己挺能说,挺会说,这会儿虽然多少有点不自在,但指定也不能掉链子,他笑着说,“这还是家常便饭啊,够丰盛的了。” 的确,平时家里有客人来,一般就是加两道菜,今天可不止,做了八菜一汤,鸡鸭鱼肉海鲜都全了。 还另外做了几道小孩子们爱吃的菜。 王迪亚笑了笑,“阿姨,您家里的保姆可真能干,这做出来的菜,比一般的餐馆还强呢。” 隋丽华也说,“阿姨,您看看您家,这一共用了三个保姆,这都赶上香港那边的生活水平了。” 田香兰对香港挺感兴趣的,问,“小隋,你去过香港了,香港那边发展的真的很好?” 隋丽华点点头,“是挺好的,街道特别宽,电车和巴士很多,还有很多出租车和私家车,到处都是高楼大厦。” “那边的人,收入也普遍很高。” 就她参演的电影,她是配角,也就沾了武打的光,所以收入还算不低,但和女主角比,简直不值一提。 香港女明星一部电影的片酬,在五十万到八十万之间。 一部电影一般拍摄几个月,最多半年就杀青了,半年时间就能挣那么多钱,简直让人咋舌。 “不过,那边也有不好的地方,治安太差。” “有次我从酒店出来,去附近茶餐厅的路上,钱包就被人抢了。” “不是偷,就是直接明抢。” 其实不光抢了她的钱包,还把她手腕上的一只金手链给抢了。 这要是在平城,她指定上去就打了,但在香港不能这么蛮干,一来人生地不熟,二来,那帮子人挺多,一下子就把你围住了,而且都带着刀的。 从那以后,她每次去香港,晚上都不敢单独出门了。 许老爷子插嘴说,“经济发展的再好,治安这么不好,也是不行的,迟早要出大事儿。” 林雨珍说,“爷爷您说的对,咱们现在也在发展经济,咱们这儿,早早晚晚会比香港更好!” 许老爷子笑了笑,“对,咱们要有这个信心。” 隋丽华说,“要是咱们这边也发展的那么好了,可能就不需要去香港拍电影了。” 王迪亚说,“肯定的,现在传媒发展的很快,而且也不只是纸媒,以后电视机要是普及了,电视节目,电视剧,还有电影的需求量可就高了。” 吃过午饭,又喝了茶,客人们都告辞了,唯有林二爷没走,他跟着许老爷子来到后院,杀了几局棋,还瞎聊了一通,才提溜着鸟笼子,不紧不慢的回家了。 回到柳枝胡同,都下午三点多了,黄翠芬接过鸟笼子,帮着挂到廊下,问,“雨珍怎么说的,没再生气吧?” 中午林二爷没回来,她反而放心了,能在闺女家吃饭,指定是谈妥了。 林雨珠也赶紧的倒了杯茶,说,“爸,外面忒冷了,您喝口热茶吧。” 林二爷没喝,说,“我没去雨珍家啊,我去我胖子兄弟那了,还真别说,他那饭馆还挺红火的!” 胖子原来是国营屠宰场的老职工,他除了会杀猪宰羊,做饭手艺也很好,现在他把工作辞了,和儿子一起在前门那开了一家饭馆,生意挺好。 黄翠芬一愣,“我怎么听老赵说,你去金山胡同了?” 林二爷不悦的说,“你别讹我,我出去的时候,压根没跟老赵说话!” 黄翠芬赔着笑脸说,“那可能是我听岔了!” 林雨珠委屈的问,“爸,我和金来的事儿,您不管了?” 林二爷说,“雨珠,现在是新社会了,这婚姻嫁娶,讲究的是双方自愿,强扭的瓜不甜,即便结了婚,也不能过好,我明天去一趟你二姑家,让她好好帮你张罗张罗!” 林雨珠没说话,眼睛却盯着自个儿亲妈。 黄翠芬叹了口气,说,“二爷,要是能这么做就好了,雨珠这孩子糊涂,也是金来不守规矩,雨珠现在又怀上了。” 林二爷眉头紧皱,这未婚先孕,而且不是第一次了,可真是丢人丢到家了,他气愤地说,“ 你去跟金来家里说一声吧,要是人家不主动来提亲,赶紧的去医院做了去!” 第二天下了班,黄翠芬就去了西城许金来家。 许金来和他父母倒是都在家,只不过见到她态度都挺冷淡的,黄翠芬心里生气,但还是笑着问, “大姐,这两个孩子处了时间也不短了,是不是该定一定了?” 许金来的妈冷笑了一声,“处什么了,不就是一起逛街吃了几顿饭吗,还都是我儿子请的,你们一家人都是骗子,还想订婚啊,照照镜子看看配不配!” 黄翠芬说,“这处对象,可不就是逛街看电影吗,你们这是不想承认了?” 许金来皱着眉头说,“阿姨,不是不承认,我都跟雨珠说了,我俩不合适。” 黄翠芬高喊,“不合适你跟她上床,不合适你让她怀孕了?” 许金来的妈一惊,目光看向儿子,许金来不由自主的低下了头。 黄翠芬也冷笑,“你们家要是不承认,不娶了我闺女,我就领着雨珠去市政办公室找领导,实在不行去法院,流氓罪咋也得坐一年牢吧!” 许金来吓坏了,他这么好的的工作,可不能丢了,“阿姨,您别这样,咱有事儿好好商量成不成?” 男女处对象期间,如果男的让女的怀了孕,却不肯结婚负责,的确是可以告状的,老平城前两年就发生过这样的事儿。 虽然最后的结果是女的流掉了孩子,并没有结婚,但男方也因此丢了工作。 拖了能有七八天,许金来家终于妥协了,答应娶林雨珠,但提了一大堆条件,不会下定,没有聘礼,更不可能办酒席,而且婚后也不带她去许任何亲戚朋友家,包括许家。 就是直接去民政局领个证就完了。 工作 工作 林二爷一听就发了脾气, “这像是有一点诚心的样子吗,谁家求娶敢这么开条件, 真要这么办了, 外人指定会笑话不说,那雨珠嫁过去了,日子能好过吗?” 黄翠芬当然也觉得这些条件太欺负人了, 她叹了口气, 说,“要不怎么说, 这金来家里, 是巴着许家的, 让雨珍出来说几句公道话, 保准能成!” 林二爷冷笑了两声, “翠芬, 你今年岁数也不小了,都五十岁的人了,怎么活了大半辈子也没活明白, 这面子是自个儿挣的, 不是靠别人给的。” “即便别人给, 也的看别人愿不愿意, 心里还没谱呢, 雨珍现在是你能乱往上凑的,她特别烦你和雨珠, 你不知道啊?” “雨珠这要是我的亲闺女, 我非得把她的腿打折了不可, 丢不丢人啊,又不是小姑娘了, 犯了一次错,还能再犯第二次?” “要是她想嫁,我也不反对,但说好了啊,一分嫁妆没有,你要是敢给她钱,以后老太太的院子,你甭想跟着去住!” 林家老太太一个人住着一处小四合院,当然了,她自个儿住不了,只住了正房两间,其余的房子都赁出去了。 老太太没有任何收入,就靠着这笔钱过日子了。 林家大儿子林韶平出国几十年了没个音讯,按照老规矩,出嫁的女儿没资格分娘家的财产,老太太的院子,可不早早晚晚会落在林二爷手上。 现在,林宇强十八岁了,在上高三,早已经不在家里住了,而是搬去了奶奶的院子,一个人占了一间正房。 黄翠芬却是不怕,笑着说,“二爷,您这吓唬我呢,我要是不跟着过去,这一日三顿的,您怎么吃饭啊?” 林二爷说,“我有收入,我有院子,信不信我休了你,第二天媒人就能上门?” 黄翠芬万万没料到林二爷会这么说,一下子给气着了,都哆嗦上了,“你,你没良心,咱们都过了二十多年的日子了,你居然说这种话!” 林二爷却笑了,“我没良心,我没良心能帮你养活两个孩子啊,还帮着宇刚出了彩礼,正想说这事儿呢,你去告诉宇刚,我养他从小到大花的钱,就不用他还了,但彩礼钱得给我!” 现在林宇刚也从厂里辞职了,也摆了个火烧摊子,两口子一个月不少挣,黄翠芬还炫耀了,说是能挣两三百呢。 那么能挣钱,也没舍得给他买瓶好酒,都不怎么上门。 黄翠芬一愣,“给出去的东西还能往回要啊,宇刚两口子不容易,起早贪黑的,想着攒钱买房子呢。” 林二爷说,“那我不管,你要不说,我去说!” 林二爷看不惯林宇刚,林宇刚也不怎么看得惯继父,成天游手好闲的,他总觉得她妈这些年付出的更多,又是工作又是家里的。 黄翠芬怕继子和林二爷吵起来了,连忙说,“别,还是我去说吧。” 许金来家里的态度,别说林二爷和黄翠芬了,就连林雨珠都觉得,这么嫁过去了忒丢人了,可要不嫁过去,也不成。 要是不嫁过去,那就得先把孩子给做了,上一回她是在上班的路上,被人从后面撞了一下,连人带车子一起摔倒,后来被人送到医院,当时就流产了,而且因为没流干净,还经历了刮宫。 现在想想那个滋味还让她浑身发抖呢。 而且不仅如此,她多少也有点不甘心,凭什么呀,凭什么男的都占了她的便宜,就可以拍拍屁股走人了? 咋也得让他们付出点代价吧。 不过,这次她不敢自作主张了,而是跟黄翠芬商量了一下。 “你是说,不跟许金来结婚,让他们家赔一千块钱?” 林雨珠说,“对,一千少了一分都不行。” 黄翠芬叹了口气,“不结就不结吧,妈那天去,那许金来的爸妈,一看就是挺厉害的主儿,你要是就这么嫁过去了,还不定怎么磋磨你呢。” 虽说是新社会了,可婆婆要想整治儿媳妇,而且还是这么进门的儿媳妇,那可太容易了。 隔天,林雨珠下了中班没回家,而是去了市政污水处理处。 许金来每天的工作很轻松,也就上午忙一阵儿,下午都特别闲,林雨珠到的时候,他正在跟同事闲聊天呢。 “你怎么来了?” 林雨珠看到他一脸紧张的样子,笑了,“你放心,我不是到你单位来闹的。” 许金来略略放了心,说,“你等会儿啊。” 他去了办公室,跟领导请了假,然后推着自行车往外走,一直走出单位一段距离了,才问,“你来,有什么事儿吗?” 林雨珠说,“对,是有事儿。” 许金来皱了下眉头没说话。 “我不会跟你结婚,肚子里的孩子也不要了。” 许金来一愣,心下狂喜,他倒是没想到,林雨珠能那么快就想通了,他为了掩饰自己的情绪,低下头说,“雨珠,对不起。” 林雨珠却笑了,“我话还没说完呢。” “你跟我处对象,让我怀孕了却不娶我,我也不上赶着求你,但你必须给我赔偿,我要一千块钱,一分也不能少。” 许金来猛抬头,立马就怒了,“一千?林雨珠,你以为你是金的呀,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个破鞋!” “我一个月工资才六十多,不吃不喝,也得是三年的工作了,你想的挺美啊。” 林雨珠咬牙切齿的说,“反正必须给我一千,你没有,你父母肯定有,而且下周末之前,就得给,否则我豁着名声不要了,我也要把你的工作,你父母的工作,都给搅和黄了,还要去法院告你!” 说完,转身就走了。 许金来回家商量,许金来的爸妈坚决不同意,她妈还说了,“金来,咱不用怕,等她肚子大了,看看丢人的是谁?” 许金来的爸爸在钢厂工作,是个党员,他皱了皱眉,“万一她真去金来单位闹了,或者去你我的单位闹了,咱们跟着也丢人。” 许金来她妈眼睛一瞪,“她敢!她敢闹,我也去她工作的纺织厂闹去,他们家的人都是骗子,属于骗婚未遂!” 许三爷叹了口气,“金来,你也真是的,正常处对象,怎么能先做出那种事呢,还有,你怎么就不跟俊生打听打听,早知道了不是亲妹妹,就是个继妹,关系还不好,早早就跟她黄了,就不会像现在,被人拿把柄了。” 许金来一开始,没怎么喜欢林雨珠,是林雨珠太主动了,说话太甜了,简直把他吹捧的不行了。 他也就逐渐喜欢上了。 许金来说,“爷爷,您又不是不知道,二哥眼里哪有我啊,我跟他说话,我都不搭理!” 许三爷拍了一下孙子,“说你傻你还不认,他不搭理你,你不会搭理他啊,咱们家能过上现在的日子,你爸妈的工作,你的工作,都谁给张罗的?” “还有咱家这院子,要不是你大爷爷肯借钱,能买下来吗?” 许三爷叹了口气,隔天厚着脸皮去找了许老爷子。 要是别的事儿,许老爷子能帮顺手就帮了,可这处对象,还让人家姑娘怀孕了,还不想娶,姑娘也不是什么好人,要不然雨珍不会打她,还打算讹一千块钱。 这种污糟事儿,老爷子听了就生气了。 “这金来都这么大了,还这么不靠谱。” “行了,老三,你也回去吧,以后家里的这种事儿别说给我听,也别找我商量,以后也少来吧。” 许三爷一惊,赶紧的道歉,又说了好一会儿话,许老爷子的脸色才总算没那么难看了。 只过了两天,许金来的父母亲自跑了一趟柳枝胡同,提了糕点和两瓶酒,还准备了五百块钱。 一开始,许金来的妈一分钱都不想出,许金来的爸最多只肯出两百,后来许三爷说,万一真闹出什么事儿来,许家也不会管了。 哪怕只是金来丢了工作,那损失也够大的了,金来只是初中毕业,现在想再找这么好的工作,恐怕没那么容易了。 许家两口子才狠了狠心,决定出五百。 之所以出这个数目,是因为娶个好人家的媳妇,聘礼给三转一响,五百也尽够了,何况这还并没娶进门。 许金来的父母是黑着脸进门的,林二爷和黄翠芬也没给他们一个笑脸,不到十分钟,两家就谈妥了:不娶不嫁,以后也不会有任何来往了。 林雨珠是下了班才知道的,对于这个结果,她有点不满意,她要一千,结果许金来家拦腰砍一半,只给了五百。 她早就盘算过了,她要拿这笔钱买自行车和手表,还要买一根亮闪闪的金项链,要是一千,买完东西还能剩下一半多,只有五百,买完东西估计剩不了几个钱了。 “妈,您把钱给我吧。” 黄翠芬不肯,“你一下子要那么多钱干什么啊,我给你保管着,你放心,一分都少不了。” 林雨珠气呼呼的说,“不行,我得买东西呢。” 黄翠芬点了点她的额头,“你傻呀,钱刚到手就要花啊,把那个事儿处理了再说!” 林雨珠去医院做了流产,这小产也是要养一养的,黄翠芬对外人都说是得了重感冒,她假装咳嗽,而且专挑院子里人多的时候。 但自己家里人指定是瞒不住的。 这天下午,林宇刚林大嫂卖完火烧,领着两个孩子来了,林二爷见继子一家两手空空的来了,就不愿意搭理了,没提鸟笼子出去了。 林宇刚觉得太不给他面子了,问,“妈,爸最近这是怎么回事儿啊,我轻易不过来,怎么来了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还没等黄翠芬拿话圆,林大嫂就阴阳怪气的说,“这还用说啊,嫌弃咱们没给他拿东西呗!” “不如人家自个儿的亲闺女,回回来都不空手!” 林宇刚冷笑了几声,“人家过得什么日子,大四合院住着,保姆用着,工作都是在市政府,对象还是开大公司的,咱们能跟人家比吗?” “人家指缝里漏一点,都比咱们苦心巴力挣得多!” 林大嫂说,“就是,拿大户人家的标准,来要求咱们,那不是故意为难人吗?” 黄翠芬一边包饺子,一边叹气,“行了,都少说两句吧,你爸也不容易!” 林宇刚说,“妈,我知道爸不容易,可我这才挣了几个钱,自个儿什么也不舍得买呢,我馋酒都不舍得买,我寻思着,爸也不缺酒喝,等我买了房子,我过年过节,指定都买上一箱酒!” “妈您想吃什么,您想用什么,也都给您买。” 黄翠芬被哄得笑呵呵的,“那敢情好啊。” 林大嫂瞟了丈夫一眼,问,“雨珠病了?” 黄翠芬说,“对,前几天下大雪,上班穿少感冒了,一开始没当回事儿,这两天咳嗽的不行了,就在家歇两天。” 林大嫂走到里面,瞅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小姑子,问,“雨珠,感冒好点没有?” 林雨珠虚弱的点了点头,“好点了。” 她从早上躺到现在了,也是有点难受,而且还有点内急,要是家里没人,用尿壶倒也行,可有人就不成了。 她穿上厚棉衣,趿着厚棉鞋就往外走。 黄翠芬嘱咐,“道儿滑,慢点啊。” 林大嫂本来也要说一句,可盯着小姑子看了一眼,立马觉得不对头,雨珠这是感冒了,又不是什么大病,还能厉害到走路都不稳当了? 而且那走路的姿势吧,有点怪。 她是过来人,一下子就猜出来了,低声问,“妈,雨珠这是,又做小月子呢?” “她和那个许金来没成啊?” 黄翠芬叹了口气,简单说了情况,“那许金来,是真的不能嫁,你们都注意点,千万别再说雨珠了,这孩子太糊涂了。” 林大嫂点点头,又问,“雨珠这五百块钱,打算怎么花啊?” 黄翠芬说,“这你就不用操心了,我会帮她存着。” 林大嫂笑了笑,“妈,您倒也不用那么紧张,我们没想跟妹妹借钱,我们打算买一个大点的四合院,这点钱也不顶用,就是有一个想法。” “你看啊,雨珠之前嫁的男人,是他们厂的领导,人家还把她踹了,本来雨珠在厂里名声早都坏了,再加上这一档子事儿,要是传出去了,还怎么做人呢?” “倒不如这样,让她跟着我学做红糖火烧,每天挣十块,我给她五块!” 黄翠芬也是发愁,的确,雨珠不好在纺织厂上班了,别说雨珠了,就连她,也经常被人指指点点的。 她还好说,马上就要到了退休的年龄了,可雨珠不行啊。 但纺织厂的工作好歹是正式的,辞了容易,想再找一份正式工,可是太难了。 林宇刚也说,“妈,其实卖火烧一点不少挣,你看我和果果他妈一人一个摊子,每天能挣二十,这一个月就是六百。” “我买房子的钱,明年就差不多能攒够了,要是还在厂里上班,不知道猴年马月呢。” 黄翠芬笑了,“那敢情好,不过,我得跟你妹妹商量商量。” 林雨珠上完公厕回来,林大嫂等在院门口扶了她一把,回到屋里说,“雨珠啊,你可要好好养着,这个时候要是坐下病了,那可麻烦了。” 听完大哥大嫂的主意,林雨珠倒也觉得不错,其实,她也早就不想在纺织厂上班了,因为无论是车间主任还是组长,都给她穿小鞋,就连同事,也大都不理她了。 “成,可我压根儿不会做火烧啊,红糖火烧更是不会。” 林大嫂说,“这些你都不用担心,我来教你,你要是身体恢复的快,过几天就可以去我家先学学。 饺子刚煮出锅,林二爷带着林宇强回来了,林宇刚的儿子果果现在都十岁了,之前一直嚷嚷着饿,忍不住抱怨,“爷爷,二叔,你们怎么才回来啊?” 林二爷没理他,林宇强倒是说话了,“果果,你少吃点啊,你瞅瞅你,都成了小胖墩了!” 林大嫂不高兴了,想说点什么,被婆婆拉到厨房了,“成了,吃完饺子你们就赶紧走吧!” 林宇刚从小就看不惯林宇强,小时候不敢欺负弟弟,但现在不一样了,他都为人父,孩子都那么大了。 他对儿子说,“果果,没事儿啊,你像你二叔,小时候都胖,长大了一抽条就好了!” 林宇强瞪了侄子一眼,“要吃回家吃去,成天白吃白喝的,像什么话?” 林宇刚正要发火,林二爷说话了,“行了,都别说了,坐下吃吧。” 做了七八天小月子,林雨珠辞了工作,去跟大嫂学做火烧了,学会了就摆了个摊子,一应家伙什儿都是她自个儿买的,火烧也是她自己做的,但每天赚的钱,要分给大哥大嫂一半。 工作 工作 年底了, 市政府每个部门每个科室都特别忙,秘书处更是如此。 十月份的时候, 张庆涵从秘书一处调走了, 虽然补充了新人,但不是每一个新人都像能林雨珍这样,很快就能把各种工作上手了。 秘书一处还有一个大姐怀孕了, 这个月就要生了, 早就请假了。 这就缺了人手,还有一个只能算半个的新人, 相当于原来十一个人的活儿, 现在只有九个半人干了。 林雨珍本来只负责是领导的各种稿子, 现在也被派了额外的活儿。 李主任这一阵子, 比之前工作态度踏实多了, 不会总想着给这个领导汇报, 给那个领导汇报了,就连顶头上司曲秘书长的办公室,也很少去了, 领导不主动找他, 他也不找领导。 大多数时间, 都在自己的小办公室里辛苦写稿。 如果没有张庆涵, 如果没有比张庆涵略差一点的赵清忠, 以及现在公认最强的林雨珍,李主任的文笔功底也还是很不错的。 他这么做是有原因的。 吴市长身边的赵秘书, 在吴市长身边工作了挺长时间了, 最近有传闻, 说赵秘书要被下到基层锻炼了。 那这个市长秘书的岗位就空缺了。 李主任觉得,虽然他年龄是有点大了, 但市长秘书也不是没有四十来岁的,而且年龄大有年龄大的好处,稳当,不像有些年轻人,一点都不担事儿。 不过,同时他也知道,当市政秘书可没有那么简单的,他的工作态度和工作习惯都必须要改一改了。 这天下午,李主任写完一份报告,自己从头到尾又看了一遍,结果没找到任何瑕疵,觉得自己简直绝了。 他刚站起来揉了揉发酸的脖子,有个干事过来叫他,“李主任,曲秘书长叫您过去一趟!” 李主任跟着干事过去了,走进领导的办公室,心情很好地问,“曲秘书长,您找我什么事儿啊?” 曲秘书长微微一笑,“奎发,最近你们一处的工作完成的很不错,我是想告诉你一件事儿,想让你早早有个心里准备。” “你们处的林雨珍,可能要调出来了。” 李主任一愣,“调到哪儿,换个人不行,这个女同志不愧是平大毕业的,什么稿子都写得特别好。” “这您比我更清楚,您不是还指导过她一阵儿吗?” 曲秘书长叹了口气,“小林的确是个好苗子,不过,在哪里干工作都是一样的,这次是张副市长点名要的她。” 他也觉得特别可惜,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 要是之前,关系都挺僵的时候,他还可以去跟吴市长说,但现在吴市长收服了张副市长,也在逐渐接受张副市长的工作方式,张副市长也不像以前那样了,一正一副关系虽然算不上好,但最起码表面上是融洽的。 他想要从中阻拦,很难了。 而且要是被下属知道了,肯定会有人背地里说他不地道,为什么呢,因为谁都很清楚,之前秘书处也有过这样的先例,副市长要调走的人,虽然还在一个部门,但指定不会再回秘书处了。 而且,一般都会升迁的很快,往往用不了几年,就能成为副市长的秘书。 曲秘书要是拦着,那就等于挡了人家的路。 林雨珍倒是没想到,再有一周就要放假了,她竟然突然被调了岗位,办公室也从秘书处搬到了贾秘书的办公室。 “小林,这边向阳,而且有窗户,写稿也需要一个好的环境,你用这个桌子办公!” 林雨珍知道窗下原本是贾秘书的办公桌,桌子上摆放的文档和书籍都整整齐齐的,但这会儿,这些东西都不见了,在门口的办公桌上。 她笑了笑,“贾秘书,您太客气了吧,这样恐怕不太好吧?” 贾秘书说,“嗨,我那都是装装样子的,实话跟你说,我就是个大老粗,而且平时也很少办公,都是在外头跑。” 这倒是真的,以前,张副市长去哪,贾秘书保准跟着,现在,张副市长外出的次数少了点,但贾秘书一点没少。 “那好吧,那我就不客气了。” 贾秘书没等她收拾东西,就说,“张市长这会儿不忙,我带你去见见他吧。” 虽然之前已经打过无数次交道了,但谈的都是公事,张副市长也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不像今天,特别的平易近人。 “小林来了,坐吧。” 林雨珍笑笑,说,“多谢领导的赏识,我会好好工作的。” 张副市长也笑了笑,“前年我就让贾秘书去平大要了你,到现在才算是正式调到我身边工作了,我相信你的能力。” “其实,你的工作和之前的区别也不太大,只不过这样便于沟通。” 林雨珍点了点头,“我也可以随时提出自己的想法吗?” 张副市长愣了一下,“当然可以了。” 林雨珍说,“我现在很多想法都还不成熟,等成熟了再跟您说。” 并不是想法不成熟,而是她认为,她和张副市长还不够熟,等混熟了再说也不迟的。 因为第二天张副市长有个会,发言稿自然是林雨珍来写,她调岗的第一天,就加班了。 此时已经晚上八点多了,她推着自行车刚到大门口,就听到了汽车按喇叭的声音,抬头一看,果然是许俊生来接她了。 许俊生把自行车放到后面,问,“今儿怎么下班这么晚?” 本来他今天公司有点事儿耽误了,没想到回到家,林雨珍竟然也没回来,就赶紧的过来了,要是她还不下来,他就要去办公楼里找了。 林雨珍笑着说,“跟你说个事儿,我调岗了,借调到张市长秘书办公室了。” 许俊生很为她高兴,“早就应该这样了,本来当场,也是张市长和贾秘书去学校要的你。” 回到家都八点多了,家里其他人早都吃晚饭了,诚诚和圆圆都做完题了,两个小朋友也跟着来到正房,问,“爸爸妈妈,你们今天怎么都回来的这么晚啊?” 王妈摆上热好的饭,说,“都饿坏了吧,快吃吧。” 许俊生这个大嘴巴,吃着肉包子都堵不住他的嘴,跟从书房过来的田香兰说,“妈,雨珍的工作调了,调到张市长秘书办公室了。” 虽然这是早就料到的事情,田香兰还是很高兴,她的仕途算是不行了。 在区工商是没有机会了,调到市工商局,机会倒是有,但竞争太激烈,比她更有资格升迁的处长,简直太多了,而且好几个处长都比她年轻,比她学历还高。 估计她也到头了,指定就在这个岗位上退休了。 但林雨珍不一样啊,调到市长秘书办公室,这就是一个再明白不过的信号,只要林雨珍这几年好好干,级别慢慢升上去了,就有资格担任张副市长的秘书了。 副市长的秘书,虽然级别不算很高,但林雨珍还年轻啊,估计前途不可估量。 她这会儿完全忘了,当初她是怎么看不上林雨珍的,只觉得小儿子可真是有眼光,“雨珍啊,恭喜你,在张副市长身边工作,你还没有经验,千万记住,遇到事儿多问贾秘书的意见。” 林雨珍点了点头。 田香兰又跑到书房,把这事儿跟许广汉说了。 许广汉自己不甚在意仕途,但也毕竟当了好几年的副校长了,也笑着说,“这是好事儿啊,雨珍这孩子,一开始是你我都看走眼了,其实咱们家有一个算一个,包括老二老三家的孩子,大都比不上她,她既聪明又稳当,还真是个走仕途的材料。” 田香兰也承认,“的确是咱们看走眼了,要是俊红能有她的一半,我就烧高香了!” ****************************************************** 不知不觉又是一年过去了,这年九月,许俊生和林雨珍打算搬家了。 其实金鸣胡同的房子早就装修好了,所有的家具都进场了,就连种下的花花草草都长势喜人,只是因为林雨珍觉得,刚装修好的房子,特别是在有小孩子的情况下,一定要过一个夏天再住,所以才拖到了现在。 许老爷子和许广汉两口子都不想让他们搬,可以知道,树大就要分叉,人多就要分家,这次是拦不住了。 还有一个最直接的原因,金铭胡同的房子,装修的简直太漂亮了,每一处都安排的特别适合,田香兰一心找出一点不好的地方,愣是没找出来。 正房的厅很大,和金山胡同那边差不错,但最出色的地方,是一方后窗,改的很低也很大,恰好能看到后院一院子的花草。 虽然暂时还比不上金山胡同那边,树木都还很矮,花草也都不不成规模,但这会儿看,满窗绿色,已经很漂亮了。 那种感觉真的挺好的。 许广汉坐到窗下的茶桌旁,笑着说,“这地方改的可真好,在这儿喝喝茶,看看书,很不错。” 诚诚和圆圆也都有自己的房间,还有小书房和专门的玩具室。 许家每个人都过去看了,都交口称赞,而且,这院子不但修的漂亮,还特别方便,不管是正房东西厢房倒座房和后罩房,都有单独的卫生间。 用过抽水马桶的人,更能体会这样安排的好处。 许老爷子抱了抱诚诚,又抱了抱圆圆,简直舍不得撒手。 许俊生对许老爷子说,“爷爷,您要是想我了,您就过去住两天,后院那就是给您留着的!” 许老爷子哼了一声,“我才不想你呢,我想也是想诚诚和圆圆!” 田香兰不满意的问,“那我和你爸要是想孩子了,怎么办啊,没地方给我们住啊?” 许俊生说,“妈,您又不是没过去看,后院那也是两个套房,住起来互不影响,您愿意去,随时欢迎啊!” 许俊红也问,“二哥,那我呢,我要是去了住哪儿?” 许俊生说,“倒座房有专门的客房。” 许俊红撇了撇嘴,不满意的说,“我才不住倒座呢!” 因为西厢房所有的家具都不搬过去,金鸣胡同又很近,搬过去还挺简单的,孙嫂和陈姐帮着打好包,许俊生用吉普车拉过去,几趟就搬完了。 尽管之前已经来了很多次了,诚诚和圆圆都还是很兴奋,老在自己的屋里打转,看来看去都看不够。 尤其是两个人的玩具室,墙上挂了很多可爱的画,都是小孩子喜欢的,有一个挺大的玩具池,里面堆满了各种各样的彩色小皮球。 诚诚先试探着走下去了,圆圆也下去了,两个孩子趴在一大堆球上面,简直兴奋的不得了。 林雨珍简单收拾完东西,看到两个小孩像小乌龟一样趴在球上面,孙嫂去做饭了,陈姐在看着他俩。 笑着说道,“这俩孩子玩半天了,还没玩够呢。” 新家第一顿午饭,因为比较匆忙,所以有些简单,孙嫂从金山胡同那边拿了一包早上蒸的包子,熬了粥,拌了凉菜,就是一顿饭了。 她有点不好意思,“没来得及买菜,凑合吃吧,等会儿我就去一趟市场。” 许俊生说,“没事儿,这就挺好的,等会儿不用去买菜,晚上还是回去吃。” 孙嫂说,“那也成吧,等会儿我俩轮流看孩子,把前院好好打扫打扫。” 搬到新家的第二个周末,请了不少朋友来家里,有她的朋友王迪亚,李梦,还有赵林芳,隋丽华不在平城,去外地拍片了,没能到场。 再就是几个同事,王雅芳,杨峰,还有贾秘书。 林雨珍只是随口说了一句,没想到贾秘书还真的来了,他前院后院都仔细看了,笑着说,“这房子收拾的可真是不错,这得是找了设计院的教授吧?” 许俊生笑道,“您猜的可真准,就是设计院的教授设计的,不过,大致的安排,都是按照雨珍的意思来的,贾秘书,本来这后院啊,按照雨珍的想法,还要有一个阳光房的,可是没有合适的材料,建造起来不美观,所以才放弃了。” 贾秘书瞅了林雨珍一眼,笑了笑。 第二天临下班,张副市长忽然把她叫过去了。 “小林,你手头的工作都完成了没有?” “都完成了,张市长,是又有新的任务了?” 张副市长笑了笑,说,“没有,我是想随便跟你谈一谈。” 林雨珍点点头。 “你看,你在我身边工作也半年多了,各方面的表现都很好,我是想问你一下,在工作上,你有过什么设想吗?” 这个问题可不太好回答。 林雨珍犹豫了数十秒说,“以前在平大的时候,我的想法就是要做好每一件事,如果有可能,要比别人做的好一点,参加工作以后,我的这个想法也没有变,无论处在什么岗位,都必须做好自己分内的工作,如果还有余力,会做的更好。” 张副市长点点头,“你的确是这么做的。” 尽管知道林雨珍或许会生气,张副市长还是问了最关键的一句,“小林同志,那你觉的,对你来说,家庭重要还是工作重要?” 出乎他的意料,林雨珍一点没生气,反而还笑了,“张市长,您说的委婉了,其实准确的说,您这个问题,前面应该加一个定语,我作为一个女同志,家庭重要还是个工作重要?” “这个问题,对我来说很简单,就是工作重要。” 这世界上绝大多数的男性,都可以理直气壮的说出这句话,她当然也可以,而且以后会有更多的女性这么选择。 工作 工作 张市长显然对这个答案很满意, 说,“我就是随便聊聊, 行了, 你去忙吧。” 九月底,赵秘书下到基层锻炼,去上海任职某县的县长, 但李主任没有如愿以偿, 他的职位没有变。 吴市长的新秘书,是从党校调过来的一个年轻教师, 硕士研究生学历, 姓沈, 叫沈新明, 高高的个子, 戴着一副金边眼镜, 不管见到谁都是微微一笑。 十月初,谁也没料到,贾秘书竟然也调走了, 去了河北某县担任副县长。 张副市长新上任的秘书, 是林雨珍。 对于沈秘书的空降, 大家虽然也都很羡慕, 但人家沈新明的确有这个资格, 但只学历这一项,就把所有人都碾压了。 市政府现在, 还真的没有硕士研究生学历的年轻干部。 一直觊觎这个职位的好几个人, 包括李主任在内, 不服都不行,但相对来说, 林雨珍虽然也很优秀,但她这升职的速度也太快了。 虽说她是平大毕业的,但全国的好大学,也不只是平大一个,虽说她稿子写得好,但秘书三处有个赵永,稿子写得也很好,而且,市政府也还有一个平大毕业的杨峰呢,这都两年多了,一直在文档科窝着呢。 据说表现和能力也都是不错的。 很多人心里都打翻了醋坛子,尤其是秘书一处的同事们,尤其李主任。 虽然他从来没想过要当张副市长的秘书,但曾经的手下当上了,上下级关系一下子对调了,他这心里不得劲儿是不可能的。 这天上午,林雨珍跟着张副市长去了一趟文化局,回来后在办公室坐下,就赶紧写稿子了。 对于她来说,升职之后的最大感受,就是变得异常忙碌,以前她只需要好好写稿子就行了,现在需要办的事情太多了。 张副市长的很多工作和日常行程,都是需要她来对接的和安排的,她的领导还是个在办公室坐不住的主儿。 大多数外出她也是要跟着的。 不过,人在压力大的时候,效率也会明显提高,她现在写稿的速度比之前快多了,想好了思路之后,下笔刷刷刷写个不停,而且基本也不用怎么修改,拿给张副市长看,往往也是不用修改的。 她自己没觉出来,现在她的文笔风格稍微有些不一样了,之前是比较平和,现在则比较犀利了。 可能也和这一段时间她的工作经历有关。 林雨珍飞快地写好了初稿,觉得有点口渴,给自己倒了杯水,一边喝一边检查稿子,刚喝了没几口,有人敲门了。 “进来!” 这个时间点,马上到中午了,她以为是生活干事小牛呢,没想到进来的却是王雅芳。 林雨珍略意外,“坐吧。” 王雅芳瞅了一眼她摊在桌子上一堆的资料和稿子,有点不好意思的笑笑,“雨珍,你在忙啊?” 林雨珍说,“差不多忙完了,你找我有事儿?” 王雅芳摇头,“没有,这不吃饭的点儿到了,咱们去吃饭吧?” 以前在秘书一处的时候,她们的确经常一起去食堂。 林雨珍犹豫了一下, “好,你稍等啊。” 她去了一趟张副市长的办公室,没想到人不在,小牛说,是被赵副市长叫走了。 林雨珍看了看腕表,此时时针指向十二点了,她笑着说,“雅芳,那咱们走吧!” 这会儿正是用餐的高峰期,食堂里人特别多,两个人打好了饭,找了个位置刚坐下来,杨峰端着饭过来了,张彩玲也跟着她一起过来了。 张彩玲笑着问,“林秘书,您今天不忙啊?” 王雅芳抢着说,“怎么可能不忙呢,我刚才去找她的时候,她还在写稿呢。” 林雨珍回答,“其实的确挺忙的,下午事情也比较多。” 杨峰本来也想多问几句,但但又觉得这个场合不合适,转移了话题,“今天的菜挺好吃的,西红柿鸡蛋汤里面还放了香油呢。” 大家都不傻,不好意思问东问西了,这也就是林雨珍是秘书一处出来的,要是换做另外几位市长秘书,她们也不敢就这么凑上来。 张彩玲说,“你们有没有发现,最近咱们食堂的菜做的特别好吃了?” “我告诉你们吧,是因为换了一个大厨,据说,这个师傅以前可以厉害了,还获过奖呢。” 吃过饭,大家各自散了,林雨珍没午休,把稿子细细修改了一遍,又重新撰抄了一遍。 拿给领导看了看,张副市长也没什么意见,点了点头,交代道,“小林,我下午还有一个会,你不需要参加,你去教育局跑一趟吧。” 林雨珍说,“成。” 她回办公室简单收拾了一下,就骑上自行车出门了。 平时跟着张副市长出去办事儿,还可以跟着坐汽车,她自个儿出门,级别不够,就只能这么去了。 好在,教育局也不算太远。 接待她的处长说了几句客气话之后,就开始诉苦了。 “林秘书,张副市长要求我们监督很多不达标的学校整改,可每年的拨款就这么多,根本不够用!” 自从林雨珍当上副市长秘书,只要她不是跟张副市长出来办事儿,不管到什么单位,十有八九听到的都是抱怨和诉苦。 一开始她没有经验,也觉得各单位说的都是比较实际的困难,态度特别好,不但听得很认真,还会记录下来汇报给张副市长。 于是,很多人都知道了,她这个秘书很好说话,各单位更是争着诉苦了。 这位姓马的处长还没有说完,另一个姓郑的处长也加入了诉苦的队伍,“林秘书,您能不能跟张副市长好好说一说,这个教育资源本身就这么些,要想得到彻底的改善,估计至少也得十来年,领导要求的目标,我们恐怕完不成。” 林雨珍还不太习惯,但也只能冷着脸,“我来,不是要听这些的,是要看你们具体的计划和方案,现在有没有定下来?” 马处长说,“陈局出去了,赵局今天请假了,这些事儿都是领导定的,我们也不太清楚。” 林雨珍不想跟他们废话了,说,“那好吧,我回去跟张副市长如实汇报。” 马处长见她这次不如上次的态度好,有点紧张,追问,“林秘书,您是把我们这边的实际困难跟领导汇报吗?” 林雨珍笑了笑,“不是啊,是要说这都一个星期了,上周张副市长亲自来的,你们现在还没拿出一个方案,这工作效率也太低了吧。” 郑处长赶紧说,“不不,林秘书,您误会了,我们局领导肯定已经拿出具体的方案了,您等会儿,我去看看赵局回来没有!” 很快,她被请到了赵局长办公室,赵局长年过五十,长相看起来挺敦厚,他笑道,“小林,麻烦你告诉一下张副市长,初步的方案我们已经拿出来了,正准备去跟领导汇报呢。” 林雨珍说,“后天下午三点,张副市长有时间,再就是大后天下午四点。” “不过,如果临时有事儿,可能就要等周五了。” “如果这周你们不去汇报,张副市长可能就要发脾气了。” 赵局长连忙说,“去,一定会去的,小林,谢谢你啊。” 办完公事,林雨珍飞快的骑着车子往回走,回到市政府,张副市长还是不在,她坐下先休息了一会儿,刷刷写好了工作记录。 之后还去看了一个会议现场,明天有个会,是张副市长主持召开的。 下午五点,眼瞅着要到下班时间了,张副市长还没回办公室,她透过窗户无意间看到,张副市长竟然跟着梅副市长坐一辆车走了。 林雨珍舒了口气,收拾了一下东西,高兴的按时下班了。 回到金鸣胡同,诚诚和圆圆早就从幼儿园放学回来了,兄妹俩正在后院玩得不亦乐乎。 以前在金山胡同,老爷子把后院规整的特别好,孩子们可以过去玩儿,但因为怕碰上了娇贵的花儿,可以自由玩耍的地方不多,也就那么一小块树下的地方,泥巴可以随便玩。 这边就不一样了,因为考虑到没有专人管理,去年她和许俊生随意种下的花花草草,都是先考虑容不容易成活,再好看的花木,不好养活也不考虑,但现在来看,还是有不少相对娇贵的花儿没能养活。 现在长得最旺的,除了几棵树,就是这满院子的青草了。 院子里很多花都是从东单路边的一个小摊子上买的,那卖花的大爷一口的京片子,挺会侍弄花,他的花都格外精神,因为一下子买了十几盆,大爷还半买半送了一包草籽。 回来后,许俊生和两个小娃娃玩闹一样的,撒了所有的草籽。 没想到这青草居然长得那么好,那大爷还真是没骗人,说很多大型体育场都用这种草。 因为啥都不用顾忌,两个小孩子就可劲儿的折腾,又是挖土又是薅草又是捉虫的,诚诚的裤腿上全是泥,圆圆的衣服上沾满了草屑。 陈姐没想到她回来这么早,有点紧张,“小林,我这就给他们收拾一下,衣服也换一下。” 林雨珍笑了,“不用,小孩子不就应该这样吗?” 这后院说是没人专门管理,其实孙嫂和陈姐也经常打扫,草地上挺干净,都十月底了也没什么蚊虫。 她也索性坐到草地上,使劲儿嗅了嗅青草香,说,“好舒服啊!” 圆圆扔下手里的铲子,拍了拍小泥手,笑嘻嘻的朝妈妈扑过来,很快就坐到了妈妈的大腿上,说,“妈妈,你陪我们玩吧。” 诚诚本来在捉蚯蚓,捉好的蚯蚓都放到了一个罐头瓶里,准备等一会儿投喂金鱼,他把盖子拧好,又去打开水管,洗了洗手,才冲这边跑过来了。 他坐到妈妈的另一个大腿上,嫌弃的看着妹妹,“圆圆你没洗手!” “妈妈以前说过,土里有虫子,不洗干净肚子里也容易生虫!” 圆圆撅起嘴,冲哥哥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站起来一路小跑,也去把手洗干净了。 这草地很长时间没修建过了,不但软绵绵的,还有一定的厚度,林雨珍躺下了,说,“好啊,不过妈妈先休息十分钟!” 诚诚和圆圆同时拨拉了一下妈妈的右手腕,两个小脑袋看了一下手表,说,“妈妈,现在五点半了,五点四十你就要跟我们玩儿啦。” 两个小朋友都已经会看时间了,并且都有了初步的时间观念。 十分钟一过,诚诚立马来拉她的手了,“妈妈,快起来玩了!” 圆圆则走到妈妈的脑袋旁边,正在犹豫是不是要像对待爸爸那样,拽妈妈的耳朵,结果林雨珍提前感受到危险,忽的一下子坐起来了。 小姑娘收回伸出一半的小手,高兴的问,“妈妈,咱们玩儿什么游戏啊?” 林雨珍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说,“要不玩儿捉迷藏的游戏?” 诚诚和圆圆都同意了,还要抢着先藏,而且很快就自己解决了,两个剪子包袱锤,一局定胜负,圆圆赢了。 “ 你们都不准看我啊,诚诚,你数到二十,我就藏好了。” 诚诚立马大声的读数字了,他读得很快。 圆圆气愤的说,“慢点儿!” 诚诚立马把速度放慢了,两个数字之间,至少会停顿五秒钟。 数到十六的时候,圆圆忍不住得意的小声喊,“我藏好了!” 虽然闭着眼睛,林雨珍也能感受到,圆圆的声音,是从右前方传过来的,不过,她还是往左边走了。 诚诚皱了皱眉,觉得妈妈的听力真是不行,他犹豫了一下,拽住了林雨珍的袖子,小声说,“妈妈,妹妹在右边。” 林雨珍说,“你去右边找,我去左边找。” 这院子里花草虽多,但也没有太大的遮挡,中间是一条石板路,两旁都是草地,再往边上,就是各种各样的花木了,花儿大多数都有一点焉了吧唧的,不是缺水,而是孙嫂和陈妈太热心,水浇多了。 不过,有些花木看起来个头儿不小,不少都和诚诚圆圆差不多高了,比如美人蕉,比如一排石榴苗,比如各种开得正好的各种菊花,还有几小棵果树苗,枝叶都还算茂盛,后面完全可以藏一个小孩了。 诚诚自以为胜券在握,不紧不慢的一一查看,然后很快都到头了,也没发现妹妹,他上前撩开最后一盆美人蕉。 还是没有。 诚诚皱起小眉头,看了看走过来的妈妈,说,“没找到圆圆!” 其实这会儿,林雨珍已经猜到圆圆藏在哪儿了,这地方让诚诚给忽视了,就是进来后院的大门,一侧摆着一口大缸,不是为了存水,而是养了漂亮的莲花,花早开谢了,但只是绿色的叶子也很好看。 莲花底下的水里,是一条条活泼的锦鲤。 这大缸没紧挨着墙,里面的缝隙正好可以藏个小孩儿。 林雨珍大声说,“这圆圆藏得可真好!” 诚诚则急乎乎的问,“妹妹,你在哪儿,妹妹你在哪儿!” 这些都被藏在水缸后的圆圆听到了,她憋不住的笑,还不敢笑太大声,越是这样,越停不下来,简直笑的下巴都要抖掉了。 诚诚是个不轻易认输的小孩,既然妹妹没去别的地方,那一定还是在这个院子里,他皱着小眉头,又把所有的花木都盯了一个遍,他和圆圆都偷偷学会了爬树,就连最粗的石榴树上他也看了,根本没有妹妹。 最后,小男孩的目光落在水缸旁边。 诚诚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几乎没发出一点声音,还没走到呢,就听到了圆圆压抑的笑声。 再仔细看,花上衣有一角露出来了。 他几步上前,把圆圆拉出来,说,“找到你了!” 圆圆这会儿终于可以大声笑了,笑得简直不能自持,都快站不住了,笑得东倒西歪的,诚诚很容易的被她感染了,也嘎嘎的笑了起来。 林雨珍在旁边看着也笑了。 陈姐忍不住羡慕的说,“小孩子就是过得很开心!” 两个小娃娃终于笑够了,从那边走过来了,诚诚问,“妈妈,你藏还是我藏?” 圆圆说,“哥哥,你不准抢,你和妈妈剪子包袱锤!” 诚诚点头,像个小大人似的说,“这样比较公平。” 结果是他输了,他立马就叹了口气,无奈的说,“好吧,妈妈你先藏!” 林雨珍净身高一米六八,院里最高的石榴树都不如她高,实在是无处可藏。 两个小朋友都乖乖的合上了眼睛,这下轮到圆圆数数了,小姑娘声音挺亮,数的不快不慢。 她数到六的时候,林雨珍干脆把鞋子脱了拎在手里,大步流行的往后罩房去了。 然后轻轻的关上了屋门。 这边虽然还没有住人,但摆设都很齐全,而且孙嫂和陈姐经常进来打扫,屋子里还挺干净的。 林雨珍坐在椅子上,嘴角忍不住上扬,无声的笑了又笑。 草地上,圆圆数了二十下,大声问,“妈妈,你藏好了吗?” 林雨珍在屋子里不出声。 诚诚先睁开了眼睛,说,“妈妈肯定藏好了,她不会像你,藏好了非要说一声,听声音就能知道藏哪儿了。” 圆圆一惊,捂住嘴说,“那我下次不说了。” 难怪了,她觉得她刚才找的地方简直绝了,那缝隙也就她能钻进去,哥哥比她胖,指定钻不进去。 两个小孩在院子里找了一遍,没找到林雨珍,诚诚说,“可能在屋子里。” 圆圆说,“我也觉得。” 两个小孩进屋一把抓住了林雨珍,高喊,“找到你了!” 这下可轮到诚诚藏了,这小孩刚才就盘算好了,这院子里已经没什么好藏的地方了,他光着脚丫子拔腿就往前院跑,还不让冲陈姐摆了摆手。 意思不让他说。 诚诚走到前院,也没走寻常路,而是跑到一间倒座房里,这里面堆满了杂物,不少都是他和圆圆小时候的东西,他飞快地钻到了一个纸箱子里。 林雨珍和圆圆在后院没找到,陈姐笑着指了指前面,一大一小就来到了前院,结果也没见到人影。 圆圆跑到玩具室,没有,跑到小书房,也没有,再跑到哥哥的卧室,还是没有。 她皱着眉头从厢房里走出来,孙嫂跟他指了指杂物间。 圆圆跑到杂物间,一开始也没看见,但听到了压抑的小声,然后诚诚自个儿从箱子里钻出来了。 兄妹俩又是哈哈大笑,笑够了陈姐领着他们洗了手,洗了脸,脚丫子也冲干净了,衣服也换了一身赶紧的。 诚诚和圆圆手牵着手来到正房,一左一右坐到妈妈的身边,林雨珍指了指自己的左脸,诚诚笑着亲了亲,林雨珍指了指右脸,圆圆也笑着亲了亲她。 孙嫂端过来一盘秋梨,说,“卖水果的说,这是专门的晚熟品种,特别甜。” 林雨珍下了笑,“等会儿晚饭做好了,单独给俊生留一份,咱们都先吃。” 早上临出门的时候,许俊生就说了,今天要跑一趟密云,估计回来会比较晚。 孙嫂点了点头出去了。 刚吃完水果,杨峰来了,手里还端着一个大碗,她现在也住东城,就住在翠屏胡同那一带,赁了两间东厢房,因为向阳,通风也好,一个月房钱要十五呢。 这么做也是没办法的事儿,杨峰的妈妈之前做完手术,手术本身很成功,但老人家身体太虚弱了,没出半年就走了。 因为这事儿,杨峰的两个哥哥特别生气,认为是杨峰的责任,如果杨峰不让他们来平城看病,如果杨峰换一家医院,说不定老太太就不会这么快去世了。 而且,两个哥哥都觉得杨峰没说实话,在平城市政府当干部,咋可能一个月只有六十呢。 老太太住院做手术,前前后后花了六七百,杨峰不都是二话不说全掏了,虽然妹妹说是借的钱,但拿不出来借条,两个哥哥都不信。 两个哥哥都想讹妹妹的钱,大哥大嫂说陪着看病辛苦了这么多天,家里农活都耽误了,二哥二嫂说在家照顾断腿的老父亲,也耽误了农活,都要一百块钱。 杨峰欠了一屁股债,怎么可能给,两个哥哥都很生气,叫嚣着说,之前是全家人出力供她上了大学,现在她也必须承担养老的责任。 这么着,她就把自个儿的爸接到平城了。 她笑着揭开盖子,说,“刚出锅的肉烧饼。” 林雨珍问,“是叔叔做的?” 杨峰笑了笑,说,“是,我爸年轻那会儿,其实还卖过烧饼呢,只是后来才去了矿井。” 一开始她以为,养个瘸腿的老爸,对她来说是个不小的负担,没想到其实并不是。 他爸断了一只腿,可并不是一个瘫子,拄着拐杖还能走得很快,生活完全能自理,而且她不在家的时候,他收拾卫生做家务,什么都抢着干了。 比她一个人在平城好多了,有什么烦心事儿,外人不好说,跟自个儿爸没什么不好说的。 北方人都特别会做面食,老平城的面食五花八门,一个月不重样儿也吃不完,这方面山东人也不逞多让,这肉烧饼烤的火候特别好,中间焦黄,还撒了一层厚厚的芝麻。 面香夹着肉香格外诱人。 孙嫂赶紧给拿来了盘子,用刀切成了小块儿,诚诚和圆圆一人拿起一块吃了,说,“阿姨,这饼真好吃!” 两个小孩儿擦了擦手,一起去东厢房做题了。 杨峰真心实意的夸赞,“雨珍,诚诚和圆圆真是我见过的,最聪明最乖巧的小孩儿了。” 林雨珍笑了笑,“我听说张彩玲给你介绍了一个对象?” 杨峰点头,“见了两次面,还要再接触接触看吧。” “雨珍,我想问你一个事儿,秘书一处从你调出来之后,一直少一个人,为什么不招新人啊?” 这个事儿林雨珍还真知道一点,市政府秘书处如果想招人,那是相当容易的,人事那边也给出了几个备选,但曲秘书长都没有点头。 她猜测,可能是想挑选一个各方面能力都强一点的。 李主任的水平,相比秘书二处和三处的主任,都要弱一点,所以要招一个好的平衡一下。 客观的说,其实杨峰的综合条件倒是不错。 但她从毕业到现在,一直做的都是文档科的工作,写文稿估计也撂下了,秘书处的工作,节奏是很快的。 而且她这个人,怎么说呢,以前她身上缺一点勇气和担当,这一两年接触下来,人品倒算是及格。 林雨珍含糊的说,“我现在都离开秘书处了,我也不太清楚,你想去啊?” 杨峰点了点头,“雨珍,你也知道,文档科就那样了,我们科长还年轻,没有什么机会,就只能调到别的部门了。” 林雨珍说,“你去秘书处,工作难度,工作量可能都是你在文档科的好几倍,但月工资也没有增加。” 杨峰说,“没关系的,我觉得咱们这个年龄,太清闲了反而不好。” 林雨珍点点头,提议,“我觉得,你不妨自己争取一下。” 杨峰愣了愣,说,“这样不太好把!” 她上班之前,还特意去学校找了一下东哥,东哥跟她说,市政府那一个个都是人精儿,领导就更是了,她初来乍到,让她一定要记住,多干活儿少提要求。 前一阵子,她倒是厚着脸皮跟科长要了点福利,但毕竟跟科长还算熟,而且这两者性质是不一样的。 别说她和曲秘书长不熟,即便是熟,她也不能直接去说吧,那不成了要职位吗? 东哥说了这是大忌。 万一拒绝了,她多没面子啊,这还倒是小事儿,万一领导也尴尬,也因此对她印象不好了,那不是起反作用了? 林雨珍似乎猜透了她的心思,笑着说,“你要是不想去,那就算了,不过即便争取了,也不一定能成,都说不准的。” “而且曲秘书长我接触的也不多,说不定,也有可能这么做,对你的印象反而不好了。” 杨峰犹豫不决,说,“我回去好好想想。” 她走后没一会儿,孙嫂就开始摆晚饭了,因为人少,就做了四菜一汤:煎黄鱼,炒豆角,土豆炖鸡,还有一碗红烧肉和西红鸡蛋汤。 这饭菜水平,一点儿也不比金山胡同那边差。 孙嫂笑着说,“我跟卖鱼的打听好了,明儿有虾,明天做椒盐虾?” 现在可不比前几年了,早市特别方便,什么都不需要供应票,只要有钱,鸡鸭鱼肉海鲜都能买到。 林雨珍点点头,笑着说,“这里不用管了,你和陈姐也赶快去吃吧。” 本来,她是让两个保姆一起在正厅吃饭的,但后来发现,孙嫂和陈姐反而都不太自在,也不好意思夹菜,就随她们去了。 诚诚和圆圆现在都能很好的自己吃饭了,不过挑刺这种活儿还是不行,黄鱼肉嫩,就是刺多,林雨珍剔干净几块夹给两个孩子。 吃过饭,许俊生还是没有回来,她带着两个孩子去小书房做题,读书,结束后去玩具室玩了一会儿。 八点多钟,孩子们都睡了,外面才传来了熟悉的,汽车喇叭的声音。 林雨珍走到大门口,许俊生已经停好车,从车上走下来了。 他一进门就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也站在大门口的孙嫂无法一下子遁形,只能赶紧扭过头,后退了几步,闪身往倒座厨房走。 夫妻俩手牵着手来到正厅,林雨珍问,“怎么回来的这么晚,你还没吃饭吧?” 许俊生说,“没有呢,饿死我了!” 说话间,孙嫂已经把热好的饭菜端上来了,许俊生就着红烧肉,很快就把一碗米饭吃完了,正要再盛,察觉到林雨珍盯着他的肚子,他赶紧说,“我最近瘦了好几斤了,总得让人吃饱饭吧!” “我明天早上多跑两圈!” 林雨珍笑了,“我也没说不让你吃啊。” 许俊生吃完饭,去淋浴房洗了个澡,家里安装了燃气热水器,真的是太方便了。 他只穿了一个短袖就进了屋子。 林雨珍正躺在床上看书呢,“俊生,都这个天儿了,你小心着凉啊!” 但她的目光却没从他的身上移开,不得不说,最近一段时间的锻炼,还是很有作用的,上身的肌肉已经有熟悉的线条感了。 当初在五七农场,因为常年高强度的劳动,绝大多数的知青,不论男女,身材都很不错,许俊生宽肩窄腰,是其中翘楚。 他自然是察觉到了,嘻嘻一笑,说,“我不这样穿,你能盯着我看啊?” 实际上是刚才着急洗澡,随便捞了一件就去了。 林雨珍佯装生气,立马把头转过去了。 许俊生凑上来吧唧亲了一口她的脸蛋,说,“没事儿,看吧,管够!” 林雨珍亲了亲他的脸颊,却又猛地低头,咬住了他的脖子。 其实她没用力,应该不会太疼,许俊生却大声嚷嚷起来了,“林雨珍,你这是要谋杀亲夫啊!” 趁她一愣怔的功夫,他也一下子咬住了她的耳朵。 林雨珍猝不及防,而且许俊生真的用了力,她真的感觉疼,也叫了起来。 这房子虽然是老房子,但墙体都挺厚,隔音特别好,单独搬出来,好处太多了,在这一点上也是。 一开始那些天,一到晚上两人就放飞自我了。 闹腾到十二点多,早上六点半她准时醒来,正要起床,许俊生拉住她,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说,“还早呢。” 林雨珍也想多睡一会儿,可她最近已经养成了习惯,一般七点四十左右就要到岗了。 洗漱完换好衣服,诚诚和圆圆也都起来了,圆圆说,“妈妈,你今天穿的这个大衣好漂亮啊。” 诚诚说,“妈妈每天的衣服都很好看。” 林雨珍匆忙吃完一碗鸡蛋面,跟两个小娃娃道了别,就骑着车子出门了。 早上上班的车流很多,几乎看不到汽车,摩托车也不多,大街上到处都是自行车大军,成排结队的,煞是壮观。 到了市政府,她把车子停到车棚里,上楼,打开办公室的门,简单打扫了一下,又去打了两壶开水,看看手表,正好是七点四十了。 正式上班时间是八点,张副市长一般都是提前十分钟到或者踩着点到。 尽管只多出了十分二十分,但这点时间也给了她一点安全感。 她从容不迫的给自己倒了杯水,再认真看了一下今天的工作安排。 张副市长少见的迟到了,八点十分才来到办公室。 林雨珍把一杯泡好的茶放到领导的桌上,说,“张市长,上午九点您有个会,发言稿昨天就交给您了,会议结束要去一趟市政,下午两点还有个会,三点四十结束,四点钟,文化局的局长要来。” “可能是要说书画展览会的事儿。” 张副市长点头,掀开茶杯盖子抿了一口茶,手一抬的时候,林雨珍就觉得糟了。 果然,张副市长说,“上午的会是林业方面的会议,我出不出席都无所谓,不参加了,走,小林,你准备一下,跟出去一趟!” 她心里叹了口气,问,“张市长,您打算去哪儿啊?” 张副市长已经站起来往外走了,“去市政啊。” 工作 工作 当然, 上午的会不参加也是可以的,但其他领导都出席, 张副市长这么干还是不太好。 虽然现在他和其他市领导的关系都还算不错。 作为秘书, 林雨珍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她犹豫了一下, 赶在张副市长走出门槛之前, 说,“张市长, 昨天魏区长那边来电话, 说想要来汇报工作, 今天上午从市政回来, 应该会有时间吧?” 张副市长皱眉, “你就说我没时间, 以后再说。” 魏区长这人,能力是很不错的,但他有个毛病, 因为口才特别好, 很喜欢跟领导汇报工作, 每次都说的特别慷慨激昂, 但最终的目的一定是要钱。 市里的财政, 是吴市长亲自抓的,张副市长不分管财政, 但魏区长觉得, 张副市长每次都能从财政部要到钱, 在吴市长那边碰了钉子,就很想在张副市长这里撞撞大运。 张副市长以前觉得魏区长不错, 现在特别烦这个投机分子。 林雨珍正要再找点别的理由,张副市长已经大步流星的走到门外了。 她也只能赶紧跟上了。 经过这一段时间的接触,她已经对张副市长的工作方式有了初步的了解。 说起来也算很简单,也可以说是一刀切,也可以是严密的监督,反正只要是属于张副市长分管的单位,都得保时保质,高效率的完成份内的工作,如果完不成,张副市长作为一个市领导,会不停的上门催,催过几次要是有效果,那还可以,要是完全没效果,或者效果不大,他就要想办法撤掉你了。 没错,就是这么粗暴。 不少单位一开始都适应不了他这种工作方法,而且有的干部自持级别特别高,觉得张新民即便是个副市长,也不能随便把他撤了,没有拿出应有的态度配合,而且还跑到吴市长面前告状。 说张副市长把他们逼的太紧了。 当时张副市长在市领导班子里,处境不是太妙,但即便如此,不是他分管的单位没办法,只要是他分管的单位,但凡有不配合工作的,即便去跟吴市长告状也没有,他不吃这一套。 他作为上级领导想搞你,想挑你的毛病,想让你下台,即便不能让你下台,保准也能让你自个儿就想调走了。 现在的市政管理局,供热处,还有卫生局,都已经换掉一大批干部了,不少级别都还挺高。 也就文化局和教育局没怎么动。 因此,现在张副市长去哪个单位,哪个单位负责人心里都有点哆嗦,但哆嗦也没有用,平时把工作干好才是真的。 最近这一年,市政管理局几乎是张副市长来的最多的单位了,对于如何应对领导的突击检查,已经积累了一套经验。 正职局长有问必答,不谈工作困难,只提工作目标。 张副市长听了一会儿,打断了,“行了,别在这唱高调了,这些话我都快听出茧子来了,各处的工程进展怎么样了?” 市政这边负责市里所有的公共事业项目,排污排水,供热取暖,最近的两个大项目就是污水管理和新建设中的供热公司。 旁边的副局长赶紧如实汇报了,然后苦着脸说,“张市长,我们已经在全力赶进度了,您就别再催了,这新的供热公司,安装设备,铺设管道,后期调试,那都是需要时间的。” 张副市长不客气的说,“什么叫全力赶进度?日夜加班还是三班倒?西环那边,我天天路过,你们的人破路面安装管道,这都一个周了,怎么还没弄完?” 苦脸的副局长不敢说话了。 现场有个三十来岁的中年干部,自我感觉良好,是刚升上来的供热办处长,解释道,“张副市长,这水暖工程的工人,必须是有点专业技能的才行,人手不够,没办法日夜加班或三班倒,而且晚上施工,也有点扰民,西环那边,有一个很重要的分段供热点,为了不出错,所以速度慢了点。” 张副市长不满意的说,“要你这么说,你们这供暖工程,就不能又快又好了?” 这铁处长自以为专业水平很高,大言不惭的说,“不能,目前的水平达不到。” 林雨珍之前和他打过一次交道,这个人能力是有的,但同时也有男性中层干部的通病,过于自信了,大概见她是个年轻的女同志,虽说是副市长秘书,但本身的级别可能还不如他高,说话不免有些阴阳怪气的。 当时把她气坏了。 这会儿正好可以还回去了。 她笑着问,“铁处长,您的意思,就是现在的工程进度是最快的,完全没有进步空间了,还是说参与施工的工人水平,已经完全没有了进步空间?还是说,两者同时都没有进步空间了?” 张副市长也笑了笑,盯着铁建设说,“林秘书说的,就是你现在的想法?” 铁处长忽然想起来了,副局长曾跟他说过,不怕张市长骂人,就怕张市长笑。 他之所以被提拔上来,不仅仅因为本身资格够了,还因为和副局长沾亲带故,他立马就认怂了,说,张市长,我不是这个意思,工程进度肯定有进步空间。” 张副市长脸上的笑容没有了,也没有说话,过了数十秒,林雨珍说道,“那就好,不过,铁处长,你必须拿出来一个具体的方案才行,就这两天吧,把可行性实施报告写出来。” 铁处长这会儿只有点头的份儿了。 等他们走后,副局长长叹了一口气,“我在市政工作这么多年了,最近一年市领导来建检查工作的次数,比以往六七年加起来都多了!” 正职局长笑了笑,“那不正好说明领导对咱们重视吗,行了,都各自忙去吧。” 铁处长是对口中专学校毕业的,虽然专业知识懂得不算少,但论写报告,他根本不行,他愁眉苦脸的跟着副局长走进办公室,说,“这报告怎么办?” 葛副局长皱着眉头说,“你刚才就不应该说话,你看,多说话惹出祸来了吧,你的上一任,就是因为干活太少,话太多被调走的。” “你自己惹出来的祸,自己处理,老铁,现在你的身份变了,你也应该学着写材料了,总不能都让别人代笔吧?” 铁处长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憋了一天也没写出来,最终还是找供热办另一个干部代写的。 次日下午,报告终于写出来了,他赶紧拿给领导了,葛副局长认真看了看,报告写的不错,有方案有细节,一手钢笔字写的也挺漂亮的。 “这小孙写的吧。” 铁处长点了点头,“对,您看咋样?” 葛副局长冷笑了一声,“你觉得像你写的吗?重抄一遍都不会?” 临下班,铁处长去了一趟市政府,把材料交给了林雨珍,“林秘书,您看看这份报告怎么样?” 林雨珍扫了一眼,说,“我的意见没有用,必须张副市长认可才行。” 铁处长这次学乖了,“林秘书,麻烦您在张市长面前,多给美言几句,咱们工程处的工人兄弟,也真都挺不容易的。” 林雨珍简短的说,“成。” 傍晚有事儿耽误了,回到家快六点了,一进院子,就看到倒座廊下摆了一筐桃子,个头儿还挺大,这个季节,一般的桃子早就下市了,应该是挺少见的冬桃。 许俊红从屋里走出来,十分高兴的说,“二嫂,你看这桃子是不是挺好的,这是卫东他爸专门去现摘的!” 赵卫东紧随其后,也笑着说,“是我亲戚村里有桃林,这桃子市面上挺少见的。” 诚诚和圆圆很显然已经吃过了,都说,“妈妈,这桃子可甜可甜了!” 林雨珍说,“谢谢了,有心了。” 来到正厅,许俊红递给她一个刚洗好的桃子,说,“二嫂,您尝尝!” 林雨珍问,“俊红,你有什么事儿吗?” 许俊红笑了笑,“二嫂,您不知道,自从你和我二哥从家里搬出来,我见不着你们和诚诚圆圆,太不习惯了,我想,我也干脆在这边住行不行?” “我不住正房,也不住厢房,就住倒座就行了!” 原本她看不上倒座,可赵卫东说,都是一样的房子,只是朝向不一样罢了,的确,二哥家的倒座也挺好的,而且旁边就是淋浴房,比金山胡同那边方便多了。 最主要的是,搬到二哥家,二哥二嫂平时都忙,就没人管东管西了。 她这不是九月份升了大三吗,她妈田香兰烦死了,几乎天天念叨考研的事儿,说她基础差,要早早做准备。 去年,赵卫东顺利考上了研究生,也是受了他的影响,许俊红现在,其实也挺想好好学习了。 就觉得玩啊逛啊什么的其实也没什么意思,家里两边的亲戚加起来,都还没有一个研究生呢。 她就考一个出来。 这样别人说起来,二叔家的三个孩子都上了清华,她也不会被比下去了,即便是对外经贸大学的硕士学历,那也比清华本科占优势。 只是在家学习,她妈总不放心,老往东厢房跑,忒烦人了。 林雨珍笑了笑,说,“你想住就住吧。” 其实这事儿,许俊生已经问过她的意见了,反正家里房子多,而且许俊红占用的是闲置的倒座,对她的生活不会造成什么影响。 “二嫂,谢谢你!” 许俊红忽的一下站起来,立即就指挥赵卫东,“走,咱们去搬东西!” 等赵卫东走到院子里了,林雨珍说,“俊红,你等等,我问点你们学校的事儿。” 许俊红觉得奇怪,但还是从赵卫东摆了摆手,“你先去吧。” 林雨珍说,“俊红,刚才有一句话我没说完,你来住,你自个儿想住多长时间都成,可你不能带人来!” 许俊红一愣,明白了二嫂说的什么意思,一下子脸都涨红了。 之前高三的那档子事儿,是她心里永远的耻辱,她不愿意想,也很少会想,只是她妈田香兰不住的提醒她,可不能再做傻事儿了,有次她和她妈吵架,田香兰还说了,别以为那时的事儿谁都不知道。 最起码是糊弄不了两个嫂子的。 许俊红本来还不信,没想到还真是这样,二嫂要是不知道当年的事儿,估计也不会留下她特意提这么个要求。 但说出来可能没人信,她和赵卫东处了那么长时间,赵卫东虽然也要求过,可她没答应,直到现在,也并没有做那个事情。 他们之间还是清清白白的。 许俊红微微低了头,“二嫂你放心,我不会领外人来住的。” 林雨珍又说,“你心里有数就行了,俗话说,请神容易送神难,像之前你带回来的那个白翠翠,可不要再领来了。” 许俊红又是一愣,原来二嫂指的是白翠翠,她也笑了笑,“我现在都不跟她玩了!” 白翠翠是之前他们一帮子闲逛的同学,嘴巴特别会奉承人,但也挺爱占小便宜的,之前很喜欢跟着她回家,白吃白喝白住不说,还会厚着脸皮跟她要东西。 她现在几乎都不和那些人来往了。 许俊红和赵卫东只用了两趟,就把常用的东西都搬来了,搬完之后,赵卫东没有走,咱这儿吃了晚饭,还是磨磨唧唧不肯走。 二嫂今天的话虽然说是白翠翠,但许俊红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不得不往外赶人了,“赵卫东,你回去吧。” “这都快八点了。” 赵卫东瞅了瞅正房的灯光,觉得离着倒座房其实挺远的,而且这边是俊红的二哥二嫂家,不像金山胡同那边,总让他有一种无形的压力。 他抱了抱许俊红,低声说,“我这不是不舍得你吗?” 许俊红说,“我也舍不得你啊,但咱们明天一早,不就又见了吗?” 有一句话,赵卫东在心里打转了很久了,无数次都想说,此刻也是如此,他迟疑了数十秒,没想到许俊红竟然使劲推他,把他推到了门口。 赵卫东还要脸,赶紧说,“成,那我走了啊。” 走出胡同口,漆黑的街上没几个行人,他自行车骑得飞快,没用半个小时就回到家了。 这会儿,赵家挺安静的,赵父是夜班,上班去了,他的弟弟妹妹也都在隔壁做作业,巴掌大的客厅里,只有他妈一个人坐在椅子上,正在戴着眼镜织毛衣呢。 见大儿子回来,赵母笑了笑,“吃过饭没有?” 赵卫东说,“在俊红的二哥家吃过了。” 赵母放下毛衣针,挺犯愁的说,“东子,你们这是怎么着啊,你和俊红,这也处了挺长时间了,有些事儿,是不是应该有个说法儿了?” 赵卫东给自己倒了杯水,不耐烦的说,“什么说法,我还在上学,她也还在上学,你见过谁上学订婚结婚的呀,总得等毕业以后吧。” 赵母觉得儿子说的不对,“怎么上学就不能订婚了,就住在附近的,小时候你们老在一起玩,也是上了你们学校,那姑娘叫什么来着,叫芳红!人家就订婚了,前几天我见她妈了,人家说,芳红找的对象可好了,对象家全是高级干部!” 赵卫东喝了水,抬脚要去自己的小房间,赵母拦住他了,“你这孩子,说两句你就烦了,妈是过来人,给你出出主意不成?” “俊红她爸,还是看不上你?” 赵卫东说,“也没有啊。” 因为他经常厚着脸皮往许家去,挺有眼色的帮着干这干那,就连他下棋的水平,都比之前好多了,许老爷子还夸他了。 除了许校长还是略冷淡,许家其他人对他印象应该都不错。 赵母说,“要是她家人没什么意见,要不这样,下个星期我和你爸都换成周末休班,亲自去一趟啊?” 一般上门提亲,只需要托了媒人去就行了,但若要表达更多的诚意,也会有男方父母亲自去的情况。 赵卫东现在担心的是,万一父母去了,被许校长一口回绝了,那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了,他笑着说,“妈,您急什么,就凭我的条件,还怕找不到对象啊?” 赵母说,“随便找一个,当然好找了,但要是找一个俊红家这样条件的,不好找,你呀,就是太傻了。” 之前她也不是没暗示过,可惜他儿子没往心里去。 其实赵卫东知道他妈什么意思,但他总觉得那么做不地道,而且更主要的是,别看许俊红平时大大咧咧的,其实心里很有数,每次他想要再越一步,她的态度都很坚决,甚至有次还表现出很害怕的表情。 许俊红越这样,赵卫东越觉得她太难得了。 就他知道的,他们宿舍有两个男生,都已经和对象那个过了。 也不光是赵家,许家也在商量许俊红和赵卫东的事儿。 田香兰说,“广汉,我倒觉得卫东这孩子还成,倒是挺稳当的。” 许广汉现在对赵卫东也略略改观了,对外经贸大学那么多聪明的学生,她闺女眼力也是真好,竟然挑了个这么笨的,虽然笨,倒还知道用功,赵卫东的导师他还算熟,问过一两句,没想到对赵卫东的评价还成。 不管咋说,能读到研究生的人,都当得起一句优秀了。 “等俊红毕业了再说吧。” 田香兰说,“其实上着大学订婚也没什么的,你看卫东总进进出出的,是不是这样其实对俊红也不好?” 许广汉却说,“香兰,现在社会风气不像以前了,大学里处对象分分合合都很正常,而且这订婚,也不是小事儿。” “赵卫东是不错,但也没有特别好,这事儿你听我的,就等俊红大学毕业再说!” 其实,田香兰本来也不急的,但赵卫东前些天试探她了,要是许俊红以前没犯过错,没流过产,她也会装作没听懂。 但在她心里,总觉得自个儿闺女有短处,所以才有点急的。 许广汉拍了拍她的手,“你放心吧,你发现没有,俊红比之前懂事一点了,不再到处逛了,她现在已经在着手准备研究生考试了。” 隔了两日,田香兰在赵卫东陪她聊天的时候,稍稍透露出了这个意思,赵卫东听了特别高兴。 虽然还有两年时间要等,但最起码这说明,许家人认可他了。 赵卫东回到家就把这话说给赵母听了,“妈,您就放宽心吧,等俊红大学毕业了,我们就立马订婚!” “那敢情好!” 赵母是个大嘴巴,很快就把这事儿嚷嚷的不少街坊邻居都知道了,本来,赵卫东在他们这一片,算是特别出众的了,长得好学习好,不但上了大学,还考上了研究生,差不多算是独一份了。 有人羡慕,当然有人也会嫉妒。 赵家住在胡同尾,胡同中间有一户姓米的人家,大儿子是工人,小儿子也考上了大学,现在已经在劳动局上班了,工作清闲,待遇也好,也算是很拔尖儿的了。 就是小儿子找的对象不算太好,是个工人。 米大妈岁数大,早就退休了,平时她就挺要强,听了赵母一顿显摆,当着面不敢说,回到家嘟嘟囔囔的,小儿媳妇正在忙着包饺子呢,笑着问,“妈,您说谁呢?” “就那家在庙后面住的,姓赵的那家,不是儿子考上研究生了吗,瞧给能耐的,研究生毕业了不也一样要工作吗?” “还说她儿子处了个特别好的对象,女方的爸爸是大学校长,妈妈是当处长,还有哥哥嫂子也都挺厉害。” “可人家要是那么好的条件,能看上他家东子啊?” 米家的小儿媳妇就是赵芳,赵帅的姐姐,她觉得听着有一种熟悉感,“这赵家的儿子在哪儿上大学啊?” 米大妈一愣,想了半天说,“贸易大学?” 赵芳又问,“那跟她好的姑娘,叫什么名字啊?” 这个米大妈知道,因为赵母说的时候,总是一口一个俊红如何如何的。 “俊红?不知道姓什么。” 赵芳不待见赵帅这个便宜弟弟,也觉得当年的事儿主要责任是他弟弟,可这两年她日子过得不太好,虽然找的对象好,但婆婆特别爱磋磨人。 这都结婚好几年了,还经常话里话外都说她是高攀了,不仅如此,因为她生了个女儿,而不是儿子,老太太也不满意。 可现在都计划生育了,她倒是想再生一个,国家不允许啊。 她这会儿心态也没有那么好了,嘴一撇,说,“找那样的对象,有什么好炫耀的,家世再好顶什么用,她是个破鞋!” 赵芳把几年前的事儿都学给婆婆听了,还说了不少细节。 米大妈听得津津有味,说,“这小姑娘也真是不要脸,那么小就跟人钻被窝,不会怀孕了吧?” 赵芳一愣,“应该没有吧?” 米大妈说,“他们那样的人家,要脸,有也不能让你们知道!” 很快,赵家未来儿媳妇高中就怀孕流过产的事儿,以更快的速度传遍了附近的胡同。 赵母打听到是米大妈乱说的,立即气势汹汹的找上门了,但准备了一肚子的词都没用上,也压根儿没吵起来。 这米家的小媳妇说的太有鼻子有眼了,简直不能不让人相信。 回到家,她就跟儿子赵卫东说了,赵卫东自然不相信,发了好大的火儿,“妈,您上班还不够忙啊,成天东家长西家短的瞎说什么呢,清者自清,俊红绝对不是那样的人!” 许俊红留给赵母的印象也不错,她说,“也是啊,大概是这些人嫉妒咱们!” 可赵卫东不知道,赵母为了让大家伙相信,堵到米家狠狠臭骂了一顿,说的特别难。 米大妈岁数大了,嘴皮子没那么利索,说不过她,一下子给气病了,但外人骂不过,儿媳是可以随便骂的。 她把一腔怒火和冤屈都发到了赵芳的身上,“要不是你说瞎话,我能挨这一场骂呀,我们米家真是上辈子欠你的,怎么有你这样的儿媳妇!” 赵芳皱着眉头说,“我怎么说瞎话了,我说的都是真事儿啊,那这么着,赶明儿我让我弟弟来一趟,成不?” 米老太太见儿媳妇这么有把握,这会儿都糊涂了,“你说的,真都不是瞎话儿?” 第二天,赵芳就领着赵帅去了一趟赵卫东家里,赵帅还没结婚,自从参加工作后,至少跟五六个姑娘好过,对许俊红的印象其实已经不深了,但俩人曾有一段,这事儿还没忘,为了自证,他甚至拿出了一张和许俊红的照片。 照片一看就有些年头了,上面的赵帅还一脸稚气,依偎在他身边的许俊红也是。 赵卫东只瞅了一眼,上前就狠狠给了赵帅一拳。 赵帅因为和许俊红好的事儿,没少挨打,后来更是因为没拿到高中毕业证,在厂子里总是升不上去,现在还是个普通工人,对此,他也不是没有怨言的。 他万万没想到,事情都过去那么多年了,怎么还能为了这事儿挨打,他不满的瞪了赵芳一眼,说好的只做个见证,怎么还是他吃亏啊。 不过,他上了几年班,倒是没有那么怂了,赵卫东打他,他也狠狠的还手。 最后,大杂院里五六个人一起拉,才算是把两个人给拉开了。 这下,赵家丢了那么大的人,赵母的态度完全变了,她不允许赵卫东和许俊红好了,天天催着儿子分手。 其实赵卫东自己,也没过去那个坎,他突然不去找许俊红了,更不去许家了,但也不愿意跟许俊红说分手。 其实这份感情,一开始就没那么纯,他承认他是有私心的,可两个人相处了也一年多了,竟然意外的合拍,几乎没吵过架。 这是他赵卫东的初恋。 许俊红也觉得奇怪,赵卫东老不来找她了,她去找他,也是带搭不理的,总是说了没几句就撵人了。 她还以为,赵卫东还在为那个事儿生气呢,要是别的,她还可以哄一哄,但唯独这个不能。 有时候,越不愿意想的事儿越在心里占据了重要的位置,她不愿意想以前流产的事儿,可很多次她都在梦中惊醒,在梦里无一例外,她都疼得死去活来的。 许俊红不愿意让步,也干脆不搭理赵卫东了。 正好她要准备研究生考试,买了很多参考书,许广汉也给她找了不少资料,她每天用心学习,也不想别的,倒仿佛时光倒流,一下子回到了高一的时候。 一个人在屋子里看书学习的时候,学累了,她顺着前窗往外眺望,心里非常非常的后悔。 如果她不是鬼迷心窍喜欢上了赵帅,她当时最起码也能考上清华吧? 赵卫东没想到,他不去找许俊红,许俊红也真的不搭理他了,这让他产生了怀疑,怀疑许俊红压根儿不喜欢他,和他在一起,可能就是随便谈一谈。 隔了半个月,他实在憋得难受,冷着脸去找了许俊红,问,“你高中的时候,是不是跟别人好过啊?” 许俊红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但这都不重要了,赵卫东既然知道了,那她肯定就不能跟他在一起了。 她说,“赵卫东,我们不合适,我们分手吧!” 赵卫东万万没想到,许俊红竟然提了分手,他冷笑了两声,“分手就分手!” ******************************************** 这天,趁着张副市长去开会了,林雨珍抓紧时间把后天的稿子赶出来。 她去了文档科借资料,这次巧了,文档科的科长竟然也在,他笑着说,“林秘书来了,要什么我给你拿!” 杨峰赶紧站起来说,“科长,我来就行了!” 领好资料之后,林雨珍在单子写了自己的名字,杨峰拎起暖水瓶,说,“科长,我去打点热水啊。” 两个人一起出了门,杨峰低声问她,“雨珍,曲秘书长在不在办公室?” 林雨珍说,“应该不在,今天有个会他应该也去参加了,大概三点左右能结束,三点半到四点,这个时间段应该在办公室。” 虽然已经把时间都打听好了,可三点半的时候,杨峰还是没有去,这不巧了吗,今天张彩玲请假了,他们科长在呢,而且科长也没有和平常一样到处窜岗,一直在文档室忙工作。 她要是去了,万一被科长知道了,就不太好了。 还是等小张回来了再说吧。 但其实杨峰并不知道,曲秘书长真的考虑过她,为此还特意查看了她的档案,觉得各方面都是很不错的,这样的人才,在文档室可惜了,但没想到文档科的科长不放人,还说杨峰本人在文档科干得很好,不想转岗。 曲秘书长只能放弃了,而且很快也有了新的人选。 隔了两天,小张终于回来了,这天上午,杨峰做好了所有的准备,甚至偷偷写了一个很简短的稿子,生怕自己说错话了。 就连中午在食堂打饭的时候,她因为想着这事儿都有点心不在焉的。 她和张彩玲找了一个桌子刚坐下,秘书一处的王雅芳就凑过来了,她和张彩玲都住西城,好几次上下班都遇到了,还算熟。 王雅芳一边大口吃菜,一边说,“杨姐,雅芳,你们还没听说吧,咱们市政府,又来了一个平大毕业生!” 张彩玲好奇地问,“你们秘书一处又有新人了?” 王雅芳说,“对啊,我们处雨珍姐调出去了,但现在又来了一个平大毕业生。” 杨峰此刻的心情,和掉到冰窟里也差不多了。 偏偏王雅芳还要笑着问她,“杨姐,文欣欣你认识吗?” 岂止认识,简直太熟了。 杨峰不知道自己笑得特别不自然,“是她呀,当然认识了。” 当初竞选学生会副主席,她以一票的优势赢了文欣欣。 但等她毕了业,文欣欣就当上了学生会副主席,后来林雨珍也毕业了,文欣欣就当了学生会主席。 可她听东哥说,文欣欣不是留校了吗? 王雅芳三口两口吃完,又打听,“杨姐,文欣欣是不是跟林秘书的关系特别好啊,我看她刚才去找了林秘书!” 杨峰笑了笑,说,“可不是吗,在学校那会儿,关系就特好。” 她站起来转身就走,没想到还是看到了林雨珍和文欣欣。 两个人正坐在一桌吃饭呢。 文欣欣本来就是开朗活泼的性子,隔了好几米就跟她打招呼,“杨姐!” 杨峰只能停下来了,“欣欣,真的是你啊,以后,咱们就是同事了。” 文欣欣俏皮一笑,“是啊,不过你和雨珍姐都还是我的前辈,请多多关照啊!” “那是肯定的。” 说完她就急匆匆的离开了。 文欣欣觉得她的态度太过敷衍了,有些奇怪,不过也没说什么,低头继续认真吃饭。 林雨珍当然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儿,可杨峰自己不积极争取,也怨不了别人,在市政府可不是在学校,凭着好人缘就能选上学生会副主席。 而且本来杨峰其实是有机会的,当初她从秘书一处调出来,杨峰立马去找曲秘书长的话,说不定就成了。 有时候人想太多了,拖来拖去的,最终就会坏了事儿。 她解释说,“文档科人手比较少,可能是忙着去工作了。” 文欣欣抬头,“雨珍姐,我觉得市政府的节奏比大学快多了,我喜欢!” 林雨珍说,“你放心,以后有你忙不过来的时候!” 文欣欣笑了笑,“再忙我也不怕!” 她不是平城人,是河北的,当初因为顺利留校了,很多同学都特别羡慕她。 可其实在学校的工作,太过清闲了,真的有点儿没劲,可她也没啥人脉关系,正犯愁呢,没想到机会这么快就来了。 工作 工作 文欣欣干劲十足, 在秘书一处表现非常好,每次碰巧遇上林雨珍, 都是一副意气风发的样子。 但杨峰却是肉眼可见的萎靡了, 她白白错过了这么一个好几回,心里难受的要命,偏偏这事儿还只能怨她自个儿。 都没处说去。 尤其文欣欣还经常来找她借资料, 每次来, 她的心情都会降到一个最低点,她忍不住就会想, 其实论综合条件, 她和文欣欣差不多, 就算稍微差一点, 她还多了市政府的工作经验呢, 如果她早早去找曲秘书长自荐, 说不定就成了。 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这天她下班回到翠迎胡同,她爸正在小棚子里忙活,也不知道从哪儿弄了一个鏊子, 正在做煎饼呢, 热气腾腾的, 还有一股子麦香味儿, 邻居家两个小孩儿都在围着看, 手里拿着半拉饼吃得都挺香。 杨峰一下子想起来小时候,不过不是他爸做煎饼, 是她妈, 每次做好的第一个, 总会让她先吃,如果两个哥哥不在, 还会偷偷给她在鏊子上煎一个鸡蛋。 每次她妈都说,她太瘦了,必须得多吃点。 杨父扭头,看到杨峰在门口站着不动,大声说,“小峰下班了,快过来吃煎饼!” 杨峰悄悄用围巾擦了擦眼睛,笑着进了屋。 刚出锅的煎饼卷着大葱炒鸡蛋,再加上熬得喷香的小米粥,特别适合这初冬的天气,父女俩吃完饭,杨父说,“煎饼做了一大摞呢,你拿点给你同学送去吧。” 杨峰答应了。 她收拾好厨房,又找出一块挺大的油布,把摆放在墙根儿的煤球盖好,换了一件衣服,然后才出门了。 这会儿都七点多了,林雨珍一家也早就吃过饭了,她在东厢房的小书房,陪着两个孩子在看故事书。 许俊生则一个人在客厅里,一边看电视剧《陈真》,一边手里举着两个哑铃练习,现在他已经锻炼身体上瘾了,不让练都不行。 不管多忙,都会专门抽出一点时间练上一会儿。 林雨珍听到了大门响和孙嫂说话的声音,走出东厢房见是杨峰,笑着说,“走,屋里坐吧。” 杨峰说,“不会影响两个孩子吧?” “没事儿,正好题也做完了,连环画也看得差不多了。” 诚诚和圆圆都笑了笑,“杨阿姨,我们今天的学习任务都完成了!” 走到正厅,许俊生见有客人来,连忙把电视机的声音关小了,不过这也不影响他看,毕竟以前看默剧都看习惯了。 两个小孩子也叽叽喳喳的跟着爸爸一起看。 杨峰把拎来的一包煎饼放在茶几上,说,“我爸做了煎饼,让我送来一点。” 林雨珍笑了笑,“叔叔太客气了。” 许俊生说,“杨姐,我听雨珍说,你老家是沂蒙山的,我之前还去过呢,你们那边产的金银花不错。” 杨峰说,“是,漫山遍野都是,小时候我还采过呢。” 实际上并不是这样,沂蒙山的确盛产金银花,可他们村子在一个偏僻的山坳里,并没有金银花,但顺着山坳往东走三五里地,到了她姥姥家的村子,就特别多了。 闲扯了几句,杨峰就告辞了,林雨珍把她送到门口,说,“我之前也不知道调来的是文欣欣,等以后有机会吧。” 杨峰勉强笑了笑,说,“也只能这样了。” 回去的路上,她的心情异常低落,从小她都是同龄人里的佼佼者,在平大也不算太普通,可人比人真的说不行的,刚才坐在林雨珍家的客厅里,她第一次那么羡慕,林雨珍真的是命好运气好。 住了那么好的房子,找了那么帅的老公,还有两个聪明到近乎天才的孩子,而且在工作上,也远比自己强。 杨峰回去后没像以前那样陪着父亲聊天,而是开始坐在桌边写稿子了,其实她的文笔也是很不错的,读大学的时候经常投稿,发表的文章不算太多,但比起一般的同学,也不算少了。 第二天上午,杨峰刚走到单位大门口,传达室的大爷说,“小杨,有你的信,国外来的!” “都来了好几天了,你也不知道来拿。” 杨峰拿起信,冲大爷笑了笑。 她也没有什么别的海外关系,不用说,是郭志刚寄来的。 之前她一连给郭志刚写了好几封信,可惜都如同石沉大海,一封回信也没收到,后来,她也就不写了。 到了文档科,科长和张彩玲都还没来,她简单打扫了一下,还去打了来两暖瓶热水,然后,才坐下来拆开了越洋信。 郭志刚的信写的非常简单,说很快就要回来了。 杨峰反复看了两遍,正准备放到抽屉了,张彩玲走进来了,好奇地问,“杨姐,看什么呢?” 她一把用书盖上了,“没什么,我写了一篇文章。” 张彩玲说,“真的呀,我能看看吗?” 杨峰把昨晚写的稿子递过去了。 她写的就是一篇散文,内容是一些生活感悟什么的,她自认为写的还是不错的,除了笔调稍微沉郁一些。 可要是写的平和甚至轻快了,就不符合她当时的心境了。 张彩玲倒还是第一次读杨峰写的散文,觉得写的可真好,特别是有那么一两句,简直写到了人的心尖上。 “杨姐,你们平大出来的是不一样啊,没想到你文章也写得那么好啊,你想投稿吗?” “对。” 张彩玲半是炫耀的说,“我表姐就是一家杂志社的,要不,这稿子你拿给我,我问问她成不成?” 杨峰说,“成。” 张彩玲又说,“杨姐,光哥那边都追问我好几次了,你到底咋想的?” 光哥是张彩玲给杨峰介绍的对象,光哥全名沈晓光,大学本科学历,平城本地人,自己名下有一套四合院,原来是物资局的干部,现在下海做生意,生意做的很大,见了杨峰一面,就相中她了。 沈晓光本人长得也成,个头儿挺高,五官端正,虽然没有很帅,但比起普通人,也算是可以了。 这么无可挑剔的条件,杨峰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犹豫。 她笑了笑说,“这,才见了几面,也不好说,再接触接触看吧。” 张彩玲说,“杨姐,你得抓紧了,我光哥这是看上你了,你不知道,给他介绍对象的简直太多了!” 傍晚,张彩玲高高兴兴的下班回家了,杨峰其实也没什么事儿,但她还是故意磨蹭了一会儿,才不紧不慢的锁上门往外走。 这会儿市政府大院里很安静,车棚里也没几辆自行车了,她推着自行车,微微低着头,思索着要不要去副食店买点东西,以及买点什么比较好。 人上了岁数就爱吃甜的,她爸爸也不例外,但以前她不知道,还是林雨珍送来的点心,差不多都是她爸给吃了,她才察觉出来的。 “杨峰!” 一道有些熟悉的男声突然响起,她抬头一看,居然是郭志刚站在大门口,郭志刚和以前不太一样了,身姿挺拔,瘦了一点,白了一点,带着金丝边的眼镜,穿着一看就很高档的毛料大衣。 脖子上还围了深紫色的围巾。 比以前成熟了,而且比以前更帅了。 但,她既怀疑自己的耳朵,又怀疑自己的眼睛,国外那么远,哪能说回来就回来啊,如果是她认错了人,那就丢人丢大发了。 她甚至下意识的抬起手,揉了一下眼睛,想要看得更清楚一点。 郭志刚笑了,觉得杨峰一点儿都没变,当然了,比他记忆中更漂亮了一些,大概是参加工作了,穿衣打扮比以前好多了。 “杨峰,我是郭志刚,我不是给你写信了吗,说我很快就回来了。” 提到写信的事儿,杨峰就一肚子气,以前那些信都不会,就临回国了通知她一声,而且信上也没写具体的归期。 这人出国了,可也真的变得不讲究了。 “有吗,我怎么没收到?” 郭志刚愣了一下,“也有可能越洋信太慢了。” “你还没吃饭吧,我请你吃饭吧,咱们边吃边聊。” “你说去哪儿?” 杨峰其实也很想跟他聊一聊,想问问,他这几年过得怎么样,可他都没问她,她主动去问,贱不贱啊,再说了,临出国前,郭志刚说了,让她不必等他。 换句话说,不就是两个人早就在四年前分手了吗? 她说,“不好意思,我今天有事儿,改天吧。” 郭志刚问,“什么事儿啊,你现在有对象了?” 杨峰说,“没有。” 郭志刚心里一颗石头落了地,急急的说,“我也没有。” 杨峰笑了笑,说,“真的啊,没在国外找个留学生啊,我听东哥说,那个孙成宇不是找了一个日本留学生吗?” 她自己都没察觉到,她说话的语气酸溜溜的。 郭志刚说,“他是他我是我,平时学习时间都不够,哪有时间考虑这些啊,再说了,孙成宇那样的,也是挺少见。” 孙成宇以前是他们经济系长得最帅的男生,学业方面没得挑,人也挺好的,但就是挺风流的,在校期间就谈过至少两三个对象了。 也不知道出于一种什么心理,杨峰不想跟他继续谈下去了,她飞快地跳上车子,说,“我先走了,回见啊。” 郭志刚摇了摇头,从衣兜里掏出车钥匙,打开了停在路边的汽车。 这车是他从美国买的,花了高额的运费和关税,用的钱是他在国外打零工和炒股挣的。 郭志刚开着车,在后面不紧不慢的跟着杨峰。 其实,他撒了谎,他在国外和一个姑娘好过一阵的,也是一个留学生,时间点正好就是前年,杨峰那会儿一口气给他写了好几封信,他都看了,但当时的女朋友和他住一起,也看了,他是没办法回的,当时也觉得没必要回。 反而容易产生不必要的麻烦。 不过,他和那个姑娘也没好多久,那姑娘家境不一般,脾气很大,花钱很凶,他消受不了。 后来他倒是盼着杨峰来信,可再也没收到,他还以为杨峰也在国内找对象了。 翠迎胡同是个很小的胡同,汽车是进不去的,郭志刚把车听到胡同口,从后备箱拿出一包东西拎着,也走进了胡同里。 杨父做好了饭,主食是烙成两面的葱油饼,熬了一大碗白菜,里面放了肉片,还煮了棒子面粥。 杨峰进屋,一边洗手一边笑着说,“爸,您又做油饼了,我都吃胖了!” 杨父笑得呵呵的,说,“那就少吃点。” 大杂院里住着好几户人家,为了方便进出,平常大门都是不关着的,郭志刚走进去了,并且听到了杨峰的说话声。 因为天冷,门口都挂了棉帘子,郭志刚不好贸然进屋,在外头喊了一声,“杨峰!” 杨峰听出来了郭志刚的声音,但坐着没动。 倒是杨父说,“小峰,有人找你,快让人进来啊。” 他来平城这么长时间了,成天好吃好喝的,最大的烦心事儿就是女儿还没找到合适的对象,郭志刚一进屋,立刻就受到了他的热烈欢迎。 听说郭志刚还没吃饭,甚至要拄着拐杖再去炒个菜。 就这么着,两个人又好上了,因为年纪都不小了,很快就谈婚论嫁了,这天,郭志刚把杨峰领到了自己家里。 他事先跟父母说了一下杨峰的情况,郭母一听就觉得不错,虽然娘家条件太差了,但结婚过日子,是要在婆家过的,最主要的是杨峰也是平大毕业的,而且现在还在市政府工作,这多好啊。 她一心让儿子走仕途,郭志刚不肯,要是有个走仕途的儿媳妇也不错,作为少有的局级女干部,她绝对可以提供很多经验,手把手的教都行! 虽说这两年大学生多了,可平大毕业的女大学生,少得很,也就市政府和国家直属部门每年能分过去一两个了。 在他们市工会,普通本科学历就很受欢迎。 但杨峰一进屋,虽然比以前漂亮了不少,看起来也有点成熟稳重了,很有文职女干部的样子了,可郭母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这不就是当年儿子出国的时候,在机场跟她吵架的那个女同学吗? 那嘴皮子厉害的,愣是把她说了一顿,而且还说完就跑了。 这个仇她可是还一直没忘呢! 郭母瞪了郭志刚一眼,之前她还问过,是不是出国时送她的那个女同学,如果是那个女同学,可不能往家娶,太厉害了,儿子明明说的不是啊。 这儿子真是白养了,越来越不听话了。 杨峰倒是微笑着打招呼,“郭叔叔,李阿姨,你们好。” 郭父笑着说,“小杨啊,快坐吧,你在市政府工作啊,什么部门?” 杨峰点了点头,“对,在文档科。” 郭母摇了摇头,“都进了市政府了,还在文档科浪费什么时间,这个科没前途!” 杨峰在郭母面前,有一种奇怪的自信,可能是因为几年前吵赢的那场架吧,她也不客气的说,“文档科没前途,要是都这样认为的话,那文档科的工作就没人做了!” 郭母拿出吵架的劲头,大声说,“谁说没人做了,人的能力有高低,文档科的工作,高中毕业的,大专中专毕业的,都能做了,你一个平大毕业的,还会写文章,窝在文档科,那不是傻吗?” 这话戳到了杨峰的痛处,和她干一样工作的张彩玲,的确就是大专毕业的,她生气的说,“阿姨,您以为我愿意啊,我毕业就分到了市政府的文档科,我还能跟领导说因为没有前途,要调到别的部门啊?” 郭母愣了一下,说,“你想调动工作啊,市政府我可没门路,要是你想来市工会,岗位可以随你挑!” 杨峰不客气的问,“什么岗位升职最快?” 郭母笑了,“那肯定是能接触到领导的岗位,工会办公室就挺好,别看人多事情杂,可你只要表现好,能力很快就能被认可!” 杨峰点头,“好,我去。” 郭母笑出了声,“成,我明儿就去跟领导说!” 郭父和郭志刚在旁边听到这一番对话,都听得一愣一愣的,郭志刚总觉得杨峰今天有点不一样,他妈这人,向来嘴皮子挺厉害的,可似乎杨峰竟也没落下风。 他问,“杨峰,你这是开玩笑吧?” 杨峰摇头,“不是,如果阿姨真的能把我调到市工会,我真的会去。” 郭母李承英眼一瞪,“小杨不都同意了,这还能有假?” 郭志刚担心杨峰这是一时冲动,或者说为了他做出的妥协,别人不知道,只有他知道,别看杨峰挺要强的,其实性格很软,没什么脾气。 转头对他妈说,“妈,您别这样啊,见谁都让谁去市工会,市工会哪有市政府好啊?” 李承英白了儿子一眼,“你懂什么?” 杨峰倒也不是一时冲动,当初选择去市政府,也是她仔细考虑过的,其实她倒是很想去妇联或者工会。 因为她通过各种渠道和查阅资料总结出一个经验,女干部去妇联或者工会,是最容易做出成绩和升迁的。 但那个时候,她为什么没跟李校长提出来要去这两个单位,当然是因为郭志刚的妈妈在市工会,郭志刚的三姨在市妇联。 而且都还是级别不小的干部,她害怕去了被针对,那就是起反作用了。 杨峰笑着说,“志刚,我是认真的,我真的不想在文档科了。” 李承英笑着点头,“就是,在文档科有什么意思啊?” 杨峰和郭志刚很快就订婚了,结婚的日子也选定了,就在年底就把喜事儿给办了。 她正式调走的那天,特意去找了林雨珍。 “雨珍,不管怎么说,这几年谢谢你,帮了我不少。” 林雨珍放下笔,笑着说,“咱们是同学,互相帮忙不是应该的吗,你去市工会,其实也挺好的。” 杨峰也是没想到,当年她不管不顾,豁出去跟李承英吵了一架,却并没有把她得罪了,相反,她的婆婆现在还说呢,女干部就是要厉害一点,不厉害压不住场子的。 可见人做任何事勇气都是非常重要的。 “是,我也觉得市工会不错。” “下个月我和志刚就办喜事了,一定要来啊!” 杨峰从皮包里掏出一张大红的请帖,春风满面的走了。 **************************************************************** 时光荏苒,不觉中两年又过去了,一九八七年春天,张副市长被调任到某省做省长,林雨珍也被下到基层锻炼,担任河北省青县的副县长。 其实林雨珍早有心里准备了,早在七月份的时候,张副市长就跟他透露过了,说以后的工作会有非常大的变动。 当她把这个消息告诉家里人的时候,许俊生说,“青县还好,不算太远,要是真去了山东,那我只能天天搁家里哭了!” 诚诚说,“爸爸别哭,诚诚可以陪你。” 圆圆也说,“爸爸别哭,圆圆给你唱歌。” 林雨珍白了他一眼,“瞧你这点出息吧,都还不如两个孩子呢!” 许俊红踩着滑板进了院子,大声说,“二哥二嫂,爸妈叫你们过去吃饭!” 她之前在这边住了一阵子,一开始觉得还行,没有人管貌似挺自由的,但住长了之后就觉出不方便了,进进出出都得注意,在屋里也不能太随便了,时刻都得保持良好的形象,否则二哥看到了还没事儿,二嫂看到了,她就觉得有点丢份儿了。 而且,在自个儿家,保姆王妈对她很好,很关心她,她想吃什么可以随时点,王妈都会赶紧给她张罗。 在二哥二嫂家,保姆对她可没这么热心。 满打满算也就住了一个月吧,她妈田香兰说了两次让她搬回家,她也就搬回去了。 许俊生和林雨珍带着孩子们来到金山胡同,王妈和炊事员已经做好了满满一大桌子丰盛的饭菜。 不只是许家人都在,许二叔家的三个孩子也都来了,现在他们早都清华毕业了,都参加了工作。 田香兰笑着说,“雨珍啊,今天就算是给你饯行了。” 许俊生不高兴了,“妈,雨珍下个星期才走呢。” 圆圆说,“我爸爸说了,幸亏我妈去的不是山东,要不然他能在家天天哭!” 几乎所有人都哄堂大笑,只有瑞瑞很认真的说,“二叔,别哭,哭也不顶用,等二婶忙完了,肯定就回来了!” 许俊昌因为工作原因不在家,瑞瑞有时候吵着要爸爸,苗玲玲就是这么跟儿子说的。 许俊生哭笑不得,批评女儿圆圆,“你都六岁了,怎么还那么爱学舌,记住了,爸爸妈妈在家说的话,不准随便往外乱说!” 圆圆撅着嘴巴点了点头。 王妈端来最后一个汤,“菜齐了。” 许老爷子也特别高兴,说,“从雨珍第一次来咱们家,我就觉得这是个好孩子,你们瞅瞅,她这些年,从上大学到参加工作,一步一个脚印,每一步都走得特别踏实。” “俊亭,俊兰,俊明,还有俊红,你们都得跟她学习。” 林雨珍笑了笑,“爷爷您别这么说,弟弟妹妹们也都很优秀。” 许俊红现在已经是研一的学生的,不服气的说,“爷爷,您擎好吧吗,您孙女以后保准特别有出息!” 田香兰瞪了女儿一眼,“别翘尾巴啊。” 青县虽然在河北,离平城倒也不算太远,如果自个儿开车的话,六七个小时差不多就能到了。 为了来回方便,许俊生专门给林雨珍买了一辆车,一开始要买好的,现在平城已经能买到进口汽车了。 林雨珍不同意,说那么做太扎眼了,许俊生又说要买一个新的吉普车,她还是没同意,最终花了两万块钱,买了一辆有点破的吉普车。 不过,外观看着虽破,许俊生专门找人看了,发动机什么的倒都还挺好的。 四月底,林雨珍开着破旧的吉普车,从平城一路开到明市,明市政府派了组织部长和两个处级干部送她去青县赴任。 其中一个陈姓处长问,“林雨珍同志,要不先在明市吃了午饭再去?” 林雨珍看了看时间,还不到十一点,说,“不用了吧,直接去吧。” 从明市到青县的路况明显更不好走了,赶到青县已经中午一点多了。 关于青县的资料,她已经查阅了一些了,这个地方怎么说呢,就是一个标准的北方县城。 因为是平原,交通倒不至于闭塞,但若要说多好,那肯定也没有,不说县城到市里的路,就开着进县城的公路都是坑坑洼洼的,很显然是多年失修导致的。 县政府这会儿挺安静的,院子里空荡荡的,她按了一下喇叭,门卫立即打开放行了。 停好车,一行人直接去了政府办公室。 因为是午休时间,只有一个干部在值班,大约三十来岁,认识其中一个处长,赶紧站起来了,“领导们,都请坐!” 陈部长介绍了一下情况,中年干部一听,立即自我介绍,“林县长,你好,我是黄叶铭,是办公室副主任。” 黄叶铭赶紧打电话叫人,没一会儿,吴副县长,牛副县长,还有县委一个刘副书记都赶到了。 政府一把手莫县长,十分不凑巧的出城了,党委的一把手钱书记,也是有事儿外出了。 刘书记说,“陈部长您好。” 陈部长介绍了林雨珍,刘书记笑着说,“早就盼着林雨珍同志来呢,我们青县的领导班子,以后竟然能有个平大毕业生,这隔壁县,都羡慕的眼红呢。” 吴副县长也说,“是啊,都眼红着呢。” 黄叶铭说,“陈部长,林县长,你们都还没吃饭吧,对面就有个饭店,咱们现在就去吧?” 陈部长说,“不去外面饭店,你们没有食堂吗?” 林雨珍也说,“去食堂吧。” 县政府的食堂,其实就在办公楼后面,里面地方看着倒是不小,桌椅板凳摆了挺多。 一行人进了一个单间,黄叶铭问,“陈部长,林县长,您们都想吃点啥?” 陈部长说,“简单一点就可以了,不要浪费。” 黄叶铭去外面交代了一声,没一会儿,厨师陆陆续续上菜了,上了标准的四菜一汤。 “陈部长,林县长,条件有限,您凑合吃点吧。” 这食堂的饭菜,味道还算可以,就是菜做的太咸了,林雨珍吃了没多少,陈部长和两个处长倒是吃了不少。 吃过饭,因为时间不早了,都没有休息,直接开了一个简单的欢迎会,陈部长在会上各种表扬了林雨珍,散了会之后就赶回明市了。 黄叶铭笑着说,“我们早就盼着林县长来呢,办公室都收拾好了。” 林雨珍说,“那带我去看看吧。” 黄叶铭赶紧说,“好。” 她的办公室在二楼,斑驳的墙皮,水泥地,掉了漆的办公桌椅,条件有些简陋,但向阳,也算宽敞,打扫得挺干净,窗台上还摆放了几盆绿油油的吊兰。 黄叶铭又领来一个年轻的生活干事,考虑到林雨珍是女同志,生活干事也是个年轻的姑娘。 看起来也就二十岁左右吧。 “林县长你好,我叫陈彩英,您叫我小陈就行。” 林雨珍笑着点了点头。 傍晚,她提着挎包走出办公楼。 这会儿县政府大院里,好几个人围着她的吉普车看呢。 平城那边,大街上的汽车越来越多了,而且偶尔还能见着进口汽车,出租车现在也有了。 但青县这边在街上根本看不到汽车,实际上的确也没有,除了县公安局有两辆吉普车,再就是县委有两辆,他们县政府,只有一辆吉普,比林雨珍开来的还破,一般都是几个县长用,其他干部没有资格用。 围着看的主要是四个人,办公室副主任黄叶铭,正职主任李增旺,计生办主任杨改香,还有县组织部部长王贺祥。 李增旺羡慕的说,“林县长,您这车挺好的,您自个儿从平城开过来的呀?” 王贺祥笑了笑,“李主任,你这手又痒痒了,林县长这车你可不敢乱开,上回你非要开车,车头差点撞到树上了!” 林雨珍问,“你们谁有驾证?” 这下几个人都不说话了,犹豫了几十秒,李增旺说,“林县长,我会开,就是没有驾证!” 林雨珍说,“那肯定不行!” 她开了车门坐上驾驶座,发动了车子,冲小陈招招手,“小陈,上来!” 她一踩油门,吉普车飞快地离开了。 李增旺说,“咱们这新来的县长挺厉害啊。” 杨改香说,“人家平大毕业的,人家之前是张省长的秘书,能不厉害吗?” 青县给林雨珍准备的住处是县招待所的一个房间,条件看起来也挺简陋的,她皱了皱眉头,把车钥匙丢给小陈,说,“你去把我车里的行李卷拿过来。” 她让招待所的服务员把被褥都收走了,换上了自己带来的,小陈给她打了盆水,她洗把脸,上床躺了一会儿,没想到很快睡着了。醒来发现天都快黑了。 第二天,党委政府的一把手都在,又专门为她开了一个欢迎会,党委一把手钱书记四十来岁,简短说了几句就匆匆走了。 正职县长莫县长五十多岁了,是土生土长的当地人,笑得时候露出一口黄牙,一看就是一个老烟枪。 吴副县长年轻一些,四十来岁,人看起来很精干。 牛副县长和吴副县长年龄差不多,四方脸,衣服穿得板板正正,脸上的表情也挺严肃。 莫县长笑着说,“林雨珍同志是平城来的干部,对上头的精神和政策吃得透,以后青县的工作,肯定会再上一个台阶。” 会议上还明确了她的分管的业务,她分管的是县里的文教卫体。 林雨珍说,“莫县长,可能我会用一周的时间去各个村镇摸清情况,这期间如果有什么会议,暂时不能参加。” 莫县长说,“好。” 第二天一大早,她就带着生活干事一起出门了,先在县城逛了逛,然后就出了城。 青县虽然不算偏僻,但的确不是个富裕的地方,县城内已经破破烂烂了,乡镇上更是如此。 任何地方穷都是有原因的,青县穷是因为,它本身没有什么能拿出手的地方,没有特殊资源,没有任何矿产,目前也没有发展任何产业,工厂也不多,县城二十几个国营单位,几乎没有能创收的,反而都是要依赖地方财政的。 村镇的老百姓,都是靠种地为生,虽然这几年包产到户了,估计也就是解决了温饱问题。 路两旁随处可见破旧的屋子和穿着补丁衣服的小孩儿。 这么跑了一天,小陈过意不去了,她跟着,也就是指指路张罗一下饭什么的,一路上净坐车了。 倒让林乡长开车了,这开车一天,也是很累的。 但她没有驾证,也是白着急。 第二天上午,小陈说,“林县长,组织部有个人会开车,要不问问王部长,能不能把他借过来?” 林雨珍立即去找了王贺祥,王贺祥说,“没问题,林县长,我去把小周叫来啊!” 小周是个挺爱说话的小伙子,但显然也有些紧张,不安的搓着手,说,“林县长,我会开车,我也有驾证!” 有了司机之后,去下边摸排情况就轻松多了,林雨珍一连跑了十来天,总算把青县十八乡镇都跑遍了。 这天上午,她准时出现在新政府自己的办公室,倒把在隔壁办公的牛副县长给惊着了,“哟,这不林县长吗,你这不下去跑了?” 林雨珍说,“暂时不去了。” 牛副县长笑了笑,走了。 林雨珍拿着写好的报告,去找了莫县长。 莫县长刚到办公室,他习惯每天工作前先点上一支烟,这才刚吸了没几口。 赶紧掐灭了问,“林县长?有事儿啊?” 林雨珍点了点头,把报告递给他,又简短的说了一下自己的意思。 莫县长刚戴上老花镜要看她写的稿子呢,闻言一惊,“你说什么,全县的学校,不达标的都要重修?” 他当然也知道有些学校的确需要翻修了,可是钱呢? 这可是要很大很大一笔钱的,县财政可没有这个钱。 工作 工作 林雨珍说, “对,全部都要翻修, 有些学校的房子不但漏雨漏风, 还东倒西歪的,这是很危险的,万一出现意外, 损失都是无法估量的。” 莫县长当然也知道了, 可青县这地方,和周围两三个县城一样, 还带着贫困县的帽子呢, 每年凭着这个多少能有点补贴, 但地方财政还是挺吃紧的, 县城里还好, 国营单位都能按时发工资。 有些乡镇, 学校老师的工资经常都要拖上一两个月。 甚至镇政府的工资都不能按时发。 说白了还是穷,哪哪都穷,老百姓现在也就是好赖能吃上饭, 如果要求再多, 那就不行了。 不过, 林县长是平城来的, 也许能从上一级财政上要到钱? 莫县长笑着说, “小林,你这个想法很好, 再穷不能穷教育, 孩子们的安全的确很重要。” “本来教育就是你来分管的, 这事儿你来定就行了!” 林雨珍一听,就知道莫县长这是要空手套白狼了, 口头上是支持的,却绝口不提花钱的事儿。 不过,她倒也没生气,这几天,她跟着吃了几回食堂的大锅饭,真是没有什么油水,偶尔做一次炖肉或者肉包子,好多人都高兴的不行。 可见青县的确是没钱,地方财政压力很大。 她笑了笑,“莫县长,报告后面,还有两页具体的实施方案,您看完了,咱们在商量这个事情。” 莫县长一愣,说,“好好好。” 林雨珍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小陈端给她一杯泡好的茶,她喝了一口直皱眉,撇了一眼桌子上的袋装茶,她吩咐道,“小陈,你去一趟招待所,从柜子里拿一桶茶叶来。” 小陈赶紧跑着去了。 她也觉得自己有点矫情,可能人就是这样的,喝惯了上好的白牡丹,再喝这种普通的花茶,能喝是能喝,就是完全没有品茶的乐趣了。 林雨珍埋头认真看从档案室借来的各种材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这青县各方面的情况都不算太好。 按说起来,这平原的确,别的不行,最起码各种粮食应该是年年丰收的,但事实并非如此,倒也不算太差,但也算不上好。 前几天她还特意在村里吃了一顿饭,小陈帮着联系大队干部找的,那家给他们做了一锅炒面,用鸡蛋和小青菜炒的,倒也还算不错,可那家自个儿吃的,是玉米面的饼子。 这青黄不接的时候,各家各户的麦面都不多了。 “林县长在吗?” “进来!” 进来的是个有些瘦的中年人,他笑着说,“林县长你好,我是王贵利。” 林雨珍点头,“是王局长啊,坐吧。” 王贵利是教育局的局长,这些天林雨珍开着车跑遍了青县大大小小的学校,他是知道的,觉得新来的县长可能挺重视教育的,就赶紧来汇报工作了。 林县长管的是文教卫体,青县就是个小地方,没什么文化局,也没有别的文化单位,就有一个文化馆,还有一个半死不活的县志馆,体育方面也不值一提,也就他们教育口和卫生口占大头了。 因此,他专门托人打听了小陈,听说今天林县长没下乡,就赶紧的来了。 王贵利笑着说,“林县长,我先简单介绍一下咱们青县的教育情况,您要是有什么疑问,随时问我。” 他汇报工作,倒是挺有经验的,先说了这些年的成绩,然后检讨自身工作的不足,然后又诚恳的说出各种困难,最后展望了一下美好的未来。 用词准确 ,尤其节奏把握的很好。 看来是认真的提前准备了的。 林雨珍说,“王局长,你是五四年的大学生?” 王贵利笑了笑,颇有点自豪的说,“我是五一年考上的师专,五三年毕业的。” 建国初期的大学生,即便是大专,含金量也是很高的。 “今天我刚交给莫县长一份报告,内容就是教育方面的,青县教育水平还算可以,和经济条件不算太差,不过,也有很多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这几天,我去了不少学校,很多学校的教室都需要翻修了。” 王贵利狠狠点了点头,开启了诉苦模式,“林县长,您说的太对了,很多学校的房子的确该修了,但是每年县里拨给我们的资金太少了,也就能维持最基本的各科教学任务,和保证教师的基本工资。” “我们教育局年年申请,年年批不了。” “去年,三林镇小学的一间教室就塌了,幸亏没有人员伤亡。” 说话间,小陈进来说,“林县长,莫县长请您过去。” 林雨珍点头,“好。” 她转头说,“王局长也跟我过去吧。” 莫县长看到王贵利也跟着进来了,皱了一下眉头,笑着说,“小林,报告我看了,非常不错,解决的方案也是不错的。” 他倒是真没想到,林雨珍初来乍到,而且看着作风就像一个娇小姐,不但开着汽车来上班,生活上也讲究的很。 这些都是小陈给他汇报的,小陈是他拐了好几个弯的表侄女。 倒是眼光厉害的很。 “不过,你这个方案里,涉及到的方面太多了,有些是吴县长和牛县长分管的业务,咱们一起开个会吧!” 很快,吴县长和牛县长都来了。 莫县长嫌弃的看了王贵利一眼,倒也没有出口撵人。 “小吴,小牛,我先简短的说一下啊。” “林县长想要把咱们县,所有不达标的学校,通通翻修一遍,这个事儿其实提前老早就提过,但一直没能办成。” “咱们县资金紧张,根本拿不出这笔钱,但林县长提出了几个解决的方案,我觉得都挺不错的。” 中原县城没有别的优势,最大的优势还是平坦广阔的土地,所以还是要在这上面做文章。 翻修房子,主要有两方面的成本,一个是人工,另一个就是各种原材料了。 前一项可以利用少缴纳地方杂税来置换,比如提留款,另一个原材料,建房子最主要的材料就是木头和红砖了。 她给出的第一个方案,就是县里投资,建造多个烧窑厂,自己供应红砖,窑厂只要维持收支平衡就可以了。 以前他们在东北五七农场,电是自己发的,井是自己打的,粮食是自己种的,屋子是自己盖的,就连盖房子的红砖,都是建了一个小型的烧窑厂,不但实现了自给自足,还能外销一部分呢。 这外销的钱,正好可以给烧窑厂的工人发工资。 建造一个烧窑厂,也不需要花太多钱,十万块应该够了,全县不需要太多,只需要四家烧砖厂就差不多了。 比起庞大的翻修成本,这个财政上应该是可以支持的。 县上的企业都是归牛副县长负责的,他思虑了数十秒,“这个主意倒是不错。” 到时候砖厂肯定会有一部分外销,纳入税收,财政上就能多点钱,对他这个分管的县长也有好处。 她制定的另一个方案,虽然也比较符合县里的实际,但对于翻修学校就没有直接的帮助了,只能靠从这上面收税或者别的形式来实现。 青县这边的气候,总体和平城差不多,甚至还要更好一点,风沙估计没有那么大,平城现在不少地方都在种温室蔬菜了,收益都很不错。 她的第二个方案,就是大力推展温室种菜。 吴副县长就是负责农林水的,没有人比他更了解青县的农业情况了,农作物种植单一,粮食作物多,经济作物少,这是本地农业最大的问题之一。 他难道不知道温室种菜好吗,去年冬天为了解决信*访的问题,他坐车去了一趟平城,办完公事还带着老婆孩子逛了逛东西城。 首都哪哪都好,就连菜市场都比青县的好八倍,小摊子到处都是卖洞子菜,也就是温室菜的,韭菜豆角茄子西红柿啥都有,看着也水灵灵的,就是挺贵。 差不多是夏季的两三倍了。 但即便这样,买的人还是很多。 可这温室种菜,想要全县推广还是很难,一来,要求具备一定的技术,二来,建造成本十分高昂,就现在最常见的拱棚,造价都要几千块。 这一笔钱政府拿不出来,农民自己同样也掏不出来。 即便不用钢管拱棚,用泥坯建造,但大棚屋顶是要用塑料或者玻璃的,同样造价不低。 林雨珍的实施方案上,是由政府出资,先设立一个示范村。 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吴副县长的嘴角浮现出一丝讽刺,这样的方案也没什么出奇的,一年前他就写过,可能不如林县长这份报告写的好,但大概意思是一样的。 当时他也是刚提到这个岗位上,踌躇满志,很想干出一个样子来,结果呢,还没拿到会议上讨论,就被莫县长给否了。 牛副县长说,“大棚种菜不好搞,一个大棚成本就是几千块,一个村子两百户,就算只有一半建大棚,那也数目不小了,咱们财政上是掏不出来,估计就要跟银行贷款了,还有,即便搞成了,因为这一部分提高的财政收入,也不能全部都归到教育口吧?” 莫县长也说,“对,所以第二个方案暂时不考虑,砖厂这个方案,实施性更强!” 但他却又立即皱了皱眉,“建砖厂的这笔钱从哪儿出?” 这话问的奇怪,县里的财政,是他莫县长自个儿管着的。 吴副县长却立即就明白了这话的意思,“莫县长,让计生办的杨主任来汇报一下工作?” 杨改香来的挺快,笑呵呵的问,“莫县长,您找我什么事儿啊?” “今年还没收上来的社会抚养金还有多少?” 这社会抚养金,咋一听有些奇怪,实际上是计生部门的一项政策,违背计划生育,在计划外生育孩子的家庭,都需要缴纳这么一笔钱。 至于具体金额,各地不一。 杨改香沉吟了几秒,说,“上个月还有十多万,这个月也有七八万了,再往前的,每个月都是十来万吧。” 莫县长说,“这些钱款都赶紧收上来,最晚下个月底,全部收齐。” 杨改香对这种催款方式,早已习以为常,点了点头走了。 牛副县长又问,“林县长,具体的选址地点,你有考虑过吗?” 林雨珍指了指墙上的地图,说,“去中间点就可以了,不要隔得太近,也不要隔得太远。” 牛副县长笑笑,“我建议,就在刘家镇,桑林镇,杨柳镇,东平镇,如何?” 吴副县长不同意, “这几个镇本来就比较富裕,我建议,还是设在相对贫困的乡镇比较好。” “这样还能给附近的村民带来一份收入。” 两个副县长因为选址问题争吵了半天。 莫县长仿佛没听见,王贵利缩在角落里,后悔不该跟着过来。 林雨珍笑了笑,“莫县长,那没事儿我先回去了?” 她从莫县长的办公室出来,没回自己的办公室,而是直接去了计生办,杨改香有点受宠弄若惊,连忙说,“林县长,您有事儿叫我过去就成了!” 林雨珍坐到椅子上,也示意杨改香坐下,“我来,是想问问你,县里每个月的社会抚养金,一共能有多少?” 杨改香眨了一下眼睛,笑着说,“这不一定的,得看实际情况,一般,也就二十来万吧。” 其实可能不止,但这笔账也没个准数,她可不敢随便乱说。 林雨珍又问,“建造砖厂需要四十万,这笔钱什么时候能收上来?” 杨改香干笑了一声,“也不好说的,你知道这些社员们,也就大着肚子的时候承认,生完了,都是带着孩子东躲西藏的,也不肯上户口,也是挺难办的。” 林雨珍又问,“你们有流水账吗,我可以看一下吗?” 杨改香犹豫了一下,说,“流水账没有,但谁家有超生的情况,是有详细记录的。”说着,她从抽屉里拿出两个厚厚的笔记本。 林雨珍随意翻了翻,说,“好,我知道了。” 她站起来就要往外走,杨改香却说,“林县长,我之前去了好几次招待所,都没见到您。。” 林雨珍只能又坐下了,“你找我有事儿?” 杨改香说,“倒也没有什么事儿,就是想跟领导随便聊一聊。” “我听说,林县长是有两个孩子是吧?” “是不是都六七岁了,真看不出来啊,一开始见面,我还以为您是个黄花大姑娘呢!” 林雨珍最不喜欢在工作时间聊家庭,尤其是这种方式。 不过,考虑到建造砖厂的钱还要指望计生办,她说,“对,我的两个孩子是龙凤胎,都六岁了。” ********************************** 不知不觉间,她已经来到青县半个月了,这天周六下午,林雨珍准备回一趟家。 虽然路不好走,但比第一次来熟悉了,下午三点出发,晚上九点就到家了。 去的时候用了差不多七个小时,现在缩减了一个小时。 这个时间点,孩子们都睡了,许俊生一个人窝在客厅里看电视,这会儿其实也没什么好节目。 他半眯着眼睛,看得有一搭无一搭的。 听到汽车和大门的动静,他也没想到会是雨珍回来了,还以为是张历城来借宿了。 最近,张历城和安玉香正在闹别扭呢,只要回家晚了,安玉香就不让她进门。 事情的起因,是张历城也买了一辆汽车,是一辆二手的吉普车,但一开始他没拿到驾证,自己不会开,也不舍得专门雇司机,经常让厂里送货的小白帮他开。 这小白,是个女司机,恰好也住在西城,能有免费车开着回家,她也觉得挺好的。 本来安玉香也没在意,可有一回,她去胡同外倒垃圾,瞅见那小白把吉普车停到路边,临走的时候,居然抬手摸了一把。 她的丈夫张历城。 事后张历城给她解释,那小白摸他的膀子,就跟许俊生或者李越彬摸他的肩膀是一样的,他就压根没把小白当成一个女的。 但安玉香醋劲儿特别大,可不听这个,不依不饶的闹了挺长时间了,气人的是,张历城让小白去跟自个媳妇说清楚,小白不肯去,还说,她就是喜欢他。 小白这话,是当着公司好几个人说的。 这可真是炸了窝了。 本来小白这人还挺能干的,开车也挺稳当,但现在也不得不开除她了。 公司把小白开除了,安玉香却还不肯消停,觉得俩人要是真没事儿,不会这么心虚。 张历城为了这个都头疼死了。 “雨珍回来了!” 孙嫂的声音让许俊生一个蹦高,立即从沙发上跳起来了,他趿拉着鞋就往外跑。 林雨珍一边往里走,一边说,“你还没睡啊?” 许俊生一把抱住她,就这么进屋了。 到了厅里,他终于把她放到沙发上了。 林雨珍嘴角翘了翘,说,“你现在体力挺好啊,看来这平时锻炼就是不一样!” 许俊生抬起胳膊,给她展示了一下肌肉,骄傲的说,“是不是比农场那会儿还壮啊?” 林雨珍点头,说,“我渴死了,饿死了。” 许俊生给她倒了杯水,说,“想吃点什么,我去给你做?” “这么晚了,就煮碗面就行了。” 许俊生去了厨房,孙嫂已经把面煮好了,问,“什么都是现成的,要不要再炒个菜?” “不用了,太晚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许俊生端着面来到厅里,林雨珍半躺在沙发上,眼睛都快闭上了,他捏了捏她的脸蛋,说,“别睡,吃完再睡!” 吃过面又洗了个澡,林雨珍躺在舒适的被窝里,说,“还是在家里好啊。” 五月的天,许俊生觉得浑身都热燥燥的,他摸了摸她还有些潮湿的发丝,说,“那要不然还是调回来吧。” 林雨珍笑了,“你以为工作是儿戏啊,再说了,青县条件再艰苦,也比五七农场强多了!” “其实连艰苦也算不上,要是和咱家里比,那就几乎没有不艰苦的地方了,我挺好的,就是想你和孩子。” 许俊生生气的说,“你还知道想我和孩子啊,总共打了几个电话回来?我打过去,十回有九回都找不到人!” 林雨珍亲了亲他愤怒的脸庞,说,“以后不会了,我这不是刚去,为了熟悉情况,所以天天往外跑。” 许俊生没说话,狠狠咬住了她的耳朵,轻声说,“反正我不管,以后我打电话,都得接,要是没接到,必须给我回,记住了吗?” 林雨珍吃痛,说,“我知道了,你能轻点吗?” 许俊生松开了她的左耳,却又立即咬住了她的右边耳朵。 一直到凌晨一点钟,两个人才昏昏睡去。 早上七点,诚诚和圆圆都起床并且洗漱好了,来到正厅,看到爸爸的房间还是紧闭着,诚诚立即敲门,圆圆立即大喊,“爸爸,起床了!” 许俊生也还没睡够,但餍足之后让他觉得浑身舒畅,他瞅了一眼睡得正香的林雨珍,赶紧下床把门打开了一个小缝。 他冲两个孩子做了一个嘘声的动作,说,“你们妈妈还在睡觉,小声点儿!” 陈姐也赶紧说,“诚诚圆圆,咱们去后玩吧,看看小兔子在干什么。” 圆圆却用更大的声音说,“妈妈回来了?” 诚诚也说了一句同样的话,然后两个小孩儿就从门缝里往里挤,挤进来一看,还真的有妈妈。 圆圆兴奋的要尖叫,诚诚捂住了她的小嘴巴,低声说,“妈妈累,让妈妈多睡一会儿。” 林雨珍这一觉睡得沉,睁开眼就看到了儿子和女儿。 俩小孩儿就在床上待着呢,一人手里拿着一个玩具,玩儿还挺好呢。 诚诚和圆圆见妈妈醒了,立即都凑过来了。 林雨珍一左一右搂着两个孩子,亲了这个,又亲那个,说,“妈妈想你们了,诚诚圆圆有没有想妈妈呀?” 圆圆吸溜了一下鼻子,皱着一张小脸,特别的委屈,“我想妈妈了,非常非常想,妈妈,你为什么不接我们的电话啊?” 小姑娘说到最后带了哭腔。 诚诚也说,“妈妈,我也想你了,我特别特别想,我晚上还会梦见你呢!” 林雨珍搂紧两个孩子,说,“妈妈是因为工作,不能天天回来,有时候也接不到你们的电话,下次,你们再想妈妈的时候,就把想说的话写到本子上,等妈妈回来看,行不行?” 许俊生推门进来说,“你醒啦,诚诚圆圆,别缠着妈妈了,走,都出去玩吧!” 圆圆扯着林雨珍的胳膊不撒手,,“妈妈,等晚上你陪我睡行吗?” 诚诚也说,“我也不要自己睡!” 林雨珍点了点头,“好!” 这边正房进深很宽,他们夫妻俩的卧室,特别宽敞,放了一张挺大的红木床,一家四口有点挤,但也能睡得下。 诚诚和圆圆以前也经常跟着爸爸妈妈睡,但现在这不都六岁了吗,就开始让他们试着一个人睡。 许俊生有点不高兴,说,“你们都这么大了,应该一个人睡了。” 诚诚好奇地问,“爸爸妈妈也都好大了呀,为什么要一起睡啊?” 许俊生拍了拍儿子的脑袋,给他普及了一下婚姻常识,诚诚没完全听明白,也不爱听了,说,“爸爸,早饭吃什么呀?” 圆圆抢着回答,“我知道,我早上就闻到炸糖糕的香味儿了,一准儿是吃糖糕。” 许俊生往外撵两个孩子了,“你俩去厨房瞅瞅吧,顺便告诉孙嫂,让她去胡同口买点豆汁儿。” 诚诚和圆圆真个儿去了。 这会儿林雨珍已经起来了,正要去洗漱,许俊生搂住她亲了一口,说,“你要是还没睡好,吃过饭再躺一会儿。” 她倒是不困了,就是浑身有些酸痛。 林雨珍推开他,瞪了他一眼,“今晚你去客房啊,我带着两个孩子睡,四个人太挤了!” 许俊生才不去倒座客房呢,说,“你放心,我保管不那样了。” 临近中午,安玉香拎着一只篮子来了,篮子里是她做的点心玫瑰饼,她倒是没想到林雨珍在家。 “雨珍,你回来了?” 林雨珍觉得,她这个表嫂,比上回见着的时候更加圆润了。 “对,休息两天,明天下午回去。” 安玉香从篮子里拿出油纸包的点心,笑着说,“我自个儿做的玫瑰酱,玫瑰都是从西山那边采的,一朵朵都挑拣过的,这饼也刚出锅的,还热着呢。” 林雨珍拿起一个尝了尝,说,“是挺好吃的。” 两个孩子正在后院和许俊生一起玩儿,看到表舅妈来了,知道准有好吃的,都跑过来了,林雨珍找了一个小碟子,放了五六块,打开窗户递给诚诚了。 安玉香说,“这窗户改的可真好,这么在厅里坐着,照样也能看到孩子!” 林雨珍笑了笑,“我听俊生说,你和我表哥吵架了,怎么回事儿啊?” 安玉香也正要说这事儿呢,“也许这回我是冤枉了你哥,但他没那个意思,那个姓白的姑娘可不是,我瞧得真真的,她故意用手摸了一下你哥的膀子,你说一般的大姑娘能做出这事儿吗?” “要是你哥一点不心虚,能把小白给开了?” 林雨珍说,“既然已经把人开除了,你就不要不依不饶的了。” 安玉香有些不好意思,“我已经和历城哥和好了,但我提出了一个条件,以后他们公司,尽量少雇女的,尤其是年轻姑娘!” 林雨珍笑了,“玉香,没看出来,你还挺厉害的!可这是两码事,他们公司销售上的小曲,还有仓店的小孙,都是年轻姑娘,不都干得挺好的吗?” 安玉香叹息一声,“雨珍,你是不知道,现在有些大姑娘啊,也不管人家结没结婚,生生的往上扑啊,尤其是像历城和俊生这样的,你也得提醒着俊生!” 林雨珍知道她这是因为小白多想了,这个时候再说别的,表嫂也听不进去。 等这事过去了有机会再说。 她吃完一个玫瑰饼,又拿起一个,“玉香,你这玫瑰饼做的可真好,我觉得比那些点心店里做的还好吃呢,不腻,也没那么甜。” 安玉香高兴的说,“是吧,我做的点心,都说好吃。” “你没想过,自个儿开个店?我觉得指定能特别红火!” 安玉香倒也想过,可她娘家妈说,历城一年到头挣那么多钱,她还去费那个劲,挣那仨瓜俩枣的干什么? 还不如好好把家里头照顾好。 但其实,两个孩子盛盛和小玲都大了,都去上幼儿园了,婆婆退休了,也可以帮着她接送。 “那,我回去跟历城商量商量。” 次日中午,林雨珍准备返回青县了,上次她走的时候,特意一大早走的,没跟孩子们打照面。 这回也是,孩子们去上幼儿园了,下午四点才放学。 许俊生说,“雨珍,要不,我送你去吧?” 林雨珍拒绝了,“不用,上次都没用,这回指定也不用。” 许俊生皱了眉头,“上次那是不用吗,我说我送你,你趁着我没睡醒,你就先走了!” 林雨珍在抓过他的手,在他手背上亲了亲,“俊生,要是孩子回来,咱们来都不在,诚诚和圆圆肯定会哭的!” 其实上次她一大早就走了,孩子们醒来见妈妈不见了,都大哭了一场,只是这事儿,不能跟雨珍说。 许俊生叹了口气,指了指自己的左脸,又指了指右脸。 林雨珍踮起脚尖,分别在上面亲了亲。 回到青县,已经下午七点多了,她就在招待所附近的国营饭店吃了晚饭,然后就上楼休息了。 第二天上午,文化馆的馆长来了,这人姓宋,头发花白,带着深度近视眼镜,说话语速不紧不慢的。 宋馆长真的只是汇报工作,没提什么要求。 林雨珍没想到,青县虽然是个小地方,文化馆估计规模也不大,倒真有几个能人。 宋馆长带来的木版画和剪纸都非常漂亮。 林雨珍说,“我在琉璃厂都没见着这么漂亮的艺术品。” 宋馆长听到这话挺开心,说,“我头一回去平城,才十六岁,那时候去逛了一趟琉璃厂,眼睛都不够使了!” 林雨珍又问,“这些作品平时出售吗?” 宋馆长叹了口气,“要是有人买就好了。” 县里财政紧张,他们文化馆的经费,有时候有,有时候批不下来,也就能保证每个月按时发工资。 但他们单位的职工,和一般单位不一样,笔墨颜料和一切用具,要是让个人承担,每年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林雨珍和许俊生去过很多次琉璃厂,每次店里都不少人,字画都挺受欢迎的,而且还可以当场装裱,但那毕竟是首都。 青县这边,老百姓也就刚刚解决了温饱问题,哪会有余钱买字画啊? 临走,宋馆长执意把带来的木版画和剪纸送给林雨珍。 下午,她让干事小陈把杨改香叫来了。 杨改香很快来了,问,“林县长,您找我什么事儿啊?” 林雨珍问,“杨主任,你们那个社会抚养金收的怎么样了?” 杨改香说,“没收上来多少,城里的,或者家庭条件稍好的,第一批都交了,拖着不用交的,要么条件不好,要么平时都是不服管的,让他们拿钱,跟要了他们的命似的!” 林雨珍问,“那你们现在账上有钱吗?” 杨改香愣了一下摇头,“没有,收了钱都上交财政了。” “林县长,你是不知道,为了让他们交钱,很多办法都用了,咱们县上不能这么干,乡镇是什么办法都用上了,把老百姓家的粮食,猪羊驴,什么的都给弄走了,这样就乖乖交钱了。” 林雨珍听到这儿,终于不得不承认,莫县长这是给她挖了个坑啊。 要是真等着计生办凑出这笔钱,还不知道猴年马月呢。 第二天,她就又去找了莫县长,说,“既然一时半会儿这个钱落实不了,那还是县财政出钱吧,也不用一下子建四个烧砖厂,先建一个,如果效果好,再来考虑下一步。” 莫县长为难的说,“小林啊,虽然是我抓财政,可这些钱,每一笔都是规划好了,要是建造砖厂用了,可能有的单位就发不出工资了。” “小杨跟我保证了,下个月月底之前,肯定会把所有的抚养金都收上来,这翻修学校,也不是多着急的事儿,就再等等吧。” “要不,你去找钱书记想想办法,他上边儿有人。” 林雨珍来青县的时间短,县政府的干部差不多都认全了,县委不在一起办公,认识的比较少,县委县政府两套班子最近也就一起开了那么一次会,她跟钱书记当时是多聊了几句,但也大都是客套话罢了。 贸然过去肯定不合适。 林雨珍有点怀疑,这是莫县长给她挖的第二个坑,她笑了笑,没说去,也没说不去。 这天她心情烦闷,吃过午饭没回招待所休息,漫无目的的开着吉普车,看到路边文化馆的招牌,她把车停到了大门口。 大概因为是中午,门卫上没有人,她就径直进去了。 从外头就能看出来,文化馆是个古色古香的院子,走进去也是如此,不过有些细节可以很容易的看出来,这些房子都年久失修了。 林雨珍继续往里走,刚走到东边一排屋子,有人从里面出来了,是个中年女同志,她疑惑的问,“请问您找谁啊?” “我就随便看看。” 女同志眼神儿挺好,看到门口停的汽车了,而且林雨珍穿衣打扮都挺讲究的,说不定能买点字画什么的走。 去年年底,曾有过几回这样的事儿。 女同志领着她来到展览厅,说,“这都是我们文化馆的作品。” 工作 工作 展览厅不大, 也就正常两间屋子大小,木头柜台看起来都特别旧了, 但摆放的字画, 木版画,还有不少剪纸作品都非常漂亮,艺术水平很高。 林雨珍挑了几幅最喜欢的, 问, “这些可以帮我装裱一下吗?” 女同志说,“当然可以了, 你过两天来拿行不行?” 文化馆的要价, 真的相当便宜了, 加上装裱费, 六幅作品才要了三十块钱。 女同志送她出门, 走到大门口, 恰好遇到了宋馆长,他愣了一下,“林县长, 您这是什么时候来的?” “我来了有一会儿了, 准备回去了。” 宋馆长说, “既然来了, 总要去看看我们文化馆的压箱货, 小卫,刚才你是不是带林县长只看了外面的展厅?” 刚才那个中年女同志特别吃惊, 还特别尴尬, 特别是刚收的三十块钱简直都成了烫手山芋, 但这会儿当面还也不好看,她低着头说, “是,小展厅还没看。” 离上班的确还有点时间,而且她现在也没有急事儿,就跟着宋馆长一起进去了。 刚才她看的展厅,在西边角上还有个后门,推开一看后面还有一个小小的院落,有两颗石榴树长得特别好,枝头上全是红色的石榴花。 这类似于四合院的后罩房了。 宋馆长掏出钥匙打开门,说,“林县长,请进吧。” 林雨珍走进去一看,面积是比前面的展厅要小一些,但摆放的字画档次完全不一样了,尤其是木版画,每一张都精美绝伦。 她很认真的看了这个又看那个,高兴的说,“宋馆长,这些就是拿到平城的琉璃厂,那也都是精品了!” 宋馆长说,“林县长,您要是喜欢,随便挑两幅。” 林雨珍摇了摇头,说,“宋馆长,我有个不成熟的想法,咱们可以先初步讨论一下。” 宋馆长的办公室就在隔壁。 落座后,有一个小伙子拎过来一壶开水,帮着跑了两杯茶。 林雨珍喝了一口茶,意外发现竟是白牡丹,虽然只是普通的,她笑了笑,“茶不错。” 宋馆长爱喝茶,还爱喝好茶,买不起太好的,买的都是在能承担的范围内,最好的。 他微微一笑,“我这人穷讲究,林县长也喜欢喝白茶?” 林雨珍点了点头,说,“我是觉得,咱们文化馆的这些作品还真是不错,这么白白搁着实在可惜了。” “平城那边有不少外贸公司,也有做文化产品的,我准备联系一下,让他们过来看看。” 宋馆长特别高兴,“如果是这样,那实在是太好了!” 林雨珍又问,“宋馆长,像大展厅那样的水准,量产应该也不算太难吧?” 宋馆长十分爽快的回答,“不难!尤其剪纸是特别容易的,字画和木版画都可能慢一些,但也完全没问题。” 实在不行,他可以让文化馆的所有同志,把这些年的创作都交上来,多少能换成钱就不错,搁在家里还占地方呢。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我会尽快联系的。”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她就打了珍生医药的电话,恰好就是许俊生接的。 “雨珍?这可真太稀罕了,您这是有事儿啊?” 林雨珍笑了笑,“对,是有事儿。” 她把文化馆的事情简单说了,许俊生一口答应了,“没问题,全都包在我身上。” 这几年做生意,平城的外贸公司,他都知道的门清,哪家比较喜欢唬人,哪家相对比较厚道,这些也都了解。 不过,做文化产品的相关公司,相对还不算太多。 许俊生交代了一声,把七八家外贸公司都跑了一个遍,其中有三家公司还挺感兴趣的。 晚上,他和这三家的业务经理一起吃了个饭,敲定了后天去青县文化馆看看。 这天,诚诚和圆圆早上起来,发现爸爸竟然也起来了,还洗漱好了,看到爸爸穿了一身特别板正的衣服,圆圆问,“爸爸,你这是要去谈大生意吗?” 许俊生嘿嘿一笑,“不是,今天,我要去青县。” 诚诚惊讶的说,“爸爸,你要去找妈妈?” 许俊生得意的点点头,“你猜对了。” 两个孩子立即嚷嚷,“爸爸,我们也要去!” 许俊生扳起脸,“谁要是敢挑食,就不让谁去!” 为了保证营养,不管主食吃什么,早上孙嫂都会做个鸡蛋给两个孩子,每天不重样,炖蛋蒸蛋荷包蛋茶叶蛋煎蛋轮着来,可常年累月的吃,也吃够了。 现在诚诚和圆圆看到鸡蛋都会皱眉。 这会儿却赶紧都说,“我不挑食!” 今天早上孙嫂起晚了点,去街上买了油条烧饼和豆汁儿,煮了牛奶,给两个孩子煎了鸡蛋,生怕孩子们不爱吃,特地涂上了一层自个儿做的草莓酱。 结果没想到,诚诚和圆圆都可积极了,都很快的就把鸡蛋给吃了。 许俊生吩咐,“孙嫂,麻烦你和陈姐收拾一下两个孩子的东西,大概,要在外面住两三天吧。” 圆圆高兴的说,“我们要去青县了,要去找妈妈了!” 诚诚嘱咐妹妹,“圆圆,别忘了拿着笔记本,到了给妈妈看。” 张历城一听说要去青县,也跟着来了,有一家外贸公司的经理,也开了一辆车,这么着,一行三辆车,浩浩荡荡的从平城出发了。 前天刚下了雨,路况不算太好,中午在明市吃过饭,又原地休息了一会儿,赶到青县的时候,已经下午三点多了。 林雨珍这几天都没出门,大部分时间都窝在办公室看资料,主要是文教卫体方面的,她看得很认真,还抄下了不少数据。 但这天下午,从一点多的时候,她就有些心神不宁,时不时站起来看看窗外。 昨天许俊生打电话说,要带着外贸公司的人来,差不多也该到了吧。 不过,如果在明市吃饭,而且也不熟悉路的话,肯定会要耽搁不少时间,如果还要在路上休息,那就更会往后拖了。 下午两点半,小陈说,“林县长,会议马上开始了。” 其实也不算是太重要的会议,是关于加强社会治安的,但其他县领导都去了,她不去肯定不太好。 她合上资料,说,“好。” 因为不是她分管的,她也不需要发言,治安会议看了约有一个小时,结束后,她刚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就听到了熟悉的汽车喇叭的声音。 林雨珍连忙往窗外看了看,果不其然,看到了三辆汽车成排的开进来了,第一辆就是许俊生的车,她还看到后排坐着的诚诚和圆圆了! 她立马就往外走,差点和提着热水上来的小陈撞到了。 小陈正要问什么事儿这么着急,没来得及问,林县长已经下楼梯了。 县办在一楼,黄叶铭和李增旺一看进来了三辆车,还以为是什么大领导来了,赶紧走到院子里了。 结果没想到,从第一辆车上先下来的,是一个长得特别帅,特别有派的年轻老板。 之所以判定不是干部是老板,是因为许俊生看起来实在太讲究了,头发梳的纹丝不乱,身上的衬衫一看就很贵,手腕上戴着金壳手表,估计也老值钱了。 这年轻老板下了车就打开了后面的车门,这次更意外了,是两个非常可爱漂亮的小孩。 林雨珍这会儿已经走到楼下了。 诚诚和圆圆立即大声喊着妈妈飞扑过来,诚诚提前一步,林雨珍就弯腰先抱了抱他,不得不说,这六岁的小子实在太沉了,估计得有六十多斤了,放下诚诚,她又抱了圆圆。 许俊生走过来,伸出双臂也想让妻子拥抱一下,林雨珍推了他一把,低声说,“边儿去!” 围观群众这会儿都看明白了,李增旺走上前,“林县长,这是您爱人和您的两个孩子啊,哎呦,这小孩儿长得可真好看!” 林雨珍说,“对,我爱人许俊生,这是县办的李主任。” 许俊生伸出手,“你好。” 李增旺笑着说,“你好你好。” 许俊生又把外贸公司的几个经理都介绍了一下,最后指着张历城说,“这是我的助理。” 张历城指了指表妹,说,“我是你们林县长的哥哥。” 黄叶铭笑了笑,“这都没外人啊,从平城大老远来的,这一路上累了吧,赶紧的,进屋喝口茶吧!” 牛副县长听到消息也赶过来了,笑着问,“林县长,这是你从平城请来的朋友,是要去文化馆吗?” “我也不忙,也跟着一起去吧。” 林雨珍说,“好。” 过了一会儿,一行人去了文化馆。 为了给平城来的购买商留下一个好印象,这几天,宋馆长特意让人把整个文化馆都彻底收拾了一下。 堆在院子里的杂物不见了,前面的大展厅也放了更多的作品。 晴雅文化是一家专做字画生意的公司,这次来的是经理马铭远,他这次来,本来是卖许俊生一个面子的,没想到还真的有收获。 他看看柜台里各式各样的木版画和剪纸,简直两眼放光。 马铭远不是一般的业务经理,他是留过洋,喝过洋墨水的,知道什么样的东西深受海外市场的欢迎。 有一节展台,专门是各种各样的剪纸,不但有装裱好的,还有未装裱的,专门放在一个木头盒子里。 马铭远小心的拿起来看了又看,因为每一张都不一样。 文化馆好几个同志负责接待,其中就有上次卖给林雨珍字画的女同志,她给人讲解的时候,用词专业,说的头头是道,但她几乎不敢看林雨珍,一接触到目光就赶紧低下头。 林雨珍觉得有些好笑,问,“我上次买的几幅画,装裱好了没有?” 中年女同志赶紧点头,说,“林县长,您跟我去看一下吧,不合适的可以立即改正。” 其实装裱好的字画是很难改的,她主要是想制造一个机会把上次的三十块钱还给林雨珍。 上回她忐忑不安的说了这个事儿,宋馆长把她好一顿批评,说她有眼无珠,让她自己想办法把钱还回去。 来到东排第一间屋子,中年女同志冲一个老师傅笑了笑,老师傅指了指旁边的桌子,说,“小卫,都做好了。” 趁着林雨珍翻看的功夫,卫兰赶紧掏出三十块钱,不好意思的说,“林县长,上次我没认出来您,抱歉啊。” 林雨珍没收钱,说,“这是应该的,我也不能白拿你们的作品,我正要问你一件事儿,宋馆长有没有定下具体的价格?” 他们文化馆倒是因为这个专门开了一场会,但最后也没能敲定。 卫兰摇了摇头。 林雨珍立即说,“你现在赶紧去展厅,告诉宋馆长,让他暂时不要谈价格。” 卫兰进去的正是时候,马铭远看好了剪纸和木版画,正在问宋馆长价格呢。 这年头的字画,即便作者是有点名气的文人画家,在琉璃厂一般也都是按照一平方尺多少钱出售。 一幅差不多大小的,价格大概在十五到二十左右。 青县文化馆和琉璃厂不能比,一张字画也就三五块钱,剪纸是三四毛钱,去年有人上门来买,给的价格更低。 主要是年底想换点钱给职工们发点福利。 宋馆长心里很矛盾,他想报的高一点,但又怕把平城来的客人给吓跑了,但要是还像以前那么低,他又有点不甘心。 马铭远反复问了两遍,他也没说出个具体的数字,还好卫兰一溜小跑进来了,及时把林县长的话传到了。 宋馆长一听心里就立马有谱了,十分坚定的说,“马经理,不好意思,我们文化馆是林县长分管的,价格必须跟她谈才行。” 马铭远有些失望的点了点头,其实他早看出来了,这老头就是个土包子,这些画这些剪纸都非常好,但肯定能以很便宜的价格入手。 没想到竟然失算了。 不过,即便以高一点的成本,其实也没什么,在西方国家的认知里,东方文化,尤其是中国文化是带有神秘色彩的,木版画和剪纸,指定能卖出一个好价钱。 此时,林雨珍正好从外面进来,马铭远迎上去,说,“林县长,刚才宋馆长说,所有的价格都要和您谈?” “马经理,现在就着急谈价格了,这个不急,现在都五点多了,我已近让人安排好了,一起去吃个便饭吧。” 牛副县长全程都在现场,却一直都没什么存在感,这会儿也笑着说,“对,一起去吃个便饭再说。” 两个副县长都发出邀请了,再啰嗦就说不过去了,马铭远笑了笑,说,“那就多谢二位县长的美意了。” 青县的国营饭店破破烂烂的,像样的私人饭店更是没有,倒是有一家小馆子炒面做的十分不错,但环境太差,只能还去了县政府。 这事儿是黄叶铭办的,他笑着说,“牛县长,林县长,食堂那边菜都做的差不多了,咱们现在就过去吧。” 人太多,小隔间坐不下了,只能临时在外面设了一个大桌,堪堪坐下了所有人。 这次上的是八菜一汤。 还专门为两个小朋友做了肉丸子,诚诚和圆圆一人吃了一碗,吃完就没有那么精神了,都有点蔫蔫的。 这是累了也困了,虽然中午在车上睡了,到底睡得不踏实。 县办主任李增旺说,“林县长,你赶紧带着孩子去招待所休息吧,这边的事儿还有牛副县长呢,明天我如实给您汇报。” 孙嫂立即放下筷子,说,“不用不用,我过去就成了。” 和她同时站起来的,还有张历城,他笑着说,“诚诚,舅舅背着你好不好?” 张历城经历了一个很胖的阶段,的确挺有派头的,似乎比许俊生看起来更像老板,可后来他察觉到了,胖了各种不方便,费衣料不说,走个路都喘,虽然每天点心还照吃,但也跟着许俊生一起锻炼了。 他本来就是个挺壮实的人,现在更是了。 诚诚一听,立马来精神了,“好!” 张历城和孙嫂各自背了一个孩子,由小陈领着,开车去了招待所。 李增旺又夸道,“这两个孩子可真听话。” 林雨珍看他不顺眼,听着不顺耳,笑着说道,“诚诚和圆圆,一般的小孩的确比不上,他们才六岁,会背的古诗有三百多首了,常见字都认识,不少也都会写,千以内的加减口算很熟练,乘除也算的很快。” 李增旺没再继续说话,倒是把马铭远惊到了,“真的?” 他也有个六岁的儿子,会背的古诗最多十首,还磕磕巴巴的,至于算术,十以内的加减都没弄明白呢! 许俊生得意的说,“那还能有假,不信赶明儿你考考他俩!” 以前,他特别喜欢在各路朋友面前炫耀自己的两个孩子,林雨珍觉得这样不太好,诚诚和圆圆或许算不上天才,但肯定无限接近天才了,拿这样少见的孩子跟一般的孩子比,有点太欺负人了。 保准一打击一大片。 对人,还是宽和点比较好,何必呢? 所以这一路上,诚诚和圆圆除了吃就是睡,没有任何表现的机会。 许俊生瞅了一眼老婆,又说道,“你们可能都不知道,你们林县长,当年高一上完就下乡了,下乡回来复习了一年,就考上了平大。” 在场的人都颇为意外,马铭远更是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牛副县长笑着说,“难怪两个孩子那么聪明,原来是随了林县长啊!” 许俊生得意的笑了笑,“没错,就是这么回事儿。” 林雨珍偷偷瞪了他一眼,解释道,“前几年,高考考题相对容易,我是运气好,凑巧赶上了,来,大家都吃菜啊。” 她不知道,她这番话,又精准打击到了饭桌上的一个人,一个姓孟的业务经理,是另一家外贸公司的。 孟经理也是下乡后返城参加了高考,只考上了一个普通本科大学,毕业后分配到一家工厂,去年辞职进了外贸公司。 他笑了笑,说,“林县长,您有所不知,我也是七九年参加的高考,我的感受跟你不一样,我觉得特别难。” 牛副县长说,“这就是会者不难,难者不会。” 很快大家都吃的差不多了,闲扯了一阵,马铭远又问道各种字画的价格,林雨珍说, “字画每平方尺五块,木版画三块,剪纸五毛。不足一平方尺的按照一平方尺报价。” 按照这个价格换算出来,一张四尺三开的画十几块钱,同等大小的木版画才八块多,剪纸一般不很大,基本就是单价五毛一张了。 李增旺说,“原来咱们文化馆的字画这么便宜啊,我家有几幅木版画,谁见了都说好看,我拿着当个宝贝似的,才值这点钱啊。” 牛副县长瞪了他一眼,“这字画是艺术,能只用钱来衡量吗?” 马铭远一听却觉得贵了,“林县长,这木版画是挺别致的,可我今天请教宋馆长了,可不就像咱们老祖宗的印刷术吗,先刻好模子,上了颜料,然后拓出来的,对吧?” 林雨珍说,“马经理,很多事情都是这样,看着挺简单,做好不容易的,比如最普通的写字,不要看有的人写一手好字,说不定人家背后花了几年,甚至十几年的功夫呢。” 马铭远的字就写得很不错,的确是从小就练的。 他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那倒是。” 林雨珍又说,“就这种木版画,你们运到国外,怎么也能卖五美金了吧,五美金都折合人民六十多了!” 李增旺啧啧两声,“还真是美国鬼子有钱啊。” 林雨珍说,“咱们国家迟早也会非常有钱,咱们起步晚,不过一定能追上的。” 牛副县长也说,“那肯定的了,咱们社会主义才是最优越的。” 黄叶铭和李增旺很爱谈论这种问题,两个人一唱一和痛批了好一阵资本主义的腐败和落后性。 这顿饭吃完,已经八点多了,两个县办主任把所有人都安排住进了县政府招待所,小陈说,“林县长,另外开了房间,两个孩子都睡得特别好。” 林雨珍和许俊生进去看了看,兄妹俩头碰头睡得正香呢,孙嫂虽然也累了,但她并没睡,而是坐在旁边看着。 这招待所的床太窄了,她怕孩子们一翻身掉下来。 孙嫂压低声音说,“你们都忙了一天了,都回去歇着吧,我看着行了!” 孩子们一挪动,说不定就行了,倒是不好,可也不能一晚上盯着啊,林雨珍叫来服务员,从别的房间找来几把椅子,把床两边都围起来了。 “孙嫂,你也上床休息吧,有事儿去隔壁叫我,我就在隔壁。” 孙嫂点了点头,“成。” 林雨珍住的房间,是招待所不多的套房,里面卧室也不大,和其他房间一样,摆放了两张床,就是外面多了一小间,有桌椅之类的,可以用来办公。 一进门许俊生就抱住她了。 林雨珍不得不提前警告,“这可不是在家里啊,什么都不方便,你别太过分。” 许俊生亲了亲她的脸蛋,说,“成,你的地盘听你的,我知道了。” 第二天上午十点多钟,林雨珍刚给文化馆打完电话,马铭远和另外两家经理来找她了,马铭远问,“林县长,就文化馆那木版画,一共有多少?” 林雨珍问,“你想要多少?” 马铭远嘿嘿一笑,“展厅里一共有五十多幅木版画,还有没有别的?” 林雨珍说,“有,现在保存完好的模板,有一百多种不止。” 马铭远回答,“这公司的生意我肯定做不了主,我的意思呢,是先拿点样品过去,让领导看一看,如果可以,再大批量进货。” 孟经理也说,“对,是要先拿点样品过去。” 林雨珍说,“可以啊,样品也按照正常价格购买就行了。” 马铭远笑了笑,“林县长,您就不要坚持昨天的价格了,实在太贵了,我们都打听过了,这木版画哪有那么贵,也就三五块钱,剪纸就更便宜了,也就两三毛钱,何况我们还一下子买那么多。” 林雨珍叹了口气,“马经理,你说的没错,以前的确是这么个价格出售的,但是你们也看到了,青县什么样,文化馆什么样,这里的老百姓很穷,文化馆也特别穷,穷到什么地步,连笔墨宣纸都快买不起了,你们平心而论,几块钱一张画,真的贵吗?” “木版画看似简单,实际工艺非常复杂,还有那剪纸,那可不是平常老百姓剪个窗花那么简单的,都是有人物,有情景,这是一门艺术,就五毛钱一张,你们还嫌贵啊?” “要不然算了吧,我再找别的关系,我也有留美的同学,干脆让他们直接联系一下那边的华人团体算了。” 木版画和剪纸这些东西即便出口,相当一部分购买者还是当地的华人。 马铭远倒是没想到,国外的情况,她知道的门清儿,笑了笑说,“林县长,您别急啊,要不这么着,剪纸就四毛钱一张,我现在就买走两百个,您看行不行?” 三个经理显然是商量好的,也都说要两百个。 林雨珍心里挺高兴,却无奈的叹了口气,“四毛五,一分也不能少了,以后要多少都是这个价。” 马铭远笑了笑,“林县长,那木版画呢,小方就两块,四尺三开的五块,成不成?” 林雨珍摇头,“那指定不行。” 孟经理说,“老马,你也比那么狠,小方两块五,四尺三开的六块,林县长,您觉得这个价格怎么样?” 林雨珍问,“你们要多少?” 马铭远在外贸公司不是一般的业务经理,公司的老板是他二叔,他年底能分红,平时只要不是涉及金额太大,也都能说了算。 “昨天时间太紧,我得好好挑一挑,至少带五十张回去吧。” 另外两个经理唯他马首是瞻,也都点了点头。 林雨珍说,“要不是文化馆的确困难,这个价格真的太低了。” 文化馆的木版画,之前积压了好多,都放在仓库里吃灰呢,好在宋馆长是个仔细的,放在木头柜子里,存放的倒是特别好。 最终这一笔生意,文化馆一下子进账七百多块,实际一共是九百多,二百多留在了市政府的账上,算是缴纳的税费。 对于文化馆来说,七百块是一笔大钱了,对于市政府来说,两百块却真的是太少了。 工作 工作 张历城和外贸公司的三个经理都走了, 许俊生带着孩子在青县多住两天。 这天恰好是周末,林雨珍休息, 一家三口去了郊外的河边, 青县连个公园也没有,也就这样河边景色还算不错,河水还算清澈, 河岸上有不少垂柳, 很多人周末都在这儿逛逛。 两个小孩儿倒是玩得很快心,林雨珍却是苦恼的说, “俊生, 你看着青县, 要什么没什么, 我本来以为, 那些木版画和剪纸能带来不少的效益, 结果呢,只有两百块!” 许俊生说,“你也别急, 我觉得, 文化馆的生意以后指定能好, 谁也不可能一下子进好多货对吧, 也需要看一看市场反响。” 林雨珍点了点头, “俊生,有时候我甚至都想, 要不, 你出资给青县建一个砖窑厂吧!” 许俊生说, “成啊,没问题。” 林雨珍戳了一下他的肩膀, 说,“成什么样,你问都不问就瞎答应啊,这可不是正常的私营厂子,生产的大部分红砖是要供学校使用的,压根儿赚不着钱!” 许俊生采了一朵野花插在她的耳朵上,说,“我本来也没想着赚钱啊,就像你说的,现在青县什么都没有,就像一场棋,第一步走不活,就永远是一盘死棋子,只要走出这关键的第一步,下面都好说了!” 林雨珍还是摇头,“即便第一家砖窑厂开起来,后面也还是盘不活,你知道为什么,还是因为青县太穷了,我就是这么一说,你千万别当真啊。” 许俊生说,“那你怎么办啊,我看着也替你发愁。” 林雨珍笑了笑,“车到山前必有路,我再等至多半个月,半个月后如果还筹不到钱,我就去银行贷款。” 许俊生笑了,“雨珍,银行贷款是需要抵押的,你打算拿什么抵押,咱家的四合院,还是我的公司?” “费那劲干什么,干脆直接我来出钱就行了。” 最近一两年,药材公司的营收非常好,主要是不少细料都翻倍的往上涨,他们之前在低价的时候囤积了不少,这会儿纯利润就特别高了。 林雨珍说,“不用,我已经问过银行了,要是我出面贷款,抵押物可以是砖窑厂本身。” 许俊生点头,“那这么做就没什么风险了。” 这么做风险的确不大,不过商业贷款的利息也不低,为了以后砖窑厂考虑,能不贷还是不贷。 接下来的十来天,林雨珍简直度日如年,当然了,她也没闲着,除了日常工作,就是外出考察砖窑厂的地址。 最终定下来在沙镇建造第一个砖窑厂,因为地都是国家的,归政府和土地局管理,征收地块倒是很顺利。 但若要推进下一步的工作,没有钱就不行了,计生办那边收到了三千元社会抚养费,还有从文化馆截留的两百多,一共三千两百多,就是目前所有能用的启动资金。 牛副县长叹气,“这点钱够干什么的!” 吴副县长也说,“的确太少了,这根本没法开工啊!” 林雨珍冷着脸,说,“牛县长,既然你是分管厂矿企业的,那砖厂这事儿你也有责任,钱的问题我来解决,工人和技术的问题,你来解决!” 牛副局长一口答应了,说,“只要钱到位了,这都不是事儿!” 眼瞅着半个月的时间过去了,林雨珍终于不再等了,她去找了县委钱书记。 “小林,稀客啊,找我什么事儿啊?” 林雨珍说,“钱书记,建造砖窑厂,从而实现实现自给自足,这件事是党委和政府都认可的是吧?” 钱书记点了点头。 “这不资金现在不到位吗,我就想到跟银行借贷,银行那边说,必须党委和政府的一把手都同意才行。” 钱书记冷笑了一声,“市政府这点钱都拿不出来了,一个砖窑厂能花多少钱?” 林雨珍无奈的说,“莫县长说县里的财政一直很紧张。” 钱书记摇了摇头,“好,我知道了,我会跟信贷那边说一声的。” 这么着,林雨珍以个人的名义申请了十万块的贷款,资金一到位,牛副县长立即就忙起来了。 他方方面面都熟悉,无论是建厂,还是招收技术工人,都特别容易,没多长时间,一家崭新的红砖厂就建起来了。 现在红砖是不用愁了,但盖房子光有红砖还不行,还需要其他原材料,比如木材水泥沙子这些,不过,这也难不倒她。 反正贷款一次也是贷款,贷款两次也是贷,她现在和银行建立了长期的稳定的关系,这次的抵押物还是砖厂。 因为学校属于公共事业单位,肯定不能作为抵押。 一九八七年七月,她上任后的第三个月,青县第一个镇小学翻修工程开始了。 九月底,共有三家小学完成了翻修。 这天下午,林雨珍刚从学校回到办公室,牛副县长敲门进来了,很高兴的说, “林县长,这个月,咱们砖厂的效益很不错,部外销的收入,扣除工人工资和其他生产成本,还剩了不少,这一部分,我想跟你讨论一下如何分配。” 当初林雨珍之所以放心的砖厂交出去,一来是因为的确不是她分管的范围,牛副县长各方面关系都熟,二来也是因为,砖厂和其他厂子可不一样,每天大概能生产多少红砖,是可以大概推算出来的,并且准确率很高。 换而言之,谁要想在这上面糊弄她,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林雨珍说,“也不算多吧,扣除所有,能剩下五千左右?” 牛副县长一愣,笑道,“林县长不愧是平大毕业的,不去厂里也能算的这么准,没错,是有了五千块的盈利。” 林雨珍说,“这笔钱谁也不能动,我这边修房子如果需要钱,会继续贷款,砖厂的盈利,用来投资下一个厂子。” “下个月让工人加个班,砖窑二十四小时不要停,而且不要对外赊账,下个月的盈利可能就有一万了,没有一万,至少也有八千,咱们当初建厂,十万块没画完,只用了七万,那差不多半年后,下一个红砖厂就可以开工了。” “假如建造起第二家砖厂,那第三家和第四家就更快了。” “牛县长,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牛副县长脸上的表情有些难看,转身走了。 他这些天为了工厂忙前忙后,到头来林雨珍不认账,一点好处也不肯分给他,这是拿他当下属使呢。 这落下的功劳全是她林雨珍的,怎么能有这么便宜的事儿呢? 牛副县长很生气,立即去找了莫县长。 莫县长说,“小牛,你别激动,这个砖厂,当初建造之前,不就说好了吗,是为翻修学校建造的,建厂的钱是小林去银行贷的,这厂子产生的所有利润都归教育口。” “当时说的时候,你也在场吧?” “虽然这当中你也做了不少工作,但咱们县是一个整体,咱们领导班子也是一个整体,不能因为分工了,多干一点就那么斤斤计较。” 牛副县长一听就明白了,莫县长现在心里的天平,已经倾向林雨珍了,说多无益,他笑了笑,说,“哪能呢,林县长初来乍到,什么都不熟悉,工作上的互相帮助是应该的。” 莫县长说,“你能这么想,我就放心了,提前跟你透露一下,如果明年的财政情况好一点,我就拨出一笔款子,用来建造纺织厂,或者时间不行,我豁出老脸去市里找找领导。” 现在明市八个县城,也就青县没有纺织厂了。 谁都知道,纺织厂是很挣钱的,机器一响都是钱,棉布一下生产线,立即就被买走了,隔壁县原来和青县一样穷,虽然现在贫困县的帽子也还没摘,但人家的财政可没那么紧张。 听说马上要搞大棚种菜了。 青县再不行动,就会落在最后了。 几乎同一时间,林雨珍也认识到了这一点。 她开车路过一个村子,看到两旁破旧的房屋,在土路上跟在她后面,追着汽车跑的小孩子,身上穿的衣服没有不带补丁的,她突然觉得,她或许浪费了好几个月的时间。 这几个月,可能她本来可以做更多的事情。 经过慎重的思考之后,她跟莫县长请了假,让司机小周开车,一大早就出发了,目的地不是明市,而是省城。 工作 工作 上午十点多, 林雨珍来到了省城,可惜十分不凑巧, 张副省长刚刚去参加一个回忆了, 估计得十一点多才能结束。 刚调过来的干事不冷不热的说,“上午领导可能不会过来了,下午也很忙。” 张副省长每天工作很忙, 来找他的人也很多, 但来的人最起码都是市级干部,一个副县长直接来找省长, 真的很少见, 属于很严重的越级行为了。 林雨珍说, “那我就在门外等一下吧。” 她知道张副省长有个习惯, 如果是上午的会, 即便开到十二点, 他也必须回办公室一趟的,除非有其他情况,或者有急事。 走廊尽头有个窗户, 她站在那儿看风景, 看到省政府大院里停了不少汽车, 不仅有吉普车, 还有几辆轿车, 看到外面街道上的梧桐树,这都十月了, 树顶上还有不少叶子透着绿。 十一点半, 她听到了一个熟悉的说话声。 林雨珍回头, 果然看到张副省长过来了,他看起来和以前没太大区别, 腰板笔直,很有军人的风范,只是鬓角的花白更明显了。 他身旁还跟着一个相对年轻的干部,估计是他的秘书。 林雨珍大步走过去,说,“张省长你好。” 张副省长丝毫不觉得意外,说,“进来吧。” 落座后,袁秘书端来两杯茶就带上门出去了。 张副省长放下公文包,喝了口水,仔细打量了林雨珍几眼,说,“成,还不错,比我预想的还多坚持了两个月。” 林雨珍叹了口气,“张省长,您的意思,其实我早就应该来找您了?” 张副省长问,“青县的情况怎么样,你这是遇到什么困难了?” 林雨珍委屈巴巴的说,“困难多了,您不知道,我这几个月,已经背了十几万的银行贷款了!” 张副省长忍不住翘了翘嘴角,说, “雨珍,你咋一到基层上,可能各方面都还不太习惯,但一个优秀的干部,就要迅速的适应环境。” “其实每个地方的基础都差不多,都有优势,都有劣势,只不过有的大地方,把优势早早开发出来了,所以经济就发展的快,青县肯定也有自己的优势。” 林雨珍点了点头,“我也觉得青县优势不少,可没钱啊,没钱什么都干不成。” “我可不能继续背贷款了,而且银行也未必肯借给我了。” 张副省长问,“那你这是,要钱来了?” 林雨珍郑重的点了点头,从包里拿出两份厚厚的文件,说,“张省长,这是我写的资金申请书。” 张副省长简单翻了翻,看到最近的资金总额是三百万,说,“你这胃口不小啊。” 林雨珍说,“张省长,我这三百万,准备办好几件大事儿呢,一点都不多,您想啊,青县没有什么特殊资源,要想实现自我发展,一个重点发展农业,另一个就是办工厂,就大棚种菜这一个项目,要想在全县推广,这三百万都不够,所以我只预算了一部分,让一部分农民先富起来,有人看到挣钱了,就肯定跟着干了。” “这些预算都已经压缩的不能再压缩了。” 她刚说到这儿,有人敲门进来了。 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干部,气质沉稳,看起来级别应该不低。 “张省长,这是您要的报表。” 张副省长颔首,跟林雨珍介绍道,“小林,这是咱们财政厅的郑厅长。” 林雨珍一听,心下大喜,她这一趟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钱,财政厅的厅长,那不就是省里的财神爷吗? 今天她的运气可真好。 不由就笑得特别开心,“郑厅长您好!” 郑厅长作为任职多年的财政官员,谁要是惦记他手里的钱了,他都会有一种直觉。 再说了,一个小小的副县长跑到省城来,肯定不是专程来看老领导的。 这林县长十有八九十来要钱的。 郑厅长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林雨珍可不会错失这个机会,她说道,“张省长,在平城城的时候,我不是还欠您一顿饭吗,一直也没找到合适的机会,择日不如撞日,我今天就请您和郑厅长吃顿便饭吧。” 现在正好是吃午饭的时间点,请领导吃顿饭多正常。 郑厅长可不想去,他要是吃了这顿饭,不定要付出多少倍的价格呢,很明显不划算。 他正要拒绝,没想到张副省长说,“卫德,你大概不知道,这小林县长,其实是个财主,她的爱人也算是我的一个侄子,在平城开了挺大的公司,特别有钱,走,咱们去丰源饭店吧?” 郑厅长疑惑的瞄了一眼林雨珍,的确,她穿衣打扮挺时髦的,倒是一看就是不差钱的,也许,人家真的是专程来看老领导的? 而且张副省长的面子,他还是要给的,他说,“好。” 丰源饭店是省城一家老牌饭店,菜品精致,环境优美,一行人很快就到了,服务员带着进了一处包间。 落座后,张副省长问,“老司令最近的身体怎么样?” 林雨珍说,“还成,挺好的,就是每天发愁,没人跟他下棋。” 张副省长笑了笑,“老司令的棋艺很高,的确不好找棋搭子。” 说话间,已经陆陆续续开始上菜了。 没吃晚饭就提要钱,这不是故意败人胃口吗,所以林雨珍没提,就跟张副省长还有郑厅长闲扯。 等大家都吃的差不多了,都在喝茶的时候,她又把那两份厚厚的报告拿出来了,说,“郑厅长,我们青县是明市最贫困的一个县,资金特别困难,也得不到市级财政的支持,所以我来找您汇报工作了。” 在青县工作的第二个月,她就尝试着去找了市级财政,也是写了详细的报告,而且前前后后跑了好几趟。 市财政给她的回复都是没钱。 后来她才了解到,地级市的财政的确是很紧张,但也的确有一定的倾向性,明市这边,就是会扶持那些基础好的县城,或者相对比较好的,像青县这样的,经济几乎是倒数第一,有没有特殊的资源,地理位置也不优越。 怎么都不会成为被扶持的对象。 除非财政上有花不完的钱。 但这怎么可能呢? 郑厅长叹了口气,果然还是上当了,该来的还是来了。 他接过资料,眉头紧皱,十分认真地翻看了一番。 省里下辖十几个地级市的财政情况他都了如指掌,明市算是略微靠后的,区内有几个县城申请过几回项目,但青县的名字从来没听说过。 地方财政管够是不可能的,的确会有倾向性。 就连他们省财政,有时候也不得不这么做。 郑厅长仔细看了报告之后,说,“小林同志,我也知道你们基层工作比较困难,之前青县的确没有申请过任何项目,这次就额外拨给你们一笔钱,可这本来就是计划之外的,三百万太多了,肯定不行。” “最多一百万。” 林雨珍来之前,因为备受打击,目标期望值降得很低,她觉得只要能要到五十万,就算是不虚此行了。 不过,郑厅长那么痛快的一下子给了一百万,说明还是可以往上在争取一下的。 她说,“郑部长,青县农村人均年收入只有二十几块,您知道这什么概念吗,老百姓除了能勉强吃饱肚子,维持最基本的生活,其余都做不了,我去村里走访过,不少村干部也都想开展温室种菜,可一没有资金,二没有技术,青县大小几十所学校,约有一半以上的教室都是需要翻修的,不仅是教室的问题,孩子们上体育课,上美术课,连最基本的场地,最基本的教具都没有。” “他们是祖国的未来,再穷,也不能穷教育。” 说到这儿,林雨珍自个儿的眼睛都有些湿润了。 她可怜巴巴的看着郑厅长,又说,“郑部长,一百万真的太少了,两百万行不行?” 张副省长也说,“卫德,算我欠你一个人情,就两百万吧。” 郑厅长心里又叹气,他刚让张副省长帮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忙,可这个忙,不值一百万。 他有些无奈的说,“一百五十万,多了一分没有了。” 张副省长说,“卫德,别这么小气,五十万,你从上千万的项目里分出一点,不就够了?” 郑厅长挠了挠头,说,“只此一次啊。” 林雨珍听了简直喜出望外,偏偏还不能做出太高兴的样子,因为郑厅长那一联肉痛的样子,万一再反悔了咋办? 她郑重的说,“郑厅长,我代表我自己,我们青县党委和政府的干部,还有所有的而老百姓感谢您。” “对于青县来说,这两百万的份量太重了,您放心,我会让每一块钱都发挥作用,绝不会浪费每一分钱。” 郑厅长点了点头,“希望你们青县的经济发展能越来越好。” 林雨珍说,“这个我还是很有信心的,给我三年时间,青县肯定会彻底变样的!” 张副省长和郑厅长都微微笑了笑。 林雨珍跑了一趟省城,就要回来两百万财政拨款,这事儿让青县政府整个领导班子都振奋了。 莫县长很是感慨,“还是小林有路子啊,一下子就要了两百万。” 吴副县长也说,“市里总嚷嚷没钱,咱们从省里要回来了,这事儿太解气了!” 牛副县长比较关系分配问题,“莫县长,这笔钱怎么分配,不能两百万全都用在文教卫体上吧?” 那就跟扔在水里,能听到一个响儿差不多了。 莫县长说,“这是小林要来的钱,咱们得尊重她的意见。” 林雨珍最后一个走进来,说,“不好意思,我迟到了。” 莫县长清了清嗓子说,“今天咱们开一个小会,主要是讨论财政拨款的事儿,具体如何分配。” “小林,你先谈一谈想法。” 林雨珍说,“我的想法是这样的,两百万分为三部分,五十万用在文教卫体上,一百万用在大棚蔬菜上,还有五十万用来建造工厂。” 莫县长特别意外,也很激动,说,“小林这个想法很好,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非常好,我也支持这么做。” 牛副县长和吴副县长都有些意外,特别是吴副县长,他出于一种很微妙的心理,总是看林雨珍不太顺眼。 两个人平时的工作也没有任何重叠之处,他和林雨珍之间的同事关系,都可以用不熟来形容。 没想到两百万里,林雨珍分配了一半用来发展县里的农业。 吴副县长很高兴,也有些羞愧,正要说些感谢的话,牛副县长说,“这分配是不错,都考虑到了,可五十万建工厂,恐怕不够吧?” 林雨珍冷冷的说,“这个分配额度,我已经在领导面前报备过了,张副省长和郑厅长都知道的,改是不可能的了,牛县长如果觉得不够,那只能另外想办法了。” 莫县长说,“小牛,你要觉得不够,要不暂时不办厂子,今年咱们把主要精力都放在县里的教育和农业上。” 牛副县长一看形势不对,立马就笑着说,“别呀,咱们县没有一个拿出手的厂子,多美面子啊,五十万就五十万吧,大不了以后慢慢扩大规模。” 林雨珍说,“莫县长,关于建工厂,我可以提个建议吗?” 莫县长笑着说,“当然可以,你说。” “五十万用来建纺织厂,的确有点捉襟见肘,如果纺织厂的规模很小,那生产线肯定也少,如果产品比较单一的话,那市场竞争力不强,销路也未必能有多好,还不如建一个食品加工厂,成本低,技术门槛成本更低,我以前在食品厂工作过,各种食品的利润还是很可观的!” 吴副县长说,“我也觉得食品厂比纺织厂好,咱们县没有食品厂,供销社的点心罐头什么都是临县过来的!” “这笔钱咱们自己挣了多好。” 牛副县长没表态,但意思很明显,肯定就是不赞成呗。 莫县长说,“这个咱们可以以后再议。” 牛副县长和吴副县长都走了之后,林雨珍也准备走了,莫县长叫住她,说,“小林,你先别走。” “莫县长,还有什么事儿啊?” 林雨珍说,“你明天抽个时间,去找一趟钱书记,把这些事儿都给他汇报一下。” 莫县长和钱书记多年不和,但谁也没本事调走和升迁,一直别别扭扭了这么多年,现在倒是能和平相处了。 但无论是什么事儿,都不会单独碰头。 林雨珍点头答应了。 省财政的动作很快,过了一个周,这一笔巨款就到位了。 有了钱,县政府所有成员的工作积极性都不一样了,林雨珍天天往学校跑,有了红砖,还有了钱,人工本来就是用税来置换的,她干脆让七八家学校一起开工了。 除此之外,还专门给了教育局一笔钱,用来购买美术和体育的学习用具,比如画纸画笔还有各类球什么的。 主抓农业的吴副县长,也是经常往村里跑,大棚种菜已经开始陆陆续续的搞起来了,所有费用由政府先行垫付,等种菜赚了钱,两年内还给政府就行了。 到了年底,青县明显和以前不一样了,随便走进任何一个学校,不管是在县城还是镇上,又或者是村子里,不达标或者有潜在危险的教室都整修过了,校园里也都很平整,不会坑坑洼洼了,有条件的学校,还会有篮球场体育场什么的。 美术课和体育课,也都有模有样了。 食品厂已经建造完毕,预计转过年就可以投入使用了。 青县第一批大棚菜也上市了,有好几个品种呢,有韭菜,有西红柿,还有黄瓜和嫩豆角。 林雨珍也去实地看过了,的确都很不错。 这天下午,她正在写年终报告,吴副县长指挥人抬进来两箱子菜,说,“林县长,您明天是不是要回平城啊,带回去让家人也尝一尝咱们青县的菜吧。” 林雨珍说,“这也太多了吧。” 吴副县长笑着说,“不多不多。” 第二天一早,小周开车,下午两点回到了金鸣胡同。 听到汽车响,诚诚和圆圆都没来得及穿外套就跑出拉了,这两个六岁半的小朋友现在已经是一年级小学生了,诚诚一米三五,圆圆一米三,看起来和三四年级的小孩儿差不多。 紧随其后走出来的许俊生也只穿了一件羊毛衫,林雨珍急急地说,“被感冒了,都赶紧进屋!” 诚诚拉着她的手,说,“妈妈,我一点都不冷!” 圆圆也拉住她的另一只手,“妈妈,我也一点都不冷!” 两个小孩的手,的确都热乎乎的,林雨珍说,“穿这么少,在外面待的时间长了就冷了。” 因为烧着暖气,屋子里温暖如春。 孙嫂给她倒了热茶,还端来一盘点心,说,“一路上累了吧。” 林雨珍笑着说,“还好。” 客厅了比以前多了一架钢琴,是许俊生才买的,前些天许俊生带着俩孩子去大姨家做客,大姨家有钢琴,诚诚和圆圆一下子就喜欢上了。 闹着也要。 许俊生就去琴行订购了几乎是最贵的一款。 “雨珍,你看,还不错吧?” 上辈子家里也买了钢琴,她闲着没事儿也学了学,虽然谈的不算太好,但也很能弹一些曲子了。 林雨珍放下水杯,坐到琴凳上,循着记忆弹了一串音符,圆圆大声说,“妈妈,你会弹呀,真好听!” 这钢琴买回家都好几天了,因为都不会弹,只能乱弹一气,都快沦为摆设了。 林雨珍说,“我跟着同学学了一点,弹得不太好。” 她弹了一首简单的入门级曲子《致爱丽丝》。 一大两小听完都立即给她鼓掌,诚诚说,“妈妈,你弹得太好听了,你太厉害了!” 圆圆也说,“对,妈妈什么都会,妈妈,你教我们弹钢琴吧?” 会弹琴和教人弹琴,这是两码事,林雨珍教不了两个孩子,而且,她哪有这个时间啊,至多一周回来一次,经常是两周才回来一次的。 还是得请专业的老师来教。 她摇了摇头,“妈妈弹得水平很一般,而且不懂乐理知识,必须专业的老师教你们才行。” 许俊生说,“我已经给他们找好了老师,明天就会来了。” 第二天上午十点,钢琴老师如约上门了,这老师姓方,叫方晨,是一家音乐学校的钢琴老师。 人长得不算太漂亮,但身材很好,很会打扮,因此整体加分不少。 她谈了一首简单的《雪之梦》,弹完之后,诚诚和圆圆都感叹太好听了。 于是就定下来了,每次一个小时,每周两次,方晨上门教学。 上辈子,这个方晨也是孩子们的钢琴老师,孩子们都很喜欢她,许俊生对弹钢琴也很感兴趣,一来二去的就跟方晨很熟了。 有一次,她出门逛街,无意间发现,方晨竟然做了许俊生的车,为此她和许俊生大脑,但后来事实表明都是误会。 那天,是方晨说有急事,正好碰上了,只是搭载了许俊生的车。 闹到最后,谁都没有错,反倒是她无理取闹一样。 这辈子这事儿都还没有发生,她也不会像以前那样,太过敏感了,既然都是误会,所以还是用了这个方晨。 毕竟她的专业水平还是毋庸置疑的。 当然了,她顺便也是想看一看,以现在的眼光,到底上辈子那件事,她是不是真的无理取闹。 方晨给孩子们上了一节课就走了。 诚诚和圆圆新鲜劲儿都还没过去,很认真的坐在钢琴旁边练习指法,还会很认真的彼此纠正。 工作 工作 两个孩子虽然都已经习惯了, 妈妈在家待上两天就要离开了,但临走前, 诚诚和圆圆还是哭了。 孙嫂有点歉意的说, “今天两个孩子醒得都太早了。” 林雨珍给两个孩子擦了泪,亲了亲诚诚,又亲了亲圆圆, 说, “妈妈下下周还会回来的,并且会在家多待几天。” 圆圆抽噎着问, “几天?” 林雨珍说, “六七天吧。” 诚诚有些质疑, “真的吗?” “那当然了, 妈妈什么时候骗过你们啊?” 因为马上很快就要放年假了, 青县县政府最近气氛很轻松, 莫县长早就说了,年底全体都有奖金,而且还会有过节的福利。 后勤上准备的很简单粗暴, 就是一块肉, 一箱子蔬菜。 老百姓过年, 不就图个吃, 图个乐呵吗, 肉和菜全有了,白面馒头白面饺子也都不缺, 也就成了。 又发钱又发东西, 这是多少年没有的事儿了。 林雨珍却是有点忙, 年底了,即便是小地方, 各种总结会议也是一场接着一场,而且还经常是党委和政府一起开会。 只要是文教卫体相关的,都需要她这个副县长来主持。 但这种忙,和之前的忙不一样,这种是很有盼头的忙,她在会议上不但总结了今年的工作,还展望了明年的前景。 希望明年青县各方面都再上一个台阶。 年底了,许俊生也很忙,药材公司自身要完成盘点和清账,以及和其他往来的账目,还有外地也派驻了业务员,也要汇总各地的汇款。 除了这些事儿,还有很多貌似不起眼的小事儿,但也特别重要。 比如,珍生医药不会给客户提成,但过年过节会送节礼,今年的节礼准备的挺丰厚,有大米,有烤鸭,还有一桶花生油,都是大家伙儿能用得上的东西。 公司规定的是,由业务经理负责分发给各自分管的客户。 发生了李越勇的事情之后,珍生的大客户,许俊生都是攥在自己手里的,因此他也要开车给人送东西。 这天上午,他拉了不少礼品,从公司里出来刚拐到大路上,就看到方晨焦急的站在路边,还冲前面的汽车招了招手。 许俊生一看就明白了,估计是想搭载顺风车的。 这种事儿不多见,可他也遇到过,现在街面上有出租车了,这种事儿就很少碰到了。 他看见前面的车打开了车窗,但方晨一脸的失望,估计是车主没答应捎人。 许俊生是个热心肠,主动招呼方晨,“方老师,你要去哪儿啊?” 方晨看到他就笑了,挺着急的说,“我要回西城,家里有点急事儿!” “那快上来吧!” 也是巧了,许俊生也是去西城,车子走到西单附近,方晨下车了,说了一大堆感激的话。 许俊生不以为意,觉得这就是捎带手的事儿,开着车就走了。 隔了两天,方晨来上课,下课结束之后也没走,而是陪着两个孩子一起玩儿。 诚诚和圆圆都挺高兴,立即跟方晨显摆家里的玩具屋。 这会儿,许俊生在客厅喝茶,孙嫂在做饭,陈姐见孩子们有人陪着,也去厨房帮忙了。 方晨随意的问道,“圆圆,你妈妈怎么不在家啊?” “我妈妈在很远的地方工作,平时不在家。” 诚诚很自豪的说,“我妈妈是县长,特别厉害。” 这天中午,许俊生刚出公司,竟然又碰到了方晨,不过这次她倒没有急事儿,而且不是一个人,和一个朋友一起,说是来东郊这边吃一家刚开的饭店的。 东郊这边,的确开了一家挺好吃的羊肉馆。 方晨问,“许大哥,你这是回市里吗?” 这次还是许俊生把方晨和另一个姑娘送到西城了,到这儿他还没多想,这都住在老平城,碰巧了也是有可能的。 两个孩子的钢琴课,一周两次课,一次是周三,一次是周日。 周日这天,方晨来上课,九点钟的课,十点钟上完,但她自个儿没走,而是跟着孩子们玩儿,玩到十一点多,许俊生说了一句留下来吃饭,她就真的留下来吃饭了。 吃过饭,孩子们都睡午觉了,方晨不得不走了。 但她却在过门槛的时候,不小心崴了脚。 没办法,许俊生又开车送她回了西城,在胡同口,方晨说,“许大哥,真是不好意思,净给您添麻烦了。” “我爸刚托人买了顶好的白茶,见天儿的喝,您进来喝几口茶吧。” 她说的挺随意,平城人互相串门喝个茶都挺正常的,而且这话容易产生歧义,许俊生就听岔了,以为方晨的爸爸在家呢,就跟着进去了。 谁能知道,方晨家竟然没人,她爸妈都不在家。 方晨手忙脚乱的要给他现泡茶,许俊生一脸不高兴的出来了。 回到家,他就跟诚诚和圆圆说,“以后方老师不来上课了啊,爸爸给你们找别的钢琴老师。” 两个孩子都还挺喜欢方老师的,都着急的问,“为什么呀?” 许俊生说,“方老师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回不来了。” 一开始,他总觉得,他这都结婚了,都有俩孩子了,是真的没往那方面想,现在一琢磨,这不是糊弄傻子吗,明眼人一看就能看出来,他这是当局者迷。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啊。 指定是有人有心为之。 两周后,林雨珍回到家,正好该是学钢琴的日子,她好奇地问,“陈诚圆圆,怎么不见方老师来呀?” 圆圆回答,“妈,方老师好几天没来了,爸爸说,她1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林雨珍笑了笑,“是吗,那样的话,肯定就没法来上课了。” 诚诚失望的说,“妈妈,我还挺喜欢方老师的。” 许俊生从外面走进来,十分少有的冷着一张脸,说,“方老师有什么好的,爸爸会给你们找到比她更好的老师!” 晚上,孩子们都睡了,林雨珍和许俊生并排躺在床上聊天,主要是聊各自的工作,许俊生得意的说,“雨珍,你猜,我今年赚了多少钱?” 林雨珍故意说了很低的数字,“二十万?” 许俊生嘁了一声,“再猜!” “五十万?” 许俊生怒了,“再猜!” 林雨珍笑了笑,一步到位,“三百万?” 许俊生得意的笑了笑,“差不多,三百五十万。” 林雨珍羡慕的说,“去年才一百多万,今年一下子多了两百多万啊?” 许俊生点点头,“今年行情好,估计明年还会涨价,明年能拿到手的纯利润估计少了,因为我和历城哥商量好了,明年还要多囤货。” 林雨珍问,“那这三百多万,你想好怎么花了吗?” 许俊生说,“你想买什么?” “咱们东城这一地带的房子,以后指定要涨价,再买两套四合院吧,以后诚诚一套圆圆一套。” “你想的够远的啊,也成吧,等我遇上合适的了就买。” 许俊生从枕头底下拿出一个小盒子,“前几天随便买的,翡翠质地还挺好的。” 林雨珍打开一看,是一个飘绿的翡翠镯子,水头还挺好的。 她小心的戴上了,满意的说,“还真是挺不错的!” 许俊生摸了一把她雪白的手腕,“真好看,明儿就戴着吧。” 林雨珍一想,反正明天也不上班,而且这是在平城,戴上青县那帮人也看不着,她笑了笑,说,“你猜,他们一开始背后叫我什么?” “叫我娇小姐。” 许俊生摸了摸她的脸,说,“哪有你这样的娇小姐啊,真要娇气,压根就不会去青县那地方了。” 林雨珍点头,“现在没人敢这么说了,反正我觉得,不管做什么事儿,只要是正确的,并且也想做的,都应该做出最大的努力,尽可能的做好。” “说实话,看着青县一点点变好,我真的挺高兴。” 许俊生问,“你们县城那路,什么时候修一修啊?” 林雨珍叹气,“没钱怎么修路,修路是最费钱的了,别说青县,咱们四九城,有些偏僻的地方,修路都不及时呢,明年不一定能行,看看后年吧。” 许俊生财大气粗的说,“要不,我给你们捐点钱?” 林雨珍叹了口气,“看到时候什么情况吧,如果有需要,可能还真的许老板支援点。” 许俊生拍了拍她的肩膀说,“千万别跟我客气啊,不然我跟你急!” 林雨珍笑了笑,问,“怎么小方不来给两个孩子上课了?” 许俊生冷哼了一声,“她不老实!” 简单的把几次巧遇说了之后,愤愤道,“这是准备往里绕我呢,真是自不量力!” “我这都结婚了有孩子了,真不知道这人咋想的。” 其实,他们这帮开药材公司的,有两家的老板,的确是这么做的,外头养了小姑娘,家里头也不离婚。 为此还挺得意呢,觉得这是享了齐人之福。 反正许俊生看不惯,他和张历城都觉得这是瞎搞,家里有老婆孩子,好好儿的过日子多舒坦啊。 非得整这些破事儿。 林雨珍又笑着问,“俊生,别人看上你了,你一点都没有感觉吗?” 许俊生气得拍了她一下,说,“我能有什么感觉,你别瞎说啊!” 不过,他再一琢磨,好像也不能说一点没察觉到,这小方挺爱盯着他看的,他以为是自己太帅了,小姑娘没见过这么帅的。 对于帅的人来说,被别人盯着看,已经是一件不得不习惯的事儿了。 他点头,“我知道了,以后谁要盯着我看,这人准没好心思。 林雨珍想说,其实,那倒也不必这么自恋。 别人都不能理解方晨,实际上方晨这一阵自己也迷糊呢,她是个眼光挺高的姑娘,从来也没想到有一天会对一个已婚男人动了心思。 反正简单来说,就是见第一面,她就一下子喜欢上许俊生了。 人家都结婚了,她不敢明着来,只能绕着来,没想到还是被人看出来了,并且把她逮住说了一顿。 还当场把她解雇了。 方晨觉得真丢人,简直都丢到姥姥家了。 不过,这本来就是一份冲动之下的感情,人家没看上她,她也不可能死缠烂打,要是未婚还成,缠着人家已婚的男人,指定会被挨骂的。 学校放假了,父母也回湖北老家了,方晨一个人呆不住,干脆也去了天津亲戚家。 第二天上午,林雨珍真的戴着翡翠镯子去了金山胡同,苗玲玲也在家,打扮的花枝招展的,仔细看了看弟妹的镯子,说,“哎呦,雨珍,这得挺贵吧?” 许俊生说,“还成,没花多少钱,也就几百块钱。” 他现在也学精了,实际上他是花了两千买的。 苗玲玲识货,笑了笑没再说话,倒是田香兰又问,“俊生,这哪儿买的,花了几百啊?” 工作 工作 许俊生说, “这是跟着雨珍的表哥一起买的,他喜欢这些东西, 不知道从哪儿淘弄来的, 这样的镯子,就这么一个。” 张历城这人,平时出门办事儿, 都不舍得去饭店吃顿好的, 倒是挺喜欢这些物件,正经买了七八件了。 安玉香上次来, 没戴翡翠镯子, 怕磕了碰了, 戴了一个金镶玉的胸针, 做工特别精致。 田香兰有点失望的说, “俊生, 下次再碰到了,也给我买一个,多少钱我给你。” 亲儿子挣了钱, 给亲妈买点东西, 这不是应该应分呢吗, 实际上她就没真想过自个儿掏钱, 但当着儿媳妇的面, 表面功夫还是要做一做的。 许俊生说,“成, 有机会了我给您买一个。” 他神秘的笑了笑, 说, “今年我们公司生意还算不错,让大家伙也都跟着沾点财气, 我呢,给咱家每个人都买了礼物,都等着擎好吧啊。” 瑞瑞好奇的问,“二叔,我也有吗,我的礼物是什么呀?” 许俊生拍了一下侄子的小脑袋,说,“保密,现在还不能说,等年三十就给你了。” 腊月二十八,许俊生和林雨珍带着两个孩子去了一趟柳枝胡同。 马上要过年了,大杂院里也喜气洋洋的,林二爷穿着新做的棉袄,坐在厅里喝茶,不是高末,是亲闺女拿来的好茶叶。 他喝几口茶吃一块点心,觉得日子可真美。 黄翠芬去年就办了退休,不过倒也没闲着,和闺女林雨珠天天出门卖包子,一开始肉还不太好买,包子里就能掺点猪油和肉渣,现在猪肉天天都能买,还不用票了,现在买的就是肉包子了。 肉包子肉饺子都有,做的味道还成,所以生意还算不错。 不过,从小年到现在,都不出摊了,忙活了这么长时间,钱也挣得不少了,也该歇一歇了。 这会儿母女俩正在厨房忙着炸藕合丸子什么的呢。 林二爷吃着喝着,忽然支起耳朵,听到了汽车的响声。 连隔壁的胡同都加上,附近这几个胡同里,回娘家开汽车的,也就他的亲闺女雨珍了。 林二爷赶紧披上了大衣,急急的往外走,果不其然,一出门就看到闺女一家四口了。 诚诚和圆圆大声喊,“姥爷!” 柳枝胡同太窄,汽车开不进去,拿的东西太多了,一趟拿不完,林雨珍冲林二爷说,“爸,您赶紧的招呼一个人过来搬东西!” 林二爷赶紧又缩回去,招呼邻居家的两个小伙子来帮忙。 到了胡同口,看着两个小伙搬下两箱东西,好几个邻居都过来围观,林二爷觉得倍有面,还要说个便宜话,“雨珍,下回别拿这么多了,吃不了坏了。” 其实两箱东西,一箱子是白酒,这两年家里白酒越来越多,许俊生爱喝,搁着也是占地方,就随便赁了一箱,还有半箱,是林雨珍从青县来回来的蔬菜。 之前本来就拉回来两箱,这回吴副县长又让人装了四五箱,太多了,自个儿实在吃不完。 林二爷牵着两个外孙进了院子,大声说,“翠芬,雨珠,雨珍来了!” 黄翠芬连忙擦了擦手出来了,笑着说,“外头冷,都快进屋,刚出锅的丸子,我给端一碗啊。” 就连林雨珠,都赔着笑脸说,“还炸了藕盒呢,马上也出锅了。” 最近这一两年,每次林雨珍回来,这母女俩莫名其妙都有点犯怵,生怕说错话了惹林雨珍不高兴,这次也不例外。 其实林雨珍一年到头是很少回来的,也就过年过节来一趟,而且每次都是最多待上一两个小时就走了。 林二爷把闺女一家让到屋里,亲自给闺女和闺女女婿倒了茶,说,“这一年到头的过的可是真快!” 他瞄了一眼亲闺女,小心翼翼的问,“雨珍,你去了下边,工作还顺利吧?” 因为雨珍当了副县长,他可没少吹嘘,说搁清朝,这么年轻就当了官,那以后的出息大了去了。 林雨珍说,“还成吧,反正挺忙的。” 林二爷笑了,“能不忙吗,一县的人都指着你呢。” 林雨珍说,“爸,你可别出去瞎显摆啊,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不管是什么职位,不管高低,那都是为人民服务的。” 林二爷点了点头,“成,我知道了,我以后不说了。” 许俊生也强调,“对,咱们得低调,不要给雨珍带来不好的影响!” 林雨珠正端着一碗藕盒进来,听到这话莫名有些心虚,放下转身就走了。 说起来是好几个月之前的事儿了,这几年,林雨珠一直在摆摊做生意,一开始卖火烧,后来卖包子,图了方便,一般都在在天桥边儿上吗,或者到陶然亭公园门口。 其实去年开始,很多地方就不让随便摆摊了,老早在□□广场都能卖西瓜,现在早就不行了,东西城都管的很严,南城这边还好点,而且她是熟面孔了,给人家城管送点吃得,抬抬手也就过去了。 但今年十月那次,是市里来人查的,听到一声城管来了,别人都走得挺快,她不行,她的三轮车挺大,炉灶蒸笼什么的都有,因为东西多,她不敢骑太快,这就落在后面了,被执行人员给抓住了。 当场就所有的东西都给扣了。 这摆摊的一套家物什儿,光是三轮车就花了两百呢,全部都加起来三四百了,虽说这个钱早就挣回来了,十倍都不止,但她的生意海的继续干啊,没有了这些东西,她怎么继续卖包子啊? 林雨珠回家后,就赶紧的让林二爷和黄翠芬想辙,林二爷经常去许家,自然是知道雨珍的婆婆在市工商上班的,但工商和城管不是一家,找人家也是给人家添麻烦,而且,他也觉得这事儿挺没面子的。 就出主意,“雨珠,你那三轮车和那蒸笼,都用了好几年了,看着都破破烂烂的,也该换新的了,就置办一套新的吧。” 反正娘儿俩卖包子也没少挣钱。 黄翠芬不高兴的说,“二爷,您这是说的什么话,好几百的东西呢,就这么不要了,要是再买了新的,也被人扣了,你还能接着买啊?” “那还做啥生意,就得赔钱了。” 林二爷问,“那你有啥好主意?” 黄翠芬说,“我记得宇刚媳妇说过,她娘家有个沾亲带故的表哥在城管上班,我去问问她!” 林雨珠气呼呼的说,“妈,您别去!” 她一开始摆摊,还是大哥大嫂的主意,红糖火烧也的确是大嫂教给她的,但她那个时候糊涂,什么都是自个儿出钱出力,竟然白白分给大哥大嫂一半。 那时候糊涂到什么程度,甚至都没觉得是自个儿的生意,倒觉得是给大哥大嫂帮忙的。 但人再傻,也有醒悟过来的时候,过了一个多月,她觉出来不对头了,就把这事儿告诉了黄翠芬。 黄翠芬一听,简直都气炸了,她真是养了一个好儿子,给他娶了媳妇成了家,算计起来亲妹子了,雨珠摆摊挣钱多不容易,这两口子生生要去了一半! 她立马就去找大儿子两口子了,谁知道林宇刚媳妇理直气壮的,说这是当初小姑子答应的条件。 反正只要林雨珠卖一天红糖火烧,就得分给她一半钱。 黄翠芬回到家,让雨珠不卖火烧,改卖包子蒸饺了。 婆媳撕破了脸,谁都不搭理谁,逢年过节的时候,也都是林宇刚一个人领着孩子过来。 林雨珠不让黄翠芬去求大嫂,说是找朋友想想办法,但她能有什么朋友,也就认识几个摆摊做小生意的,后来还是偷偷去找了田香兰。 她去市工商一打听,人家就告诉她了,田香兰一开始不想帮忙,因为林雨珍早就说过了,别管她娘家的事儿,帮了估计还得落埋怨,可林雨珠一连找了她三趟,每次说话都特别好听,把她夸得简直不行了。 田香兰和市城管的一个领导还挺熟的,对她来说,其实就是一个电话的事儿,就帮着办了。 因为这个,林雨珠现在见到林雨珍就更怵头了。 闲聊了一会儿,林雨珍一家离开了柳枝胡同,去了秦家胡同。 张历城在西城买的四合院,虽然不是两进的,父母和妹妹跟过去住是完全没问题的,但在西城,张大舅上班不方便,偶尔过去住两天,一般都还是在这边。 这两年,张大舅和大舅妈明显老了。 她二姨张华美恰好也来串门,看到诚诚和圆圆稀罕的不行,她的两个儿子倒是都成家立业了,也都有孩子了,但她看不上老大媳妇,人家也不待见她,不欢迎她上门,更不会带着孙子孙女来看她。 也就老大越勇偶尔过来一趟。 老二越斌就更不成了,常年在东北,找的对象也是东北的,那就更见不着面了。 大多数人老了,就会特别喜欢孩子。 张华美夸道,“雨珍,诚诚和圆圆个子都真高,这咋一看,像是八九岁的孩子。” 大舅妈说,“是啊,不但个子长得高,还特别聪明!” 张大舅出了几道题,两个孩子都很快做完了,比他想的还要更快,他拍了拍诚诚和远远的头,“这么聪明的小脑袋瓜,可真是少见。” 又特别认真的说,“雨珍,他们现在学习程度,上一年就是浪费时间啊。” 许俊生说,“学校的老师倒是找我们的,建议让孩子跳级。” 张大舅点头,“对,跳级,直接跳到三年级!” 林雨珍说,“他们学校的校长给出的建议,也是直接跳到三年级,等这个学年结束,明年九月份就直接去上三年级了。” 张大舅还嫌弃慢,“那其实不就挑了一级,现在就去三年级,明年九月就读四年级了。” 林雨珍笑着说,“我是担心孩子万一跟不上或者不适应,那就起了反作用了。” 张大舅沉吟数秒,“也有道理,不过雨珍,我建议你还是找两个好老师,专门给诚诚圆圆补课。” 许俊生说,“在找了,就是还没有找到合适的。” 他挑选老师的标准,以孩子们为准,陈诚圆圆觉得好才会考虑,之前找了一个小学数学老师,也是个很有教学经验的老师了,但诚诚不喜欢,就没有用。 张大舅说,“我帮着问问,给他们找老师,不能光看教学经验,还得看教学方法是否得当,有的人教了一辈子书,但思路还是死板的很,都是照本宣科,没啥意思。” “得着思维活跃,而且讲课特别有趣,懂得深入浅出的老师才行。” 张大舅现在不担任班主任,教学任务也不是很多,要是按照他的本意,诚诚和远远的数学他来教就成了。 可他自己也有孙子孙女,儿子倒是没说话啊,可儿媳妇委婉的说过,想让他多教教盛盛和小玲。 张大舅却没松口答应,并不是他不想教,而是那两个孩子都真不聪明,可能是随了张历城了,脑筋死的很,别说教一个遍,四遍五遍都不一定能记住,能听懂。 他这会儿身体远不如以前了,有心脏病,还有高血压,要是被气出个好歹来,自个遭罪不说,也真是给外人添笑话、 远的不说,他二弟指定笑话他,都一把年纪了还这么认真干什么? 但张大舅就这么一个人,只要是在学习方面,他的第一个要求就是必须认真,对人对已都是如此。 不教亲孙子,却教两个表外孙,从哪儿都说不过去,所以只能都不教了。 张大舅不知道,这会儿他已经被人惦记上了,这个人就是许俊生。 最近这些天,为了给两个孩子找合适的语文老师,数学老师和钢琴老师,都快把他给愁死了。 在秦家胡同吃过饭,回到家,林雨珍先去了一趟后罩房的杂物间。 她翻找了一会儿,找到了大学时候的笔记本。 最近她在写一篇文章,要用到以前记下的资料。 前头正厅里,许俊生在后窗看到林雨珍走远了,迫不及待的问,“诚诚圆圆,你们喜欢舅老爷给你们上课吗?” 诚诚立即说,“我喜欢舅姥爷给我上课!” 圆圆点头,“我也喜欢!” 许俊生嘿嘿一笑,“那你俩就擎好吧。” 圆圆追问,“爸爸,你的意思,舅老爷要当我们的老师了?” 诚诚说,“那可太好了。” 许俊生做了个禁声的动作,“记住,这件事不能告诉妈妈。” 张大舅和雨珍都是考虑的太多了,生怕张历城两口子不高兴,但其实,在他看来,安玉香他不知道,张历城他是了解的,他压根儿就不在乎这个。 前一阵还说呢,以后让两个孩子高中毕业以后,就赶紧的跟着他学做生意,到时候年纪轻轻就能挣很多钱了。 许俊生觉得这种打算不对,但又想,自个儿也是高中毕业,甚至还是辞了正经的工作做生意的,好像没有立场说别的。 因为他们做生意挣的钱,的确是别人好几辈子都挣不来的。 好像做生意的确也没什么不好的。 就这么一个人,怎么会在乎小孩的学前教育? 第二天他就专门去了一趟西城,张历城两口子都有点意外,还以为他有啥事儿呢,但他坐下来东拉西扯的,全是闲篇儿。 中午,安玉香带着两个孩子睡觉去了。 张历城掐了一支烟,问,“俊生,你今天来到底什么事儿啊?” 许俊生挑眉,“能有啥事儿,就是心烦,来你家躲个清闲都不行?” 张历城一愣,公司所有的事情都处理完了,早早放假了,不可能是为了工作,他疑惑的问,“怎么了?” 许俊生叹了口气,“这养孩子真不省心。” 这话谁说都可以,但从他嘴里说出来,张历城一点都不信,“诚诚和圆圆还不省心?我要是有两个这样的孩子,天天睡觉都能笑醒!” 他思虑了数秒,又说,“你和雨珍,不会是因为孩子闹别扭了吧?” 印象中,好像表妹两口子从来也没吵过架。 许俊生一愣,顺嘴撒了谎,“对啊,这不是给诚诚圆圆找数学老师吗,前几天找的一个还不错,可孩子们不喜欢。” “雨珍说,我太惯着孩子了。” 张历城喝了口茶,“你们两口子,就是太要强了,诚诚圆圆都能顶三年级的小孩了,找不着老师补课,就不补了呗。” 许俊生说,“昨天我们去了秦家胡同,这俩孩子回来,就嚷嚷着让舅老爷给上课!” 张历城一下子明白了,狠狠给了他一拳,“你今天来就为了这事儿啊,那就让我爸教诚诚圆圆呗。” “我爸那人,就喜欢聪明的学生,他自个儿肯定也愿意教。” 许俊生说,“雨珍不同意。” 张历城立马说,“你放心吧,我让玉香去跟她说。” 许俊生得了准信儿,一分钟也不多待,立马高高兴兴的走了。 第二天下午,安玉香带着两个孩子来了金鸣胡同。 没一会儿,四个孩子都跑到玩具屋玩儿滑梯了。 安玉香笑眯眯的说,“雨珍,历城都跟我说了,你不用多想,诚诚和圆圆这么聪明的孩子,的确不好找合适的老师,让他们舅老爷来教就挺合适的。” 林雨珍说,“我不同意倒不是因为别的,我觉得大舅岁数大了,来回跑多麻烦。” “麻烦什么,让俊生或者历城开车接送不就行了?” 其实一开始,张历城说了之后,安玉香心里也是有点小情绪的,之前,她是想让公公教一下盛盛和小玲的,可她自个儿也发现了,这俩孩子不爱学,教也教不会,也就不怎么提了。 也觉得张历城说得对,考不上大学没啥事儿,那么多人都没考上大学,不都活得好好的吗? 安玉香也认可了这种说法,也不逼着孩子学了,盛盛和小玲的确也比之前更开心了。 可现在她那高级教师的公公,现在要去教别的孩子了,虽然诚诚和圆圆不是外人,但总也没有亲孙子亲孙女近吧? 不过,张历城现在哄老婆很有一套,送给安玉香一个玉镯子,还答应她明年春天带着孩子一起去上海玩儿。 然后又说,不管教不教别人,反正他爸不会教盛盛和小玲,那还不如就做个顺水的人情。 安玉香一琢磨也对,要是因为这事儿,伤了亲戚之间的和气,那就不值当的了。 因此今天主动来说这事儿了。 林雨珍笑了笑,要是这样倒真省心了,她瞅了一眼安玉香的玉镯子,问,“玉香,你这是我表哥新给你买的?” 安玉香点点头,“你表哥这人吧,有时候瞎省钱,有时候拿钱不当钱,我都有两个镯子了还买,这个花了两千多呢。” 现在她穿着最时兴的呢子大衣,脖子上有金项链,腕上有玉镯子,谁见了都羡慕的不得了。 张大舅教诚诚和圆圆的事儿就这么定下来了。 腊月三十,是家家户户吃团圆饭的日子,金山胡同这边,因为林雨珍一家的到来,也变得更加热闹了。 诚诚圆圆和瑞瑞一碰面,立即十分开心的一起玩陀螺了。 苗玲玲笑了笑,“瑞瑞昨天就念叨哥哥姐姐呢,结果你们不在家。” 林雨珍说,“昨天下午啊,诚诚圆圆非要去书店买故事书,就带他们去了。” 许俊红从东厢房过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年轻小伙儿。 苗玲玲悄声说,“这是俊红的新对象。” 林雨珍瞅了一眼,小伙子长得倒是挺精神的,但她并不认识。 上辈子,许俊红是怀孕了六七个月才被发现的,当时,这事儿简直跟一个炸弹一样,把许家人都给炸懵了,田香兰简直气坏了,在家怒骂了好几天,反正当时的场面特别混乱。 而且这周围不少人家都知道了。 据说,许俊昌还用皮带抽了妹妹一顿。 反正做了流产手术之后,许俊红没参加当年的高考,而是选择复读了一年,第二年才考上清华大学的。 读清华大学期间,可能是出于一种报复心理,许俊红不停的谈对象,还喜欢带到家里来,喜欢一阵就甩了,然后再谈一个。 大学四年,她带了七八任男朋友来家里,但都没成,参加工作以后后,才找了第一任结婚对象的。 上一世,许俊红一共结了两次婚。 许俊红穿了一件水红色的羽绒服,进屋后脱下来了,里面是一件黑色的羊毛衫,陪着牛仔裤显得格外青春靓丽。 她梳着高高的马尾,笑着说,“二哥二嫂,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同学薛明伟。” “他父母都不在国内,所以来咱们家蹭一顿年夜饭。” 薛明伟彬彬有礼的说,“二哥二嫂,你们好。” 许俊红笑笑,拉着他去跟老爷子说话了。 很显然,老爷子很喜欢这个小伙子,跟他有说有笑的。 苗玲玲又小声说道,“小薛中午就过来了,跟老爷子下棋来着,据说下棋水平挺高。” 林雨珍点点头,“看着的确不错。” 为了这顿年夜饭,王妈从早上就开始准备了,陈姐没回家,下午也过来帮忙了。 才五点多,一大桌子菜就陆陆续续上齐了。 许老爷子挺高兴,又拿出一瓶藏了十几年的茅台酒,痛痛快快的喝了好几杯,饭后,他就开始发红包了。 除了许广汉和田香兰,在场的人都有。 作为在场年龄最大的孙辈,许俊昌不肯收红包,“爷爷,我都成家立业了,还收什么红包啊,按理应该我给您红包才对。” 许老爷子眼睛一瞪,“少啰嗦,收下就成了。” 许俊昌这才收下了。 瑞瑞收了太爷爷的红包很开心,不过,他还惦记着另一件事儿,他问,“二叔,你之前不是说,有礼物要送给大家吗?” 其实惦记这个的不光是瑞瑞,许俊红也问,“二哥,你不会给忘了吧?” 许俊生一挑眉,“那哪能呢,等着啊。” 他从拎过来的一大包东西里,找出一个精致的礼盒,说,“都在这儿了!” 打开礼盒,里面是一堆更精致的各式锦盒,礼品上都已经写好了名字,诚诚和圆圆帮着分发。 给老爷子的是一个金壳天梭表,给许广汉和许俊昌的也是,田香兰的是一个精致的黄金手链,苗玲玲的也是,只不过细一点,许俊红的和她的一样。 许俊亭俊明俊兰都是一只款式时尚的手表。 三个小孩子,则是一人一个小小的金元宝。 许俊生一开始其实是个不信风水的生意人,但张历城特别信这个,尤其是药材公司走入正轨,开始源源不断的挣钱之后,张历城就更信这个了,每天早上到了自己的办公室,第一件事儿就是拜关二哥。 他看了几本书之后,还喜欢给人算命,说许俊生是金命,命里有财,撒点金子对他以后的财运更好。 因为这个,所以他准备了这么一堆差不多全是黄灿灿的礼物。 许老爷子立即就把新表戴上了,说,“俊生,这表挺好,好看,也轻快!” 田香兰没得着玉镯子,但现在有了金手链,也挺高兴的,说,“老二啊,难得你有这个心,买这些东西,花了不少钱吧,以后不用这样了。” 要说许俊生孝敬老爷子,孝敬她和许广汉,为他们花钱,那是应该的,可其他人,尤其是老二家的三个,那就大可不必了。 这么多东西,她大致算了算,许俊生至少花了能有五六千。 还不如把这钱给她呢,或者买东西,或者存起来,都成。 许俊生说,“妈,今年公司出货量不错,我这是高兴,所以才给大家都买了礼物,明年我们要大量囤货了,指定就没钱了,大家明年别想着了啊,没有了。” 许俊亭三兄妹不好意思的说,“二哥,让你破费了!” 许俊生这礼物,真的是送到了三兄妹的心坎里,他们现在都参加工作了,许广辉可不惯着孩子,工作了就让自力更生了。 刚毕业没几年,工资都不高,也就七八十,这点钱要吃要穿要交际,委实不算多,想要攒钱买一个好点的手表,都买不起。 许俊生送的手表,在王府井也得卖一百多了。 “都是一家人,客气什么。” 晚上十点多,回到自个儿家,两个孩子早都睡着了,许俊生和林雨珍并排躺在床上,小声聊天。 许俊生问她,“雨珍,我今天送出去那么多东西,你是不是心疼了?” 林雨珍说,“我为什么要心疼,咱们有能力,让大家伙都高兴高兴,也挺好的。” 许俊生笑出了声,“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我看我妈是真心疼了!” 林雨珍也笑了,“这事儿还不都怨你啊,好好的让我带什么翡翠镯子,她肯定还惦记着呢,你不买都不成了!” 许俊生说,“这些东西得看机会,想买也不一定能买到合适的。” 昏暗的床头灯下,他替她整理了一下额边的碎发,问,“雨珍,你什么时候才能调回来啊?” 工作 工作 林雨珍笑了笑, “我去青县工作还不到一年呢,怎么也得干够一届吧?” 许俊生重重的叹了口气, “我觉得, 我们现在,简直跟牛郎子女似的!” 林雨珍凑过去主动亲了他一口,“你有点常识好不好, 牛郎织女一年才见一次面, 我最多半个月就回来一趟!” 许俊生用力一捞,把她紧紧搂在怀里。 年初八, 林雨珍回了青县。 这天上午, 她刚从县委回来, 杨改香匆匆过来了, “林县长, 出事儿了, 刘家镇卫生院打起来了!” 林雨珍愕然,问,“具体什么情况你知道吗?” 杨改香说, “我正好去刘家镇办事儿, 好多人都在围着看, 我没进去, 不过, 据说是生孩子,孕妇死了, 家属闹起来了。” 刘家镇距离县城很近, 也就三五里地。 她追问, “打起来了,是家属和谁打起来了?” 杨改香摇头, “林县长,外面围了好多人,我没能进去。” 林雨珍立即翻找电话薄,打通了县公安和刘家镇派出所的电话,命令他们立即出警。 人命关天,而且还是在卫生院出的事儿,更为敏感,如果处理不当,或者有新的伤亡,那肯定会惹出更大的乱子来。 林雨珍跑下楼,叫上两个办公室主任,立即驱车往刘家镇赶。 还好,他们到的时候,派出所的同志先一步到了,已经控制住了现场。 但门诊大厅的水泥地上,能看到大片的血迹,足见刚才场面的惨烈。 两个打人的家属已经被铐上了,但还是骂骂咧咧的。 被打的是一名产科大夫,也是卫生院的产科主任,她刚才被两个成年男人殴打,这会儿鼻青脸肿,身上多出受伤。 可她却坚持不去治伤,而是要先把事情说清楚。 卫生院的院长大概也是吓懵了,一个劲儿的说,“林县长,这就是一个意外,绝对不是医疗事故。” 林雨珍分管卫生部门,认识这家卫生院的院长,说,“先不要着急下结论,不管是不是医院的责任,你先把找大夫带走,把伤口都处理一下。” 赵大夫不肯走,她的声音又冷又硬,“昨天下午三点半,黄小妹因为腹痛入院,她妊娠三十九周,肚子比一般孕妇要大,昨天晚上十二点,她顺产生下一个男胎,母子平安,进行了清宫术,之后一切体征良好,今天上午,产妇家属要求出院,十点半离开医院,十二点产妇因大出血再次入院。” “出血的原因是胎盘剥离不全。” “抢救失败不治身亡。” 林雨珍点了点头,“赵大夫,你表达的很清楚,我们都知道了,你赶紧把伤口处理一下吧。” 没想到,赵大夫又如同背书一般,把上面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对于很多人来说,□□上的疼痛并不可拍,精神上的重创才是最为致命的。 这时,公安局的同志叫来了另外两个助产士,都是平时跟赵大夫关系不错的,好说歹说,总算把她劝走了。 为了弄清楚产妇死亡的原因,紧急从明市请求支援,明市人民医院派来了专家和医院自己的法医。 产妇的死亡原因很清楚,是因为大出血,造成大出血的原因是胎盘剥离不净,但医院在产妇生下孩子之后,已经进行了刮宫术,这在程序上,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 专家说,“有极少数的产妇,胎盘扎根很深,即便已经进行了刮宫术,也还会有残留,这也正是产妇死亡的原因。” 换句话说,这责任并不在医院,镇上的卫生院没有任何处理不当。 但产妇家属并不这样认为,医院治死了人,就要赔钱,产妇除了刚出生的儿子,还有一个九岁的女儿。 抚恤金加上抚养费,要求医院赔偿六万。 还扬言如果不赔,就要去首都平城告状。 卫生局的柳局长也是头大,他跟林雨珍汇报了最新的情况,叹了口气说,“这半个月,产妇家属又去闹了两回,还把卫生院的玻璃给砸了,要不,还是赔钱吧,多了不行,几千块还是可以的。” 卫生院的文院长也说,“这笔费用我们医院自己承担。” 林雨珍皱眉,问,“赵大夫的精神状态怎么样?” 文院长摇了摇头,“一直在家休息,看起来不太好。” 林雨珍猛拍了一下桌子,说,“卫生院没有保安吗,为什么眼睁睁的看着两个男人打赵大夫,你再把当时的情况写一个详细的报告给我。” 文院长还是第一次见她发那么大的火,吓了一跳。 工作 工作 文院长低着头一句话也不敢说了。 柳局长犹豫了数十秒, 说,“林县长, 虽然这次事故医院没有责任, 但毕竟闹出人命了,如果卫生院不赔钱,万一以后家属总是来闹事儿怎么办?” 林雨珍瞅了他一眼, 没说话, 而是对文院长说,“我要的详细记录, 知不知道怎么写?” 文院长低声说, “还请领导指示。” “从产妇再次收治入院, 产妇死亡, 家属闹事, 每一个细节都不要漏掉, 以五分钟时间为单位对应,如果有不清楚的情况,你们卫生院那么多职工, 总有知道的, 所有的内容都要注明证明人。” “还有一件事, 卫生院立即组织人员, 带赵大夫去明市验伤治病, 不得延误。” 柳局长在旁边听得皱眉,立即觉得有些不对。 刘家镇卫生院出事儿以后, 柳局长作为卫生局的一把手, 自然是全程参与, 这种医疗意外不能说年年有,可也差不多了, 不管是不是医院的责任,毕竟一条人命没有了,一般情况下,为了息事宁人,最终都是医院赔一笔钱了事儿。 当然了,他也清楚,很多时候,其实并非是医院的责任,有很多的病压根就是治不好的,就像这次这个产妇,并不像产妇家属说的,要是在家生兴许就没事儿了,在家生肯定也会意外身亡。 除非去明市或者其他大城市,兴许能有一两分希望。 可这些道理,跟家属根本解释不清。 不赔钱,对卫生院的正常工作影响太大,今天跳墙砸了玻璃,明天要是把更重要的东西砸坏了怎么办? 何况,刘家镇的情况,又不一样。 柳局长今年四十多岁了,初中毕业就进了卫生局,一步一步升职成了一把手的,他自以为政治经验比林雨珍还丰富。 之前林县长没有表现出自己的立场,现在来看,是非常明确了,那就是坚持不赔钱。 要是换在别的乡镇,或许能行,可在这刘家镇,恐怕行不通。 万一出了更大的乱子就麻烦了。 柳局长犹豫了数十秒,问,“林县长,您的意思,要追究产妇家属的责任?” 林雨珍说,“不管什么原因,只要对别人造成了一定的轻伤或者重伤,都要承担相应的法律责任。” 柳局长说,“本来产妇就死了,两个小孩没有妈了,要是小孩的爸爸再被抓起来,是不是影响不好?” 林雨珍万万没想到,一个卫生局长能说出这样的话,她气极反笑,“柳局长,你即便只是初中毕业,在卫生局工作了那么多年,也应该知道,国家培养一个大夫不容易,赵大夫是公认的好大夫,就这么被人打了,事情就过去了?” “病人死了,大夫也不希望的,凭什么要被挨打,这什么逻辑?” 柳局长说,“林县长,您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没觉得病人家属是对的,我只是觉得如果想要尽快平息下去,就赔点钱完事儿了。” 林雨珍不想再跟他废话了,问“柳局长,你也是刘家镇人对吧,我听说,你和刘家镇的镇长关系不错,是吧?” 不知为何,柳局长总觉得她笑里藏刀,说,“对,关系的确不错,我们从小是邻居。” “那正好了,你回去之后,通知他来见我。” 次日,刘家镇的镇长来了。 这镇长就姓刘,刘家镇有两个大姓,一个是刘,一个是柳,其中刘姓人出的能人最多,刘家镇政府,三分之一左右都姓刘,县政府刘家真的也有好几个,县委那边更多,不仅县里,刘家镇还出了好几个在市里工作的大干部呢。 这些都是小陈告诉她的。 刘镇长并没有第一时间去找林雨珍,而是先去了莫县长办公室。 他只字不提卫生院的事儿,而是先说了一件大好事儿,“莫县长,去年我不是说镇上要开一家家具厂吗,马上就能开业了!” 莫县长说,“不错,是你们镇上投资的?” 刘镇长说,“镇上哪有钱啊,这是我找市里刘主任特批的。” 莫县长笑了笑,“那改天得谢谢的刘主任。” 刘镇长说,“嗨,他也不是外人,还得叫我一声叔呢,自家人行个方便,都是应该的。” 莫县长问,“你这次来,还有别的事儿吗?” 刘镇长说,“不是,这不林县长让柳局长通知我,让我来汇报工作吗,估计还是卫生院的事儿。” 莫县长点了点头,“你去吧。” 刘镇长嗓门挺高,一进门就嚷嚷,“林县长,不好意思啊,昨天镇上出了点急事,昨天没能过来。” 林雨珍冷着脸说,“坐吧。” 刘镇长见她这个态度,也有点不高兴了,他虽然是个镇长,但把刘家镇管理的不错,就连莫县长都对他特别客气。 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没说话。 林雨珍问,“我让你过来,知道为什么吧?青县十八个乡镇,你们刘家镇的治安最差,打架闹事和偷窃时有发生,刘镇长,你给我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儿?” 刘镇长一愣,说,“林县长,您放心,我保证回去就开个会,从现在开始,刘家镇这方面的工作一定会加强。” 林雨珍说,“做工作不是讲空话,你有这个能力吗,我看未必,前些天,你们镇上卫生院的玻璃被人砸了,你知道吧?” 说来说去,还是为了卫生院的那档子事儿。 刘镇长为难的说,“林县长,不管咋说,那是一条人命,即便卫生院的责任不大,但人毕竟是在卫生院没的,赔六万不可能,那多少也得赔点钱,像现在这样,一分钱不赔,指定不行。” 林雨珍皱眉,“要找你这么说,所有的医院必须治病都必须治好,治不好就要担责任,万一出现意外的大夫就得挨打,医院就得赔钱,对吧?” “如果这样有理的话,那谁还敢当大夫啊?” 刘镇长沉默数秒,才说,“死者家属要求医院赔钱,并没有针对赵大夫。” 林雨珍笑了笑,“一个在镇医院工作了十几年的产科大夫,这些年接生了那么多孩子,都顺顺利利的,只有这一次出现意外了,不但被死者家属打伤了,还连累医院赔了钱,你觉得,她还能继续工作吗,即便继续工作,还能抬起头吗,别人又会怎样看待她?” “假如说是你,你当了这么多年的镇长,你是不是觉得既有功劳又有苦劳,假如在你处理某一件事的时候,有人认为不公,把你打了一顿,还扬言让你赔钱,你会赔钱吗?” 刘镇长脸色变了,说,“这是两码事儿。” 林雨珍说,“这是一码事,大夫也不是神,不可能什么病都能治好的,治好了皆大欢喜,治不好就要打人讹钱,这股歪风必须制止。” “而且市医院的专家和法医都来过了,证明这的确是意外。” 刘镇长眉头紧皱,说,“林县长,那您的意思,怎么处理?” “依法处理。” “等赵大夫那边的验伤等级出来,依法对产妇家属进行惩罚,并且要写一封公开的致歉书,跟赵大夫道歉。” 刘镇长叹了口气,说,“林县长,我承认,你这么处理比较公平,可镇上可不像大城市,老百姓不认这个理儿。” “就死者的丈夫刘老四,本来就是个爱闹事的,去年因为村里分宅基地,他就跟邻居打了一架。” “就怕他没完没了的闹。” “而且现在他媳妇害死了,拘留他可以,让他写致歉书也是应该的,但不赔一分钱,恐怕不行。” 林雨珍说,“刘镇长,你觉得必须赔钱是吧?” 刘镇长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倒不是他偏袒这个刘老四,这人成天游手好闲的,还总爱跟人起矛盾,他也看不惯,可这个刘老四,论起来是他的堂弟,前些天,刘老四的父母,也就是他的堂叔堂婶都去找他了。 老两口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儿媳妇死了,两个孩子没人养了,刘老四的日子可怎么过。 刘老四不靠谱,但死了的媳妇是真能干,这媳妇一死,拖着两个孩子,的确日子难过。 林雨珍笑了笑,“既然刘镇长觉得必须赔钱,那这个赔偿金就由你个人来承担吧,至于数目多少,你自己定就行了。” 刘镇长一愣,怒道,“林县长,你说的这话可不对啊,怎么就我个人掏,这和我有什么关系,要赔也是卫生院赔!” “再说了,文院长不都答应了吗?” 只是具体金额还没有定下来。 林雨珍说,“卫生院没有任何过错,凭什么赔钱,文院长如果个人要赔,我不干涉,但他要是敢用卫生院的钱赔偿,我立马就把他撤了,你信不信?” 那个唯唯诺诺的院长,她早就看不惯了。 刘镇长没想到,林副县长为了这么点事儿,竟然就想把文院长给撸了,这脾气可是真够大的了。 而且如果她想这么做,的确也有这个权力。 想到这一点,刘镇长心下一惊。 这林副县长虽然年轻,但以前是张副省长的秘书。 听说,张副省长上台后,就把不少干部给换了。 刘镇长这会儿不敢再说赔偿的事儿了,虽然他经常在县领导面前洋洋得意,可也不敢对着来,“林县长,我回去就让派出所出两个人,让他们驻守在卫生院,保证卫生院的正常工作不受影响。 半个月后,赵大夫的验伤结果出来了,软组织多处挫伤,左胳膊骨折,手指骨折,精神状态也有轻度异常。 刘老四被依法拘捕,判刑两年。 虽然行凶者受到了惩罚,虽然赵大夫的伤恢复的很好,估计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但她的精神状态始终很差。 一个这么好的医生就这么被毁了。 实在是太可惜了。 处理完这个事情之后,林雨珍专门召开了卫生系统的会议,在会上强调,各医院在正常工作的前提下,有责任保证全体医护人员的安全问题。 如果再出现类似的恶□□件,院领导要承担直接责任,第一条就是会被立即开除。 文院长虽然没被开除,可他被劝退了,他本身也五十多岁了,身体不好,有心脏病,符合提前退休的要求。 新任院长是卫生院的内科主任。 当时刘老四带着人打赵大夫,卫生院大部分职工都不敢管,但也有少数几个上前帮忙了,内科的白主任就是其中之一,为此还受了点小伤。 当领导,最起码的一个素质就是不能怕事儿。 北方的春天总是很短,仿佛是一眨眼的功夫,夏天就来了。 六月的一个周末,林雨珍从青县回到平城,头天晚上实在太累了,早上睁开眼都八点多了,等她慢悠悠洗漱完来到厅里,都九点了。 孙嫂笑着问,“雨珍,有油饼有稀饭,还有我自个儿做的茶叶蛋,你想吃这些,还是别的,现做点也成。” 林雨珍说,“就现成的吃点就行了。” 吃过饭,她在书架上随便拿了一本书,去了后院。 这会儿天还不太热,微风习习,在银杏树下看看书也是挺好的。 翻了没有几页,她伸了一个懒腰,觉得还是有点困,也懒得回屋,把头往躺椅上一靠,迷迷糊糊的就睡着了。 没一会儿,忽然有人使劲儿拽她的胳膊。 睁开眼,就看到了许俊生和两个孩子。 她问,“刚才谁拽我了?” 圆圆一脸心虚,赶紧躲到了爸爸身后。 许俊生笑话她,“雨珍,这都几点了,咋还困呢?” 诚诚也有些不满的说,“妈妈可真懒,妈妈每次回来都睡懒觉。” 许俊生也跟着孩子起哄,“对啊,妈妈是个大懒虫!” 林雨珍瞪了他一眼,每次回来都闹腾到十一二点,她能不累吗,当然呢,其实也不全是因为这个。 在青县,她总觉得不如在家里睡得踏实。 “今天不是大舅来给诚诚圆圆上课吗,怎么你没过去接啊?” 许俊生说,“昨天历城哥说了,他今儿要回秦家胡同,顺便捎过来就成了,估摸着得吃了午饭才能来吧。” 孙嫂跑过来问,“俊生,你和诚诚圆圆吃早饭了吗?” 圆圆说,“吃了,我们在外头吃的,吃的豆腐脑和糖饼。” 、 孙嫂又问,“那中午想吃什么啊?” 两个小孩一时没想起来,许俊生无所谓,林雨珍说,“看着做点儿就成了,别做太多。” 每次她回来,孙嫂都会多做两个菜,生怕她在外头受了委屈。 在青县的确吃得不算好,但也不算太差,倒不至于营养跟不上,她瘦了七八斤,并不是因为饮食。 孙嫂答应了一声,正盘算着早上买了一条鲈鱼,做清蒸鱼,冰箱里还有半只鸡,大热天不吃炖鸡,炒一炒就行了。 再做一个红烧肉,一热一凉两个青菜,就差不多了。 她这还没走到厨房,许俊红就跑来了,咋咋呼呼的说,“二哥二嫂,爸妈让你们中午过去吃饭啊!” 诚诚和圆圆倒是喜欢去爷爷奶奶家,因为热闹,还因为会有很多人夸他们。 这俩马上要七周岁的小孩儿,也有了虚荣心啦。 十一点多,一家人到了金山胡同,一进门就听到不少说话的声音,进了正厅,嗬,人可真多,起码得有二十来个人了。 这都是田香兰请来的朋友。 她这人怎么说,干工作不是十分认真,对于升迁也没有拿出十足十的努力,倒是很喜欢交际,认识的人特别多,差不多的单位都能说上话。 这来的差不多都是处级以上的干部。 田香兰今天打扮的挺漂亮,穿了一件黑色的香云纱裙子,手腕上带着一只翡翠镯子,是前不久许俊生给她买的。 “俊生,雨珍,你们怎么才来?” 林雨珍之前,毕竟当过几年市长秘书,在场的人,有一部分是认识的,她笑着一一打招呼。 还很意外的见到了杨峰。 “雨珍!好久没见着你了,前几天我碰上迪亚了,她也说我总减不找你。” “我两周才回来一次,你找我,没事儿吧?” 杨峰说,“没有,就想找你聊聊天。” 现在,她在市工会工作特别顺利,现在是正科级,但下次换届,就有望升副处级了,就跟林雨珍是一个级别了。 李承英就坐在旁边,一直笑着往这边瞅,说,“小峰,这就是雨珍啊,哎呦,长得可是真漂亮!” 田香兰也一直在旁边看着呢,自动调到了市里,她的朋友圈又发生了不小的变化,但她这两年心气儿低了,好长时间都没邀请这么多朋友来家里了。 本来她还想今天跟小儿媳妇引荐一下的,没想到雨珍一半左右都认识。 她连忙上前说,“雨珍,这是市工会的李主任!” 林雨珍笑了笑,“李阿姨你好!” 李承英笑着说,“这么年轻,就下去当了副县长,真是把咱们这些老家伙都比下去了!” 她的儿媳妇杨峰倒也不错,但没有机会跟在大领导身边工作,还是运气差了那么一点点。 不过,有她这个婆婆在背后运筹帷幄,肯定也不会差了。 田香兰含笑,说,“可不是吗,他们都是平大毕业的,学问高有冲劲,做事儿认真,也不怕吃苦,国家就需要他们这样的干部!” 李承英点头,“以前的老思想老做法要不得了,国家要发展,社会要进步,还得靠他们这些年轻人!” 田香兰说,“李主任,你这儿媳妇可真好,长得好,性格也好。” 李承英对杨峰的确很满意,在工会工作表现挺不错,一点就透,而且业余还经常写文章,不少都发表在各大报刊了。 现在都知道他们市工会有一个文笔不错的笔杆子。 在私生活上,杨峰也听她的,早早就生了孩子,每次她和儿子闹了矛盾,儿媳妇基本都站她。 儿媳妇能当到这个份上,也算是很不错了。 当然了,也有烦心事儿,杨峰娘家条件太差了,养一个残疾父亲不算啥,就是多一双筷子的事儿,她那两个哥哥实在太烦人了。 李承英笑着说,“田处长,您这儿媳妇更好,不说别的,长得可真漂亮!” 两个婆婆就这么互相吹捧,聊了能有十来分钟。 杨峰说,“雨珍,咱们平大的校友,就相邻两三届的,都聚了两次了,每次你都没赶上,下个月我们还聚呢,你也一起来吧。” 林雨珍没答应,也没拒绝,说,“看看到时候有没有时间吧。” 杨峰说,“成,到时候我要不方便,让迪亚跟你说时间和地点。” 她现在的工作不忙,也不累,她婆婆李承英说,同学是最好的人脉,尤其他们平大同学,个个都不一般,让她好好的维护,日后总有用的上的时候。 杨峰听了立即就张罗上了。 田香兰和李承英聊完天,拉着林雨珍去了后院,说,“我带你去见一个人,是财政部的,你认识了有好处。” 和前院的热闹比,后院就显得有些冷清了,满院子的花都开得有些寂寞,一个警卫员正提着一壶开水,烫死地上的蚂蚁。 牟部长正在陪着老爷子下棋,他平时很少有时间下棋,但棋艺很高,只第一局输了,一连赢了老爷子好几句了。 许老爷子输了也很高兴,因为好久没遇到这样的对手了。 还嚷嚷着说,“我下一局指定赢你!” 见到田香兰和林雨珍进来,许老爷子一愣,问,“有事儿啊?” 田香兰笑了笑,“爸,没什么事儿,这不雨珍回来了,牟部长正好也过来了,所以让她来打个招呼,认认人。” 许老爷子皱了下眉头,又很快舒展开了,淡淡的介绍,“雨珍,这是牟部长。” 牟部长六十岁上下,人很清瘦,五官疏朗,一双眼睛非常锐利,他瞅了林雨珍一眼,微微颌首算是打了招呼。 林雨珍面带微笑,“牟部长您好。” 转头又说,“爷爷,您看起来挺高兴,今天下棋又赢了?” 许老爷子说,“没赢,一连输了三局了!” 林雨珍俏皮一笑,“爷爷,那你赶紧的赢回来吧。” 许老爷子真的立即又摆了一局。 下棋的时候不好说话,只能在旁边看着,还好,这一局没那么慢,也就二十分钟吧,牟局长依然赢了。 田香兰早就急得不就行了,棋局一结束,立马就笑着说,“牟部长,这一两年都没见着您了,您身体还好吧?” 牟部长点头,“挺好的。” 她指着林雨珍说,“这是俊生媳妇,林雨珍,平大毕业的,原来在市政府,是张市长的秘书,现在下了基层,在青县任职副县长。” 牟部长认真瞅了林雨珍两眼,“新民的秘书?” 田香兰赶紧回答,“对。” 牟部长微微一笑,“不错,好好干,去基层锻炼一下很好。” 说完又低头看棋盘了。 林雨珍说,“牟部长,那不打扰您了,您多赢我爷爷几局,省的他老骂我们臭棋篓子!” 她和田香兰走出后院,到了月亮门,田香兰才神秘的说,“你知道这个牟部长的身份吗?” 林雨珍猜出来了,但没说话。 田香兰压低了声音,“这才是真正的财神爷。” 林雨珍说,“那还挺巧的,今天牟部长也来了。” 田香兰点头,“可不是的吗,以前一年能来好几回,这一年多没来了。” 回到前厅,已经开始陆陆续续上菜了,因为人多,摆了两桌,诚诚和圆圆还有许俊生都吃上了,还给她留了一个空位置。 林雨珍坐下后,许俊生问,“咱妈领你干嘛了?” 虽然这些年,他妈田香兰没再敢欺负雨珍,可他冷眼观察,两个人的关系也就维持着表面的客气,像今天这样,一起去了后院,是从来没有的事儿。 “就去见了一个人。” 回到金鸣胡同,林雨珍把这事儿详细的告诉了许俊生,说,“其实以我现在的身份,没必要认识级别那么高的干部。” “但妈的确是好心。” 许俊生点头,“我妈这人,要说有多大的坏心,那也没有,就是有时候吧,有点别扭。” “我花两千多给她买了玉镯子,她也不高兴,还说我乱花钱呢。” 就这买镯子的事儿,明明是他妈见了雨珍的觉得好,也念叨着想要,他才给买的。 买回来他妈也挺高兴的,可一听实际花了两千多,并且雨珍那个也是两千多,竟然又不高兴了。 又嫌弃他乱花钱了,数落了他一大通。 许俊生不知道他妈这人咋想的,他这当儿子的花钱也落不着好儿,挺郁闷的。 其实吧,田香兰的心思一点不难猜,一听说玉镯子都这么贵,她立马就想起来了,小儿媳妇不止有玉镯子,还有戒指,还有胸针,还有耳坠子,光是她见过的,就有四五件了,看起来都挺精致漂亮,估计也都不能便宜了。 儿子给媳妇买这么多,给她这个当妈的只买了一个,还是她主动要求的,她当然不高兴了。 林雨珍翘了翘嘴角,说,“俊生,大家都知道你挣了很多钱,但我觉得,你以后还是少露富,不妨偶尔哭哭穷。” 许俊生说,“成,明儿我就跟我妈借钱去。” 工作 工作 林雨珍噗嗤笑了, “我看行。” 孙嫂进来说,“两个孩子都睡着了, 雨珍, 小周让我问问你,明天几点往回走?” 林雨珍说,“还是下午一点半, 怎么了?” 孙嫂忍不住笑了笑, 说,“小周明儿和陈姐约好了, 要去逛大栅栏呢。” 林雨珍说, “让他放心去吧。” 小周是县政府招的临时工, 以前在办公室打杂, 一个月十八块钱, 现在当了林雨珍的专职司机, 工资变成二十五。 好处不仅仅是工资涨了,林雨珍平时吃不完用不完的,都会分给他和小陈。 而且因为经常要往返两地, 小周作为司机, 也相当于半个月就能来一次平城了, 这可把县政府那帮人羡慕坏了。 虽说青县距离平城也不算太远, 可谁没事儿也不能来闲逛啊, 毕竟来回火车票和住宿就需要不少钱了,县政府大多数人都压根儿没来过平城。 一开始, 小周只是帮小陈在大栅栏买了一件羊毛衫, 后来, 越来越多的同事让他帮着买东西。 因为平城的东西质量好,价格倒也没有太贵, 狠狠心买一两件充门面,还是很有必要的。 这么的,小周就快成了专业的代购,每回来都带着一个长条子,上面是人家要求他买的东西。 小周第一次来平城,都惊呆了,进了金鸣胡同的两进四合院,更是拘束的坐立不安,现在早都习惯了。 毕竟林副县长家,比起他家,甚至比起县里的招待所,那都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 一开始,他还特别不理解,觉得林副县长家里都这么好的条件了,干嘛还跑到他们县里,管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 还是小陈说了,这世界上有很多不一般的人,有能力有担当,林副县长就是这样的人。 次日回到青县,已经晚上八点多了。 林雨珍在路上睡着了,这会儿感觉还好,小陈已经在招待所门口等着了,笑着说,“林县长,我已经把房间打扫干净了。” 其实服务员已经打扫过了,她不放心,又收拾了一遍。 林雨珍笑了笑,“谢谢。” 小陈抢过小周提着的行李,说,“行了,这没你的事儿了。” 回到她的房间,小陈给她倒了杯水,问,“林县长,您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林雨珍说,“不用了,你也回去歇着去吧。” 下午五点多的时候,她和小陈在一家饭店吃过了。 不得不说,过去的一年里,青县在发展,但其他地方也是一样的,她这一路从平城到青县,只看路两旁的风景,就能感受到明显的变化。 以前的破房子也好有,而且还有不少,但新起来的新房子也有很多,地里的庄稼不是单调的麦浪或青纱帐了,比以前更丰富了。 以前路上的饭店也不多,也就零星几个小店,现在不但多了,不少规模还不小,卫生情况和饭菜质量都还不错。 当然了,变化最明显的还是人。 无论男女老少,穿补丁衣服的人很少了。 林雨珍刚喝了半杯水,忽然听到敲门声,问,“谁啊?” “林县长,是我。” 林雨珍听出来是杨改香的声音,开门让她进来了。 杨改香笑吟吟的进来了,手里拎着一个饭盒,打开是还热乎的饺子,她说,“林县长,这是大葱肉馅的饺子,您还没吃饭吧,赶紧吃吧。” 林雨珍淡淡的说,“我吃过了。” 杨改香说,“真的呀,那你吃一个尝尝?” 林雨珍笑了,“小杨,你还是为了你对象工作的事儿,是吧,我早给你说了,我帮不上忙!” 杨改香的对象,是刘家镇一家小学教师,其实县城和刘家镇离得那么近,骑自行车上班算是很方便,但他执意要调到县城实验小学。 青县虽然穷,教育倒也不算太差,实验小学是公认的最好的小学。 要说工作调动,也没有那么难,但杨改香的对象学历太低,初中文化,人家实验小学要求必须高中毕业以上。 杨改香说,“林县长,您现在分管教育口,对您来说,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啊,您就帮个忙吧!” “ 林县长,您是不是还生我气啊?” “就您一来的时候,说翻修学校,要用计生办这边收缴的社会抚养费,那时候我可不是故意骗您,都是莫县长的吩咐,说不让您用这笔钱,而且当时也的确没收上来多少钱!” 林雨珍皱眉,问,“小杨,你来县里工作时间也挺长了,上一任管教育口的县长,现在调到市里去了是吧?” 杨改香点点头,“对,你说的是沙县长,他调到市体育局了。” “小杨,我不会因为之前工作上的事儿生气,因为咱们级别不同,你那么做,肯定是你上头领导的意思。” “至于你对象调动工作的事儿,别再来找我了,沙县长为什么也没帮你办,还不是因为你对象的学历太低了。” “看来门槛还是太低了,以后必须规定,不是高中或中专学历,一律不能担任小学教师。” 杨改香脸色白了白,终于拎着饭盒走了。 住在政府的招待所,实在是太不方便了,春天的时候,林雨珍就决定收拾一下分给她的小院子。 县政府的家属院,建造的时间比较早,虽然看起来挺破的,倒也还算宽敞,她是县级干部,分给她的院子有正房三间,还有一间厢房。 隔壁就是牛副县长家。 比起住招待所,应该还是要好一点。 这天下了班,她去了一趟家属院,其实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门窗和玻璃都换过了,墙面粉刷了,地面也铺了瓷砖。 两个瓦工正在铺院子呢。 当然了不是全铺,就是中间铺上一米多的花砖。 牛副县长大概听到她的说话声了,也过来看了,笑着说,“林县长,你这房子弄得可真好,什么时候搬进来啊?” 林雨珍说,“这还没买家具呢,下个月吧。” 隔了没几天,她又去看,院子里的花砖铺好了,大门也换了,就连屋子里的家具也放好了。 桌子沙发实木床样样齐全。 这可奇怪了,她压根儿没买家具啊。 工作 工作 不过, 很快,就有人来认领了。 隔了两天, 党委政府两套班子一起开会, 会议内容是关于今年县里的农业,从去年十月到今年六月,经过了大半年的时间, 实践证明, 大棚种菜这个项目非常成功。 一开始,只有两个乡镇试点, 现在已经有九个乡镇开展了。 为了进一步普及大棚种菜, 政府还跟银行协商好, 可以为农户提供贷款。 开完会, 林雨珍没回办公室, 打算直接去县上的广播站看看。 在全县二十多个国营单位里, 广播站是个被人遗忘的角落。 一个小破县城,是不可能有任何纸媒和电视台,五六十年代, 各地都建设了有线广播, 青县也成立了广播站, 也铺设了路线, 县城和哥哥村镇基本都普及到了。 据黄叶铭说, 一开始还搞得有声有色,每天共有六个时段进行广播, 县广播站还会自己写稿子, 后来就不行了, 人员少了,也不会自己出稿子了, 现在,每天只有三个时段广播,而且都是直接转播新闻和市级电台的内容,鲜少会有自己的稿子了。 上一任广播站的站长调走了,现在的站长姓盛,他同时还是一名诗人,在报刊上发表了不少诗,似乎对广播站的工作也不是很上心,一般也不主动来汇报工作。 等着小周把车开过来的功夫,恰好碰上了刘家镇的镇长,他笑着问,“林县长,送过去的家具您看到了吧,还缺不缺别的,缺的话一个电话,我让人送过去!” 最近,刘家镇的国营家具厂开业了,林雨珍也大致猜到了,她说,“家具挺不错的,你让厂里给我一个报价,我按照正常价格买。” 刘镇长哈哈一笑,“嗨,林县长,您这么说就见外了,木材都是镇上林子里的,就让工人简单加工了一下。” 刘家镇辖区内有一条河,河两岸全是树林子。 光是这些木材,就够家具厂使用很长时间了。 林雨珍说,“木材是国有的,厂子也是国营的,刘镇长,这些家具也是集体财产,你说送就送了?” 刘镇长早就料到这些了,笑着说,“林县长,那肯定不能拿集体财产送人,我是一个党员,我怎么能这么做,这些家具是我个人购买,送给林县长的。” 林雨珍说,“那就更不行了,你是不是觉得你很有钱?” 刘镇长的确是这么自我认为的,他自个儿在镇上住着一个挺大的宅子,前院后院都特别宽敞,两个儿子也都各自都有宅子。 就连闺女家日子过得都挺好。 大前年,更是拿出所有的积蓄,投资了一家小型塑料加工厂,就是从人家大工厂拿货,把大卷的扁丝塑料布加工成各种大小型号的编织袋,每个月都能挣四五百呢。 一年下来就是五六千了。 刘镇长自认为,他这样的收入,不但在整个镇上,就连在县政府,那也是第一份了。 别看莫县长当了那么多年的县长,家里条件说不上多好,因为莫县长的老伴总生病,上不了班,全家都得莫县长一个人养活。 一个月哪怕工资一百多,那也是有点紧张的。 刘镇长笑呵呵的说,“这都是国家的政策好啊,要不然现在的日子不能那么好过!” 小周把车开过来了,林雨珍不想跟他废话了,说,“刘镇长,回头我把钱给你,或者直接转到厂里。” “要不然的话,那些家具我就不要了。” 说着,就上了吉普车走了。 刘镇长在原地摇了摇头,他之前就觉得林县长政治经验不足,现在来看,处理事情作风倒是很硬,但的确还是不够圆滑。 他这都把家具送到她家里了,还非要坚持付钱。 办公室主任李增旺说,“刘镇长,你真是送错了人,你可能还不知道吧,人家林县长家里才是真有钱。” “在平城住的是两进的四合院,林县长的对象还是个大老板!” “你是没见着,人家那派头,简直了!” 刘镇长说,“我没见过,倒是听说过,是不是帮着县文化局拉了一大笔生意?” 李增旺点头,“对,每个月都有剪纸和木版画的订单,文化馆一个月少说也能挣一千多块。” 刘镇长之所以送给林雨珍家具,有两方面的考虑,一个是为了扩大自己的关系网,再一个,也很现实,毕竟林雨珍是副县长,算是他的上级。 上次因为卫生院的事儿,估计林副县长对他印象不会太好,他送家具,也算是一种示好。 反正家具是家具厂的,厂长就是他的大儿子,他自然是不用花钱的,要是林雨珍收下了,他也没付出任何代价,要是林雨珍坚持拿钱,那就更没什么代价了。 李增旺幸灾乐祸的说,“刘镇长,这回你这马屁拍错地方了!” 这不要钱的家具,还真不如给他,他家的沙发桌子还有木床早就应该换换了。 刘站长像看傻子一样看了一眼李增旺,转身走了。 林雨珍到了县广播站,其实距离县政府不算远,就在县委后身的一处院子里,办公地点不小,实际职工只有三个人了。 程站长同时还是个诗人,作风十分散漫,他这这会儿才刚起来,正在院子里洗脸呢,看到林雨珍过来,也不紧张。 林雨珍皱眉,走进办公室。 广播站的另外两个同志倒是还好,已经开始工作。 这个时间段,上午的广播刚刚结束。 一个姓白的广播员赶紧给她拉开椅子,另一个姓陈的广播员则赶紧给她倒水。 林雨珍坐着等了五分钟,程站长终于也进了办公室。 他笑了笑了,说,“林县长,昨晚搞创作了,睡得晚,所以起来晚了。” 程站长写的诗歌,上次来广播站,林雨珍也看了几首,的确是不错,这人是真有两把刷子的。 她皱着眉头说,“搞创作也不能影响本职工作啊,上次我来,对你们提出了明确的要求,必须自己出稿子,你们做到了吗?” 程站长挠了挠头,说,“林县长,这种稿子我实在写不来,原来这些都是小冯负责的,但小冯前年调走了。” 林雨珍笑了笑,“怎么就写不来了,一个简单的广播稿还能难倒人?选题我都替你想好了,就写写从我上任以来,全县学校的变化就行了。” 程站长犹豫了半天,说,“好,那容我几天,这种稿子不好写!” 林雨珍瞅了一眼小陈,小车从包里拿出一叠材料,说,“怎么不好写,程站长,你要用到的资料都在这儿了。” 程站长一脸为难,苦笑着说,“林县长,那您的多给我几天时间。” 林雨珍冷冷的说,“三天,三天之后必须完稿。” 如果这个程站长三天之内写好了,并且质量也过关,就可以继续留在广播站,但不适宜继续当站长了。 如果没完成,直接滚蛋就行了。 其实上次来,林雨珍就觉得这个姓程的不适合当站长,当时就提出了很多工作要求,主要是三个方面,第一广播时间段改为一天四次,第二要出自己的稿子,第三,程站长必须按时上下班。 可这都二十天过去了,广播站还是没有任何变化。 说实话,此刻林雨珍是非常失望的,甚至都有点生气的。 来到青县大半年,她还有一个很深的体会,因为经济条件不好,人才流失也很严重,青县有两所不错的高中,一中和二中,每年考出去的大中专生也不少,但毕业后回到青县的,只占很少一部分。 大部分都留在了明市或者省市。 不说别的单位,就县委和县政府,中专以上学历的,尤其是本科学历的,一个巴掌都能数过来。 人才难得,所以她才一而再给了程站长机会。 就看他这次能不能把握住最后的机会把。 回到县政府,林雨珍立即让小陈联系了家具厂,弄清楚了正常报价之后,去银行取了钱,让小周开车跑了一趟,把钱给送过去了。 家具厂的厂长就是刘镇长的大儿子,一开始还不敢要,听到小周说林县长可以报销,要求他们必须开票,才把钱收下了。 三天的时间过去了,程站长终于晃晃悠悠的来交稿了,稿子本身写的还算不错,就是一手臭字看得她头疼。 “程建安,从明天起,你不再是广播站的站长了。” 程站长愕然,他按时交稿了,怎么林县长还要把他撸了? 林雨珍笑了笑,说,“你这人有几分才气,但你同时太自傲,太散漫,太没有组织纪律,你不适合担任站长,就专门负责写稿子吧。” “如果这点工作都做不好,那广播站也不能留你了。” 林雨珍作为副县长,亲自去广播站指导工作,并且一个月内去了两次,程站长还以为,这是县里重新重视广播站了,而且领导对他的影响应该也挺好,没想到不但站长的位子没有了,还要专门写稿。 他用难以置信的语气说,“林县长,我是咱们广播站唯一的中专生,当站长已经好几年了,您不能说不让我干,就不让我干吧?” 林雨珍训斥道,“正因为你是中专生,你还有写诗的才能,所以我才没有立即把你撤了,不然,就你现在这个状态,最基本的按时上下班都做不到,工作时间却用来写诗,广播站更是去缺乏管理,一片混乱,我一次去检查工作的时候,就应该当场把你撤了!” 程站长沉默了数秒,说,“林县长,我,我以后会改的,自身的毛病都会改,也会把广播站管理好的。” 林雨珍笑了笑,“我已经给过你机会了,其实,我倒觉得,你并不适合做这个站长,以后你只负责写稿,也不必坐班,实际上,是工作上有了更大的自由,也有利于你业余搞创作。” 程建安承认,林县长说的很有道理,这几年他虽然没当好站长,但并不代表他不想当了,他说,“我这个站长,还是莫县长让我当的,我去问问莫县长的意见。” 林雨珍无所谓的说,“你想问,可以去问问。” “过两天我会从学校调过去一个语文老师当站长。” 程建安变了脸色,立即就去找莫县长了。 搞文艺的人,往往比一般人更加敏感,程建安的情绪来的很快,在莫县长面前一边说,一边就哭了。 莫县长最不喜欢这个,一个大男人哭什么哭,就从这一点说,林雨珍也没做错,程建安的确不适合当领导。 当初,选择程建安其实也是无奈之举,原来的站长调走了,另外两个挺能干的年轻干部也都调离了,只有程建安是中专生,就让他当了。 莫县长皱着眉说道,“小程,现在县里的文教卫体都是林县长分管的,她的决定,就是政府的决定,她不让你当这个站长,一定是有道理的。” “你看,你现在哭哭啼啼的,哪有一个机关干部的样子?” “我还有事,你先回去吧。” 恰好,莫县长的秘书进来了,递过来一份文件。 程建安只能悻悻的走了。 广播站换了新的站长,立马变得不一样了,不但迅速恢复了之前的广播时段,一天五次,早中晚时间安排的非常合理。 村里不是每家都有挂钟或手表,这样听着广播,也能把一天的时间合理安排了。 不仅如此,广播站还出了很多自己的稿子。 大部分的稿件内容也不稀奇,不少都是直接从资料上摘抄下来的,比如种植蔬菜大棚需要注意的几点,再比宣传各种国家基本政策,重点宣传义务教育。 还会介绍青县现在仅有的几个工厂,也算是自我宣传了。 当然了,除了这些,也还会有一些关于社会,家庭等各方面的稿子。 总之一句话,广播站现在这样,才算是发挥了应有的功能和作用。 七月,诚诚和圆圆都放了暑假,许俊生把公司都交给张历城,自个儿带着两个孩子来到了青县。 林雨珍现在,已经不住招待所了,分给她的小院什么都添置齐全了,而且她还在院子里种了不少花花草草。 牛副县长的孙子才两岁,走路东倒西歪的,倒已经学会了串门,特别喜欢到这边来玩儿。 许俊生走进院子,四下里瞅了瞅,说,“雨珍,这房子收拾的不错啊。” 诚诚和圆圆都问,“妈妈,这就是咱们的新家了吗?” 林雨珍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头,笑着说,“对啊,喜欢吗?” 诚诚和圆圆大声说,“喜欢!” 一开始,他们的确都很高兴,因为可以天天见到妈妈了,可很快就发现了,妈妈工作很忙,根本没多少时间陪他们玩儿。 偶尔有了时间,还总是被爸爸霸占了。 他爸爸总是跟她妈妈谈论一些小孩儿听不懂的话题,都没法参与讨论。 爸爸可真讨厌! 过了七八天,诚诚和圆圆开始想金鸣胡同的家了,想舅老爷了,想钢琴老师了,想语文老师了,想太爷爷了,想爷爷奶奶了,想胡同里的小朋友了。 还好陈姐也跟着过来了,每当这个时候,她就绘声绘色的给孩子们讲故事,或者教他们唱歌。 她是初中文化,上学那会儿学习还挺好,挺爱看书,这几年在金铭胡同,趁着孩子上学的功夫,没少看书。 为了把保姆这份工作干得更好,她看得都是些儿童故事书,还看得挺仔细。 即便这样,这天下午,林雨珍还没下班,许俊生拎着一大包东西走进院子,听到了圆圆嚷嚷,“爸爸怎么还不回来?” “妈妈怎么还不回来?” “他们都不好,都不管我们!” 诚诚也噘嘴,“这里不好玩!” 许俊生把东西交给陈姐,说,“谁说的不好玩啊,明天爸爸带你们去河边儿玩,好不好?” 诚诚立马来了精神,“爸爸,可以下河游泳吗?” 圆圆也问,“我的游泳圈带来了吗?” 许俊生笑着说,“那当然了。” 自从来了青县,他这些天净给林雨珍当司机了,的确也没怎么陪孩子,陈姐一个人,人生地不熟的,也不敢带着孩子走太远了。 的确把诚诚和圆圆憋坏了。 这天傍晚,林雨珍回到家,在桌子上铺开资料,打算写一篇稿子,圆圆凑过来,说,“妈妈,你陪我们玩儿吧。” 诚诚也说,“妈妈,你天天工作,你怎么这么忙啊?” 这篇稿子,是她后天开会要用的,其实早早就打好腹稿了,查一下资料,就可以下笔了。 不用多长时间就能写完了。 她林雨珍还是放下了笔,说,“好,你们想玩儿什么啊?” 圆圆说,“爸爸妈妈和我们一起捉迷藏!” 诚诚看好了一个特别绝妙的藏身之地,“我先藏!” 晚上,林雨珍忙完之后,和许俊生一起躺在床上聊天,她说,“这边条件比不上家里,孩子们估计也住够了,要不,过两天就回去吧?” 许俊生揽住她的脖子,说,“圆圆和诚诚没闹着要走啊,不都挺高兴的吗?” “住到月底再走!” 他说着话,啪的一下打死了一个飞到了蚊帐里头的蚊子,跳下床去洗了手,又说,“孩子们适应环境很快,明儿我带他们去河边玩儿,指定什么都忘了。” 林雨珍说,“别去太远啊,刘家镇那边风景是挺好的,可河水也挺深的。” “我知道,我会找水浅的地方,尽量少下水,就在岸边玩儿。” 许俊生说的倒也没错,诚诚和圆圆还没有八周岁,正是爱玩儿的年龄,许俊生带着他们游泳,抓蚯蚓,拔草,挖野菜,摘瓜,两个孩子很快就玩得乐不思蜀了。 小脸都很快晒黑了。 八月初,许俊生和两个孩子不得不回去了,一来是药材公司那边,张历城一个人压根儿忙不过来,二来,也是为诚诚圆圆着想。 九月份开学,他们就要从一年级直接跳到三年级了,回去还是要补补课,适应一下的。 次年春天,县委钱书记突然调走了,调到了市人大工作,莫县长成了党委一把手,经过明市人大投票,林雨珍被当选为青县县长。 新官上任三把火,她这新任县长上任后的第一把火,就是修路。 青县现在的财政情况比之前好多了,但要是完全自己掏腰包来修路,那还是捉襟见肘,太吃力了。 而且如果把钱全投在这上面,其他方面又会特别吃力。 但这次林雨珍没去省里,二是去了明市。 明市负责财政的,是一个姓黄的副市长,倒是总一副笑眯眯的样子,可林雨珍刚上任那会儿,跑了很多趟,没从他手里要到一分钱。 现在林雨珍看到他的笑容都快有心理阴影了。 黄副市长对她比以前更客气了,脸上的笑容甚至都可以用慈祥来形容了,还鼓励表扬了一番,但说到钱,回复还是一样的。 两个字:没钱。 林雨珍也没恼,干脆在明市住下了,见天儿的去找黄副市长,也不提申请资金的事儿,就说要跟领导汇报工作。 这么着了两三次之后,黄市长扛不住了,说,“小林,咱们市财政是真的没钱,现在拨款的项目,都是去年就定下来的。” “你把申请书留下吧,我看一下,如果可行,或许明年差不多。” 林雨珍笑着说,“黄市长,真没看出来,原来您重男轻女啊。” 黄市长觉得莫名其妙,他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小女儿在家里是最受宠的,跟重男轻女八竿子打不着。 林雨珍接着说,“明市下辖八个县城,按说都是一样的,好比一个家庭有八个孩子,可我们青县,爹不疼娘不爱,就像是下雨天捡来的,这些年,市里几乎没给青县拨过款,这公平吗?” “还不就是因为青县穷,青县没有资源发展不起来,可这么干的话,那不是富的更富,穷的更穷吗?” “咱们社会主义的目标,不是共同富裕吗?” 黄副市长冷了脸,说,“林县长,你这是质疑市里的政策了,市财政一共就这么多钱,项目那么多,不可能全部批审,也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青县有青县的困难,别的县市也是一样的。” 林雨珍说,“黄市长,我承认,每个县都有难处,可我们青县特别难,反正修路的这笔资金,您必须给我。” “其他县到明市的路都修了,就我们青县没修,要不到这笔钱,我没脸回到青县!” “您说让我去省里要钱,那倒也成,要不干脆跟省领导提议,青县以后就是省里管的一块飞地,和明市没有任何关系了,” 黄市长眉头紧锁,“行了,我会和财政那边商量的,你先回去吧,我还有事儿呢。” 林雨珍立即回宾馆休息了,但第二天还是照来不误。 后来,黄市长也怕了她了,见到林雨珍再也笑不出来的。 这天上午,黄市长刚刚开完会,林雨珍又来了,脸上还抓着十分得体的微笑,黄市长皱了皱眉,说,“小林,你们县修路,市财政可以支持一部分,四百万不行,最多一百万。” 林雨珍却说,“黄市长,我们青县到市级公路,一共有六十多公里,现在修路,一公里水泥钱就要六万多了,六十多公里那就是差不多四百万,我们只要了一个水泥钱,人工费一点都没算呢!” 最终她成功申请到了四百万修路的钱。 熬夜看了两遍的《厚黑学》总算是没有白看。 但有了钱,林雨珍也没有急着开工,而是去了青县最贫穷的镇—西坪镇。 西坪镇是青县唯一有山的乡镇,但山不大,山上也没什么资源,还因为有山,相当一部分田地不肥,种庄稼产量也不高,因此这地方特别穷。 但前一阵子,林雨珍请了市里的专家,专门来西坪镇看了看,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可以建造水泥厂。 现在修公路,一般都是按照6米宽,18厘米厚的标准来铺,一公里就需要水泥四百多吨,而且因为到处都修路,水泥供应紧张,还不好买。 拿钱去都得排队等着。 但要是有了自己的水泥厂,那就完全不一样了。 工作 工作 要是有了自己的水泥厂, 那修路就是一件太简单的事儿了,几乎相当于, 想修多少就修多少就修多少了。 也正因此, 当她在会上第一次提出要建造水泥厂的时候,整个领导班子,所有人的眼睛都亮了。 尤其是莫书记, 当时特别激动, 他说,“要是咱们有了自己的水泥厂, 县里的路, 甚至乡镇和村里的路, 以后都可以修了, 那咱们青县才真是要过好日子了。” 西坪镇的水泥厂只用了两个月就建好了, 生产出来的第一批水泥, 很快就被拉到了施工现场。 以前,县里不管什么工程,只要是不含技术的活儿, 一般都是要求农民工免费出工, 当然, 也不是真的完全免费, 而是用提留款和农业税来置换。 但一个工的价格, 算的很低。 现在,修路有了水泥, 人工费就给现钱了, 无论是什么工种, 都是一星期就给结一次账,一分钱都不欠。 因此, 一听说修路招工人,大家都是抢着去的,干活儿也不磨洋工了,都是尽可能的保质保量。 毕竟,拿着政府的钱呢,就得好好干活儿,而且这路铺好了,所有人都受益。 十月份,青县已经铺设完工了不少公路,从市级公路到青县的这段路,是第一时间铺好的。 一直都有优越感的临县丰县,第一次羡慕了。 这天上午,市里召开政府会议,林雨珍自然也参加了,她开完会就从匆匆赶回去了,临县丰县的郭县长却没走,而是去找了黄副市长。 如果以明市的方向为参考,丰县像一个半月形的饺子一样,把青县好几个方向都堵得特别死,它在青县的外围,交通更加便利,县上有好几个国营厂子,都是建国初期就成立的,比青县的底子好太多了。 因此,丰县也一直是市里的“亲”儿子。 郭县长跟黄副市长的关系挺好,两个人先说了工作上的事情,然后就开始闲聊了,眼看着中午了,郭县长请黄副市长一起吃饭。 在饭店的包间里,郭县长貌似无意的说了一句,“青县现在有了自己的水泥厂,这下可了不得了,听说从五月份到现在,一直在修路。” “人工费都是一星期一结呢。” 黄副市长当然也知道了这件事,本来,作为市级领导,青县的情况他心知肚明,多少也是有些同情的,可市里的资源就这么些,也是没办法的事儿。 可他万万没想到,林雨珍软磨硬泡,口口声声说四百万是买水泥的钱,回去后转头就开了一家水泥厂。 四百万买水泥用不上了,所以现在立马用来支付人工费了。 他有一种被欺骗的恼怒,说,“明年不管青县申请什么项目,都不会批了。” 郭县长的小动作,林雨珍不知道,因为她升为正职之后,一下子变得更忙了,以前只干好自己分管的事儿就行了,现在却要什么都管,什么都要拿主意。 这天下午,她一连开了两个会,又在办公室伏案工作了两三个小时,终于结束了一天的工作。 此时早就过了下班的时间。 林雨珍简单将桌面收拾了一下,背着皮包走出门,小陈一直在等着呢,问,“林县长,您晚上想吃点什么?” “先回去再说吧。” 回到市政府家属院,林雨珍掏出来钥匙,才发现大门并没锁。 她嘴角有了笑意,立即说,“小陈,你回去吧,没事儿了。” 小陈还惦记着她没吃饭的事儿,说,“要不,我给您做一碗鸡蛋面?” 林雨珍说,“不用了。” “我饿了会自己做点吃,明天早早到岗就行了。” 看着小陈走远了,她才猛然推开大门,果然,许俊生一下子从门口窜出来,一把上前抱住了她。 虽然心里高兴,她嘴里说的却是,“俊生,你怎么又偷偷来了,诚诚和圆圆知道了一准儿会哭!” 许俊生拧了一下她的脸,“瞧你说的,我怎么就是偷偷来了,我这不是去山东了吗,顺路过来的。” “绕这么大弯子,这还叫顺路啊?” “你吃饭了吗?” 许俊生说,“没有呢,刚煮好了两碗面,你吃不吃?” 以前,她当副县长的时候,基本能保证两周就回去一次,现在升为了正职,越来越忙了,算算时间,已经三周没回去了。 估计诚诚和圆圆现在都已经生气了。 许俊生在青县住了四五天,林雨珍处理了手头上的事儿,就和他一起回了平城,到金鸣胡同的时候,是傍晚六点多钟。 诚诚和圆圆已经吃了晚饭,规规矩矩的坐在小书桌前认真做作业呢。 看到爸爸妈妈都回来了,两个小家伙挺高兴,但同时也有点疑惑,诚诚问,“爸爸,你不是去山东了,怎么和妈妈一起回来了?” 圆圆不高兴的噘了噘嘴,说,“肯定是爸爸偷偷找妈妈去了?” 许俊生正要反驳两个孩子的话,忽然想起来,好像他临走之前,诚诚和圆圆都问过他,问他去不去找妈妈。 他当时怕两个孩子闹着要跟着去,撒了谎,说去山东是要看药材的,没空去找林雨珍,而且也不是很顺路。 他不得不继续又撒了慌,“我可没偷偷去青县啊,我和你们妈妈,就是凑巧了,半路上碰上了!” 林雨珍不帮着他撒谎,可也没有戳穿,而是笑着问道,“诚诚圆圆,你们想妈妈了没有啊?” 七八岁的小孩子,已经没那么好糊弄了,尤其诚诚和圆圆还那么聪明,自然不信许俊生的话。 但小孩子和爸妈没有隔夜仇,第二天,林雨珍和许俊生带着他们去王府井玩儿,两个小孩子开心的不得了。 王府井这边,新修建了一个儿童游乐场,来玩儿的小孩子特别多。 中午,一家人去平城饭店吃谭家菜,刚落座,旁边有人叫她,“林雨珍?” 她扭头,看到了孙明之,坐在她对面的,是杨建奇。 毕业以后,林雨珍很少见到杨建奇,可也知道他的情况,杨建奇结婚的时候,她还到场了呢。 杨建奇的爱人,也是办公厅的一个干部,据说家世也很有背景。 至于孙明之的情况,因为交情实在一般,倒是不太清楚,只知道她在财政部上班。 林雨珍笑了笑,说,“孙明之,杨师兄,今天好巧啊!” 杨建奇也说,“是挺巧的。” 许俊生听出来是林雨珍的平大校友,立即十分热情的说,“这谭家菜就是人多了吃才好,咱们干脆拼个桌,一起吧!” 孙明之高高兴兴的说,“好啊。” 杨建奇犹豫了一下,也跟着过来了。 孙明之一坐过来就羡慕的看了看诚诚和圆圆,说,“林雨珍,你的孩子都这么大了,都七八岁了吧?” 林雨珍点了点头,说,“可不是吗,时间过得可真快。” 孙明之自嘲般的笑了笑,“我也结婚了,只不过去年离了。” 仿佛是怕别人产生误会,她指着杨建奇说,“他也离婚了,比我还早半年呢!” 工作 工作 人的相貌有时候会很奇怪, 即便是成年以后,往往也会有明显的变化。 孙明之以前在学校的时候, 算不上太出众, 可现在却变得漂亮了很多,一头披肩长发,皮肤白皙, 五官秀丽, 错落有致的身材,浑身上下都洋溢着成熟女性的妩媚。 要是走在大街上, 回头率指定是很高的。 杨建奇倒是没太大变化, 但他本来长得就帅, 现在更是多了一份沉稳。 以前上学的时候, 孙明之在他旁边略有逊色, 现在看起来却是旗鼓相当的。 而且杨建奇的态度明显和以前不一样了。 以前他眼里没有孙明之, 当着大家的面对她呼来喝去的,偏偏孙明之忙得屁颠屁颠的,还挺乐意。 从各个细节能看出来, 杨建奇应该很重视和孙明之的约会, 头发梳得一丝不乱, 身上的衬衫也是新的。 再往下瞅, 皮鞋锃亮, 看起来似乎也是新的。 这才是男女处对象男方应有的态度。 林雨珍说,“如果在一起不合适, 其实离了也挺好的。” “不然, 就是白白浪费时间。” 孙明之一愣, 倒是有些意外,“林雨珍, 你说的太对了,我现在想想,我真的是浪费了三年的时间!” 她瞪了杨建奇一眼,说,“这都怪你!” 认真来说,其实她和杨建奇,之前没正经谈过恋爱,也就过马路的时候拉过手,而且杨建奇毕业那会儿,也跟她说清楚了,当时他的话特别伤人,说从来没喜欢过她,只是把她当做妹妹。 次年孙明之也毕业了,那会儿她心里其实还想着杨建奇,但两人没有任何联系了,她也不想厚着脸皮主动去找,就托了好几层关系,故意安排她和杨建奇相对象。 结果杨建奇又说他们不合适。 没多久,他就和另一个部门的同事谈恋爱了。 孙明之受了刺激,干脆和一直追她的高中同学结了婚,没想到结婚后各种现实问题,矛盾重重,实在过不下去了,只能离婚收场了。 让她更没想到的是,杨建奇竟然也离婚了,而且知道她离婚了,还主动来找她了。 杨建奇笑得略有点尴尬,“明之,以前的事都是我不对。” 孙明之满意又得意的笑了笑,指着诚诚和圆圆抱怨,“要不是因为你,咱们的孩子也差不多大了!” 杨建奇这次没说话,而是拍了拍她的肩膀。 他一直自诩是聪明人,从小到大走的每一步,做出的每一个选择,都是正确的,对于事业,他早早就有很清晰的规划,对于感情和婚姻也是一样的,他觉得像父母那样,彼此扶持,彼此相敬如宾就非常好。 高中的时候,孙明之死缠烂打,他一开始是拒之门外的,有次和一帮同学去划船,孙明之也去了,她那天穿了一套红色的运动服,一边唱歌一边划船的样子,还挺好看的。 他那个时候不明白,现在知道了,其实那个时候他就动心了。 只不过,一直用所谓的理智说服自己,孙明之不是他喜欢的类型。 高中毕业,他考上了平大,没想到孙明之第二年也考上了,但,平大优秀又漂亮的女生简直不要太多。 那个时候他还是看不上孙明之,倒也没和别的女生谈恋爱。 确切的说,是差一点也谈了,他那时真的对文欣欣产生了好感。 虽然这好感是基于文欣欣各方面能力特别强。 但可惜还没开始,就被孙明之给搅合了。 后来毕业参加工作,经人介绍认识了前妻刘颖,刘颖和他一个单位,但不是一个部门,她不但长得非常漂亮,而且还优秀能干,最难得是,家世也好,是他理想中的妻子人选,两个人发展的也挺快,很快就订婚结婚了。 然而结婚以后,并没有想象中的幸福,恰恰相反,他经常觉得婚姻其实很无聊。 他和刘颖的事业心都很强,经常不回家,有时候夫妻俩一个星期都打不上一个照面。 后来他意外撞上了前妻的出轨现场,并且知道了养了三年的儿子其实是别人的,怒不可遏,选择了离婚。 很多事情,是他离婚以后才逐渐想幡然醒悟的。 直到这个时候,杨建奇才有了愧疚,觉得之前对孙明之那样,太不应该了,太傻了,很多事都做错了。 幸而,孙明之后来也离婚了。 他硬着头皮去找了孙明之,两个人约会没几次,他就亲吻了她,当时孙明之热烈的回吻他,差点让他不能自持,他第一次知道,原来女生也可以这样的。 至于两个人在床上,那就更不用说了,杨建奇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真正的男女之欢是这么有激情又让人沉醉的。 孙明之单方面付出那么多年,今朝终于大仇得报,她气呼呼的瞪了杨建奇一样,指着桌上的香菇炖鸡说,“我要吃这个!” 杨建奇笑了笑,夹了一块鸡肉,用筷子熟练地剔了骨头,然后才给了她。 许俊生可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前情,不由暗自摇头,觉得这女的也太矫情了,当着外人的面都这样,私下里不定什么样呢。 诚诚和圆圆也看得皱眉,这阿姨还挺漂亮的,怎么这么笨,连自个儿吃肉都不会。 许俊生瞅了一眼林雨珍,发现她也正盯着那两人看呢,嘴唇紧紧抿着,一看就是在憋着笑呢。 目光里似乎还带了一点,怎么说,应该是羡慕吧? 许俊生迟疑了几秒,难道说,是现在都流行这样了,还是人家平大出来的都特别有绅士风度? 他不甘下风,赶紧夹了一只大虾,剥好了放到林雨珍的碗里。 两个孩子也都爱吃虾,可都不怎么爱剥虾,正眼巴巴的等着呢,尤其是圆圆,她座位紧挨着爸爸,看到爸爸剥虾,都把自己的小碗挪过去了,没想到爸爸剥完了却给了妈妈。 这会儿,林雨珍顾不上吃,把虾仁又夹给了圆圆,她眼里闪着八卦之光,问,“明之,杨师兄,你们,是不是好事将近了呀?” 孙明之擦擦嘴,又是十分得意的说,“对啊,我们定下来了,下个月底就举行婚礼。” 她从皮包里掏出两张请帖,说,“林雨珍,到时候一定要来啊,这次我们请了很多同学,当初在学生会的大部分都会去,还有校领导也会到场。” 听听这架势,估计婚礼是要大办一场的。 林雨珍倒是挺想去的,“孙明之,杨师兄,我在基层工作,平时一般不在平城,还真说不好到时候有没有时间。” “不过,我会托人送上贺礼的。” 杨建奇说,“那你看时间吧。” 孙明之指了指另一张请帖,“林雨珍,你和文欣欣关系很好是吧,麻烦你捎给她吧,让她一定要来。” 杨建奇觉得不妥,提醒她,“明之,雨珍都不在市政府工作了,还得麻烦她专门跑一趟,算了吧,等咱们那天路过的时候,顺便送过去就行了。” 孙明之点点头,立即把请帖放回包里了。 林雨珍抿嘴笑了笑,低头给两个孩子夹菜。 也是挺巧的,傍晚,王迪亚和文欣欣结伴来家里串门,自然就说起这件事了,林雨珍说,“真是没想到,这俩人兜兜转转,竟然又走到了一起。” 文欣欣说,“杨师兄这人也不知道是聪明还是傻,其实,当年我就看出来了,杨师兄不是一点不喜欢孙明之的,只不过他糊涂。” 要不然,在大学里,喜欢杨建奇的可不少,他看不上孙明之,可也没见他跟别人谈恋爱。 那次看电影的事儿,杨建奇是约了她文欣欣没错,可之前也跟孙明之看电影了,而且孙明之一闹,杨建奇都不敢跟她说话了。 王迪亚也笑着说,“真是没想到,杨建奇那样的人,竟然替别人养了三年孩子,搁谁谁也得离婚。” 文欣欣好奇地问,“那他前妻不是一般人啊。” 王迪亚点点头,“的确不是一般人,是清华有名的校花,家里背景也特别牛,上大学的时候,还谈了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 “可惜,因为家里人强烈反对,两个人只能分手了。” “据说,男方现在是挺有名的诗人。” 文欣欣又问,“这么说,那孩子其实是诗人的?” 王迪亚点了点头,“对啊,算算时间,那女的是刚结婚就婚内出轨了,真挺不道德的。” 林雨珍问,“迪亚,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啊?” 王迪亚笑了笑,“都是杨峰告诉我的。” 文欣欣是八一届,当初考上大学的岁数小,今年也才二十五岁,她已经订婚了,但还没有结婚。 她笑着说,“杨师兄和孙师姐结婚,我肯定要去的,即便没时间,跟梅市长说一声,请个假就行了。” 文欣欣现在是梅副市长的秘书。 王迪亚说,“雨珍,那咱们一起去吧,估计到时候挺热闹的!” 要是大部分在平城的同学都来,也不知道沈庆宇会不会来,毕业以后,她就没见着他了。 林雨珍说,“如果没有急事儿,我应该能赶回来。” 十月份,青县这边事情挺多的,首先是关于修路的问题,城外通往明市的公路修好了,县城内几条街也都修好了。 市里拨给的四百万,也差不多全花完了。 修公路用钱的地方很多,要设计,要图纸,还要勘测,还有所有的人工费,这些全部都加起来,比水泥钱还要多呢。 县财政倒是比以前富裕了一些,但修路这么费钱的工程,指定也支撑不了多长时间。 但各村镇的路,的确都迫切需要修了。 因为所有的乡镇现在都搞大棚种菜,来收菜的货车特别多,有的镇子还行,土路还算平整,有的地方坑坑洼洼。 平时还好,到了冬天或者下雨,车根本进不去,也不敢进。 现在县里成立了专门的公司,定期收购各种蔬菜,但有些乡镇,距离青县比较远,比如东坪镇和西坪镇,都有好几十里远了,村民送菜,只有很少的人家有三轮车,一般都是用排子车,那就很不方便了。 专项会议上,党委和政府两套领导班子成员,绝大多数人都表示,修路不能停,但同时,谁也没有办法解决钱的问题。 莫书记说,“实在不行,还是欠着人工费吧,从明年的提留和农业税里扣。” 林雨珍皱眉,“倒也不是不可以,但设计费,还有技术工人的钱,总不能也欠着吧? ” “还有水泥厂,如果再不外销,下个月就发不出来工资了。” 林雨珍说,“莫书记,我倒是有个想法,不知道能不能行?” “行不行的,你先说。” “咱们家家户户集资,按照自愿的原则,一户人家最低十块钱,如果条件好,鼓励多集资,不设上限。” “可能解决不了所有的资金缺口,但至少能撑上一阵子。” 莫书记倒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就怕最后成了强制性的了,那样就不太好了。” 说起来惭愧,因为青县太穷,财政上没钱,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曾经想了不少名头,县里还好,村镇甚至收过人头费。 因为这个,好多群众都骂。 林雨珍说,“这项工作不能交给下面乡镇,咱们县里组织一帮人,亲自来执行,不愿意集资的,或者家里没有这么条件的,不会强求。” 莫书记说,“那行,那你赶紧去办这件事吧。” 林雨珍笑了,“莫书记,咱们县委县政府要先拿出一个态度来,您准备捐多少钱?” 莫书记笑了笑,从抽屉里拿出一沓钱,“这是上午刚发的工资,一百一十块,我全部都捐出去吧。” 林雨珍笑着接过来,“好,莫书记带头,我也捐一个月的工资,另外,我代表我丈夫许俊生,给咱们县里捐款三十万。” 莫书记一惊,忽的一下站起来,说,“三十万?” 这笔钱对许俊生来说不算多,但对于其他人来说,就是一笔巨资了。 不但莫书记被惊着了,县委县政府的其他干部也都是,现在谁家要是能趁几千块,那都是妥妥的有钱人了。 刘家镇坊村是第一批响应种大棚的,其中有个农户叫刘春起,他是个种田好手,年年收的粮食比别人多,种大棚也是如此,他把各种菜都侍弄的很好,今年的收入过万了。 一个村子里出一个万元户,附近十几个村子甚至更远都能知道,因为什么,因为少呗。 没想到林县长一下子就拿出了三十万! 整个县政府简直如同炸了锅,不少部门都偷偷议论上了,县办是个大通间,平时办公的人多,这会儿也在说这个事儿呢。 李增旺简直羡慕的不行了,“林县长家这么有钱啊,三十万!我要是有三十万就好了,我就能躺着吃利息了!” 黄叶铭噗嗤笑了,“李主任,咱们一个月就五十多,一年也才六百,一百年才六万,你预备活五百年?” 李增旺立即出手给了他一拳,“活五百年,那不成了妖怪了?” “让你说的,我这一辈子就不能涨工资了?” 黄叶铭又说,“林县长一个月工资也就一百来块,那你不吃不喝活两百五十年?” 李增旺又要打人,黄叶铭十分有远见的跑到院子里了,没想到迎头撞上吴副县长。 他板着脸说,“上班时间这是干什么,通知所有的中层干部开会!” 会议内容不用说,就是为了修路集资的事儿,莫书记和林雨珍都带头捐了,所有的干部也捐了,多则一个月工资,少则十块八块。 县委县政府抽出来一部分干部,分成四个集资小队,先在县城行动,跑遍了县城内二十多家单位和所有的街道,然后,就去了各个乡镇。 大约用了一个月的时间,集资了差不多一百万,加上许俊生的三十万,一共是一百三十万。 有了这一百多万,村民的人工费也暂时先欠着,修路工程的进度就可以不受影响了。 月底,许俊生打电话提醒她,“雨珍,你再不回来,圆圆和诚诚都不理你了!” 林雨珍无声的笑了笑,“这几天我把事情处理一下,就回去了。” 周六晚上,八点半左右,她从青县回到了金鸣胡同,两个孩子很意外的还没睡,和许俊生一起在客厅里等她。 “诚诚圆圆,你们怎么还不睡觉啊?” 圆圆嘟着嘴,说,“妈妈,我发现你现在变了。” 诚诚点头,“对,现在说话都不算数了,说好的上星期就回来,我们学校举行的运动会,要求就是爸爸妈妈都到场!” 林雨珍一拍脑袋,懊恼的说,“诚诚圆圆对不起,妈妈把这事儿给忘了,下次妈妈一定记得啊,一定不会忘了!” 诚诚说,“妈妈,我原谅你了。” 圆圆却还是不太高兴,“妈妈,为什么你要去那么远的地方工作啊,我班上的同学,他们的妈妈都在平城!” 林雨珍想要亲亲女儿,没想到小姑娘不让她亲,忽的一下把头扭过去了,她只能摸了摸她的脑袋,说,“圆圆,妈妈是党员,是党的干部,国家安排去哪里工作,必须无条件服从。” “妈妈对不起你和诚诚。” “明天,带你们出去玩儿好不好?” 圆圆摇了摇头,“明天上午舅老爷来补课,下午两点要练钢琴,我和哥哥还要做题,准备参加竞赛,没空出去玩儿。” 诚诚也说,“明天五点以后才有时间。” 林雨珍笑了,“你们比妈妈还忙啊,周末也不休息?” 诚诚说,“休息的,上课之间有休息的时间。” 许俊生摇了摇头,说,“那你们不出去,爸爸和妈妈一起出去玩儿了啊。” 诚诚和圆圆从小就表现的特别聪明,而且现在随着年龄的增长,这个特点越来越明显了。 他们现在才九周岁,但现在已经在读小许六年级了,明年就要上初中了。 这俩孩子不仅聪明,还表现出了很高的自律性,对于学习的态度都特别积极主动,别人家的孩子,到了休息日都是闹着要求出去玩儿。 他们家正好相反了,都是许俊生各种哄着,要求他们出去玩儿。 诚诚和圆圆都不答应,“不行!” 许俊生说,“嗨,这俩孩子怎么这么霸道,你们不出去,爸爸妈妈想出去,凭什么不行?” 圆圆说,“爸爸,要是你想出去,你可以出去,但妈妈不行,妈妈必须在家里陪着我和哥哥!” 许俊生笑了笑,“听你这意思,你们是不想要爸爸了?” 圆圆撇撇嘴,“爸爸,我可没这么说,是你自个儿这么想的,不过,我觉得外头也没什么好玩的,要不,您也在家陪我们吧?” 许俊生拍了拍闺女的头,“小机灵鬼,就你心眼子多,成,爸爸明天也不出去了!” 最近新上演了好几部电影,据说都挺好看的,本来他打算和林雨珍一起去看电影的。 林雨珍点了点头,“好,明天我和你爸都在家里陪你们。” 第二天早上六点多,林雨珍和许俊生就起床了,并且一起去了厨房,把正在做早饭的孙嫂吓了一跳。 她还以为是两个人着急吃饭,说, “粥已经熬上了,茶叶蛋也煮好了,我这正准备做油饼呢。” “一会儿就得了。” 林雨珍笑着说,“孙嫂,您去歇着吧,今天早上我和俊生做饭!” 孙嫂把围裙摘下来,,“那敢情好,那我就等着吃了!” 林雨珍的厨艺其实是很好的,只不过一直没有展示的机会,她笑着说,“面都和好了,那就做油饼吧。” 她挽袖子切葱倒麻油,很快就做好了一个个饼坯,许俊生烙饼,她打开冰箱,在冷藏室翻到两个鸡腿,开水煮熟了,把肉剔下来撕成肉丝,和黄瓜胡萝卜丝拌在一起。 许俊生烙完饼,顺便又煎了几个鸡蛋。 所有都忙完,大米粥也熬好了。 诚诚和圆圆一般都是六点多就醒了,七点左右起床,这天起床后,意识到爸爸妈妈都在家,洗漱后都连忙去了正厅。 但厅里一个人也没有。 两个小孩推开里面的卧室一看,也没有人,圆圆嘟囔着嘴说,“爸爸妈妈是不是又骗人啊?” 刚拿着抹布走进厅里的孙嫂说,“那可不是,你们爸爸妈妈都在给你们做饭呢,不信去看看!” 诚诚和圆圆立即跑到厨房,果然,爸爸正在切卤牛肉呢,妈妈也正在往外盛粥。 饭桌上,两个小孩可高兴了,圆圆说,“妈妈,这饼真好吃,这鸡肉也好吃,我还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拌肉丝呢!” 诚诚也说,“煎鸡蛋也好吃。” 虽然多少有一点点糊了。 许俊生叹了两口气,说,“鸡蛋是爸爸煎的。” 圆圆小声说,“爸爸,你都煎糊了,不好吃!” 许俊生瞅了一眼她的盘子,“不好吃你还全吃了?” 早饭后,许俊生正要开车去接张大舅,没想到他自个儿来了,说,“我是做新公交车来的,真方便!” 最近两年,平城的变化可以用日新月异来形容,市内的公交路线数倍增长,现在,柳枝胡同口对面就有一路车,能直接到这边,也是正好能到金鸣胡同口。 他见外甥女也在,高兴的说,“雨珍,你回来了,怎么看着又瘦了?” 林雨珍笑了笑,“没瘦,就是晒黑了。” 作为修路工程总指挥,她经常要去现场,一整个夏天都是,即便每次都戴着帽子,也还是不行。 张大舅现在给两个孩子上课的时间延长了,是两个小时,中间会休息一会儿,他上完课,也差不多中午了,吃过午饭,许俊生送他回了秦家胡同。 下午一点半到两点,是学钢琴的时间,两点半到四点,是学物理化学的时间。 这些都学完,还要花费至少一个多小时的时间把老师布置的作业做完。 诚诚和圆圆都乐在其中,学的还挺开心的。 许俊生和林雨珍在窗下喝茶,许俊生低声说,“雨珍,你说,咱们这俩孩子,是不是聪明过头了?” 林雨珍瞪了她一眼,“瞎说什么呢,他们只是比较聪明,你是没见过真正的天才,那才更夸张呢。” 许俊生喝了一口茶,一副没见识的样子,“我觉得,诚诚和圆圆就算是天才了,再聪明,还能聪明到哪里去?” 六点钟,两个孩子完成了所有的作业,挺开心的跑过来,问,“爸爸妈妈,咱们一会儿就出去吗?” 许俊生点头,“对,今天带你们一家特别高级的饭店吃饭。” 林雨珍解释,“是参加一个叔叔和阿姨的婚礼。” 两大两小刚换好衣服,王迪亚和文欣欣就来了。 工作 工作 文欣欣一进门就嚷嚷, “诚诚圆圆,我来了!” 她特别喜欢两个孩子, 即便林雨珍不在家, 也会偶尔过来看看,每次都给孩子带点小礼物什么的。 两个孩子也都很喜欢她,这会儿嘴巴还挺甜, “文阿姨, 你今天好漂亮啊!” 王迪亚不高兴了,“我不漂亮吗?” 诚诚和圆圆立马说, “王阿姨也很漂亮。” 林雨珍从卧室走出来, 她身上穿着一件米白色的呢子外套, 乌黑的头发盘在脑后, 耳朵上带着翡翠耳坠子, 少有的妩媚动人, 还带着一丝贵气,一改往日的干练形象,漂亮的简直让人移不开眼睛。 王迪亚叹了口气, “我都老了, 雨珍, 我怎么觉得比一点也没变呢?” 文欣欣说, “迪亚姐, 你瞎说什么呢,你瞧瞧你现在, 比以前漂亮多了!” 以前上学的时候, 王迪亚不重视外貌打扮, 现在特别重视了,不但特别会穿衣搭配, 还挺注意保养皮肤的,皮肤白了细了,打扮的又洋气,看着自然就年轻漂亮。 王迪亚叹了口气,指了指胸口,“我是指心老了!” 这几年,没有人比她更能体会到,一个单身女人的难,尤其是她还带着一个孩子,当然了,她从来没觉得孩子是累赘。 相反,儿子王立哲给她带来了太多的幸福。 她的难,不是钱不够用,也不是一边照顾孩子一边工作的累,而是两个人的家里,大事儿小事儿,都要她自个儿来拿主意。 虽然一切事她都能处理的很好,工作也干得很好,现在已经是副主编了,但她还是想要有一个能商量的人。 实际上,开始那几年,给她介绍对象的真不少,也有看上她的,但一听到她有个儿子,就都立马撤了。 现在,也还是有给她介绍对象的,但各方面的条件都差了一大截,她看不上,也就一直这么单着了。 文欣欣说,“迪亚姐,要说心老,你能比得上我啊,我这一天天的,真的伴君如伴虎。” 梅市长看着和气,实际上是个笑面虎,对工作要求不是一般的高。 很快到了平城饭店,门口扯了一个挺大的条幅,上面写着欢迎莅临杨建奇和孙明之的婚礼。 旁边还弄了两个挺大的花篮。 文欣欣说,“二婚还这么大阵仗的,真挺少见的。” 王迪亚笑了,“你羡慕了,你不明年结婚吗,也来这儿结不就行了?” 文欣欣撇嘴,“没那么个必要,婚礼就是个形式,把日子过好才是最重要的。” 走进大厅,此刻已经来了不少宾客了。 孙明之说的没错,的确他们这几届,只要是在平城工作的差不多都被邀请来了,大部分林雨珍都认识,即便交不上名字,也觉得眼熟。 虽说大家都在一个城市工作,但平时也见不着面,以前在校园不觉得,现在工作了再见面,彼此都还觉得挺亲切的,有一种久违的熟悉感。 郭志刚和杨峰自然也来了,杨峰现在过得挺得意,性格也变了不少,跟她婆婆学的,有点咋咋乎乎的,笑着出坏主意,“我包里有个苹果,是穿好线的,等会儿婚礼结束了,咱们让他俩同时咬苹果怎么样?” 另一个同学说,“要是吃不完,就必须当众亲嘴。” 反正两个人都是二婚头,这么闹也不会恼。 六点半,所有的宾客都到齐了。 也不知道从哪儿请的婚礼主持人那么有才,把杨建奇和孙明之两个人的过往,描述成了特别凄美感人的爱情故事。 大意就是彼此暗恋,却把这份喜欢埋在心里,直到苦苦坚守十几年,才终于喜结良缘。 在场的宾客分好几拨,一拨是杨建奇家的亲戚朋友,一看都是有头有脸的,更有极少数是特别有身份的官员,林雨珍注意到,吴市长和牟部长竟然都来了,而且并不是走一个过场,待了好一会儿才走的。 另一拨是孙明之家的亲戚朋友,很显然也都是干部身份,但一看就是级别不高的普通干部。 还有一拨人,相对比较年轻,是杨建奇和孙明之的同事同学或朋友,其中就包含了他们这一帮子平大的同学和校友。 其他几拨人,或者不了解底细的,还真信了主持人这一番话,都激动的鼓掌了,他们学生会的同学却都忍不住笑了。 杨峰说,“这肯定是孙明之整出来的!” 林雨珍憋住笑,“兴许人家以前就是那样呢,人家故意要玩凄美爱情的范儿,真没想到,杨建奇是这样的人啊。” 文欣欣和王迪亚都笑得不行了。 王迪亚说,“现在看着,两个人的感情是真好!” 语气里带着几分不自知的羡慕。 从走进大厅到现在,她一直都用目光在人群里寻找,可惜,始终没发现沈庆宇,倒是看到了一个挺讨厌的人。 婚宴快结束的时候,刘秋敏实在忍不住,跑过来跟杨峰叙旧,还笑吟吟的跟在场的同学打招呼。 林雨珍没搭理她,李梦好脾气,跟她交谈了几句。 王迪亚可不惯毛病,问,“刘秋敏,你结婚了吗?” 刘秋敏笑着说,“咱们毕业都好几年了,早就结了呀。” 王迪亚斜她一眼,说,“以前看不起已婚妇女,觉得自个儿档次挺高,现在也结婚了啊?” “那你这档次不也下来了?” 刘秋敏脸色一下子变了,说,“王迪亚,你别没事儿找事儿啊。” 王迪亚说,“你也别瞎往前凑,看见你就觉得恶心,自己是女的,还把女的分了三六九等,什么人哪。” 刘秋敏气呼呼的走了。 杨峰说她,“王迪亚,你这张嘴啊,越来越厉害了!” 林雨珍低声悄悄问,“迪亚,你今天是不是心情不好啊?” 王迪亚一愣,“你看出来了?” “你在找沈庆宇是吧?” 王迪亚一下子变得不好意思了,“你怎么知道啊?” 林雨珍笑着说,“要真想找他,直接去他单位不就行了?” 沈庆宇是平大化学系的,毕业后在一家研究所工作。 王迪亚说,“那不太好吧,多尴尬啊。” “有什么不好的,你看杨建奇,以前多骄傲的人啊,离婚后,不也主动去找了孙明之吗?” “你这人,特别犟,认准的事儿非要做成不可,怎么想见沈庆宇,这么拖拖拉拉的,想去就去呗。” 王迪亚犹豫了几秒,“不定人家早结婚了呢,而且也未必能接受立哲。” 林雨珍说,“那你自个儿看着办吧,反正我觉得你俩挺合适。” 第二天,诚诚和圆圆上学去了,她和许俊生没出门,就窝在家里喝喝茶,下午,小周开车,又返回到青县。 到的时候已经八点多了。 十一月的天气,其实已经很冷了,尤其是晚上,青县这边的家属院,不可能像金鸣胡同一样烧着暖气,坐在屋子里毛衫都穿不住。 这边屋子里和外面温度差别不大。 穿着厚厚的棉衣,手脚都是凉的。 小陈一边点炉子一边气恼的说,“我下午过来提前把炉子点上了,没想到临走封得太死了,又自己灭了!” 林雨珍跺着脚说,“没关系,我一会儿就休息了。” 大概是因为晚上没睡好,第二天早上她罕见的起晚了。 匆匆来到办公室,刚坐下没几分钟,牛副县长和吴副县长一起敲门进来了,两个人的脸色都特别难看。 林雨珍皱眉,问,“出什么事儿了?” 吴副县长说,“林县长,咱们水泥厂出事儿了,有个窑出现了严重的喷窑,工人躲闪不及,两名工人受伤,有一人没抢救过来。” 工作 工作 早在建造水泥厂的时候, 从市里请来的工程师和工人师傅就说过,土立窑的成本很低, 烧窑也不麻烦, 但后期投入使用后,会有一个常见的问题,那就是如果工人操作不当, 或其他原因, 可能就会产生喷窑现象。 市里好几家水泥厂,甚至有的每班必喷, 目前的技术水平尚不能完全解决这个问题, 但只要提高安全意识, 即便喷窑, 也不会造成人员伤亡。 林雨珍对这个很重视, 再三给西坪镇的镇长, 以及水泥厂的厂长强调了,安全问题是第一要素,其他都要靠后。 自从开业到现在, 这几个月水泥厂一直没问题, 甚至连一次喷窑都没有发生, 没想到这一出事儿就闹出了人命。 林雨珍问, “那现在怎么处理的?” 牛副县长说, “事情是前天发生的,水泥厂现在暂时停止生产了, 王厂长和冯镇长正在调查事故原因。” 林雨珍站起来就往外走, “那还等什么, 现在就去厂里看看吧。” 她话音刚落,桌子上的电话就响了。 “孔市长, 你好。” “对,水泥厂出了意外,具体原因还在调查。” “对,我正准备去现场看看。” “……” “……”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事儿还没往市里报告,孔市长就知道了,并且要求一定要妥善处理好。 来到西坪镇水泥厂,昔日红红火火的景象不见了,厂里冷冷清清,王厂长胡子拉长,眼睛通红,一见到林雨珍就说,“林县长,我辜负了您的信任,我一定会尽早把这件事情查清楚的。” 林雨珍问,“两名受伤的工人现在怎么样了?” 王厂长说,“都是轻伤,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 她又问,“那死者家属呢,安抚了没有?” 王厂长一愣,“事故还没定性,责任人也还不清楚。” 现阶段调查的结果,是这个已故的工人操作不当,生料柱没清理干净,生料熟料混在一起,引起了气压变化,导致了喷窑现象。 此时,外面忽然响起来一阵吵闹声,王厂长吩咐一个办事员去看看,很快,那办事员匆匆跑回来,说,“王厂长,还是小冯的二叔,这次带了好多人来了!” 王厂长皱眉,“你去告诉他们,这件事儿还没调查清楚,让他们回去等通知。” 办事员去了好半天也没回来,而且外面的吵闹声越来越大了。 牛副县长说,“林县长,这小冯就是死亡的工人,他是本镇西街人,二十多岁,刚结婚没几年,有一个孩子,据说父母身体不好,每次来厂里的都是他二叔。” 林雨珍问,“吴县长,按照现在的工伤赔偿标准,小冯这样的情况,厂里应该赔偿多少钱?” 牛副县长说,“死亡抚恤金两万,孩子的抚养费和老人的抚养费,加起来六万左右吧。” 别看水泥厂规模挺大,每天日常水泥也很高,但因为几乎没有外销,厂里是不可能有这笔钱的。 她说,“就按照这个金额赔偿吧。” 王厂长一愣,“林县长,厂里的账上,可没有那么多钱,只有两千,是准备发给工人的工资。” 林雨珍说,“这笔赔偿金由县里出钱,我想见一见小冯的这个二叔,让他进来吧。” 没一会儿,呼啦啦一下子进来七八个人,为首的正是冯二叔。 他气呼呼的说,“你们哪个领导说了算,我大侄子是因为工伤没了的,你们必须赔钱!” 王厂长说,“这不林县长都发话了,按照规定赔偿,该赔多少赔多少,回家等着行了,不要再来厂里闹事了。” 冯二叔问,“你们打算赔多少?” 王厂长犹豫了一下,说,“一共六万。” 冯二叔倒是没想到能赔那么多,他大哥两口子,包括死了的大侄子,还有侄子媳妇,都是出名儿的老实人,小冯死了,都只知道在家里哭,不知道来厂里讨个说法。 他是小冯的二叔,理应出这个头,不过,事先也是好了,不管赔多少钱,得给他一点好处费。 不说别的,他叫了这么多人一起来,虽然都是本家和街坊邻居,但那也不是白来的,他请这些人喝了一顿酒,还散了两包好烟。 他要点好处,是应该的。 本来他还想着,要是厂里能赔个几千,他要分走一千,现在厂里竟然答应赔六万,那可真是太好了。 那他就可以分走一万了! 冯二叔两眼放光,恨不得立马就拿到钱,“那不行,必须给了现钱我们才走。” 林雨珍讽刺一笑,“给现钱也不是不行,可不能给你,你不是小冯的直系亲属,你没有这个资格,你给小冯的父母,还有小冯的妻子带个话,让他们后天去县里拿钱就可以了。” 冯二叔不同意,“那不行,你们这些的领导都糊弄人,万一回头不认账了怎么办,必须见钱我们才走!” 王场长怒道,“冯老二,你是听不懂人话是吧,县里已经答应赔偿了,而且是一下子赔六万,你要是还不肯走,继续闹事的话,我立即带电话给派出所!” 好说歹说,总算把这帮人给全走了。 回到县里,林雨珍先给市里的专家打了电话,听说是喷窑导致的人员伤亡,季工程师也没什么妙招,他说,“一定要强调安全问题,事实证明,绝大多数的喷窑事故,都是跟不重视安全,简化工作步骤有关系的。” “季老师,那我立马让厂里的技术员出个章程,到时候您帮着看一看,行不行?” 季工程师很爽快的答应了,并且说,“我周末要是有时间,就过去看看。” 林雨珍说,“那太好了,派个车过去接您吧,上午九点到,行不行?” 季工程师答应了。 明市一共有两个规模挺大的水泥厂,季工程师就是一家水泥厂的总工,明市的水泥厂,现在使用的已经是机械立窑了,但喷窑事件也还是时有发生。 打完这个电话,她又跟贾秘书打了一个电话,原来的贾秘书,现在是河北另外一个地级市,下辖县城赵县的县委书记。 季工程师之所以能来青县帮着筹划设计,不是林雨珍跟市里的领导申请了,而是贾秘书从中牵线搭钱,他本身就是河北人,和季工程师是拐弯抹角的亲戚。 赵县也有水泥厂,当初建造的时候,也请了季工程师帮忙。 贾秘书倒还不知道这个事情,安慰她说,“既然已经出了事故,好好处理,处理妥当了,第一时间跟领导汇报。” “好。” 第三日,小冯的家属来领钱了,不过小冯的父母还是没来,是冯二叔和小冯的妻子一起来的。 县办的副主任黄叶铭负责的这个事情,他拿出两份协议书,说,“先在这上面签字。” 冯二叔抢过来就要签,黄叶铭瞅了他一眼,问,“你是死者的什么人?” “我是他二叔,但我是代表他父母来的。” 当时在水泥厂,好多人都知道来县城领钱的事儿,瞒是肯定瞒不住,冯二叔只能告诉了大哥一家人,本来大哥两口子也要来,他给拦下了。 但侄子媳妇要来,他没法拦着,而且他也担心,万一他自个儿来县城,人家不把钱给他。 黄叶铭说,“你代表不了,你签了也没用。” 冯二叔一愣,连忙把协议书递给侄媳妇,说,“她签应该可以吧?” 黄叶铭对小冯媳妇说,“签上你的名字,还有孩子的名字!” 小冯媳妇很快把名字签好了,黄叶铭从抽屉里拿出两个存折,说,“一份是你的,一份是孩子的,分别都是两万。” 冯二叔愣住了,问,“你们不给现钱啊?” 黄叶铭讽刺的看了他一眼,“随身拿着那么多钱,不安全,万一被人抢了不就麻烦了?” 小冯媳妇眼里噙着泪,把两张存折放到了衣兜里。 林雨珍的生活干事小陈也在,她特意又嘱咐了一句,“这钱是小冯拿命换来的,可不能乱花或者借给别人。” 小冯媳妇用袖子擦了擦泪,用力点了点头,她哽咽着说,“黄主任,谢谢,谢谢你们。” 黄叶铭说,“不用谢我,这都是林县长的意思。” 冯老二问,“黄主任,不是是的一共六万吗,怎么只有四万?” 黄叶铭说,“还有一份是小冯父母的,必须本人来了才能领。” 冯老二赶紧赔了笑脸,“黄主任,您不知道,我大哥的身体不好,我今天来,就是代表我大哥来的!” 黄叶铭不为所动,不耐烦的说,“你是听不懂人话吗,必须小冯的父母亲自来,否则这钱谁领不走!” 季工程师帮着来检查了厂里所有的土立窑,还跟厂里的技术员一起,把厂里所有工种的工作流程,都重新规范了一下。 虽然说这样做,也不能百分百控制意外事故,但可以减少到最小,即便出事故,提高安全意识防范,工人们也可以免受伤害。 季工程师所在的水泥厂,喷窑经常有,但从来也没有人员伤亡。 一周后,青县水泥厂终于顺利开工了。 实际上,出了这个事故以后,并不是一死两伤那么简单,不少工人也都产生了恐惧心理,就连几个技术员,私下里也都挺紧张。 水泥厂的工资是不低,但这工作风险也太大了。 幸而,现在所有工种的流程都规范化了,大家互相监督,如果发现有偷工减料的行为,可以立即当场指出并报给厂领导。 季工程师也给大家分析了,这次喷窑的主要原因,还是生熟料混在一起引起的,只要老老实实的按照规范来工作,一般是不会出现规模这么大的喷窑的。 而且还说了,喷窑并不可怕,他参加工作二十几年,经历过的喷窑事件,大大小小也有上百起了。 非人为原因造成的喷窑,是不可怕的,完全有时间躲避的,因此也不会造成人员伤亡。 一周后,水泥厂总算顺利施工了。 十二月底,一年当中最冷的季节到了,这么冷的天气,适宜施工,青县大大小小的修路工程暂时都停了。 不过,有些乡镇已经完成了主干道的铺设,比如西坪镇,因为有了水泥厂,不但解决了一部分的就业,也为这个贫瘠的镇子带来了更多的活力,现在镇上已经有饭店了,也有私人开的百货小商店了。 西坪镇的镇长甚至一鼓作气,申请在镇南在开一家水泥厂。 林雨珍立即就批了,水泥厂和开别的工厂不一样,花不了几个钱,最大的成本就是资源,偏偏西坪镇那一大片山,取之不竭用之不尽,估计用上七八年都没有问题。 到那个时候,估计全县的路早都铺完了。 不过新工厂开工建设要等年后了。 这天上午,她把两个副县长叫到办公室,说,“我要回一趟平城,如果有什么事儿给我打电话就行了。” 牛副县笑了笑,“林县长,您放心,指定不会有什么事儿了。” 吴副县长也说,“对,不会有什么事儿了,您安心休假吧。” 因为天气不好,担心半路上会下雪,上午十一点钟就匆匆出发了,结果一出河北的地界儿,天空还是飘起了雪花。 回到金鸣胡同,已经是下午五点多,这会儿雪已经下大了。 诚诚和圆圆都在厅里写作业,许俊生翘着二郎腿一边喝茶,一边看默剧。 都没料到她能回来那么早。 圆圆立即放下笔跑过来。 林雨珍夹裹着一层寒气进了客厅,虽然屋子里暖和,但她浑身上下都冻透了,她还没顾上脱棉大衣,小姑娘都已经扑到了她的怀里。 她伸出手,想要摸一摸女儿可爱的小脸,又想到手太凉了,赶紧缩回去了。 许俊生说,“圆圆,不准缠着你妈妈,让她先歇会儿,喝口热茶,暖和过来再说!” 林雨珍笑了拍了拍圆圆的肩膀,说,“你等一会儿妈妈啊。” 她用温水洗了一把脸,又喝了一杯热茶,浑身上下都感觉好多了。 许俊生趁着孩子不注意,飞快地亲了一下她的脸颊。 “我说给你买个好车,你还不同意,吉普车四处漏风,根本不行,换成进口的轿车就好多了。” 诚诚这会儿已经写完了作业,走过来说,“妈妈,爸爸说的对,爸爸的车坐着一点都不冷。” 林雨珍揽着儿子的肩膀,说,“没事儿,吉普车也挺好的,妈妈穿的多,坐车也不算冷。” 青县的情况虽然比之前好多了,可她一个县长开着进口豪车,难免会引起一些不必要的议论,现阶段,她还是低调一些比较好。 这会儿圆圆也做完题了,看到妈妈揽着哥哥,另一侧则是爸爸,她走过去不客气的说,“爸爸,你往边上去!” 许俊生瞪了一眼女儿,却也只能无可奈何的挪了挪位置。 圆圆紧挨着妈妈做下,把头靠在妈妈的身上,说,“妈妈,昨晚我做梦,梦到你了!” 林雨珍弯腰,亲了亲女儿的额头,问,“是吗,你梦见我怎么了?” 圆圆摇头,带着几分懊恼说,“我不记得了。” 许俊生插嘴,“正常,爸爸做了梦醒了也不记的。” 林雨珍问,“诚诚圆圆,现在你们觉得适应了吗?” 本来,今年年后开了学,两个小孩儿上的是小学五年级,但张大舅觉得,这么做纯属浪费时间,建议直接跳到小学六年级,学校方面也同意了,于是诚诚圆圆上了一学期的小学六年级,现在,是小初中生了。 初中和小学毕竟又不一样。 如果只看身高,两个孩子倒也跟一般的初中生差不多,但那一脸的稚气立马就能露馅了。 一开始入学,诚诚和圆圆是班上最小的,虽然学习成绩没说的,但毕竟和正常的初中生差了好几岁,显得有点格格不入。 简单来说,就是多少有点玩不到一起去。 对于这个问题,张大舅说逐渐习惯了就好了,许俊生也没往心里去,但林雨珍每次回来都会问问孩子。 诚诚无所谓的说,“妈妈,我觉得还行吧,差不多吧。” 圆圆却皱皱眉头,说,“妈妈,我不喜欢陈露露,她特别讨厌,总在背地里说我的坏话!” 十二三岁的小姑娘,比同龄的小男孩心思更加细腻,也因此更容易发生矛盾,她问,“她都说你什么坏话啊?” 圆圆说,“她说我爱臭美,爱显摆,还说我不如哥哥聪明!” 林雨珍笑了笑,“圆圆,你知道她为什么这么说吗?” 圆圆撇了撇嘴说,“因为她得了红眼病,她嫉妒我长得又好看,又聪明,还有很多漂亮的衣服!” 林雨珍说,“既然你知道她有红眼病,就不用搭理她了,跟别的同学一起玩就行了。” 圆圆点了点头,“我现在就不搭理她!学习那么笨,我还看不上呢。” 许俊生笑着说,“闺女,你都比别人强那么多了,还不允许别人嫉妒一下啊,没事儿啊,别往心里去。” 圆圆当然也知道这个道理,可她的心情一下子转变不过来,嘟囔着说,“跟陈露露同桌真讨厌!” 林雨珍有些意外,“陈露露是你的同桌?” 圆圆点了点头,撇嘴说,“我不喜欢和她同桌。” 一般她从青县回平城,都是周六下午到家,周一就要往回赶了,夏天的时候下午一两点出发,冬天就不行了,而且前两天刚下了雪,路上肯定不好走,一般上午十一点之前就出发了。 周一孩子们上学去了,通常她和许俊生哪儿也不去,就在家里窝着,但这天,夫妻俩和孩子们前后脚出门了。 而且也是去学校。 两个孩子的班主任,是班上的英语老师,看起来挺年轻,听说他们是许沁茉和许志衡的家长,态度十分热情,一开口就把两个孩子夸了一顿。 “这兄妹俩都太聪明了,记忆力和理解力都比班上的孩子要高出一大截。” 林雨珍笑着说,“谢谢赵老师的夸奖,我们今天来,不是为了孩子的学习。” 赵老师笑了笑,“对,这样的孩子学习上完全不用担心,我也观察过,他两个在班里,和其他同学相处的也是很不错的。” 林雨珍说,“赵老师,沁茉的同桌陈露露,在班里学习怎么样啊?” 赵老师摇头,“不太好,学校也不是开展了一帮一吗,班上都是一个学习好的和一个学习差的同桌,这样孩子们可以互相帮助,共同进步。” 林雨珍说,“赵老师,我对你们的这种做法没有任何意见,学校这么做,肯定是经过了多方面的考量,但是不是要以自愿为基础,这个陈露露,总在背后说沁茉的坏话,沁茉不喜欢她,能不能给她换个同桌?” 赵老师笑了笑,“小孩子之间就是这样的,小女孩之间更容易闹别扭,有时候孩子的话,可能就是一时的情绪,过去就好了。” 作为初一二班的班主任,赵老师决心很大,想要把班里的成绩提高到一定的水平,把其他几个班级的成绩都远远的甩在后面。 其实一帮一根本不是全校开展的,只有他们班这么做了,并且现在来看,还挺有成效的。 陈露露入学摸底成绩很差,期中考试提高了不少,估计期末考试成绩还能更好一点。 林雨珍还坚持自己的意见,“赵老师,我女儿很少明确表达过讨厌一个同学,这说明的确是不合适的,班上那么同学,她只讨厌这一个陈露露,其他人跟她做同桌,都可以的。” 许俊生说,“要不然,干脆让沁茉和志衡坐在一起得了。” 赵老师连忙摇头,那更不行了,他说,“要不这样吧,再观察一段时间,如果许沁茉同学还是不想跟陈露露同桌,就给她调整,好吧?” 林雨珍说,“那就再观察半个月,半个月不行,必须给她调换一下。” 赵老师点头,“那是肯定的,你放心吧。” 送走两个聪明孩子的家长,赵老师长叹一口气,这种一帮一虽然目前效果不错,但现在也出现了一个很明显的矛盾,支持这么做的家长,大都是差生的家长,有意见的家长,大都是学习很好的。 在这之前,已经有好几个尖子生的家长来找了,要求也是换同桌。 但目前他都没有答应。 这天放学后,赵老师把陈露露叫到办公室,问她,“你还想继续跟许沁茉同桌吗?” 陈露露一愣,点了点头。 虽然有点不喜欢许沁茉,但许沁茉成绩好,样样都特别厉害,而且因为和许沁茉同桌,班里很多女生都挺羡慕她的。 赵老师瞅了她一眼,说,“怎么有的同学反应,你不喜欢许沁茉,而且还总在背后说她坏话?” 陈露露的脸一下子就红了,“我没说,是不是许沁茉跟您打小报告了呀?” 赵老师说,“不是她,你要是还想跟许沁茉同桌,就好好跟她看齐,把成绩搞上来,知道吗?” 陈露露点点头,“老师,我知道了。” 赵老师又让人把圆圆叫了过来。 圆圆今天值日,恰好还没走,她问,“老师,您找我什么事儿啊?” 赵老师笑着说,“许沁茉,陈露露刚才跟老师说,非常感谢你呢。” 圆圆不太相信,“真的?” 赵老师说,“老师还能骗人啊,陈露露成绩提高了,这里面也有你的功劳,你要继续帮助她,她的成绩肯定还会提高的。” 圆圆撇了撇嘴,“可我不喜欢她,她总说我坏话,而且她让我讲题,总要讲好几遍才能听懂,笨死了!” 赵老师说,“你这么聪明,所以要帮帮她啊。” 圆圆不情愿的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严冬过去之后就是春天,一九九零年春,林雨珍被调到了明市,担任明市副市长。 虽然她的确在青县做出了不少成绩,短短几年时间,青县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不得不说,她这个升迁速度,也还是太快了。 省组织部长和市委市政府一起,专门为她开了一个欢迎会,沈部长在会上对林雨珍的能力夸了又夸,市委市政府的代表也都发了言,她这个副市长就算是走马上任了。 作为明市排名最末的副市长,她负责的是文教卫体,相当于又干回老本行了。 虽然咋一接受事情比较多,但毕竟她只分管了一部分,而且上一任苏副市长能力不错,各方面都井井有条,不像在青县,什么事儿都要管,她倒比在青县跟轻松了一些。 个人方面,更好的一点,是明市距离平城更近了,而且明市到平城的路,前两年刚修过,路况非常好。 最多也就三个多小时的车程。 现在她刚刚换了车,是一辆黑色的大众汽车,比破旧的吉普在性能上的确要好很多,但她还没有完全开顺手,不敢开太快,熟悉过来之后,指定回家用的时间更短。 这天傍晚,因为是周六,她准备回家,就稍稍提前了一点时间,把桌上的文件简单收拾了一下,往外走的时候,正好碰上了黄副市长。 其实她和黄副市长,本身也没有什么私人恩怨,也就前年申请了一笔四百万的资金,说是买水泥,但全部都用来支付了人工费,还有就是去年,她的项目市里不批钱,她就去找孔市长说事实讲道理,一连去了三次,最终为青县争取到了一共六百万的资金额度。 当时她去黄副市长那里拿审批表的时候,黄市长不但笑不出来,简直都要翻白眼了。 但这些都是为了工作,彼此立场不同而已,也算不上实质上的矛盾。 林雨珍调到市里之后,无论是在公众场合,还是在私下里,黄副市长都对她很客气。 两个人的办公室距离不远,经常能碰上。 这会儿,黄副市长瞅了一眼她手里的皮包,笑着说,“哟,林市长挺清闲啊,这么早就下班了?” 林雨珍也笑了笑,“我倒是很想忙,要是我也分管财政,估计也会天天都特别忙,以前的苏市长很厉害啊,我分管的这几摊子,现在都挺好的,没什么急事儿,黄市长,您受累了啊。” 她这话说得挺客气,但黄副市长听着特别不顺耳。 还没等他反驳呢,林雨珍已经走远了。 回到金鸣胡同,诚诚和圆圆都高兴的问,“妈妈,你以后每个星期都可以回来了?” 林雨珍说,“对,只要没有急事儿,都可以回来了。” 如果工作不忙,而且让司机开车的话,隔两天就回来一趟也是可以的,但这话她不敢说。 万一做不到,孩子们就会有意见了。 林雨珍揽着女儿问,“圆圆,你现在的同桌是谁呀?” 圆圆高兴的说,“还是吴莹莹,她特别搞笑!” 曾为了同桌的事儿,她和许俊生还找了一次赵老师,后来,更多的家长去找了,因为赵老师没有采取任何措施,有的家长脾气没那么好,不会继续等下去,就去找了校长。 现在,赵老师仅仅是他们的英语老师,不是班主任了,班里的座次也没有那么可以,非要一个聪明的学生帮一个差生了,而是按照身高,自然往后排,或者兼顾学生的意愿。 诚诚说,“我同桌也挺好的,他的字写得可好了。” 诚诚的同桌,在班里学习成绩也很不错,两个小男生相处的很好。 第二天刚吃过早饭,林二爷来了,虽然还是提着鸟笼子,但神色有些慌张,一进屋就嚷嚷,“雨珍,你大伯来信了!” 说着,递给她一个薄薄的信封。 信上的内容非常简单,就说最近要回国探亲。 林雨珍淡淡的说,“那挺好的呀。” 林二爷笑着说,“这么多年没见,我都不记得你大伯长什么样了?” 下一个周末,她和许俊生正要带着孩子去看话剧,汽车刚走到胡同口,就看到林宇强骑着自行车匆匆来了。 许俊生停下车,问,“宇强,什么事儿啊?” 林宇强上完高中后,林二爷求了林雨珍,给他安排到机械厂当工人,“姐,姐夫,大伯回来了,爸让我赶紧的叫你们过去呢!” 林雨珍点了点头,“你先回去吧,我中午过去。” 本来订好的看完话剧还要在外面吃饭的,这下没时间了,只能开车先去了柳叶胡同。 林老太太的小院子里,这会儿挺热闹,林大姑一家子,林二姑一家子,林二爷一家子,三家子人都来了,屋里里站都站不来了,都得站院子里了。 林二爷听到汽车响,就赶紧的对西装笔挺的林大伯说,“大哥,这是雨珍来了,咱们全家人都算上,也就出息了雨珍这么一个!” “她现在,是一家地级市的副市长,女婿也做了好大的买卖!” 林大爷挺吃惊,“真的呀?” 林大姑插话,“当然是真的了!” 林老太太却对大孙女十分不满,“这么有出息有什么用,不孝顺,平时从来都没来看我过,大约莫忘了还有我这个奶奶呢。” 林二爷皱眉,“妈,您说什么呢,哪年过年没来看您?再说了,您大不必生气,雨珍小的时候,您经常饿着她,别以为我不知道!” “就凭这个,还能给你拜年,就不错啦。” 林大姑也加入了批判亲妈的队伍,“妈,您怎么老这样啊,大忠小的时候,我让您帮着照看,孩子回家也嚷嚷饿,我说您忘了给他吃饭,您还不承认!” 林老太太这人,毛病挺多,最大的毛病就是怕吃,甭管什么东西,自个儿吃了还行,别人说吃了她都心疼,她狡辩说,“小孩儿吃那么多消化不好!” 说话间,林雨珍和许俊生领着两个孩子进去了,林大伯一见这个大侄女,果然完全不一样。 一家四口的气派,真和国外那些有钱人差不多。 他笑着说,“雨珍啊,你爸早就跟我说了,你是咱们家下一代最有出息的,这一见果然不一样。” 林雨珍也笑了笑,“大伯,您这次回来,不打算走了?” 林大伯这些年,在美国混的不算差,但实在也算不上好,这次回来,是经过了慎重考虑的。 当年咋一去了美国,他先是在一家商店打工,后来自己开了一家商店,生意还算不错,成家立业,再后来妻子去世了去世了,儿子长大了,却是个不争气的,干啥啥不行,就跟着他开商店。 父子俩合作,倒是把商店打理的还不错。 最近两年,他听不少邻居和顾客讲了,说国内的形势很好了,不少人都选择回国了。 林大伯思来想去,国外虽好,但还是忘不了小时候生活的老平城城。 干脆一咬牙把住房卖了,小商店也关张了,和儿子一起回来了。 真正回来之后,才发现平城没他想象的那么好,就家里这住宿条件,就挺差的。 但要让他再回去,那也是不可能的了。 林大伯点点头,说,“对,老话说,落叶归根,不回去了。” 林二爷还以为他这有钱的大哥,回来撒一圈钱就坐飞机回美国了,没想到竟然不回去了。 要是不回去,那住哪儿啊,那指定得住这院子里了。 那可不成,这房子他盼了这么多年没盼到手,不能大哥一来就给占了,他笑着说,“大哥,你要在平城置办家业啊,你千万别在咱们南城买院子,这地方不好,你得往东城西城去!” “雨珍就住东城,她家那院子可好了,两进的大四合院,抽水马桶,洗澡间,什么都有!” “住着那叫一个舒坦。” 工作 工作 林大伯的儿子林司一听, 眼睛就亮了,说“真的吗?” 林二爷说, “那还有假。” 以前去金山胡同还没觉出来, 毕竟那是雨珍公公婆婆的房子,自从亲闺女一家搬到金鸣胡同,他切实的感受到了。 这有钱和没钱过的日子, 真是天上地上的差别。 今年八月底, 圆圆和诚诚过生日,他给俩孩子买了点礼物也去了, 趁着雨珍不在家, 故意跟女婿多喝了两杯, 把自己给灌醉了, 然后留宿在金鸣胡同一晚, 住的是一间后罩房。 可把他美得不行了。 那样的房子, 估计他这辈子是住不上了。 林大伯在美国混的不算太好,但也不至于太差,房子卖了, 商店也卖了, 还有一些存款, 手里握着五万多美金, 换成人民币也六十多万了。 老平城不如他想象的好, 可各种物价也是真便宜。 包括房价他也问过了,就南城这地界, 一个独门独户的小四合院, 也才七八万, 不过,这样的房子虽然便宜, 可他真的看不上。 下雨天到处都是水不说,上个厕所还得跑老远,那公厕还那么臭,也没地儿洗澡,忒不方便了。 要是东城的四合院那么好,那他就买上一套,估计也不能贵到哪里去,南城七八万,东城估计二十万顶天了吧。 林大伯十分豪爽的说,“这马上中午了,我请大家伙去吃全聚德吧!” 小时候他去过全聚德,昨晚也去了一次,没想到这么多年了,全聚德的味道到时候一点儿没变。 而且价格还挺便宜,这么一大家子一起吃,估计两百快足够了。 换算成美元,也才十几美金。 林二姑的大儿子却不同意,“大舅,您这些年没回来,您大概不知道,其实现在咱们这儿时兴的是西餐厅,环境好,上档次,咱们要不去开一次洋荤?” 林大伯却说,“西餐有什么好吃的,都回国了,不吃那些东西!” 他的胃都被国外那些东西吃伤了。 林大姑的大儿子一愣,笑着说,“也对,大舅您是美国回来的,自然不稀罕西餐厅,可全聚德不上档次,要我说,不如去平城饭店!” 林大伯的儿子林司早就肚子饿了,又嫌弃桌子上的点心不好吃,又甜又腻还硬邦邦的,他说,“那就赶紧去吧!” 就许俊生开了一辆汽车,勉强能坐下林老太太和林大伯,其他人都是后头打了车去的。 没一会儿,来到平城饭店,林大伯走进去一瞧,原来里面是有很多家餐管馆的,他十分孝顺的问,“妈,您想吃谁家的菜?” 林老太太结婚后,统共过了也没几年的好日子,但她一丁点都没忘以前生活的细节,有时候做梦醒来,恍惚自己还是那个让人羡慕的旗人奶奶呢,她刚成婚那两年,林老太爷对她是真好,这平城大大小小的馆子都吃遍了。 她最中意的就是谭家菜,尤其饭后那一盏燕窝,又甜又润那可是真好。 多少年没吃到这一口了。 林老太太问,“这里头,没有有谭家菜?” 林大伯哪知道,许俊生说,“有的,在七楼。” 到了七楼,服务员微笑着过来端茶倒水,顺便把菜单拿过来了,林大伯很客气也很有派头的说了一声谢谢。 但他仔细看了两眼,表情就有些僵住了。 他来的这几天,一直都觉的平城的物价很低,没想到竟然还有这么贵的馆子,他开商店时间长了,算账算的特别溜,其实看菜价也不用细算,在这儿吃一顿,大大小小三十多口子,估计至少要一千多。 换算成美金,要一百多的。 林大伯感觉有些肉痛,赶紧点了两道贵菜,把相对便宜的菜多点了几道,然后把菜单递给林老太太,“妈,你看,你喜欢什么就点。” 林老太太戴上老花镜,一瞅到菜单上的价格也愣住了,尤其是那燕窝,一盏竟然就要十几块。 这一盏喝下去,快赶上她一个月的生活费了。 林老太太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点了燕窝。 别人不知道,老大当年走的时候,把家里的大部分现金都都带走了,这么多年没回来了,孝敬她吃一顿燕窝怎么了。 再说了,老大现在有钱,好像二十块合着美金也就两块钱。 林大伯心里肉痛,却还是热情的说,“雨珍,给两个孩子也点两道他们爱吃的!” 诚诚说,“我要吃柴把鸭子!” 圆圆说,“我要吃靠大虾!” 林大伯半是试探的问,“不看菜单就知道了,你们经常来这儿吃饭吗?” 圆圆很认真的回答,“也不经常来,就是偶尔会来,今天本来说好的,中午就来这儿吃的。” 林大伯笑了笑,勾选了这两个菜,心里想的却是,看来侄女一家,比他想象的还要更有钱。 虽然心里多少会有点酸,异国漂泊这么多年,几乎每天都不敢偷懒,没想到这一回国,还不如一个小辈更有钱。 不过,酸归酸,林大伯也还是挺高兴的,小辈出息了是好事儿,要是一大家子都特别穷,那也是挺麻烦的。 说话间,林大姑和林二姑,还有林二爷都领着一大家子到了。 林二爷说,“大哥,还是你有见识,细心,告诉了一层的服务员,要不然,这里头大了去了,上哪儿找人去?” 林大伯一愣,许俊生笑了笑,说,“爸,是雨珍让交待了一句。” 林二爷笑了笑,“也是,你大伯现在哪哪都不熟。” 又颇为得意的说,“雨珍不愧是当了大干部,这心就是细,就是想的周到。” 林二姑说,“那还用说啊,我看啊,咱们家所有人的心眼子加一起,也顶不上雨珍啊。” 因为人太多,分成了两桌。 这会儿林大伯倒是想开了,反正高低就请这一次,还不如索性大方一点,他十分豪爽的说,“已经点了十来道菜了,还有什么想吃的添上就是了。” 林大姑和林二姑,林二爷看到菜价都惊了,甚至林司都有些吃惊,都觉得菜已经不少了,都没点,倒是林二姑的儿子,早就听同事说过,谭家菜如何如何好吃,最好吃的就是扒乌参和焖鱼翅,立马就点了这两个挺贵的菜。 这一顿饭吃得大家都很满意,林大伯和林司虽然觉得肉痛,但也觉得菜品本身无可挑剔,虽然贵,但的确物有所值。 在美国,可吃不上这么好的中餐,甚至,连一半水平的都吃不上。 结账的时候,看到大儿子一下子掏出厚厚一沓钱,全都给了服务员还不够,又添了一点才够了。 林老太太一下子就心疼了,“邵平,这一顿花了多少钱啊。” 林大伯说,“一千四。” 林老太太听了就像剜肉一般,“以后可别来这种地方吃饭了,这也太贵了!” 林司也觉得被宰了冤大头,补充了一句,“奶奶,在美国我和我爸一天也就挣二十美金,这一段饭,相当于一个星期白干了。” 不知为何,林老太太听了这话倒没那么难受了,又不是天天吃,一个星期就能挣回来了,兴许对大儿子来说,这钱也不算什么大钱。 林二姑说,“林司,你们一天就能挣两百多啊,这么多啊?” 二十美金,可不就是两百多吗。 林二爷也说,“这美国鬼子的钱,还挺好挣的啊。” 他大哥在国外开了个商店,估计就跟柳枝胡同对面的副食店差不多,那么轻松的工作,拿货卖货就能挣两百,这样的好事儿哪儿找去。 别人不说,就黄翠芬和继女,现在还包括了继女女婿,三个人见天儿的忙活,起早贪黑的去摆摊,一天下来,就能挣二三十块钱,这差着十倍呢。 然而黄翠芬和林雨珍听到这个,却彼此对了一个眼神,会心一笑。 原来在美国也不算太挣钱,他们现在的包子摊,一天也能挣一百呢,已经看好了前门的一个铺面,准备盘下来了开包子铺。 前门那么多人,生意指定红火,到时候一天挣两百也不是说很么难事儿。 林二姑又提议,“大哥,你不是想买房子吗,这边离着雨珍家也不远了,要不,就顺道看看?” 林大姑和林二姑,倒也都去过几次金鸣胡同,回回去了都艳羡的不行,回到家总要都念叨好几天。 林大伯问,“雨珍,你忙不忙,这会儿过去方便吗?” 林雨珍点点头,“方便,那这就过去吧。” 到了金鸣胡同,前后脚的功夫,张历城把张大舅捎过来了,因为是姻亲,张大舅再看不上林二爷,也很是客套了几句。 一行人进了院子,张大舅自去了东厢房的书房,两个孩子也都赶紧过去了,本来今天上午的课,挪到下午了。 其他人都去了正厅,林老太太啧啧几声,“雨珍,你现在可是真阔了,这么好的院子,和咱们家以前差不多了。” 言外之意,她也住过这么好的院子。 林老太太年轻的时候,的确享过几年福,也的确住过南城的两进院子,但其实完全不一样的,面积比这小了能有一半,而且也是青墙灰瓦,没有任何装饰的那种。 她这说得太夸张了。 其他人没说什么,林司倒是惊讶了,“奶奶,咱们家以前也这么有钱啊?” 林老太太得意的扬了扬脖子,“那可不,你爷爷能耐着呢,他会掌眼,收了不少好东西,玉如意翡翠镯子都有!” 林司眼睛一亮,“那现在还有吗?” 林老太太的脸色立马变了,叹了口气,“哪还有啊,都没有了。” 林大伯觉得要给儿子纠正一个印象,“小司,你奶奶说话这是夸张了,爸爸记事早,小时候家里也不是太有钱,你爷爷倒卖玉器文玩,也是天天在外面跑,挺辛苦的。” 林老太太脸色又变了,但大儿子说得是实情,只能冷哼了一声,拿起一块点心吃起来了。 许俊生说,“大伯,您要看房子是吧,跟我来吧。” 大家呼啦啦一起都站起来了,都跟着走了一圈,林大姑羡慕的说,“这房子比上回来还更漂亮了。” 林二姑说,“可不是,瞧后院的花儿开得多漂亮!” 黄翠芬更是酸溜溜的说,“大姐,二姐,咱们这辈子是住不上这样的好房子了!” 林二姑说,“这人都是命啊,人家雨珍这是命里该有的,不管咋地也能过上好日子!” 林大姑也点头,“可不是,这孩子打小就争气。” 黄翠芬当然听出来两个大姑子说话阴阳怪气了,她听了立即就说,“咱们家,也就出息了雨珍这么一个。” 言外之意,林大姑和林二姑两家的孩子都没出息。 一直在旁边的林雨珠不服输,说,“妈,等咱们挣了大钱,也买一个宽敞的四合院,我把您接过去一起住!” 林雨珠现在的对象,以前帮着饭店切菜,现在一块儿摆摊的黄力强说,“对啊,妈,等我和雨珠买了院子,您就享清福就行了!” 黄翠芬没把这话当回事儿,她的好儿子倒是已经买了四合院,但也从来没说让她过去住一天。 儿子都指望不上,闺女就更不行了。 何况,那黄力强的妈,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住闺女家名不正言不顺,她才不去呢。 但面上还是说,“那敢情好,我就等着那天了啊。” 林大伯和林司把前院和后院都认真看遍了,越看越满意。 林司偷偷说,“爸,这房子真好,这不就跟别墅一样了吗?” 林大伯觉得,其实比美国的别墅还好,美国地方大人少,每家的房子都不挨着,离得老远,没一点热乎劲儿不说,他咋一住还不习惯呢,遇到一次强盗之后,更是如同惊弓之鸟。 他是在曼哈顿附近的一个小城市,很多地方一到晚上就很安静,但越安静他越害怕,甚至不敢一个人在家。 还是国内这种胡同好,一家挨着一家,有什么事儿一招呼,保准邻居就能听到了。 而且,平城的治安,那更是没说的。 要是能买这么一个房子养老,那也挺美的了。 重新回到厅里,林大伯笑着问,“雨珍,你们这房子真是不错,当初是花了多少钱买的?” 许俊生得意的说,“才十几万。” 林司先嚷嚷起来了,“这么便宜啊?” 许俊生挑眉,“可不是吗,现在这么大的院子,怎么也得个五六十万了!” 其实他这还是少说了,东城的两进四合院,比他这略小的,都五六十万了,一样大小的,估计得七十万往上了。 而且还不好买。 说起来,这还得亏雨珍有先见之明,不但这房子买的早,买的便宜,另外两套四合院,也都是两进的,预备以后给两个孩子的,也都买的不算贵。 都是花了三十万买的。 也是奇了怪了,就着一两年,四合院疯了似的涨价。 林大伯立即在心里盘算上了,他手上统共六十来万,那肯定不能买房子全花了,反正也就他和儿子两个人,顶多再把老娘接过来,即便三个人,住一进的四合院也够了。 他继续说,“我要是买,倒不用买那么大的,关键是要有抽水马桶和淋浴间,就一进的就足够了。” “俊生,一进的院子,现在什么价?” 许俊生说,“地段,大小不一样,价格也不一样,就东西城来说,差不多大小的,整体看着也不错的,估摸着怎么也得二十万了吧。“” 这个价格,林大伯倒可以接受,他说,“那倒也挺合适的。” 许俊生又说,“大伯,你要是真想买,就得多看看,我可以帮着介绍两个中人给你。” 林大伯点头,“那可太好了!” 林司问,“妹夫,是不是出售的房子,都是装修好的啊?” 不等许俊生回答,林二爷就说,“你小子想什么呢,人家才不管这个呢,雨珍家里,这都是自个儿装修的,还有抽水马桶和淋浴间,也都是自个儿改造的!” 这下林大伯也惊讶了,“自个儿改造啊?挺麻烦吧?” 许俊生点头,“那可不,是挺麻烦,得打申请,还得破路面,前前后后怎么也得一个多月了!” 回到宾馆,林大伯和儿子商量,“明儿咱们就赶紧的找房子,买下来就赶紧的装修,这天天住宾馆,也不是个事儿!” 每天房钱倒不算贵,但宾馆条件也很一般,住着也不算舒服。 林司说,“爸,即便很快买了房子,光改造抽水马桶就要一个多月,再加上其他的,至少也得两个月,咱们就住宾馆啊?” 林大伯觉得奇怪,“不住宾馆住哪儿啊,难道回你奶奶家去住,那条件还不如宾馆呢。” 林司说,“去堂妹家住不行,她家真宽敞,后院那几间房子都闲着呢。” 林大伯当然也想过去住了,但雨珍毕竟是晚辈,而且人家没主动提,可能就是没这个想法,“不能去,你看你二叔家住房那么紧张,你二叔也没过去住啊!” 林司说,“那是因为现在的二婶不是她亲妈,而且彼此关系不好,不然肯定就会过去住了!” 林大伯还是觉得不妥,“不行。” 林司撇了撇嘴没再说话。 第二天一早林大伯就出门看房子去了,林司睡到八点多才起床,九点多去了金鸣胡同。 林雨珍和许俊生正在喝茶聊天,看到他还有点意外,林司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问,“堂妹,我们买了房子还要装修,估计至少得俩月了,旅馆那条件忒不方便了,能不能来你家借住啊?” “不白住,给房租的。” 自从他们买了这个房子,不少人都打了主意想借住了,有许俊生以前的同学,林雨珍这边,林二爷没好意思提,但林大姑和林二姑都提过。 无论谁来借,都是一口回绝了。 因为这房子借出去容易,可要收回来,就没那么容易了,总不能往外撵人吧。 但林大伯和林司的情况,的确不太一样,上辈子林大伯也买了四合院,这辈子应该也是如此。 他们是真的是只需要过渡一下。 不像之前那些人,是抱着要长期借住的心理。 许俊生对林大伯的印象还挺好的,不过,林司毕竟是林雨珍的堂哥,也就没说话。 林雨珍笑了笑,“不白住,你打算给多少房租?” 林司赶紧说,“我已经问过这附近租房子的了,一间房子十块钱,你家房子好,就按照二十块钱,两间四十,两个月八十。” “这个价格可以吧?” 林雨珍说,“成,你和大伯尽快搬过来吧。” 林司倒没想到堂妹这么爽快的就答应了,赶紧笑着说,“那可太好了,那宾馆里,有一股子臭味儿!” 上辈子林大伯和林司从美国回来,也是借住在她家里的,住了两个月就赶紧搬走了。 简而言之,这是两个老实人。 林司从金鸣胡同出来,在大街上闲逛,中午在外头吃了个饭,回到宾馆后,正好林大伯也看房子回来了,两个人都挺高兴的,林大伯先说道,“我看好了一个房子,在东城,是一个挺齐整的小院子,而且价格也便宜,才才二十一万。” 经过一上午的时间,林大伯很快了解了现在的房子行情价格,比许俊生说的还要略高一点呢。 他一共看了三处,唯有这一处最满意,因为这个房子在胡同口,还临着街,完全可以把厢房掏开一个门,那样西厢房就变成了一个临街的商铺。 正好可以开一家商店。 林司听了也很高兴,“爸,这房子的确不错,咱们赶紧把商店开起来吧。” 林大伯点了点头,问,“你这一上午都去哪儿啦?” 林司这才笑着说,“我去堂妹雨珍家了,我跟她说要借住两个月,她很痛快的答应了!” 林大伯叹了口气,埋怨道,“你呀,都三十多的人了,做事儿一点也不周全,你只图住的舒坦,可这么做,备不住你二叔和你奶奶都不高兴了。” 林司说,“为什么?” “没让他们过去住,咱们过去住了呗。” 林司立即用英语反驳,“爸,这怎么能一样呢,咱们现在房子没弄好,暂时过去住两个月,二叔和奶奶都有自己的房子,他们有什么不高兴的?” 林大伯锤了一下他儿子,“白长了那么大的个子,光长个子不长脑子!” 要是长脑子,也不会连媳妇都守不住了。 林大伯下午就去了柳叶胡同,先跟林老太太说了这事儿,“林司这孩子年纪小不懂事儿,嫌弃宾馆条件不好,非要过去住。” 林老太太说,“去呗,反正雨珍家的房子多,不住白不住。” 林大伯说,“我可不能白住,一个月给四十块钱,两个月给八十块。” 林老太太挺心疼的,说,“她是你侄女,怎么好意思要钱啊?” 林大伯说,“不是雨珍要的,是我要给的。” 同样的话也跟林二爷,林大姑还有林二姑都说了,并且还说了,“即便我在那边住着,你们也都别过去,那样太打扰雨珍一家了。” “横竖再有两个月,我自个儿的房子就能收拾出来了。” 还额外一家给了三十块钱,林老太太也都有一份。 这么着,林大伯和林司就搬到金鸣胡同来住了,林大伯整天忙着房子的事情,林司有时候会跟着去,有时候闲得没事儿,到处去逛。 也会留在家里,偶尔和诚诚圆圆聊聊天,每次两个孩子都会要求他必须说英语。 林司脑子不太灵光,别无长处,倒是汉语说的还凑合,而且毕竟生在美国长在美国,一口英语是十分地道的,因为这个,诚诚和圆圆的英语听力和口语都突飞猛进。 很快就能跟林司用英语日常对话了。 ***************************************** 这天上午,林雨珍参加完一个会议往回走,老远就看到她的办公室门口站着一个人,再仔细一看,是原来的吴副县长。 现在他已经把副字去掉了,是青县的正职县长了。 “林市长。” 林雨珍笑了笑,问,“你在这儿等了很长时间了?” 吴县长说,“没有。” “进来坐吧,找我什么事儿?” 吴县长说,“林市长,我跟您就直说了啊,青县今年有好几个大项目,预计申请资金六百万,但这些项目都被黄市长驳回了。” 林雨珍问,“都什么项目啊,详细的资料拿给我看一看。” 吴县长把厚厚一沓资料递给她。 林雨珍大概翻了翻,说,“我仔细看过之后再给你意见,不过即便我觉得项目号,可能也说不话,我只能试试看。” 吴县长一副不胜感激的样子,“那就麻烦林市长了。” 虽然如愿升了职,但从副职转为正职,吴县长觉得压力倍增,肩上的担子实在是太重了。 以前,林雨珍无论是从省里还是市里要钱,他也知道很不容易,但没想到,竟然是这么难。 他前前后后这都跑了五六趟了。 黄副市长态度倒是很好,总是笑眯眯的,可就是不松口,不给一分钱。 工作 工作 林雨珍抽时间把吴县长拿来的资料看了, 其实三个项目都是十分必须的,第一个还是修路的资金一共两百万, 青县自己有水泥, 这个就是人工费,县里的财政拿不出来,也不可能再靠老百姓集资, 还是得跟市里申请。 第二个项目是建造一个纺织厂和服装厂, 老百姓解决了肚子的温饱问题,第二个考虑的就是穿衣了, 这也是很必须的。 第三个项目是建设县城内的暖气工程, 这一项咋一听似乎不是必须的, 但随着时代的进展, 人对生活条件的要求自然也不一样了。 明市早就完成了暖气管道的铺设, 市政府冬天是可以集中供暖的, 辖区内也有两个县城也已经完成了。 这天下午,林雨珍去找了一趟黄副市长。 她说明了来意,黄副市长冷笑了两声, 说, “林市长, 你这都不在青县任职了, 怎么还管青县的事儿?” 林雨珍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 挺惊讶的说,“黄市长, 青县不属于咱们明市吗, 既然属于明市, 我是副市长,我为什么不能管?” 黄副市长有点生气的说, “咱们都是有具体分工的,我从来不会干涉你负责的范围,林市长,希望您也不要干涉我的工作。” 林雨珍一点儿都不生气,笑着说,“这怎么能叫干涉工作呢,每次财政会议,我也是需要出席的,还有市里文化教育方面的会议,难道黄市长一次都不用出席?” “所以,我在财政方面,也不能说没有一点话语权吧?” “而且具体分工,并不是为了彼此井水不犯河水,那么泾渭分明,更是为了更好的干工作。” “黄市长,我说的没错吧?” 林雨珍说的是没错,黄副市长也不得不承认,可很多关系就是这样,一旦没有了一个良好的开端,后面如果还有矛盾,那指定就更不会好了。 黄副市长眉头紧锁,“林市长,你还有别的事儿吗,我不像你那么闲,我事情多得很!” 林雨珍不但不走,还在椅子上做的稳稳当当的,她笑着说,“黄市长,您真考虑清楚了,青县的三个项目都不批?” “我就纳闷了,青县和你有仇吗?” “还是说,因为你和赵县的县长关系好,所以你把私人感情带到了工作上?” “要不然,不应该这样啊!” 黄副市长冷笑几声,“林市长,你在青县工作了好几年,这点事儿都不清楚?” 林雨珍当然知道了,而且还是莫书记亲口跟她说的。 说起来也是老早的事儿了,那时候黄副市长刚来到明市,他是空降来的,而且一上来分管的就是财政。 莫书记,那个时候还是莫副县长,申请的项目没通过,那个时候倒不是针对青县,而是市里财政的确困难,顾了这个顾不了那个。 莫副县长那时候年轻气盛,两个人硬顶硬,不止炒了一架。 因为没要到钱,莫副县长还跑到省里告状,那年的费用是申请下来的,过后青县的项目无一例外都被毙了。 莫副县长成莫县长之后,曾经专程给黄副市长道歉,还请他喝酒,但黄副市长在酒桌上,把莫县长狠狠羞辱了一通。 莫县长从那以后,就失去了斗志,每年县里只要基本财政拨款,压根都不上报任何项目,或者在副县长的要求下上报了,但市里不批,他也不再争取了。 认真算起来,还是黄副市长仗着职务欺负人了,虽然莫县长也有不对的地方。 林雨珍惊讶的说,“黄副市长,您不会因为私人恩怨,而影响工作上的决定吧,您和莫书记不对付,青县老百姓不能为这个背锅吧?” “再说了,莫书记不也跟您道歉了吗?” 黄副市长冷笑一声,“林市长,你再不走,那走的人就是我了。” 林雨珍笑着说,“我走!我去找孔市长!” “顺便让他看看这三个项目全部都毙掉,是不是合理。” 黄副市长皱眉,说,“最多通过一个。” 林雨珍挑眉,“至少两个。” 黄副市长不说话,埋头看资料,林雨珍也不说话,在琢磨体育局的事情。 这中间有秘书进来,看到两个市领导都一脸严肃,都还不说话,还以为在商谈什么大事儿,放下文件赶紧就走了。 大概又过了五六分钟,黄市长烦躁的摔了手中的钢笔,说,“好,就两个,资金三百万。” 林雨珍说,“四百万。” 几年的市财政比去年稍微宽松了那么一点点,黄副市长的脑子里迅速算了一笔账,无奈的叹了口气,“好。” 林雨珍倒是没想到那么容易就说服他了,不过,她也没有放松,“黄市长,那暖气工程,就算在明年的项目里?” 黄副市长不愿意再跟她啰嗦了,不耐烦的说,“可以,你能走了吗?” 林雨珍出了黄副市长的办公室,还是去找了一趟孔市长。 傍晚临下班,孔市长让秘书叫了黄副市长,一起去新开的一家饭店吃饭,两个人刚坐下,还没点菜呢,林雨珍就来了。 孔市长说,“小林,快坐,女士优先,你喜欢吃什么就点什么。” 林雨珍说,“今天这顿饭,我是替莫书记跟黄市长道歉的,所以黄市长来点菜吧。” 有孔市长在,黄副市长就是一副笑眯眯而且很有礼的样子,“林市长,你这话说的,我和老莫的事儿,早就过去了,而且大家也都是为了工作。” 他又把菜单推给了林雨珍。 这家饭店林雨珍也是第一次来,不过点菜有一个办法,那就是专捡贵的点,保准口味都会不错。 她噼里啪啦点了一桌子菜,还点了一扎果汁,让服务员倒了三杯,她端起一杯说,“黄市长,我工作经验不足,而且工作方法有时候也会比较极端,但我也都是为了工作,希望你能理解。” “也希望我们以后能在工作上彼此配合。” 黄副市长端起另一杯果汁,说,“应该的,大家在工作上都要互相帮忙。” 孔市长笑着也举起杯,“市里的每一项工作都很重要,咱们内部一定要团结,小黄,你是老同志了,可不能欺负新来的同志!” 黄副市长心里叹了口气,以前他的确欺负了莫县长,可自从林雨珍调到青县,他一点便宜都没捞着,市财政没少给青县拨款,而且每次都很憋屈。 他笑着说,“林市长不愧是张省长一手培养的,能力特别强,我怎么敢呢,我特别佩服年轻同志的这股子冲劲!” 孔市长说,“的确,林市长这能力不是一般的强,青县那地方,谁也不会想到,这几年会有这么大的变化。” 去年省里的同志去青县考察,一进县城,就被崭新的,四通八达的公路给镇住了,不仅仅是县城内,就连村镇之间,不少也都修好了平坦的水泥路。 工作 工作 青县的变化, 当然也不只是体现在修路上,其他方面诸如农业, 教育以及文化等多方面都有显著的提高。 这些落在纸面上, 写到报告里,是当地人均经济总量翻几倍的提高,甚至力压临县, 在明市排在第三。 但唯有亲眼看到, 一条条宽敞的公路,田里一眼望不到边的塑料大棚, 村里越来越多的红砖房, 以及规划的很漂亮的县城。 你才会切实明白, 那一串数字背后的真正意义。 青县现在, 已经正式摘掉了贫困县的帽子。 想到这些, 年过五十的孔市长还有点佩服林雨珍, 一个年轻的女干部,而且还是从平城来的,很多人都以为是来“镀金”, 但没想到人家是来干实事儿的。 要让他说, 明市乃至全省, 在同级别的干部里, 林雨珍的能力也是数一数二的。 孔市长笑着说, “不管什么事儿,说开了不就好了, 老莫也是个好干部, 就是前几年思想还不够成熟, 小黄,以后各县不准区别对待了, 听到没有?” 黄副市长觉得自己冤死了,他手里的钱,那都是国家和省里拨下来的,又不是他自个儿的,给谁不给谁对他来说,没有太大的区别。 他承认,他在对待青县的问题上,的确带了一下个人情绪,只要是青县的项目,都不会那么痛快的一次过,可本来就是僧多肉少,孔市长也不止一次强调过了,资源部可能绝对均衡,可以适度倾斜。 虽然他的确针对青县了,但也都是在政策允许的范围之内。 而且那莫县长,被他骂了一顿就真的生气了,也不来争取了,要是主动争取,说不定不一样呢。 别的县城的领导,不少一开始都是软磨硬泡,轰都轰不走的。 所以说,这些事儿,也不能全怪他。 但这会儿在孔市长面上说这些,反而会显得他更加不大度,黄副市长说,“孔市长,我知道了,您放心好了,以后不管是林市长还是陈市长需要我配合,我都会尽力。” 陈市长是明市另外一个副市长,主管市里农林水的,他是农学院毕业的,是少见的科班出身的市级干部。 市里现在正在各县市推广食用菌养殖技术,主要品种是双孢菇,这种蘑菇不但味道鲜美,经济价值也很高。 猪肉一斤的零售价,差不多都是两三元左右,鲜香菇和双孢菇也是这个价,甚至有时候比肉价还贵一点。 即便这样,在市场上仍是供不应求。 上次她回平城,孙嫂还买了双孢菇,做了一道双孢菇火腿粉皮汤,味道简直太鲜了,两个孩子不怎么喜欢喝汤,都一人喝了一大碗。 她特意多问了一句,孙嫂说最近挺流行吃这种蘑菇,确实也好吃,买过一回的人,就会惦记上了,但市场上买双孢菇的不多,还不是天天有,得早去才行,不然就卖光了。 平城双孢菇一斤就要三块五。 真正比肉价还贵了。 明市这边的双孢菇,最近第一批要上市了,陈市长亲自帮着联系销路,最近更是经常下基层。 今天就是去了文县。 要不然林雨珍指定也会邀请他一起吃饭了,不然四个市领导,不能单单撂下陈副市长。 孔市长这么说,看来是以后想把财政资源均分了。 黄副市长还能说什么,“好,以后不会有任何倾斜了,各地待遇都一样。” 林雨珍拉着孔市长说和,不管黄副市长内心到底如何想的,反正从明面上看,效果还是很明显的。 至少不会像以前那样阴阳怪气了。 明市的体育起步不算晚,特别是有些项目还具有一定的优势,林雨珍提出要提高各类教练员和运动员的待遇,做了一个详尽的计划,财政上立即就批了。 虽然所费资金不多,但以往黄副市长不能这么痛快,肯定是要拿到会议上专门讨论的。 周六下午,林雨珍特意空出时间,去了一趟明市的体校。 明市一共有两个体育院校了,一个是体育学院,是大专院校,还有一个就是她去的体校,是一家职高学校。 这家是一贯制体育学校,很多孩子在几岁的时候就入学了,从小就进行专业锻炼,所以,别看学校看起来破破烂烂的,实际上这些年为市和省队输送了不少人才。 优势项目很多,最突出的是体操和举重,但也有别的开展的也很不错,比如,女子篮球。 林雨珍今天来,不是为了检查工作,是为了看篮球比赛的。 前些天,她说了要来看比赛,校方还以为市长就是这么一说,没想到还真的来了,孙校长亲自来接待,有些歉意的说,“林市长,我们这儿的条件有些简陋。” 他指的是学校没有室内篮球场,比赛只能露天进行,而且也没有太体面的看台,就那种最常见的木头椅子。 林雨珍摆了摆手,“没关系,你要是有事儿,就去忙吧。” 校长怎么敢离开,他还想着今年让市里多拨点款呢,也笑着说,“我也好长时间没看打篮球了,正好也看看 。” 对战的两队都是本校的学生,一个个年龄都不大,但个子都长得挺高,篮球也打得十分不错。 最终是穿着蓝衣服的一队获胜了,这一队有一个女生特别突出,刚才无论是上篮还是扣篮,还是拦截另一队队员,都表现的非常出色,获胜后她更是高高跃起,兴奋的在场上大喊了一声。 现场的气氛特别热烈,掌声如鸣,林雨珍也跟着鼓掌。 比赛结束后,她站起来要走,孙校长说,“林市长,您要不要去举重训练室看看?” 来都来了,也不差这点时间了,她点了点头,“好。” 看完举重练习,从体校走出来,她没回市政府,而是司机小卫开车,直接回平城。 到金鸣胡同的时候,已经晚上七点多了。 这会儿,诚诚和圆圆正在认真的写作业,不是学校老师布置的题目,而是张大舅让他们做的题。 两个孩子都很聪明,但在逻辑思维上,诚诚要略胜一筹,他做题的速度通常比圆圆要快一点儿。 这会儿,他俩都听到了汽车的声音和大门响,但诚诚只剩下两道题了,想要做完再说。 圆圆虽然还有好几道题,但哥哥不动,她也不动。 兄妹俩较这劲儿,谁也不肯起身。 林雨珍走进院子,瞅了一眼东厢房,见两个孩子坐着没动,笑着说,“我还以为你俩不在家呢!” 圆圆见到妈妈很高兴,想立即扑过来,但哥哥还在做题,她也不放下笔,笑着说,“妈妈,我做完题就过去了。” 诚诚也说,“妈妈,我很快就做完了!” 林雨珍来到正厅,孙嫂倒了杯水,说,“雨珍,你还没吃晚饭吧,晚上吃的饺子,留了一下没煮,我这马上去煮,还是吃点别的?” “就饺子就成了。” 很快,孙嫂端过来一盘热气腾腾的饺子,还有两个小菜,她刚拿起筷子,许俊生回来了。 “哎呦,雨珍,你今儿比我还早呢?” 林雨珍闻到一股子酒味儿,问,“你喝酒了?” 许俊生点头,得意的说,“今天谈成了一笔大单子,很多人都盯着了,最终还是被我给拿下了。” 不过,饭局上光顾谈生意和喝酒了,他都没顾上吃东西,这会儿肚子饿了,抢过筷子一连吃了两个。 孙嫂这人特别细心,早上许俊生说要晚回来,她就猜十有八九要出去喝酒,晚饭后就熬了一锅醒酒汤。 她端着一碗汤进来,见许俊生抢着吃水饺,笑着说,“水饺还有,我这再去煮点啊。” 夫妻俩吃完饺子,诚诚和圆圆总算从厢房里过来了。 其实,刚下那套题,两人早就做完了,诚诚先做完后,觉得自己是哥哥,应该等着妹妹。 在等着妹妹的功夫,他又拿出了另一套物理试题。 结果就是圆圆做完,也跟着哥哥做了半张物理卷子,然后才一起来的。 十岁的小姑娘,虽然已经跟是初二生了,但还是个又甜又萌的小姑娘呢,她一进来就拽着林雨珍的袖子撒娇。 “妈妈,你都三天没回来了,我可想你了。” 林雨珍揽住她的肩膀,说,“妈妈也想你们了。” 诚诚递给爸爸一个眼神,许俊生不高兴的往里挪了挪。 林雨珍用另一只胳膊揽住儿子,问,“诚诚,你想妈妈了吗?” 诚诚点点头,问,“妈妈,下周学校的运动会,你能参加吧?” 圆圆也想起这事儿了,“妈妈,我报了好几个项目,有一千米长跑,还有一百米短跑,你一定要去看!” 林雨珍问,“周几啊?” “周三。” 林雨珍说,“周三啊,下周三真不行,我有两个会要参加。”而且上午的是教育会议,下午的是体育会议。 都是她主持并必须去参加的。 两个孩子其实早就猜到没戏,但还是叹了口气,许俊生安慰道,“诚诚圆圆,到时候爸爸一定到场啊!” “而且还会带几箱汽水去,成不成?” 圆圆问,“真的呀,爸爸,你一定买橙子味的!” 诚诚也提了要求,“爸爸,能不能带一箱可乐啊?” 许俊生说,“没问题,到时候带两箱过去!” 八点多钟,孩子们去睡了,许俊生赶紧坐过来了,揽着妻子的肩膀,特别苦恼的说,“雨珍,估计今年公司至少能挣四五百万,你说,咱们这么多钱,怎么花啊,都放银行里也怪没劲的。” 林雨珍白了他一眼,笑着说,“想花钱还不容易啊,你要是真花不出去,我能替你想出一百个辙。” “你是想钱生钱,还是想单纯把钱花出去啊?” 许俊生不挑,“都成吧,你都说说,我听着。” “你要是想钱生钱,你就投资房产。” 最近这一两年,平城的房市的确涨得挺快,可许俊生加上自住的这一套,都买了三套了,买那么多房子干什么啊? 有这个钱,还不如多囤点药呢。 林雨珍似乎猜透了他心中所想,“房子其实也是一种商品,和药材一样。” 许俊生说,“成吧,我留意着,要是有齐整的院子,就留意着买上几套。” 林雨珍笑了笑,“你要是单纯的想把钱花出去,那就更简单了,你把钱给我就成了!” 许俊生问,“你又想让我捐钱啊,这次是什么项目?” 林雨珍说,“倒也不算完全捐钱,珍生医药是不是从来没打过广告啊,你出一笔钱,我们明市以后所有的体育活动和比赛,现场都拉上珍生的条幅,也算是变相的打广告了。” 许俊生一听,觉得倒是个不错的主意,“你们市里比赛,电视台会转播吗?” 林雨珍笑了笑,“不一定,应该很少,明市倒是有自己的电视台,但规格不够的比赛,肯定不会转播。” 许俊生有点失望,但又觉得现场给做广告,其实也算不错了,“成吧,那我出多少钱合适?” 林雨珍说,“树大招风,你暂时先出十五万吧。” 十五万对许俊生来说,的确是一个小钱,他点了点头,又做琢磨上了,“雨珍,你说,我要是去找平城体育局,给他们一笔钱,让他们做广告,合适吗?” 林雨珍倒是没想到,许俊生脑子转的还挺快,“可以啊,你可以试着去谈一谈。” 许俊生双手捧住她的脸就要亲,林雨珍使劲挣脱开,说,“一股子酒臭味儿,你快去洗澡!” “那你也没洗澡,咱俩一起去吧。” 林雨珍不想跟他一起去,说,“你先去,等你洗完了我再去!” 许俊生这几年除了生意,锻炼也特别上心,穿衣服显不太出来,实际上一身的肌肉粗壮有力,他硬拉着林雨珍出了正厅,低声说,“你放心,我保证就只洗澡,我给你搓澡成不成,你上回不还说,我搓澡的力度特别好吗?我这次比上回还好。” 林雨珍无奈的笑了笑,亦低声说,“我今天有点累了。” 许俊生盯着她看了几眼,小脸粉扑扑的,眼睛也挺有神,哪像累了?他说,“真累了,一会儿我帮你揉一揉后背,松懈松懈。” 次日一早,林雨珍睁开眼都八点了,她起床洗漱后,发现许俊生和两个孩子都不在,估计是出去跑步锻炼了。 孙嫂给她端来早饭,问,“雨珍,中午吃什么啊?” “随便弄点就成了,家里有什么吃什么。” 孙嫂答应了一声,刚要出去,林雨珍又问道,“我怎么没看到陈姐?” 昨晚没见到,今早也没看见,也没听孙嫂说她回家啊。 孙嫂带着一丝不自然说,“她一早起来就去买菜了,这会儿估摸着也快回来了。” 本来她和陈姐都是只带孩子的保姆,现在诚诚和圆圆都大了,基本不怎么用管了,就上下学接送一个就行了,按说起来,她和陈姐就用该辞工换下一家了。 但一来从小把两个孩子带大,有了一定的感情,二来,也是从没碰上这么好的东家,林雨珍和许俊生不但挺大方的,还对人都挺和气。 两个人也就留了下来,把一应家务全包了,洗衣服打扫卫生做饭等等,陈姐管着打扫卫生和买菜,她管着做饭和洗衣服。 洗衣服大件儿都有洗衣机,其实还挺简单的。 林雨珍点了点头,“好,没事儿了。” 她喝了半碗粥,正要剥茶叶蛋,听到大门响,然后看见陈姐拎着满满一篮子菜进来了,后面还跟着她那个高个子堂哥。 林司将一篮子鸡蛋小心的放在厨房,笑着说,“陈兰,明天我还和你一起去买菜!” 陈姐笑着点了点头。 孙嫂在旁边看得抿嘴笑,等林司出了厨房,开始审问陈姐了,“小陈,昨天晚上你去哪了,刚才雨珍还问你了呢。” 陈姐一惊,连忙问,“你怎么说的?” 孙嫂摇头,“我没提你昨晚干啥去了,就说早上去买菜了。” 陈姐不好意思的说,“昨晚,他请我去看电影了!” 孙嫂眼睛一亮,“真的啊,这么说,你俩的事儿能成了?” “我瞅着,这林司人挺不错的!” 陈姐却忧心忡忡的说,“人家爸爸,指定看不上我!” 孙嫂一边小心的把鸡蛋往柜子里放,一边说,“也不一定吧,其实认真想想,你这条件也不差,你人聪明,又勤快能干,娶了你,他家不吃亏?” 林司本来是要直接往后远走的,看到堂妹在家,就进了正厅,笑着说,“雨珍,怎么就你自己,俊生和两个孩子去哪儿了?” “可能出去锻炼了。” 林司笑着点了点头,忽而直接说,“雨珍,我喜欢上了一个人。” 刚才他和陈姐有说有笑的样子,她也看到了。 “陈姐吗?” 林司高兴的点了点头,说,“对,她叫陈兰,可能我很快就会跟她结婚了,雨珍,到时候你就得重新找保姆了!” 林雨珍也笑了,“没关系,找个保姆很简单,但能找到一个彼此喜欢的人,没那么简单。” 林司冲她竖了一个大拇指,用英语说,“你说的太对了。” 过了一会儿,陈姐过来收盘子,因为有点心虚,神情就特别不自然。 林雨珍瞅着她看了两眼,现在的陈姐,和刚来那会儿完全不一样了。 那时候,她又干又瘦,咋一看也像是四十多,其实没那么大岁数,也才三十六七,她本来模样就不差,如今眉眼舒展了很多,五官还挺秀气,虽穿的有些朴素,但收拾的挺利索,在同龄人里,显得还挺精神的。 和林司倒也算是挺般配的。 估计讲求实惠的大伯也会同意的。 “林司刚才已经告诉我了,说你们很快就要结婚了。” 陈姐的脸一下子红了,“还没提结婚的事儿呢。” 林雨珍笑着说,“等你们说定了,提前告诉我一声啊,别一下子撂挑子就走人了。” 陈姐说,“那哪能呢?” 林司都跟林雨珍说了,自然也跟林大伯说了,陈姐给林大伯的印象也不错,但一下子从侄女家的保姆,成了他未来的儿媳妇,他一时有点接受不了。 “你这个傻孩子,你跟她认识才几天,你知道她家里的情况吗?” 林司说,“知道啊,她以前嫁过人,丈夫生病死了,她就从家里出来了。” 这些倒都是事实,不过还有一个挺重要的细节陈姐没说,她丈夫死后,因为没有孩子,她被婆家赶出来了,娘家也容不下她,亲娘在家做不了主,任由大嫂出主意,要把她嫁给村里支书家的傻子。 还好被她逮住一个机会,偷偷从家里跑了出来。 林大伯问,“她哪里人啊?” 林司挠了挠头,想了数十秒说,“爸,你不也知道吗,不是廊坊的吗?” 林大伯叹气,“我是问,她具体是廊坊什么地方的,总得托人打听打听。” 虽然年少时就离开了平城,可很多事儿林大伯也都知道,一般不是本地人,能出来当住家保姆的,指定都没那么简单。 要陈姐就是个寡妇,那没什么事儿,倒好办了,就怕是那种,有孩子有丈夫的,和家里生气了跑出来的。 这种指定就不能沾了,现离婚也不成,忒麻烦。 林司藏不住什么事儿,第二天就颠颠的去问了,陈姐脸色一白,犹豫了老半天,还是和盘托出了。 林大伯听了这些,倒是放心了,以前老百姓穷,卖闺女那是常事儿,即便是在国外,也有卖闺女的。 只要陈姐这人没毛病就行。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去找了一趟柳枝胡同。 “韶春,你帮我找一个人,要办事儿妥当的,去一趟廊坊,车费饭费我全管,额外再给二十块钱。” 林二爷瞪大眼睛,指了指自个儿,“大哥,这么好的事儿,还用找别人啊,我去就成了!” 跑一趟就落二十块钱的好事儿,他可不舍得让给别人。 林大伯说,“那也行吧,你千万打听仔细了!” 林二爷第二天就去了,回来就跑到金鸣胡同跟他哥汇报了,“没错儿,就是那一家的闺女,的确也是死了丈夫,没孩子,老家儿也都不在了,家里就有一个哥哥。” 林大伯挺满意,笑着递给弟弟二十块钱,林二爷也没推脱,直接装包里了,却又说,“大哥,你要是买了院子,也是有家产的人了,我大侄子一表人才,什么样的人找不到,找个小寡妇多吃亏,我给介绍一个大姑娘怎么样?” 林大伯一愣,问,“谁啊?” 林二爷说,“就雨珠的小姑子,今年才三十,她虽然嫁过人了,但扯了证还没办喜事儿呢,她那对象就电死了,实际上人还是黄花大姑娘呢!” 虽然都是寡妇,但三十岁还算年轻,比林司小了七八岁,而且这个岁数,更容易要孩子,林大伯说,“听着倒是不错,要不,安排他们见一面?” 林二爷乐呵呵的说,“包在我身上,我跟人家说好了,就过来告诉你!” 他回到家,把这事儿跟黄翠芬说了。 黄翠芬说,“都是行动晚了,一开头就赶紧让他们见一见就好了。” 林二爷点头,“谁说不是呢,谁也没想到,林司竟然看上雨珍家的保姆了。” 次日,林雨珠就陪着小姑子黄力芳来了。 黄力芳人长得还行,这些年也不是没找,可她毕竟嫁过一回人了,好像就贬值了,给她介绍的要么条件不好,要么条件虽好,却是丧偶还带着孩子的,她可没兴趣给人当后妈。 亲事就这么耽误下来了。 林雨珠倒也没那么好心,帮着张罗小姑子的亲事也是没办法,因为她这小姑子,在家里特别受宠,什么事儿都得掺和,都快把她烦死了。 本来觉得特别有把握的事儿,没想到林司一见到黄力芳就摇头,“不行,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林二爷一家子都劝,就连林老太太也说黄力芳好,可林司就是不听劝,坚持就要娶陈姐。 *************************************** 这些年,许俊生赚的钱,大半都是存在林雨珍名下的,她取出十五万块,将其中的十万块给了市体育局,算作是珍生医药的广告费。 明市体育局穷的叮当响,这还是收到的第一份广告费。 另外的五万块,她交给了体校,并且跟孙校长说,“专款专用,这笔钱一定要用在女篮上面。” 现在国家的女子篮球,水平已经非常高了,但具体到他们体校,女子篮球虽然也还算不错,在市里和省里打过几次比赛,但女子篮球从来都不是重点项目,甚至都没有太专业的老师,就是捎带着的。 孙校长觉得不合适,“女篮不容易出成绩,不如,投到体操或举重上吧。” 林雨珍斩钉截铁的说,“这是我个人出资,必须用在女篮上,不然我就收回了。” 孙校长赶紧说,“好,好,一定用在女子篮球上。” 林雨珍又补充,“每一笔账都要有记录,并且要和事实相符。” 工作 工作 最近两年, 很多省市的女子篮球水平已经很高了,但这个地方不包括明市, 明市女子篮球也有市队。 这天, 林雨珍也去看了市队内部的比赛,怎么说呢,水平也不算差, 技术方面比体校那帮十五六的姑娘强。 但运动员普遍岁数都不小了, 体能方面跟不上了。 篮球队的领导见林雨珍来了,还挺高兴, 见她对篮球还挺懂, 更高兴了, 他们这小庙, 上一任分管的苏市长压根儿就没来过。 魏领队把篮球队的情况简单介绍了一遍, 林雨珍说, “你这工作做的不到位啊,赶紧的都换人!” “必须让水平高的进市队。” 魏领队干笑了笑,说, “林市长, 咱们也想招好教练, 好运动员, 可这经费不足啊。” 林雨珍说, “你写个详细的申请,只要是合理的要求, 我都会帮你们争取!” 从四月上任到现在, 她除了做好自己分管的工作, 其他时间和精力都放在女子篮球上了,体校的女子篮球队鸟枪换炮, 现在水平提高了一大截了,市队有了充足的资金,也很快组成了新的队伍。 女子篮球这个项目不错的,还有体育学院的校队,这都是她分管的单位,在她的授意下,三家篮球队经常进行友谊赛。 只要有时间,林雨珍就会去看,久而久之,很多人都知道了,林市长喜欢篮球,而且是女子篮球。 后来,她分管的教育局,文化局,卫生局,还有各大医院,反正有能力的有条件的,都组建了自己的女子篮球队。 如果这些单位进行友谊比赛,一定会邀请林雨珍参加。 到了年底,省队来选人的时候,明市被选走了两名运动员,这可是好几年没有的事儿了。 这天下午,林雨珍跟孔市长汇报工作,她说完之后正要走,孔市长却把她叫住了,问道,“小林,最近有没有篮球比赛?” 林雨珍说,“有啊,我来安排她们比赛就行了,孔市长,您打算哪天去看?” 孔市长笑了笑,“后天吧,后天下午。” “没问题,现在体校篮球队不少成员都进了市队,新成员水平还没起来,要不,就让市队自相残杀吧,让她们搞内部赛。” 孔市长点了点头。 林雨珍又说,“孔市长,篮球队平时训练就很辛苦,这一下子让她们比赛,指定就更紧张了,要不,您个人表示一下?” 孔市长早就有耳闻,林雨珍经常会在赛后当场给队员发奖金,钱也不多,但对队员的确是一个很大的激励。 他又笑了笑,“好。” 回到办公室,林雨珍就通知了市队,并且说,“魏领队,让队员们都好好打,孔市长也过去,如果表现好,你们明年的经费就能翻番。” 孔市长这人爱静,平时闲了喜欢喝喝茶听一听留声机,大冬天去竞训中心看现场比赛,这还是头一次。 真别说,感觉还挺好的。 尤其到最后,林雨珍把他带的一百块钱分成两分,一份六十,一份四十,塞到两个红包里,当场送给场上的远动员。 他这心里还觉得挺舒服的。 也就一个月的时间,林雨珍带着孔市长看了三场比赛,不少人立即就明白了,政府一把手也是喜欢女子篮球比赛的。 不少单位的领导都很聪明,也都开始筹备篮球队了,有的实在没条件搞女子篮球,就建立了男子篮球队。 一时之间,篮球竟然一下子成了明市最常见的体育运动,一到周末,专业的篮球场和篮球馆简直人满为患,培训中心的篮球馆,以前经常闲着,现在几乎每天都有人租借。 但即便这样,场地还是不够用。 市政紧跟步伐,专业的篮球场和篮球馆建不起,就在各大公园弄了简易篮球场,还真别说,还挺受欢迎的。 年底,林雨珍写好了总结报告,还额外另写了一份,关于建立职业女子蓝球队的可行性报告。 如果这份报告提前一年,甚至提前两个月,孔市长恐怕都会不以为然。 明市这几年经济发展的很不错,但在体育上一直表现得很一般,一方面是因为上头不是硬性要求,另一方面,当然也是没有足够的重视。 可最近看了几场篮球比赛之后,他的这个想法逐渐转变了。 孔市长很认真的看了她这份报告,觉得其实很有实施性,专门召开了会议讨论,除了市政班子,市委副书记和秘书长也参加了。 对于体育这一方面,市委比市政府相对重视一些,翟书记和刘秘书长都挺赞同。 孔市长本身也是支持的,他第一次看篮球比赛,掏了一百红包都没觉得心疼,反而还挺高兴,如果职业球队顺利建成了,老百姓只需要花很少的钱买个门票,就能去看了,这是挺好的一件事儿。 不比看电视剧电影带劲多了。 会议一致通过了这个项目,并且定在年后启动。 不知不觉间又要过年了,年二十九的下午,林雨珍总算忙完了所有的工作,独自开车往回赶了。 老平城的大街小巷们都特别有年味儿了,街上的行人也都个个喜气洋洋的。 林雨珍到金鸣胡同的时候,自家的大门口,大红的灯笼已经挂起来了,许俊生正带着两个孩子贴对联呢。 诚诚端着一碗浆糊,圆圆帮着瞅正不正。 她把车停好,搓了搓手说,“诚诚,把浆糊给我吧!” 十岁的小男孩是个暖男,他挺认真的说,“妈,不用了,您累了吧,赶紧进屋歇着去吧。” 圆圆也甩了甩毛线帽的球球,说,“妈,这马上贴完了,您赶紧进屋歇着去吧!” 只开了三个小时的车,而且车里还有空调也不冷,林雨珍其实觉得还好,而且对联的确马上就贴完了,她笑了笑,真个儿自己先进去了。 她脱了羽绒服,洗了把脸,保姆方姐赶紧给她倒了杯水,说,“我这就去热饭,马上就得啊。” 孙嫂过年回家了,原来的陈姐,现在已经变成了她的堂嫂。 她刚吃了一口饭,许俊生就带着孩子嘻嘻哈哈的进来了。 工作 工作 尽管早就吃了晚饭, 晚饭的时候也吃饱了,但不知为什么, 看到妈妈吃饭, 诚诚和圆圆又都饿了,特别是田姐还额外煮了一碗汤圆,这可是之前没有的。 林雨珍笑这问, “你俩陪着妈妈再吃点好吧?” 田姐赶紧添了碗筷, 怕不够吃,又另外煮了汤圆。 诚诚和圆圆一人一碗, 就着黄瓜拌卤牛肉吃得很香, 这俩孩子最近的口味就是喜欢甜的和咸的一起吃。 许俊生进屋后洗了洗手, 一个人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 打开电视看《封神榜》, 不知为啥, 原本看得挺起劲儿,这会儿看了几分钟却觉得索然无味。 倒是餐厅饭菜的香味儿飘过来,让他不由自主的咽了一下口水。 他趿拉着拖鞋也走过去了, 笑着问, “还有没有汤圆了?” 田姐刚才特意多煮了一些, “有的有的, 这就去再盛一碗!” 林雨珍含笑瞥了他一眼, 说,“你晚上没吃饱?” 许俊生说, “对啊, 这俩臭孩子现在可能吃了, 总跟我抢菜!” 晚上做了一盘红烧肉,他总觉得没吃几口呢, 一转眼就剩盘子底儿了。 诚诚和圆圆听了都不乐意了,圆圆说,“爸爸,谁跟你抢菜了,你吃饭的时候光顾看电视了!” 许俊生工作之余,除了锻炼,的确有些沉迷于看电视,看到好的电视剧简直废寝忘食。 文娱生活没那么丰富的情况下,的确电视对所有人都很有吸引力,两个孩子一开始也挺爱看,但后来渐渐就看得少了。 一方面是聪明的孩子本来自制力就强,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林雨珍之前还在平城工作的时候,抽出时间带着孩子去片场看了隋丽华。 一般人看了这个,对电影和电视节目都会有一种幻灭感,既然都是假的,那也没什么好看的了,即便再好看,那也是假的。 比如《封神榜》,许俊生觉得好看,诚诚和圆圆却觉得,这本来就是一个神话故事,说白了就是人编出来的,很多都是人想象出来的。 本来就是编出来的,拍戏现场更是假的不能更假了,有什么好看的。 但扮演妲己的演员真的是很美,故事拍的也不错,诚诚完全不看,但圆圆偶然还是会跟着爸爸看上一段的。 诚诚诚也说,“对啊,晚上做了四五个菜呢,都吃不完,谁给你抢了?” 许俊生反驳道,“那红烧肉不是你俩全吃了?” 孙嫂做菜也不错,但口味偏清淡重营养,刚来的保姆田姐则不然,她娘家爸和丈夫都是厨子,耳濡目染,她也跟着学了不少,煎炸焖炒红烧样样都拿得出手,她做的红烧肉就特别好。 精心选过的五花肉,腌制之后先下油锅炸一遍,反而还还没那么腻了,红烧之后肉皮微微有些发脆,许俊生和两个孩子都特别爱吃。 诚诚说,“那我们也没有抢啊,谁让你吃得那么慢的?” 圆圆也说,“就是,爸爸,你又没跟我们说,你要是说了,就给你多留点了!” 晚上除了做了红烧肉,还做了辣子炒鸡,这也是许俊生很爱吃的,他当时还夸了好几句。 说田姐做的火候很好。 诚诚和圆圆都不吃辣,一盘子都让许俊生自个儿全吃了。 许俊生还要说话,林雨珍瞪了他一眼,他立即抢了她的筷子,夹起一块牛肉。 因为吃了一顿夜宵,诚诚和圆圆没有立即回屋休息,而是十分难得的,一家人围在一起聊天。 许俊生啪的一声把电视机关了,说,“过年咱们去哪儿玩儿啊,去广州还是香港?” 关于这个问题,他和孩子们已经商量了好几次了,但意见不统一。 许俊生早就想去香港看看了,他们认识的朋友里头,有好几个老板都去过了。 为此,他早早为一家人办好了去香港的通行证。 不过,两个孩子并不想去香港。 前一阵子,隋丽华来家里做客,她刚刚在广州拍了一部戏,跟两个孩子讲了广州很漂亮,发展的很好,高楼大厦也有,大街上也是遍布都是汽车,很多方面和香港差不太多了。 好吃的好玩的地方也挺多的。 如果单纯去旅游,不是去工作,也不考虑买东西的话,其实广州比香港要好,更为重要的,在治安方面,广州比香港好太多了。 但许俊生觉得,隋丽华这是去香港次数太多了,而且每次去都要待很长时间,所以才不高兴去了。 广州的确很好,前年他去过一次,市容市貌甚至比平城和上海还要好,但,肯定还是跟香港没法比的。 虽然他还没去过香港,但凡是去过的人,都把香港说的特别好,简直和天堂一样,其实隋丽华最早,不也是这么说过吗? 他这人好奇,就想着一定要去看一看。 而且他挣了那么多钱,也应该买点东西了,买舶来货香港最方便,他必须要去过一把瘾。 上辈子,许俊生赚了钱,也是很喜欢带着全家人出去旅游。 圆圆说,“爸爸,我和哥哥都想去广州,丽华阿姨说了,那儿漂亮,我要带好多衣服去拍照!” 诚诚点了点头。 许俊生哼了一声,“你们没拍个照啊,就那种破房子破花草,有什么好看的?” 隋丽华给圆圆看的照片,他也瞅了一眼,隋丽华穿着古装,背景是广州一处老式洋房。 圆圆皱着小眉头,气呼呼的说,“就是好看,丽华阿姨给我看照片了,广州真的很漂亮!” 诚诚也说,“爸爸,你请我们出去玩儿,但也不能搞法西斯那一套,不能专断独行。” 许俊生拍了一下儿子的头,“小兔崽子真是长大了啊,知道什么是法西斯吗,别学会一个词就瞎用!” 林雨珍说,“这有什么好争的,两个地方都去不就行了?” 许俊生又哼了一声,“你就一个星期的假,加上路上来回的时间,还要去两个地方,根本来不及。” 林雨珍又提议,“那要不这样,咱们先去香港,待上几天之后去海南,我先从海南回来,你带着孩子继续多玩儿几天。” 这下算是都兼顾到了,许俊生和两个孩子总算都满意了。 第二天刚吃过早饭,许俊红就跑来了,她已经研究生毕业了,留校任教了,而且也结婚了。 对象就是她研究生时期的同学薛明伟。 薛明伟的父母都从事科研工作,还经常去国外进行学术交流,最近几年倒是在国内,但也不在平城。 在西南某研究所工作。 薛明伟还有一个姐姐,也不在平城,嫁到天津去了。 他家倒是住的不远,就在东城,可一进的四合院里,冷冷清清的,结婚后俩也不住哪儿,把房子给赁出去了。 但两口子一间东厢房指定不够了,现在就住在许俊生和林雨珍住过的三间西厢房里。 “二哥,二嫂,都赶紧的过去吧,爷爷都念叨了好几回了,说想诚诚和圆圆了!” 每逢过年过节,金山胡同指定很热闹,现在这个大家庭人口越来越多了,许俊昌三兄妹各自有小家庭了,许二叔家的三个孩子也都成家立业了,过年图个团员,自然也都带着一起来了。 光是小孩子,就有六七个。 许老爷子正抱着许俊兰刚生的儿子,小男孩才四个多月,脸上胖乎乎的全是肉,大眼睛忽闪忽闪的乱看,倒是不认生,太爷爷抱他,他还笑呢,口水都沾到老爷子衣服上了。 许俊兰看到诚诚和圆圆,羡慕的说,“二哥二嫂,你们怎么养的孩子啊,个子长得可真高!” 田香兰在旁边得意的说,“不仅长得高,还特别聪明,这才十岁,已经上初二了,还学习特别好!” 许俊兰更是羡慕的不行了,“要是宁宁能有他们哥哥姐姐一半聪明我就满足了!” 田香兰说,“现在的孩子都聪明,宁宁以后也保准聪明!” 但聪明归聪明,指定赶不上她的大孙子和大孙女。 小孩子总是喜欢和大孩子一起玩儿,许沁茉和许志衡一下子成了孩子头,都围着他俩,瑞瑞更是兴奋的把喜欢的所有玩具都拿来了,在地上摆了一排。 许俊红把果盘挪过去一点,说,“二哥二嫂,这杏子干是明伟出差的时候买的,他们当地,都是直接吊在树上风干的,和一般的不一样,还挺好吃的。” 林雨珍尝了尝,说,“还成。” 田香兰也笑着指了指盘里的巧克力,“雨珍,你吃这个,这是我去王府井买的,是苏联产的酒心巧克力。” 林雨珍拿起一块刚剥了包装纸,圆圆跑过来了,直接张嘴要,她笑着塞到了孩子的嘴巴里。 田香兰忍不住说,“看着挺大个子了,其实还是个小孩儿呢。” 许俊生现在不爱吃这些甜不拉几的东西,他没吃,而是端起茶杯喝了口茶,问,“明伟的工作,还经常出差啊?” 薛明伟毕业后没选择留校,而是去了商务部工作。 许俊红回答,“也不算经常吧,不过也去了不少地方了。” 又半是抱怨的说道,“二哥,我突然发现,我真就像是个土包子一样,哪哪都没去过,你们过年,是不是要出去旅游啊?” 听到这话,许俊生立即生出了几分警惕之心,含糊的说,“还没定下来呢。” 今年暑假的时候,他带着两个孩子往北去了大草原,往南去了辽宁和山东,许俊红也放假在家,非要跟着一起去,就让她去了。 这一路上许俊红事儿特别多,还特别爱买东西,花钱简直流水一样,许俊生已经算是很大方的人了,也有点不太高兴。 他是许俊红的亲哥不假,可他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雨珍和两个孩子都不这样呢。 许俊红说,“二哥,你和二嫂一年到头那么忙,尤其是二嫂,工作压力多大啊,也就过年能有几天假,还不出去散散心啊?” 许俊生又喝了口茶,把后背王沙发上一靠,说,“大冷的天,往外面瞎跑什么,就在家里不也挺好的?” 许俊红说,“也就北方冷,这会儿南方有些地方挺暖和的,我和明伟,还有咱爸妈都商量好了,准备去广州呢。” 田香兰也说,“我这活了大半辈子了,都很少出门,还没去过广州呢。” 许俊生敷衍道,“那挺好的,南方过年也挺暖和,最多穿个呢子外套就够了。” 许俊红问,“二哥,那你和二嫂还有诚诚圆圆一起去呗!” 现在还不兴到处旅游,以前她也不觉得到处跑有什么好,可薛明伟每次都绘声绘色的跟她讲当地的风土人情,有些还挺有意思的,再就是去了一趟草原和山东,她也觉得出去玩儿的确挺好的。 可旅游虽好,却是特别费钱的,上回那是有二哥这个钱包在,要是去广州,坐火车肯定不成,太遭罪了,但要是自个儿出钱,光是来回飞机票,就是好大一笔钱。 她和薛明伟运气挺好的,一毕业就赶上国家涨工资了,现在两个人的月收入也有两百多了,虽说算是比较高的,可她去机场了解过了,一张平城飞到广州的机票,就要两百多呢。 她平时花钱散漫,到现在也没攒下什么钱,手头上就剩下一百多块。 别说坐飞机了,坐火车去来回都不够。 许俊生问,“那大哥大嫂也去吗?” 许俊红早就问过了,她大哥没搭理这茬,她大嫂也是含含糊糊的,没说去,也没说不去。 其实她知道她大嫂那人咋想的,这几年,她大嫂开饭店,现在已经开了好几家了,正经挣了不少钱,可平时忒小气,她跟她大哥要钱,大哥也就给个十块八块的,大嫂更是从来没有给她买过什么东西。 比二哥可小气多了。 大嫂这是怕旅游的费用让她承担呢。 许俊红撇撇嘴,“不知道,大哥大嫂都没说。” 许俊生站起来去后院找了老爷子,前院太闹腾了,老爷子这会儿正在跟薛明伟下棋呢。 他大哥许俊昌也在。 看局势是老爷子马上要赢了。 许俊生在沙发上一坐,等老爷子赢了这局棋,笑着说,“爷爷,您这下棋的本事越来越厉害了。” 许老爷子哈哈一笑,又嫌弃的跟孙子说,“我不跟你下棋啊。” 许俊生说,“不下就不下,我觉得也没什么意思,爷爷,我是想问您,你想去广州逛逛吗?” 许老爷子年轻的时候带兵打仗,足迹走遍了大半个中国,倒是没有去过广东,后来建国后,他一直在北方军区,也去过其他省份,但广州还真的没有去过。 前几年他身体很好,总觉得自己还年轻,这两年不行了,的确感觉到自己老了,人老了是各方面的,眼睛不行了耳朵也背了,胃不好,腰也不好,一到阴天下雨,胳膊腿也不行了。 却也反而更想出去看看了。 不过,他都这么大岁数了,出去也是拖累晚辈,还是算了吧,就老老实实的舒舒服服呆在家里吧。 许老爷子问,“你和雨珍要带着孩子去啊?” 许俊生点头,“对,还有我爸妈,俊红明伟都去。” 许老爷子瞟了一眼大孙子,许俊昌赶紧说,“爷爷,我和玲玲也想带着瑞瑞去,不过,要是您不去,我留下来陪您!” 许老爷子笑笑,“我也去,正好去看看长江以南的风景。” 许俊生回到前院一说,田香兰和许俊红都特别高兴。 许俊兰之前也坐过一次飞机,说,“俊生哥,这平城到广州的飞机票,一张现在也得两百多了吧?” 许俊红带着一丝得意的说,“可不是吗,两百八。” 全家光是机票这一项,来回就六七千了,普通人家,即便许俊兰嫁得也挺好,那也是去不起的。 也就她二哥这样的大款才能负担得起。 许俊红说,“二哥,那既然定下来了,赶紧的买票吧,别晚了买不着了。” 许俊生没搭理妹妹,而是问许广汉和田香兰,“爸,妈,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出发啊?” 田香兰说,“你爸有一个多月的寒假,他不着急,我和雨珍都只有七天假,还是趁早吧,要不,咱们今儿就去?” 许广汉愣了,“香兰,也不必这么急吧,怎么也得在家吃了年夜饭再出去啊,初一还不行?” 田香兰在市工商不忙,算是个相对的闲职,这一两年她有了时间,经常在家里搞搞聚会,也经常出去参加这种活动,倒是听说了不少新鲜事儿。 有个大姐是妇联的干部,儿子也是做生意的,去年跟着儿子去了广州过年,人家说了,五星级大酒店里什么都有,年夜饭那都是现成的。 她嗤笑丈夫没见识,“今天过去了,直接在酒店吃年夜饭就行了,顺便看看南方人家都是怎么过年的。” 许俊生说,“对,的确可以这样。” 说起来广州也挺好的,前年他去,就是住在了五星级花园酒店。 许俊生立即开车去买了机票,一下子花出去三千多,递过去厚厚一沓钱,他多少有些心疼,不过,想到一家人一起去那么远的地方过年,这可是史无前例的一件事,也还挺高兴的。 要不是他,保准都去不成。 是下午一点的,五点就能到广州了。 他把机票发给大家,说,“都收好了啊。” 许俊昌接过飞机票看了一眼,飞快地算了一笔账,家里大小十几人,光这来回的飞机票就七千多了。 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等这一趟回来,一共花了多少钱,他这一份,必须得给二弟。 中午饭吃得很早,十一点就开饭了,大家都匆忙吃了点,就各自回房收拾行李了。 许俊生说,“不用带太多东西,厚衣服一律不用带,就穿着的一身就够了,带点薄衣服和日用品就成了。” 下午五点多,飞机准时到达了广州机场,六点来钟,已经入住了花园酒店。 除了许俊生,其他人都还是第一次住这么好的饭店,许俊红说,“二哥,这钱花的可太值了,咱们平城,是不是都没有这么好的酒店?” 许俊生嗤笑了一声,“有,只是你没住过而已。” 许俊红撇撇嘴,跟着薛明伟去了他们的房间,没一会儿又过来了,嚷嚷道,“二哥,你怎么还区别对待啊,我们的房间,不如你的好!” 许俊生说,“俊红,你就和明伟两个,要什么套房啊,我和你二嫂这不带了诚诚和圆圆吗,爷爷岁数也大了,不能单独住,所以和爸妈住套房,大哥和你住的一样的!” 许俊红一听,心里才算是平衡了。 薛明伟匆匆跟过来,“俊红,这酒店已经很好了,别成天跟自家人斤斤计较的!” 许俊红翻了个白眼,走了。 林雨珍摇头,“俊生,我怎么发现,俊红这些年,一点儿长进也没有啊?” 许俊生叹了口气,“家里头她最小,别人不惯她,她自个儿也挺惯着自个儿。” 在客房休整了一会儿,全家人衣着鲜亮的去了酒店餐厅吃年夜饭。 上飞机的时候还是冬装,这会儿都是秋装了。 第二天,许俊生去租了两辆车,全家人逛了逛广州城,老爷子说,“是挺漂亮的,广东总体发展的就是好。” 下午回到酒店休息,两个孩子都睡着了,许俊生和林雨珍虽然也有点累,倒是没有上床休息,而是在落地窗前,一边赏景,一边聊天喝茶。 许俊生搂着她,亲吻她光滑的脖颈,说,“我都打听好了,有汽车直接去香港,四五个小时就能到了,咱们坐明天最早一班的,十点差不多就到了。” 林雨珍推开他,说,“你要累了,你就上床躺一会儿去。” 许俊生拉着她,“咱一起去。” 刚走到主卧门口,听到了敲门声,这会儿指定不是服务员,许俊生打开门,门外站着他妈和他妹。 许俊红得意的笑了笑,“妈,我就猜二哥没睡吧。” 田香兰走进来,看到落地窗忍不住说,“这边的风景更好!” 许俊红嘟囔了一句,“二哥二嫂自个儿住的,肯定是挑最好的!” 林雨珍笑着说,“那肯定的了,花了那么多钱,肯定要住最好的。” 许俊红一噎,正要反驳,田香兰转头瞪了一眼女儿,训道,“俊红,你跟着白吃白住,还挑拣什么,你也就是运气好,要是你二哥没钱,你觉得你能住这么好的酒店啊?” “就凭你和明伟的工资?” 许俊红没敢跟田香兰犟嘴,坐下来给自个儿倒了杯茶。 以前,她总以为,毕业工作了手里就有钱了,现在倒是工作了,咋一听挣得也不少,可和家里头其他人比,还是不行。 大哥在部队工资本来就高,大嫂还开了饭店,二哥二嫂就更不用提,就连她妈,也比她阔绰多了。 本来处长工资就不低,她妈还时不时的跟她二哥要钱,她就无意间撞上过一次,她二哥挺大方,一给就是两百。 也因此,每次陪她妈去逛王府井或者东单,她妈出手都可大方了,只要看上的衣服,不敢多贵都敢买。 家里也就她最穷最可怜了。 昨天许俊生已经说了要去香港的事儿,这会儿全家人都知道了。 田香兰问,“俊生,你们明早就去啦?” 许俊生点头,“对,妈,不过您不用慌,我跟租车的司机说好了,也付好钱了,接下来的几天,你们去哪儿玩都成。” 他站起身,从行李箱里取出一捆钱,说,“好不容易来一趟,想吃什么想买什么别怕花钱。” 田香兰和许俊红的确是来拿钱的。 本来,她和没想到这一层,因为她也是带了钱的,带了一千多块,不算多,但只是到处玩儿加上吃饭,指定也够了。 酒店钱许俊生一口气付了一个周的。 但许俊红跟她说,广州也有很多购物的地方,虽然可能比不上香港,但款式还是比平城要更加时尚流行。 田香兰就觉得一千指定不够了。 但她没想到,儿子居然一下子给了一捆百元大钞,那就正好是一万块了。 田香兰迟疑了那么一下,许俊红已经帮她拿起来了,说,“妈,这是二哥给咱们的开销,要不,我来保管吧?” 许俊生皱眉,“俊红,让咱妈管钱。” 许俊红有些不舍的把钱递给田香兰,说,“妈,你可得注意点儿,这么多钱别丢了。” 第二天一大早,许俊生两口子带着孩子一起起了香港,在香港逛了四天,初五这天,又返回了广州。 许老爷子和许光汉倒是挺高兴的,父子俩这几天逛遍了广州城,许俊昌一家子也挺高兴,苗玲玲买了一些金银首饰,还给儿子买了不少新奇的玩具。 唯有田香兰和许俊红这一对母女不高兴,谁也不搭理谁。 说起来还是因为钱闹的,许俊生给了田香兰一万块钱,许俊红老惦记着这事儿,挖空心思的去花钱,买了不少衣服,还拉着她妈去了金店,挑了项链,手镯,戒指以及吊坠,一共花了六千多。 许俊红挑的款式都挺好看的,田香兰当时没认为首饰买下来都是女儿的,包里有钱,也就付了。 谁能想到回到酒店,她只是要其中一个金手镯,许俊红不但不给,还不高兴了。 工作(修改) 工作(修改) 许俊红的理由是, 她妈田香兰都有一个翡翠镯子和一个金镯子了,她还一个没有呢, 当妈的跟闺女抢, 也真好意思。 薛明伟劝她,“俊红,这事儿是你做的不对, 二哥给的钱, 是让大家伙花的,你一下子花出去六千多, 这不合适啊。” 许俊红本来是躺在酒店的床上的, 听了这话忽的一下子坐起来了, 她皱着眉头, 说, “明伟, 你刚才也说了,这钱是二哥给大家伙儿用的,那我肯定也有份啦, 我只不过是多花了一点而已。” 薛明伟皱了皱眉头, “俊红, 你这可不是多花了一点, 六千块咱们俩不吃不喝, 也得两年多的工资了,量入为出, 你呀, 你平时花钱就是太大手大脚了。” 其实, 早在谈恋爱的时候,薛明伟就察觉到了, 许俊红花钱挺没谱的,那时候他手里也有一笔数目不小的钱,是他爸妈临去西北工作前给的。 他其实也不是一个对钱有太大观念的人,因为从小不缺钱,也觉得处对象的时候,男方不能小气,基本上许俊红的要求,只要不太过分,他都答应。 本来觉得五千挺多了,但两个人经常出去吃饭,逛街购物,在结婚前夕,这钱就花的差不多了。 幸而听说他结婚,父母又寄了两千给他,不然连彩礼钱都拿不出来了。 现在,他每个月的工资都是要上交的,赁房子的四十块钱,也要分一半给许俊红,自个儿只留下二十块,算是他每个月的生活费和零花钱。 他不吸烟不喝酒,倒也够了。 只是即便这样,许俊红也经常抱怨没钱,因为没钱,不能买很多她喜欢的东西。 许俊红白了他一眼,“你懂什么,我怎么大手大脚了,买的那不都是必须的,你看我大嫂,见天儿的换衣服,冬天都不怎么重样,和她比,我可省钱多了。” 而且,虽然,苗玲玲很少戴,但也是有好几件首饰的。 薛明伟说,“大嫂不是开饭店,挣了不少钱吗,俊红,人家花的是自己的钱,想怎么花怎么花,你可不是,你要是也想那么花,我可供不起,只能你自己挣了。” 许俊红拿起一个枕头砸他,说,“你是大男人,为什么要我去挣,你为什么不去啊?” 薛明伟没有躲,任由枕头砸到他身上。 此刻他冷眼看着她,心里特别后悔,他后悔结这个婚,后悔娶眼前这个女人。 田香兰此刻也特别生气,跟丈夫抱怨,“我怎么生了这么一个不懂四六的闺女,真是气死我了!” 许广汉叹气,什么也不敢说,怕万一动静大了,吵到了正在休息的许老爷子。 田香兰窝了一肚子火,把这事儿前前后后跟许俊生和林雨珍说了。 许俊生挺生气,说,“俊红怎么那么不懂事,我去给她要回来!” 他去了妹妹和妹夫的房间,许俊红眼睛一红,还想跟二哥诉苦呢,许俊生先开囗了,“俊红,把买的东西都给我!” 许俊红自然不肯,薜明伟眼疾手快的打开她的皮包,把几样首饰都递给了许俊生。 许俊生给她留了一个戎指,其余都拿走了。 许俊红气得又扔枕头,并且狠狠的说,“薜明伟,我要和你离婚!” 薛明伟低声说,“好。” ********************************** 年后一上班,林雨珍就开始忙女子篮球职业队的事儿了,除了现有的两家体校篮球队,还有市队,她打算再组织一支年轻的队伍,四支球队打比赛,每个月至少四场,每次售票九百张,票价两元,一个月收入就是七千多了。 球队自给自足应该是没问题了。 如果经费不够,也不要紧,大不了再找黄副市长申请点资金,现在,黄副市长比以前好说话多了,要这点小钱应该不难。 市体育局采取的是公开招考的方式,招收了不少年轻的队员,这些人将被封闭式训练一个多月,然后和所有的成员打散,组成四支实力差不多的崭新的队伍。 四月份,球队的第一场处女赛在市集训中心举行。 可以同时容纳九百多人的室内篮球馆座无虚席,每个人都是花了两块钱买了票的,就连孔市长和林雨珍都不例外。 这一两个月,为了给职业队造势,林雨珍可是没少费心思,先是让本地的各大报纸都去采访了职业队的领队和一部分球员。 其实不少小姑娘本身的故事就挺有意思的,比如一个叫李秋月的,她是教练在一家公园里发现的。 她甚至都不算是会打篮球,只是拿了一个破旧的皮球投篮,不管多远,不管什么角度,她的命中率都特别高。 而且李秋月虽然瘦得像一根柴禾,但她的弹跳力出奇的好,个子也足有一米七多了,天生就该是打篮球的。 她的身世很让人唏嘘,父母双亡,和奶奶相依为命,初中没毕业就辍学了,在一家工厂干临时工。 征求了李秋月本人的同意之后,这段经历也被写到了报纸上,还有其他队员的故事,也被大篇幅的报到了。 不仅是纸媒,林雨珍还安排她们在一个电视节目里亮相了。 因此,在大众已经对她们有了一定的了解,并且有了一定的期盼之后,比赛的消息一放出来,两元一张的票一天就被人抢光了。 四支队伍分别叫明月队,星海队,蓝天队和青花队。 今天比赛的两支队伍,是明月队和蓝天队。 李秋月就是明月队的,蓝天队也有一个特别厉害的投篮手,叫杨海红。 比赛一开始,很明显两支年轻的队伍都还有点紧张,李秋月和杨海红命中率都不算好,两分球还好,丢了不少三分球。 每次都是差一点,要么打到了栏上,要么角度稍微偏了一点,但从第二节开始,逐渐就好一些了,球员们放松下来了,反而有利于技术的施展,也越大越好了。 李秋月的状态也越来越好。 最终是明月队以两分的微弱优势赢了这场比赛。 结束之后,观众开始自发的鼓掌,有的甚至还学林雨珍以前的做法,现场打赏,当然,红包都交给了工作人员。 现场的气氛非常好,观众的容忍度还是很高的,不少人给明月队打赏,但也有少量的人给失败的蓝天队打赏。 林雨珍和孔市长第一时间离开了现场,在回去的路上,林雨珍笑着说,“孔市长,看了这场比赛,您的感受如何?” 孔市长哈哈笑了两声,说,“不错,非常好,要是按照这个节奏,估计明年省队又要挑走不少球员!” 林雨珍也笑了,说,“我倒希望省队能多挑走几个。” 职业比赛的首秀很成功,接下来的比赛也都很受欢迎,现在,明市不少体育和篮球爱好者,每周六晚上,雷打不动的要去观看比赛。 只过了两个月,比赛的票就越来越难买了,甚至有时候会出现一票难求的情况。 因为不少单位都会提前预定,当做福利发给员工,有时候光是团体票,就占了一大半。 工作 工作 事实上一票难求, 还不仅仅是因为很多单位购买团体票,本质还是想看的人太多了, 不仅市里, 下面县市也有不少专程来看的。 当天来,看完比赛在明市住一晚,第二天还正好可以逛一整天呢, 什么都不耽误。 这天下午, 林雨珍参加完一个会,正在办公室写材料, 吴县长忽然来了, 他笑着说, “林市长, 您忙着呢。” 林雨珍放下笔, 问, “又有什么事儿啊?” 吴县长赶紧说,“没有没有,我这一趟是专门来感谢的, 青县的暖气建造工程, 市里也给批了。” 林雨珍笑了笑, “下不为例啊, 以后财政上的事儿我不便插手太多, 其实,黄市长这个人还是不多的, 只是你要有足够的耐心。” 吴县长也笑了笑, “林市长, 我记住了,您放心, 我一定会尽力把青县各方面的工作都自搞好,包括财政方面,争取年年都有新项目,并且能顺利审批。” 林市长说的足够的耐心,不就是死缠烂打吗,以前他真的不会,不过想来这也不算太难,反正多跟黄副市长沟通就对了。 吴副县长临走,又问,“林市长,市里的篮球比赛我也想看,可买不到票,您这里有没有机动票啊?” 林雨珍笑了,“哪有什么机动票啊,我看比赛都得早早买票!” 关于一票难求的问题,目前也没有很好的解决办法,集训中心的室内篮球场,已经是明市最大的了,座位不可能更多了。 如果改成一周两次,如此高频次的比赛,对所有球员的技术和体力都会是个很大的考验。 也有不少人提议,可以把票价提一提,两元实在太便宜了。 估计翻上一倍,四元钱一张指定也能行,要知道,这一两年普遍都涨工资了,老百姓的日子也也越来越好了,物价现在也涨了,电影票已经涨到最低五块钱一张了,有些甚至都七八块了。 但林雨珍觉得,这职业球队才组建了两个月,而且目前已经能做到自给自足了,现在不是提价的最好时机,而且也完全没有必要。 这天上午,她去省里开会,会后,省体育局的白局长找上了她。 “林市长,想跟您谈一谈,方不方便一起去吃个便饭?” 林雨珍问,“你想谈什么?” 她本来想抓紧回去的,下午两点市里还有个会,是农业方面的,虽然和她没多大关系,但一般市级会议她都是很少缺席的。 白局长笑了笑,“想跟林市长取取经,你们明市的职业篮球开展的很好,省里也准备这么搞了。” 林雨珍眼睛一亮,“真的?” 其实上个月她还专门来了一趟省城,为了就是想职业球队的事儿,明市自己搞,规模还是太小了。 别看现在一票难求,毕竟只有四个球队打比赛,说不定很快会审美疲劳的,到时候观众就会越来越少了。 而她的目的,是要观众越来越多。 前几年,省里分管文管卫体的就是张副省长,去年,几位副省长的分管区域重新调整了,现在分管这些的是一个姓周的副省长。 那次,她带了详细的行业调查和分析报告,周副市长态度还挺好的,似乎也挺感兴趣的,可她回明市等了很多天,也没等到一个明确的回复。 上个月,和明市搭界的渭市,专门派了两个处级干部来考察,两个处长看了篮球比赛都说好。 也表达了想要一起搞职业联赛的想法。 可到现在也没有下文了。 中午饭就定在了丰源饭店,除了白局长,还有姓吕的女同志,是省体育局的副局长。 吕副局长亲自给林雨珍倒了茶,笑着说,“林市长,不瞒您说,前些天我还去了一趟明市呢。” “就是专门去看女子篮球比赛。” 白局长哈哈笑了两声,“林市长,您有所不知,小吕平时就很喜欢看各种体育比赛,回来后对你们明市搞得职业赛夸了又夸,报告都写了三份了。” 这种决定,他们局里肯定做不了主,白局长尝试着把报告递给周副省长,没想到一下子就批了。 但如何建立职业球队,他们两眼一抹黑,没有任何经验。 林雨珍把建立四支球队前前后后的事情都全部说了一遍,最后说道,“我早就来过省里,还以为周省长没同意呢,现在好了,既然有领导的支持,那工作就好多了。” 白局长说,“时间很紧张啊,看来,我们得尽快了。” 省城这边,如果也组建四支年轻的女子篮球队,到时候和明市四支队伍比赛,那就比现在好看多了。 两地联动,指定观众数量会翻上好几番。 而且省里都搞了,有些地市估计也会立马跟上。 到那时候,比赛就更好看了。 林雨珍又谈到了费用方面,既然是职业球队,最好不要靠财政拨款,除了门票收入,其实还有一项很重要的收入。 就是可以卖广告。 可惜明市厂矿企业虽多,但国营企业不觉得需要宣城,而且还觉得宣传面有点窄,联系了不少私营企业,也都没有意向。 目前唯一的赞助商,还是珍生医药。 但省城不一样,省城的厂矿企业规模,经济总量至少是明市的数倍,包括私企也是如此。 肯定能招到赞助商。 白局长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全省那么多体校,那么多篮球队,女子篮球队即便不算多,组建四支球队也是一件挺容易的事儿。 也就前期投入少量的资金,这个财政上已经拨下专款了,后期球队如果仅靠门票收入就能维持。 那要是真有了广告收入,组建这么一个球队,不但不花钱,还能赚钱呢。 白局长之前是省市的一个副区长,辖区内厂矿企业挺多的,最近两年,有一个私企发展的挺不错的。 估计他一个电话打过去,十万八万的赞助应该没太大问题。 这一顿饭吃得宾客尽欢,为了让白局长和吕副局长决心更大信心更强,林雨珍还特地跟他们展望了一下未来。 虽然她用词夸张,语气也极有煽动性,但两个局长都听得眼睛发亮。 尤其是白局长,他当初从区里调到体育局,看起来似乎是升了,但实际上手里的权力小多了。 在他看来,省里的体育不强不弱,优势项目倒也不少,但也没有特别突出的。 要是女子篮球能组建成功了,并且能为国家队输出优秀的人才。 那倒也算是一个突破口。 因为这段饭吃了太长时间,林雨珍回到明市已经下午两点多了,她刚走进办公室,桌子上的电话就响了。 是渭市一个姓汤的副市长打过来的,说要亲自来看看女子职业篮球比赛。 林雨珍笑着说,“可以啊,欢迎欢迎。” “对,没错,就是周六晚上,七点钟开始,八点就结束了。” 以前周六下午四五点,只要没有急事儿,她就踏上回家的路了,但自从组建了篮球队,雷打不动,每周六也是要看比赛的。 不到一个小时的比赛,对她来说是一个放松,同时也可以及时掌握每个球队的情况。 周六,她在单位食堂简单吃了点饭,没用司机,而是自己开车去了集训中心。 六点半,渭市的汤市长也到了,汤市长也是一位女市长,女同志之间沟通更加容易,说,而且汤市长还是一个说话挺有风趣的人。 说说笑笑间,比赛开始了。 在林雨珍看球赛的同一时刻,诚诚和圆圆已经做完了所有的作业,小兄妹俩都觉得有些无聊,就都去了正厅。 许俊生正在看电视呢,还是《封神榜》。 圆圆瞅了一句问,“爸,这电视剧怎么还没播完啊?” “重播。” 圆圆坐在沙发上,跟着爸爸一起看。 诚诚却是拿起哑铃,学着爸爸的样子开始练,许俊生见了赶紧说,“动作错了,不能那么着,来,我教你!” 跑步踢沙袋这些没讲究,但哑铃可不是随便玩儿的,稍有不慎用力过猛或者姿势不当,很容易造成肌肉拉伤。 许俊生一开始也吃过亏,后来找了一家学校的体育老师指点,现在每天锻炼对他来说都成了享受了。 他说,“诚诚,赶明儿爸爸给你买一副轻点的哑铃,这个对你来说重量太大了,来,我教你点别的。” 许俊生教完儿子扎马步,正要让他锤沙袋练一练上肢力量,侄子瑞瑞跑来了,他今年也九岁了,读小学三年级。 瑞瑞有些胖,现在都六月份了,天儿也挺热,他跑得急,额头上一层细密的汗,“二叔,爷爷让您赶紧过去一趟呢。” 许俊生问,“什么事儿啊?” 瑞瑞犹豫了几秒钟,说,“不知道,不过,奶奶和姑姑又吵架了。” 许俊生摇了摇头,今年过年的时候,他出钱请家里人去了一趟广州,本来是挺高兴的一件事儿,没想到倒是惹出了不小的矛盾。 他妈田香兰和他妹许俊红,因为那次买的六千多金饰,他妹许俊红忒贪心,想要全都要,他妈田香兰就特别生气了。 其实后来许俊红没落到什么便宜,最后就得了一个金戒指,其他的都给了他妈。 但即便这样,田香兰回来后还是很不高兴,不怎么搭理女儿,提过两次不想让许俊红两口子住在家里了。 不过,每次都被许广汉劝住了,因为虽然许俊红不懂事儿,但女婿薛明伟还是很不错的,而且老爷子也挺喜欢他的。 诚诚和圆圆好奇,也要跟着去,许俊生说,“你们都别去,瑞瑞,你也在这儿玩吧!” 瑞瑞挺高兴,“好啊,二叔,那您跟我妈说一声啊。” 许俊生很快来到金山胡同,王妈听到动静从倒座里出来,一脸的紧张,见他回来松了口气,说,“俊生啊,你快去劝劝吧,都吵起来了。” “都吵起来了?” 王妈点了点头,低声说,“对,一起头是俊红和田处长吵起来了,后来苗大夫去劝,不知道怎么着,俊红和大嫂也吵起来了。” 许俊生叹了口气,走进正厅一看,三个吵架的女人这会儿都是一副气呼呼的样子,田香兰说,“俊生,你爷爷不在家,你大哥也不在家,你爸也不管,你来评评理。” 其实她们母女吵架,就是一句话引起的,这不前两天田香兰刚买了一条裙子,香云纱的,黑色暗花的,款式和质地都挺适合她的,她试穿了一下,许俊红正好进来了,她就随口问了一下怎么样。 许俊红说一般,还说田香兰又胖了。 虽然她说的是实话,田香兰的确胖了几斤,可闺女这么说,她还是老大不高兴了,别人家的闺女都是小棉袄,这些许俊红可倒好,工作以后一样东西都没给她买不说,连一句漂亮话都不会说。 田香兰发了脾气,许俊红因为薛明伟要跟她离婚的事儿,心情本来就不好,可不也是一点就着。 母女俩吵得很凶,苗玲玲在家不好不过去劝,没想到立马被小姑子针对了,说她抠门。 更气人的是,她婆婆也没帮她说句话。 苗玲玲冷笑了一声,说,“俊生,你是不知道,俊红现在可真是厉害了,我本来是好心要劝一劝,她把枪头指向我了,说我小气,我说挣了钱不给家里,不给她花。” “真是好笑,小姑子竟然关心起嫂子的钱包了,我再有钱,和你许俊红有什么关系?” “你越是这样,越是半分钱的好处都别想捞着。” 她不想再掺和这些破事了,说完转身就走了。 许俊红自知理亏,眼睛一红,呜呜哭了起来,说,“二哥,她们都欺负我,咱妈还说,不让我在家里住了呢!” “这是我的家,我凭什么不能在家里住啊,新社会男女都平等了,大哥大嫂能在家里住,我和明伟就能在家里住!” 许俊生现在也不待见这个妹妹了,“俊红,你要是好好儿的,谁会不让你在家里住啊,你总是惹咱妈生气,你还看不惯这个看不惯那个的,你自个儿住着也不舒服,不如干脆搬出去吧。” “反正,小薛家里也有现成的房子。” 田香兰点了点头,“你二哥说的对,就着几天,你就搬出去吧。” 许俊红这会儿还不敢说离婚的事儿,因为她总觉得薛明伟是生气了,哄一哄还是能哄回来的。 但她一点儿都不想住到薛家去。 那边的房子是不小,可多少年没修了,外面看着破破烂烂的,屋子里头墙皮都掉了,也没装抽水马桶,她过去住,指定都住不惯了。 她哭着大喊,“我不搬!” 许俊生摇摇头,“俊红,你看看你,有一点为人师的样子吗,你现在都二十八了,你不能还像以前一样不懂事儿。” “大嫂刚才说的没说,你不要惦记着别人包里的钱,不要说嫂子的,就是亲哥的钱,你也不应该惦记。” “而且,你也没资格跟咱妈比,或者跟你二嫂比,这点常识你要是不懂,你这些年读的书那真都白读了。” 许俊红擦了擦泪,说,“二哥,我没跟咱妈比,你给咱妈买玉镯子,金镯子,给嫂子买名牌包,买好几万的珠宝,那都是应该的。” 本来她是不知道的,就有一次恰好撞上林雨珍和隋丽华逛街,两个人都打扮的珠光宝气的。 田香兰忽的一下转过头,问,“俊生,上回你们去香港,一共花了多少钱啊?” 许俊生冷哼了一声,说,“都是我自个儿挣的钱,花多少给谁花那都是我高兴,我乐意,谁也管不着。” “妈,以后这么着吧,虽然你还不到法定养老的年龄,但谁让你小儿子有钱呢,我每个月给你两百,其他的就没有了。” 许俊红擦擦泪,眼巴巴的看着二哥。 许俊生摇了摇头,说,“俊红,你就别指望了,一分没有,你现在都工作了,工资也不低,也应该自食其力了。” 他又对田香兰说,“妈,您知道妹妹为什么这样吗,因为她打小就聪明,她总觉得她比别人强,而且从来没吃过苦,要是把她扔到东北农场七年,或者到部队里锻炼几年。” “保准不能是这样!” 许广汉从书房里走出来,叹了口气说,“俊生,你说的对,你妹妹的确没吃过苦,不但没吃过苦,还两次都走了捷径。” “高考的时候,她的分数其实不够上我们大学,考研的时候,分数其实也不够,是我豁了老脸去找了她的导师。” 许校长一直自诩在教育子女方面是成功的,老大读了军校,现在已经是团级干部了,谁都要夸一句年轻有为,老二虽然没上大学,但下乡七年改掉了一身的毛病,当初下乡。 按照田香兰的想法,其实是可以找医生开证明,让许俊生留在家里的,是他坚决反对,才没那么做的。 现在老二是大老板,也特别有出息了。 唯有对最小的女儿,他始终都是娇养的,觉得女孩子不需要吃苦,即便高三许俊红出了岔子,他这个当爸爸的还是给兜底了。 但许俊红真的让他太失望了,一个硕士毕业的大学助教,现在竟然成了不折不扣的搅家精。 作为副校长,他其实是知道的,有一种人,智商很高,但天生情商奇低,这种人成长就是要不停的吃苦。 摔一个两个跟头都不行,得摔到鼻青脸肿才能记住。 他女儿许俊红就是这样的人。 许广汉现在特别后悔,不该让许俊红一路掺水,不但顺利硕士毕业了,还顺利留校了。 其实按照她的真实水平,远远不够格。 许广汉说,“马上就放暑假了,国家一直强调三下乡,我们学校不少学生暑假都选择去支教,俊红,你也去吧,必须去。” 早几年许广汉就有这个想法,只是许俊红不想去,他也没有继续坚持。 现在来看,不去是不行了。 许俊红早就听同学说过,支教的地方条件都特别艰苦,不过,这家里唯一向着她的就只有许广汉了,她没有硬碰硬,而是说,“爸,我跟明伟早就商量了,暑假他请两周的假,要去一趟西北。” 意思是要去看望她的公公婆婆。 许广汉皱眉说,“那我就跟学校说一声,把你安排到就近的地方。” “你要是敢不去,我就让学校把你除名,反你现在只是一个助教,有你没你系里都不受影响。” 许俊红还没见过爸爸这么严肃的样子,心里有些害怕,赶紧点了点头。 七月份,薛明伟因为单位有急事儿,没请下假,许俊红一个人提着大包小包,和同学一起,踏上了开往甘肃的火车。 此时她还不知道,同学都是支教两个月,她不是,许广汉和学校说好了,让许俊红在甘肃支教一年时间。 如果中途她敢撂挑子,他就敢让学校开除她! 许俊红要是不珍惜这份工作,那也就算了,反正她也不配。 对于已经长歪了的小树,不下狠手是不行的。 ************************************************************* 省市的动作是很快的,很快就组建了四支年轻的女子篮球队,并且请了省队的教练负责封闭式训练。 吕局长是个办事儿很细心的通知,多次主动来电沟通,一些细节问题都注意到了。 因此,省市造势,比明市还要更加轰轰烈烈。 在一家最大的纸媒上,专门有系列报道,每个领队教练都采访了,队员也几乎个个都报道了。 而且还很顺利的拉到了四家赞助。 因此,省市四个篮球队命名都是根据赞助单位来的,分别是德利队,云裳队,青山队和红岭队。 德利是一家塑料制品厂,云裳是服装厂,青山是一家是食品厂,红岭是一家制药厂。 八月中旬,省市女篮首秀在省体育中心拉开了帷幕。 这边的室内篮球馆可比明市的好多了,不但地方更大,可提供试容纳一千五百人,而且各方面的设施条件也好的多。 第一战是德利队对阵明月队。 尖利的哨子一吹,座无虚席的现场立即安静无声,所有人都目不转睛的盯着这即将开始的精彩表演。 林雨珍之前已经了解过了,省市的四个队伍,最强的就是德利队了,里面有三个队员本身就是省队的成员。 果不其然,明月队虽然是他们明市最强的队伍,而且这几个月,也积累了一定的作战经验,但第一节,还是很明显的被压着打了,所有的球员包括李秋月,似乎都有点放不开。 德利队则完全不一样,这打球和武术一样,一出手就知道有没有,省队的三个成员表现的特别突出,他们经年累月的练习,有扎实的基本功,技术上不但成熟,而且更为先进。 防攻都特别出色。 而且几乎是一上场就立即分了工,其中最强壮也最高的一姑娘负责拦截李秋月,好多来两分球都被拦下了,三分球的成功率也特别低。 第二节明市的姑娘放开了一些,能看出来是竭尽全力去打了,可情形并没有变好,省市乘胜追击,比分越来越大。 第三节,李秋月的体力跟不上了,只能把她换下了。 第四节结束,最终以大比分赢了这场比赛。 因为这是在省市,观众自然也都是本市人居多,现场发出了一阵阵的欢呼声。 林雨珍第一时间掏出两个红包,跟秘书小马说,“去打赏,快去!” 省市的相关领导,还有不少从明市追过来的老观众,也都准备了红包,台上主持人没见过这阵仗。 兴奋的口音都出来了。 总之,这是一场非常成功的首秀,但对于明月队的姑娘们来说,打击有点大。 不仅仅是队员,领队和教练员也都情绪低沉,他们其实预料到了会输,但没想到输的这么难看。 张领队羞愧的说,“看来咱们和省队的差距很大。” 毛教练也说,“是啊,差距不小,人家的技术也更为先进。” 第 87 章 第 87 章 林雨珍笑了笑, 说,“所以这是多好的学习机会啊, 一定要把握住啊, 多跟省市的教练沟通,也让队员们偷点师。” “这样才算没白来。” “别输了就蔫头耷脑的,得找原因, 刚才你们不也说了, 基本功不行,技术也不行, 除此之外还有吗?” 明市体育局的一个副局长也跟来了, 笑着说, “咱们就是个草台班子, 人家省队是专业的, 输的再难看也正常。” 教练一听, 可不是吗,明市四个队,不少都是像李秋月这样, 公开招募的, 有些甚至都没有打篮球的基础。 就是自身条件比较优越, 经过封闭训练也提高的特别快, 但跟人家从小就练的, 那就是天壤之别。 张领队点头,“王局长说的对, 的确各地方面的差距都大。” 王局长又说, “行了都回去休息吧, 有什么问题回头再沟通。” 这天是周六,林雨珍直接开车回了平城。 因为中途有修路施工的路段, 绕道回来的,回到家已经八点多了。 提到篮球比赛的事儿,许俊生也很关心,“谁赢了?” 林雨珍说,“德利队。” 许俊生给她倒了一杯茶,“省市的?那也很正常,毕竟有省队的队员,而且人家教练水平指定高。” 又笑了一声,“又是首秀又是主场,要是赢不了,那多难看啊!” 林雨珍也笑了,“你说的很对,事先我就知道一定会输,只是,你没去看现场,那场面简直太虐了。” “一个是大比分赢,一个是大比分输。” 其实这场比赛,观众的感受,和立场有很大关系, 要是站德利队,那看起来无疑就特别爽,全程压制对方,没给对手一点喘息的机会。 但要是站明月队,那看起来可就太难受了,虽然明知道是实力不够。 林雨珍自然是站明月队,所以看得就有些揪心,虽然她并没有在外表上表露出来。 许俊生递给她一块点心,“你这么说倒勾起我的兴趣来了,什么时候还有比赛,我也想去看看!” 林雨珍说,“你想去随时欢迎,不少人都跟我打听珍生医药呢,你这个老板也应该露个面了。” 许俊生之前不是掏了十五万吗,体育局的相关部门做了一大批大红条幅,明市的各类体育项目,现场都会挂上,女子篮球比赛也不例外,因为比赛是一周固定一次,挂着的大红条幅就没撤下来过。 因此,珍生医药这个名字被越来越多的人所熟识。 但珍生医药压根儿不是明市的企业,所有人都不知道相关信息,现在还有了一种神秘感。 许俊生说,“那,我下个星期就去吧。” 林雨珍点头,“成,到时候给你安排最好的座位。” 说话间,田姐把热好的饭菜端上来了,还问,“小许,要不要也给你盛一碗饭?” 许俊生犹豫了一下,“别多了,和雨珍一样,半碗就成了。” 吃过饭,许俊生泡了一壶竹叶青,这茶挺寻常,味儿也算普通,可夏天喝了还挺好的,而且晚上喝也成,不像别的茶,和太晚了容易睡不着觉。 屋子里开着空调,还挺凉快的,喝点温热的茶还挺舒服。 第二天吃过早饭,许俊生说,“诚诚和圆圆上周末参加数学竞赛,这都十来天没去金山胡同了。” “老爷子都念叨了好几次了,咱们要不现在就过去?” 林雨珍点头,“好。” 林雨珍一进院子,苗玲玲就笑着迎出来了,说,“我就猜你们今天会来,瑞瑞早上起来就盼着哥哥姐姐来呢。” 田香兰听到说话声,也走了出来,笑着说,“哎呦,诚诚圆圆来了,快过来让奶奶看看!” 进了正厅,王妈端来一大盘切好的西瓜,说,“早上刚买的,又沙又甜!” 许广汉从书房出来,看到三个孩子就说,“都跟我来,咱们去后院玩儿!” 许俊生也跟着走了。 苗玲玲吃完一块西瓜,笑着说,“雨珍,有个事儿我想麻烦你呢。” 田香兰瞅了一眼大儿媳妇,问,“玲玲,什么事儿啊,可不能违反纪律或者原则啊,雨珍现在正是关键的时候呢,可不能出任何问题。” 否则如果被有心人揪住了,即便是一件小事儿,也可能大做文章,就有可能影响升迁。 关于林雨珍的仕途,她和丈夫许广汉,还有老爷子都讨论过,就凭现在这势头,一致十分看好。 就许家所有的小辈,包括她娘家田家,走仕途的倒是有几个,但都没有林雨珍的能力强,运气好,这么年轻就是副市级干部了。 这升迁速度,真的是太少了。 苗玲玲说,“那肯定不是,我一个医科大的同学,她毕业分配到了明市那边的军区医院,她爱人在明市下面的县教育局工作,想调到明市一直没有机会,两口子只能分居。” 他们夫妻感情很高,两地分居倒也不要紧,关键是孩子,一直是爷爷奶奶帮着看管的,现在十一岁了,贪玩不学习,成绩都是倒数的。 两口子慌了,商议着无论如何都要调到一起。 可能也是社会关系不多,没找到合适的门路,不知道从哪儿打听到这层关系了,就试着跟苗玲玲打了电话。 田香兰一听,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也就没再说话。 林雨珍说,“成,我回头问一下,看看市里或者区里,有没有合适的岗位。” 苗玲玲和这个同学关系很好,又是多年未见了,立马感激的说,“雨珍,那太谢谢你了。” 林雨珍笑了,“先别谢,教育局是事业单位,一般是走一个才能进一个,也不一定有现成的岗位。” ”如果没有,就得等机会了。“ 田香兰说,“是啊,调动工作,尤其是从下面往上调,不是一个简单的事儿!” 当初她从区工商调到市工商,也是费了好大的劲儿,简直一波三折的,最后托了挺厉害的人脉关系,才算是办成了。 苗玲玲笑着说,“那肯定的,成不成都正常。” 说了这个事儿之后,就是闲聊天了。 田香兰性格其实是很外向的,到了她这个年龄,话也多,因为林雨珍在,她史无前例的,说了不少她在单位的事儿。 还感叹,“人这一辈子,机会就这么十来年,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林雨珍说,“人在各个阶段的追求可能是不一样的,只要尽力做好就行了。” 田香兰猛点头,“雨珍,你说的对,任何事情不尽力做都是不行的!” 苗玲玲笑着说,“妈,雨珍,你们不要谈这些事情了好不好,我都插不上嘴,我呀,跟你们说说,最近我们科发生的笑话吧!” 许俊生在后院和爷爷说了会儿话,看着许老爷子和许广汉下了一局棋,还和孩子们一起在院子里玩了一会儿。 不知为什么,他有一种莫名的担心,雨珍和大嫂他不担心,就担心他妈又说些不着四六的话。 匆匆跑到前院一看,嗨,婆媳三人也不知道说啥了,都笑得不行了。 这还真有点出乎他的意料。 许俊生好奇地问,“什么事儿这么好笑啊?” 工作 工作 林雨珍抿嘴笑着说, “刚才大嫂讲了一个笑话。” “说是部队一个军官生病住院了,看上了一个护士, 就直接问人家, 愿不愿意跟他结婚,那护士说不能。” “军官问为什么不能。” “护士说,因为她不能犯重婚罪。” 苗玲玲笑着补充, “这护士出了名的长得面嫩, 其实孩子都能打酱油了,好多病人都还以为她是未婚小姑娘呢。” “但一上来就说结婚, 也真是够鲁莽了。” 许俊生没觉得好笑, 但还是很捧场的大笑了几声, 然后才又去了后院。 聊了一阵医院的趣事儿, 苗玲玲又问, “雨珍, 诚诚和圆圆现在都补什么课啊?” “数理化,还有钢琴课。” 其实林雨珍只要有时间,还会给孩子们上简单的写作课, 但因为不定期不定时, 自然不算。 苗玲玲问, “没学英语啊, 现在英语可重要了, 听说高考占的分数和语文数学都一样!” 瑞瑞开学就要上四年级了,他现在成绩也很不错, 而且特别知道主动学习了。 苗玲玲一口气给他找了好几个补习老师, 除了数理化, 还有阅读写作课,还有绘画, 还有英语。 最近觉得还少了一个音乐课,但还是犹豫,是学钢琴还是小提琴。 田香兰也说,“雨珍,我知道你工作忙,可孩子的事儿,不能光指着俊生,男的到底粗心。” “你也得多管管。” 她自个儿的儿子,当然心里有数,许俊生做生意现在挺厉害,可其他方面都不行,亏了两个孩子都不像他。 而且她也问了好几次诚诚和圆圆,两个孩子都说,爸爸要么加班回来很晚,要么回到家,不是锻炼就是看电视。 正好印证了田香兰的猜想。 这么聪明的孩子,两口子都不上心,指定是不行的,这事儿她和许广汉,都跟小儿子说了不下数次了。 可许俊生每回答应的倒是挺好,但一点实际行动也没有。 其实她早就想跟林雨珍说说这事儿了,可这一两年,她看到小儿媳妇,莫名其妙有点犯怵,总觉得没机会说。 今天正好话赶在这儿了,也就赶紧说出来了。 “诚诚和圆圆都那么聪明,可别浪费了这么好的孩子,你要没时间,让俊生赶紧的去找个合适的英语老师,光指着学校教,不成!” 林雨珍没当回事儿,“诚诚和圆圆的英语挺好的,特别是口语,是跟着他们大舅学的,不用再额外教了。” 她说的大舅,指的是堂哥林司。 上辈子,她公公婆婆也是这样,总是说孩子启蒙一定要早,尤其是聪明的孩子,上辈子那三个孩子,都是从三四岁就开始学很多东西了。 她那时辞了水利局的工作,专门在家管孩子,给三个孩子找了很多老师上课,随着孩子年龄的增长,学的内容越来越多。 像诚诚和圆圆这么大的时候,不但有数理化,有英语,还有阅读与写作,还有演讲与口才,还有钢琴课,还有武术课。 所有的时间都被排的满满的。 而且她对孩子要求也非常严格,即便是武术课,也要求尽善尽美。 即便是再爱学的孩子,时间久了,也会心生不满。 而且,这种填鸭式的教育并不好,或许适合天分不太高的孩子,或者用来应付应试教育,但绝对不适合聪明过人的孩子。 田香兰见儿媳妇明显也没往心里去,叹了口气,“现在的孩子,学习条件真是好,我那时候,家里都不支持,都是晚上偷偷在被窝里看书的。” 所以她的眼睛早早就近视了。 林雨珍说,“月满则亏,学习知识不能光求量,更要讲究高质高效,现在的安排已经很合理了。” “诚诚和圆圆现在数理化现在已经是高一水平了,语文英语也都很好,不需要再加课了。” “他们现在基本上还是无忧无虑的年龄,不要让他们小小年纪就太累了。” 田香兰不太认可这样观点,小孩子知道什么累啊,脑子是越用才越聪明的,老二两口子其实就是太娇惯孩子了。 平时要什么就给买什么不说,还经常带着孩子去游乐场玩儿,就连让孩子多学一会儿习都不舍得。 但她只是皱了一下眉头,反驳的话没说出口。 倒是苗玲玲羡慕的说,“诚诚和圆圆就是聪明,现在就能到高一水平了,太厉害了。” “瑞瑞现在数理化倒也还行,但他英语才刚开始学,还不成,雨珍,你堂哥是从美国回来的是吧?” 林雨珍点点头,“对,诚诚和圆圆的口语就是跟他练的。” 苗玲玲犹豫了几秒,说,“那能不就能请他当孩子的口语老师啊?” 林雨珍说,“恐怕不行,我堂哥他挺忙的。” 林大伯不是买了一处临街的四合院吗,本来按照他的意思,把三间西厢房改成店铺,开商店就行了。 以前在美国,林大伯已经开了十几年的商店,挺有经验的,商店开起来之后生意还挺好。 但后来陈姐觉得,那地方只开商店有点浪费,就在外面竖了一个招牌,开了一家饺子馆。 生意也挺好的。 他们两口子刚结婚那阵儿,还时不时的过来串门,现在有两个店要忙,来的次数就明显少了。 “而且我堂哥在美国高中都没读完,他英语说的好,但不见得适合教孩子。” 苗玲玲惆怅的点了点头,说,“现在外教可真不好找,我托了不少人,都没找到合适的。” 田香兰也感叹,“是啊,找个好老师可真不容易!” 林雨珍笑着说,“大嫂,其实吧,我觉得你有点过于紧张了,英语和数理化还不一样,它就是一门语言,当做工具来使用的,现阶段口语学的再好也没用,根本用不上,没有那个语言环境。” 苗玲玲叹了口气,“你是不用愁,诚诚和圆圆即便完全放手,也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们瑞瑞不行,我必须每天都要监督他上课。” “他现在比以前好多了,但还是玩儿心很重。” 苗玲玲看了看手表,“妈,今天咱们早点吃午饭吧,下午一点多瑞瑞就要上课了。” 田香兰点头,“成,你去厨房催一催吧。” 苗玲玲走了之后,林雨珍也站起来去了后院。 后院这会儿正热闹着呢,许俊生带着三个小孩,还有邻居家的两个孩子正在踢球呢,玩儿不亦乐乎,一个个都满头大汗的。 圆圆见她来了,立马大声说,“妈妈,你也一起踢球吧!” 沈文武的儿子沈玉山不同意了,“不行!大人和小孩儿不能一起比,你爸爸已经是一个大人了,你妈要来,那你们队就多出一个人了!” 瑞瑞说,“要不,我也把我妈叫过来?” 现在是许俊生和诚诚圆圆一队,瑞瑞和沈玉山,沈玉明两兄弟一队,沈玉山踢球踢得不错。 但还是不如许俊生。 沈玉山问,“你妈妈会踢球吗?” 瑞瑞踌躇了几秒,说,“我不知道,我没见过我妈妈踢。” 沈玉山,“那还是算了吧。” 大热的天儿,林雨珍才不踢球呢,许老爷子在廊下看,警卫员给她拿了一个马扎,她也坐下看。 还说,“都加油啊,谁赢了我有奖励!” 许老爷子笑了笑,问,“雨珍,我听说,你在明市搞了一个职业打篮球的?” 林雨珍点头,“对啊,现场赛可好看了,打得可精彩了。” 许老爷子说,“那挺好的,什么时候电视上也能转播就好了。” 十一点半,一家人聚在一起吃饭,瑞瑞看到桌上有一碗红烧肉,说,“我爸爸最喜欢吃红烧肉了,可惜他不在!” 王妈红烧肉做的好,许家人没有不喜欢吃的。 许广汉略带了一丝惆怅说,“瑞瑞,还有你姑姑,你姑姑也吃不上。” 他一方面恨许俊红不争气,另一方面,却也心疼女儿。 从小没离开过平城,一下子去了大西北,指定不适应。 许俊生说,“爸,您不会是后悔了吧?” 上辈子,许广汉也是狠心让小姑子下乡锻炼了,但因为许俊红打电话来哭诉,没过两个月,许广汉就受不住了,就让小女儿回来了。 林雨珍也说,“爸,您要是后悔了,倒不如现在就让俊红回来,估计待上一两个月,也起不到什么作用。” 许俊生点头,“雨珍说的没错!当初我去了五七农场,足足用了半年时间才适应过来!” 田香兰一直觉得女儿不贴心,就说,“广汉,你要是现在把她叫回来,那你就等着吧,她会闹腾的更厉害!” 许广汉叹了口气,说,“现在把她叫回来,学校也不会同意的,我这脸也没处搁,就让她待够一年再回来。” 苗玲玲舒了口气,也说,“其实甘肃现在也没那么差,俊红去的是市里吧,吃穿住都还可以的。” 说实话,她这几年真的挺烦许俊红的,什么事儿都劲劲儿的,每回看到她穿新衣服,或者戴个首饰什么的,她这小姑子的眼神都冷嗖嗖的。 好像谁欠她似的。 要是因为许俊昌坚持要住在家里,而且她一个人又要忙工作,又要忙生意,还要照顾孩子,一个人根本照应不过来,住在家里有保姆,还有孩子的爷爷奶奶都能搭把手,她早就想搬出去了。 而且,她也赌着一口气,觉得凭什么搬出去的是她,她是这家的大儿媳妇,住在家里名正言顺。 倒是许俊红两口子都住在家里,又不是入赘,薛家也不是没房子,这么做不合乎常理。 好在,讨厌的小姑子终于走了。 许俊生说,“现在到处都发展,市里的确没那么差,我没去过,但雨珍的表哥去过兰州,说还不错。” 兰州的确说不错,但许俊红支教的学校,并不在兰州市里,而是在市郊,各方面,面的条件都挺差。 这会儿许俊红已经给孩子们上完课了,回到自己住的土房子宿舍里喝了口水,她就去食堂打饭了。 说是食堂,其实就是一间普通的屋子,一般就是一个菜,要么炖土豆,要么炒土豆,主食倒是白面馒头。 许俊红冷着脸,打了饭回宿舍吃去了。 她来到这儿已经一个多月了,一开始不吃不喝在屋子里躺了三天,跑到市里往家打电话,但不论她怎么哭,她爸就是不松口。 还说她要是敢私自回来,学校立即就会把她开除了。 幸而,她来到这一周后,薛明伟来了,给她带了各种好吃的,各种劝她,也不提离婚的事儿了,她才算打起精神,开始正常工作上课了。 回到宿舍,趁人不注意,她把打来的土豆忽的一下倒进垃圾桶里,撇了撇嘴,从包里掏出自个儿从家里带来的肉酱,就着馒头吃了起来。 吃着吃着,心里又委屈的不行。 午饭后回到金鸣胡同,两个孩子都去午睡了,许俊生泡了一壶茶,端给林雨珍一杯,说,“一会儿我去接大舅,等孩子们上了课,咱俩出去逛逛?” 林雨珍问,“你要去哪儿?” 许俊生说,“咱俩都多长时间没去滑旱冰了,后海那边也凉快,咱两点去,四点回来,正好钢琴课还没上完呢。” 下午诚诚和圆圆的课挺多的,一点半是数学,三点是物理,四点还有钢琴课,也就中间能休息个十几分钟。 林雨珍笑了笑,她好长时间没滑旱冰了,当然是想去的,“那孩子的工作,你来做啊,不准撒谎。” 两个孩子现在可精了,之前吗,他们两口子出去玩儿,每次都会被孩子抓包,有时候许俊生说假话,还被无情的戳穿了。 许俊生怒道,“不成,雨珍,我发现你越来越狡猾了,每次你都让我当坏人!” 林雨珍笑了笑,“好,这次我来说。” 以前,许俊生都是用钱开路,一上来就问孩子们想要什么,头几回效果还不错,但后来就不行了。 一来诚诚和圆圆平时也是想要什么就给什么,礼物对他们的吸引力不大,因为他们夫妻平时都忙,两个孩子反倒更渴望父母的陪伴。 下午一点,许俊生去接张大舅了,两个孩子也都睡醒起来了,林雨珍亲自洗了水果,递给孩子一人一个甜梨,说,“诚诚圆圆,妈妈可以跟你们请两个小时的假吗?” 平时都是学生跟老师请假,现在却是妈妈跟他们请假,两个孩子都觉得挺新鲜,圆圆咬着梨问,“妈妈,你要去哪儿啊?” 林雨珍说,“妈妈要去看看你林芳阿姨,我都好久没见着她了。” 诚诚问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妈妈,爸爸也一起去吗?” “爸爸在家不就是听歌就是看电视剧,实在太无聊了,我让他给我当司机成不成?” 两个孩子犹豫了数秒,说,“好!” 没一会儿,张大舅就来了,夫妻俩看他给孩子们上课,看了十几分钟之后,有点心虚的走出了家门。 许俊生问,“你是怎么跟孩子说的?” “我说要去看看林芳。” “那咱还真去啊?” 林雨珍笑了笑,“去吧,我也好长时间没见着林芳了。” 赵林芳婚后还住在南城,就住在离着秦家胡同不远的杏子胡同,不过不住大杂院了,是个巴掌大的独门独户。 他们到的时候,赵林芳正在院子里看小女儿跳舞呢。 她和周洪辰婚后,第二年就生下了投胎大儿子,夫妻俩都特别喜欢孩子,还想再生一个,因为计划生育已经很严格了,他们夫妻俩也都不是独生子女,不是少数民族,按照政策是不能要的。 为了要孩子,大前年,赵林芳一怀孕,立马就辞职了,周洪辰也不例外。 当时好多人都觉得太可惜了,食品厂和机械厂的效益都挺好的,不过,人家两口子还是乐呵呵的,一点儿都不后悔。 现在,周洪辰开了个五金店,赵林芳则专门在家照顾两个孩子。 “雨珍!许俊生,你们怎么来了,快屋里坐!” 比起以前,赵林芳的性格开朗了不少,人也圆润了一些,还是一样的漂亮,就是少了一些锐气。 赵林芳的小女儿生的简直和她一个模子,小姑娘穿着粉色的裙子,挺有礼貌的叫了叔叔阿姨,还问,“哥哥姐姐怎么没来?” 林雨珍笑着把她抱起来,说,“他们在家学习呢。” 闲聊了一阵,赵林芳说,“这一阵儿天热,我也没出门,上个月丽华还来了呢,说是要去东北拍戏。” “估计现在就在东北了。” 林雨珍说,“太忙了,我也好长时间没见着她了。” 赵林芳笑了笑,“你现在可是厉害啊,是副市长了,这能不忙吗?雨珍,你能来,我太高兴了。” 林雨珍说,“我和俊生要一起去滑旱冰,你一起去吧?” 赵林芳倒是很想去,可大儿子估计一会儿就从小姑子家回来了,家里没人是不成的,要是带着两个孩子去,她也滑不成。 只能遗憾的说,“等改天吧。” 从赵林芳家出来,再赶到后海,都三点多了,这会儿没那么热了,公园里人也挺多的了。 滑旱冰的也挺多的,大人小孩儿都有。 林雨珍可是有些日子没滑了,她换上旱冰鞋扶着许俊生适应了一会儿,渐渐就好了。 人运动的好处,不但可以让身体变得更健康更强壮,更为重要的是,运动的时候,只要不是超出自身负荷太多的运动,都会迅速让人心情变好。 林雨珍越滑越熟练,越滑越快,甚至都把许俊生抛在了后面。 回到金鸣胡同,竟然已经五点多了,钢琴课已经结束了,钢琴老师也已经走了,两个孩子正在厅里练习呢。 见到爸爸妈妈回来,圆圆问,“妈妈,你见到林芳阿姨家的小妹妹了吗?” 林雨珍说,“见到了呀,小雪还问你和诚诚了呢!” 诚诚弹完一支曲子,跑过来很认真的瞅了瞅父母,说,“爸妈,你们又偷着去滑冰了,对吧?” 今天早上,他看到爸爸鬼鬼祟祟的把旱冰鞋放到车上了。 许俊生敲了一下儿子的头,“怎么说话呢,你这小兔崽子,爸爸妈妈去滑冰,怎么就是偷着去了?” 圆圆撇了撇嘴,“哥哥说的没错,妈妈根本没说去滑冰的事儿,那你们就是偷着去的。” 林雨珍笑了笑,开始画大饼了,“你们也想去是吧,下周咱们一起去好不好?” 诚诚和圆圆都说好。 许俊生嘁了一声,“连滑旱冰都不会,去干什么?” 其实两个孩子小时候学过的,也学会了,只不过鲜少练习,现在估计要重新学了。 次日,林雨珍返回明市。 她刚走进办公室,秘书小马给她倒了杯水,一杯水还没喝完,明市体育局的赵副局长就来找她了。 他笑着说,“林市长,您之前不是让我给篮球队找教练吗,我找到了一个合适的人。” 林雨珍点头,“说说看,什么样的条件。” 赵副局长两眼放光的说,“是省队原来的教练耿伟忠,他本来就是咱们明市人,前几年因为身体不要病退了。” “那他现在的身体情况,能胜任这份工作吗?” 赵副局长笑着说,“可以,当初他咳嗽的厉害,去医院检查,大夫说他肺上长了东西,治不了了,就办了病退回家养身体。” “没想到歇了两年,病倒好了,去医院复查了也没事儿了。” 林雨珍也笑了,“运气这么好?” 赵副局长说,“是啊,要是咱们职业队能有耿教练这样的教练员,指定水平能提高的很快。” 林雨珍说,“好,那可以试试,具体的情况,你和潘领队去谈吧。” 赵副局长高高兴兴的走了。 此时早已过了下班时间,但林雨珍简单去食堂吃了点饭,加班到八点多,写完报告之后,才回到了市政府家属院。 本来按照她的级别,是应该分一套大院子的,但她就一个人住,那么做太浪费了,就住在一处普通的院子里,隔壁住着市政府的一个处长。 秘书小马给她烧了一壶热水,正准备回去了,忽然听到了一阵敲门声。 她迟疑几秒,问,“谁啊?” 门外的声音听起来挺洪亮的,“我是体育局的刘明辉。” 小马皱了下眉头,说,“刘科长?你有事儿可以跟分管的领导反映,不要越级汇报。” 刘明辉还不容易打听出来林市长住这儿,自然不肯走,“马秘书,我去市政府找了好几趟了,林市长都忙,可我真的有急事儿。” 小马匆匆回到屋里,说,“林市长,这个刘科长的确来了好几次了,每次都正好赶在您要么开会,要么外出。” 林雨珍说,“你告诉他,让他明天一早去市政府。” 第二天,这个刘明辉七点就到了市政府,办公大楼都还没开门呢,八点,林雨珍准时走进办公室。 刘明辉自然也赶紧敲门进来了。 他看起来三十岁上下,戴着一副眼镜,人胖墩墩的。 林雨珍问,“你是体育局的,具体分管什么的?” 刘明辉说,“林市长,我在体育局财务科。” “那你来有什么事儿吗?” 刘明辉说,“林市长,咱们明市的体育自从您分管之后,的确财政拨款多了不少,很多项目比以前更好开真的,但这分配特别不均。” 林雨珍直接问,“你是为了什么项目来的?” 刘明辉干笑了一声,说,“是为了滑冰。” “我们市的滑冰项目虽然一直没有去过突出的成绩,但市体工队的张教练一直带着学员很认真的练习。” “现在他们连最基本的经费都没有,很多基本准备都买不起。” 林雨珍好奇地问,“咱们市里根本没有室内滑冰场,他们在水泥地上练?这恐怕不行吧?” 要是作为业余爱好,这么做完全没问题,可要是专业的队伍这么干,那不是瞎闹着玩儿吗? 刘明辉十分嘴硬的说,“夏天也只能这么练了,到了冬天就可以在冰上练了,张教练带出来的学员水平真的都挺好的。” “那出过什么成绩吗?” 刘明辉摇头,“那倒没有,张教练是从去年才开始带着学生练的。” 林雨珍盯了他一眼,问,“这张教练,和你有什么关系?” 刘明辉挠了挠头,“没有什么关系,他和我就是高中同学,我俩不熟,我就是觉得他们练的挺好的。” 林雨珍皱了皱眉头,其实自从她分管文教卫体以来,有不少相关单位的干部来越级汇报,但刘科长这个,估计是最离谱的一个。 都知道她在大力扶持体育项目,也能申请到资金,可她也不是什么项目都支持。 滑冰这种项目,也就在东三省有得天独厚的自然条件,就像她以前下乡的五七农场,所在地加格达奇,练滑冰滑雪都非常方便。 但明市不行,各种条件都不具备。 马秘书看了看表,有点生气的说,“刘科长,林市长很忙,马上要准备开会了。” 刘明辉只能失望的离开了。 省市的女子篮球职业队组建的非常成功,临市的动作也不慢,也很快组建了四支篮球队。 但渭市女子篮球首秀失败了,败给了明市的星海队。 星海队算是明市最弱的一个队。 工作 工作 林雨珍因为工作关系没有去现场, 第二天,体育局的赵副局长来给她汇报工作, 高兴的说, “林市长,这四支队伍里,星海队实力最差, 即便这样, 也以大比分赢了渭市,说明咱们的球员真的进步了!” 毋庸置疑, 肯定是进步了, 但倒也不比高兴的太早了。 “咱们训练的时间长, 而且打了那么多比赛, 渭市才刚刚起步, 水平低也和这些有关系, 下个月要跟省队比赛了,有没有信心能赢?” 赵副局长苦笑了一声,“林市长, 这球员水平也不会一下子提高那么快, 我和潘领队沟通过了, 估计还会是会输, 但, 肯定不会输的那么难看了。” “这可是你说的啊,我到时候一定会去现场看的。” 因为省队和渭市都建立了女子篮球队, 虽然惨败给省队, 但现在明市的观众却越来越多了。 每周仅有一次, 一次仅有九百张票,的确满足不了老百姓看比赛的热情, 买票比之前更难了。 其实这个问题想要彻底解决,也很简单,主要从两方面解决,一是组建更多的篮球队,二是由财政拨款,建造一个规模更大的室内篮球馆就行了。 像省市那样的,可以同时容纳一千五百人。 只是说的容易,实施起来每一条都非常难,现在四支球队,所有人员加起来一百多,已经算是规模不小了。 而且教练资源就这么多,新组建球队,必然还会分出去一部分,当时候,想提高成绩更难了。 必须先做强,再做大。 至于建立篮球馆,除非是篮球项目在全国比赛上取得了特别优异的成绩,才可能会考虑。 这样上午,林雨珍出去办事儿,路过市体工队大院时,出于好奇,让司机开进去了。 其实她来过一次,体工队开展的项目不少,职业队有几个球员就是从这里选□□的。 马秘书很聪明,问,“林市长,咱们去看什么项目,滑冰?” 林雨珍笑了笑,“这地方还挺大的,上次来压根儿就没见到旱冰场,你进去问问吧,看看看在哪边。” 马秘书小跑着去问了,没一会儿就回来了指了指北边,说,“那边有个门,说是就在后面的院子里。” 林雨珍和马秘书去了后头,果不其然,后面是个挺大的露天滑冰场,其实就是一大片还算平整的水泥地。 一个皮肤有些黑的中年人正领着一大帮学员练习滑旱冰呢。 学员的年龄都偏小,大的最多十五六岁,小的只有六七岁,但有一个共同点,的确都滑得很好。 还不是像赵林芳那样,在公园炫技一般,徒有个花架子,这帮人滑得又快又稳,还带着一股子狠劲儿。 而且肢体动作都异常灵活。 的确是不错。 小马看了看她的脸色,笑着说,“那刘明辉倒也没有瞎说。” 林雨珍也笑了笑,说,“你去把那个张教练叫过来,我要问他话。” 和刘明辉的厚脸皮不一样,这个张教练知道了林雨珍的身份之后,到有点腼腆,“林市长,我跟明辉说了,不要去找领导,没想到他还是去了。” 林雨珍问,“这帮孩子,都是你的学生?” 张教练高兴的点了点头,“对,都是,有几个滑得很不错,是吧?” “那他们算是市工队的正式队员,还是临时的?” 张教练愣了一下,说,“这一大片水泥是我找人修的,队里不支持,他们都是临时的。” 所谓临时的,也就是自费的。 市体工队的成员,一部分是正式的,每个月有工资,另一部分是自费的,没有工资,只是允许使用现有的设备训练。 甚至有的地方设备也不是免费的,非正式成员还得交钱呢。 先不管专业水平到底如何,这人倒是挺有办法,竟然找了那么多学生跟他学。 林雨珍笑了笑,“挺好,那你们继续练习吧。” 她和马秘书都走出七八米远了,张教练穿着旱冰鞋忽的一下追上来了,低着头说,“林市长,他们吃住都在我家。” “我,我快没钱了。” 张教练的父母早逝,给他留下了一处不小的院子,还有一笔钱,他本身是体工队的队员,有一份工资。 但供着十几个人吃喝,那可不是一件小事儿,没到一年,他所有的钱都花光了。 刘明辉是他发小,也挺爱滑冰的,帮着他申请资金,但好几次体育局都没批。 马秘书瞪大眼睛,如同看傻子一般看着张教练。 林雨珍也觉得很久没碰到这么傻的人了。 她扶持体育项目,可不是扶贫,这滑冰的项目,本身就不靠谱,还真的没办法解决。 林雨珍转身就走,马秘书替她说,“既然本来就不是正式的队员,没钱了就赶紧解散了吧。” 隔了一日,中午吃饭的时候,她忽然又想起来这事儿,“小马,你去跟潘领队说一声,下周比赛开场,让体工队滑旱冰的那一帮人去。” 马秘书说,“林市长,您这个主意好啊,我看他们滑得的确很好,就那个小孩儿原地转了两圈,还挺厉害的,” 本来,职业赛开场一直是请的拉拉队,成员都是明市大学的学生,在林雨珍看来,水平其实也挺业余的。 请一次要花三十块钱呢。 要是观众能接受,这钱就让张教练他们挣了吧,毕竟都穷的吃不起饭了。 周六晚上,又是比赛的日子,室内篮球馆内座无虚席,和以往不一样,啦啦队没上来,上来了一帮子半大少年,一个个穿着旱冰鞋滑得飞快,还时不时的做些抬腿或者原地转圈的动作。 这可比拉拉队看起来刺激多了。 林雨珍不知道的是,除了开场和中间休息热场的这三十块钱,张教练稳稳的赚到了,还另外跟潘领队要了一个活儿。 比赛结束之后,他们这帮子人负责打扫卫生,不多要,只要八块钱。 以前雇的人要十块呢。 潘领队本着能省两块是两块的原则,顺口也就答应了。 工作 工作 夏去秋来, 不知不觉中已经是十月底了。 除了省市,明市和渭市, 还有另外几个地级市也有样学样, 也都组建了女子职业篮球队。 在这之前,三地十二支篮球队的比赛都颇为随意,混在一起打的, 但论精彩度已经很让观众满意了。 明市四支队伍, 无论是单个球员,还是整个队伍的战斗力, 都肉眼可见的提高了。 目前, 水平最高的当然还是省市, 但这个地位现在已经岌岌可危了。 九月中旬的一次比赛, 明月队对战省市目前最强的云锦队, 虽然还是输了, 但成绩一度在第三节追平,最后仅以两分之差输掉了比赛。 明市体育局的陈副局长特别激动,说, “她们最后靠的是罚球赢得了比赛, 下次咱们注意减少场上犯规, 不给她们这个机会。” 这意味着明市和省市的这两支球队, 水平已经不相上下了。 林雨珍当然也很高兴, “既然现在球队已经成熟起来了,那有没有信心搞一个联赛, 六地联赛。” 陈副局长是科班出身, 本身是体育大学毕业的, 立马就同意了,有点激动地说, “可以啊,林市长,您还有什么要求,我可以就此写一份详细的报告和章程,说服兄弟城市的工作,也可以尝试着去做!” 林雨珍笑了笑,“好,写好之后尽早交上来。” 陈副局长一阵风似的走了,倒把等在外面的潘领队看得一愣一愣的。 马秘书催他,“潘领队,您快点汇报工作,林市长还有事儿呢。” 潘领队赶紧的进了市长办公室,笑着说,“林市长,最近队里的情况很好,耿教练说,再给他半年的时间,必然还有一个质的提高。” 林雨珍问了一件她比较关心的事儿,“票价涨了之后,观众反响如何?” 原来比赛门票是两元一张,现在涨了一倍,是四元一张。 潘领队笑着说,“没什么影响,还是好多人抱怨票不好买,一般当天出票,中午就卖光了。” 票价涨钱,对观众来说,或许也会有一些影响,可能有一部分普通观众嫌弃贵,不会选择抢票观看了。 这对于真正的球迷来说,压根儿不算什么。 但多出了一倍的钱,却是切切实实为球队带来了好处。 以前每个月靠比赛有七千多的收入,听着挺多的,但打篮球不是只有工资支出,还有设施设备,人员伤病,以及去外地比赛的费用,还有很重要的,球员的后勤保证,这一项项都是要钱的。 自从耿教练上任之后,训练力度和强度前所未有,不但球员们看到教练员害怕犯怵,就连潘领队也是如此。 因为球员的饮食问题,耿教练十分不满意,认为这一点上拖了后腿。 潘领队原来是市队的副总领队,是国家干部,是党员,不可能胡搞乱搞,他自认为,现在烂球队的饮食已经很好了,每天有蛋有肉,荤素搭配,球员们比刚入队的时候都强壮了不少。 但耿教练还不满意,要求每顿饭都要有大荤。 为了这事儿,两个人虽然没有吵起来,但见面都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因此,潘领队觉得自己委屈极了。 球队挣的钱,他可一分都没有乱花,每一笔,甚至具体到一块钱,那都是有账的,并不是他不愿意给球员吃好的,而是真的钱不够。 现在好了,收入陡然翻了一倍,什么问题都解决了,甚至还给所有人都发了一笔补帖呢。 林雨珍点了点头,“那就好,记住,不能松懈,篮球队如果能出成绩,估计很快就会有赞助商上门了。” 人家省队有赞助商,人家球员吃得用的甚至穿的都是顶好的,不用花钱的,和省队打了几次比赛之后,潘领队对此都特别了解了,早就羡慕的不得了了。 可恨明市这边的企业,目前还没有一个肯当赞助商的。 其实潘领队不了解内情,省市那四个赞助商,也是并不情愿的,但白局长,也就是原来的区长亲自打电话,并且用了暗含威胁的说服技巧,私企的老板根本招架不住,只能一家出了五万。 出钱的时候觉得肉痛,但现在也都觉得值了,因为省职业女子篮球队也很受欢迎,现在场场比赛爆满。 现场有大红的条幅,因此四家企业被更多的人认知,业务量都提高了不少。 其实是很划算的。 潘领队说,“要是有赞助商,球队的日子就好过了。” 六地联赛的事情很快就敲定了,而且省体育局又拉到了一个大赞助商,全程负责省队在比赛的各种费用。 潘领队羡慕的眼睛都红了。 这天晚上,在集训中心刚刚结束了一场比赛,球员们都回去休息了,大部分工作人员也都走了。 平时这会儿,潘领队也应该走了,但他烟瘾犯了,又凑巧顺了陈副局长半盒好烟,抽了一支不过瘾,又点上了一支。 他十八岁就开始抽烟,算是个不折不扣的老烟枪了,因为他媳妇和闺女对此都很反感,回家是不能抽烟的,只能在外面过过瘾了。 此刻,张教练正带着他那一帮子学生打扫卫生呢,对于这个活儿,他们已经干出经验来了,有两个人专门把扔在地上的垃圾捡起来,后面的人负责清扫,再后面的一拨人用拖把拖地,同时,还专门有人拿了抹布专门擦尘。 诺大的室内篮球馆,只用半个多小时就能打扫得干干净净的。 也就是说,他们忙活一晚上,就能挣三十八块钱,一个月下来,就一百多了。 靠着这份收入,虽然十几个人吃不好,但吃饱是没问题了。 作为教练员,张教练自然不会亲自参与打扫卫生,他是当监工的,哪儿不干净立马就会指出来,让重新打扫。 不过,当潘领队点燃第二支烟的时候,他也顾不上再当监工了,而是赶紧跑过来搭讪。 这些天,他一直想这种机会呢。 张教练笑着说,“潘领队,您也还没走啊?” 潘领队专心过烟瘾的时候,不太喜欢说话,敷衍的点了点头。 张教练又说,“潘领队,咱们球队的伙食很不错啊。” 潘领队忽的一下扭头,把烟屁股扔到地上踩了一下,冷着脸问,“你怎么知道的?” 篮球队的宿舍外人进不去,食堂那就更不用说了。 张教练陪着笑说,“我这不也有十几个人要吃饭吗,我每天一大早就去菜市场,恰好碰上了。” 其实也没有那么巧,他一个学生的妈妈,在菜市场一家肉店工作,这家是专卖牛羊肉的。 张教练跟这个学生的妈妈很熟,偶尔也会去肉店买点便宜的骨头或边角碎肉,前些天他又去买牛骨头。 恰好看到一个大姐,牛皮哄哄的,一下子买走了二十多斤牛肉,还指挥着肉店的老板放到了三轮车上。 这个学生的妈妈当时还多说了一句,说那个大姐是帮着篮球队买菜的,是店里的常客,都是老板亲自招呼的。 还压低声音告诉他,每次写单子,都要额外多写十块钱的。 现在猪肉价格十分稳定,一般都是一斤三块,但牛羊肉不是,尤其牛肉,因为市场供需不稳,最低是五块,贵了七八块也很平常。 那买菜大姐这么做,的确谁也发现不了。 张教练就琢磨,体工队对于上下班管的不严,而且他是正式成员,当年是以田径运动员的身份进的,现在都知道他不务正业。 就更没人管他了。 反正每天早上他自个儿也是要买菜的,而且菜市场每个店他都熟,别人花一毛买的菜,他花八分就能买下来了。 要是能争取下来给篮球队买菜的活儿,他不求多,也不会私自克扣钱,一个月给他五十就行,再加上他的工资,开场打扫卫生的钱,全部都加起来,养活十几个人完全没问题了,说不定就能天天吃上鸡蛋和肉末了。 潘领队冷漠的点了点头,转身准备走了。 张教练赶紧说,“潘领队,您不知道吧,那卖菜的大姐,买牛肉的时候,总让老板多写十块钱!” 潘领队还是没说话,拎起皮包大步往外走。 张教练小碎步追上去,说,“潘领队,你们球队财大气粗,可这每天多十块,一个月就多三百了,这还只是牛肉,说不定其他的,也会多报!” 潘领队皱了皱眉头,“你什么意思?” 张教练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潘领队,不如把这活儿给我吧,您放心,我绝对不会多记一分钱!” 潘领队笑了笑,“你这人,怎么什么都惦记啊?你可不像搞体育的,我觉得,你去做买卖应该不错!” 张教练涨红了脸,没再说话。 其实他也知道,这么做不地道,包括之前抢了打扫卫生的活儿,也是不地道,但没办法,每天一睁眼,就有十几张嘴等着吃饭。 如果他不包吃包住,学生驾证也不太会同意跟他学滑冰。 潘领队没答应他这个要求,但第二天,立即去查了厨房的账,并且派人去牛肉店问了,牛肉店的老板还以为篮球队采购换人了。 她不像丢掉这个大顾客,很果断的出卖了上一任采购大姐。 当初建立球队的时候,因为职业队本身没有任何编制,都是属于临时工,后勤人员也都是公开招收的。 虽然算是私人单位,但有些岗位,明眼人一看就是肥差,比如这后厨采购。 当时他的小姨子还想来呢,潘领队怕受到非议,没让自己的小姨子来,而是也选择了公开招收。 没想到也还是出了问题。 潘领队果断开除了那个大姐,但也没让小姨子过来,就他那喜欢沾便宜的小姨子,估计更会从中克扣钱。 他思来想去,还是用了张教练,这人看着傻乎乎的,实际上也有点傻,在明市这样的地方,连个室内滑冰场都没有的城市,却非要一门心思搞滑冰。 一般这样的人,在金钱上应该不会贪。 他就姑且相信一次,反正发现不合适了立马换人就行了。 张教练如愿以偿接到了这个活儿,可高兴了。 这天一大早,他蹬着破三轮车去市场买菜,先买了最新鲜的青菜,因为他买的多,卖菜的都很挺纳闷,“这是发财了?” 张教练神秘一笑,转身去买肉了。 买了猪肉,买了宰杀好的几只鸡,又走进了卖牛羊肉的店,指着一大块后腿肉说,“全要了!” 他那个学生的妈妈正在切肉馅,刀一哆嗦差点切到自己的手指了,觉得张教练是开玩笑。 “今天的牛骨头挺好的,我给你挑几块好的?” 张教练也想买牛骨头,不论什么菜,加了牛骨头炖上一锅都好吃,牛骨汤下面条也很香。 他犹豫了一下说,“麻烦你给我留着,我一会儿回来买,先给我称一称这块肉吧,一共要十五斤。” 学生的妈妈吃惊的说,“你真买吗?” 张教练从包里掏出一块百元大钞,“对。” 在里头的老板赶紧过来了,帮着他称好肉,帮着装到编织袋里,还笑着问,“要不要多写几块?” 张教练摇头,“照实写,一分都不要多!” 六地的职业队联赛在紧锣密鼓的推进,具体的赛制已经明确下来了。 第一个赛段,二十四支参赛的队伍将被随即分成四个小组,先在小组内轮番厮杀,胜一局积分两分,积分前三名晋级。 第二个赛段,晋级的十二支球队再分成四个小组,小组内积分第一晋级。 第三个赛段,也是最后一个赛段,四支队伍两两对决,最后积分前二的两支队伍,决出冠亚军。 十一月中旬,联赛的第一场比赛在明市拉开了帷幕,是青花队对阵南凌队。 南凌队是渭市目前最强的一支队伍,因为她们队有一个特别猛的后卫,个子高身体壮,不容易拦截,而且投篮技术也很强。 青花队是明市最弱的一支队伍,但对比渭市其他三支队,也不算弱。 第一节和第二节还是青花队领先,但在最后两节被反超了,以三分的弱势输了。 这场比赛林雨珍也去了现场,青花队输掉虽然可惜,但小组内是车轮战,还会有晋级的机会。 倒是这南凌队,让她生出了一丝感慨。 篮球其实是一种对团体协作要求很高的比赛,但南凌队其他队员都很一般,全靠着厉害的后卫提高了水准,相当于一个人撑全队了。 隔了两天,青花队赢了渭市的另一支队伍。 这年冬天虽然格外冷,早早就下了两场雪,但很多球迷的心都是热的,因为联赛的赛制比较紧,一周至少能观看两次比赛。 也算是前所未有的视觉盛宴了。 与此同时,张教练和一帮学生也都乐的没边了。 一般人都不喜欢过冬天,明市是典型的北方城市,冬天又干又冷,下雪了路还不好走。 但张教练他们不一样,他们从春天就盼着冬天了,进了十一月,更是天天盼着尽早降温。 因为温度越低,室外的冰面就冻得越结实。 这天吃过晚饭,张教练带着两个学生,摸黑走进体工队的大院,摸黑从三轮车上拿下来几只空桶。 张教练打开一间办公室的门,接了几桶水拎着去了后院。 前几天他偷偷扯了个电线,拉了一个简易的电灯泡,他美美的拽了一下开关,后院立即有了昏黄的灯光。 “小伍,二强,你俩去那边泼水,泼的均匀一点啊。” 三个人来回几趟接水泼水一顿忙活,总算是把整个后院都泼了一个遍。 小伍洗了一下鼻子,搓了搓冻僵的手,说,“张老师,天气预报说今天晚上很冷,明天一早这冰肯定冻得特别结实!” 张教练说,“这么好的条件可不能浪费,咱们就盼着天更冷点呢,明天一早,都早早起来联系啊。” “谁要是敢偷懒,晚上炖肉就没有谁的份儿!” 刘二强才十岁,别看他一副憨乎乎的样子,其实他滑冰速度挺快,他也吸溜了一下鼻子问,“张老师,那咱们还比赛吗,谁赢了能多吃两块肉吗?” 张教练笑了笑,“你嘴巴怎么那么馋,光惦记着吃肉,好了,咱们走吧!” 刘二强一边往外走,一边执拗的问,“张老师,明天到底比不比赛?” 张教练说,“比!谁速度最快谁多吃半碗肉。” 现在,他们这帮人过得算是挺滋润的。 张教练如今挣着好几份工资,帮着篮球队买菜一个月五十,热场加打扫卫生一百多,再就是体工队也有三十多的工资,这些钱加起来足有两百了。 吃饱肚子是完全不愁了,而且还隔三差五能吃一顿实打实的肉。 ****************************************** 周六下午没什么事儿,林雨珍早早返回了平城,赶到金鸣胡同的时候,才刚刚六点钟。 两个孩子在家,但许俊生还没回来。 诚诚和圆圆都挺高兴,问,“妈妈,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啊?” “不是都要看了球赛才回来吗?” 林雨珍笑着说,“因为妈妈想你们了!” 圆圆小脸一皱,委屈的说,“妈妈,我也想你了,今天晚上,你陪我一起睡好不好?” 她攒了很多话想跟妈妈说呢。 林雨珍揽过女儿的肩膀,说,“可以啊。” 她伸出另一个胳膊要揽儿子,诚诚却往后躲了躲。 田姐倒了一杯热水,说,“饭菜马上就热好了。” 热好了饭,许俊生也回来了,他也没料到林雨珍这么早就回来了,把皮包随便往桌子上一扔,笑着说,“雨珍,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你没去看球赛啊?” 十月份的时候,许俊生也跑到明市看了两场比赛,觉得也挺有意思的。 可惜老平城这边还没有。 圆圆抢着说,“爸爸,妈妈想我和哥哥了,所以没看球赛,先回来了。” “而且妈妈还说了,今天晚上陪着我一起睡!” 许俊生一愣,正要说什么,林雨珍冲他使了个眼色,他立即咽下了要说的话,而是嚷嚷道,“今年一个药材商请客,是一个新开的饭店,饭菜那叫一个难吃,我没吃饱,雨珍,你吃饭了吗?” 林雨珍摇头,“没有呢,田姐去热了,马上就好了。” 没一会儿,田姐端上来热好的饭菜,“是提前做好的,有没有其他想吃的,现做也很快。” 林雨珍笑着说,“不用了。” 田姐做的是三菜一汤,有宫保鸡丁,有酸辣牛肉,有黄瓜虾仁,还有排骨山药汤,已经很丰盛了。 两个孩子也跟着吃了一点。 吃过饭,诚诚很快就去小书房了,说是还有作业没有做完,圆圆也不肯走,一直拽着妈妈的胳膊。 爸爸妈妈一起聊天,她在旁边听,还不时的插嘴呢。 许俊生忍无可忍,说,“圆圆,你今天的作业还没做完吧,还不赶紧的去,你本来成绩就不如你哥哥,偷懒就更不行了!” 圆圆生气的说,“爸爸,我哪儿不如哥哥啊,我上次期中考试,总分还比他多一分呢,也就上个月的竞赛,我不小心看错顺序了。” “所以才做错了。” 许俊生说,“做题审题都错了,这说明什么,说明你紧张了,说明你掌握的不够扎实。” 圆圆嘟了嘟嘴,站起来走了。 然而过了大半个小时,许俊生正在说自己生意上的事儿,说的特别起劲儿的时侯,圆圆又进来了,笑着说,“妈妈,我作业做完了,我想去洗个澡,咱们一起去行吗?” 林雨珍点了点头,“好。” 洗完澡,圆圆又拉着林雨珍来到自己的西厢房。 当初给两个孩子买的都是一米三的双人床,睡一个人挺宽敞,两个人有点挤,倒也能睡得下。 林雨珍搂着香香软软的女儿,问,“圆圆,最近你和你们班的同学,没有闹什么矛盾吧?” 小姑娘摇了摇头,但一双大眼睛里带了几丝困惑。 林雨珍伸出手刮了一下她的翘鼻子,说,“圆圆,妈妈是你的朋友,你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吗?学习上的,还是其他方面的?” 圆圆把头埋到被子里,犹豫了好一会儿才伸出脑袋,把手伸到枕头底下,悉悉索索了半天,把两封信交给她。 “妈妈,这是我们班一个男生给我写的。” 不用看,林雨珍也能猜出这信的内容,不过她还是打开粗略看了看,不得不说,小男生的措词真令人发笑。 她翘了翘嘴角,说,“没关系,不用把这事儿放在心上。” 圆圆鼓着嘴巴点了点头。 林雨珍又问,“他除了写信,还有没有做别的,比如,放学了叫住你?” 圆圆点头,“叫过我好几回,我都没去,哥哥还教训他了,不过有次课间,请我吃了一次干脆面。” 那天她有点饿了,而且是恰好是她喜欢的口味。 “那你喜欢他吗?” 圆圆一愣,然后很坚决的说,“不喜欢,他学习不好,而且还长得挺丑!” “那你希望这件事就这么过去,还是让他的爸妈或者你们老师批评他一顿?” 圆圆说,“批评他一顿,狠狠的批!” 林雨珍笑了,抱住女儿说,“圆圆,别为了这事儿烦恼了,妈妈明天就帮你解决!” 圆圆放心了,很快就睡着了。 工作 工作 第二天上午, 许俊生和林雨珍带着两个孩子去了金山胡同,正好许俊昌休假在家, 自从他翻过一次跟斗, 还有一次很轻易的攀上院墙,踩着屋顶的瓦片把风筝给拿下来之后,孩子们就都特别喜欢他了, 每次在家, 都缠着他一起玩。 许俊昌在后院弄了一个简单的靶子,还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两把小尺寸的弓箭, 正适合小孩儿玩儿。 瑞瑞和诚诚还有圆圆掌握了基本的要领之后, 都抢着射箭。 十二月的天气很冷, 但孩子们对环境的温度变化没那么敏感, 疯玩儿起来什么都忘了。 许俊生和林雨珍悄悄出了门。 圆圆说的那个男生就住在翠迎胡同, 离着金山胡同倒也不远。 很快, 就找到了这个蔡姓人家。 蔡志佳的妈妈郭彩兰虽然觉得有些奇怪,儿子同学的父母怎么忽然上门了,但还是笑着请到了屋里。 “这大冷的天儿, 赶紧的喝口热茶吧。” 冬天老平城普通人家, 冬天只有正房才生炉子, 蔡志佳此时也在正房厅里做作业, 他家平常来往的亲戚朋友多, 一开始并没在意。 但听到来人是许沁茉的爸妈,一下子就心虚了, 忍不住偷偷往这边瞅。 许俊生狠狠瞪了瞪他。 林雨珍也打量了几眼。 因为诚诚和圆圆都跳级了, 同班同学都比他们大, 这蔡志佳约莫十四五岁了,个子长得挺高, 五官倒也不算丑,算是挺清秀的,当然了,这是对标普通人来说的。 圆圆说他丑,估计是对标了自己的哥哥。 和诚诚比,百分之九十九以上,也就是约等于百分之一百的小男生都太丑了。 郭彩兰笑着说,“我听志佳说过,他们班有一对特别聪明的兄妹俩,年级第一不是哥哥就是妹妹,原来就是你们的孩子啊,真让人羡慕,怎么教出来这么好的孩子啊?” 其实蔡志佳从小学习也很不错,只不过因为有诚诚和圆圆,就成了万年老三。 许俊生没好气的说,“没怎么教,我们都工作忙,他们学习都靠自觉。” 郭彩兰脸上的笑容有点挂不住了,问,“二位今天来,是有什么事儿吗?” 林雨珍点点头,直接把那两封信递过去,说,“你儿子给我闺女写的。” 郭彩兰愣了一下,还从来没想到自己的儿子,毛都没长齐的臭小子,居然也会给小姑娘写信了,她从匆匆看了几眼,立马就眉头紧皱,恼怒的问,“蔡志佳,你给我说清楚,这到底怎么回事儿?” 蔡志佳虽然也算聪明,但这万年老三,也不是轻轻松松得来的。 郭彩兰本来是一家医院的护士,当年仅以几分之差没考上大学,后来上了护士学校,她在科里业务能力很强,最厉害的就是一手输液扎针的技术,护士长都远不如她。 但护士工作是三班倒,需要上夜班。 蔡志佳的爷爷奶奶姥姥姥爷都指望不上,他的爸爸是一名武警军官,因为工作特殊,家里的事儿也都指望不上,为了照顾孩子,没办法,郭彩兰只能转岗到了医院的消毒供应中心。 这工作很清闲,但已经属于后勤岗位了,所有的专业知识都用不上了。 为了儿子,郭彩兰付出的还不止这些,蔡志佳虽然也算聪明,但学习自觉性不够,需要人监督,不会的问题也要立马解决,她的业余时间都耗费在这上面了。 她这会儿觉得又气又丢人。 郭彩兰是学医的,其实关于早恋的事儿,她已经跟儿子提醒过了,他们十四五的年龄,压根儿就不知道自己真正喜欢的是什么,不过都是好奇罢了。 千万不能因为这个影响了学习。 难怪上次期中考试,虽然还是第三名,但各科成绩却都下降了好几分,差点都被后面的同学给赶上了。 和第一名,第二名的差距也越来越大了。 蔡志佳万万没想到,许沁茉竟然把他的信上交给家长了,而且这会儿他妈都看了,顿时觉得没法见人了。 他趴在桌子上不抬头,也不说话。 郭彩兰看到儿子这个样子更生气,她常年独守空房,和一个人养大儿子差不多,本来就心有怨气,三步并做两步的走过去,劈手就给了儿子两下,“以后不准给人家写信,也不准打扰人家了,听到没有?” 蔡志佳终于抬起头,一张脸憋得通红,说,“我知道了,我不会了。” 许俊生凶巴巴的说,“你要是再敢放学后叫我们圆圆,就不是这么着了啊,我非得揍你不可!” 蔡志佳缩了缩头,“我叫她,是想和她一起做作业!” 郭彩兰立即上手给了儿子一巴掌,“你给我闭嘴吧。” 她陪着笑,说,“你们放心,我会管教好蔡志佳,保准不会让他再打扰你们闺女了!” “对不住了啊。” 林雨珍说,“如果能这样最好了。” 回去的路上,她感慨的说,“俊生,时间过得可真快,在这之前,我都没想到,圆圆也会有这样的烦恼了。” 总觉得她还是很小的小孩子呢。 回到金山胡同,孩子们还在玩儿射箭呢,而且还比赛呢,不但老爷子,引得许广汉和田香兰也都过去看了。 三个孩子里,诚诚手劲儿最大,因此也是最稳的,自然就更容易打中靶子。 看到爸爸妈妈也回来了,诚诚更是开心,手下一用力,一支箭飞快地冲出去,竟然打中了靶心。 再仔细看,不是十环,是正好压在九环线上。 许俊生说,“哎呦,这一会儿不见厉害了啊,来,把弓箭给我,我也试试!” 小时候,老爷子也教过他们射箭,他的水平比大哥还高一点呢。 只是这么多年没练了,许俊生自信满满,结果第一下倒是打在了靶子上,但也有三环的成绩而已。 圆圆嗤笑了一声,“爸爸就会吹牛!” 林雨珍说,“你爸爸是很久没练了,练一会儿肯定就好了。” 许俊生点头,“就是!” 田香兰笑着说,“都十二点了,这会儿也起风了,都赶紧的进屋吧,马上要吃中午饭了!” 一大家子高高兴兴的回到厅里,刚坐下王妈就开始上菜了。 饭菜是八菜一汤,鸡鸭鱼肉都全了,还特意做了一道药膳,人参鸡汤,是给老爷子吃的,还有一道虾丸子是专门做给小孩子吃的。 吃过饭,一家人回到了金鸣胡同。 短暂的午休过后,诚诚和圆圆又开始补课了,许俊生和林雨珍没出门,而是在厅里喝茶聊天。 林雨珍说,“俊生,我觉得,咱们应该跟孩子多聊一聊了。” 现在的初中,是有生理卫生课的,但也不要指望老师能讲太多,而且常识固然重要,但其实更重要的,是青春期的心理变化。 虽然陈诚和圆圆,实际上还不满十一周岁,两个孩子都还单纯的很,一门心思扑在学习上,但架不住他们的同学都是十四五的少年少女了。 这个年龄,或许会有少年慕艾少女思春,这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了,这个时期也会有懵懂的两性意识,或者说基于生理基础的性冲动,但这些,都不能成为早恋的理由。 到了晚上,林雨珍主动问,“圆圆,妈妈今天还跟你一起睡好不好?” 圆圆惊喜的说,“好啊,妈妈,你不准等我睡着了偷偷走了。” 林雨珍笑了笑,“好。” 圆圆其实是个话痨,以前还可以跟陈姐讲一讲,现在陈姐不在了,很多话也不想跟爸爸将,这一下子事无巨细,全跟妈妈说了。 林雨珍搂着女儿,一边认真的听,一边见缝插针的跟她输灌一些常识,圆圆比她想象的更聪明,很快就琢磨出妈妈的意思了。 她说,“妈妈,你担心我早恋啊,我们班上,不,我们学校整个年级,男生都长得可丑了,有的脸上还有青春痘,看起来恶心死了。” 林雨珍翘了翘嘴角,无声的笑了笑,果然,和她想的一模一样,圆圆自小就是个对自己要求很高的人,又有同样出众的哥哥,一般的小男生,指定看不上。 她略略放了心,说,“先不管别人长得丑还是好看,你现在还太小,这个阶段的唯一的任务就是学习,妈妈是希望你上了大学以后再谈恋爱,那个时候,你也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了!” 圆圆笑嘻嘻的说,“妈妈,我要考平大,我还要考博士呢。上了大学也很忙的!” 林雨珍揉了揉她的小脸,“知道了,妈妈等着你考上平大博士,快睡吧,不早了!” 圆圆很快睡熟了,只是小身子紧紧依偎着她,简直如同八爪鱼一样。 林雨珍亲了亲她的脸蛋,刚挪动了一下,圆圆的小手就伸出来了,她抱紧女儿,也合上了眼睛。 竟然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圆圆睁眼醒来,发现妈妈没走,挺高兴的说,“妈,您再睡会儿吧,我得赶紧起来了!” 林雨珍笑笑,“不了,妈妈也要起来了!” 回到正厅,许俊生也已经起来了,用幽怨的眼神看着她。 林雨珍暗觉好笑,但当着孩子们的面不好说什么,等诚诚和圆圆都上学走了,她方说,“我等中午再走。” 许俊生笑笑,“真的?那你陪我锻炼吧?” 林雨珍说,“好!” 许俊生现在挺喜欢撸铁的,家里的厅很大,有三分之一都被他的各种运动设备给占了。 各种规格的哑铃,杠铃,还有沙袋固定自行车什么的一应俱全。 林雨珍平时工作很忙,也没有锻炼的时间,跟着许俊生的节奏,很快就累得瘫倒了。 许俊生笑她,“这就不行了?雨珍,你以前可是农场的铁姑娘,现在这体力还真是不行了!” 林雨珍瞪了他一眼,喝了一杯水,继续开始练了。 最后,两个人都出了一身淋漓大汗。 吃中午饭的时候,林雨珍感觉胃口都比以前好了一点。 同一时间,金山胡同。 田香兰夹了一块排骨给许广汉,叹了口气,说,“也不知道俊红咋样了,上次打电话,也有七八天了吧?” 许广汉其实也牵挂女儿,“没打电话可能就是没事儿,她都去了快半年了,应该早就适应了环境。” 恰在此时,厅里的电话响了。 其实平时家里的电话也挺多的,找田香兰的,找许广汉的,找许老爷子的,前一阵儿开始,还有找林雨珍的。 但不知为什么,田香兰有一种直觉,觉得这电话是许俊红打来的。 她放下筷子就跑过去接,果不其然,听到了女儿的声音,“俊红?” 许俊红叫了一声妈之后,就抽抽搭搭的哭了起来。 她在兰州呆了好几个月了,表面上适应了当地的生活,每天按时给学生上课,下了课也跟同事说说笑笑。 食堂的菜现在略好了一点,能看到肉星了,她也能勉强吃下去了。 但心里面,还是有很大的怨气的。 因为她琢磨来琢磨去,也没觉得自己有多大的错儿,不就是花了二哥一点钱吗,不就是一时贪心想多要几件金饰吗? 最基本的法律常识,她当然是知道的,兄妹之间的确不是直系亲属,没有继承权,也没有什么义务。 可她二哥不是钱多吗,几千块对他来说压根儿不算什么。 以前她看过的小说里,女主角都是全家一起宠在手心上的,她可倒好,爸妈以前还行,现在也不宠她了,两个哥哥也远不如以前,两个嫂子更不用提,大嫂是个抠门,二嫂一心搞事业,都当上市长了,也不怎么搭理她。 许俊红始终没绕过这个弯儿,也完全没能想通,要不是顾忌着她大学助教的工作,要不是薛明伟劝着她,她早就不管不顾的买张火车票回平城了。 但最近,甘肃下了大雪,学校宿舍条件不好,别说屋里烧暖气了,就连炉子都没有。 虽然家里给她寄来了厚棉衣和厚棉鞋,还有厚被子和电热毯,她倒也没挨冻,可她的忍耐心,还是达到了顶点。 许俊红忍无可忍,不想再忍了,她觉得,她一个硕士学历的人,来这破学校当老师,纯属浪费时间。 这天上午,她没上第三节课,直接去了兰州。 先美美的吃了一碗牛肉拉面,然后就给家里打电话了。 她酝酿了一下情绪,在电话里哭得特别委屈,“妈,您在家里好吃好喝的,屋子里还有暖气,您知道我这儿吗,屋里没炉子,天天吃不着肉,早上也没有温水洗脸,我这手上都长冻疮了!” 田香兰虽然一直不待见女儿,但毕竟是自己的亲闺女,一听到这个心里就难受的不行了,“俊红,你再坚持坚持,转过年就快能回来了。” 许俊红一想到还要熬上半年,哭得更惨了。 许广汉也是担心女儿,他正要接电话,安慰许俊红几句,没想到那边把电话挂了。 田香兰叹了口气,“广汉,要我说,差不多就行了,俊红从小在咱们身边,哪能吃得了这个苦?” 许广汉也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 兰州那边,许俊红气呼呼的回到了郊区学校,副校长因为她无故旷课,批评了。 其实也没狠说,就是几句抱怨。 没想到许俊红一下子就炸了,立马就说不干了,然后就冲到宿舍收拾东西准备走人了。 这破地方她真的待不下去了,不然她非得疯了不可。 至于对外经贸大学助教的工作,虽然好,但她并不是很喜欢,而且工资就那么点儿,买几件看上眼的衣服都不够。 这样的工作干脆她不要了,她不稀罕。 二哥能做生意,大嫂能做生意,她就不信,她许俊红做生意赚不了钱,等她赚到钱,想买什么买什么。 狠狠出这一口恶气。 许俊红打定了主意,没跟任何人商量,当天下午就去买了火车票。 对于她突然回来,许家人的态度不一。 许老爷子责怪她做事儿不能有始有终,许广汉也发了一通脾气,但看到女儿皮肤晒黑了,脸上甚至都皴了,手上还有了冻疮,那责怪的话也说不出了。 田香兰更是没舍得骂一句,光顾上心疼了,反而把丈夫埋怨上了。 许俊红回到家,立即就说了不去大学上班了,而是准备做生意。 在回来的火车上她就已经想好了,她喜欢打扮,对服装搭配特别感兴趣,她就要做服装生意。 她挑衣服的眼光好,去上海或者深圳进货,一准能选出十分洋气的款式。 一准能赚到钱! 许俊红私自回来,许广汉没发太大的活儿,听到女儿竟然要做生意,气得发了好大的火儿。 觉得这是在胡闹。 俊红的情况,和老二俊生可不一样,老二就是高中文化,去做生意倒也不算吃亏,可许俊红是硕士学历,一个硕士学历的人去卖衣服,即便能多挣几个钱,那也是太不体面了。 田香兰也觉得小女儿去做生意不合适。 但不管家里人怎么说怎么骂,许俊红就是铁了心,一门心思的要做生意。 她骑着自行车,把东西城都逛遍了,越发觉得服装生意能赚钱。 但什么都看好了,还缺本钱。 不过,她有一个有钱的二哥,管二哥借就行了。 “二哥,你能不能借给我两万?” 在许俊红的预算里,租门头进货雇人,这些都需要钱,而且最好是多多进货,两万块不能更少了。 许俊生摇摇头,又叹了口气,最终给了她五千,说,“俊红,做生意也不是你想象的那么容易,你没什么经验,少进点货,先趟趟路再说吧。” 许俊红嫌弃钱少,又跟许老爷子借,老爷子皱着眉头想了半天,给了她一千块,并语重心长的说,“俊红,万事开头难,你得有心理准备,你二哥做生意,一开始还赔钱了。” 她觉得六千块还是不多,又厚着脸皮去跟父母借,许广汉本身就没什么钱,有也不会借给她,田香兰倒是有,但也不舍得借给她。 最终,许俊红是拿着六千块钱去了深圳。 她用这六千块,进回来两蛇皮袋的衣服,又跟老爷子借了两百块钱,在东单赁了一个不大的门头。 然而,服装店的生意并不好,第一天开张,就卖出去三件衣服。 按说这是年底了,服装行业正是旺季,不应该啊,而且她挑选的衣服,个个都洋气时髦,怎么会没人买呢? 接下来七八天,店里的生意都非常冷清,有时候一天卖不出去一件,最多也就能卖出去两件。 许俊红定价挺高的,一件衣服就能挣二十,算起来她还是赚钱的,可这和她预想的差太多太多了。 一连七八天生意都不好,她真的被打击到了,成天冷着一张脸,回到家也总是躲到西厢房里,不吃饭不出屋子。 许家人对此采取的态度是不闻不问。 还是田香兰扛不住,趁着周末去女儿的店看了看,她本来想着有合适的买上一两件,结果看到那些衣服就笑了。 她一个从没做过生意的,都一眼看出来问题了,许俊红自己竟然不知道。 她摇了摇头,“俊红,你这些棉衣和外套,是不是完全按照你自己的眼光,而且只进了你能穿的尺寸?” 许俊红一愣,“对啊。” 田香兰摇了摇头,“你进衣服,得看看流行什么,你这些衣服的款式,好看是好看,我看都有点不时兴了!” 许俊红顿时觉得她妈是来看笑话的,“每个服装店都有自己的特点,要是流行什么就卖什么,那不就没有自己的特色了吗?” 田香兰十分少见的没跟她拌嘴,而是叹了口气,转身走了。 眼看着那么多衣服卖不出去,许俊红倒是想了一个人办法,那就是降价,每件衣服只留五块钱的利润。 价格降下来之后,生意的确好了一点,可也没有很好。 许俊红扛不住了,终于跟许俊生求救了,“二哥,你帮我去看看吧,为什么别人的生意那么红火,我的货却卖不动啊?” 许俊生没答应,“俊红,你找错人了,这隔行如隔山,我做的是药材生意,给不了你意见。” “而且你卖的还是女装。” “要不,你找大嫂帮你看看,兴许能想出点撤?” 工作 工作 许俊红觉得二哥说的有道理, 但她锁了店门回到家,大嫂苗玲玲还没有下班, 吃过晚饭, 她没回西厢房,而是坐在厅里等着。 她冷着脸,也不说话, 田香兰一开始想多问几句, 后来又觉得算了,万一在吵起来, 还不值当的, 抬脚也去了书房。 许广汉放下书, 重重的叹了口气, “这次我不会再管俊红了, 你也不要管!” “她要是赔了钱, 一分钱也不要给她了!” 田香兰说,“我知道,你是没瞧见, 她这会儿还在客厅杵着呢。” 许俊红在客厅等了一个多小时, 大嫂一直没见影子, 只能先回到了自己的西厢房。 一直到九点半, 才听到了汽车的声音。 为了方便上下班, 苗玲玲早也买了汽车,她把车停好, 拎着皮包进了东厢房, 刚坐下来倒了杯水, 还没顾上喝呢,许俊红推门进来了。 苗玲玲继续低头喝水。 许俊红自然看出来大嫂眼里的厌恶了, 但她来都来了,也不好转身就走,只能硬着头皮说,“大嫂,我想跟你请教一个事儿。” 苗玲玲不紧不慢的喝完水,问,“什么事儿啊?” 许俊红说,“就我那服装店,生意不好,大嫂能帮着去看看吗?” 苗玲玲才不帮这犯人的小姑子呢,她笑着说,“俊红,你现在自己做生意,知道做生意的难处了吧,挣钱可没有那么容易。” 许俊红点了点头,问,“大嫂,你什么时候有时间,帮我去看看,明天成吗?” 医院具体怎么排班的,许俊红不太清楚,但好像上了夜班之后,第二天应该是休息的。 苗玲玲惊讶的看着小姑子,说,“俊红,我做的是餐饮生意,我怎么帮你看,关于服装店,我都不清楚的,要我说,你也不用让人帮着看,你自己是说硕士生,难道这点生意都做不明白啊?” “如果不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你去别的服装店取取经,也比我去看好得多,万一我看的不对,那不是让你赔钱吗?” 其实,所有的生意都是相通的,苗玲玲去看,指定能看出问题来,可她不想去,一来,这万一看的不准,许俊红的生意还是没有起色,许俊红或许不敢埋怨她,但她那婆婆不一定。 婆婆和小姑子,惹不起还躲不起。 许俊红勉强笑了笑,说,“大嫂,您放心,我只是让你去帮着看看,别的您都不用管。” 苗玲玲嗤笑一声,“这做生意是能随便看看,乱指挥的?” 她打了个哈欠,“俊红,很晚了,我也累了,你先回去吧。” 许俊红回到自己的西厢房,恨得不行,觉得这家里人谁也指望不上了,就只能靠她自个儿了。 第二天一大早,她骑着自行车出门了,专门挑那种生意红火的服装店,她毕竟不傻,这么看了几天,也琢磨出一点门道来。 她那服装店,首先地点选的就不算太好,虽然现在西单也挺热闹,可最热闹的地方早就没有了合适的门面,只能往不太热闹的找了,周遭虽然也有不少做小生意的,但都是卖吃食的,没有服装店。 她当初找门面挺着急,还特别不顺利,本来想在王府井那一带找,没找到,又去东单,也没找到,没办法只能去了西单,虽然也觉得有点偏,但铺子不算小,还收拾的挺干净,就赶紧赁下来了。 许俊红现在看好了另一个地方,就是大栅栏。 以前,她当然也逛过很多次大栅栏,这地方特别热闹,尤其还有夜市,但当初找门面的时候,她压根儿没考虑过这边,觉得有点乱糟糟的,有点不上档次。 但现在再看,大栅栏这边,真的是个做生意的好地方,几乎所有的服装店生意都很好,就连摆摊的小商小贩,也不少赚钱。 她站在一个专卖棉坎肩的小摊子上看了半上午,发现竟然卖掉了二十多件,即便一件只挣一块钱,那也二十多块了。 半上午就这么多,一天估计至少三四十块了。 比她一个正经的店铺挣得还要多,而且,人家一件说不定能挣两块呢,那就一天七八十了。 可惜大栅栏也并没有合适的门面房了。 许俊红狠了狠心,也租了露天的摊位,把店里的衣服拉到大栅栏来卖,但第一天生意还是不好。 她又狠了狠心,以成本价甩卖,这下生意一下子好起来了。 虽然是不赚钱白吆喝,而且大冬天站在外头很快就冻透了,这事儿要搁在以前,保准受不了,可有在甘肃吃苦的底子,倒也撑下来了。 而且心情也因此好多了。 把所有的衣服都卖完之后,她拿着五千多块又去了一趟南方,这回进的货明显不一样了,不像上次那样,只顾自己的喜好,而是先考虑实用和实惠,也兼顾了一点点款式。 而且这次,她会还价了,跟人家批发的店家杀价,虽然也没便宜多少,但让她很有成就感。 第二次进来的货,许俊红每件加两块钱,卖的竟然还不错。 展眼又到了年底,林雨珍越来越忙,有时候是在市里她亲自主持会议,有时候是需要去省里开会。 现在,六地联赛进行的如火如荼,第一阶段已经结束了,能留在第二阶段的球队,都是有些实力的,为了能进入下一个赛段,在场上那都是拼了命的打。 场场对决精彩。 可惜她人太忙了,总也抽不出时间来,没看几次现场。 不过,省市电视台现在会转播这场赛事,看不了现场,能在电视上看也是很好的。 明市四支队伍,现在表现最好的就是明月队,到现在为止,因为还没有跟省城最强的队伍碰上,目前是连胜状态。 这大大鼓舞了球员的士气,而且也带了财运。 以前,虽然篮球队在明市已经有了一定的影响力,场场爆满,但毕竟是个只能容纳几百人的小场馆,国营企业不需要做广告,私营企业一来没那么多闲钱,二来也有点看不上,嫌弃场子太小。 但现在不一样了,因为电视上都开始转播比赛了,转播比赛的时候,那场上拉起的条幅广告可太显眼了。 很快就有私营企业找上门了。 以前,潘领队总犯愁没有赞助商,现在呼啦啦一下子都来了,一个个都大方的很,一开口至少就是两万。 但篮球馆就那么大,要是横七竖八的都扯上条幅也不太好。 因为有四支球队,最终选择了四个企业,每家出资都是五万。 四家就是二十万,女子篮球队一下子有钱了,潘领队一改过去抠搜的做派,不用体工队那破场地了,而是交了一笔钱,就在集训中心这边进行日常训练,所有的装备也都是新买的,还租赁了两处大院子,作为球员的宿舍,地方宽敞了不少,而且条件也好多了。 因为目前是连胜状态,还订做了红色的队服,给每个球员都发了一笔数目不小的奖金。 如此一来,篮球队迅速就成了别人羡慕的对象了。 这个别人,就是张教练。 其实比起以前,他和徒弟们的日子好过了不少,甚至都可以算是很滋润了,不愁吃不愁喝的,还一人做了一套棉衣,尤其现在,天气越来越冷,于别的工作不合适,却是最合适滑冰的。 后院的冰面现在冻得又厚又结实,可好用了。 现在,张教练每天都乐颠颠的,早上四五点钟,天还没亮呢,就把小崽子们一个个薅起来练习了。 这一阵子,好几个学生的水平突飞猛进了。 张教练真希望这个冬天一直没有劲头,好让所有的学生都能再上一个台阶,但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明市冬季虽然不算太短,但每年出了阴历的二月,基本上冰面就冻不成了,即便晚上冻上了,那也不结实,到了中午更是会化了。 那就只能等来年了。 过去的几年,都是这么过来的,不盼春夏秋,只盼着冬天。 但张教练现在不想这么等了。 解决了温饱问题之后,张教练一直在认真思索他这个草班子滑冰队的未来,但一直没想到更好的出路。 体工队穷的叮当响,是不用指望了,不然这么多年了,领导们见到他都要绕道走,如果他去世的父亲不是上一任体工队的领导,估计早就被开除了,他们这帮人也会被撵走了。 至于体育局,也申请了很多次了,也是不用想了。 还是最近的篮球比赛给了他思路。 其实从本质上来说,篮球队也是草台班子,也没有国家和集体编制,但人家有政府扶持,又是体育局的重点项目。 尤其最近的六地联赛,真是名利双收。 当然了,他们滑冰是没办法搞比赛的,只能去参加比赛。 下个月底,就有一场全国性质的比赛。 这天一场比赛结束之后,张教练顾不上指挥着学生们打扫卫生,揣着一盒好烟去找潘领队了。 他把烟递过去,潘领队接了,问,“有事儿啊?” 张教练笑着说,“有事儿。” 潘领队把烟还给他,最近赞助商为了抢更显眼的位置,都给他送了不少东西,好烟都是成条的送,他冷着脸说,“有事儿说事儿!” 张教练就把想参加比赛的事儿说了。 潘领队听完就笑了,“小张,你这信心可不小啊,怎么着,就你那帮子人,还想代表明市去参加啊?” 张教练也不好意思的笑了,“这种比赛比赛民间组织不知道能不能参加,就怕去了白跑一趟。” 潘领队问,“就是让局里出个证明就行了?” 那当然是不行的。 张教练犹豫了数秒,说,“潘领队,下次你去给林市长汇报工作的时候,能不能捎上我?” 潘林像看傻子一样看了张教练几眼,说,“跟领导汇报工作吗,你以为你想什么时候去就什么时候去?” “要等领导让你去汇报了,才能去,而且也也不可能带其他人。” “你这事儿,也没必要去找林市长,你直接去体育局不就行了?” 张教练窘迫的笑了笑,“我是想跟林市长争取一下,我们代表市里去参赛,能不能给一点经费,不用多,就来回的火车票和食宿的钱就行了。” “还有,买三双冰刀鞋。” 其实他也很努力地攒钱了,但十几个少年,不说别的,日常吃饭真的是一笔很大的开销呢,而且因为从早练到晚,体力消耗很大,还必须要吃的好一些。 所有队员的冰刀都是他出钱陆陆续续买的,但还有三个学生到现在也没有,用的是木板冰刀。 和真正的冰刀鞋比,实在太难用了。 但最近这一半年,冰刀鞋的价格真的是越来越贵了,尤其是专业的质量好点的,都要好几百了。 他一直没攒够钱。 张教练说完这些有些羞愧,一个滑冰队连个冰刀鞋都没有,就好士兵没有枪,但潘领队倒是没再笑话他。 而是用力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说,“你小子运气好,明天我正好要去跟林市长汇报工作。” “事先说清楚啊,我带你去可以,但林市长见不见你,那就说不准了。” 第二天下午,潘领队带着张教练去了市政府,但这天林雨珍很忙,开完市级会议之后,她又跟教育局的两个局长开了一个小会。 忙完这些,差不多要到下班的时间了。 小马秘书给她倒了一杯茶,说,“林市长,潘领队来了,让他进来吗?” 林雨珍点了点头。 潘领队进来后,先汇报了比赛的进展,然后重点说了球员的情况,虽然现在是连胜状态,但明月队的后卫李秋月,还有前锋赵明,都有伤病,虽然有候补队员,但水平肯定要差一些的。 言外之意,接下来的成绩可能就不会那么好了,下周的比赛,明月队就会跟省队最强队伍撞上了。 这么说可以降低领导的期望值,败了是因为伤病,要是赢了,那就是意外之喜了。 林雨珍点了点头,拿起桌上的一份文件。 潘领队知道,按理他应该走了,小马秘书的目光都盯过来了,但他还是站着没走,“林市长,还有一件事儿要跟您汇报。” 林雨珍问,“什么事儿?” 潘领队犹豫了几秒,快速说,“就是那个张教练,带着一帮半大孩子滑冰的,想要去参加一个比赛。” “怕民间组织不让参加,想以市里的名义。” 林雨珍抬起头,问,“是想让市里负担所有的比赛费用?” 不得不说,当领导的就是聪明,立马就猜到了真正的意图,潘领队赔着笑说,“对,那个张教练就在外面,林市长,具体的情况让他来说?” 林雨珍点了点头。 张教练走进市长办公室,不知为什么觉得两只手没地方放,特别的别扭,他把事情讲了一遍,还大着胆子自夸,“林市长,最近我的好几个学生都进步不小,去参加比赛,一定能拿到好名次!” 林雨珍笑了笑,说,“你一直都是闭门造车,也不清楚别人的实力,就贸然说能取得好名次?” 张教练对于滑冰,一直有一种莫名的自信,这几年,他几乎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这上面了,而且也不是瞎练一气,他把省里市里关乎滑冰的书都买遍了,还有体育学院的教材,只要涉及到滑冰,全都买了。 而且他还自学了人体生理学,人体解刨学。 因此,他是在理论和实践的基础上,总结出了一套自己的教学方法。 不过,人家专业的教练,肯定远比他的水平更高。 他说这话,的确有点自大了,张教练低下头,说,“即便去了拿不到好成绩,让孩子们去见识见识,也是好的。” “的确不能老是闭门造车。” 林雨珍盯着他看了两眼,这张教练相貌很普通,皮肤有些黑,还有些不修边幅,穿了一个不合身的大棉袄,看起来他有点傻。 但她第一次见到这个人的时候,就影响特别深刻。 这世上只有极少数人活得特别纯粹,即便混在人堆里毫不起眼。 张教练就是这极少数人之一。 虽然林雨珍觉得不靠谱,而且也认为必然拿不到一个好的名次。 张教练要参加的比赛,她是知道的,全国性的比赛不假,但实际上大多数省份都没有滑冰队,因此也不会参加,实际参加的就是东北三省。 但她还是没有一口回绝。 而是沉默了数秒,问,“你们要是去参加比赛,一共需要多少经费?” 这个张教练已经计算过无数次了,他赶紧回答,“六千。” 少于这个数字,四千五千其实也行,但可能就吃不好住不好了,那样就会影响比赛的状态。 林雨珍又问,“你自己带队?” 张教练迟疑了一下,说,“我自己带队可以。” 林雨珍这次沉默的时间更长,说,“你是体工队的是吧,回去等通知吧。” 张教练忐忑不安的走了。 临下班,林雨珍拿出一张存折,说,“小马,明天抽空从这上面去出来六千块钱。” 马秘书一愣,“林市长,您要自己出钱啊?” 林雨珍笑了笑,“反正我的工资也花不着,还不如让那帮孩子去参加一次比赛,万一成功了呢。” “即便失败了,见识一下高手的水平,对他们来说也很重要。” 其实,市财政上个月才拨给体育局一笔钱,六千块不算多,她打一个电话过去,就能从其他项目上挪出来这笔钱。 但林雨珍不想开这个口子。 第二天,张教练早起带着学生们训练,七点多钟去买菜,送给篮球队之后,又去买了第二趟菜,煮了一大锅鸡蛋面当早饭,吃过饭练到十点多钟,体工队的一个田径运动员过来说,“张松,席主任叫你!” 上个月席主任就找他谈了一次话,内容还是老生长谈,先是批评了他不务正业,然后又说他们滑冰把整个后院都占了,很多人都有意见。 席主任倒没想开除他,但不想让他们无偿使用体工队的场地,想收点钱。 张教练每次都是对付过去的,这次在去的路上也想好了理由,然而没想到席主任看到他不再皱眉,还挺高兴,“张松,刚才局里来电话了,说让咱们代表市里去参加滑冰比赛!” 体工队隶属体育局管,他说的这个局里指的就是体育局。 又好奇的问,“这是局里批了你的项目了?你走了谁的关系?” 张教练挠了挠头,说,“我上个月给体育局,体委,都递交了申请书,不知道哪个领导给批了。” 席主任不太相信,但也没有多问,“领着那么多孩子,你自己去可不行,你自己挑两个人,跟你一起去!” 张教练高兴的说,“谢谢主任,不过,不用两个,一个就够了!” 带的人多了没好处,车票住宿吃饭都得多花一份呢。 中午,正在带着孩子们练习,马秘书来了,一副老大不高兴的样子,张教练的心一下子就提起来了,这年轻小姑娘一看就挺厉害的,难道是林市长改主意了? 不对啊,体育局的电话都来了,系主任还说让他赶紧准备材料,去局里盖章呢。 马秘书从包里掏出厚厚一沓钱,说,“正好六千。”是她刚从银行里取出来了的,还没来得用信封或者报纸报上。 张教练盯着那一摞百元大钞,觉得有些奇怪。 “马秘书,以前我们体工队申请的钱,都应该去局里财务上领啊?” 怎么这次是市政府派人送来的? 马秘书倒是有点意外,这人倒还没傻到家,她皱着眉头说,“你以为审批项目那么容易啊,滑冰这个项目历来就没有,这是林市长自己掏的钱。” 张教练怀疑自己听错了,“自己掏的钱?” 马秘书叹了口气,“对,你没听错,所以这次你们一定要争气!别输的太难看了。” 张教练接过钱,觉得这个份量实在太重了、 他说,“马秘书,麻烦您转告林市长,我一定会尽最大努力的!” 马秘书觉得这是一句空话,别说六千了,六十都不值,仍旧一脸不高兴的走了。 工作 工作 张教练在体工队的人缘实在算不上好, 倒不是说性格不随和,他这人没什么脾气, 只是他把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放在了滑冰上, 同事间的聚会,喝酒吃饭,或者别人家的红白喜事, 他一概都不参与。 更没有闲钱随礼。 时间长了, 自然就被排除在外了,而且当初和他一起进体工队的那帮人, 差不多都走了, 水平高的被市队或者省里调走了, 水平一般的, 也都各自找门路调到了别的单位。 每年体工队也会劝退一些队员。 实际上搞体育, 吃得也是名副其实的青春饭, 到了一定的年龄,体力跟不上了,成绩自然就落下来了。 张教练找了田径队的刘畅和他一起带队去东北, 这刘畅和他年龄差不多, 也二十七八了, 也是个单身汉, 平时碰上了倒也会聊上两句。 刘畅练得是男子一千米赛跑, 他的成绩怎么说呢,算不上好, 但也算不上差, 这么多年都是不上不下。 虽然不能被省里市里挑走, 但留在体工队完全没问题,还从来没有被劝退过。 但张教练选他, 和这些还没有关系,刘畅和他一样,很善于自学成才,他懂一点医,知道受伤后应该怎么处置。 体工队倒是有医务室,也有队医,但有且只有一个,席主任不会同意他带走的。 刘畅的脾气挺好,整天笑眯眯的,“张松,你的意思,让我跟你一起去东北?” 张教练说,“孩子们都是第一次出远门,我怕我一个人照看不过来。” 实际上,他自己去的最远的就是省市了,这心里也是有点打鼓。 万一出了岔子就麻烦了。 刘畅问,“那得多长时间回来?” 前些天他大姨给他介绍了一个对象,人家姑娘挺好的,是市里一家塑料厂的工人,长得挺端正,也不嫌弃他年龄大。 两个人接触了几次了,如果彼此都没有意见,应该年前就能订婚,明年五一差不多就能结婚了。 这个时间,他不想离开太长时间。 张教练说,“来回就得七八天了,估计得半个月吧。” 刘畅犹豫了一下,答应了。 他甚至都不如与张教练 ,连省城都没有去过呢,这东北就更没去过了,好不容易有一个免费去的机会,指定是要去的。 至于姑娘那边,好好跟人说一声,回来的时候再买个礼物送过去就行了。 为了出去比赛,张教练忙活了好几天,第一件事儿当然是带着孩子们去省市买冰刀鞋,本来打算买三双的,狠狠心买了五双。 多出的两双,是给小伍和水兰的,他俩倒是有冰刀鞋,但早就穿的破破烂烂的了,应该换新的了。 而且小伍和水兰,是这帮孩子里滑得速度最快的,应该是在这次比赛,最有可能拿到好名次的。 俗话说穷家富路,考虑到东北正是最冷的时候,孩子们身上的旧棉衣可能扛不住,张教练给给孩子们一人做了一件厚棉衣。 临出发前一天,体育局突然派了一个女同志过来,约莫三十来岁,一看就特别利落,她笑着自我介绍,“我姓宁,你喊我宁姐就行了,局里安排我和你一起去东北参加比赛。” 张教练也笑着说,“感谢局里的支持,我这,火车票都买好了。” 他这草班子滑冰队,一共有五个女生,有个女同志跟着去是挺好的,但多一个人就多一份费用啊。 用省下来的钱,给孩子们再买一双冰刀鞋多好。 宁姐似乎猜透了他的心思,仍旧笑着说,“我这边算是正常出差,费用都走体育局。” 张教练一听是不用他出钱的,真心实意的笑了,说,“宁姐,欢迎欢迎。” 十几个孩子也都大声说欢迎。 宁姐冲孩子们摆了摆手,又问,“你们体工队就你自己?出去比赛可能会有各种突发事件,十几个小孩子,最起码得有三个领队才行。” 本来,张教练还想下了班赶紧去退一张票,然后跟刘畅说不用他了,这会儿又觉得宁姐的话很有道理,“是还有一个人,是田径队的,但他懂点医。” 宁姐说,“那就好,明天上午九点的火车,八点在你们体工队集合,明天见。” 第二天早上,张教练仍是起了一个大早,和了两盆面,炸了一大锅油饼,煎了鸡蛋,还熬了喷香的小米面粥。 二强闻着香味儿就来了,咽了咽口水,问,“师傅,这煎鸡蛋咋怎么多,都给谁吃得啊?” 张教练噗嗤笑了,“你自个儿数数,看看一个人能吃多少。” 二强看着憨乎乎的,其实并不傻,他飞快地说了一遍,“二十五个鸡蛋,师傅,咱不过了?” 张教练瞪了他一眼,“说什么呢,一人吃两个鸡蛋就叫不过了?赶紧吃,再啰嗦没你的了。” 二强抓起一个热乎乎的油饼,放上两个煎鸡蛋卷起来就要吃,忽然又觉得不对,赶紧松开,把其中一个鸡蛋又夹回到盘子里。 张教练背对着他继续炸油饼,没太看清,说了一句,“干什么呢,不准挑拣啊!” 这傻小子吃东西,历来不肯吃亏,不管是馒头还是油饼,都会挑大的。 张二强傻乎乎的笑了笑,转身走了。 孩子们陆陆续续都起来了,最大的赵金发盛了粥,切了咸菜,还说,“师傅,我来炸,你赶紧去吃吧。” 张教练没同意,“就最后一锅了,马上就好了,你们都先去吃吧。” 这一群半大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平时运动量又大,都吃的挺多的,最小的水兰才八岁,也吃了两大张油饼,两个鸡蛋,还喝了一大碗粥。 张教练炸好油饼,又把厨房简单收拾了一下才过来吃饭。 此时,孩子们都吃完了,一大盆油饼就剩了三张,煎鸡蛋倒是还有两个。 他皱眉,“谁少吃了一个鸡蛋啊?” 二强盯着油汪汪的鸡蛋看了一眼,咽了咽口水,自以为做的很机密,憋不住的笑了笑。 张教练一看他那傻样子就知道是他了,说,“二强,你今天早上表现挺好,来,把这个鸡蛋吃了!” 二强早起吃了两张饼和一个鸡蛋之后,把自己的床铺收拾好了,还去打扫了院子。 他当众被夸奖,还有奖品,挺得意,忘了这是自己留个师傅吃的,夹起来三口两口就吃了。 吃过早饭才七点钟,张教练说,“都各自检查一下东西,看看有没有忘拿的,十分钟以后,咱们就出发了!” 他自己去了厨房,把盘子碗儿都刷干净了,正好炸出来的油饼也都凉透了。 他拿出来一沓干净的油纸,十个油饼一包,一共分成了十四包。 又另外拿出一个干净的布包,把煮好的一百个五香茶叶蛋放进去,又把布包小心的放到了自己的行李包里。 从明市到黑龙江的火车,要四天多才能到呢,其实这点吃食远远还不够。 七点四十,张教练领着孩子们准时到了体工队,没几分钟,刘畅也背着一个大包来了。 张教练掏出一包油饼给他,“你的!” 刘畅没来及吃早饭,立即先拿出来一个吃了。 八点整,一辆中巴车开过来了,停在了大门口,宁姐从上面跳下来,说,“张教练,小刘同志,孩子们,赶紧上车吧!” 孩子们一个个穿着老笨的厚棉袄,还拿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但一个个都挺灵活,争先恐后的上了汽车。 刘畅笑眯眯的问,“宁姐,俺们这滑冰队,以后就是正式的了?” 只有正式的队伍去参赛,才会享受车接车送的待遇。 张教练和孩子们都赶紧竖着耳朵听。 宁姐笑道,“这我真不清楚,都是领导安排的。” 九点钟,一行人坐上了火车。 刘畅很会聊天,跟宁姐聊得挺开心,张教练插不上嘴,一边看外面的风景,一边紧盯着这些孩子。 年底了,火车上人还真不少呢。 孩子们一开始叽叽喳喳的,但因为过于兴奋,昨晚都没怎么睡好,很快就东倒西歪的了。 张教练这下更要认真盯着了。 还好座位都是连在一起的,能看顾过来。 中午十二点,孩子们还没睡醒,宁姐站起来说,“我去餐车看看,小刘,你跟我一起去,张教练,你看着点儿啊。” 张教练赶紧拿出纸包,说,“宁姐,您买自己的饭就行了,我们都有油饼,孩子们一人一份,刘畅也有。” 宁姐笑了笑,“我说怎么总能闻到一股油香味儿,不过,孩子们也不能光吃饼,也得吃点菜啊。” 刘畅还自学了营养学,“就是,光吃油饼不行的。” 张教练也懂营养学,得意的又拿出一个包,说,“这里头是煮鸡蛋,我煮的茶叶蛋好吃着呢。” 宁姐觉得这人简直了,真不是一般人,这大冬天的,领着孩子们去比赛,却又带着自己做的吃食,油饼和鸡蛋没什么毛病,关键是,都是凉的呀。 万一孩子吃了不舒服,影响了比赛,那不是因小失大吗。 张教练似乎猜透了她的想法,赶紧说,“鸡蛋用热水烫一烫,油饼就着热水吃,没问题的。” 这会儿孩子们都睡醒了,大概都饿了,都从包里拿出一个破茶缸,张教练一人发了一个鸡蛋,说,“去接热水,鸡蛋烫烫再吃!” 孩子们都挺听话,最大的走在前面,列成一种排去接热水了,张教练不放心,也跟着过去了。 宁姐摇了摇头。 刘畅笑着说,“宁姐,张松在我们体工队,那是出名的抠门,他从来不随礼,也不吃请,也不请人吃饭,” “您知道为什么吗?” “就这一帮孩子,都住他家,吃他的喝他的,您想想,这些个半大孩子,比成年人还能吃呢,他打了两份工,勉强算是能养得起。” 宁姐好奇地问,“为什么啊,这些孩子,不都是你们体工队的吗?” 刘畅摇了摇头,“不是,这滑冰是张松自己弄的项目,我们体工队没有。” 宁姐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说,“那我也一起吃油饼吧,就这热水吃,的确没什么事儿。” 张教练炸的油饼,的确还挺好吃的,里面放了葱花和花椒粉,咬一口挺有滋味的。 宁姐吃了一个,觉得不饱,又拿起一个撕下了一半,笑着说,“张教练,你这手艺都可以去摆摊了!” 张松笑了笑,接过来宁姐吃不完的半张饼,几口就吃下去了。 油饼和鸡蛋都带的不少,但无奈人实在太多,还一个个都是小饿狼,第二天中午,就都吃完了。 傍晚,在宁姐的坚持下,所有人都去了餐车。 张教练冲在前面都看了一个遍,觉得啥啥都贵,后悔油饼和鸡蛋都带少了,刘畅也觉得贵。 宁姐经常出差,倒是觉得还好,她按照一荤一素的标准,买了十五份饭,一共花了三十多块。 张教练拿出一张百元大钞结账,心疼的不行了。 之后每一顿饭,都是按照了这个标准,买一次饭张教练心疼一次,他没掩饰好自己的表情,孩子们一到吃饭的时候就心虚的低着头。 但也并没因为这样少吃一口。 就连最傻的二强都看出来了,提议,“师傅,要不,反正在火车上也不练习,也不干活儿,中午饭不吃了吧。” 二强家里是市郊农村的,他爸有慢性病,天天都吃药,一家子的重担都是他妈扛着,冬天是农闲的季节,他家就经常只吃两顿饭。 张教练心疼钱,但更心疼孩子,马上要比赛了,指定不能饿着,笑着说,“你们都忘了,师傅现在有钱!” 幸而到了第四天下午,火车终于到站了。 牡丹江刚刚下了一场大雪,到处都是冰天雪地。 孩子们下了火车,第一感觉是真冷啊,第二感觉是,这地方可真好啊,到处都是冰溜子,想什么时候滑冰都行。 大概是因为参加比赛的省市不多,牡丹江这边还挺重视,他们走到出站口,看到有个人举着牌子,上面写的欢迎明市滑冰队。 张教练一看见激动的不得了,立马冲上去跟人家握手,那中年人笑了笑,说,“三位同志一路辛苦了,我是牡丹江体育局的,我姓金,叫我老金就行了。” 老金开着一辆破面包车,拉着他们来到一个条件还不错的旅店,笑着指了指不远处不远处的一栋楼,说,“比赛就在那边,来回都挺方便的。” 张教练说,“老金同志,太感谢你了。” 老金笑了笑,走了。 此时是下午三点钟,还不到吃饭的时间,张教练在房间里放下东西就出门了,他把整个旅馆的周遭都看了,发现后面就是一个不大的人工湖,冰面特别结实,特别适合滑冰训练。 真还别说,这东北就是好,随便一个地方就能用。 他高兴的回到旅馆,说,“都赶紧喝口水带上冰刀跟我走!” 张教练的疯劲儿刘畅见多了,不以为意。 宁姐却是皱了下眉头,说,“坐了这好几天的火车,总得让孩子们歇一歇啊。” 张教练大声说,“在火车上都歇了好几天了,还不够啊,都赶紧的啊!” 这一路上孩子们对宁姐的印象都挺好,小伍解释说,“宁阿姨,我们不累!” 他带头说了,其他的孩子也都七嘴八舌的这么说。 宁姐暗自摇了摇头,倒是没再说什么。 正式比赛是三天以后开始的,第一轮十二个孩子就被刷下来一半,尽管意料当中的事儿,张教练心情还是不太好。 第二天,第二轮又刷下去三个。 最后一轮,女子组只剩下水兰,男子组只剩下小伍和二强。 短道滑冰不像篮球联赛,赛程很多,决赛的结果很快就出来了,明市滑冰队的最好成绩是颜水兰,获得了第四名。 其实,这已经是张教练预想到的好成绩了,可差一点点就能获得第三名,就能拿奖牌了。 他觉得实在太可惜了。 水兰自己也有点自责,说,“师傅,我要是再滑得快一点点就好了。” 滑到第二圈的时候,她的右腿就突然抽筋了,她当时惊出了一身汗,用尽了全力往前滑,可还是慢了。 下了赛场,她的腿就不抽筋了,关键的时候掉链子,真是气人的很。 最近两三个月,也不知道怎么了,她时不时的就抽筋。 得了第四名,张教练和刘畅都有点不高兴,他们可太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了,没有奖牌,就意味着什么也没有。 只有拿了奖,该有的才会有。 倒是宁姐觉得很意外,一个业余的队伍,能在全国大赛中拿到这个名次,已经相当厉害了。 张教练和刘畅还是经的少了,她以前经常代表体育局,跟着很多体育队去外地比赛,他们不清楚,她可太清楚了,全国第四的含金量。 不过,她也没有解释,毕竟滑冰这个项目,在明市还没有正式开展,领导们怎么定,都不太好说。 因为张教练和刘畅不高兴,孩子们也都没有笑脸,唯有二强不受影响,他可太喜欢这地方了,提议,“师傅,咱在这儿练几天再走吧?” 张教练当然拒绝了,这地方是挺好的,可每天吃住都花不少钱呢。 来的时候高高兴兴,走得时候垂头丧气。 回到明市,张教练一无既往的带着孩子们练习,以前就练到天擦黑,现在至少要练到晚上八点多。 并且大大了训练强度。 孩子们是吃惯了苦的,但这么个练法儿也受不了。 这天早上四点多,张教练先起来了,洗漱完就叫孩子们起来,没想到都不起来,他一把薅起来最小的志强,问,“咋回事儿,都想早饭啊?” 志强抽抽搭搭的哭了,说,“师傅,我累!” 其他的孩子也都大着胆子说了。 张教练叹了口气,转身去了厨房。 这天,孩子们是吃了早饭,七点才到体工队的,一个个都默不作声,但练习的都很认真。 张教练此时不在,他去菜市场买菜了,买完两趟菜,又去了一趟银行,回来的时候都十点了。 刘畅在后院都等半天了,看到他就埋怨道,“你怎么才来,席主任让我来叫你两次了?” 张教练问,“什么事儿啊,不会又让我交场地费吧?” 刘畅说,“不知道,不过,我看他挺高兴的,应该是有好事儿!” 张教练一进办公室,席主任就站起来,亲热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虎父无犬子,你这倔劲儿真随了老主任。” “都觉得你是瞎胡闹,没想到还真出成绩了。” “给你说一个好消息,局里来电话了,让你有个思想准备,你那滑冰队,很快就会成为正式的了,你和所有的队员,也都有相应的待遇了!” 张教练还没从失败的打击中走出来,咋一听这个消息有点懵。 席主任只当他是高兴傻了,又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干,你是从体工队走出去的,千万别给体工队丢脸!” 张教练木愣愣的往外走,一直走到后院,看到正在认真练习的孩子们,才开心的笑了起来。 这些天,他一直冷着脸,孩子们见他笑,还有点害怕,因为他笑得和平时不太一样。 小伍大着胆子问,“师傅,你笑什么呢?” 张教练上前抱住小伍,冲其他孩子都招了招手,孩子们都一脸懵的围上来,他挨个都抱了抱。 抱完泪水都下来了。 他这又笑又哭的,孩子们都没见过,最大的一个学生问,“师傅,咱们这滑冰队,是要解散了吗?” 张教练用袖子擦了一把泪,笑着说,“不是!咱们变成正式的滑冰队了,咱们都有工资了!” 二强问,“真的,每个月还发钱啊,发多少?” 颜水兰也激动的哭了,说,“师傅,我妈说了,要是还练不出来名堂,就不让我练了!” 还有几个学生也跟着哭了。 张教练大声说,“政府信任咱们,咱们也不能辜负这份信任,都别哭了,咱们逐抓紧练习吧!” 颜水兰擦了擦泪,笑着说,“我这是高兴的哭了。” 其他学生也都这么说。 被正式收编之后,一切待遇都不一样了,队员们不用住在张教练家里了,而是专门安排了宿舍。 还配上了队医,领队等相关工作人员,还有了食堂,专门雇了人做饭。 最最让张教练和孩子们高兴的,是每人都发了漂亮的队服,一下子就是两套,还发了质量特别好的冰刀鞋。 就连训练场地也不用蹭体工队的了,专门找了一块平地,铺了水泥,冻了厚厚一层冰,每天训练结束,就有工作人员泼水冻冰。 总之,一切杂事儿,都不需要张教练操心了,他只需要教好队员就行了。 工作 工作 “水兰, 你怎么回事儿,怎么还越来越慢了?” 颜水兰是个沉默寡言的女孩子, 平时就知道闷头练习, 和谁都很少说话,她低着头一声不吭,过了数秒才说, “师傅, 我刚才腿抽筋了。” 张松一愣,问, “腿抽筋了, 多长时间了?” 水兰说, “好几个月了, 这半年经常有。” 张教练瞅了一眼这瘦竹竿一样的女孩子, 忽然想起来在牡丹江比赛的时候, 一开始水兰的势头不错,但没想到第二圈就落下了。 短道速滑必须一鼓作气,可不能为了留体力故意放慢速度, 否则后面很难追上, 而且一般运动员在最后一圈还会拼全力冲刺。 当时他在旁边简直急得不行了, 因为他觉得, 水兰的速度甚至还有有平时快。 幸而, 后来水兰发力,最后一圈反超了好几个人, 可为时已晚, 只得了一个第四名。 当时他还以为孩子没见过这么大的阵仗, 是紧张了。 原来可能并没不是。 他问,“水兰, 在牡丹江比赛的时候,你的腿是不是也抽筋了?” 水兰摇了摇嘴唇,点了点头。 张教练一下子就开心了,笑着说,“水兰,师傅不是早就说了,有任何不舒服都要说出来!” 颜水兰低着头说,“师傅,我错了。” 她今年才十一岁,但已经很懂事儿了,她觉得师傅太不容易了,不愿意在给师傅添麻烦了。 其他队员也有抽筋了,小伍去年动不动就抽筋,师傅去年特意给他买了钙片,据说还挺贵的。 张教练拍了拍小姑娘的肩膀,说,“你没错,是师傅错了,你要是还不舒服,就先写会儿吧。” 颜水兰点了点头,换下冰鞋去了休息室。 傍晚,张教练找到崔领队,先递过去一支烟,还把打火机递过去。 崔领队笑了,说,“张教练,你有事儿说事儿就行了。” 张教练说,“孩子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咱们这饮食标准,能不能再提一点?” 现在滑冰队的饮食,比以前好多了,一日三餐都有肉有蛋,而且管厨房的大姐手艺挺好,比张教练强多了。 尤其会做大荤,比如炖肉烧肉,炖鸡烧鱼,孩子们一开始抢着吃,现在也还是。 崔领队十分痛快的说,“可以。” “你具体说说,怎么提。” 他是从体育局借调过来的,来之前科长跟他交代了,这滑冰项目现在上面特别重视,而且这时林市长亲自批的项目,只要不太过分,所有的要求都可以满足。 没想到张松是个老实人,什么都听他的安排。 张教练笑着说,“孩子们正在长身体,缺钙,能不能早上订点牛奶给孩子们喝?” 崔领队还当什么事儿呢,“没问题,你回去就跟张大姐说一声吧,让她明天就给订上。” 队医在旁边听到了俩人的对话,说,“缺钙的话,吃点钙片恢复的更快。” 第二天一早,孩子们喝上了热乎乎的牛奶,就连张教练也有一碗,他一口气喝完,拿起一个药瓶,笑着问,“谁还有腿抽筋的,这里头是钙片,一次吃两个,不能吃多了啊。” 孩子们吃了饭,吃了钙片,高高兴兴的去训练了。 张教练跟最大的学生说,“金发,我出去一趟,你看着他们好好练啊。” 等孩子们都走了,他回到自己住的房间,打开锁上的抽屉,拿出一个信封揣到兜里了。 信封里是上次比赛剩下的钱,六千最后剩下了八百多。 张教练早就想把这钱还给林市长了,但潘领队最近领着篮球赛去省城了,据说从省城比完,还要马不停蹄的赶到另一个城市。 通过潘领队的关系是不可能了。 他上星期抽空去了一趟市政府了,结果也没找到人,甚至都没见到马秘书,问了一个干事才知道林市长也出差了。 这钱他拿着觉得烫手呢。 张教练骑着自行车来到市政府,忐忑不安的敲了敲办公室的门,马秘书倒是在,但林市长去开会了。 他把剩下的钱递给马秘书,马秘书却不收,说,“这钱是林市长借给你的,你应该还给她!” 又指了指旁边的椅子,说,“你就在这等着吧。” 十点钟,林雨珍回来了。 “林市长您好。” 林雨珍点了点头,问,“滑冰队现在还有什么困难吗?” 张教练摇了摇头,“没有没有,都挺好的!” 他从兜里掏出那个信封,“林市长,上次您给的经费,还剩了八百多。” 林雨珍说,“你留下吧,就算是给你的奖金了。” 张教练立马说,“那可不成,我现在有工资了,一个月六十多呢,还有补贴,已经够多的了。” 现在滑冰队还没出来什么成绩,全国第四听着是还行,但竞技体育是非常残酷的,只有前三才有意义,才能拿出手。 当然了,他有拿下前三的决心和信心。 张教练这个人,其实有时候是很狂妄的,虽然从来没有跟别人说过,但他就是认为,他是一个特别厉害的滑冰教练,他教出来的学生,以后必然会拿各种大奖。 不止是国内的,还有世界大奖。 林雨珍笑了笑,把钱收下了,说,“张教练,你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在那么艰苦的条件下,还能拿到很好的名次,这说明滑冰队潜力很大,好好练,争取能取得更好的成绩。” 张教练不自觉间提高了语调,“林市长,您放心,我肯定会尽我最大的努力。” 林雨珍点了点头,“希望以后的世界冠军是从咱们明市走出去的。” 张教练一愣,没想到林市长对他竟然抱了那么大的期望,倒有些慌了,匆匆忙忙就走了。 他走后,马秘书问,“林市长,下午还有个会,开完会估计四点多了,您是直接回平城,还是等下了班再走?” “那下午没有别的安排了吧?” 马秘书摇摇头,“没有了。” 下午开完会四点多了,林雨珍直接回了平城,小周开车速度挺快,而且现在到处都在修路,路况比之前更好了,回到家还不到七点半。 诚诚和圆圆都已经放寒假了,很少见的没有学习,而是跟着许俊生一起在厅里锻炼呢。 诚诚在练习俯卧撑,圆圆拿着手套,正在打沙袋呢。 两个小孩都出了一头一脸的汗,许俊生更夸张,本身他就穿了一件短袖t恤,这会儿后背全都湿透了。 屋里再怎么烧着暖气,毕竟现在还是严冬,林雨珍问,“俊生,你不冷啊?” 许俊生抬起胳膊秀了一下肌肉,说,“冷什么,我还热呢!” 说着,给她倒了一杯水。 田姐很快端来了热饭热菜,孙嫂还特意多拿了碗筷。 许俊生进里屋擦了擦汗换了衣服,还是一件短袖,他洗了把脸,很自然的坐在旁边跟她一起吃。 林雨珍问,“诚诚圆圆,你俩也过来喝点汤。” 诚诚过来了,圆圆却没来,她说,“妈,太晚了,我不吃了!” 今天白天的时候,好几个同学来找她玩儿了,她才十一,但她同学都十四五了,小姑娘这个年龄,正是爱美的时候。 这几个女同学里,有一个叫陈洋洋的,特别爱打扮也特别会打扮,很多时候她穿什么衣服,班上其他的女同学也跟着同款式的。 今天她就穿的最漂亮。 这么冷的天,大家出门都是厚棉袄厚棉裤,要是嫌弃棉裤太笨的话,也好穿厚厚的毛裤,外面再套上厚裤子。 陈洋洋上面穿着崭新的粉色羽绒服,还挺正常的,但下身没穿棉裤,也没穿厚毛裤,而是穿了薄毛裤,套了一条跳舞穿的练功裤,特别紧身,最外面竟然是粉色方格的呢料裙子! 配上亦是粉红色的小靴子,还有头发上的粉红色蝴蝶结,漂亮的简直就像从电视里走出来的。 她得意的说,“这裙子是从香港买的。” 陈洋洋有个小姨在香港,经常给她寄东西。 陈洋洋还得意地分享了不少变美的小诀窍,其实她说的也都是大家知道的,比如一一定要常洗澡洗头发,还有每天要擦护肤露,夏天不要晒太阳,再就是不要太贪吃。 还指着另一个叫马明窈的同学说,“你就是太贪吃,所以才那么胖了,胖了就不好看了。” 尽管她说的是实话,马明窈还是被气哭了。 幸亏孙嫂端来了刚榨好的果汁,才把小姑娘哄好了、 同学们走后,圆圆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她和哥哥从小就长得好看,人见人夸,但有一段时间,诚诚和她都有点胖。 也就这两年,因为个子长得快,她和哥哥都瘦了。 但,也有略微的区别,哥哥很瘦,她则不然,没那么瘦。 虽然比马明窈瘦多了,但比陈洋洋那还是胖。 圆圆是自我要求很高的孩子,各方面都不例外,在爱美和变漂亮上,自然也不甘落后,所以她不肯吃夜宵了,她要减肥。 许俊生悄悄说,“嫌弃自己胖了,要减肥呢。” 林雨珍抿嘴笑了笑,“吃夜宵本来就不好,我这是没办法。” 诚诚听了,犹豫一下,很认真的说,“妈,我真的饿了。” 林雨珍笑着说,“你现在长身体呢,饿了就应该吃,我说的是你爸!” 许俊生一挑眉,“我也饿啊,你想,我从六点就开始练了,练了一个多小时,消耗了那么多能量,肯定要补充啊。” 林雨珍无奈的笑了笑,“好好,你锻炼辛苦了,你要不要再吃个鸡腿?” 吃完夜宵,圆圆立马摘下手套,洗了把脸过来了,她把爸爸推开,紧挨着妈妈坐下,拉着林雨珍的衣袖说,“妈,您能答应我一个事儿吗?” “什么事儿啊?” 圆圆眨了眨眼睛,说,“很小的一件事儿。” 诚诚猜出来了,但没说出来,许俊生说出来了,“指定是让你陪着去数学竞赛。” 算起来,兄妹俩从小学到现在,参加的各种比赛可不少了,有数学,也有物理和化学,还参加过演讲比赛呢。 但绝大多数的比赛,都是许俊生陪着去的。 林雨珍问,“下周几啊?” 圆圆说,“周五。” 林雨珍有些为难,下周五她真还挺忙的,那天她要去省城参加一个会议,而且会议内容,是关于职业篮球队的。 上级领导早就说了,届时让她出一份职业女子篮球赛的详细报告。 这个会省政府的领导,还有省委的领导都会参加。 她缺席是不可能的。 林雨珍冲女儿抱歉的笑了笑,说,“圆圆,对不起啊,妈妈抽不出时间,下次好不好?” 圆圆嘟了嘟嘴,不高兴的说,“下次是什么时候啊,每次都是我爸爸一个人去,别的同学都是爸爸妈妈一起去!” 林雨珍摸了摸女儿的脸,说,“妈妈明天有空,你们想去哪儿,陪你们去好不好?” 这大冷的天,外面都不如家里舒服,两个小孩儿一时没想好,许俊生出主意,“要不,领你们去逛王府井?” 圆圆恶声恶气的说,“不去!” 诚诚说,“要不,去书店吧!” 第二天吃过早饭,一家子去了新华书店,每个人都挑了不少,买回来厚厚两大摞书。 许俊生泡了茶,一家四口坐在客厅看新买的书。 将至中午,外面忽然飘起雪花。 其他人都在认真看书,唯有许俊生拿着一本中药化学教材随意翻看了几页,觉得大部分都看不懂。 索性放下不看了,端起茶喝了半杯,扯了一下林雨珍的衣袖,说,“雨珍,我给你讲个笑话儿。” “就前一阵,我不是刚谈下来一家合作的医院吗,那药房主任是个大姐,熟悉了之后,你猜她想干嘛?” 林雨珍瞅了他一眼,说,“想给你介绍对象,对吧?” 许俊生得意的笑了两声,“可不是的吗,你说,她这什么眼神啊,我这虽然显得年轻,可也不能像没结婚的小伙儿吧?” 林雨珍撇了撇嘴,“她眼神的确不好,估计是高度近视没戴眼镜。” 圆圆也加了一句,“就是,爸爸一笑,眼尾都有皱纹了!” “但小张叔叔,还有小孙叔叔就没有。” 他说的小张和小孙,都是药材公司的业务经理,都才二十来岁,曾经跟着许俊生来过家里几次。 许俊生自认为现在状态很好,他能察觉到,不管去什么地方,他的回头率都很高,人长得帅又是老板,走到哪异性缘都很好。 哪里是小张和小孙能比的? 他不高兴的训闺女,“大人的事儿,你个小孩儿懂什么?” 圆圆哼了一声,说,“哥哥,咱们去小书房吧。” 两个孩子走了之后,许俊生立马搂住了林雨珍的腰。 “这大白天的,你干什么呢,你不是要学习中药化学吗,怎么不看了?” 许俊生说,“都是什么有机化学无机化学,这都是现代人搞出来的,其实,咱们老祖宗的东西,不是这个分析的,就像一个特别美味的菜,最终吃到嘴里好吃,那是多方面的,拆开说就没意思了。” “即便都弄清楚了,也未必能做出一模一样的菜。” “中药就是这样,方子对了,好用就行了,不用非得弄清楚为什么好用!” 林雨珍笑他,“不想看书就直说,扯这么多干什么?” 许俊生也笑了笑,撩起额前的碎发,帮她倒了一杯茶,趁她喝茶的功夫,亲了亲她的脸颊。 很快,他就拉着她进了卧室。 两个人正亲的难舍难分的时候瑞瑞来了,在院子里就大声喊,“二叔,二婶,爷爷奶奶让你们过去吃饭!” 许俊生走到厅里,皱着眉头问,“怎么这个时候才来说,这边也都做好饭了,不去了吧。” 瑞瑞说,“家里来客人了。” “谁啊?” “姑父的爸爸妈妈来了。” 那就是薛明伟的父母了。 这一对夫妻都是很厉害的人物,许俊红和薛明伟结婚的时候都没来,现在倒是来了,估计是项目结束终于有假期了? “成,这就去啊。” 金山胡同这边,气氛其实有点不太好,许广汉和田香兰,还有老爷子,本来都对许俊红有意见,大学多好的工作说不要就不要了,还跑到大栅栏去摆摊了,真是丢死人了。 现在又要闹着离婚。 而且薛明伟也是非离不可。 两个人都铁了心要离,谁也劝不住,薛明伟甚至还把父母从大西北叫来了。 许俊生林雨珍一家四口到的时候,一桌子菜已经上齐了,可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很凝重。 许老爷子说,“行了,别的先都不说了,先吃饭吧。” 吃过饭,苗玲玲让三个孩子都去了东厢房。 正厅内,田香兰先愤愤的说,“亲家,俊红这孩子不懂事儿,可他们夫妻感情也没破裂,都很少拌嘴的,没想到明伟也跟着胡闹,咱们可不能由着孩子乱来!” 薛明伟的妈妈说,“亲家,强扭的瓜不甜,两个孩子都不想一起生活了,反正他们也还没孩子,就算了吧。” 薛明伟低着头说,“妈,我和俊红真的不合适,追求的东西都不一样,过下去也是难受,还不如早早分了比较好,谁也不耽误谁!” 许俊红也说,“对,谁也别耽误谁,妈,我也觉得离了好,明伟他是个好人,可我不喜欢他这样的!” 许广汉皱眉,“你不喜欢,怎么还跟他结婚了?” 没想到,薛明伟也说了,“俊红说的没错,我现在,也不喜欢她这样的!”现在想想,当初他和许俊红那么快就好上了,也是因为那是他特别想要一个家。 许家人多,很热闹,对那时的他很有吸引力。 薛明伟的爸爸十分抱歉的说,“亲家母,亲家公,不管怎么说,没有经营好婚姻,是明伟做的不够,我先替他跟你们道个歉。” 说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这婚不离怕是不行了。 薛家人走后,田香兰说,“俊生,雨珍,你们都劝劝你妹妹,这离婚可不是闹着玩的!” 许俊红抢先说,“谁也不用劝,我已经想好了,这婚非离不可!” 许俊生笑了笑,说,“俊红,那你可别后悔,以后再想找明伟这样的,恐怕难了。” 许俊红哼了一声,“他不就是长得帅一点,学历和我一样吗,还有什么优点?” 她说完就跑出去了,很快又回来,手里多了一个挎包,先拿出五十块,递给了田香兰,“妈,这是我这个月的伙食费。” 又拿出厚厚一沓,“二哥,我都数好了,这是一千,我先还你一千,剩下的我会慢慢还。” 这倒有些出乎许俊生的意料了,“哟,不错啊,这么快就挣到钱了?” 许俊红有些傲气的说,“别人能挣到,我当然也能挣到!” “而且我运气好,找到了一间门面房,年后就能搬过去了。” 大栅栏的门头房现在挺抢手的,她找的这一家,原本是一家卖南北干货的,人家生意做的好,又找了一个更大的铺子,所以不要现在这个了。 林雨珍说,“好好干,干什么都能成功的。” 许俊红点点头,“二嫂,我指定会干好的!” 她都盘算好了,明年还是走中低档的路子,按照现在摆摊的营业额,一天能挣一百多,她明年一年咋也能挣五六万了。 要是瞅准了款式做批发,那就赚的更多了。 她现在算是明白了,花谁的钱都不如花自己的硬气,自在,虽然辛辛苦苦挣的钱,每花出去一笔都挺心疼的。 田香兰又是摇头又是叹气的,许广汉也是冷着一张脸,这些还都不打紧,许老爷子皱着眉头,明显的生气了。 林雨珍说,“爷爷,儿孙自有儿孙福,您就不要操心那么多了,您想想,两个人不对付,别说两口子过日子了,就是在一起工作,或者在一起作战,那都特别别扭,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许老爷子勉强笑了笑,说,“明伟是个好孩子。” 苗玲玲说,“爷爷,您不就是惦记着他下棋好吗,我跟你说,我们医院外科有个大夫,下棋也可好了,他是丧偶,也是单身呢。” 许老爷子叹了口气,“这些事儿,我是管不了了。” 说完就去了后院。 许俊红和薛明伟还是很快就离婚了,夫妻俩没什么共同财产,拿到离婚证,就各奔东西了。 离婚后,许俊红的脸上笑容倒是很多了,说话也没那么呛人了。 不知不觉间匆匆又是一年,这年三月份,漫长的六地联赛总算结束了,不出意料是省市拿了冠军。 明市仅以两分之差屈居第二。 四月份,张教练带领滑冰队去了牡丹江集训,十一月,再次出征,拿下了全国女子组冠军和男子组亚军。 颜水兰和伍东等四人直接进了国家队。 一九九四年春,林雨珍终于结束了在外地的工作,被调回了平城。 工作 工作 林雨珍的新职位是平城体育局的局长。 她上台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筹备职业篮球队和职业足球队, 但,都是女子组。 开讨论会的时候, 两个副职对此都很有意见。 体育局有两个副局长, 一个姓江,一个姓卫,都是四十来岁, 都是体育局的老人了, 都是在系统内一步步升上来的。 江副局长带着眼镜,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 没提出任何建议, 但卫副局长是篮球运动员出身, 有话就当场直说了。 对此他颇为不满, “林局长, 这两年女篮的成绩的确很好, 成立职业队有一定的观众基础,的确是可行的,女足的成绩也不错, 但, 比赛观赏性不够强, 其实还不如把足球放一放, 成立男子篮球职业队。” 篮管中心的郭主任也说过, “卫局长说的对,男篮成绩虽然赶不上女篮, 但观众基础一点也不差。” 林雨珍笑了笑, 问, “江局长,你什么意见?” 两个副局长向来不和, 尽管觉得卫副局长说的有道理,他也不可能赞同,而且,毕竟林雨珍是正职。 他要是站队姓卫的,说不定会让林局长产生误会。 江副局长说,“这成立职业队不是小事儿,咱们可以这样,先成立女子组的职业队,看看效果如果,如果好,再建立男子组也不迟。” 虽然话说的十分圆滑,两边儿都没得罪,但实际上却是一口否定了卫副局长的建议。 办公室刘主任也说,“林局长有这方面的经验,咱们都没有,就听从林局长的安排吧。” 足管中心梁主任叹了口气,没说话。 会议最后还是一致通过了林雨珍的建议。 会后,她留下蓝管中心和足管中心的主任谈话。 郭主任说,“林局长,咱们这是要建立几支职业队伍?” 林雨珍问,“你们手底下球员很多是吧?” 郭主任笑着点了点头,“对,年轻球员很多,前一阵还刚招收了一批,水平都是很不错的。” 林雨珍说,“八支队伍,有没有问题?” 郭主任愣了一下,“这么多?” “有困难?” 郭主任摇摇头,“那倒没有,可能现有的球员还不够,还要再招募一些。” 林雨珍说,“给你一个月的时间,够了吧?” 和郭主任比,足管中心的梁主任情绪没那么高涨,他犹豫了半天,还是说出了自己的忧虑,其实和卫副局长说的是一样的,“林局长,女足的观赏性的确不如男足,女子组已经有篮球了,要不,足球改为男足?” 林雨珍好奇地问,“梁主任,你说的观赏性,都指哪方面?” 梁主任说,“运动是讲究美感的,尤其是三大球,在运动场上各种防守攻击动作,以及配合进球,既有技巧,又要讲究美感。” “那你的意思,男足有美感,而女足没有,对吗?” 梁主任讪笑一下,“那倒也不是,但无论女篮还是女足,都容易犯抢球的毛病,看起来,就不如男子组比赛更有观赏性。” 林雨珍噗嗤笑了一声,“竞技体育的目的,也是唯一的目的,就是要一决胜负,你说的运动的美感,不仅仅是一个姿态,一个成熟的技术,更是一种拼搏精神。” “一味的追求观赏性,即便你动作再优美,最后输了一切都是零。” 梁主任虽然没再跟她争执,但脸上还是大写的不服,林雨珍才不关心他服不服气,而是说,“一个月内,建立四支年轻的队伍,能做到吗?” “如果做不到就赶紧说。” 梁主任十分勉强的点了点头,走了。 林雨珍立即让沈秘书调了梁主任的档案。 这人在足管中心十几年了,如果有合适的机会,也应该动一动了。 傍晚,她开车回到金山胡同,回到家才五点多钟,诚诚和圆圆刚刚放学没一会儿,正在写作业呢、 自从她调回平城,两个孩子都可高兴了。 圆圆从西厢房跑出来,十三岁的少女,现在已经是高二的学生了,她白净的脸蛋还有点肉乎乎的,身材却已经很苗条了。 她扯着妈妈的袖子,问,“妈,您天天回来可真好,今天工作忙吗,累不累?” 林雨珍挽着女儿往正厅走,说,“不忙,也不累,你们今天作业多吗?” 圆圆嘟了一下嘴,“挺多的,三套卷子呢,不过,九点之前肯定能做完!” 母女俩聊了一小会儿,诚诚才从东厢房走过来,笑着说,“妈,您这么早下班,还有点不习惯了。” 林雨珍说,“要不,我再申请驻外工作,和以前一样,一周回来一次?” 圆圆瞪了哥哥一眼,“别,妈,您千万别去外地了,您得看住我爸,上回他冲一个漂亮阿姨笑呢!” 林雨珍一愣,好奇地问,“还有这事儿,那漂亮阿姨是谁啊?” 诚诚瞪了一眼妹妹,“圆圆,你可别瞎说啊,是大前天爸爸接我们放学,正好碰上丽华阿姨了,那漂亮阿姨是跟她一起的,爸爸是出于礼貌,才跟她打了招呼的。” 林雨珍笑了笑,“等你爸回来我问问怎么回事儿。” 说话间许俊生回来了,看到林雨珍和两个孩子都在厅里呢,心里美得不行了,现在这样,才像个幸福的家。 之前回来家里也有热饭热菜和两个孩子,但没有妻子在,总觉得不成,心里空落落的。 如今可是真好了。 为了这事儿,他甚至专门请教了父母和走仕途的朋友,人家都说,像林雨珍这种情况,已经有过基层工作的经历了,一般来说是不会再外调了。 林雨珍认真瞅了几眼。 人都说男人四十一朵花,许俊生现在正是一朵花的年龄。 他本来就是个穿衣打扮很讲究的人,四月的天气,穿了浅灰色的西装,西装是托人从香港买的,一套就上千块,他之前沉迷于看电视,眼睛稍微有点近视了,还戴了一副金边眼镜。 再观察细节,腕上有大金表,皮鞋,公文包也都是名牌货。 一看就是有钱的儒雅老板。 因为长期锻炼,他身材和皮肤保持的都很好,综合起来,那真是有钱又很帅,在男人里头,算得上万里挑一了。 咋一看,也就三十来岁。 至于圆圆说的,爸爸一笑眼角会有皱纹,是小姑娘过于苛刻了,许俊生脸上几乎没有岁月留下的痕迹,也就大笑的时候,眼角能看出来一点点年龄感。 这也是许俊生戴眼镜的原因之一。 不过,这都是在外头装派头,一回到家,他立即就把眼镜给摘了,其实在公司他也不戴。 也就出去谈业务,还有上下班路上戴着。 许俊生脱下西装,摘下眼镜,公文包随手一放,美滋滋的问,“雨珍,你盯着我看干嘛,我脸上有花儿啊?” 其实他心里明镜似的,指定是因为他太帅了呗。 最近他有一种感觉,感觉自己真的越来越帅了,和年轻那会儿的帅还不一样,现在更有气质,更有内涵了。 林雨珍抿嘴一笑,“我看你长得帅。” 瞧瞧,叫他说准了吧。 “我听圆圆说,前两天你碰见丽华姐了?” 许俊生点头,“是啊,那天我接两个孩子回家,顺便去商场买点东西,正好碰上了,你猜,我还看到谁了?” “就最近那电影女主角,张青梅!真人可真漂亮,比电影里漂亮多了。” 圆圆不高兴的问,“比我妈妈还漂亮吗?” 她现在的同桌叫王敏,关系特别好,王敏的爸爸也是做生意的,也特别有钱,前一阵王敏特别不高兴,她问了好几次才问出来了。 原来是王敏的爸爸看上了一个漂亮阿姨,那阿姨都怀孕了,她爸爸和她妈妈就离婚了,她跟着她妈,她哥哥跟着她爸。 好好的家就这么拆了。 许俊生愣了一下,立即说道,“那倒没有,还是你妈最漂亮。” 圆圆这下满意了。 孙嫂笑着进来问,“饭已经做好了,是这会儿吃,还是等会儿?” 许俊生说,“就现在吃吧,中午没顾上,就随便对付了一口。” 林雨珍好奇地问,“这么忙啊,忙什么了?” 许俊生翘了翘嘴角,“不得了的大事儿,我去年不是跟你提过,珍生要进军零售市场吗,下个月,十家店同时开业。” 林雨珍有点惊讶,“这动作挺快的呀。” 许俊生挑眉,“这还是慢了,其实备货招人这些都挺快的,你知道在什么上头浪费了太多的时间?” “是选址,以及找合适的门面房。” 他又得意的笑了笑,“十家店铺,有七家都是直接买下了房子。” 余下的三个店铺,因为房子产权比较复杂,是由房管局代为管理的,只租不卖,那就没办法了。 林雨珍说,“挺好的,那么多店开业,不想打打广告吗?” 许俊生笑了,“我和历城哥商量过了,虽然珍生医药在行业圈子里人人都知道了,但没有零售店,老百姓都不知道啊,所以必须要打广告。” 现在常见的两大广告媒体就是报纸和电视。 电视广告的效果肯定比报纸好,但许俊生去打听过了,黄金时间广告价格太贵太贵了,他们打不起,即便非黄金时间,也还是很贵,也还是打不起。 所以,电视广告是不用想了。 现在已经定下来要打报纸广告,只是还没定下来具体在什么报纸上刊登广告。 “或者日报,或者晚报,准备一连打上三天的广告。” 林雨珍说,“不错,报纸广告的效果还是很好的。” “下个月,女子职业篮球队,还有足球队,也都会组建成功了,估计六月份就可以打比赛了,俊生,你还想不想当赞助商了?” 许俊生惊喜的说,“真的呀,还有足球了,是不是比赛会被电视台转播?” 林雨珍点头,“那是肯定的。” “说不定还有央视转播呢。” 许俊生立即说,“那成,我这个赞助商当定了,需要出多少钱?” 林雨珍笑笑,“还没定下来,不过,一个年度,至少应该在三十万左右。” 三十万可不是一笔小数目了,在报纸上打广告,篇幅不太大的说,也就三千块左右,打三天都用不了一万。 不过,报纸毕竟时效性很短,赞助球队的话,不但时效性比较长,而且比赛期间,还可以在电视上看到珍生医药的广告。 这可真是太划算了。 许俊生又急急的问,“什么时候签合同啊?” 林雨珍说,“都可以,你什么时候有时间?” 许俊生觉得这是大好事儿,挺着急定下来,而且,这么做也是对雨珍工作的支持,“那就,明天上午?” 林雨珍笑了笑,“成,明天上午十点左右你来体育局吧。” 第二天一上班,林雨珍就把办公室刘主任叫过来了,问,“关于赞助商的合同,你们起草好了吗?” 这昨天开会才定下的事儿,哪能那么快啊,而且即便有了合同,那赞助商也不能立马就上门啊。 都说这位新来的林局长工作作风很硬,果不其然。 人真是不可貌相。 刘主任说,“昨天下午已经打了草稿,我仔细修改一下,修改好了就那给您看一下?” 林雨珍点点头,“九点之前。” 刘主任火急火燎的走到办公室,立即对两个手下说,“赶紧起草一份赞助商的合同,你俩商量着写,不要有任何纰漏,九点之前必须写好。” 其中一个科员小凌说,“主任,您这不是为难人吗,不到一个小时写出来,还得没有任何纰漏?” 刘主任皱眉,“怎么不能,如果不能,你去跟林局长说!” 三个人群策群力,手脚忙乱,写完初稿正好九点,刘主任写字快,亲自撰抄了一遍,九点一刻了。 他忐忑不安的去了局长室,林雨珍倒没批评他,认真看后指出了两处小问题,又说,“你让人把篮管中心的郭主任叫来。” 九点半,修改后的合同一式两份准备好了,郭主任也骑着自行车到了。 许俊生现在很有时间观念,不会早到,也不会晚到,踏进体育局办公室的时候,恰好就是十点整。 等他说明来意,刘主任和郭主任已经等候多时了,签好合同之后,许俊生推了推金边眼镜,特别有派头的说,“郭主任,我带了会计,钱也带来了,是交给你们现金,还是转存到银行?” 无论是篮球还是足球,还是别的体育项目,都还没有搞过职业联赛,刘主任和郭主任都没见过这么一大笔钱,都有点懵。 这时,林雨珍的秘书过来了,说,“刘主任,郭主任,局长交代过了,让赞助商把钱打到局里财务的账上就行了。” 刘主任赶紧给财务打了电话,没一会儿,财务科长就来了。 许俊生笑着问,“你们林局长不在啊?” 刘主任和郭主任都同时看向赵秘书。 赵秘书笑了笑,“林局长刚才说了,让许老板过去呢。” 许俊生走进林雨珍办公室,赵秘书给他倒了一杯茶就走了。 他笑嘻嘻的说,“哎呦,雨珍,你这架子不小啊,我来送钱来了,你都不招待一下。” 林雨珍笑了笑,说,“感谢许老板,你是我们的第一个赞助商。” 平城到底跟小地方不一样,职业篮球队和足球队在报纸上和电视上一番造势之后,还没公开招商,赞助商就自动上门了。 并且都跟许俊生一样,一听到赞助费是三十万,都觉得挺划算。 八支篮球队和四支足球队很快都有了自己的赞助商,其中一支篮球队就叫珍生医药队。 周末,因为两个孩子的功课比较多,而且还有数理化和钢琴课,根本没有时间出去玩儿。 许俊生和林雨珍本来想单独行动的,奈何诚诚和圆圆都反对。 没办法,两口子只能窝在家里撸撸铁,喝喝茶,看看书了。 两个孩子都在厢房学习,许俊生本来想打开电视的,但考虑到这样孩子对他的印象不好,忍着没开。 但打开了录收机听音乐。 十点多钟,两人来都练了一身汗,洗过澡换过衣服,许俊生沏了一壶茶,林雨珍喝了半杯,说,“这茶挺好的,醇厚甘甜。” 许俊生说,“这是极品牡丹王,很难买到的。” 两口子正闲聊,没想到林二爷领着林宇强来了。 林二爷笑着说,“雨珍,我还是听你大伯说,你从明市调回来了。” “外头哪能比上咱们老平城,回来的好。” 林宇强神态有些拘谨,说,“大姐,恭喜你又升职了。” 林雨珍谈谈一笑,问,“爸,宇强,你们来有什么事儿吗?” 林二爷叹了口气,“有点事儿,这不你弟弟在机械厂,活儿太累,还老加班,他自个儿倒是乐意干,你弟媳妇总有意见,嫌弃顾不上家里头。” 林宇强已经结婚了,对象也是机械厂的工人,现在孩子才三岁。 林雨珍说,“宇强不是跟你们一起住吗,家里头能有什么难事儿,小芬不是已经上幼儿园了?” 林二爷叹了口气,“你黄姨现在一点指望不上,她包子铺特别忙,我这又得接孩子,还得管孩子,不太成。” 他这人懒,接回孩子也不大管,饿了就随便对付一口,儿媳妇可不有意见。 林宇强低下头,“大姐,能不能,能不能把我调体育局啊,政府机关清闲,下班也早,我能照顾照顾家里头。” 林雨珍很干脆的拒绝了,“不行。” “体育局招人现在最低也得是大专学历,或者是运动员退役,有这方面的特长和能力。” 林二爷笑着说,“雨珍,不用是正式工,就临时工就行了,让你弟先干着,等以后有了机会再转正就行。” 宇强是局长的弟弟,那转正不得优先啊? 林雨珍说,“体育局现在人员已经很多了,不但没有招工计划,临时工还要减员呢。” 林宇强沉默不语,林二爷犹豫了数十秒,问,“雨珍,那你看,你能不能找找你的同学,或者别的关系,给你弟弟换个工作啊?” 林雨珍皱眉,说,“爸,你以为在机关单位那么好干啊,就临时工之间竞争也很激烈,都是脑子活儿有眼色,或者有真本事的,宇强一样儿也不占,真要是进了机关,擎等着难受吧。” “还不如就在机械厂呢,工资高,干活儿仔细就成了,不太用费脑子,当时也就是凑巧了才进去了,现在可没有那么好的机会了。” 林二爷听了犹豫了,的确,他这个小儿子心眼子忒少,甚至都不如他小时候,真不知道这样是随了谁。 林宇强耷拉着脑袋,也觉得大姐说的有道理,他在机械厂干了那么多年了,的确也不想再换单位了。 “大姐,那,我就还在机械厂干着?” 林雨珍点了点头。 许俊生说,“宇强,以后凡事儿都得自己掂量掂量,不要别人说了就瞎琢磨,机关里的临时工,你知道一个月多少钱,也就二十几块!” 林二爷一愣,“这么少,和工厂的临时工一样?” “那可不,在机关单位当临时工,也就听着似乎有面子,一点实惠落不着!” 老百姓过日子,要那么大的面子干什么,还是实惠最重要,林二爷这下不遗憾了,“就挣那几个钱,怎么养家糊口啊?” 宇强两口子在机械厂可不少挣,都是这的好几倍了。 林二爷带着林宇强走了。 下午五点多钟,两个孩子学完了钢琴课。 圆圆高兴的说,“妈妈,老师今天夸我了,下周六我和哥哥要参加钢琴比赛,你和爸爸到时候一起去可以吗?” 林雨珍问,“是下午对吧?” “可以。” 两个孩子都特别高兴,圆圆一下子扑到她的怀里,林雨珍一只手揽住女儿,另一只手冲儿子晃了晃。 圆圆现在一米六多了,只比她矮一点点,诚诚的个头却是一下子窜上去了,现在已经一米七多了。 现在他是公认的校草。 校草挺矜持的走了两步,稍微弯了下腰,肩膀下沉,让妈妈揽住他了,表情还有点不情不愿。 也就几秒钟吧,就赶紧挣脱开了。 林雨珍心里忍住不感叹,时光过得可真快,小时候那个胖嘟嘟的娃娃现在都长那么高了。 她这个当妈的都不能随便搂一下抱一下了。 好在还有圆圆这么个闺女。 许俊生说,“不早了,咱们赶紧去吧。” 上个星期她刚调回来,婆婆田香兰就说要给她接风,但因为林雨珍有别的安排,而且许俊昌也不在家,就推到这个星期了。 工作 工作 他们一家刚出门, 在胡同里迎面碰上了王迪亚和李梦。 很显然,她俩是准备上门拜访的。 “雨珍, 你也太不够意思了, 怎么回来也不说一声?” 王迪亚不客气的冲着她的肩膀就是一拳。 李梦也有点不高兴的说,“就是,要不是碰见了孙明之, 我们现在都还不知道呢!” 林雨珍先回了王迪亚一下子, 抱歉的说,“这不刚回来事情太多了, 我本来这两天抽空联系你们的!” 王迪亚撇嘴, “少来了, 你怎么有空跟孙明之和杨建奇两口子吃饭的?” 她现在是杂志社的主编, 因为本身不是本地人, 很注重养成人脉关系, 一般聚会或者各种喜宴都少不了她,大前天正好跟孙明之碰上了。 在学校那会儿,两个人的关系相当一般, 但之前不是参加过孙明之和杨建奇的婚礼, 现在反而多了一份校友的情谊。 聊到熟悉的同学, 自然就聊到了林雨珍, 王迪亚说了一句可惜人还在外地, 结果孙明之就说已经回来了。 并且还在一起吃饭了。 林雨珍说,“这孙明之真要命, 说话只说一半, 我和他们两口子吃饭, 其实主要是和师兄谈工作。” 李梦很聪明,立即问, “杨建奇要下基层了?” 林雨珍说,“对啊,前几年他就想去,种种原因没能去成,孙明之也支持他去。” 他们夫妻都是二婚,孩子才三岁,要不是因为这个,孙明之都要跟着去了。 而杨建奇要去的地方,正是明市,他级别高,过去直接担任副书记。 王迪亚笑着说,“孙明之那人,三句话不离老公,真让人受不了。” 林雨珍也笑了。 许俊生说,“我爸妈给雨珍准备了接风宴,人越多越热闹,两位一起去吧?” 雨珍说,“对啊,走吧。” 一行人到的时候,金山胡同这边已经很热闹了,许俊亭和许俊兰也带着孩子来了,许俊明也计划要安利的,结果临时有事没到场。 田香兰也认识王迪亚和李梦,笑着说,“快进来坐,迪亚,这两年没见着你,怎么一点也没变啊,反倒还更年轻漂亮了。” 这倒也不完全是客气话,王迪亚和沈庆宇结婚以后,生活特别幸福,再加上这些年她在穿衣打扮上补足了功课,日常都是顶顶时髦的。 凉爽的四月天气里,穿了大红的风衣和牛仔裤,披肩卷发,背着象牙色的羊皮女包,高跟鞋把她的身材比例拉长了。 当然了,要说一点没有年龄感也不可能,她一笑,眼角全是细密的皱纹,“阿姨,您说的太客气了,我看,您也没变啊,比前两年还瘦了!” 田香兰全年就已经退休了,赋闲在家,她整个人的变化很大,平时没什么事儿,就陪着许广汉练字,还会和一帮以前的朋友出去唱歌跳舞。 待人处事方面,也比以前真诚多了。 这两年她最得意的一件事儿,就是通过锻炼和饮食调理,体重下降了二十斤。 人瘦了之后,身上勤快了,穿衣服好看,别人看着也精神多了。 田香兰又热情的跟李梦打招呼,很亲热的称呼她的小名,“灿灿,前几天我还见着你二姨了,她说你升了正处了?” 李梦毕业后一直在财政部工作,财政部各部门也都是人才济济,想要出头没那么容易,不过,她向来不急不躁,这么多年熬下来,论资排辈也轮到了。 当然了,和很多同学走仕途的同学和校友比,她已经远远落在后面了,不过,她平时工作压力没那么大,一直都是按部就班,无波无澜的,其实也挺好的。 她很高兴的笑了笑,“对,不过,跟雨珍是没法比的。” 田香兰说,“已经很好了,我在你这个岁数,连副处都还不是呢。” “别看雨珍现在级别高,她在基层可没少犯难,基层的工作不好干!” 李梦说,“是啊,所以我特别佩服她。” 田香兰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岂止是雨珍的同学,就连她这个当婆婆的,这几年,也是很佩服小儿媳妇的。 明市距离平城不算近,可也不算太远,田香兰还特意托了好几层关系去打听了,都说林雨珍在当地干得特别好。 也是,如果干得不好,也不能升得这么快。 这会儿,许老爷子也乐呵呵的从后院过来了,大家彼此又是一通客气,说话间,王妈已经开始上菜了。 大家入席后,许老爷子说,“雨珍,好好干,不要辜负了党和人民的信任。” 林雨珍点了点头,“爷爷,您放心,我会的。” 许老爷子哈哈一笑,“当年俊生第一次把你领到家里来,我一看就觉得你是个好孩子,没想到现在竟然能当了这么大的干部。” 田香兰也笑着说,“今天咱们聚在一起,就是为了庆祝雨珍终于调回平城了,她这几年工作很不容易,但也做出了不小的成绩,来,咱们一起祝她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说着,率先举起了手里的杯子。 杯子里并不是红酒,而是可乐。 因为老爷子最近胃病又严重了,血压也高,医生不让饮酒,大家也都跟着不喝酒。 林雨珍说,“谢谢妈,谢谢大家,其实就是正常的工作调动,都快吃菜吧,一会儿就凉了!” 别人都没意见,许俊生颇为不满,“雨珍,你咋这样,你还不让人说话了,我还想说几句呢!” 林雨珍笑了笑,“你说,让你说。” 许俊生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先叹了一口气,“这几年雨珍不容易,我也是啊,这两地分居的滋味真不好受,公司一滩事儿,下了班连个聊天的人都没有,还有两个不省心的孩子,我这是既当爸,又当妈……” 他话未说完,就被诚诚和圆圆打断了。 两个孩子对他怒目而视,一起说道,“爸,我们怎么不省心了?” 许广汉一直没说话,这会儿也忍不住说,“俊生,你这过分了啊,诚诚和圆圆可比你小时候强多了,什么时候让你操过心?” 田香兰立即附和,“就是,这俩孩子多懂事啊。” 许老爷子瞟了二孙子一眼,不满的说,“俊生,你说这话,真是一点也不靠谱。” 诚诚和圆圆跟别的孩子比,的确是很不错了,学习上一点不用管,但一点也不省心好不好? 就是因为太聪明了,很多时候他这个当爸的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都要斗智斗勇。 稍有不慎,就会被揭穿了。 因为家里的三个长辈都不理解他,他又是重重的叹了口气。 倒是苗玲玲知道这种感觉,瑞瑞三岁以后就没再请保姆,而是她一边上班一边带孩子,现在的小孩子,心眼子都特别多,对付瑞瑞她有时候都要花心思呢。 何况那一对天资过人的侄子侄女。 她推了推丈夫,许俊昌会意,立即笑着说,“二弟,这几年,你是不容易,既有苦劳,也有功劳。” “也不光是为了小家,你为咱爸妈,为爷爷,也都付出了不少,大哥再敬你一杯!” 平时他不自在家,孝敬父母,为父母买东买西,陪老爷子去检查身体,这些都是二弟做的。 一直隐形的许俊红也说,“二哥,也谢谢你对我的帮助。” 前年冬天她开始做服装生意,一开始生意做的不好,后来去大栅栏摆摊,在大栅栏开了第一家店,才算是有了起色。 现在,她已经开了三家店了,而且是零售加批发,生意做的很是红火。 她开店的第一笔资金,主要是二哥支持的,后来想做批发,手里的资金不够,又是二哥伸出了援手。 要是搁以前,许俊红会觉得二哥帮她是天经地义的,是必须的。 现在终于明白了,之前她错的多么离谱,二哥再有钱,可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她自己做生意挣钱,深刻体会到了挣钱的不易。 现在,许俊红手里有钱了,反而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节俭了,绝不会乱花一分钱了。 林雨珍这一两年,自然也察觉到许俊红的确变了,上辈子她可没这样,在清华读书期间,三个两月就换一个对象,都是清一色的她甩人家,后来结婚也没收住心,前后共有三段婚姻,后来就干脆不嫁了,带着和第二任丈夫的孩子就住家里。 上辈子她从甘肃偷偷跑回来,成天在家里哭天抢地的,许广汉和田香兰虽然训斥了她一顿,还是很心疼的,许俊红也没辞职,还是回大学上班去了。 可能是觉得自己吃了苦,从那以后,她更加变本加厉,想个法子跟二哥许俊生要钱要东西。 许俊生越来越有钱,隔三差五给许俊红千儿八百的,林雨珍心里不舒服,但也没因为这个闹过。 但后来许俊红竟然胃口越来越大,许俊生给她买的几十万的钻石首饰,许俊红竟然也厚着脸皮要。 上辈子一直到她病重手术,小姑子许俊红都是靠着二哥吸血,以满足她那无穷无尽的物欲。 也不是没人给她介绍对象,但她那买东西的架势,把人家统统都吓跑了。 这辈子,总算是改掉了这个毛病。 林雨珍微微一笑,“俊生,你辛苦了,这几年孩子都多亏了你。” 许俊生这才重新高兴起来,说,“不辛苦,都是应该的,你调回来了,可算是好了,咱们一家终于团圆了。” 他一边说一边忍不住拉雨珍的胳膊,林雨珍瞪了他一眼,把他甩开了。 瑞瑞说,“二叔,你别拉二婶,你亲她!” 他爸爸和他妈妈就经常这样,他爸爸一回来就拉他妈妈的手,他妈妈就不高兴的甩开,但他后来发现了,只要爸爸亲妈妈,妈妈就不生气。 饭桌上的气氛变得更加轻松了。 田香兰说,“成了,都赶紧吃吧,都是家常菜,千万都别客气啊。” 吃过饭,大家都在厅里闲聊,林雨珍跟王迪亚和李梦说好了,下周,他们平大同学聚一聚。 回到金鸣胡同,没想到张历城来了,他已经在厅里等了一会儿了。 这些年,他虽然也经常锻炼,但还是人到中年,不可避免的发福了。 张历城全面负责公司的采购,前不久去了安徽,许俊生也七八天没见着他了,好奇地问,“历城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有急事儿啊?” 张历城在采购上从未出过什么岔子。 张历城皱了下眉头,“俊生,我昨天下午就回来了,我今儿才听说,说是康田医药,也要开好几家零售店。” 他现在挺喜欢喝酒,今天是和几个药材商一起喝酒聊天,有个姓纪的经理悄悄把这事儿告诉他了。 张历城一听酒也不喝了,直接奔金鸣胡同了。 这事儿许俊生已经知道了。 “他们开他们的,咱们开咱们的,没关系的。” 张历城叹了口气,又说,“你知道他们怎么选址的吗,要么和咱们不远,要么就在咱们对面。” 这一点许俊生也已经知道了。 他气呼呼的说,“谁不知道,康田历来不要脸,历来不讲究,也就他家能做出这么恶心的事儿。” 张历城也愤愤说道,“就是忒恶心人,这老邢不做人,以前就抢过咱们医院的大客户!” 康田的老板姓刑,见到谁都是笑眯眯的,说话也十分客气,但是个阴险的笑面虎,在医药圈子里,名声不那么好,一来是因为总喜欢抢别人的客户,还有就是私生活也挺混乱。 在外头养了两个女人呢。 还觉得是什么了不起的事儿呢,臭不要脸的瞎显摆。 许俊生说,“历城哥,咱们不用怵他,老邢不就是只有一招吗?” 康田医药从来不拼医药产地,不拼质量,也没有任何售后,就凭着价格便宜,而且给回扣这一点,也有数量不少的客户,这些年发展的虽然不如珍生好,但自身规模也扩大了好几倍。 张历城忧心忡忡,“俊生,这零售和批发可不一样,批发面对的客户,大部分还是识货的,老百姓可不成,识货的估计不多,如果他们真的打价格战,咱们不好应对啊!” 不跟着降价,估计顾客都跑了,但要是跟着降价吧,那不就是让别人牵着鼻子走吗? 那可不成。 许俊生暂时也还没想好两全之计,不过,药店都还没开业,还有时间,“历城哥,你别急,你回去也好好琢磨琢磨,明天咱们好好合计合计。” ****************************************** 次日一早,林雨珍开车去上班,不得不说,这在平城上班感觉可真太好了,一路畅通无阻。 她把车开进体育局的大院,这会儿不少人已经到了。 只是并没有到岗工作,而是在小广场上进行各种运动,有打羽毛球的,有踢足球的,有打篮球的,还有打乒乓球的。 咋一看挺热闹,但其实互不干扰。 从大学毕业参加工作到现在,林雨珍在各级政府工作,以前在明市的时候,就察觉到体育局的日常气氛挺好的。 现在真正进了体育局,才切身体会到,体育局可能是个清水衙门,员工也不高,但绝对是工作环境最为欢快的。 有两次她加班到七八点,还有人在外面打球呢。 除了极少数人,无论男女,几乎个个身材都很不错,肌肉感很强,精神面貌自然也很好。 办公室刘主任很会打乒乓球,他热情的打招呼,“林局长,要不要打一局?” 大家纷纷都跟她打招呼,都邀请她参加,可惜林雨珍也就在下乡的时候学过滑冰,还勉强能拿出手,其他正儿八经的体育项目,一概都不太会。 要是普通人,她倒也敢来两下子,最起码她乒乓球和羽毛球都是会发球的,篮球和足球这些,也不能说一点不会儿,踢球和投篮谁不会啊? 但现在这些同事,要么是体育大学毕业,要么在体育局工作多年,要么本身就是运动员出身,水平都挺高,她就不露这个丑了。 笑着说,“不了,你们玩吧,记住别耽误上班啊。” 林雨珍不知道,她走了之后,办公室一个姓孙的女同志悄悄低声说,“咱们林鞠部长身条子是真好,可一看就是缺乏运动的!” 另一个女同志瞪了她一眼,“你以为都像你啊,那肌肉都成块儿了!” 但立即又压低声音说,“小孙,你说,咱们这林局长,从来也不打球,是不是什么也不会啊?” 姓孙的女同志噗嗤一声笑了,“我看也差不多,估计是不会!” 林雨珍可不知道这些,到了单位,坐在自己的办公室,对她来说就是进入了完全的工作状态。 她先跟两个副职开了个小会,除了日常工作之外,他们体育局最近的重心之一,是要为九月份召开的远南运动会做准备。 下午,林雨珍去了篮管中心。 回来已经是下班时间了,她匆匆回到办公室,简单整理了一下,拎着包往外走。 在办公楼下,遇到了办公室的几个同志,刘主任依然十分热情的问,“林局长,去打球吗?” 林雨珍摇了摇头。 “不去了,我先走了。” 孙金凤是运动员出身,性格大大咧咧的,问,“林局长,您是不是什么球都不会打啊,要不我教您啊?” 林雨珍停下脚步,沉默了几秒,笑着说,“没错,你猜对了。” “你想教我啊,可以,你擅长什么球?” 孙金凤曾经是个优秀的篮球运动员,但因为伤残,她只能选择退役了,退役后去读了大学,然后就被分到体育局了。 虽然文职工作她也能完成的很好,但就是太憋屈,只要有一点时间,都往小广场跑,这些年不光是篮球,三大球三小球都打得很不错。 因此,大言不惭的说,“都成,您想学什么?” 林雨珍说,“就篮球吧,不过今天不行,明天吧,明天下了班你教我!” 孙金凤笑着说,“好,没问题。” 回到家,诚诚和圆圆也刚放学没一会儿,十四五的孩子正在长身体,胃口好,还动不动就会饿。 放学之后,这两孩子第一件事是要吃东西。 以前,田姐给准备的都是各种小点心,豆沙饼玫瑰饼还有桃酥什么的,俩孩子能吃满满一盘子,吃完再喝一杯热牛奶,就挺好。 但现在圆圆很注意饮食,去新华书店的时候,特意去查了,回来就把这一顿点心给去了,诚诚照吃不误,她改成了荷包蛋,或者面包配煎鸡蛋,再来点水果什么的。 今天早上,圆圆和妈妈说好了,下班一定要早回家,这会儿她笑着问,“妈妈,您饿不饿,要不要吃荷包蛋?” 林雨珍摇头,“我不吃,你们吃吧。” 她去了后罩房,从柜子里翻出来羽毛球拍。 圆圆这会儿已经吃完了荷包蛋,好奇地问,“妈,你要打球啊?” 林雨珍问,“你会吗?” 圆圆摇了摇头,诚诚也摇了摇头。 林雨珍只好去了一趟前面邻居家。 这户人家姓郑,老两口都是法院退休的,大儿子在外地工作,二儿子出国没回来,只有一个小女儿在身边。 她家小女儿现在已经参加工作了,是一家中学的体育老师,刚搬来那会儿,林雨珍经常见到这家小女儿在胡同里打羽毛球。 郑家院子小,而且种满了花花草草,有点施展不开。 郑芳兵正在逗着三岁的小女儿玩儿呢,听说打球,欣然同意了,本来她还以为林雨珍打得挺好呢。 一上手才知道水平稀烂,她给出的角度和高度都很好了,还经常接不住球。 她三岁的女儿乐呵呵的迈着小短腿帮着捡球,没一会儿就累得小脸通红了。 没一会儿,许俊生回来了,看到林雨珍在和邻居打球,确切的说,是小郑教林雨珍打球。 他笑着说,“小郑,我来教她就行了,你累了吧,进屋坐会儿吧?” 郑芳兵说,“不了,我得回去做饭了!” 林雨珍还以为许俊生吹牛呢,倒是没想到,许俊生平羽毛球打得还挺像样,她诧异的问,“你什么时候学的?” 许俊生说,“你不在的时候呗。” 去年,平城有了各种球馆,他就去办了一张卡,有教练专门教,一对一的练习。 第二天下了班,林雨珍本来觉得,头天简单突击了一下,各种基本动作都掌握了,相关知识也都恶补过了。 没想到还是接不住孙金凤的球,一个都接不住。 孙金凤笑着问,“林局长,您这是第一次打,别紧张啊,您看我的发球动作,别使猛劲儿,就这样,轻轻往前往上一送。” 工作 工作 林雨珍打了一会儿, 就有点撑不住了。 当然了,在下属面前还是很淡定的, 放下球拍后, 她喝了口水,然后笑着说,“金凤, 我记的, 你是篮球远动员出身是吧?” 其实,孙金凤也挺紧张的, 她教过不少人, 但最多也就是办公室刘主任这样级别的领导, 昨天也就那么顺嘴一说。 没想到林局长真的要跟她学。 她本身不是打羽毛球的, 很少教人, 一般都是教人打篮球, 虽然水平也不错,但教人的经验几乎等于零。 孙金凤生怕节奏快了林局长跟不上,又生怕节奏慢了林局长质疑她的水平。 因为, 节奏忽快忽慢 她的胳膊与手不知道为什么, 今天有点不听话, 最简单的发球都没发挥出来正常水平。 不是偏了就是高了。 这落在别人眼里, 好像是她要故意为难林局长一样。 她和林雨珍一样, 就这么点运动量,后背和额头也出了冷汗。 趁着林局长喝水的功夫, 她也赶紧用随身带的毛巾擦了擦汗。 “对, 林局长, 我是女篮退下来的。” 林雨珍说,“你是个很不错的运动员, 你是不是很少教人打羽毛球,不要紧张,我都不紧张,你也不要急啊。” 孙金凤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林局长,您说的太对了,我除了教我儿子,没教过别人打羽毛球,我这也不专业,水平也不太行。” “要不,我替您找一个人,就是财政上的小春,她虽然不是羽毛球运动员,但打羽毛球可厉害了,我就是她教会的!” 林雨珍说,“都可以,反正我没有任何基础,跟谁学都一样。” 体育局正常是五点下班,六点一刻的时候,林雨珍说,“今天就到这儿吧,明天中午要是有时间,我让秘书先跟你说一声啊。” 孙金凤其实已经后悔了,她这人,以前在篮球队的时候就嘴巴快,现在还是没改了这个毛病。 都怪她昨天跟着瞎起哄。 教领导打球,可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儿,今儿她算是彻底体会到了,尤其是,林局长看她的时候,她莫名觉得心虚。 也没做错什么,但就是心虚。 第二天中午吃过饭,林雨珍就去了小广场,还真被说,人也挺多的,其中就有刘主任和副局长。 两位正在打乒乓球。 看得出来,水平都十分不错。 副局长说,“林局长也来打球啊?” 林雨珍笑笑,“这么好的条件,不趁机多学点,那多亏得慌啊。” 江副局长也笑了,“我是大前年调过来的,来之前也是什么也不会,现在三大球三小球我都会了。” 刘主任说,“江局长太谦虚了,岂止是会,都打的很不错。” 孙金凤也已经来了,但她心情可不算好,上午刘主任让她起草一个文件,她费了半天劲,又请教了同事,总算是写出来了,但领导却不满意,说她来办公室都两年了,这点工作竟然还做不好。 不但训了她一通,还让她多看多写多练习。 因此,孙金凤吃过午饭立马就去找财务科的小春了。 她笑着介绍,“林局长,这就是小春,羽毛球打得可好了,以后让她来教您吧!” “我还有点工作没做完,我去忙工作了。” 说着,匆匆就走了。 小春是个年轻姑娘,看起来最多二十五六岁,她还挺大方,笑着说,“林局长,我叫春萧,您喊我小春就行了。” 林雨珍颔首,“你好,不用紧张啊,就正常教我就行了。” “我的水平是,没有任何基础。” 不得不说,小春可比孙金凤强多了,孙金凤昨天教她,给她的感觉就像是东一榔头西一榔头,小春不是,她从最基本的东西开始教,动作也特别标准,一开始对打,发的球都是特别好接的。 一直到一点半午休结束,打了也差不多是一个小时,但跟昨天完全不一样,还挺有收获的。 下午,足管中心的梁主任来找她。 “林局长,现在有一个问题,好的球员大部分都是有编制的,要是进了职业队,那不就相当于编制没有了?” “因为这个,很多球员不进职业队。” 林雨珍摇了摇头,“这个问题很好解决啊,谁说进了职业队就没有编制了,该给的待遇都要有,相当于临时被借调到职业队了。” “如果有大型比赛,那还是要回归队伍的。” 梁主任犹豫了数十秒,说,“林局长,您的意思,是要让有些球员有双重身份,然后待遇也是双份的?” 林雨珍点了点头。 梁主任却说,“这恐怕不合适吧。” 林雨珍皱眉,“有什么不合适的,职业队本来就是个新生事物,有些规则会和以前不一样,但也都是合情合理的。” “那要是两边的比赛冲突了怎么办?” 林雨珍不满意的瞅了他一眼,反问,“你觉得应该怎么办?” 梁主任一愣,讪笑了一声,“那肯定职业联赛要靠后,代表国家或市里的比赛才是第一位的。” “那你还有别的问题吗?” 梁主任说,“那这个经费的问题,什么时候能落实下来?” 林雨珍耐心耗尽,神情有些不悦,“这个就不用梁主任操心了,等球队成立以后,财政那边就会打款,而且会有新的领队来处理。” “除了球员,还有队伍的所有工作人员,也是需要你们筹建的部分,如果有困难,可以从办公室,或者其他部门临时抽调人员。” 梁主任叹了口气,“林局长,这一下子成立四支队伍,的确是困难很多。” 林雨珍点了点头,很理解的说,“足管中心还有很多日常工作,你忙不过来也正常,要不然,这事儿云副主任负责吧。” “你明天让他来局里一趟。” 梁主任一愣,立马说,“林局长,您放心吧,我一定会克服困难,按时完成任务。” 林雨珍笑了笑,“你这个工作态度很好,值得表扬,不过,副主任也要承担一部分责任,明天你还是让云主任来一趟。” 她这么坚持,梁主任再怎么样也是下属,不好再反驳,只能答应了。 足管中心的副主任云福来,他的档案林雨珍已经看过了,倒是还挺不错的,不但曾经是足球运动员,还是体育大学毕业的。 实践和理论都有了。 第二天上午,她去了市政府开会,会后碰到了文欣欣,她现在颇为苦恼,她的级别已经是正处了,但职位一直没变,还是梅市长的秘书。 到了这个阶段,往前再走一步那是非常难的。 要么调出市政府,去直属机关或者事业单位,要么就得下基层了。 偏偏文欣欣都不太想去。 从工作上来说,她已经习惯了市政府的工作环境,从私人生活来说,她的孩子才上小学,不太想去外地工作。 林雨珍也给不了她具体的意见、 因为这个耽误了时间,回到体育局已经十点多了,她刚走到二楼,就看到走廊里有个人。 再仔细一看,正是足管中心的副主任云起。 “林局长您好!” 他长得挺壮实,人高马大的,三十多岁了,看起来比实际岁数要小一些,皮肤黝黑,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林雨珍说,“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秘书赶紧上前去打开办公室的门。 落座后,林雨珍问,“云主任,关于组建职业足球队,你是怎么看的?” 运气说,“林局长,这当然是大好事儿了,从队员的角度说,其实除了市队,还有不少优秀的球员,就是编制太少无法入编。” “还有不少民间组织,其实也是有些好球员的。” “而且只有多比赛,才能有更多的实战经验,足球拼的不是天赋,而是努力和熟练度。” “从老百姓,从观众的角度来说,有了职业联赛,那也是大好事儿,其实喜欢看球的人真挺多的。” 林雨珍满意的笑了笑,“让你来就是为了这件事,你现在具体负责什么?” 云主任犹豫了几秒,说,“也没具体负责什么吗,反正梁主任忙不过来,我就顶上。” 他被选上副主任,完全是一个意外,他这人不爱在领导面前表现,也没有管理的经验,说是副职,其实更像梁主任的助理。 林雨珍说,“小云,你这工作态度可不行,你是副主任,你不是梁主任的秘书,也不是他的助理,你要格局大一点,思考问题,或者实际工作,都要从足管中心的角度去考虑,去落实。” 云起点头,“林局长,我知道了,其实我也是有一些想法的,只是……” 只是梁主任都不支持。 “什么想法?写一个报告交给我,我不在就交给秘书。” 云主任走后,林雨珍去了下属的体育运动研究所。 其实,国家在这方面的起步是很早的,但在各地的推广很慢,一般的地级市根本没有经济和技术条件,省市成立的也不算多。 体育研究所的所长姓高,四十来岁,十分热情的跟她介绍了研究所的以往成绩和现在正在推进的工作。 研究所的实验室不少,项目设计的领域也很多,有运动生理,运动心理,运动训练,以及体能康复等等。 林雨珍对体能综合测试很感兴趣。 她问,“不同项目的运动员,除了专业技能,是不是本身的体能,也是非常重要的?” 高所长说,“那是肯定的了,人体是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即便你在某些方面很有天赋,如果体力太差,肯定也会影响这方面的成绩。” 林雨珍点了点头。 参观完所有的实验室,已经到了下班时间,她没回单位,而是直接回家了。 今天早上她答应了两个孩子,放学后要去接他们。 现在平城的大街上,各式各样的汽车越来越多了,不过堵车还是很少见的,这么小概率的事情,让她给赶上了。 也是事出有因,两辆吉普车车撞一起去了,一个车屁股,一个车头,都撞得稀碎。 没办法只能绕到另一条路,这么着赶到学校就晚了。 高中是下午五点十五放学,这会儿都五点半了。 隔着玻璃窗,老远就能见着学校大门口已经没什么人了,只有她的两个孩子孤零零的站在那儿。 “诚诚圆圆快上车吧,不好意思妈妈迟到了!” 两个孩子却都很高兴,坐上车,关上车门,圆圆笑着说,“妈,没关系的,爸爸也经常迟到,有两次还忘了呢!” 诚诚和圆圆就读的高中,位于西城,距离金鸣胡同有些远,虽然校门口也有好几路公交车,但没有能直接到的。 许俊生心可真大,怎么还能忘了呢。 林雨珍问,“你俩饿不饿?” 圆圆说,“妈,你要请我们吃东西吗,我想吃汉堡。” 诚诚说,“我也想吃汉堡!” 林雨珍笑了笑,“好,满足你们,不过炸鸡汉堡这些,不能经常吃,对身体不好。” 她开车去了最近一家肯德基,买了三分套餐,但她自己只吃了一点,剩下的两个孩子全分着吃了。 回到金鸣胡同,许俊生已经在家了,正一边看电视剧《倚天屠龙记》,是他买了录像带,用vcd在电视荧屏上放出来的。 诚诚之前完全不感兴趣,但最近这一两年,还挺愿意看这类武侠题材的电视剧。 他说,“爸,您都看到第九集了,倒回去行不行?我要看第五集。” 许俊生无所谓,反正他有的是时间,真个儿打开vcd,换了录像带重新开始播。 他闲闲的翘起二郎腿,问,“雨珍,你带他们出去吃东西了?” 林雨珍惊讶的问,“你怎么知道?” 圆圆说,“爸爸长了一个狗鼻子,他最喜欢吃炸鸡了,肯定是闻到炸鸡儿了!” 许俊生瞪了女儿一眼,“怎么说话呢,你没有你哥做题速度快,还不赶紧去做作业?” 圆圆对武打片没那么感兴趣,的确想早早去写作业,要是能赶在哥哥前面,那就更好了。 她冲爸爸翻了个白眼,却立即站起来走了。 林雨珍和许俊生聊天,诚诚一心两用,一边认真看电视,一边还时刻观察着爸妈。 对于他看武打片,爸爸没什么意见,因为有人陪着看,还挺高兴,但他知道,她妈自己不怎么看电视,也不太主张他和妹妹看。 儿子时不时偷瞄她的样子简直太可笑了,还有点莫名可爱。 她忍不住笑出声了,“许志衡,你想看就看吧 ,妈妈允许你适当的看电视。” 诚诚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妈妈,我每天就看一集,不会耽误学习的!” ***************************************** 一个月的时间过得很快,五月中旬,职业篮球队和足球队都组建成功了,她跟上级申请,借用了国家队的教练,进行严格的封闭式训练。 这边球队还没有公开比赛,珍生医药下属的零售药店也迟迟没有开业。 其实每个门店都已经准备的很充足了,室内室外都装修的挺有档次,货架上也都上满了各种药品,人员也都到位了。 可以这么说,打开门就能营业了。 可许俊生偏偏不允许,就这么等着。 康田跟风也进军零售业,他们都是赁的房子,比买店铺速度快多了,各方面也都收拾好了。 但等来等去也当不到珍生开业。 一直等到五月十五日,康田的老板扛不住了,他还以为这是许俊生怕了他了,得意洋洋的提前开业了。 因为药价便宜,开业第一天生意还不错。 但次日,也就是五月十六日,珍生医药也开业了,而且整的动静非常大,门口堆满了花篮不说,还有歌舞队表演,赚尽眼球。 邢老板本来还不以为意,觉得这些都是虚的,没啥用。 做生意你不把价格整下来,能有什么吸引力啊,唯有超低价才是最核心的竞争力。 这些年他发财,靠得就是这一招。 然而,当去珍生医药打探的经理告诉他,珍生的药价比他们还便宜,他一下子就懵了。 而且肉眼可见的,顾客的确明显少了。 早在筹备药店之前,许俊生就和张历城商量好了,如何应对康田这种喜欢打价格战的对手。 其实价格战也不是不能打,但如果想要效果最好,必须有一个前提,那就是本身提供的商品是一模一样的。 比如零售店的各种西药和中成药,这一部分的质量完全相同,所以许俊生就狠狠心,一降到底,货架上的标签,零售价全部都是进价。 以进价出售,而不是成本价,那是要赔钱的。 张历城一开始不同意,觉得这样太冒险了,因为一种药一旦以成本价售卖,会给老百姓产生一个固定印象,以后想提价就难了。 而且,做生意如果赔钱,那还不如回家睡大觉。 但许俊生觉得,不这样做,康田备不住会这么做,老邢那人很疯,抢客户都靠的是这个。 而且店里还有中药,珍生的中药,普遍比康田要好上两个档次,不是一样的东西,那肯定就不必打价格战了。 老百姓一开始可能也不识货,但也不打紧,日九见人心,而且也不用太长时间。 同样的方子抓了药好不好使,那都是很快就能知道的。 珍生医药因为西药如此低廉的价格,一下子就火了。 不远处的康田则完全相反,开业才没几天,已经门可罗鸟了。 邢老板坐不住了,他这人做生意,虽然喜欢打价格战,可也是有底线的,那就是不能赔钱。 这天傍晚,他主动找上门了。 一上来就赔罪。 “许老板,您这做的也太绝了,您这么做,我那药店还怎么开啊,你看这么着,咱们俩家坐下来商量一下,订一个差不离的价格,咱们都一个价行不行?” 许俊生冷哼了一声,“邢老板,你这话透着新鲜,大路两边,各占一边,你每家店都紧挨着我,我还没说什么呢,咋就必须卖一个价啊,你是老板还是我是老板?” 老邢陪着笑说,“这么做对咱们俩家都有好处,你店里是挺热闹的,可你都赔钱卖,那不就是白赚了一个吆喝吗,这有什么劲呢?” 许俊生一瞪眼,“这就不用你操心了吗,我赔钱我乐意,你管的着吗?” 老邢万万没想到,看着挺精明挺有眼光的许老板,其实是个棒槌,是个二百五,他也拉下了脸,“你是铁了心要跟我打擂台了?” 许俊生说,“瞧你这话说的,我多咱说要跟你们康田打擂台了,以前你撬走了我不少客户吧,我说什么了吗?” “怎么现在这点事儿就受不住了?告诉你啊,我可不赔钱,你想让我和你订一个价,门儿都没有!” 邢老板只能灰溜溜的走了。 回到家,他连续两个晚上没睡着,最后决定,所有的西药和中成药,都比进价再低两个百分点。 一个百分点其实没多少钱,比如五毛钱一盒的药,改为四毛八,一看就便宜,但实际上就便宜了两分钱。 但即便这样,邢老板也心疼的不行,本来进价就赔钱,现在还要比进价更低,百分之二虽然少,但也代表他赔钱更多了一点。 西药和成药是彻底废了,但康田中药饮片的销售情况也并不好。 这主要是因为两点,第一他家的药材质量的确不好,经常服用中药的人,会辨别药材的质量,第二天为了节约成本,雇用的店员几乎没有专业出身的,都是初中毕业简单培训一下就上岗了。 但珍生医药完全不一样,珍生的中药柜是很忙的,甚至比西药都忙。 主要也是两方面,第一珍生的药材质量特别好,而且品种齐全,中药柜靠墙两大溜,常见药材有,冷备药也基本都有。 第二,珍生医药也不知道从哪儿聘请了中药师和中医大夫,每个店都个子配备了至少一名。 不得不说,专业的药师就是不一样,不但审方抓方很快,还会见缝插针的普及中药材知识。 要是有人想要现场开方,中医大夫也能立马望闻问切,开出不错的方子。 因此,珍生医药西药和成药赔钱,但中药饮片的利润是很不错的,这样总体就平衡了,还略有盈余。 很多时候走进店里,都是同时有好几个药师抓方,周末甚至还要排队。 康田就不一样了,这些统统没有,雇的店员别说审方了,就连抓个方子,有时候都看不明白上面的药名儿。 邢老板赔钱赔了一个多月,赔的得了失眠症,吃安眠药都不好使,真的赔怕了,七月初就关张了三家店。 工作 工作 康田一共开了六家店, 现在关张了一半,剩下的三家门店效益也并不好, 只不过是在垂死挣扎而已。 这家公司的老板邢孟春, 从十年前,借了丈人的五千块开始做医药生意,从都是让被人吃亏, 自个儿还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大的亏, 他自然咽不下这口气。 当然了,最主要的原因, 还是最近医药零售业发生了显著的变化。 康田主要是做医院客户的, 几乎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这上面了, 但因为竞争激烈, 客户量逐年下降, 没办法只能往药店方向倾斜。 他这人谁都不信的, 即便是自己的老婆管账,每个月的收支明细他都要详细过一遍别的,然后他就发现了, 公司的零售药店客户, 这最近半年要货量猛增。 当时他就有了要开零售药店的想法。 特别是听到珍生医药已经有了这方面的行动, 已经开始选址了, 他当机立断, 也决定开零售店。 而且找的门头房都紧挨着珍生。 老邢这么做,一来是抢客户抢惯了, 不觉得这么做有什么问题, 二来当然也是因为珍生的选址的确很好。 关于药店的经营, 很多细节都是手下人去落实的,他只寻思好了最重要的一点, 那就是开业之后就打价格战。 这样逼迫珍生医药也不得不落价。 到那个时候,他就可以牵着对方的鼻子走了。 许俊生和张历城这些年在批发业务上一直不肯打价格战,而且这些年挣的钱竟然还能比他多好几倍。 这一点也是让邢孟春一直不太舒服的。 要是能在零售上把珍生医药拉下水,那许俊生和张历城还能在他面前得意什么? 不过是他的手下败将罢了。 但没想到,现在是偷鸡不成反蚀了一把米。 邢孟春越想越生气,他这人阴招很多,很快又想了一招。 靠打价格战取胜,但要是售价低于成本价,这在商业上就叫恶意竞争了,珍生医药的这种行为就构成了恶意竞争。 邢孟春去市工商把许俊生给告了。 不过,他这人有时候有点怂,他可不敢亲自去告,而是让一个门店经理去的。 市工商接到举报之后很重视,第二天就来珍生的门店来现场调查了。 其实许俊生很清楚,以进价来销售药物,本身是不符合行业规定的,做生意这么做的确不行。 而且,他这么做是要把康田给赶走,现在康田已经倒闭了三家,他的目的一斤基本达到了,就不能这么干了。 否则,就是跟全市的零售药店过不去了。 因而,药店门口贴了告示,每天西药和中成药的价格都会回升,现在已经基本是正常水平了。 比别的药店大概能便宜七八个百分点左右。 这算是正常范围内的促销,完全称不上恶意竞争。 邢孟春光顾着在家里生气了,手下人也没详细跟他汇报珍生的情况,因此,信息有点滞后了。 他在家得意的等着好消息,可以一直没有等到。 市工商这边把所有的珍生医药门店都查了一个遍,没发现有任何问题,就把这个举报给撤下去了。 邢孟春得知后不服气,亏了他留了后手,他用相机偷偷拍照来着,立即洗出照片,写了一封匿名信寄给工商一份,又寄给了卫生局一份。 市工商这边,再次接到举报,还是很重视的,不过,稽查科的董处长没让人立即去调查。 而是给老同事打了一个电话。 在区工商田香兰的人缘一般,但调到市工商之后,很清楚升不上去了,心态也变了,不像以前那样掐尖要强了。 因此,和各部门的关系都还不错。 这人董处长和田香兰还算熟,吃过几顿饭,偶尔也会聊聊天,对彼此的家庭子女情况都算了解。 因为许俊生做医药生意,田香兰没少送同事朋友一些道地药材。 虽然都是些黄芪,党参,枸杞,这样的大路货,但因为质量好,普遍都有印象。 董处长本来就觉得珍生医药有点耳熟,一查档案果然没错,老板是许俊生,她见过许俊生的,大雨天来接田香兰下班。 开的是进口的豪车呢。 田香兰接到电话就立即告诉儿子了,还说,“俊生,这种事儿可大可小的,要不要我陪你跑一趟?” 许俊生说,“不用,我自己处理就可以了。” 邢孟春有证据,他们珍生也有证据的,之前康田不是比成本价还低吗,那个时候秉着有便宜不沾是王八蛋的原则,张历城多次去康田购买了中成药,还特意让店员写了详细的小票。 每一种价格都清清楚楚。 邢孟春那种怂人,都不敢当面对质,他和张历城可不一样,直接找上门,把当时买的药和小票往桌子上一扔。 许俊生讽刺的笑了笑,“老邢,你去工商举报我了对吧,你猜我要是把这些也都交到工商,会怎么样?” 老邢慌慌的说,“许兄弟,都是误会,这不你们珍生把我们挤兑的都没生意了,可能下面人气不过,去告的。” 许俊生冷哼了一声,“老邢,你告我恶意竞争,我看这个帽子也就你戴最合适,这些年你抢了别人多少客户,靠得不都是价格战吗,怎么这次没占到便宜,恼羞成怒了?” 张历城也特别看不惯这个老邢,咬牙说,“邢孟春,我们今天来,是有两个条件,第一,你去市工商把对我们的举报给撤了,就说是一场误会。” 邢孟春赔着笑脸说,“那是应该的,我下午就派人去。” “第二,咱们今儿就打开窗户说亮话,你那三个半死不活的店,什么时候关门?” 之前,邢老板只要一想起天天都赔钱的零售店,就肉疼的不行,照这么个赔钱法儿,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呢? 可现在有了转机,他现在已经知道了珍生的药价已经涨上去了,他也可以跟着涨上去了,没准儿很快就能赚钱了。 现在,他可不想再关店了。 他挺着胖墩墩的肚子,亲自给许俊生和张历城倒了一杯茶,笑着说,“许老弟,张老弟,张罗一个买卖不容易,我这已经关了三家,剩下这三家就留着吧。” “不过,你们放心,我指定守法经营,也不会打价格战了。” 至此,药店的问题算是妥善解决了。 同在一个片区内,珍生和另两家国营药店占据了主要的市场份额,康田也能分一笔羹,倒是不赔钱了,但生意也没好到哪里去。 老百姓买东西,即便是买药,也是哪家红火去哪家,而且珍生还特别专业,还会提供要品之外的价值,顾客自然就多。 生意甚至都可以跟老字号分庭抗礼了。 八月初,备受瞩目的女子篮球职业联赛开始了,虽然只有八支队伍,但毕竟是个新鲜事物,首秀不但现场座无虚席,就连电视台也转播了。 林雨珍一家人都在现场,许俊生看到那大红的条幅,以及上面的珍生医药,心里别提多熨帖了。 圆圆说,“爸爸,你还在现场做广告了呀?” 许俊生自豪的说,“那是,爸爸的公司是赞助商之一,厉害吧?” 圆圆点了点头。 诚诚则好奇地问,“爸爸,你是赞助商,出了多少钱啊?” 他和妹妹圆圆从小生活优渥,对金钱是没有什么概念的,但最近暑假,他去同学家里串门。 发现别人家和自己家差别真的太大了。 许俊生拍了拍儿子的肩膀,笑嘻嘻的说,“臭小子别瞎打听,这可不能告诉你,这是商业秘密!” 诚诚本来就是随口一问,而且他现在最不喜欢的就是让他爸喊他臭小子,混账小子之类的。 他瞪了一眼爸爸,头一扭,和妹妹说话去了。 许俊生摇了摇头,正想抱怨一两句,没想到林雨珍抢着先说了,“俊生,少说话,注意一下形象,可能会有记者拍照。” 本来她的座位是在前面的,为了一家人坐在一起,特意让秘书换了,但她实在太好认了,他们一家人无论出现在哪儿,都是焦点。 许俊生一听,立马坐正了,也不跷二郎腿了。 他还低声跟孩子说,“你俩注意点啊,别坐没坐相,可能会有人拍照!” 诚诚扭过头,颇为得意的冲爸爸一笑,“没关系,我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任何角度都好看,不怕拍照!” 圆圆也颇为开心的说,“对,哥哥是,我也是,不怕拍!” 许俊生嘁了一声,很想拿手去拍两个孩子的头,但这会儿不是在家里,在公共场合指定不能这样,他只能忍住住了。 林雨珍抿嘴笑了笑,“好了,比赛马上要开始了。” 毕竟有国家队的指点,队员本身的水平也不错,因此,虽然是联赛第一场,但打得也非常好看。 两个队的水平不相上下,因为是熟悉的场地,熟悉的对手,也没什么不是用的,第一节和第二节就很激烈了,分数咬得特别紧,第三节一度呈胶着状态,到了最后一节,场上的竞争更是白热化了。 最后以一分之差决出胜负。 林雨珍看过无数次现场,许俊生也看过好几场比赛,两个孩子这还是第一次,都挺激动的。 圆圆说,“妈妈,原来打球这么有意思啊!” 诚诚这会儿心潮澎湃,赶紧问,“是啊,妈,下次比赛是什么时候啊?” 林雨珍说,“应该是下周六吧,你们还想看?” 诚诚和圆圆都点了点头。 “那好吧,那我还是提前买四张票。” 第二天是周末,林雨珍加了一上午班,中午回到家,诚诚和圆圆从厢房里跑出来,一个给她倒水,一个赶紧把厅里的空调打开了。 林雨珍喝完水,洗了把脸,刚想去卧室换衣服,圆圆叫住她了,“妈!下周六的篮球比赛票,您买了吗?” 其实她已经注意到了,从她一进门,两个孩子都不对劲,这会儿更是眼巴巴的看着她。 她笑道,“没有,还没开始售卖呢,怎么了?” 圆圆说,“妈,那您能不能多买两张啊,我两个好朋友也想看。” 诚诚也说,“妈,您一共买八张行不行,我也有两个好朋友要看。” “但昨天就没买到票。” 这一半年的工资翻番的往上涨,原来挣七十的,现在可能一百多,原来一百多的,现在可能三四百。 但相应的,物价也是蹭蹭往上涨。 米粮肉菜这些还好,有些东西简直涨的离谱,大的先不说,就着小小的电影票,都是十块钱起步,十几二十不要太平常。 因此,篮球比赛票一张十块,没人会觉得贵,反而都还挺好奇的,票很快就被卖光了。 虽然林雨珍再三强调,不管是谁看比赛也必须买票,任何人都没有权力把票白白送出去。 但,她只能管住不让人白送票,管不住有些领导让人提前留票,然后拿钱去购买。 而且平城各路领导实在太多了。 其实就连她自己买票,也是秘书一个电话带过去。 当然了,这些毕竟还是一少部分,很多球迷一听到消息就赶紧去抢票了,当天下午就抢购一空。 反应慢或者临时想看的人,压根儿就买不到票。 林雨珍说,“下周六的比赛,周一上午,也就是明天上午就开始售票了,要不,你们自个儿去买吧!” 诚诚眼睛一亮,“好啊,我们自己去,是在体育场旁边的售票处吗?” 林雨珍点了点头。 许俊生啪的一声关掉电视机,说,“诚诚,你记着再多买几张啊,你历城舅舅要去看,我也要留两张送人!” 圆圆伸出手,“拿钱来!” 许俊生指了指桌子上的公文包,说,“自己拿!” 圆圆却没动,笑嘻嘻的说,“爸爸,我跟你开玩笑的,您知道我有多少钱吗?” 俩孩子从小到大的压岁钱,还有许俊生平时给的,加起来是一笔挺可观的数字了。 许俊生猜道,“两千?” 圆圆得意地说,“五千多呢。” 诚诚也同样得意的说,“我也是五千多。” 吃过中午饭,两个孩子去厢房午休了,许俊生还在琢磨买票的事儿,“雨珍,你说,俩孩子到底给谁买票啊,不会是异性同学吧?” 林雨珍问,“你担心他们早恋?” “你放心,不会的。” 在同龄人里,诚诚和圆圆各方面都处在金字塔塔尖,因为太过优秀了,眼光自然也高,一般的压根儿都看不上眼。 反而是处在中间的孩子容易出事儿。 她那小姑子许俊红不就是一个例子。 正是因为妹妹是高中出的问题,许俊生这个当爸的本来就有点紧张,每回去金山胡同,许广汉和田香兰更是耳提面命,每次都要说这个。 许广汉向来说话委婉,但在这个问题上,也说的相当直接,说人的首次性冲动阶段,大概会是在十五六岁,如果有自制力,也就这么过去了,或者专注于其他的事情,也会很自然的过去了。 就怕有异性挑拨,或者看了不当的小说,那就麻烦了。 少年时期的感情,当然也有真挚的纯净的,但大多都是源于生涩的□□。 如果处理不当,是要害人一辈子的。 因此,许俊生现在草木皆兵,前几天两个孩子邀请了同班同学来家里,有女同学也有男同学。 林雨珍按时上班去了,他没有,跟张历城说了声,待在家里专门盯着五六个高中学生,一直等那些同学都走了,他才出门。 这却是田香兰交代给他的,一定要紧盯着孩子,雨珍太忙了,只能他来操心了。 第二天一大早,诚诚和圆圆就出门了,吃完早饭,林雨珍开车去上班,许俊生也出门了,不过不是去药材公司,也没去零售门店,而是也去了体育场。 远远的,就能看到售票处大排长龙。 许俊生拐到旁边的商店,随手买了几瓶果汁,没一会儿,就看到诚诚和圆圆从对面走过来了。 圆圆眼尖,先看到了许俊生的汽车。 “爸,您也来了?” 诚诚问,“爸,您专门来接我们啊,其实不用,倒一辆公交车就行了。” 许俊生说,“臭小子,要不你去坐公交车?” 诚诚没再说话,一弯腰坐进来,啪的一下关上车门。 许俊生问,“买到票了吗?” 圆圆说,“买到了,幸亏我们来的早,不然指定买不上了!” 很快又到了周六,这天傍晚,还是全家出动去看球赛,圆圆带了两个女同学,诚诚带了两个男同学。 许俊生对此很满意,但不知为何,心里隐隐又有一丝失落。 ***************************************** 这天上午,林雨珍认真看了足管中心副主任云起交上来的报告,本来没抱太大希望,因为云起虽然各方面条件都不错,也有工作经验,但给她的感觉,怎么说呢,那么壮实的人,却有点蔫蔫的。 尤其谈及工作细节的时候。 仅从这份报告来看,他的确是个很有想法的人。 她立即打了电话,但云起没有立即过来,而是快到中午了,才急匆匆的来了。 一进来就道歉,“林局长,对不住啊,我来晚了。” 林雨珍问,“足管中心很忙吗?” 云起听出来她的语调有点不满,解释道,“这不还是职业球队的事儿吗,之前一直是梁主任负责的,我就帮着打打下手,现在他突然病倒了,很多情况我都不了解。” 梁局长病倒的事儿,林雨珍早就知道了,据说他是上班的路上,骑自行车突然厥过去了。 不过谁也没见着。 反正局里安排人去探视,办公室刘主任回来汇报,说梁主任看着精神挺好的,没什么大碍。 医院的诊断是大脑供血不足和高血压。 这两种病,说轻也行,说重也行,算是万金油老病种了。 梁主任这一病倒,估计一时半会儿也出不了院,林雨珍倒不好动他了,把他撤掉很容易,但这么做似乎太不讲情理。 如果调到别的岗位上,哪个部门指定也不会要一个现成的病号。 其实林雨珍知道梁主任打得什么如意算盘 他虽然在医院了,但他是正职,即便云副主任做的再好,他一出院,所有的功劳都算在他任期内,等于白捡了。 换做别的领导,也许不会那么计较,但林雨珍最反感这样的干部,不可能让他沾到这个便宜的。 她说,“小云同志,你要尽快的适应新的工作,足球队到底哪里出了问题,是球员的问题,还是教练的问题?” 云起犹豫了一下,说,“都有。” 林雨珍皱眉,问,“那你现在有什么解决不了的困难吗?” 云起回答,“暂时还没有。” 林雨珍说,“那你必须尽快,而且你必须给我一个具体的时间,什么时候可以开始比赛?” 云起这次犹豫的时间更长,说,“最多半个月,半个月以后可以开始比赛了。” “好,如果半个月没有完成这项工作,你也别干了。” 云起一惊,连忙说,“林局长,您放心,我指定提前完成!” 其实一个职业队,能有什么大不了的问题呢,球员的问题,主要是梁主任塞了好几个关系户,虽然水平也不算差,但还是拉低了整个队伍的水准。 按说起来云起就应该立马给换掉,他也是想换的,可他偏偏没有那份魄力,架不住别人求情。 球员的事儿还好说,这教练的事儿有些复杂,本身女足有两个很不错的教练,梁主任却只用了一个,另一个竟然是男足这边的教练。 男足的成绩稀巴烂,但男足的教练一点也不谦虚,一上来就指手画脚的,处处觉得自己水平高一等似的。 女足的教练也不是吃素的,这不就呛呛起来了吗。 林雨珍说,“小云,放开手脚,人要言行一致,你是肚子里想的很好,做事儿却没有这个标准,这可不行啊!” 不知不觉中,十二三天去了,足球队的问题还是没有解决,自然也就没有开始比赛。 林雨珍不想再等了,直接开了局级会议,把办公室的蔡副主任调过去,全权处理足管中心的事务。 小蔡过去的第一天,就把所有的队员都拉到研究所,搞了一次体能测试,不合格的全部刷下去了。 然后随即分组开始对打,表现差的队员二话不说也被刷下去了。 至于那水平一般嘴还挺臭的教练,哪儿来哪儿去,从职业队里请出去了。 这么整顿了一个星期,第一场比赛就安排上了。 “小蔡,你做的很不错,想不想继续留在足管中心?” 小蔡主任说,“组织上需要我,什么岗位我都会认真工作的。” 云起还好说,就原地趴着不动就行了,但梁主任如何处置的确是个问题。 现在市里的文教卫体,是一位姓陈的副市长负责。 “陈市长,这就是足管中心的情况,梁主任身体不好,副主任不堪大用,只能把小蔡主任借调过去了,可长期这样也不是办法。” 陈副市长笑了笑,“小林,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梁勇毕竟还在生病住院期间,这么做恐怕不太合适。” “除非他自愿调岗或者病退。” 工作 工作 梁主任又不傻, 怎么会自愿调岗和病退呢? 而且他压根儿就是装病。 不过,作为体育局的最高领导, 林雨珍也不是没有办法, 立即抽调人手,成立了一个临时部门,专门用来管理各种职业队。 这其中自然就包括了职业女子篮球队和职业女子足球队。 所有的相关人员都单独列出来, 虽然会有各种交流和业务往来, 但仅行政角度看,都和篮管中心和足管中心没有任何关系了。 这个部门的直接负责人就是小蔡主任。 在医院听到这个消息之后, 梁主任颇为生气, 职业队就是一块肥肉, 现在不归足管中心管了, 一口也吃不上了。 云起这会儿皱着眉头, 心里也异常郁闷。 本来, 梁主任病了,对他来说的确是个机会,所以他才熬了还几个晚上写了一份自认为特别完美的报告。 也因此, 林局长挺看重他的。 但有些情况, 林局长并不清楚, 他之所以能当上足管中心的副主任, 和梁主任暗中运作是分不开的。 梁主任其实, 是他的一个老乡,还多少沾点远亲。 最最让他扼腕叹息的, 是本来他都跟梁主任商量好了, 让那几个关系户暂时显退队, 没想到他还没来得及掐着半个月的点儿去汇报工作。 林局长已经另派人前面接管了足管中心。 办公室的小蔡主任,最近这一两年势头都挺猛, 工作作风十分硬派,很多人都说过,小蔡主任前面有个副字,是因为正职刘主任没有合适的岗位调走,不然,这个副字早就去掉了。 果不其然,蔡主任一来,快刀斩乱麻一般,很快就办好了他一直没办好的事儿。 唯一的这么一次机会,就这样擦肩而过了。 梁勇瞅了他一眼,说,“行了,你也不用老来看我了,过几天我就出院了!” 林雨珍得知梁主任上班了,第一时间派秘书把他叫过来问话。 作为上级领导,自然首先关心了一下下属。 “梁主任,你这病事发突然,好的倒也挺快,真的好了?” 她脸上明明挂着微笑,说话语调也很正常。 但梁主任还是听出来了,这是在内涵他装病,本来明眼人也都能看出来,他一点也不心虚,“多谢局长关心,我这都住院一个月了,时间也不算短了。” 林雨珍冷了冷脸,说,“梁勇同志,你知道今天我为什么叫你来吗?” 梁主任一愣,老老实实的回答,“不知道,还请领导指教。” “今天讨论一个问题,也是我一直想不明白的,女足和男足是同样的配置,男足这边人员还多,教练水平也高,每年花的钱也多,为什么成绩不如女足?” 这个问题,之前也有领导提出过,对于梁主任来说,简直是张口就来,“林局长,这个问题比较复杂,我承认,咱们男足本身是有各种不足,但有一个客观事实,男足不像女足,男足整体都比较强,不光是咱们,全国那么多省,各个省队的水平都不错。” “对手都很强,想要取得好成绩是非常难的。” “要是上升到更好的层面,其实国家队球员也都是个顶个的好,只不过因为对手太强,所以一直垫底。” 林雨珍反问,“你的意思,男足不出成绩,都是因为对手太强大了?因为省队太强,所以在国内出不了成绩?” “你还替国家足管中心解释了,国家队不出成绩,也是对手太强大?” 梁主任立马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那倒也不是,我只是说了一个事实。” 林雨珍特别不满意的说,“梁主任,你以前也是个足球运动员,你不为自己说的这些话害臊吗,因为对手强大,所以你就要认输?” “那要按照你这个说法,男足永远都出不了成绩,干脆平时也别训练了,也不用挑人了就比赛的时候直接去给别人垫底就行了,是吧?” “这样还能省一大笔钱呢。” 梁主任立马意识到,自己这是轻敌了,也对,要是姓林的没两把刷子,也不可能这么年轻当上体育局的一把手。 他赶紧表态道,“林局长,您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您放心,我回去后,一定彻底整顿一下男足,有些老队员,或者伤病比较严重的,立马劝退,招上来一些年轻的队员,队里也该有些新鲜的血液了。” 林雨珍说,“明天你亲自带队,无论男足还是女足,所有的球员都必须去研究所做体能测试,达不到标注的立即退队。” “除了行政人员,所有的教练员也必须参加。” 梁主任觉得不太合理,“仅凭体能就要退队,是不是武断了一些,倘若球员本身的技术不错,那不是太可惜了?” 林雨珍却说,“一个不勤奋不努力的运动员,技术再好也不能要,要是让我发现你们足管中心包庇任何球员和教练,这个主任你恐怕就不能干了。” 她不能让梁主任转岗或者申请病退,但要是梁主任工作上出了纰漏,要么自己辞职,要么,体育局当然也是可以开除他的。 梁主任头皮发麻,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林局长也太霸道了,这么说是什么意思,让他调岗? 体育局未必有适合他的职位。 还是劝他病退? 病退必须是自愿的,组织上不能强制要求。 当然了,政策是这么规定的,但据他了解,不少单位其实都是带有强制性质的,上边领导不想让你干了,或者给年轻人挪地方,自然有的是办法。 虽然这些都门儿清,但梁主任还是大着胆子敢跟领导做对,一来是他自持,体育局虽然干部挺多,但适合干他这个位置的不多,足管中心离不开他。二来他也是有背景的。 但现在他有点后悔这么做了。 因为小蔡主任已经证明了,足管中心没有他照常运转,至于有背景这一点,林局长这些年升职这么快,说没有背景谁都不会信。 梁主任知道自己不可能往上走了,但他还想在这个位子上正常退休,不被调岗也不被劝退。 他立马又保证道,“林局长,您放心吧,这体能测试,我回去就立即组织开展,至于包庇,您放心吧,这怎么可能呢,我比任何人都希望足球队能出成绩。” 以后主力队员不好塞了,但塞上几个候补应该没什么问题。 他这么做也是没办法事儿,其实也不是全为了他自己。 说起来,整个体育局都是清水衙门,男足人员多,花费多,运转成本很高,而且还不像女足,还有几块牌子,申请经费的时候多少能照顾提一些,男足真是多一分钱都没有。 只能从这上面找补了。 梁主任这次动作倒是不慢,组织所有人做了体能测试,不合格的队员都立即刷下去了。 只是不合格的教练,有点难处理。 队员都是从下面招上来的,可以哪儿来哪儿去,或者干脆转到其他单位了,但教练员不行,教练员都是有编制的。 梁主任觉得很为难,他这个人没别的毛病,就是特别爱喝酒,足管中心都知道的,因而,很多人过年过节都给他送酒。 不合格的这个教练员,才给他送了两瓶好酒呢。 林雨珍一句话就解决了,“既然不能开除,就降级使用把,降为助练员,工资待遇也都降级。” 但梁主任还有另外一件为难的事儿,“林局长,不用现在的教练了,也没有合适的新教练,这怎么办?” “不是还有另外一个教练吗,一个就够了,另外,招收新队员的事儿,是你亲自负责吗?” 梁主任点头,“对,没错,我亲自抓,绝对不会错过任何一个好苗子。” 林雨珍说,“你是足管中心的一把手,很多事儿还都指着你,而且你还是个老同志,不久前才刚刚出院,招收新队员的事儿,我看就交给小云吧。” 足管中心看着是一正一副两个主任,实际上就是他梁勇的一言堂,云起是他提拔起来的,事事都听他的。 “也好,云副主任也应该多锻炼锻炼了。” 林雨珍说,“小云毕竟年轻,我会让小蔡过去帮忙。” 梁主任一愣,林局长这是想要架空他啊,不过,小蔡是外行人,别看处理行政是一把好手,挑选球员他根本不懂。 小蔡主任的确是不懂,因为他的确不是科班出身的,他是一家综合大学毕业的,毕业后分配到体育局,一开始真的两眼一抹黑,关于体育方面的都不懂,但架不住他好学,而且同事和领导都是最好的老师。 现在,甭管什么体育项目,他都很有了解,都能说的头头是道,而且三大球和三小球都会打,足球还踢得很不错。 人看着瘦溜溜的,还带着一副眼镜,咋一看一副文弱的样子,其实脱了衣服身上全是腱子肉。 小蔡主任之所以从众多专业出身的同事中杀出重围,第一是因为他曾经借调到其他部门半年,表现不俗,第二是因为他现在已经成了体育局最厉害的笔杆子,距离重要的稿子无一例外都是他来写的。 就连正职刘主任都对他特别客气。 但梁主任不知道,凡是对于不懂的事情,小蔡主任都会拿出十二分的认真去学,他先去请教了教练员,又去请教了体育研究所的一个朋友,然后还从书店买了厚厚好几本事。 他之前对足球下了功夫,但足球教练员的知识,倒是了解甚少。 刘主任看了看书名笑了,“小蔡,你这是准备去当教练了?”” 小蔡主任也笑了,“足管中心恐怕不敢用我。” 市队对外招收新队员,主要就是两个途径,一个是下面各单位选送上来的,一个就是面向社会招收的。 一般就是第一种占了大头,有时候甚至就是全部。 这天上午,小蔡主任刚到足管中心,就被云起十分客气的请到了办公室,还亲自给倒了茶。 “蔡主任,真是太麻烦您了,局里本身也挺忙吧?” 小蔡主任淡淡一笑,“都是工作需要,谈不上麻烦不麻烦。” “选送人员的档案,现在都有了吗?” 云起赶紧从抽屉里拿出厚厚一摞档案。 因为已经得到梁主任的授意,要谁不要谁都特别明确了,云副主任这会儿很笃定, 十分公事公办的说,“蔡主任,这些球员都不错,但咱们指定要最优秀的,您看,这几个人怎么样?” 人是活的,档案是死的,而且还是新做的档案,为了看起来更加合理,在不太夸张的前提下,他把几个人的情况往高处写了写,有些则相反,既往的成绩被抹掉了。 小蔡主任每一张都认真的看了。 仅从纸面上提供的信息,云起挑的的确都是最优秀的,可正因为此,他反而更加不相信了。 他说,“选球员不是招聘文职,有些条条框框都是死的,达不到是不行的,选球员要看真本事。” “正好四十四个人对吧,不如打一场比赛,上半场两组,下半场两组,都有上场的机会,水平怎么样,一看便知。” 云起有些慌,说,“这不太合适吧,而且都是不同单位选送上来的,协作性也比较差,比赛打的必然十分难看。” 小蔡主任轻笑了一声,“又不是对外公开赛,打的再难看也不丢人,丢人也只是内部丢人,不会丢到外面。” 说完,将所有的档案都放到自己的公文包,站起来说,“云主任,这事儿就不劳你采操心了,我回去会请示林局长,如果可行,会立即通知所有备选球员。” 云起没遇到这样的事儿,竟然能明抢他们这边的档案,但小蔡主任比他级别高,他再抢回来指定是不行的。 也只能点头同意了。 小蔡主任走后,云副主任在办公室干坐了一会儿,觉得口渴,正要倒杯茶,梁主任派人来叫他了。 “你说什么,档案全给拿走了?” 梁主任听到后眉头紧皱,又是叹气又是摇头,“小云啊,就这么点事儿你都办不好,你就不能机灵点,立即再拿回来吗?” 看来挑选副手只是老实听话不行,还必须有相对比较强的工作能力。 云起低着头一言不发。 梁主任又问,“档案上,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其实他这算是明知故问了,云起不知为什么,心里打了个突,说,“稍微改动了一些,但是并不多。” 梁主任怒气冲冲的说,“谁让你改的?” 下午,林雨珍刚刚从市政府开会回来,小蔡主任就过来汇报工作了,说,“林局长,我觉得仅凭这些档案挑选队员,有点不太准确,我有个建议,倒不如当他们打两场比赛。” 林雨珍一笑,立即就同意了,“不错,这是个好主意。” 小蔡主任的执行力很强,说,“那我现在就通知各个选送单位了?” 林雨珍点了点头。 三天后,史无前例的选拔比赛开始了。 空旷的足球场,看台上观众寥寥,但紧张程度一点也不亚于公开比赛。 这是一场至关重要的比赛,也许会决定他们以后的人生。 年轻的球员们显然也知道这一点,所以都是拼全力来打,可能因为各种技术还不太成熟,失误和犯规频频发生。 但,并不如云副主任所说,场面特别难看,相反,这是特别好看的比赛。 小蔡主任请来了七八个教练员为所有的队员打分,最后分数相加,从高分依次录取。 可能这样仍然不是绝对公平,但相对的公平度还是很高的。 梁主任的脸色全程都很难看,他已经收了礼了,而且也已经承诺了,指定能进,但现在来看,估计一个都进不了了。 云副主任的脸色也不好看,他之前改了档案,从档案上看,他挑的那几个人都没问题,但一上场就不行了。 虽然也不算差,也说得过去,但表现还是不够亮眼,估计都选不上。 要是之前他没跟小蔡主任强调就好了。 他这会儿心虚的不行。 本来市队只准备招八个人,结果几个教练员都说,起码有十五个运动员都很不错。 于是现场商量了一下,暂时都留下了。 回到局里,小蔡主任说,“林局长,有个情况我想跟你说一下。” 他从包里又拿出那一摞档案,从里面拿出几张,说,“这是之前云副主任挑的人,今天全部都落选了。” 林雨珍接过来认真看了看,片刻后说,“你的意思,这档案有假?” 小蔡主任从来不打无准备之战,点了点头,“没错,我让人通知各单位的时候,已经了解过了。” “这些成绩,并不是他们的,而是另外一些人的。” 林雨珍讽刺的笑了笑,说,“好,我知道了。” 小蔡主任走后,她立即让秘书通知,让云起来见她。 云起心里有鬼,一直磨蹭到快下班了才来。 林雨珍一看他那个样子,就特别生气,“队员的档案,是你改的?” 云起低下头,用几无可见的声音说,“是。” 林雨珍怒其不争,愤愤的拍了一下桌子,“你是一个党员,是一个国家干部,你不清楚这么做的严重性吗?” “利用职变篡改档案,是可以立即开除的。” 云起做这样的事儿也不是第一次了,都没出过什么事儿,他真没想到只是添减几笔,错误竟然这么大。 听到开始,吓得一瞬间就变了脸色。 林雨珍继续问,“说实话,这是谁让你这么做的?” 云起可不敢把梁主任供出来,这点来之前已经保证过了,他结结巴巴的说,“没。。没谁,是我自己这么做的。” 林雨珍现在已经知道云起和梁主任的关系了,她诈道,“你可能还不知道,为什么这次招聘我让小蔡主任过去了,因为已经查明了以前的一些事儿,你是帮着梁主任对吧,他这么多,是收了相关单位的好处,但你呢?” “其实你就是个顶锅的,你要是愿意,当然也可以什么也不说,为这次错误负担所有责任,局里会立即把你开除,而且这件事会写在你的档案里。” “这将会是你一辈子的污点,我相信不会有单位肯用你了。” 云起只犹豫了一小会儿,就选择和盘托出了。 这种情况至少有四五年,每年市队选人,当然也会有一个标准,但这个标准不高,选谁不算谁都是提前预定好的。 有次梁主任喝醉了,说出了大实话,凡是下面送上来一个队员,他都要收五百块,少于这个数,再好的水平都不好使。 最近两年,已经涨到六百块了。 林雨珍听完后眉头紧锁。 梁主任想要好处,下面的送选单位想要政绩,体育跟别的不一样,是很难出成绩的,为上级输送人才,也是一个很重要的考量。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最终都获得了实惠,但却把足球队给坑了。 她这会儿心里特别难受,梁主任的档案她仔细看过,在他的运动员生涯中,他的表现还是不错的。 本来,她不想开除梁主任的,但现在来看,这还不是只开除的问题了。 第二天一上班,她立即去找了陈副市长汇报。 陈副市长听了良久没有说话。 梁主任自持的那个背景,就是陈副市长,很少有人知道,两个人是初中同学,并且这些年一直都有联系。 私交算是不错。 最终,梁主任被开除,不是普通的开除,而是双开。 云起的副主任也被撸了,并且调离了足管中心。 新上任的足管中心主任就是小蔡主任,他又从办公室带走一个科员,作为他的副手。 这么整顿之后的效果特别显著,在十一月份的一场比赛中,市队拿到了史无前例的好成绩。 这种全国性的比赛,在电视是有转播的。 许俊生这个电视迷,除了电视剧和电影,现在最喜欢看的就是体育台了。 他挺高兴的说,“雨珍,这次男足表现还不错啊。” 诚诚在旁边很认真的分析,“爸,这足球其实也没什么难的,并不比其他体育运动更复杂,只要平时苦练技术,上场之后拼命打,指定会有好成绩!” 林雨珍点头,“许志衡说的太对了,任何事只要肯下功夫,没有做不成的。” 即便是在家里,诚诚现在也不喜欢他的这个小名了,更喜欢大名,每次妈妈这么叫他的时候,他都挺高兴。 要是爸爸也这么说就好了。 许俊生瞅了一眼儿子,“臭小子现在说话挺有水平。” 虽然是夸人的话,诚诚还是凉凉的看了爸爸一眼,转身走了。 工作 工作 许俊生摇了摇头, 这死小子,越大越没规矩了, 他这当爸的夸了, 连一句谢都不知道说,真还不如小时候了。 他翘起二郎腿,说起另外一件事, “雨珍, 周末咱们五七农场返城的都要聚会,你去不去?” 林雨珍反问他, “你希望我去?” 许俊生说, “去年和前年你都在外地, 现在都调回来了了, 就一起去呗, 不少都是好几年没见了, 去见见也挺好的。” 早在年中的时候,林雨珍就在构思一个全面的改革计划,因为牵涉到的层面太多, 下属单位也多, 这份厚厚的报告她修了又改, 改了又修。 因为越是深入了解体育这个领域, 她的眼光和想法也会随之改变。 本来她打算周末加个班, 把报告里关于研究所的内容修改一下的。 她笑了笑,“好, 那我也一起去。” 周六傍晚, 她背着皮包刚走到楼下, 恰好碰上了办公室的肖副主任。 他接替了小蔡主任原来的职位,是去年刚从商业局调过来的文职干部, 虽然不如小蔡主任那么有冲劲儿,但工作能力和工作态度都很不错。 肖副主任还很年轻,刚刚三十岁。 他笑着问,“林局长,打不打球?” “不了,改天吧。” 昨晚老平城下了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虽然她开车水平很高,早上许俊生却坚持要送她来上班。 因此,她今天没开车。 许俊生说等她下班会准时来接她,估计应该也差不到了。 肖副主任却没有立即走开,而是又多说了几句,当然了,都是工作上的事情。 许俊生其实这会儿已经到了,而且已近在大门外等了一会儿了,他有些着急,干脆下了车。 结果好家伙,刚走到大门口就遥遥的看到,一个年轻小伙在跟林雨珍说话呢,不知道说啥了,小伙子笑得头一晃一晃的。 一个大男人,从侧面看长得也不帅,笑得那么夸张,可真难看! 许俊生裹了裹羽绒服,后悔没穿大衣来。 圆圆曾经说过,他穿上大衣那范儿,比上海滩里的发哥还帅呢。 他大踏步的走过去,还大声嚷嚷,“雨珍,还没忙完啊?” 林雨珍扭头冲他一笑,“忙完了。” 为了避免带来不必要的麻烦,许俊生很少来体育局,不过,因为他们全家经常一起去看比赛。 单位不少人还是认识了。 肖副主任对篮球和足球不感兴趣,唯一最爱的就是羽毛球,因此,他没去看过现场赛。 但他也认识许俊生。 当初成立职业队,许俊生是第一个赞助商,本来印象就深刻,再加上许俊生长得那么出众,就更容易让人记住了。 当时都不知道许俊生的身份,他们办公室还偷偷讨论过,说这林局长够神的,头天才决定的事儿,第二天就有人上门送钱了。 后来他听刘主任说,原来许俊生就是林局长的爱人,刘主任当时还感叹,这家里要是没有百十万,都不好意思当大领导。 有了钱,就是好办事儿。 肖副主任笑着先打招呼,“许老板你好。” 许俊生一愣,也笑着说,“你好。” 这小肖主任不愧是商业局出来的,听说许俊生是做药材生意的,还很懂行的聊了一阵子。 林雨珍上了车之后说,“你今天不对劲啊,是有什么好事儿吗?” 许俊生拐到大街上之后,一只手打着方向盘,另一只手紧紧握着林雨珍的的手。 “是有好事儿,今天公司接了一个大单。” 但林雨珍总觉得还是有些不对,“你这是要去哪,不回家?” 许俊生没有回答,故作神秘的笑了笑。 不过,走到王府井路口的时候,林雨珍就看明白了,说,“正好我要给孩子们买几件毛衣,去年的都小了。” 这会儿王府井商场里人还挺多。 许俊生说,“不急,咱们先买咱们的。” 他拉着她到了成衣柜台,现在的成衣柜台,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一长溜两大排全都是。 花花绿绿各种款式质地应有尽有。 许俊生指着一件白色镶毛的外套,说,“你看这件怎么样?” 林雨珍的目光跟着看过去,的确是很漂亮的衣服,米白色的呢子,腰线收的很好,领子上镶着的狐皮领子特别饱满,油光水滑。 不过,她因为工作的关系,工作日穿的都是很大方得体的款式,即便在休息日,也很少穿这么女性化的外套。 她犹豫了一下,“挺好,可没什么机会穿吧?” 许俊生挑眉,“怎么没有机会穿,明天聚会,你穿这件不就挺好?” 林雨珍瞪了他一眼,原来这是早就算计好了。 不过,这衣服的确挺漂亮的,她还是让售货员拿了合适的码子,现在商场都有更衣室了,可以当场试穿。 没一会儿,她穿着这件外套走了出来。 许俊生的脸上露出一种很夸张的惊艳的表情,还说,“雨珍,这件衣服太适合你了,太好看了!” 林雨珍抿嘴笑了笑,决定买下了。 第二天上午,林雨珍在抓紧时间修改报告,两个孩子也都在厢房学习,许俊生也很忙,不过他忙得不太一样。 他先是出门修理了一下发型,回来后继续挺认真的捯饬自己,选衣服选了半天,最终选了一件从香港买回来的呢子大衣。 至于金表,金边儿眼镜以及大牌的男士皮包,都是常规操作了。 圆圆做完两套卷子跑到正厅里,看到爸爸打扮的那么帅,都和新郎官差不多了,好奇地问,“爸,您这是要去见谁啊?” 许俊生笑道,“我不是说过,爸爸和妈妈以前在农场待过七年,当年去东北的时候,你妈也就比你现在大一岁,今儿个,就是当年在农场的朋友们,一起聚一聚!” 诚诚此时也走进来了,“你们不是去年聚过了吗?” 许俊生瞅了他一眼,“臭小子,记性倒挺好的,一年聚一次还算多啊,上两回你妈都没参加,今天也一起去。” 说完抬腕看了看时间,“雨珍,你也赶紧的吧!” 林雨珍可不像他捯饬那么半天,梳了一下头发,擦了一点点口红,然后换上昨天新买的衣服就成了。 圆圆眼睛一亮,“妈妈,你今天好漂亮啊!” 诚诚没说话,但也跟着点了点头。 林雨珍笑了笑,嘱咐两个孩子,“吃过午饭一定要休息一会儿,反正做作业不赶时间。” 圆圆点了点头。 诚诚老神在在的说,“我的作业马上就做完了,不用等到午饭以后。” 圆圆嘟了下嘴,有点不高兴。 许俊生立马说,“臭小子,跟我们瞎显摆什么啊,做完作业也要预习功课,知道吗?” 许志衡没搭理他。 林雨珍刚拎起常用的皮包,许俊生赶紧制止了她,并且跑到卧室拿出来一个崭新的大牌女包。 “雨珍,这是我让人从香港捎回来的,最新款,特别配你今天的衣服!” 林雨珍摇摇头,“有这个必要吗?” 话虽这么说,但她还是换了一下。 许俊生满意的说,“挺好。” 聚会的地点在一家新开的规模不小的饭店,最大的包厢内。 夫妻二人刚走进去,立马就有不少人围上来了。 有许俊生的朋友,也有和林雨珍一个电工组的。 当年,赵世琨跟许俊生的关系最好,只不过他是昌平人,从东北回来,他就在昌平上班,虽然离得很近,也从来没碰上过。 上两次聚会他也没来。 赵世琨现在是个胖子,他使劲拍了一下许俊生的肩膀,又冲林雨珍笑了笑,说,“你们两口子真行,现在一个是大老板,一个都当上局长了!” 另外一个胖乎乎的中年妇女,叫江秋香,是和林雨珍一个电工组的,她也说,“谁能想到啊,雨珍竟然当了局长了。” “咱们这一波人里,是不是属她混的最好啊?” 不少人都跟着附和了一两句。 林雨珍之所以不想来,就是因为不太喜欢这种局面,她这些年,恭维的话听得太多了,觉得还不如聊一聊各自的生活。 幸而没一会儿,隋丽华就来了。 现在隋丽华已经是不折不扣的大明星了,好多人哗啦一下又都围上去了。 又都七嘴八舌的说起来。 林雨珍舒了口气,跟赵林芳闲聊起来。 很快,所有的人都到齐了,包厢里的人分成了好几拨,男的有两拨,女的也有两拨。 一拨人围着隋丽华问东问西。 另一拨人又围上林雨珍了,说什么的都有。 孙兰兰家就住在金山胡同附近,孙家和许家也偶有来往,这些年,过年过节她倒是经常跟林雨珍见面。 她从年少的时候就喜欢许俊生,一度还特别嫉妒林雨珍,不过,都十几年过去了,回头再看,很多事儿简直都不值一提。 她如今在妇联工作。 孙兰兰不过是个科级干部,连副处都不是,她跟林雨珍说话的态度,不但热情客气,而且还带着些许小心翼翼。 “雨珍,我上个月还专门去看篮球比赛了,不得不说,看现场和在电视里看,真的是两码事!” 说到职业篮球足球赛,大家多少都看过,这么一来,总算是有了共同的话题。 大家讨论了一阵之后,孙兰兰问,“雨珍,这篮球足球比赛是好,可只有女子的,什么时候能有男子的?” “人家上海都已经有了。” 林雨珍笑了笑,“想看帅哥打球是吧?” 在场所有的女同志都哈哈笑了起来。 唯有张彩霞没有笑,她一直在寻找一个机会, 唯有张彩霞没有笑,她一直在寻找一个机会,想要单独跟林雨珍聊一聊,可包厢里人实在太多了,她总也挤不到前面去。 幸而,过了一会儿,服务员开始上菜了,大家都分开坐了,林雨珍一侧是孙兰兰,另一侧本来是赵林芳,可她没过几分钟就匆匆出去了。 其实,别人也有想坐过去的,但又觉得那样巴这人太难看了。 大家十几年前都在五七农场,吃穿住都差不多,干的活儿也都差不多,虽然现在已经有了天壤之别,但最起码的脸面还是要一点的。 张彩霞瞅准机会,生怕别人抢了,连菜都顾不上吃了,赶紧的坐过来了,笑着说,“雨珍,这几年你没怎么回娘家吧,怎么总见不着你?” 她家原本就住在柳叶胡同,和柳枝胡同隔得很近。 张彩霞这人,小时候倒也算是熟悉,毕竟住的不算远,但后来上了学,倒是没什么联系了。 再后来去了东北农场,因为不在一个班组,平时也就见面打招呼的关系,张彩霞找过她两次,都是以邻居的身份跟她借钱借物。 第一次她借了,第二次没借,因为张彩霞第一次的都还没还。 林雨珍看都不看她一眼,“我过年过节必然会回去的,怎么也从来没见过你?” “你结婚以后,还住在柳叶胡同?” 张彩霞讪笑了一声,“不住了,我住柳树胡同。” 赵林芳恰在此时回来了,笑着说,“彩霞姐,你要住柳树胡同,还能看到雨珍回不回娘家,那就稀奇了。” 张彩霞笑着说,“我这不是老长时间没见着雨珍,所以才这么说的嘛” 赵林芳见她屁股挺沉的,竟然还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上前使劲扯了一把。 张彩霞只能悻悻的走了。 孙兰兰低声悄悄说,“雨珍,这张彩霞忒烦人了,指定是为了她对象工作的事儿,前些天在大街上碰上了,她缠着我说这个呢。” 她猜的没错,张彩霞的确是为了这事儿,当初她是早早因病返城了,因为那时候回来的知青还不多,她顺利的找到了五金厂的工作,找的对象也是五金厂的,而且还不是一般的工人,当时是个组长,很快就是车间主任了。 但后来她丈夫被工厂开除了。 张彩霞比林雨珍大好几岁,她丈夫又比她大好几岁,现在马上就是五十岁的人了,因为是单位开除的,连最基本的退休工资都没有。 她现在一心想让丈夫恢复工人身份,这样就能每个月领钱了。 但厂里咬死了不松口,还放话除非市里的大领导放话,否则绝无可能。 吃过饭,张彩霞不死心的又凑上来了,说,“雨珍,我也是实在没办法了,你就看在老邻居的面上,帮帮我吧!” 林雨珍说,“这事儿我帮不了你,我只管体育局这一亩三分地,别的单位也轮不到我管,而且你丈夫是被开除的,按照政策,的确是不享受退休待遇的。” 一个中层领导被厂子开除,那肯定是犯了不小的错。 很快,张彩霞就自己说出来了,“雨珍,我家老郭当年糊涂,私自卖了厂里的东西,可后来都补了钱,不能因为这点事儿,就把一切都搭上去啊。” 林雨珍皱了皱眉,没再搭理她,而是转头跟其他人聊天。 孙兰兰笑着说,“雨珍,这些年你咋一点也没变呢,吃了什么好东西啊?” 赵林芳坏坏的笑道,“你看他们两口子都这样,许俊生也是,哎呦,咋一看还是个年轻小伙儿呢。” 林雨珍瞪了一眼,“少胡说了,要说没变的,那应该是丽华姐,你瞅瞅她脸上,那真是一丝皱纹都没有!” “大明星就是不一样!” 下午两点多,聚会终于散场了。 许俊生喝了酒不能开车,是林雨珍开车回去的。 圆圆和诚诚这会儿都做完作业了,都在厅里一边锻炼一边看电视呢,见爸爸妈妈来了,赶紧给倒了两杯水。 许俊生一仰脖喝了半杯,说,“这种聚会也真没意思,以后还是不去了。” 本来一开始他还挺高兴,只是,后来李君宝跟他借钱,赵世琨提出来想要让雨珍帮着调动工作。 调动工作的事儿他一口给拒了,但借钱的事儿没办法开口拒绝。 毕竟大家都知道他现在有钱了。 林雨珍笑了笑,“为什么不去了,有人跟你借钱了?” 许俊生苦笑着点了点头。 “都有谁啊?” “李君宝,宋军,张卫国。” 这三人都是他在农场关系不错的朋友,并且都在一个小组。 “你答应了都借?” 许俊生带着几分懊恼点了点头,“毕竟以前关系都挺好的,而且也是很长时间没见面了。” 林雨珍又问,“那你知道他们为什么借钱吗?” 许俊生说,“知道。” 其实一开始只有李君宝借钱了,他借钱不是为了别的,是为了给儿子治病。 说起来也是一件挺让人同情的事儿。 李君宝是极为少数的,扎根在五七农场的,在当地娶妻生子,而且还当上了农场的副场长。 日子本来过得有滋有味,可惜儿子忽然病倒了,而且很快被确诊为白血病。 当地的医疗水平有限,没办法,两口子只能来平城给孩子看病了。 这事儿其实是李君宝单独跟他说的,但包厢能有多大,有些人还是听到了,可能见到许俊生痛快的答应了,宋军和张卫国也都张口了。 一个说家里要买房子,另一个说父母生病了。 也是想要借三千。 对他来说,这点钱倒是不多,就是此刻他自个儿的感觉不太好。 被别人当冤大头的滋味指定不好。 可他以前太傻了,在农场那会儿,开开心心的当了七年的冤大头,当时林雨珍提醒他,他还不以为然。 如今在他可不傻了。 林雨珍知道许俊生有个习惯,随身的公文包里,总会带上一沓现金,一般就是三千块左右。 “你把钱给李君宝了?” 许俊生说,“没有。” 本来他包里正好有三千块,是想给的,但不知为何他犹豫了一下,就没给。 林雨珍说,“李君宝借钱是为了给孩子治病,即便以后还不上,这钱也要借。” “至于宋军和张卫国,以前我就觉得这两人太奸了,还是不要借了。” 许俊生点了点头。 第二天,他去看了李君宝一家,李君宝本人还行,给人的感觉只是没精神,他妻子瘦得简直皮包骨头了。 他去的时候,都下午一点多了,两口子才吃中午饭,是馒头就着从东北带来的咸菜。 许俊生皮包里有五千,全部留给他们了。 隔了两三天,宋军和张卫国找到珍生医药了。 宋军说,“俊生,你这办公室挺大啊。” 张卫国也羡慕的说,“这一天就挣不少钱吧?” 两个人都怀疑借钱借少了。 谁知许俊生却说,“挣什么钱,天天赔钱呢,我这资金特别紧张,不过这都是暂时的,撑过这一阵就好了,要不,你俩也入股,到了年底能分钱!” 宋军和张卫国你看我我看你,怀疑许俊生在说假话。 此时,张历城苦着脸进来了,说,“有些药材落价了,卖价都比进价还便宜了。” 许俊生眉头紧锁,问,“按现在的出货量,一天得搭进去多少钱?” “怎么也得上千。” 这要是换了别人,宋军和张卫国指定不信,可这许俊生他们太了解了,这人没什么谱,而且以前就特别爱吹牛,备不住现在也是? 可能真的没啥钱,就是打肿脸充胖子罢了。 要不然李君宝那事儿那么急,他也没立马给钱,可见,可能真的只是个虚架子。 很快到了中午,本来以为许俊生好赖也能请他们吃顿饭,没想到张历城端了一堆馒头,还有一个素菜进来了。 邀请他们一起吃。 这要往前好几年,倒也勉强说的过去,可现在家家户户的日子都好过了,买肉也很方便了。 待客的饭菜,竟然一点荤腥不沾,委实是有些差了。 宋军和张卫国吃完饭就走了,没再提借钱的事儿。 傍晚回到家,许俊生迫不及待的说了这事儿,“历城哥可真行,说一天赔一千!” 林雨珍笑了笑,“就得这样,要不然,有些人,总觉得别人的钱挣得很容易,好像都是大风刮来的。” 虽然这会儿提出质疑不合适,但诚诚还是在旁边幽幽的问,“爸,您不是说过,您挣钱特别容易吗?” 圆圆也说,“对啊,爸爸说了不止一次呢。” 林雨珍摇了摇头,“你爸喜欢吹牛,你们不知道啊,实际上,他一开始做生意,可难了。” 许俊生说,“可不是吗,这些事儿以前都没告诉你们,也应该跟你们讲讲了,你们想不到吧。” “爸爸以前坐火车去东北,都不舍得买饭吃,都是冷馒头就开水。” 许俊生起了个头就滔滔不绝的开始讲了,讲到钱包被偷了,他在大雪夜扒火车才回到了加格达奇。 圆圆听得眼睛都湿润了,觉得爸爸太可怜了。 “爸爸,那时候我在哪儿?” 许俊生拍了拍女儿的头,“你呀,那时候还没有你呢。” 诚诚立即说,“爸爸,那我以后再也不乱花钱了。” 圆圆也点点头,“爸爸,我以后也不乱花钱了。” 工作 工作 许俊生笑了笑, 倒没觉得两个孩子乱花钱,而且这一两年生意做大了, 零售店最近利润也逐渐起来了。 家里这点零花钱压根儿不算什么。 他十几岁的时候想买个录收机都未能如愿, 他许俊生的孩子肯定不能这样,只要是合理的要求,想要什么那就给买什么。 谁让他们运气好, 摊上了他这个一个有钱的爸爸。 也是没法儿。 他翘着嘴角, 说,“你们知道爸爸挣钱也不容易就成了, 不过也不用特意省着, 该花花啊。” “最近有没有想买的, 提前告诉我一声。” 诚诚和圆圆从小在优渥的环境下长大, 很多东西都来不及要呢, 家里都已经给买了。 而且他们的兴趣现在大部分都在学习上面。 因此, 两个孩子的物欲都不是很高。 就连过生日选礼物都得想半天呢。 诚诚和圆圆都摇了摇头。 林雨珍问,“都写完作业了是吧?” “去后院打羽毛球吧。” 诚诚犹豫了一下说,“作业是写完了, 可还有几套竞赛的卷子没做呢。” 圆圆也说, “妈, 这大冷的天, 打什么球啊, 您不累了,您歇会儿吧。” 林雨珍笑道, “没错, 我是要歇一会儿啊, 我是让你们去打球。” 许俊生也说,“成天坐着开始可不成, 像你们这个年龄,就得多运动运动!” 诚诚退而求其次,指了指屋子里的哑铃,“我练这个行不行?” 许俊生正要点头,林雨珍瞪了他一眼,“不成,让你们去户外锻炼,怎么能老在屋子里猫着呢?” 圆圆见哥哥不爱去,倒是不嫌弃外头冷了,说,“我可以啊,就看看许志衡去不去了。” 她这话虽然是笑着说的,但挑战的意味太过明显。 诚诚瞅了一眼妹妹,说,“我去。” 两个孩子回屋穿上外套,拿了球拍去后院,很快就打上了。 厅内,许俊生泡了一壶喷香的普洱茶,孙嫂送来一碟刚做好的点心,夫妻俩坐在落地窗前,一边喝茶,一边欣赏儿子和女儿打羽毛球。 两个孩子双商都很高,看似十分完美,其实也不尽然,也有短板,那就是在运动方面。 当然了,也并不差,就是普通人中上水平。 圆圆前一阵子老练,所以打得还可以,诚诚练得少,所以就差一些。 本身两个人的水平已经略有差别了,更别提有人故意使坏。 这个人就是圆圆。 每次轮到她发球,她都发的特别刁钻,于是诚诚经常记不住,净忙着捡球了。 圆圆偏还要笑着说,“哥,你别急啊,这球就得多练,你就是练少了!” 诚诚这是妹妹在报复他,无奈的笑了笑,“许沁茉,你怎么那么多话,谁说我急了?” 圆圆得意的眨了眨眼睛。 一直以来,外人夸她和哥哥都是一起夸的,他俩在学校的成绩也不分上下,但其实还是略有区别的。 圆圆总觉得,她不如哥哥聪明那么一点点。 就很小很小的一点,像米粒那么小。 特别是最近半年,哥哥和以前略不一样了,还有点爱显摆了,不是明着来,就那种暗戳戳的显摆。 更讨厌! 想到这一点,圆圆往上一扔羽毛球,又发了一个不太好接的球。 看了一会儿,许俊生舒服的喝了口茶,笑着说,“真没想到,诚诚这臭小子成天能得的行,打球还打不过圆圆!” 林雨珍笑了笑,说,“你没看出来,圆圆这是故意使坏呢!” 许俊生一开始只注意到儿子老捡球了,再仔细观察,果不其然,哈哈笑了几声,“还真是呢,这兄妹俩,打小儿就不吵架不吵嘴,今儿这是怎么了?” 林雨珍说,“别管他们,让他们自己解决。” 又打了一会儿,圆圆觉得累了,说,“哥,咱歇一会儿吧。” 诚诚点了点头,“好,不过就原地休息吧。” 要是进了屋,屋里太热,脱了外套之后,说不定妹妹就不乐意出来打球了。 他刚才吃了那么多亏,正在琢磨这么还回去呢。 圆圆说,“也行吧。” 十分钟后,两个人又继续打球了,诚诚吸取了之前的教训,比之前反应快多了,能接住一半以上的球了。 这么着,看起来也好看多了。 许俊生忍不住夸了一句,“还行,臭小子进步倒是挺快。” 林雨珍也点了点头。 兄妹俩打了一个多小时的羽毛球才回屋。 圆圆摘下白色的毛线帽,乌黑的刘海都湿透了。 她笑着说,“打球真的太爽了。” 诚诚问,“那明天放学,咱们还打?” 圆圆答应了。 许俊生这会儿也有点手痒痒,提议,“雨珍,咱俩也去打一会儿?” 林雨珍笑着点了点头。 许俊生平时锻炼比较多,但大都是撸铁什么的,户外运动相对比较少,他也不怎么喜欢打羽毛球。 自然水平不如林雨珍。 不过,林雨珍都是迁就他,发球的角度好得不能更好了,许俊生也就一开始有点手生,没一会儿就能打得很好了。 圆圆看着略心虚,说,“爸爸妈妈都打得这么好啊。” 诚诚瞅了一眼妹妹,到底什么也没说。 过了一会儿,瑞瑞来了。 瑞瑞大名叫许志杰,个子也长得蛮高了,他小时候还有点像妈妈,现在的相貌几乎和许俊昌一模一样了。 也是一个挺帅的少年了。 性格也挺开朗的。 他进屋就嘻嘻笑了,羡慕的说,“哥,姐,你们家可真舒服!” 其实他妈也早就买了房子了,离得也不算太远,而且也收拾的挺漂亮,但一来他爸不同意搬,二来,也是考虑到现实问题,苗玲玲在医院是三班倒,许俊昌经常不在家,搬出去孩子没人照应了。 倒不如住在一起。 许志杰说完也不用人让,自己坐下,拿了一个杯子倒了一杯茶,一口气喝了半杯,又拿点心吃。 圆圆冲他笑了笑,打开抽屉,拆开了一盒巧克力。 成长期的少年,本来就是随时随地都会饿的。 他一边看着二叔二婶打球,一边吃点心和巧克力,一连吃了好几块,然后才说,“爷爷奶奶让你们过去吃饭。” 周末晚饭一般都是在爷爷奶奶家吃的,诚诚和圆圆倒也习惯了。 每次也都是让堂弟过来叫人的。 但这次瑞瑞咬着巧克力,有些神秘的说,“你们知道吗,最近发生了一件特别大的事儿。” 诚诚正专心看爸爸妈妈打球,对此兴致缺缺。 圆圆却好奇地问,“什么大事儿啊?” “我大伯回来了?” 瑞瑞摇摇头,“不是,我爸回来算什么大事儿,我爸也没回来,是别的事儿。” 圆圆追问,“什么事儿啊,你倒是说啊。” 瑞瑞犹豫了一下,“咱们可能很快就有新姑父了。” 圆圆不太信,“不能吧,奶奶不是常说,姑姑要单身一辈子吗?” 瑞瑞说,“怎么不能,这个人咱们都认识!” “就是那个赵卫东!” 圆圆对这个人倒也有点印象,说,“原来是他啊。” 许俊生和林雨珍打完球,又跟三个孩子聊了一会儿,瑞瑞很快就初中毕业了,还没上高中呢,就一心想要考平大了。 他问了二婶儿很多问题。 诚诚和圆圆都很不谦虚的说,“瑞瑞,到时候,我们在平大等你哦。” 许志杰十分认真的点了点头。 五点多钟,去了金山胡同。 厅里,田香兰和许光汉正在跟赵卫东聊天。 过去了这么多年,赵卫东和以前也不一样了,以前他眼睛特别活,到处连看,现在看着倒很老成稳重了。 田香兰问,“小赵,你现在是副处对吧?” 赵卫东点了点头。 许广汉说,“副处也很不错了,他这个年龄,早着呢。” 赵卫东研究生毕业后,去了市经贸局工作,他这个学历对于单位同事算是碾压式的存在了。 他本人还挺谦虚,因此,算是特别顺利。 特别是后来还娶了局长家漂亮的女儿。 现在,他已经是局里最年轻的副处了。 可惜,工作上顺利,后院却失火了,他妻子跟一个有钱的港商好上了,即便被当场抓奸,也特别理直气壮。 说他和他爸一样就是个官儿迷,一门心思只知道工作,处长也就听着好听,实际上还不是穷得叮当响。 跟他早就过够了。 两个人很快就离了婚。 后来一次偶然的机会,又跟许俊红碰上了。 两个人都是单身,一来而去的,又好上了。 田香兰笑道,“雨珍,俊生,你们来了,这是小赵,之前来过家里的。” 许俊生说,“记的。” 林雨珍笑了笑算打了招呼。 田香兰又说,“俊生,你说巧不巧,小赵也在经贸局工作,现在已经是副处了。” 许俊生对此不感兴趣,敷衍了一声,就起身去后院了。 林雨珍说了一句,“那升职挺快的呀。” 赵卫东已经知道林雨珍现在是局长级了,连忙说,“都是沾了学历的光,其实我的工作经验并不多,能力也有待进一步提高。” 他的态度倒还算很谦虚,林雨珍笑了笑,“好好干,还会有很多机会的。” ***************************** 周一上午,林雨珍去市里开会,会后,陈副市长对她的工作提出了新的要求,现在篮球和足球已经取得了初步的成绩,其他项目也不能落后。 尤其是一些具有一定优势的项目。 林雨珍趁机把修改了无数次的报告交给了领导。 陈副市长粗略翻了一下,就觉得这改革的步子太大了。 不过,他也没有立即打击下属的积极性,而是说,“不错,我会抽时间认真看一看。” 林雨珍的这份整顿报告,洋洋洒洒写了快有二十页,看完的确要花点功夫。 她点了点头,说,“领导,那我先回去了?” 陈副市长笑笑,问,“小林,最近男足的成绩也不错了,不考虑一下组建职业队?” 虽然女子篮球和女子足球也都很不错,但到底和男子比赛不一样。 林雨珍立马诉苦,“陈市长,我也想啊,队员还好说,合适的教练太缺了,还有就是体育局缺少有一定工作经验,能力也很强的中层干部,要不,从市政府这边借调一下?” 要是借调普通的年轻干部,市政府一大堆人选,但如果想动正处或者副处级别的干部,那真是比登天还难。 一来这一类干部本来就是重点培养对象,各部分上级都很重视,二来人家本人也未必愿意啊。 体育局又不是财政局一类的香饽饽。 陈副市长沉默数秒,说,“这事儿以后再说,你先去忙吧。” 从市政府出来,林雨珍直接去了研究所。 因为局里刚拨了一笔款子,丁所长特别热情,把她请到办公室,亲自倒了茶,说,“林局长,欢迎您来指导工作,最近实验室的新项目已经上了,您要不要去看看?” 林雨珍点了点头。 从实验室出来,丁所长又问,“林局长,马上中午了,吃顿便饭再走吧?” 林雨珍说,“也好。” 她上次就发现了,这研究所的食堂,做饭师傅水平挺高,这个水平高不仅仅指味道好,而是荤素搭配的特别好。 在她交给陈副市长的报告里,其中就有这一项。 最近这几年政府整体收入明显增多了,体育局每年的拨款也比较多了,但毕竟下属单位太多,分一分也就没那么多了。 运动员的伙食普遍比较好了,但还是做不到这样的水平。 她的目标就是所哟普单位都给跟研究所看齐。 林雨珍咬了一口鸡腿,说,“你们单位这伙食是真不错啊。” 丁所长小心翼翼的说,“标准是有点高了,不过内部员工吃饭也不免费的,每个月都要贴十块钱。” 林雨珍笑了笑,“这样挺好的,如果运动员也都能吃到这样的饭菜,就好了。” 丁所长立即说,“我们以前也跟局里提过建议,只是没被采纳,其实做到这个水平并不难。” 林雨珍喝了一口汤,说,“好,丁所长,那你写一份报告,尽可能详细一些,尽快交给我。” “没问题。” “还有一件事儿,从下个月开始,市里所有的远动员都必须接受体能和心理测试,你们都做好加班的准备啊。” 丁所长一愣,“所有运动员?” “对,所有。” 任职大半年时间,林雨珍把下属所有单位的情况也都摸清楚了,发现的问题一箩筐,其中最为迫切需要解决的,其实是人的问题。 首先自然是行政干部,但这个不能一下子全撤了,不符合规定不说,撤了换上了的,也未必就能强,现在只能继续观察一下看看。 第二就是教练员的问题,就连他这个外行都看出来了,不少项目的教练员水平都很一般。 但也不能随便撤换,因为优秀的教练员目前太稀缺了。 第三就是运动员了。 比起行政干部和教练,运动员相对来说撤换比较容易,客观来说,不少年龄过大或身负伤病的,其实已经不符合在役的要求了。 从这一点说,专业运动员其实是一个很苛刻的行业,一旦你的身体机能不是巅峰期了,成绩立马就下来了,职业生涯也快走到头了。 但是没办法,竞技体育就是必须这样才能出成绩。 这也是她本次搞体能测试的目的。 凡是不合格的运动员,一律都要刷下去。 不过,退役的运动员也要妥善安置,不然那么多人,会出乱子的。 一周后,她专门去了市政府汇报工作。 陈副市长一连开了两场会,有些疲倦,略冷淡的问,“小林,什么事儿啊?” 林雨珍笑着问,“陈市长,上次我交上来的报告,您看了吗?” 陈副市长点头,“看了。” 林雨珍解释,“这是一个长期的计划,我预备用两年的时间来完成。” 陈副市长一听是两年,倒放心一些了,他笑着说,“那可以,很不错。” “就是现在有一个难题,关于退役运动员的安置,不太好办,恳请领导出面解决。” 陈副市长说,“这有具体的政策,以前怎么安置的,现在也怎么安置就可以了。” 林雨珍当然也了解过了,以往运动员退役主要有两个出路,一个是体育局内部消化一部分,再就是安排到各个中小学当体育老师,也有少量分到厂矿企业。 林雨珍笑着说,“陈市长,这次人多,估计会有严重的岗位不足,要不,您跟其他市领导商量一下,跟市里规模比较大的工厂协商一下,比如机械厂或者五金厂,若有退役运动员,他们都给接收了?” 陈副市长盯着她问,“你想刷下来多少人?” 林雨珍也说不好,“具体的数字,我现在也不知道,但指定特别多,陈市长,您千万早早安排这件事,不然到时候我指定挨骂。” 陈副市长说,“你要是着急,要不你自己去跟梅市长说,反正你也挺熟的。” 林雨珍赶紧说,“不不不,我和梅市长不熟,而且这是越级报告了,这样的事儿我可不做。” 陈副市长终于笑了笑,“成,我知道了,还有别的事儿吗?” 林雨珍说,“没有了,谢谢领导。” 三天后,陈副市长的秘书打来电话,说已经跟市里的机械厂和五金厂商量好了,人家同意接收退役运动员。 林雨珍特别高兴,立即打电话通知了丁所长。 一时之间,很多运动员退役了,出路各不相同,有的留下来当了教练员,这一部分通常是特别出色,在全国大赛获过金牌的,有的进了体育局,这一部分是有一定文化基础的,还有去了体育学院深造的,这些是很有头脑的运动员。 再就是一部分去当了体育老师。 绝大多数都进了工厂。 机械厂和五金厂都是出了名的好厂子,工资加奖金比专业运动员还要高。 总之,虽然一下子退下来两百多人,但因为安排妥当,很顺利的就过去了。 下一步,就是内部管理的改革了。 这一项,其实让人颇为头疼,因为体育事业不是别的,在没有参加比赛拿奖之前,是很难量化的,也很难评定的。 马上就要到年底了,体育局不少科室天天都加班,一起陪着加班的还有研究所的同志。 毕竟,要建立一套行之有效的工作考核体系,是非常难的。 每个下属单位不同,每个项目又不一样。 这天晚上八点多钟,林雨珍才下班回到家。 许俊生倒是一点儿不忙,公司运转了那么多年,现在各个部门都有详细的负责人,他天天很早就下班了。 这会儿,每天的日常锻炼都完成了,正在专心看电视呢。 最近正在重播《三国演义》。 许俊生见她一脸疲惫,赶紧倒了一杯水,又忍不住问,“雨珍,你们体育局怎么也这么忙啊?” 林雨珍喝了半杯水,说,“忙过这一阵儿就好了。” 许俊生点点头,又问,“你吃过饭没有?” “吃过了,在单位食堂吃的。” 孙嫂端过来一碗炖好的鸡汤,说,“一点油也没有,加了香菇和大枣,挺清甜的。” 林雨珍笑笑,“好。” 她五点多就去食堂吃饭了,这会儿还真有点饿了,拿起勺子就吃。 许俊生看到别人吃,也想吃。 林雨珍一连吃了好几口,看到他那个样子藕噗嗤笑了。 许俊生羞恼成怒,干脆一把抢了她的勺子。 圆圆之前其实听到大门响了,也听到了妈妈的说话声,不过,她正在做的一套卷子,正好只剩下两道题了。 于是,她做完了卷子才过来的。 谁能想到,她刚掀开厅里的棉帘子,就看到爸爸正喂妈妈喝汤呢。 再仔细看,两个人喝一碗汤,还用一把勺子。 比又新婚的姑姑和姑父还腻歪呢。 小姑娘逮住机会,正要笑话一下爸妈,许俊生放下勺子,抢先说,“你这孩子,怎么走路一点声音都没有,进来不知道敲门啊?” 圆圆觉得莫名其妙,这是她自个儿家,哪有来厅里还敲门的? 第 102 章 第 102 章 圆圆秀目圆睁, 觉得爸爸太不讲理了,还没想好反驳的词儿呢, 林雨珍倒先问她了, “圆圆,你喝不喝鸡汤?” “加了大枣的。” 圆圆放了学就开始学习了,一直到现在, 中间也就无缝吃了个晚饭, 高强度的脑力劳动其实也是很耗费体力的。 这会儿,她的确饿了。 圆圆点头, “好啊, 除了鸡汤, 还有别的吗?” 孙嫂进来手碗筷, 笑着说, “还有点心, 还有刚做好的饺子子,预备明天早上吃的,要不先煮一锅?” 明天是冬至, 习俗就是要吃饺子。 恰在此时, 诚诚走进来问, “什么馅的饺子啊?” 孙嫂说, “荠菜的。” 今天她和田姐收拾冰箱, 发现冷冻室里还有一包荠菜,是春天的时候烫了存着的, 正好合用。 诚诚说, “那就煮点吧。” 孙嫂和田姐做的荠菜饺子简直是一绝, 外头饭店一般都没有卖的,也就陈姐的店里能吃到。 不过也不是一年四季都有, 也就春天荠菜上市那一阵能有。 现在是绝无可能有了。 一般人家做荠菜饺子,要么荠菜和肉馅一拌就完了,要么荠菜肉里还要加点韭菜,第一种吃法还成,最起码留了荠菜的原味,第二种真是糟蹋了,因为韭菜是一种霸道的蔬菜,会把其他青菜的味道全都盖住了。 但其实,还有更好的办法。 荠菜虽鲜,但野菜多少会有点涩,肉或者油加太多又会太腻,最适宜的就是加香菇,香菇肉厚滑嫩,而且两种食材的鲜味彼此不受影响,简直称得上鲜上加鲜。 他们全家都很爱吃。 许俊生还嘱咐,“多煮点啊。” 没一会热,热气腾腾的饺子端上来了,还给每个人又都配了一碗鸡汤。 林雨珍只吃了两三个就放下了筷子,但许俊生全程跟两个孩子抢着吃,三个人把一大盘子饺子吃了个精光。 圆圆有些担心的说,“这么晚了,吃这么多是不是不太好?” 许俊生瞅了她一眼,总觉得闺女越来越瘦了,他特别语气特别肯定的说,“不会的。” 圆圆看着自己面前的那碗鸡汤,犹犹豫豫的。 诚诚问,“许沁茉,你喝不喝,不喝我喝了啊。” 圆圆赶紧端起来一口气喝了小半碗。 林雨珍把自己的那碗推了推,“诚诚,你帮妈妈喝了吧。” 刚吃完夜宵,忽然起风了。 因为日常暖气烧得很热,玻璃窗开了一道缝,这会儿被刮得咣当咣当响,许俊生赶紧冲过去给关上了。 没过一会儿,外面就飘起雪花,很快地面上都白了。 许俊生问,“你俩真的所有的作业都做完了?” 圆圆一瞪眼,“爸,您说的这是什么话,我和哥哥什么时候撒过慌啊?” 诚诚酷酷的甩了甩刘海,“就是。” 许俊生很认真的想了想,这两孩子虽然小毛病也都不少,但的确好像没说过谎。 林雨珍说,“要不,咱们下棋吧?” 许俊生摇头,“不下棋,只有两个人能玩儿有什么意思,还是打扑克吧!” 没想到也就头两把他赢了,后面都输掉了。 幸而此时也不早了,都夜里十点多了,许俊生把扑克收起来了,说,“行了,都赶紧上床睡觉吧,明儿还得早起上学呢。” 第二天上午,林雨珍刚走到单位,丁所长就喜滋滋的来了,拿出一份资料,说,“林局长,这是两份报告,一份是膳食营养的,一份是关于考量系统的。” 她随意翻看了几页,笑了笑,说,“挺好的,等我看了之后,再和你沟通具体的问题。” 丁所长走过后,小蔡主任也挂着浓浓的黑眼圈进来了,他交上来的报告就厚多了,足有二十多页。 小蔡主任还说,“这只是一些初步的想法,还有待进一步的实践。” 接下来的几天,陆陆续续也有不少下属单位上交报告了。 林雨珍每一份都认真阅读了,然后在这些材料的基础上,写了一份比较全面的报告,又去拿给陈副市长看了。 “这么快就弄好了?” 陈副市长略略惊讶,认真的翻看了几页之后,面色却又凝重起来。 “小林,你这一套体系,听起来是不错,达不到标准上级立马就能察觉,但这些都是虚无的理论,没有既往的数据,都站不住的。” 林雨珍说,“陈副市长,就是因为没有实践,所以现在才要用啊,即便走了弯路,那也是有了经验啊。” “总不能因为怕失败就裹步不前吧?” 陈副市长微微皱了皱眉。 其实他对林雨珍的印象很好,现在不少级别不算低的干部,在岗期间都追求不功不过,只要不出事儿或者不出大事儿就行了。 鲜少有像她这样,费心费力想要全面整顿改革的。 但真要这么做,牵涉的方方面面可太多了。 陈副市长沉默良久,说,“小林,如果你真想这么做,我给你的建议,是步子不要迈的太大,你可以先选少量的几个项目,看看效果如何。” “如果效果好,再全面推广也不错。” 林雨珍本来也没指望一步到位,笑着说,“陈市长,您说的有道理,那我就先从少量项目开始,如果效果好,明年再全面推广。” 陈副市长笑了笑,说,“如果工作中遇到什么困难,随时反映。” 林雨珍点了点头,说,“谢谢领导,马上就要到年底了,剩下的时间不多了,我就少选几个项目,估计工作量也不会太大。” “转过年,工作重心还是要放在下一届市运动会上。” 陈副市长又说,“明年这一届和以往都不一样,参加的运动员比较多,的确要多花些时间,所有的准备工作都要提前做好。” 林雨珍说,“您放心吧,这一届比远南运动会规模还大,九月份的时候就成立了专门的筹备小组,每周都会即使上报工作进程。” 陈副市长赞许的点了点头。 次年三月,第九届全市运动会,同时也是青少年运动会如期开始了,因为是两场运动会一起办,参赛运动员特别多,有八千多人,很多项目都破了全国记录。 林雨珍授意手下,比赛还没结束就开始抢人了。 五月份,运动会结束,市队各个项目的队伍都多了不少新面孔,其中不少都还是十分稚气的少年少女。 六月份,改革整顿终于成了体育局的工作重心。 其实一开始,两个副局长都是强烈反对的,都觉得这么多太过不近人情,尤其卫副局长,当场就说,“林局长,教练和运动员都是人不是机器,不可能一点失误也没有,一个月成绩提高多少,半年成绩提高多少,要都能这样的话,那等过几年,那不遍地都是世界冠军啊?” 林雨珍笑着说,“对啊,这就是咱们的最终目标。” 卫副局长丧着个脸,觉得这做法这想法都太异想天开了。 江副局长是从另一个角度考虑的,“这么苛刻的制度,万一打击了教练员和运动员的积极性怎么办?” 林雨珍笑道,“一名优秀的教练员和运动员,首先心理素质要非常好,要是这点事儿就能被吓着了,那趁早转行吧,反正也拿不了奖牌。” 江副局长没再说什么,但无声的摇了摇头。 也有好多下属单位反对的。 但谁的已经都没有用,林雨珍坚持就要这么做,并且很快就下发了相关文件。 而且很快就做出了成绩。 迄今为止,年前就开展的几个下属单位,到现在为止真的除了成绩,而且还都是一些传统优势项目。 如果成绩还能提高,或者能在以后的大赛中崭露头角,那指定就会被国家队选走了。 若是以后真的有了更好的成绩,那就是从市队走出来的运动员。 最终都是会算成政绩的。 因而,卫副局长和江副局长现在的态度也不一样了,工作都挺积极,若有不配合的下属单位,还会亲自去谈话和做工作。 体育局上下,十分少有的空前团结。 这天傍晚,林雨珍下班回到家,换了衣服就去了厨房。 孙嫂说,“雨珍,你忙了一天了,歇着去吧,要做什么我来!” 林雨珍笑着说,“在单位坐了一天,不累,正好活动一下。” 诚诚和圆圆今天早上说了,想吃妈妈亲手做的饭菜。 说来惭愧,从孩子一生下来到现在,林雨珍各方面都操心太少,做饭因为家里有保姆,更是鲜少亲自下厨。 这世间过得可真快,再有一个周,两个孩子都要参加高考了。 她又问,“晚上本来打算做什么?” 田姐说,“天儿忒热,准备做两个凉菜,一个麻汁拌豆角,另一个是凉拌鸡丝,热菜做四个,一个红烧肉,用瘦一点的五花肉做,这样不腻,一个糖醋鱼,再就是一个芹菜豆腐干,一个小葱炒鸡蛋。” 都是十分家常,但又十分下饭的菜。 林雨珍本来厨艺还可以,但架不住太长时间没做了,即便有人打下手,全部都她自己做指定也不行。 犹豫了一下说,“我来做凉菜吧。” 虽然是她做,但孙嫂还是抢着豆角和鸡肉处理过了,各种佐料也都准备好了。 就连蒜泥都准备好了,只需要林雨珍加点调料拌一拌就可以了。 开饭的时候,林雨珍指着桌子上的菜,问,“你们猜猜哪道菜是我做的?” 诚诚和圆圆这两个嘴刁的,一下子就吃出来了,圆圆说,“鸡丝是妈妈做的,辣椒油和以前不一样了。” 今天这辣椒油的确是林雨珍做的,当时锅里的热油温度太高了,她没有掌握好,所以浇在辣椒末上,稍微有一点点糊了。 圆圆又补充,“糊一点也好吃,有一股焦香味儿。” 林雨珍点点头,笑着说,“没错,鸡丝是我做的。” 诚诚吃了一口麻汁豆角,说,“这也是妈妈做的,田阿姨做的菜口味稍微重一点,今天的清淡一点。” “不过我觉得更好吃。” 许俊生也点了点头,“是挺不错的。” “许志衡许沁茉,你们想吃我做的菜吗?” 诚诚专心吃鱼,假装没听见。 圆圆飞快地撇了一下嘴,笑着说,“爸,您还是别做了,累了一天了,就回来歇着就行了!” 许俊生以前心血来潮,也不是没有动手做过,还都是挑保姆休假不在的时候,结果不是菜没熟就是炒过了。 要么就是齁咸。 简直忒难吃了。 看在称呼了他大名的面子上,诚诚也说,“是啊,爸,您就歇着吧,或者等过一阵天凉快了再说!” 两个孩子都这么体贴他关心他,许俊生心里熨帖极了,说,“那成,等以后再说吧。” 一周的时间转瞬即逝,很快就到了七月七日这天。 一大早,孙嫂和田姐就忙活起来了,蒸了包子,做了四道很清爽的菜,绿豆汤早早就晾着了,喝的时候恰好是温的。 许俊生表现的比两个孩子还紧张,有点没胃口,胡乱吃了点儿,一连嘱咐了好几遍,说千万不要落了什么东西。 其实高考除了准考证就是文具,压根儿也不要别的。 许俊生早早就买了一种塑料卡牌,是两层的,把准考证放进去,扣上暗扣,然后穿进去一个丝带,挂到脖子上就可以做到万无一失了。 圆圆觉得挺有意思的,立马放进去套到脖子上了。 诚诚一开始还不乐意,觉得脖子上挂一个牌子特傻,但经不住爸爸念叨,只能忍了。 林雨珍也请了一天的假,和许俊生一起把诚诚和圆圆送到了考场。 两个孩子进去之前,她嘱咐,“不需要紧张,就和平常的考试一样就行。” 圆圆眨了眨眼睛,说,“我们本来就不紧张啊,考题能有多难,即便和竞赛一样的难度,我都会做,有什么好怕的。” 诚诚附和,“就是。” 又笑了笑说,“我看啊,真正紧张的人,是爸爸!” 林雨珍也笑了,“行了,都赶紧进去吧!” 看着孩子们顺利进了考场,许俊生说,“这大热的天儿,在这儿晒着忒难受了,雨珍,这附近就有一个西餐厅,咱们去喝杯咖啡吧!” 林雨珍乐了,“你不是挺担心孩子高考吗,这就有心思喝咖啡了?” 许俊生笑了笑,说,“你不知道这里头的事儿,就去年,海晨医院的赵主任,他家越是双胞胎,两个闺女高考的时候,也不知道怎么弄的,到了考场忘了拿准考证了,后来急三火四的回去找,找到了人家也不让进考场了。” “生生给耽误了一年。” “咱们诚诚和圆圆那都是指定能上平大的,白白浪费一年,多可惜啊?” 林雨珍抿嘴笑了,“别说的那么绝对,不一定非要考上平大的。” 许俊生说,“你说的对,平大考不上,清华也行。” 两口子去了附近的咖啡厅,吃了冷饮,喝了咖啡,坐了老半天,天南海北的聊天,从加格达奇聊到平城,又从平城聊到加格达奇。 终于,上午考试结束了。 匆匆赶到学校门口,大部分考生都走了,诚诚和圆圆正在四处张望呢。 圆圆打量了一下爸妈,总觉得有些不对,“你俩去哪儿了?” 诚诚指了指路对面,“肯定是去喝咖啡了。” 许俊生正要骂臭小子,林雨珍抢着说,“你们也想去喝咖啡啊?等改天吧,现在不行,赶紧回家吃饭休息!” 自从五月起,全国都实行双休日了,高考的第二天和第三天就是周六和周日,因此,林雨珍算是全程陪考了。 七月九日上午考完,这年的高考就结束了。 诚诚和圆圆都很开心,走出考场就让爸爸妈妈带着去喝了咖啡,回到家打开了卡拉ok,你争我抢的唱个不停。 许俊生撇嘴,“两个小疯子。” 田香兰也特别关心孙子和孙女的考试问题,虽然许广汉不让她问,她还是忍不住来了。 结果一进门就听到儿子鬼哭狼嚎的歌声。 她不悦的摇头,“俊生,你这干嘛呢?” 许俊生看着儿子和闺女唱,也忍不住了。 他把麦克风放到桌子上,好奇地问,“妈,您怎么来了?” 田香兰说,“我不是为你来的啊,我是为了我的孙子和孙女,诚诚和圆圆这不考完了,我来问问孩子考得怎么样。” 圆圆立即哭丧着一张脸,“奶奶,我考得不好,我考砸了!” 诚诚也说,“奶妈,我也考砸了!” 田香兰有些不太相信,这俩孩子从来都是年级第一第二的,这咋还能考砸了呢? 她用质疑的语气说,“你们指定是说瞎话骗人呢。” “奶奶可不信。” 许俊生也说,“真考得不好,要不然,我能这么难受啊?” 田香兰心里挺遗憾,本来还想着孙子孙女一下子都考上了平大,她去跳舞队一说,指定那些人都眼馋的不行了。 她说,“真考的不好啊,那平大录取不了,清华应该没事儿吧?” 许俊生嘁了一声,“妈,您以为这清华这么好考,切瓜砍菜一般简单?” “估摸着,也就是能上好一点的本科。” 圆圆到底绷不住,看到奶奶那一脸失望的表情,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说,“奶奶,我和哥哥要是考不上平大,您就不待见我们了呀?” 田香兰猛摇头,“那哪能呢,奶奶连大学都没上呢。” 诚诚这才笑着说,“奶奶,您放心吧,我和圆圆指定能被平大录取。” “今年的高考题目真的很简单。” 圆圆也说,“是很简单。” 两个孩子也是很狂的,第一志愿和第二志愿都是平大,只是专业不一样,然后剩下的都没填。 八月初,高考分数下来了,诚诚和圆圆都考了特别高的分数,总分七百五,都在七百分以上了。 诚诚是理科状元,圆圆与他仅有两分之差。 两个人都顺利的被平大录取了,诚诚是数学系,圆圆是生物系。 前脚收到通知书,后脚许俊生就赶紧跑到金山胡同,许老爷子,许广汉和田香兰听到都特别高兴。 尤其是田香兰。 她说,“这是咱们家的大喜事儿,得好好庆祝庆祝!” ****************************************** 一九九七年春。 参加完市委市政府联合举行的上一年度体育总结会议,陈副市长特意把林雨珍留下来谈话,他笑着说,“小林,这两年自从你来了,市里的体育事业大变样了,很多项目的成绩都上来了,你做的很不错。” 在会上,他因此受到了相关领导的表扬。 林雨珍说,“谢谢领导对我工作的认可,陈市长,今年能不能考虑多一些财政拨款,也不用太多,多上一千万就差不多了。” 陈副市长眼一瞪,“你这胃口不小啊。” 林雨珍苦笑,“用钱的地方实在太多了,现在光是运动员和教练的奖金,就是很大一笔数目了。” 陈副市长冷笑了一声,“这一套不都是你自己搞出来的,当初你没有想到财政会有压力?” 林雨珍说,“不多给也行,大不了我让所有的职业队多比上几场,有了这些收入,也能勉强够用。” 陈副市长扳起脸,“我说不行了吗,你可不能这么干啊,好好的运动员,乱比赛会影响他们的体力和训练节奏!” 在不少人的期盼中,男篮和男足也都有职业队了,而且和外地的俱乐部比赛过,水平还算不错。 林雨珍笑道,“陈市长,您答应了呀,那太好了,我替所有的下属单位,还有教练和运动员谢谢你啊。” 陈副市长笑了笑,“好了,你赶紧去忙吧。” 林雨珍回到单位,接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电话。 是张教练从明市打来的。 他还习惯性的称她为林市长。 “林市长,您现在工作忙吗?” “不忙,张教练,你有什么事儿啊?” 张教练犹豫了几秒,才说,“没什么事儿,就是我有点想水兰和小伍了,他俩现在怎么样了?” 林雨珍一针见血的说,“张教练,你要是担心水兰和小伍,完全可以直接把电话打到滑冰队,你不会不知道电话吧?” “你不用绕圈子了,找我什么事儿?” 电话这头的张教练不知道该怎么说,自从他带出来的运动员获了奖,有的队员还进了国家队,明市对滑冰相当重视。 不但各种待遇都提高了,还另外找了教练配合他的工作,一开始,另外三个教练员都特别谦虚,成天跟他请教,他这人不藏私,把全部的经验和心得都交出去了。 现在,人家把所有的本领都学去了。 在滑冰队,他的地位也发生了不小的变化,也不知道咋回事儿,每次挑队员,都是他最后挑了。 他能带出来好队员,其他的教练也能,甚至比他带出来的还要好。 其实队里谁都对他挺热情的,也挺尊重他的,可张教练不知为什么,这心里特别不得劲儿。 还是喝醉了酒,朋友刘畅给他出主意,不如干脆不在明市了,不受这鸟气了,去平城找林市长算了。 工作 工作 张教练这人, 也就会提起滑冰会侃侃而谈,其他的事儿都不太行。 他吭哧了半天也没说出来一句话。 虽然什么也没说, 但在电话这头, 林雨珍倒是很确定了,张教练这指定是摊上什么难处了。 不过,按说起来不应该啊。 当初她离开明市, 文教卫体等部门的负责人都最后一次汇报了工作, 她还特意跟体育局的局长提了一下滑冰队的事儿。 那局长当时拍着胸脯说了,这么好的项目, 一定会好好重视好好推广。 争取让滑冰成为明市的优势项目。 张教练作为明市滑冰队最好的教练, 各方面条件都优待, 能有什么情况, 让这个老实人逼的给她打电话? 林雨珍只能猜出来他的确遇上事儿了, 但猜不出来具体, “张教练,不管什么困难你都可以说一说,我如果能帮上忙, 指定会帮你的。” 张教练握着话筒的手都出汗了。 一开始, 他觉得刘畅是胡说八道, 平城可是首都, 哪是普通人想去就能去的?可不知为什么, 这么个荒唐的想法,竟然就在他心里扎了根。 林市长现在是平城体育局的局长, 把他调过去应该也不会太难吧, 而且事先他跟小伍通了电话, 小伍说,首都市里, 并没有滑冰队。 他要是真的去了,一定会走遍各个中小学,找出来最有潜力的好苗子,争取带出来最优秀的队员。 明明心里都盘算好了,这会儿临到嘴边又说不出来了。 他生在明市长在明市,他去世的爸爸是体工队的主任,也是一名老田径运动员,他去世的妈妈,亦是一名篮球运动员,后来退役当了中学体育教师。 他的根在明市,真的能这么轻易的离开吗? 张教练犹豫了,像是生怕自己后悔似的,飞快地说,“林市长,我真的没什么事儿,您忙,我挂了啊。” 林雨珍摇了摇头,啪的一下扣上了电话。 隔了几天,她忽然想起这件事儿来,没给张教练打电话,而是把电话达到了明市体育局。 刘明辉接到她的电话很是意外,“林局长?您找我有事儿啊?” “张松前两天给我打了一个电话,似乎是有事儿,但他有没有说什么事儿,所以我问一下。” “你们明市的滑冰队现在搞得怎么样了?” 刘明辉是张教练的发小,关系也很不错,自然知道张教练的近况,他犹豫了一下说,“林局长,滑冰队现在的规模是以前的好几倍,很多队员都很不错,好苗子非常多。” “正在准备今年十一月份的比赛。” 明市滑冰队很好,越来越好了,但张教练的处境的确不算好,但这会儿刘明辉在单位,有些话不方便说。 “那就好,张教练也没什么事儿吧?” “没有没有,他能有什么事儿啊,林局长,您放心吧。” 林雨珍放下电话就去了运动研究所,再次回到体育局,都已经下午四点多了,秘书说,“局长,有个明市体育局姓刘的科长给您打了两次电话。” 这张教练和刘明辉到底是有什么事儿还要这样藏着掖着? 她觉得有些奇怪。 “我跟刘科长说了,您不在,让他明天上午再打过来。” 第二天林雨珍刚进办公室,就接到了刘明辉的电话,他一上来就道歉,“林局长,不好意思,上次我在单位,不太方便说张松的事儿。” “张教练到底出了什么事儿啊?” 刘明辉犹豫了一下说,“是这样的,这不市里挺重视滑冰队,派过去三个教练协助张松的工作,他把自己的那一套经验都拿出来分享了,现在,那三个教练也都是优秀的滑冰教练了,带出来的队员成绩也都个顶个的好。” 林雨珍一下子明白了,张教练这是被排挤了,她笑着说,“就为这点事儿啊,其实优秀的教练变多了,这是好事儿啊。” 刘明辉叹气,“谁说不是呢,我会帮他做工作,让他积极争取自己的利益。” 林雨珍挂了他的电话立即给张教练打了电话,直截了当的说,“张教练,你的情况我已经知道了,我建议你不妨来平城,重新建立一个滑冰队,我相信你的能力。” 张松是在滑冰队的办公室接到的电话,旁边就坐着领队和另外一个教练,他有些心慌,但同时又特别高兴。 平城那是啥地方,祖国的心脏,全国人民的首都。 张教练这次没再犹豫,“好,我接受您的建议。” 这几天他都后悔死了,后悔没跟林市长说实话,而且也觉得没脸再打一次电话。 既然张教练同意了,林雨珍就直接打电话要人了。 这要是别人,或者换做以前,明市体育局是绝对不可能放人的,但一来林雨珍曾在本市任职,现在又是级别很高的官员,二来,滑冰队现在,也不是离了张教练就不行了,他一整套的理论和经验,其他的三个教练也都学会了。 现在成绩最好的几个队员吗,都不是张教练带出来的。 明市体育局也就痛快的放人了。 张教练接到调动通知,领队和另外三个教练都没想到他还有这么一手,都特别羡慕,其中一个姓陈教练还说,“张哥,您这去了平城,就相当于我们在平城有了关系了,千万别忘了我们啊。” 换做以前,他也会敷衍一两句,但这次他没有,冷着脸收拾自己的东西,好像没听到一般。 领队说,“小张,你这样可不行啊,这还没走呢,就摆开架子了?” 泥人还有三分脾气呢,张教练收拾完东西,走到门口才说道,“你们以为我愿意去啊,我这不是被你们排挤的没办法了。” “咱们市的滑冰队,现在已经不需要我了,有我没我都一个样!” 说完摔门而出。 按说起来,马上就快过年了,年后再去平城也是一样的,但张教练家虽然在明市,父母早逝,爷爷奶奶也不在了。 一个人过年也没啥意思,往年都是年三十煮一顿饺子就完事儿了。 还不如早早去平城,趁机看看首都过年的热闹呢。 张教练把家里能用上的东西都送给舅舅了,收拾出来两麻袋行李,做了油饼,煮了五香茶叶蛋,高高兴兴的坐上了去往平城的火车。 到了平城站,体育局的同志开车把他接到了单位的宿舍,并且领着他去食堂吃了一顿饭。 次日下午,林雨珍匆匆开会回来,看到在走廊里站着的张教练,她问道,“等了很长时间了?” 张松摇头,“没有没有,我也刚到一会儿。” 秘书给倒了一杯茶。 林雨珍笑了笑,“怎么样,还习惯吗?” 张教练点头,“习惯习惯,挺好的。” 体育局的同志不但都很和气,这边的条件也是明市不能比的,不说办公楼多气派,就昨天他住的宿舍,干干净净的,虽然房间不算大,但屋子里竟然有暖气呢。 比他在明市四处漏风的老房子可舒服太多了。 因此,昨晚儿他十分难得的睡了个好觉。 林雨珍说,“张教练,既然你来了,那筹备滑冰队的时间就可以立即开始了,首先是场地,这个会有专门的人跟你对接,你不用操心,你只管一件事,寻找合适的队员就可以了。” 张松犹豫了一下说,“这事儿不能急。” 林雨珍笑了笑,“不急,你慢慢挑,什么时候挑好了,什么时候再开始训练。” “不过,最晚也不能晚于明年四月份。” 张松立即说,“那不会的,您放心。” 马上就年底了,老平城哪哪都挺热闹,最热闹的就是各大商场了,柜台前挤满了人,好像买东西不要钱似的。 张教练虽然就是来看热闹来了,但这些热闹他不凑,他穿着新做的大棉袄,手上带着棉手套,专门往各个公园或者广场上跑。 不少公园都有专门滑旱冰的地儿,这会儿放年假了,半大孩子出来滑的特别多,也有滑得很不错的。 张教练头一天,就相中一个学生,看样子也就不超过十岁,是个胖乎乎的小男生,身体异常的灵活。 他一开始在旁边观察,后来就穿上滑冰鞋下场了。 为了吸引人的主意,他都一把年纪了,没老老实实的,而是各种花式炫技。 果不其然,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 张教练刚停下来,小胖子就凑过来了,笑着问,“大爷,您这滑得挺不错啊,那转圈能教教我吗?” 其他小孩也都说,“大爷,您真够厉害的啊。” 其实还有后半句,都是老菜帮子了,没想到还这么喜欢滑冰呢,真是挺少见。 张松还没当过谁的大爷,明市这边不这么说,他稍微适应了一下这个称呼,笑着说,“成啊,只要你们追上我了,我就教!” 说完他一用力率先往前滑起来了。 跟一帮半大小子你追我赶,这么玩儿了大半个下午,张松把他们的基本情况都摸清楚了。 小胖子叫刘金虎,今年九岁,上小学三年级,学习很一般,家里妈妈是医院的护士,爸爸是警察。 都是特别忙的工作,因此,他几乎天天跑出来玩儿。 ******************************************* 腊月二十九下午,体育局放了年假,林雨珍开车回到家,没想到家里竟然一个人儿都没有。 孙嫂和田姐都回去过年了。 估摸着许俊生带着两个孩子出去买东西了。 果不其然,她刚把有些乱的茶几收拾好,三个人就回来了,每个人手里都是大包小包的。 许俊生在外头向来是十分唬人的,戴着金边眼镜,身上穿着昂贵的呢子大衣,和里面的羊毛衫一样,都是从香港买的。 给人的感觉,一看就是英俊儒雅的老板。 诚诚和圆圆今年已经读大三了。 诚诚现在身高一米八多,比许俊生还要高一点点,他穿着浅灰色的羽绒服,围着格子的羊毛围巾,一张白净的脸上,剑眉星目,五官俊秀无比。 只是气质有些清冽高冷。 经常会给人一种生人勿近的感觉。 不过,这会儿是在家里,他在外头那些高岭之花的派头都没有了。 他看到妈妈就高兴的笑了。 诚诚是公认的校草,圆圆也是公认的校花,她现在也挺高的了,快有一米七了,穿着可爱的鹅黄色的面包服,一头乌压压的黑发高高梳起,扎了利落的马尾辫,她的身材很苗条,但脸上多少还有些婴儿肥,白嫩的脸蛋肉乎乎的,一双清澈的大眼睛特别有神,好像星光落进去了一般,让人见之难忘。 小时候兄妹俩长得特别像,长大了有了变化,诚诚像许俊生,圆圆像林雨珍。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两孩子的相貌,其实比父母还要更好一点点。 兄妹俩的相貌,真的是太出众了。 许俊生也就是外表打扮的贵气,儒雅的气质其实也是错觉,他一进门就把眼镜撸下来了,把东西一股脑的放在地板上。 没脱大衣直接在沙发上坐下了。 他搓着手说,““雨珍,你不知道,王府井今儿人老多了,结账都排半天队!” 林雨珍知道他冷,这人现在简直爱美爱的不行了,嫌弃羽绒服穿上不好看,出门都要穿大衣。 还说,一万多买的衣服不多穿几次就亏了。 但其实这样的天气,即便开车出门,那也总有下车的时候吧,商场里的暖气都开得不足,也会冷的。 但她说过几次他就是不听,她也就不管了。 林雨珍笑了笑,说,“刚沏好的花茶,给你们都倒一杯啊。” 许俊生刚进抱住了热茶杯,做了好一会儿才觉得身上暖和过来了。 圆圆见妈妈的关注点终于不在爸爸身上了,挽起妈妈的胳膊,说,“说,“妈,明天不和哥哥爸爸一起,咱俩去逛商场好不好?” 其实她爸倒还好,她哥哥买个东西简直和打仗一样,她稍微多挑一挑,就在旁边一个劲儿的催,烦都烦死人了。 虽然今天买了不少,但真的一点意思都没有。 而且也还有一些东西没买呢。 林雨珍答应了,“成。” 因为家里的保姆都不在,许俊生和林雨珍带着两个孩子去了金山胡同。 这边王妈也回家过年了。 但田香兰和许广汉两口子退休后添了不少爱好,其中之一就是烹饪,尤其是许广汉,十分的认真,都是严格按照食谱来做,做出来的饭菜味道倒也还成。 看到老二一家来吃饭,他还挺高兴,“你们来的正好,我今儿新做了几个菜,都尝尝味道怎么样!” 圆圆好奇地问,“爷爷,都什么菜啊?” 许广汉乐呵呵的说,“有豆腐盒子,里头塞了肉馅,可好吃了,还有干炸虾仁,还有牛肉丸子,这牛肉丸子我忙活了大半天,特别有筋道!” 许俊昌两口子和许俊生两口子都去帮忙。 厨房虽然不小,但一下子这么多人也是有点挤了。 许广汉说,“香兰,你带着玲玲和雨珍去厅里吧,这儿不用那么多人!” 田香兰正在剥蒜,被大儿子抢过去了,她笑了笑,洗了把手,说,“成,那今天晚饭的任务,就交给你们父子仨了。” 许俊生说,“妈,您放心吧,保证完成任务。” 田香兰带着两个儿媳妇走后,许广汉说,“俊生,剥点葱!” 许俊生麻溜的剥好了两根葱,转头看到哥哥剥蒜那笨拙的样子,嘲笑道,“哥,你看看,你剥的这都什么啊,都没剥干净!” 说完,他抢过去了,把带皮的蒜洗了一下拿到案板上,用刀背啪啪拍了几下,再用手一扒拉,很容易的就全剥完了。 许广汉赞许的说,“就应该这么着!” 因为大部分菜品都是提前准备好的,很快晚饭就做好了。 做的是八菜一汤,都还挺像模像样的。 许俊生盛糖醋排骨的时候,故意落在锅里一块,他用筷子夹起来啃了一口,竖了竖大拇指,说,“爸,你这水平可以啊,进步可真快啊!” 许广汉得意的笑了笑,“时间不早了,赶紧的把饭菜都端到后院吧。” 许老爷子现在都八十多了,身子骨大不如以前了,尤其不小心摔了一下之后,出门都要拄着拐杖了。 因此,现在一家人吃饭,都不在前厅,而是直接去后院。 许老爷子住着的四间后罩房,其实也不算小,原来厅里放着画案和茶桌,还有沙发茶几,现在把茶桌挪到了东次间。 原来放茶桌的地方,现在放了一张圆餐桌。 许老爷子挺高兴,说,“今儿齐了,挺好。” 一大家子和和美美的吃过饭,又闲扯了一阵儿,回到金鸣胡同的时候,都快九点了。 圆圆眼尖,在胡同口就看到家门口有人。 “妈,你看看,是不是姥爷啊?” 林雨珍仔细一看,可不是吗,这大年下的,老头子一个人这是干什么来了? 林二爷也不想腊月二十九登闺女的门,可他没办法,有些事儿都没处说去。 “爸,您怎么来了?” 林二爷委屈的说,“这不没地方呆了,被人撵出来了,我这会儿连口热饭都没吃呢。” 事情的起因,还是为了柳叶胡同的院子。 前些年,林大伯买了四合院,本来是想让林老太太也过去住的,可林司结婚了,家里又开商店又开饭店的,房子都不够用的。 也就没接老娘过去住。 大前年,林老太太中风瘫在床上,本来以为挺严重的,没多少日子可活了,没想到现在,黄翠芬就蹿腾林二爷跟老太太要房子。 谁知林老太太不但没答应,还把孙子也撵出来了。 现在,林二爷两口子,还有林宇强一家子都住在留住胡同,就那一间半的房子,压根儿没办法住。 林宇强两口子都在机械厂上班,是可以申请宿舍的,可也是巧了,单位现在没有闲着的房子,也得排队等着。 今天吃晚饭的时候,林宇强的媳妇抱怨了几句,黄翠芬就火了,不敢冲着儿子儿媳妇,冲着林二爷来了。 林雨珍皱了皱眉,领着林二爷进了厨房,问,“爸,您想吃什么?” 林二爷说,“随便,吃点什么都成,就煮碗面吧。” “别忘了加个鸡蛋啊。” 林雨珍从抽屉里拿出挂面和鸡蛋,指了指煤气灶,问,“会用吗?” 林二爷点了点头。 “那你自个儿煮吧,别忘了吃完了都洗干净啊。” 说完,转身去了厅里。 林二爷没办法,只能自己煮了面,也等不及端到厅里去吃了,就在厨房呼噜噜的吃掉了一大碗面。 吃完把碗放到水池子里,想了想,还是挽上袖子给刷干净了。 他背着手来到正厅,见厅里只有闺女一个人,继续叨叨开了,“雨珍,你奶奶也真挺够呛的,自私了一辈子,到这会儿了还不肯给个痛快话!” 林雨珍说,“爸,你不也一样自私吗,你和我奶奶一样,所以谁也别嫌弃谁。” “你来,这是干嘛来了,让我帮着给你出主意?” 林二爷说,“对啊,雨珍,你心眼子多,你帮着我出个主意?” 林雨珍冷笑了一声,“就奶奶那破院子,有什么好惦记的,巴掌大,下雨了能存一院子的水。” 别看林老太太瘫了,还挺能活的,最起码还能活个五六年。 林二爷正要反驳呢,这会儿大门又响了,是林宇强两口子找来了。 林宇强说,“爸,我就猜您来大姐家了,这大过年的,赶紧的回去吧!” 林二爷瞪了一眼儿子,“这会儿知道来找我了,刚才我和你妈吵架的时候,你怎么一声不吭?” 林宇强皱了皱眉,“爸,您还生气啊?” 林二爷哼了一声,“既然你妈往外撵我,我也不回去了,你大姐家宽敞,我就在这儿过年了!” 林雨珍眼睛里闪过一丝厌恶,问,“宇强,我刚才也跟爸说了,就奶奶那破房子,那么小,地脚也不好,都不值当的惦记。” 林宇强低下头没吭气。 林宇强的妻子说,“大姐,这还没吃上馒头呢,不能想着吃肉的事儿。” 林雨珍笑了笑,“林雨珠和黄姨开的包子铺,正经有几年了吧,她手上的钱,买个一进的四合院,应该够了。” 林二爷一愣,“能有这么多?” 这几年房子价格噌噌噌的往上涨,稍微像样点的四合院,就他那没良心的继子买的那种,都得三十万了。 林雨珍说,“有没有,你回去问问不就行了。” “很多事儿你们都不知道,别以为存在银行里利息高,就占了便宜了,未来房价且得涨呢,这会儿买了一点都不吃亏。” 林宇强的妻子睁大眼睛问,“大姐,真的呀,现在都够贵了。” 林雨珍点头,“这事儿不准往外乱说。” 工作 工作 林宇强的妻子张秀玉猛点头, 说,“大姐, 你放心, 我不会乱说的。” 其实这事儿就是逢人便讲,也不见的人人都信,即便信了, 房子这么贵, 大多数人也都买不起。 林宇强则有点不敢相信的问,“大姐, 开一个包子铺能那么挣钱?” 儿子糊涂, 林二爷可不糊涂, 他瞪了一眼林宇强, 说, “你大姐还能瞎说啊, 你听我算一笔账,你二姐夫曾经说过,包子铺一天都能卖上千, 你妈分一半, 那一天咋也能赚一百五六了吧, 一个月就是四五千了, 一年就是五六万了, 七年下来,可不是得有三十多万了?” 其实, 林二爷这人, 自从跟黄翠芬结婚以后, 在钱上也不太上心,反正有吃有喝有零花就行了。 他本来也不知道做买卖竟然这么挣钱, 是有现成的例子比这,才知道了。 其实,要不是有现成的例子比着,林二爷也不知道现在做买卖竟然这么挣钱,就他那旗人兄弟,原来在屠宰场工作的胖刘,前些年不是在前门开了个饭店吗,人家早发了。 原来也是住大杂院,现在人爷儿俩一人一套四合院。 他上门做客,胖刘带着他两个院子都看了,都挺齐整,把林二爷给羡慕得不行了。 那次回到家,他尝试着问钱的事儿,没想到几句就让黄翠芬给撅回去了,不到没告诉他这些年挣了多少钱,两人还生了一场气。 张秀玉也说,“宇强,大姐可不会乱说话,而且我也觉得妈手里指定有不少钱,前一阵二姐回来,不也说存了二十多万了。” 当时林雨珠一顿臭显摆,说二十万一年光是利息就不少呢。 要是真能让婆婆掏钱买一处四合院,那以后这房子指定就是她和宇强的了。 她当即从林宇强使了个眼色,林宇强说,“大姐,那天儿也不早了,我们先回去了。” 许俊生从里屋走出来,说,“爸,太晚了,我送你们回去吧。” 林二爷就爱做女婿的进口车,立马就笑了,“那敢情好。” 林雨珍去了倒座的储藏室,拿了不少东西让林二爷和林宇强捎上了,有菜有油有肉,都是过年能用得上的。 林宇强拎着给放到车的后备箱里。 张秀玉瞅了几眼那些东西,说,“谢谢大姐。” 林雨珍嘱咐弟弟和弟妹,“大过年的,家里头还是和睦点好,你们都劝着点爸,他这人,说两句好听的就成了。” 林宇强两口子都点了点头。 临上车,她又特意说,“爸,您也收着点脾气啊。” 林二爷叹了口气,“我知道了。” 到了柳枝胡同,黄翠芬像没事儿人一样,笑呵呵的迎出来了,见拿回来那么多东西,更高兴了,跟许俊生客套了好几句,还嘱咐他回去的路上当心点。 林二爷冷着脸坐在西厢房的椅子上,林宇强一个劲儿的给他使眼色,他都假装没听见。 黄翠芬倒了一杯茶,“二爷,喝口热的吧。” 林宇强的妻子也说,“爸,您不知道,您走了之后,妈急坏了,一个劲儿的催着我们去找您呢。” 林宇强的女儿也怯生生的说,“爷爷,奶奶还哭了呢。” 林二爷一口气喝了茶,说,“成了,都赶紧歇着去吧。” 本来这事儿就算过去了,没想到第二天又闹起来了。 这次起头儿是因为林雨珠。 一般老平城人家过年,腊月二十六就该炸丸子炸藕盒什么的了,但这不是包子铺忙吗,年二十九都还开着门呢。 所以一直没倒出功夫来,那就只能三十这天做了。 黄翠芬起了一个大早,和了两盆面,张秀玉也帮着切藕,往藕片里塞肉。 婆媳俩忙活了一上午,炸了满满两大盆。 中午,林雨珠来了,吃了一碗炸丸子和炸藕合不说,还想要装一篮子带回去。 其实,往年她也是这么干的,她的婆婆指望不上,只能来娘家沾点这种小便宜了。 张秀玉以前能忍,觉得小姑子也不是外人,而且一年到头和婆婆做生意都挺辛苦的,但如今有点忍不下去了。 都那么有钱了,存款都有二十多万了,这大过年的来娘家,空着手不说,还连吃带拿的,像话吗? 她自己也有娘家,她可干不出这种事儿。 再说了,昨儿去大姐家,虽然是因为吵架去的,但大姐临来,还给了一大堆的东西呢。 同样都是夫家姐姐,这么一对比,林雨珠可太贪了。 张秀玉不客气的问,“二姐,你这找啥呢?” 林雨珠说,“我找个篮子啊,家里什么都没备下,装点丸子家去。” 张秀玉笑了笑,“二姐,大年三十从娘家拿东西,你这挺好,一般人没这福气。” 这阴阳怪气的话,林雨珠一听就急了,“张秀玉,你怎么说话呢,我拿点丸子你心疼啊,这也不是你的,是我妈做的,我就是全拿了,也轮不到你管!” 说完,真的拿了一个挺大的筐子,几乎把所有的炸货都倒里头了。 林宇强一家如今就住在小厨房,他这会儿正盯着闺女写作业呢,自然听到了争吵声。 他走过来瞅了瞅林雨珠手里的篮子,说,“二姐,你这也拿的太多了。” 张秀玉撇嘴,“就是,几乎全都拿走了,哪有这么干的。” 钱壮怂人胆,林雨珠可不是以前嫁不出去,名声不好的老姑娘了,她现在嫁人了,还有了儿子,最主要的是特别有钱了,压根儿不把弟弟两口子放在眼里。 机械厂,听着是挺好的单位,好像最近涨工资了,两个人也能挣三四百了,那也不过是她一天挣的钱。 她笑着说,“我就拿这么多,你们能怎么着?” 林宇强其实挺生气的,但这是在大杂院里,要是大过年的为点吃的吵起来,没的让外人笑话。 他拽了拽媳妇的胳膊,示意算了。 张秀玉甩开了,跑去了西厢房,把这事儿加油添醋的说了。 黄翠芬心里叹了一口气,跟着林二爷一起过来了。 林二爷一看,两大盆的炸货几乎都只剩了一个底儿,林雨珠手里的篮子里装的满满的,都快溢出来了。 他生气的说,“雨珠,你这干嘛呢,来抢来了,你妈和你嫂子忙活一上午,你给全拿走了,合适吗?” 此刻,他心里忍不住再一次感叹,养别人的孩子真是太不划算了。 这雨珠以前也抠门,但至少嘴巴还挺甜的,爸爸长爸爸短的,可自打她做生意赚了钱,还是一样的抠门,从来也没给他买过什么东西,就连嘴巴都不甜了。 看到他就笑笑,连个爸都不肯叫了。 连自己亲闺女的小指头都比不上! 林雨珠没搭理继父,而是冲黄翠芬说,“妈!我家里客人多,您就让我都拿走吧,这会儿还早,您起油锅,再炸几锅行不行?” 黄翠芬心里也不得劲儿,但也只能说,“成,反正家里什么都有。” 林二爷万万没想到自己的话不好使。 张秀玉这会儿表现的到有点奇怪,她翻出一包木耳递过去,说,“二姐,我给忘了,你们包子铺挺忙的,你指定什么也没准备,这木耳你也拿回去吧。” 林雨珠脸上带着胜利的笑容,说,“对啊,实在是太忙了,越是年底,也是很忙,很多人逛大栅栏,逛累了可不就得吃个包子喝完粥吗?” 张秀玉也笑了笑,“二姐,你包子铺忙,但你也挣了钱啊,你都存了二十多万了,还早就买了院子,一共咋也得三四十万了吧?” 提到钱,林雨珠更得意,“那指定有了。” 张秀玉又问,“这铺子里的收入,您和妈一人一半是吧,一半就有这么多了?” 林雨珠顺嘴说,“是啊。” 这么着,黄翠芬想否认也不能了,她瞪了一眼女儿,“哪有那么多,连本带利三十多万,实际也就赚了十几万!” 林雨珠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因为之前她妈都嘱咐了上百遍,别跟家里人透露挣了多少钱,不过,说出去也不是坏事儿。 因为从去年,她和丈夫就想着把黄翠芬踢出去。 当初开店的时候,黄翠芬出了一半的本钱是不假,可她妈都那么大年龄了,要那么多钱干什么,而且,包子铺现在就雇了俩人,里里外外都是他们两口子忙活,她妈出力可不算多。 凭什么分走一半钱啊? 想到这一点,她笑着问,“妈,您不是去年就说,存了三十万了,到现在得有三十五六万了吧?” 说完,拎着篮子扬长而去。 她走后,半响没人说话。 黄翠芬有些心虚,却讽刺一笑,说,“怎么,这是都惦记上我手里的钱了?” 林二爷也讽刺一笑,“你能惦记我妈的院子,为啥我不能惦记你的钱?” 黄翠芬把头抬的高高的,“谁惦记都没有用,这钱是我的养老钱,就放在银行里,等我干不动了,就安心吃利息。” 林宇强说,“妈,您吃利息不划算,现在房子涨的那么快,不如咱们买一处院子。” 张秀玉也说,“对啊,妈,就大伯买的那房子,我听嫂子说,买的时候才花了十来万,去年他们对门,一样的房子,都卖五十多万了。” 黄翠芬哼了一声,“买房子干什么,你奶奶那房子,迟早是咱们的!” 林二爷也冷哼了一声,“我当儿子的都不敢这么说,你这当儿媳妇的倒是敢说,我妈有两个儿子呢,可不是只有我自个儿。” “按说起来,我就能分一半。” 但不管咋说,黄翠芬就是不松口,她这些年挣钱多辛苦啊,让她拿出来买房子,门儿都没有! 她瞅了一眼林二爷说,“这去了一趟亲闺女家,就是不一样啊,你那亲闺女,都那么有钱了,手指缝漏一漏就够给咱们买个房子的了。” 这话林二爷不爱听,“她有钱,是她的,你别惦记,别说你了,我都不能惦记。” 黄翠芬火了,“我可以不惦记,那你让她也别惦记我手里这点钱成不成?” 林宇强皱着眉头,“妈,大姐没惦记你的钱。” 张秀玉也说,“妈,你想什么了,就大姐夫那车都值几十万,怎么会惦记您手里的钱。” 黄翠芬冷着脸问,“那怎么提起来买房子了?” 张秀玉说,“这不是爸爸跟大姐诉苦,说咱们这么住着太挤吗,大姐就说了,现在买房子最合适,比放银行里强多了,因为以后房价还能好几倍的涨。” 黄翠芬还是不信,“她这些年,官儿越打当越大,可你们跟着落什么好处没有,也就送点不值钱的吃的喝的,再没有别的了。” “宇强想当个干部,她是大局长,对她还说还不易如反掌,就是不答应,这还是亲弟弟呢。” “你们再瞅瞅别人家,就柳叶胡同那赵家,闺女才是处长,都把弟弟妹妹给拉扯到机关里上班了。” “她呀,压根儿就不把你们当做一家人!” 她这话,谁都不爱听,林二爷说,“你少在这胡说了,我看雨珍这样挺好的,当官就是要公平,要是光想着自己或者为家里人捞好处,那能是好官啊?” 因着是大年三十,虽然心里都窝着火,到底没太吵起来,但第二天,林二爷去了一趟林老太太那边,回来就盘算修院子的事儿。 当然了,不是他柳枝胡同这边的院子,大杂院没得修,你乱修邻居指定还不乐意呢,指的是说林老太太的房子。 那处院子虽然是老房子,但因为一直住着人,倒也没什么大毛病,就是院子的地面太洼了,幸而屋子里倒是修的很高,门槛也高,正好可以把整个院子整体都垫起来两三寸,然后再抹上水泥给硬化了,这样下雨天都不怕了,再也不会积水了。 林二爷为什么琢磨这事儿,一来,宇强总跟他们挤在一起不是办法,还得回去住,这么做暖暖老太太的心,二来,也是做给大哥看的。 这几年,林大伯没少在老太太身上花钱,给吃的给用的,老太太瘫了,虽然宇强两口子也住那边,但都上班忙,也没法照顾,还是林大伯花钱雇了一个保姆,日常照料着老太太。 可林二爷没想到,这么好的一件事儿,而且也花不了太多钱,黄翠芬竟然不同意,说这房子现在是老太太住着,宇强两口子住过去是照顾老太太的。 所以这笔修院子的钱,理应林大伯出。 要是搁以前,林二爷没准儿也会觉得黄翠芬说的有道理,可现在他老了,倒是明白一些道理了。 他气得简直打哆嗦,“翠芬,你这挣了那么多钱,也没见你给我买点啥好的,这个我不争,可这修院子,不是别的,修好了,老太太一高兴,兴许不用我提,就把这一处房子给了咱们。” 黄翠芬撇撇嘴,“大哥那么有钱,一个破院子,还好意思跟咱们抢啊!” 说完就去里屋躺着去了。 这几年,大家伙的日子都好过了,林二爷也不例外,他不缺吃不缺穿的,自打他过了六十岁,林雨珍都会安排家里的保姆,按时送过来一年四季的衣服,也不是什么好的,就是普通老百姓常穿的,但样样都很齐全。 照理说,他这日子过得挺美了,可他还是时常心里特别憋闷。 这两口子过日子,总会有人占上风,以前,他是稳稳的占上风的,要不是他,黄翠芬且还住窝棚呢,是他给了她一个家,还帮着她拉扯大了一儿一女。 可最近几年,他渐渐落了下风了,原因很简单,就是因为钱,黄翠芬挣钱了,一天天的简直牛气的很,天天对他呼来喝去的,不是让他做饭洗衣服,就是让他帮着看孩子接孩子。 只要他敢因此发脾气,黄翠芬比他脾气还大,非得吵上一架不可。 林宇强说,“爸,您别生气了,要不,我来出钱修院子吧。” 林二爷叹了口气,“也成,现在大过年的找不到人,等开春再说吧。” 可谁也没承想,黄翠芬第二天就把这事儿告诉林大伯了,她这么做的原因,是因为一直生着老太太的气。 都那么大岁数了,都瘫在炕上了,还那么大的脾气,硬生生把宇强一家子给骂的搬出来了。 可真行啊。 既然现在她答应了,只要修了院子就让宇强搬回去,她干嘛全出钱啊? 她这大伯哥家里又开商店又开饭店的,这些年挣得钱比她多多了。 为了这事儿,林二爷气得不行,又跟黄翠芬吵起来了,又气得又跑到闺女家了。 林宇强和张秀玉一合计,也带着孩子跟来了。 大年初二,上午十点多,林雨珍和许俊生正准备带着孩子去柳枝胡同呢,没想到林二爷倒先怒气冲冲的来了。 他一进门就说,“我就没见过这么糊涂的人。” “修你奶奶那边的院子,满打满算也用不上一千块,她都有三十多万了,也不肯出,你弟弟都答应了,她非得去告诉你大伯! ” 虽然说两家出钱修院子比较公平,但这么一来,可就显不出来他们了。 林雨珍笑着说,“爸,您是不是觉得,奶奶会把院子都给你,或者,大伯会主动放弃一般的房产?” 林二爷其实心里也没底,放下茶杯叹了口气。 其实他试探过好几回,但大哥就是没给他一个准话儿。 林雨珍说,“大伯虽然在海外多年,但奶奶之前也不需要人照顾,他回来之后,其实是尽了孝的,最起码,比爸爸您做的好。” “所以那套院子,不管怎么说,以后都有他的一半。” “而且现在房子涨价了,就奶奶那房子,虽然小,应该也能卖十来万,一人一半就是五万多,如果再过几年,价格还会更高。” “大伯是有钱,可这是他应得的,谁会嫌弃钱多呢?” 林二爷听了也觉得有道理,又叹了一口气。 “雨珍,那个家我是不能去了,你黄姨现在可厉害了,能挣钱了,也挺能吵架了,三言两语就要跟我吵,我受不住,我在你这儿躲几天成不成?” 林雨珍有些无奈的点点头,“成,反正后罩房是现成的。” 林宇强一家三口到的时候,林二爷正准备去后罩房歇着,他还以为儿子和儿媳妇是黄翠芬派来的。 他瞪着眼睛说,“甭劝我,说什么都不管用,我不回去啊!” 张秀玉苦着一张脸,说,“爸,您误会了,您出来之后,妈把我们骂了一顿,说我和宇强都没本事,我们实在没处去,也只能奔大姐家来了。” 林二爷乐了,“成,都在这儿住着吧,反正你大姐家有地方。”家里人都出来了,就剩黄翠芬自个儿了,正好让她好好反思反思吧 为什么一家人现在都那么不赞成她。 张秀玉又说,“大姐,我和宇强也是一着急就来了,会不会太打扰你们了?” 来都来了,还要说这些便宜话。 林雨珍淡淡一笑,说,“没关系,不过后罩房好长时间没住人了,得收拾一下!” 张秀玉立即说,“大姐,你忙你的,我来收拾就成!” 其实也不用怎么收拾,后罩房虽然没住人,孙嫂和田姐都会隔几天打扫一下,里面家具一应俱全,柜子里被褥都还是挺新的。 许俊生把暖气的开关给打开了,很快,屋子里的温度很快就上来了。 林宇强的女儿林安安才六岁,她高兴的脱掉厚厚的棉袄,问,“爷爷,大姑家真暖和,还这么漂亮,咱们以后就在这儿住了?” 林二爷乐呵呵的对孙女说,“对,就在这儿住,一直等到你奶奶来接咱们了,再回家!” 林安安赶紧说,“那不让奶奶了吧。” 这么着,几口人就在金鸣胡同住下了。 家里房子宽敞,但一下子住进来好几口子,吃饭就成了大问题。 林宇强两口子还算有眼色,每天都挺主动的帮着张罗一日三餐,这天,林宇强一边择菜,一边问,“大姐,你说,现在做什么生意最赚钱啊?” 正在剁鸡的张秀玉补充了一句,“最好本钱还不要太多。” 林雨珍问,“你们不想在厂里上班,想做生意了?” 林宇强和张秀玉两口子,大年三十的晚上一整晚都没睡着觉,不是为了别的,就是因为知道了黄翠芬这些年竟然存了三十多万。 机械厂刚涨了工资,工资加上奖金还有补贴什么的,两个人一个月也差不多四百块了。 听着是不少,可算下来一年也才五千不到。 但黄翠芬和林雨珠的包子铺,一年都能挣十万了,平分后一人都有五万,是他们上班挣得十倍之多。 再想想家里头其他人,大姐自不用说,也不能比的,就连大哥和二姐也早都买了房子,他们两口子,其实是最穷的。 林宇强用力点了点头。 林雨珍道,“成本小,还要能赚钱,那就只能卖吃的了。” 张秀玉笑了笑,“大姐,我也是这么想的,别的生意我和宇强都不懂,万一再赔钱就麻烦了。” “这做吃的挺简单,只要干净卫生,真材实料就成了。” “我听爸说,以前二姐的生意也是摆摊开始的,我和宇强不怕吃苦,干脆也摆摊卖包子得了!” 林宇强却摇了摇头,“卖包子不太好吧?” 工作 工作 林宇强和张秀玉私下里已经商量好了, 不管做什么小买卖,都不能在天桥这边, 得去大栅栏。 那边人多, 只要他们的东西不差,指定生意都能很好。 但他妈黄翠芬和林雨珠的包子铺就在大栅栏,要是也去卖包子的话, 似乎有抢生意的嫌疑。 毕竟是一家人, 这么干到底不太好,估计会让外人笑话。 张秀玉立即反驳丈夫, “有什么不好的, 大栅栏的包子铺两三家呢, 二姐她们能卖包子, 咱为什么不能?” 恰在此时, 张历城进来了, 听到了他们两口子的对话,摇了摇头说,“卖什么包子啊, 大栅栏那边包子铺够多了, 卖吃食, 得好好选一选, 得卖别人没有的, 最起码也不能完全一样。” 林家ren 谁不知道,这位表兄是跟着许俊生做生意的, 这些年也赚了不少钱, 而且还是孝子, 还给张大舅两口子买了一套特别好的四合院。 就这事儿,林二爷在家没少唠叨, 羡慕的都不行了。 张秀玉笑着问,“大哥,那您有什么好主意?” 张历城现在虽然也是挺大的老板了,但他做生意一开始就是摆小摊的,他这人历来心细,也挺爱琢磨,很多街面上的变化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他说,“现在都流行吃炸鸡,你们还不如买炸鸡块。” 这几年虽然日子好过了,但老百姓穷了那么多年,肚子里还是缺油水,这鸡肉现在供应不紧张,价格也不贵,卖炸鸡生意指定好。 其实,前几年,张历城自个儿动过心思,想要开一家专卖炸鸡的饭店,他回回带着儿女去吃肯德基,这洋人的生意可真好,到现在都还天天排队呢。 但其实肯德基的东西,主打的不就是炸鸡吗。 这提前腌制好,又炸过的肉,能不好吃吗? 他把一些中药香料,花椒大料胡椒草果什么的磨成粉,让安玉香用来腌肉,腌好后再裹上面粉下油锅,做出来的炸鸡也挺好吃的。 现在他家三天两头就要做一次。 张秀玉说,“炸鸡也是挺好的,大栅栏也已经有人开店了,一份还挺贵的呢!”之前她带着女儿去逛,女儿非要吃,小小的一份,就要三块钱呢。 她也尝了一块,味道是真的挺好吃的。 林雨珍将洗好的菜放到台子上,问,“历城哥,你来拿什么?点心?” 他们一家四口都不怎么爱吃点心,但许俊生会让两个保姆定期买,平常吃不完就都送人了,但今儿人多,四五个孩子,张历城和林二爷也是爱吃点心的。 满满两大盘子的豌豆黄儿和玫瑰饼,还有豆沙糕都被吃完了。 孩子们最喜欢玫瑰饼,还嚷嚷着要吃呢。 张历城点了点头。 林雨珍转身去了隔壁的储藏室,打开双门冰箱,指着其中一层问,“有稻香村的,也有玉香铺子里的,想吃什么,你自个儿拿吧。” 稻香村的点心好吃是好吃,就是重油重糖太腻人了,他不太喜欢,觉得远不如自个儿媳妇做的更好吃。 张历城笑嘻嘻的拿了一包玫瑰饼和绿豆糕走了。 林雨珍又从一个纸箱里拿出几个橙子,去厨房洗干净切好了,端着去了正房。 这会儿,厅里还挺热闹的,诚诚在跟林二爷下棋,一开始林二爷还赢了一局,后面就老输了。 一帮孩子都在旁边嘻嘻哈哈的看热闹,吃东西,聊天。 张历城的两个孩子,张明盛和张玉玲,如今也都不算小了,一个在上初二一个在上初一,学习成绩都稀巴烂,差不多快是班里倒数了。 自打孩子上了学,安玉香一开始还挺担心,特别是孩子越大成绩越差,前几年都急得不行了,求着公公给两个孩子补课。 张大舅早就退休了,也早不给诚诚和圆圆上课了,可有两个这么聪明的孩子在前面比着,张明盛和张玉玲有时真的有点笨,张大舅给孙子孙女上了一个月的课就扛不住了。 高血压心脏病全犯了。 有一次,他给孙子讲题,怎么讲傻小子都听不明白,张大舅气得好一顿骂,可骂完孙子,孙子没事儿,还笑嘻嘻的呢,他有事儿了,他急火攻心,一下子昏过去了。 从那以后,安玉香也死了心了,她公公要是没抢救过来,她和儿子不就成了张家的罪人了吗? 张历城的两个孩子学习不好,但性格都挺好的,都特别外向活泼,张明盛正在跟许俊生聊天呢。 两个人都是电视迷,正在交流最近演的电视剧呢。 张明玲则拉着圆圆说话,她好奇地问,“圆圆姐,平大是不是很漂亮啊?” 圆圆正在观战,头也不抬的说,“还成吧,你没去过啊,改天我带你去!” 张明玲挺兴奋,说,“真的吗,那我可以带着一个同学一起去吗?” 圆圆回答,“可以啊。” 张明玲这小姑娘有点好笑,她学习也就比哥哥稍微强了那么一点,但差生愿望多,她对上大学还挺向往的,尤其是平大清华这一类的学校。 因为爸妈都没什么要求,她自个儿也没养成从小就好好学习的习惯,只要哥哥一叫她,她就跟着一起去玩了。 张大舅管他们的那一个月,她成绩倒是提高了不少,可张大舅进了医院之后,她的考试分数咣当一下又掉下来了。 张明盛看到他爸又拿点心来了,而且海慧寺他妈铺子里的,忍不住撇了撇嘴。 他妈铺子里的点心的确好吃,可以架不住天天吃月月吃常年累月的吃啊,他和妹妹早就吃腻了。 也就爸爸这人不挑不拣,每天都还吃得挺香。 张历城把点心拆开放盘子里,说,“玫瑰饼和豆沙糕又有了,谁要吃赶紧的啊!” 许志衡只顾盯着棋盘,林二爷却坐不住了,搓了搓手,说,“诚诚,姥爷吃口点心啊,吃完再走棋。” 林二爷高兴的捻起一块豆沙糕,说,“这家点心做的真好,又细致又不腻。”其实刚才吃的时候他就想夸来着。 张历城挺自豪的说,“这是我爱人铺子里做的。” 林二爷说,“哎呦哎,你们两口子可真是能干,干什么买卖都能这么好。”他那特别死板的大舅哥,倒是真有福气,生了一个这么能干的儿子。 要是宇强能有一半就好了。 都说这人是三岁看老,但其实一点儿都不准,小时候宇强还挺机灵的,上高中那会儿,都不像现在蔫头耷脑的,看着就不精神。 提起来这事儿,还是得怨黄翠芬。 林宇强好歹上完了高中之后,林二爷就跟林雨珍说了,让她帮着给找个好点的工作,林雨珍也是答应了的,只是让他们别太着急,得等合适的机会。 黄翠芬却觉得,小儿子有文凭,高中文化不愁找工作,主要是不想承继女的情,就自个儿张罗开了。 她拎着东西去找人,倒也算顺利,林宇强很快就去了一家化肥厂上班,可谁承想那帮子青工,特别爱打架,林宇强也跟着掺和进去了,结果打不过人家,胳膊都给打骨折了。 从那以后,挨了一顿揍,林宇强就变得畏手畏脚了。 还好后来林雨珍帮着介绍,去了国营的大厂子。 宇强这孩子,倒是还算听话,但他这个当爸的想要享上儿子的福,怕是一辈子都不能了! 孩子们都不吃点心,但林雨珍端着一盘子切好的橙子进来后,立马都围了上来。 张明玲问,“姑姑,您这从哪儿买的橙子啊,比我妈买的好吃。” 许俊生说,“小玲,你大姨哪有这功夫。” “姑父,那这是您去买的?” 许俊生说,“也不是,是一个叔叔送来的,你要爱吃,临走让你爸拿走一兜子。” 这橙子是沈文武送来的,几年前他又开始做水果生意了,亲自坐火车跑到南方去进货,倒是赚了点钱。 林二爷慢条斯理的吃橙子,心里却是在想,在这儿住了这两天,可算是知道闺女一家过得是什么日子了。 先不说别的,就说这吃住,住的多么舒坦不用说了,就这吃上,真的是好的不能更好了,什么东西都是齐全的,想吃啥都有。 还有就是,因为雨珍现在是不小的领导了,这过年来拜年的简直不要太多,个个看起来都特别体面,带来的礼物也都挺高档。 就倒座那间储藏室,他偷偷打量过了,已经堆了半屋子的东西了。 可真叫人眼馋。 可惜雨珍是闺女,要是儿子就好了,他就可以理直气壮的长住了。 “姥爷!您想什么呢,还下不下棋了?” 林二爷慌忙低下头,很认真的瞅着棋盘,但还是没走几步,就输了。 诚诚觉得特别没劲儿,“姥爷,您这棋下的越来越臭了,不下了啊!” 林二爷笑道,“成,不下了,我下不过你。” 张历城提议,“许志衡,咱俩杀两盘怎么样?” 诚诚面无表情的拒绝了,“不成,你还不如姥爷下得好点呢。” 张明玲这个小学渣,问完了表姐,又拉着林雨珍问,“大姨,您当年上平大的时候,平大校园和现在一样漂亮吗?” 前一阵儿,林雨珍还真去了一趟平大,她笑着说,“不如现在漂亮。” 张历城瞪了一眼闺女,示意让她少说话。 这不争气的孩子,学习一团糟,却逢人就打听,见着他二舅就提平师大,见着诚诚圆圆就提平大。 现在还问上雨珍了。 真是一点儿数都没有,就她那成绩,也就比明盛好一点儿,觉得自己能考上这些好大学还是咋的? 他这个当爸的可不敢奢望,能考上一个大专就烧高香了。 正说话间,家里又来客人了,而且是两波一起来的,一个是体育局的小蔡主任,另一个是文欣欣两口子。 文欣欣现在还在基层工作,是河南某县的县委书记,干得是挺不错,可是在是离家太远了。 如果全家都跟着过去,倒是方便了,但要是以后想回来,那就更难了。 客人落座,一番客套之后,文欣欣好奇地问道,“雨珍,这大爷是谁啊?” 林二爷立即热情的冲人家笑了笑。 林雨珍淡淡的说,“我爸。” 文欣欣和小蔡主任都赶紧跟林二爷打了招呼,大过年的,自然是要客气几句。 林二爷心里挺美,还特别懂事的说,“你们聊啊。” 他支着耳朵,在旁边听得特别认真。 小蔡主任跟林雨珍没什么私交,就是上下级的关系,坐了一会儿很快就走了,临走,许俊生让他带走了一箱子白酒。 不过厅里那么多人,说话还是不方便,林雨珍和文欣欣来到书房,文欣欣一上来就诉苦,说,“雨珍姐,我真后悔,我不该下去,现在想回来没那么容易了。” 林雨珍说,“你急什么,你现在是县里的一把手,只要你好好干,到了时间自然就能升上去了。” “如果升到副市级,调回来就容易多了。” 文欣欣却叹了口气,“没那么容易,我所在的市一共有九个县,你猜还有一个县的一把手是谁?” “谁?” “马子涛。” 马子涛和文欣欣是一届的,林雨珍对他倒也有点印象,据说家里也挺有背景的。 “他比我下基层早,都去了三年了,而且据说工作干得也挺好,现在好多人都传,他很快就要调到市里当副市长了。” “无论是市委班子还是市政府,市级的岗位,最近这一两年暂时都没有岗位了。” 林雨珍说,“我还是劝你别太着急了,比起其他人,我们都算是很顺利的了。” 文欣欣怎么可能不急,干脆直接问,“雨珍姐,你们体育局有没有空缺?” 林雨珍笑了笑,“你不会是想要来我们体育局吧?” “如果你想来,随时欢迎。” 文欣欣现在是正处级,他们体育局缺的就是能干的处级干部,要是文欣欣能过来,她就能省很多事。 林雨珍答应的这么痛快,文欣欣反倒犹豫了,其实体育局这种单位,不算是特别好,怎么说呢,最大的优点是工作一般不会出错,最大的缺点也在这儿,不会出错,但想出成绩也不太容易。 也就这几年,国家特别重视体育了,体育局才显得有些地位了,以前就是个清水衙门不说,存在感也不是很强。 而且师姐是个能干的人,估计她干完这一届,该发展的,该整顿的,可能都差不多做完了,等她接手的时候,估计发展空间也不太大了。 文欣欣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姐,你让我好好想想。” 林雨珍不喜欢勉强人,“成,你千万想好了,要是回头再后悔,对你的影响更不好。” 文欣欣点了点头。 两人出了书房,文欣欣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红包递给诚诚和圆圆,羡慕的说,“这俩孩子可真招人疼!” 她忍不住上手去拍两个孩子的头,诚诚皱着眉头躲过去了,圆圆却是甜甜的笑了笑,“文阿姨,谢谢。” 林雨珍也给文欣欣的孩子拿了一个红包,“欣欣,你在这儿吃了饭再走吧?” 文欣欣说,“不了,改天吧。” 每年她都是大年初四去给梅市长拜年,而且会掐着午饭的饭点儿去。 趁着林雨珍出门送文欣欣的功夫,林二爷赶紧问,“俊生,刚才那两位是谁啊?” 许俊生正跟儿子掰手腕呢,说,“一个体育局的处长,另一个是雨珍的同学。” “雨珍的同学,在什么单位上班啊?” 许俊生屏住呼吸正在用力呢,没回答他这个问题,张历城说,“是一个县的县委书记。” 刚才林雨珍和文欣欣去了书房,他和许俊生陪着文欣欣的丈夫聊天,不经意间提到了。 林二爷啧了两声,“都是大干部啊。” 张历城觉得他真没见识,说,“雨珍至少比高两级呢。” 林二爷和林宇强一家在林雨珍家过了个特别舒坦的新年,甚至都有点乐不思蜀了,但黄翠芬可不一样。 一开始,林二爷气冲冲的走了,因为之前已经有过一次了,她没太当回事儿,后来儿子一家也出去了,她还以为是去找林二爷了。 没想到都到了下午了,都还不见人影,回娘家的林雨珠安慰她,大过年没有住在别人家的道理,指定到了晚上就回来了。 谁能想到,天都黑了也没回来。 她之前总嫌家里小,家里人多还闹腾,现在她一个人在家,终于挺宽敞了,可她却一休没睡好。 第二天上午,她让林雨珠去林雨珍家,把人都叫回来,但林雨珠没答应,“妈,您着什么急啊,他们出去了正好,一个个的都擎等着吃,都得您伺候,正好趁机会您正好可以歇歇了。” “您要实在闲不住,要不来我这儿吧。” 黄翠芬只能回了柳枝胡同,大过年的,林二爷也有些朋友来拜年,都挺好奇的,她还得赔着笑脸跟人解释,“都去雨珍家里了,宇强他们也都去了。” 可她笑得那么勉强,外人就忍不住乱猜了,这指定是家里吵架了,不然林二爷不能做的那么绝。 一直等到了初四,人都还不回来,黄翠芬心里特别慌,又去找了自个儿闺女,“雨珠,你说,不会出什么事儿吧?” 林雨珠正张罗着包子铺开门的事儿呢,“妈,您这人真是的,怎么有点犯贱啊,人家在那边指定好吃好喝的,能出什么事儿啊!” “反正我不去,要去您自个儿去!” 黄翠芬坐上公交车去了,可还没走到金鸣胡同,她就又折回来了。 因为她忽然琢磨出来味儿了,她绝对不能去,去了就是输了。 反正她现在有钱,怕什么? 林宇强和张秀玉两口子天天合计做生意的事儿,尤其是张秀玉,在做了几次炸鸡,都夸味道不错之后,果断的去找了厂里领导,辞掉了机械厂的工作,然后去大栅栏租了一个摊位。 还在前门附近赁了两间屋子,很快就搬走了。 林安安倒是没跟着爸妈走,而是和林二爷继续住在后罩房里。 正月初八,厂矿企业都上班了,林雨珍和许俊生也不例外,这天下午,黄翠芬思来想去,还是来了金鸣胡同。 不管咋说,总得有个说法吧。 这么混着算什么回事儿? 孙嫂和陈姐都回来上班了,孙嫂见她面生,问,“大姐,你找谁啊?” 黄翠芬笑了笑,“我找诚诚和圆圆的姥爷。” 孙嫂一听就明白了,是雨珍的那个继母,她冷着脸说,“进来吧。” 黄翠芬被领到后院的时候,林二爷正一个人听着评书喝茶呢,看到她还愣了一下,不冷不热的问,“你怎么来了?” “包子铺还没开门啊?” 黄翠芬见他这态度,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她忍着,一直等孙嫂走远了才环顾了一下四周,又是羡慕又是嫉妒的说,“这儿再好,也不能常住,你是不是忘了,这是你闺女家?” 林二爷哼了一声,“我爱住哪儿住哪儿,我闺女没意见,你管得着吗?” 黄翠芬说,“二爷,你这是什么意思,这日子你不想过了是吧?” 林二爷笑了笑,“我可没说不过了,但像以前那么过指定不成了。” “人这一辈子就这几十年,老了就得享点儿福,还住那大杂院不成,太遭罪了,干脆把那西厢房给卖了,你手里的钱也拿出来一部分,咱们买个好点的院子。” 黄翠芬冷笑了一声,“你想的挺美啊,西厢房能卖几个钱,也就值三五万顶天了,那大头不还是我掏,这钱都是我一个人挣的,凭什么拿出来买房子?” 林二爷特生气,说,“凭什么,凭我是你的男人,凭你在我们林家的房子里住了半辈子,凭我替你养大了一儿一女,凭我以前,对你的孩子,比对我亲闺女都好!” 说完,他愤怒的拍了一下桌子,“你要是不同意,也成,那就散了吧,你放心,你的钱我一分也不要!” “我自个儿有退休金,就是不住闺女家,也能活,也饿不死!” 屋子里热,黄翠芬没脱棉袄,额头上都出了细细的一层汗,她什么也没说,自个儿喝了一杯茶就走了。 过了元宵节,孩子们都上学去了,林二爷一个人在家,终于觉得孤单来了,评书再好听茶再好喝点心再好吃,什么没个说话的,也是难受,他以前就是个在家待不住的人,大冷天都要出去溜达,他那些朋友也都是。 可都不在这边,都在天桥,都在南城,忒远了。 倒是可以找许老爷子聊聊天,可老司令岁数大了,也不能总去。 还好,出了正月,黄翠芬又偷偷来了一趟,这回,她一进门就笑了,说,“二爷,还是你说的对,咱们就买个房子,住着舒服不说,也不会亏。” 上一次她回到家,一开始气得不行,觉得林二爷太欺负人了,觉得林雨珍太欺负人了,反正孩子们都长大了,不用她管了,干脆离了重新找一个算了。 她偷偷托了同乡找合适的人,就有一个条件,家里得有房子,结果同乡倒是动作快,帮她介绍了两三个老头。 家里有房子是不假,可也是大杂院,而且人还老,人还丑。 哪哪都比不上林二爷。 不仅如此,还拐着弯打听她手里有多少存款呢。 买房子的事儿,她先去问了雨珠和宇刚,结果都蹿腾她买,她这人多疑,担心这两个孩子没见识,又去问了林大伯。 结果林大伯也告诉她,若是有钱就抓紧买,还给她讲了一些在美国的事儿,她都没听太懂,反正意思就是整个社会都在发展,越往后,房子会越贵。 黄翠芬又提了一个条件,“这房子,得写我的名字。” 林二爷无所谓,“成。” 工作 工作 既然商议好了要买新院子, 那就不能继续住在闺女家了,第二天一大早, 许俊生送他回去, 车子刚驶出胡同口,他却又临时改了主意。 “俊生,我先不回去, 我先去一趟你大伯家。” 许俊生说, “成。” 林大伯原来只买了一处四合院,现在花了五十多万把对门也买下了, 但没跟别人说, 对外宣称是租的。 现在, 他在对门房子开商店, 三间临街的西厢房全都打通了, 货架上的商品琳琅满目, 林二爷到的时候,他正在指挥店员上货呢。 见到二弟来,他似乎丝毫也不惊讶, 说, “韶春, 我正有事儿找你呢。” 林大伯交代了一声, 领着他来到正房, 率先问道,“老二, 你要买房子啊?” 林二爷觉得奇怪了, “大哥, 你这神了,你是怎么知道的?” 林大伯问, “我听林司说,你过年都住在雨珍家,你这是和弟妹闹矛盾了?” 林二爷叹了一口气,说,“大哥,有时候我还挺羡慕你的,一个人儿过,多省心,大侄子两口子住的这么近,有啥事儿招呼一声就成了,可不像我,现在我受着气呢。” 林大伯笑了笑,“你能受什么气啊?” 林二爷哼了一声,“受宇强他妈的气呗,大哥,您是不知道,她一个妇道人家,这几年靠着卖包子挣了俩钱,那尾巴都翘到天上去了,三天两头的闹妖,不挑点我的毛病,不吵上一架心里不舒坦。” 林大伯沉默了数秒,说,“前几天弟妹来找过我。” 林二爷一愣,问,“她找你什么事儿啊?” 林大伯说, “就是问买房子的事儿,我告诉她赶紧买,再过几年兴许就买不起了。” 林二爷点头,“雨珍也是这么说的。” “我是想着,反正等买了院子,柳枝胡同那一间厢房,还有外面搭的一小间,指定是用不上了,准备出手卖了。” 弟弟的私产,想怎么处置是他自个儿的事儿,林大伯没发表任何意见,而是想起了另外一件事。 “韶春,你和弟妹是半路走到一起的,都有各自的孩子,我提醒你一件事儿,你们买院子的时候,必须写你们夫妻俩的名字。” 林二爷一听,有些心慌的问,“这还有什么说道吗,反正两口子,不管写谁的名儿都不打紧吧?” 林大伯微微一笑,“你现在住自己的房子,都能被赶出来,只能在雨珍家里过年,要是新买的院子只写弟妹的名儿,你猜你以后是不是更受气?” 林二爷一想,对啊,现在黄翠芬和以前不一样了,脾气忒大,要真只写她一个人的名字,备不住三天两头把他赶出来,到时候他更难办,那就丢人丢大发了。 林大伯又说,“而且你不是准备卖掉西厢房吗,那多少也是出了钱的,不写你的名字不合适。” 林二爷急匆匆的从大哥家出来,没去做公交车,而是招手叫了一个三轮,还让人家快点蹬。 到了柳枝胡同,他顾不上歇,也顾不上喝口水,趁着黄翠芬不在,赶紧的开始找房契。 他从老旧的柜子里拿出一个小匣子,从床底下摸出钥匙打开了,他记着房契应该就在夹层里。 没想到竟然没有。 林二爷一下子慌了,后背都吓出了冷汗,他赶紧把所有的东西都拿出来,又重新找了一遍,还是没有。 他的第一个念头就是黄翠芬给拿了。 不过也不要紧,反正这房子很快就被卖了。 林二爷把匣子放回原处,领着鸟笼子去了陶然亭,他的不少朋友都在呢,这好长时间没见着了,都上前跟他说话。 “哎呦,韶春,你今儿可算是来了,不会才从闺女家回来吧?” 林二爷得意洋洋的显摆了一通,又一顿闲扯,到家都中午了。 冷锅冷灶的正愁着怎么吃饭呢,黄翠芬回来了,还带了一兜子热乎的包子。 包子铺里中午正是忙得时候,一般她是不回来的,但约莫着林二爷该在家,她就回来了。 还被林雨珠说了两句。 林二爷吃着热包子,喝着茶水觉得挺美,说,“既然咱们要买房子,那就赶紧的,把这边先卖出去,明儿我就去找中人。” 黄翠芬点了点头,说,“咱们要买,就在前门附近找吧,出门几步就是大栅栏,干啥都方便。” 说起大栅栏,林二爷想起了儿子两口子,“你看着宇强了没有,他们卖炸鸡,生意还成吧?” 黄翠芬笑了笑,“好着呢,我抽空去看了好几次,都有顾客在旁边等着呢。” 林二爷说,“那敢情好。” 他又问,“翠芬,家里的房契是不是你拿了,我刚没找着。” 黄翠芬一愣,气呼呼的说,“这事儿你可别赖我,我没拿,你那匣子只有你自己能打开!” 她这话是谎话,其实,她早就找了了放在砖缝里的钥匙,不过,那匣子里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最好的就是一个黄铜的旱烟嘴,其他都是些破烂玩意儿。 林二爷讪讪的说,“没拿就没拿,你急什么啊?” 其实他也知道,黄翠芬之所以生气,是两个结婚后,黄翠芬变着法子给他要房契,他都没给。 而且床底下那钥匙,是放在一个地砖缝里的,的确很难被发现。 吃过饭,黄翠芬走了,林二爷顾不上出去溜达,赶紧了提了一包点心去了柳叶胡同。 今儿天儿好,林老太太半躺在椅子里,在院子里晒太阳呢。 她盯着小儿子问,“干什么来了?” 林二爷指了指手里的点心,说,“稻香村的桃酥,吃不吃?” 保姆赶紧说,“二爷,这才刚吃了饭,吃多了又得积食,等到了半响再吃吧。” 林二爷把点心递给保姆,笑着说,“也成,我陪她老人家聊聊天。” 看着保姆走进了屋子,他才压低了声音问,“妈,我那边的房契,是不是在您手里啊?” “您给我吧?” 林老太太很不高兴,“瞎说什么呢,那西厢房,当初不是雨珍她妈张罗着买的吗,房契怎么可能在我这儿?” 林二爷皱了皱眉,对啊,当初他和张华姗结婚之后,林老太太事儿特别多,张华姗就提出来搬出去住。 然后就花了点钱在柳枝胡同买了一间西厢房,本来是想买两间的,因为买的太急,没遇上合适的。 “妈,您可别糊弄我,真不在您这儿?” 林老太太瞪了他一眼,“这还能有假,那房子是你们自个儿买的,雨珍她妈能把房契给我?你自个想想,你给我了吗?” 林二爷当然没那么傻,但他还是说,“这,都这么多年了,谁还记得这个呀?” 他回到家,左思右想,最后想到了,雨珍不是把她妈的一个箱子拿走了吗,估摸着是被雨珍她妈活着的时候给拿了。 林二爷赶紧的又往金鸣胡同跑,他刚到,正好林雨珍也下班回来了。 “爸,您这怎么又回来了?” 林二爷问,“雨珍,咱家的房契,是不是在你这儿?” 林雨珍说,“对啊,怎么了?” 林二爷擦了一把汗,还好是虚惊一场,说,“那你赶紧的拿给我,我要把那房子卖了。” 林雨珍十分干脆的说,“我不同意。” 林二爷诧异的抬头,“为什么啊?” 林雨珍说,“那是我妈用嫁妆买的房子,你现在要卖了?卖了干什么,用来和黄翠芬一起买新房子啊?” “爸,这事儿你别想了,房契在我这儿,我妈还留了遗言,这房子留给我了,不是你的房子,你也卖不了。” 林二爷觉得特别不能理解,“不是,雨珍,你都那么有钱了,还在乎这仨瓜俩枣?” “爸爸不一样,爸爸等着用钱呢。” 林雨珍说,“说什么都没用,你回去照实说就行了,你要是觉得处理不了,让她来找我。” 林二爷不敢得罪闺女,以后还指着她呢,只好长吁短叹的走了。 晚上八点多,黄翠芬从包子铺回来,问了一句,“二爷,那房契找到了吗?” 林二爷觉得,不能说实话,那非又得吵架不可,也不能让黄翠芬去找林雨珍,到时候指定讨不到什么便宜,回来黄翠芬还得冲他撒气。 他无奈的摇摇头,“在老太太那儿呢,死活不给我,说要是敢卖房子她就撞墙。” 黄翠芬没怀疑,冷哼了一声,说,“她还能有几年活头,早晚不还是咱们的,这会儿不卖也行,不是房子以后会涨钱吗,留着以后卖个高价!” 既然想买房子,她就留意开附近的院子里,今儿下半响,店里最不忙的时候,隔壁卖炒肝的老板娘过来说,他们胡同里就有一个房子要卖了。 黄翠芬当即就去看了,院子不大,和林老太太那边差不多,也就占地一分半的宅子,但她和林二爷,还有宇强一家,也够住了。 要价还不算太贵,要三十万,估计真要买,多少还能便宜点。 光是她自个儿存折上的钱就够了,而且宇强也说了,真要买了房子,以后一个月会贴补给她一百块钱。 所以她现在说话才这么痛快。 林二爷瞅了瞅她的脸色,又说,“我还有一个条件,买了新房子,得是咱们两个人的名字,没有我的名字可不成!” 黄翠芬一下子就急了,“二爷,你这么干,可就是真的不讲理了,咱们可是说好的,而且,这买房子的钱也是我一个出的,凭啥还要加你的名字?” 林二爷理直气壮的说,“必须加我的名字,不加不成,要不然的话,万一你以后三天两头的往外撵我,我怎么办?” “那就只能常住闺女家了?” 黄翠芬犹豫了半天,咬牙说道,“成,也写上你的名字。” 其实,她已经跟中人打听过了,甭管写谁的名字,只要没离婚,那都是两口子的共同财产。 林二爷趁着周末,抽了个空,又来了一趟金鸣胡同,把这事儿给闺女说了,“全推到你奶□□上了,她也没多问。” 林雨珍点了点头,“成,我知道了,不过早早晚晚都得知道。” 林二爷笑了笑,“不提这事儿了,雨珍啊,新房子已经买了,挺好的,闹中取静,出门没多远就是前门,就是大栅栏了。” 因为房子之前有人住,里里外外都还维持的挺好的,并且家具都是现成的,张秀玉张罗着打扫干净了,一家子就高高兴兴的搬过去住了。 普通老百姓,没有那么多讲究。 林雨珍说,“那挺好的事儿啊。” 林二爷抿了口茶,“是啊,雨珍,这事儿还多亏你给我出主意,要不然,爸爸不能这么快就住上了这么好的房子!” “我想跟你打听打听,这暖气怎么装啊,还有那抽水马桶,好改吗?” 林雨珍说,“这事儿你别操心了,你让宇强来找我。” 林二爷也不留下吃饭,颠颠的走了,他现在挺忙的,家里的事儿都得照应着,别人都没空,就他一个闲人,他得盯着小孙女做作业。 田姐端上来一盘子刚上市的春桃,好奇地问,“怎么老爷子这就走了?” 林雨珍拿起一个桃子咬了一口,笑着说,“这桃可真甜,明儿多买点!” 田姐赶紧答应了一声。 没一会儿,许俊生和诚诚圆圆也都回来了,这仨人是去看车了。 很多年前,林雨珍上平大的时候,上下学要么骑车,要么坐公交车,这俩孩子本来也是如此。 但很快就不是了。 今年过年的时候,许俊生跟儿子掰手腕输了,诚诚事后提了一个要求,要求爸爸给他买一辆汽车。 其实,许俊生早就想给孩子买了,可诚诚和圆圆不满十八周岁,考不了驾证,买了也开不了,就一直拖到了现在。 尽管林雨珍对此不是很支持,还是问道,“有喜欢的车吗?” 圆圆撇嘴,“都差不多,跑了十几家,都快累死了。” 和哥哥不一样,她喜欢坐车,但不喜欢开车,觉得开车还挺累的,等哥哥买了车之后,她蹭着坐就行了。 诚诚却是两眼发亮,说,“有啊,妈,很多车都特别漂亮,我最喜欢奔驰了,车头和车身都设计的特别好,发动机和内部构造我也看了,都挺好的!” 许俊生无奈的笑了笑,他也觉得好,可奔驰实在太贵了,一辆一百多万啊,他自个儿开的才是三十几万的车。 雨珍的也差不多。 诚诚一个小兔崽子,怎么能买那么贵的车,而且他还没毕业呢,俩孩子指定都要接着上研究生,估摸着还得要三四年才能毕业呢。 林雨珍问,“多少钱?” 诚诚可不是没数的孩子,他说,“一百多万呢,太贵了,再好也不能买,性价比太低了。” “估摸着就是卖给冤大头的。” 许俊生笑了,“可不是吗,就是卖给冤大头的,一百多万,干点什么不好,再看说了,甭管多贵的车,不也就是四个轮子吗,忒不值了。” 诚诚问,“爸,妈,我想买在十万以内的,可以吧?” 许俊生一口答应了,说,“十五万以内的吧。” 林雨珍也点了点头。 圆圆关注点和别人不一样,“哥,你什么时候能考出来驾证啊?” 诚诚说,“我就是考出来了,我也不给你当司机,要是顺路还成。” 虽然才上大三,但他特别忙,一来是因为参加的专业社团比较多,二来,他想要提前一年毕业。 这也是他想买车的主要原因,因为有了汽车的确可以节省很多时间。 圆圆哼了一声,“许志衡,你太不够意思了,以后你的事儿我可不管了啊。” 诚诚犹豫了一下,冷着脸一甩头,“不用你管。” 许俊生好奇地问,“你俩说什么呢?” 圆圆捉狭的笑了笑,正要开口,诚诚立刻就急了,说,“许沁茉,你要是敢说了,我以后顺路都不捎你!” 许俊生为女儿打抱不平,“臭小子,你过分了啊,爸爸给你买车,可不是只给你一个人买的,是方便你俩上下学的。” 没想到诚诚根本没理他这个爸爸,忽的一下站起来了,转身就去了东厢房。 许俊生冲着他的背影嘁了一声,“这混账孩子,越大越不懂事了!” 哥哥被骂了,圆圆挺高兴,拉着爸爸的胳膊说,“爸爸,和许志衡比,是不是我比较懂事啊?” 许俊生点头,“那是。” 却又忍不住追问,“圆圆,你刚才和那臭小子说的什么事儿啊?” 其实也没啥,许志衡现在是校草,喜欢他的女生简直乌央乌央的,不过被他拒绝后,一般也就不会缠着他不放了。 但最近,忽然蹦出来一个脸皮特别厚的女生,几乎天天都来骚扰诚诚,别看他被称为高岭之花,其实他对付女生也就两招,第一个冷脸,第二个直接拒绝。 用完这两招,他就没辙了。 没办法,只能让牙尖嘴利的妹妹帮忙了,果不其然,圆圆把那女生说了一顿之后,六七天没来找他。 但昨天他从图书馆出来,又被堵在路口了。 圆圆犹豫了数十秒,决定暂时先给哥哥保守这个秘密,“就是学习上的事儿,他让我打听哪个导师好来着。” 平大的事儿许俊生也不懂,他点了点头,林雨珍却瞪了一眼闺女,“你哥是数学系的,他能不知道哪个导师最厉害,还用你这个外系的打听?” 圆圆低下头没敢再说话。 许俊生叹了口气,诚诚不听话,圆圆说瞎话哄他,他这会儿看到两个都烦,“成了,圆圆,你也别在这儿杵着了,回你自个儿屋吧。” 圆圆说,“爸,马上就吃饭了,你赶我干什么,我在这儿陪你看会儿电视不行啊?” 许俊生拍了一下闺女的头,“我现在不看电视,我和你妈要商量很重要的事儿!” 圆圆只能悻悻的走了。 闺女一走,林雨珍就笑了,“你还真生气了?” 许俊生也嘿嘿笑了两声,“没有,我就是好奇,诚诚能有什么事儿解决不了,还非得让圆圆帮忙?” 林雨珍说,“孩子长大了,有些事儿不愿意告诉咱们,这很正常,我估摸着,备不住是谈恋爱的事儿。” 许俊生的眼睛一下子亮了,“没错,他们这都十八了,的确也到了年龄了!” 第二天上午,林雨珍正在看各部门交上来的工作报告,张教练忽然来了,手里也拿着一份资料。 张松今非昔比,现在他是市滑冰队的主任兼教练,有了绝对的话语权,队里的大小事情,一概都是他说了算。 林雨珍从局里找了一个人当副手,全面协助他的工作。 只是来到了平城,张教练打扮也还是挺土的,穿着滑冰队的教练服,脚踩一双最便宜的草绿色帆布鞋。 头发理得不及时,也有点乱糟糟的。 不过,他还是如同变了一个人,因为精神面貌特别好,他笑着说,“林局长,这是我们滑冰队今年的工作计划。” 林雨珍点了点头,问 ,“现在滑冰队有多少人了?” 张松得意的说,“林局长,一共有二十人了。” 在这之前 ,他还从来没有一下子带过这么多学生,而且,这二十个人,都是他精挑细选出来的。 每一个都是好苗子。 如果换做别人,恐怕很难在很短的时间内,一下子甄选出来这么多在滑冰上有天赋的孩子。 但张松不一样,他刚来平城的一两个月,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用来做这一件事儿了,他不但在过年期间逛遍了东西城,跑遍了各个广场和公园,后来寒假结束,还去了不少学校去找合适的学生。 最后选的都是既有天分又肯吃苦的孩子。 林雨珍笑着点头,说,“不错,很好,你们要去东北训练的申请,我已经批了,经费很快就到位了,你回去抓紧时间安排一下吧。” 张松高兴得像个孩子,“好,太好了!” “谢谢林局长!” 说完竟然转身就跑了。 林雨珍摇了摇头,拿起那份资料开始认真看,刚翻了两页,忽然来了不速之客,是组织部的两个部长。 其中一个姓魏的部长说,“林雨珍同志,先放下你手头上的工作,我们想要跟你谈一谈。” 林雨珍笑了笑,说,“好。” 其实,她早就有心理准备了,也早就盼着这一天了,因为迄今为止,她正好在体育局干满一届了,如果今年不能往上走,说不定就要四年以后了。 工作 工作 不过, 一颗红心两种准备。 一方面希望能再往上走一步,另一方面, 她其实也已经做好了再干一届的准备, 体育局这边,最基本的整顿和改革已经完成了,但能做的事情当然还有很多。 而且, 她也跟其他人一样, 种花人想看花,想要在任职期间, 看到各个市队都能取得更多更好的成绩。 那将会是所有运动员和教练员的骄傲, 同时也是她的骄傲。 魏部长说, “林雨珍同志, 鉴于这几年你在体育局的优秀表现, 党和组织上要把更重的工作交给你。” 另一个部长笑了笑, “以后你肩上的担子不小,一定不要辜负了党和政府的信任。” 四月中旬召开的人大会议上,林雨珍当选为平城副市长。 让她略有点意外的是, 体育局的下一任, 竟然是杨建奇。 不过再一想倒也合情合理, 她的这位师哥, 去基层的时候级别已经很高了, 直接就担任了某地级市的副市长,后来更是转为正职。 其实他这种情况, 还不如继续留在当地, 因为他既有能力又有背景, 想要往省里走是很容易的。 这个级别调到平城是略略有些尴尬的,在组织上没有提拔的前提下, 就只能平级调动了,即便这样,稍微好一点的部门也不好安排。 杨建奇再有背景,有些事情也必须按照规矩来,总不能让别人下台他来任职,首先他家也没那么大的能量,其次走到这种级别,谁都不是那么轻易能动的。 幸而消息比较灵通,组织上正在考察林雨珍,杨建奇的爸爸带着他去见了好几个相熟的朋友,体育局也算不上特别抢手的单位,这事儿就成了。 以前在平大的时候,杨建奇意气风发,自以为谁都不如他的能力强,在很多事儿上也的确处处压了林雨珍一头,倒是没想到,这都毕业快二十年了,反而成了人家的下属。 如无意外,林雨珍应该是分管文教卫体的副市长,他这个体育局局长,可不就是她的手下吗。 要是按照杨建奇的本人意愿,他是不想调回来的,可他不能只考虑自己,还要考虑妻子孙明之和四岁的儿子。 孙明之其实也很愿意在基层工作,但小孩子再有两年就上学了,下面的教育和平城的教育水平那还是有很大差距的。 因为这个,他们两口子才急急的调回了平城。 林雨珍交接完工作,笑着说,“杨师兄,真是没想到,竟然是你接替了我的工作,那我就特别放心了。” 杨建奇自嘲般的笑了笑,“林市长,您放心,这几年在您的领导下,体育局的工作特别出色,我一定会继续保持这种作风,让所有的市队都取得更好的成绩。 林雨珍噗嗤笑了,“明之去了什么单位?” “她去了教育局。” 孙明之是个没有事业心的人,离开平城的时候她是副处级,现在也不过是正处级,不过因为级别低,反而比较好安排工作。 而且所在的部门相对比较清闲。 杨建奇又自嘲了笑了笑,“师妹,以后我们两口子可都是你的手下了。” 林雨珍翘了翘嘴角,指了指对面的文件柜,“最近这几年,局里所有的重要资料都在这儿了,有什么不明白的,你可以随时找我问。” 杨建奇点了点头,说,“好。” 林雨珍带着他把主要的下属部门和单位都走了一个遍,其实这么做并不是必须的,主要是,她这临走了,虽然是高升了,但还特别不舍,而且有些情况,是一定要当面说说的。 这天上午十点多,历经两天,终于把所有的工作都交接完了,杨建奇说,“师妹,中午你留下来一起吃个午饭再走吧,以前早有耳闻说体育局的食堂很好,没想到竟然这么好,以后你想吃,可是吃不上了!” 林雨珍笑了笑,“师兄,今天中午就算了,我还有别的安排,改天吧。” 她开车回到金鸣胡同,许俊生有些意外,笑着说,“哎呦,今儿回来的挺早啊,你这市长怎么这么闲啊?” 林雨珍使劲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说,“我明天才去市政府上班呢。” 昨晚他俩商议好了,中午一起吃个饭,不去外头,就在家里,就他们两个人,也算是庆祝了。 因为这事儿,许俊生今儿压根儿没去上班,也就开车去附近的几家零售药店转了转,然后就去了三源里菜市场。 买了龙虾和鱼,还买了不少新鲜的水果。 现在不少高档饭店都已经有龙虾刺身了,但许俊生不爱吃生食一切肉类,更不喜欢那呛人的芥末味儿。 他们家吃龙虾,有些简单粗暴,腿子什么的下锅油炸,沾椒盐吃,剥出来的肉则是切了炒米饭,诚诚和圆圆都说,这是吃过的最美味的炒饭。 当然了,同时也是最昂贵的。 田姐现在处理龙虾都已经很熟练了,她接过去说,“哎呦,今儿这龙虾可真大!” 许俊生还特意多交代了一句,“虾壳也都炸一下,摆个造型。” 田姐笑嘻嘻的答应了。 许俊生倒是没拍回去,但心里憋着别的坏,拽着她的胳膊去了厅里,一进屋就抱着她的头亲吻。 他的力气还挺大,又亲又咬,牙齿撕咬着她的舌头,林雨珍都有点担心被他咬伤了,她伸出手使劲拧了他一把,许俊生吃痛倒是乖了,立马就放开了她。 可下一秒又咬了她的耳朵。 倒不是用力咬,而是轻轻的撮,说不疼吧也有点疼,说疼吧其实也不疼,就是有点痒。 虽然是在自己家,但毕竟是大白天,而且下午还有正事儿要办,林雨珍恼怒的瞪了瞪他。 但她没想到,此举落在许俊生眼里,却是少有的娇俏动人。 昨晚他本来就没闹腾够,这会儿顿觉浑身燥热,虽然没再撕咬她的耳朵,却趁她不注意,一下子将她抱起来了。 林雨珍被吓了一跳,“俊生,别闹,你干嘛呢?” 许俊生笑嘻嘻的说,“我总觉得这一阵你瘦了,试一下看看是不是轻了?” 林雨珍无奈的叹了口气。 许俊生把她放回到座位上,瞅了瞅她的脸,特别惊讶的说,“哎呦,雨珍,你的脸怎么还红了?” 林雨珍气恼的锤他的头,许俊生头一歪躲开了,两口子正在闹着呢,听到了重重的脚步声。 这才停止了互相殴打的游戏。 孙嫂推门进来,手里端了一盘洗好的水果,“饭马上就好了。” 说完转身就走了。 许俊生挑了一个又红又大的草莓递给她,林雨珍接过去说,“还真挺甜的。” 夫妻俩吃完龙虾炒饭,休息了一会儿,两点多钟,去了一趟金山胡同,许老叶子听说他们要去看望老部下,立马拿出来两瓶珍藏了三十年的茅台酒。 颇有点遗憾的说,“我这身体喝不了酒了,就给老张吧,他年轻,体格也好,以前在部队的时候,喝酒谁也拼不过他。” 四点半,他们准时出发了。 张团长也不住军区大院,和儿子张新民一家住在西城的一处四合院里,这个时间点,张书记不在家,老团长倒是在家。 张团长比许老爷子年轻十岁左右,看着特别精神,他正在戴着老花镜看报纸呢,一眼就认出来了,“哎呦,俊生啊,快进来坐!” 许俊生指着林雨珍介绍,“张爷爷,这是雨珍。” 老团长呵呵一笑,“知道知道,听新民提起过了,是不是最近调到市政府工作了?” “年轻有为啊,俊生,你这个真是彻底被比下去了!” 林雨珍笑了笑,“其实,俊生也挺厉害的,没人比他更会赚钱了!” 老团长说,“可不是吗,以前你爷爷总嫌弃你爸爸,只会死读书,没想到许家出了你哥还有你,个顶个的能干!” 许俊生被夸的美滋滋,拉着老爷子聊了半天。 天擦黑的时候,市委张书记终于下班回来了,他一脸的疲惫,但还是笑了笑,问,“什么时候去市政府报到?” 林雨珍回答,“明天。” 张书记说,“其实市政府的工作,你也应该不陌生,梅市长呢也算是老熟人了,记住,遇到什么事儿都不要急。” 梅市长是个笑面虎,张书记还是副市长的时候,可没少在他手里吃暗亏。 林雨珍郑重的点了点头。 在张书记家里吃了晚饭,回到家都八点多了,两个孩子早都回来了,但这会儿都没在厅里,只有田香兰一个人在。 许俊生好奇地问,“妈,您怎么来了?” 田香兰笑笑,“下午你们过去,净跟你爷爷说话了,我想嘱咐雨珍几句,都没能有机会。” 许俊生嘁了一声,“妈,你可拉倒吧,您一个处级干部,就别瞎指挥了,您赶紧的回去吧。” 其实,田香兰倒也不是想瞎指挥,她就是特别高兴,想跟小儿媳妇多说几句话而已。 她们那帮跳舞的姐妹里面,有一个叫李承英的,也是个级别不低的退休干部,这人脾气特别爽朗,而且十分凑巧,两个人的儿媳妇都是平大毕业的,两人挺能说的来,关系还算不错。 可有一样让田香兰不太舒服。 李承英总是喜欢跟她显摆,她和儿媳妇的关系多么多么好,她的儿媳妇对她多么多么好,嘴甜还能干,前几年就当上了市工会的主任,现在更是调到了市政府,担任市政府秘书长一职。 虽然林雨珍这些年升迁的速度也很快,但之前在基层,后来是在体育局,级别上是比较高,但似乎不如市政府更核心。 而且,这些年,田香兰和小儿媳妇的关系,非常一般,也就维持了表面上的和睦。 如今雨珍要去做副市长了,李承英的好儿媳妇,却还是市政府秘书长,级别上至少低两级了。 因此,田香兰觉得,只要改善一下和儿媳妇的关系,就能两方面都压了李承英一头了。 她笑着说,“这我还不知道,我不是说在工作上,是在生活上,我看雨珍最近越来越瘦了。” “这马上就去市政府了,以后指定更累,雨珍,你可千万得注意身体,你也年龄不小了,升到这个位子上,后面好事儿都跑不了,别为了工作太耗神了。” 说着,她拿出一个十分精致的盒子,说,“这还是我出去旅游买的,用着泡茶,特别提神!” 许俊生好奇地打开看了看,原来是切好的红景天片,质量倒也说的过去,他问,“妈,您这是花了多少钱买的?” 田香兰说,“挺贵,这么一小盒,一百多呢。” 许俊生嘁了一声,“妈,您现在真不成,您这是上当受骗了,就这红景天,我们库房里就有,一公斤零售价也不到一百。” 田香兰有点不自然的说,“兴许人家的质量能好点嗯?” 许俊生不认同,拿起一片掰开了,很认真的跟她讲如何鉴别药材的好坏,又叭叭叭的说了很多旅游会遇到了的骗子。 最后总结,“得亏您没买太贵的,我们一个客户,她妈就挺傻,人家说什么信什么,不值钱的玉石镯子,愣是花了好几千买了!” 田香兰被儿子说的不高兴了,“我是送给雨珍的,又不是让你喝的,你瞧瞧你这些话,我走了啊。” 林雨珍笑了笑,说,“妈,谢谢您了啊。” 田香兰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谢什么呀,咱们都是一家人,不用那么客气。” 第二天一早,林雨珍早早到了市政府,组织上的同志也早早到了。 上午九点多钟,在陈副市长的主持下,张书记和梅市长都到场了,为她开了一个隆重的欢迎会。 在会上还确定了她的分管范围,的确就是文教卫体。 会议结束后,秘书领着她来到办公室,说,“林市长,您忙,如果有事儿请叫我。” 林雨珍笑着点了点头。 市政府的副市长办公室没什么变化,基本陈设和以前差不错,特别巧,她这一间办公室,恰好是张副市长当年那一间。 只不过,十几年过去,她的身份不一样了。 没一会儿,陈副市长敲门进来了,他笑着说,“小林,咱们现在就开始交接工作,你需要多长时间,一个周够不够?” 陈副市长也算是升职了,外调到某省任职副省长。 林雨珍也笑着说,“陈省长,您可别坑我,市里的这一摊子,没有两周时间我根本捋不清的。” “最短也得两周。” 四月底,终于所有的交接工作都完成了。 这天上午,林雨珍刚刚从梅市长办公室回来,杨峰敲门进来了,她笑着说,“雨珍,之前你一直忙,我也没敢打扰你的工作,周末咱们聚一聚吧?” 林雨珍问,“你都打算通知谁?” 杨峰说,“不多请,就迪亚,李梦,还有杨建奇和孙明之两口子,文欣欣,再就没有了。” 林雨珍点头,“具体时间和地点订好了回头告诉我。” 杨峰犹豫了一下说,“时间上需要协调一下,地点就在我家吧,我刚搬了家,还算宽敞。” “好。” 周末上午,林雨珍和许俊生一起西城青英胡同,郭志刚和杨峰新买的四合院挺大,而且也是两进的。 郭志刚现在不但是平大的教授,而且挣钱有方,这些年靠着炒股挣了不少钱。 能看得出来,他们在装修上花了大价钱。 原来的四间倒座房被拆掉了,改成了现代化设计的车库。 郭志刚除了炒股,最喜欢的就是买豪车了。 他看到许俊生开得竟然是一辆奔驰,眼热的看了又看,其实他一直想买来着,就是将近两百万,有点下不去手。 之前诚诚不是说,谁买这样的车谁是冤大头吗,可他心里其实是挺喜欢的,许俊生察觉到这一点,狠了狠心,咬了咬牙,跺了跺脚,买了。 其实就相当于所有的零售药店一年白干了,等于一点都没花药材公司挣下的钱。 买回来之后,他的想法不一样了,觉得买的挺值得,一百多万的车,二三十万的根本不能比。 不但驾驶体验好,开着舒坦,而且所到之处,无一不惊叹。 就像此刻的郭志刚,他说,“雨珍,你爱人挺牛啊,在平城开奔驰的人,都是有数的!” 林雨珍笑了笑,“郭志刚,我介绍一下,我爱人叫许俊生。” 郭志刚主动伸出手,“早有耳闻,珍生医药的老板,对吧,许老板,快请进。” 来到正厅,杨建奇和孙明之早到了,文欣欣也来了,只是三个人彼此都不说话,都佯装看书,气氛略略有些尴尬。 听到林雨珍的声音,文欣欣放下书,立马就走过来了,说,“雨珍姐,你工作这么忙忙,我还以为你不能来了呢。” 她拽着林雨珍的手进了厅里。 很快,王迪亚和李梦也都到了,大家彼此客套了一阵,就开始热热闹闹的聊天了,孙明之说,“我这会儿有点恍惚,感觉好像又回到了上学的时候。” 杨峰说,“可不是吗,咱们都是学生会的,我记得那会儿杨师兄即是校草,又是学生会主席。” 孙明之挺得意,说,“是啊,不过,如今这校草,也成了老菜帮子了!” 杨建奇底子好,其实还好,只不过他可能疏于锻炼,稍微有一点点发胖,但比一般的中年男人,已经好很多了。 比如郭志刚,已经胖得有了将军肚了。 杨建奇自嘲般的笑了笑,“可不是吗,我们男同志都老了,在场的女同学都还年轻漂亮!” 王迪亚说,“这话可不对啊,你们瞅瞅雨珍的爱人,和你们一点不像同龄人!” 文欣欣有点后悔没携眷出席,她丈夫别的且不说,家世背景比不上杨建奇,但长得帅这方面,还是比师哥强一点的,尤其现在,还有年龄优势。 郭志刚说,“是啊,许老板,你这,怎么保持的,分享一下诀窍?” 许俊生云淡风轻的说,“这还不容易,每天跑步,再加上无氧锻炼一个小时就可以了。” 郭志刚很懒,能坐着不站着,能躺着不坐着,一听又要跑步又要无氧锻炼,摇了摇头,“这一点都不容易啊。” 为了发散魅力,他提到了他擅长的领域,问,“你们谁炒股了,都买的什么股票?” 去年,张历城靠着炒股票挣了十来万,虽然是小钱,但许俊生也羡慕的不行,但每回跟林雨珍提起来,她都不建议他炒。 今年,张历城因为炒股又赔了好几万。 但总体还是赚钱的。 因此,许俊生还是挺想试试的。 他说,“大教授,赶紧的,给我们推荐几只股票。” 吃过中午饭,大家都散了。 许俊生在路上就说,“雨珍,刚才郭教授给我推荐了两支股票,我少买一点,试试水怎么样?” 林雨珍叹了口气,“你想买就买吧,你手上现在有多少钱?” 许俊生想了想,“有两百多万。” 林雨珍说,“你自己留一百万,剩下的打到我的账户上,你要炒股,就用这一百万试试吧。” 许俊生笑眯眯的说,“成啊。” ************************************ 平城毕竟是首都,任何一方面的体量,都远非地级市能比的,林雨珍的确变的比以前任何时候都忙了。 几乎天天都要加班。 周四下午,她刚从卫生局回来,想起来明天她还要主持会议,就把关秘书叫进来了。 她之前在体育局的秘书,工作能力还不错,但也没有到出色的程度,因此,没带过来。 关秘书是市政府替她安排的。 “小关,明天的会议,你去现场看了没有?” 关秘书说,“看了,都准备的挺好的。” “那我的发言稿呢,写好了没有?” 其实她自己写稿子水平一流,可发言稿涉及不少资料数据,这些都要查阅,她没有这个时间。 关秘书搓了搓手,说,“林市长,我去一下秘书室,问问写好了没有。” 没一会儿,他来了,手里拿着一份稿子。 林雨珍看了看,不太满意,标出十来处,说,“你来修改一下。” 关秘书点了点头,回到隔壁秘书室,吭哧吭哧的开始改稿,临到下班了,才把发言稿交上来。 林雨珍皱眉,算是勉强能用了,可也着实很一般。 冷眼观察大半个月,她对关秘书的工作能力已经有了全面的了解。 这人是工科大学毕业的,毕业后先是在工业局工作,后来被调到了市政府,但不知为何,竟然进了秘书室。 综合来说,关秘书还不错,他和各个单位打交道,以及处理实际问题,都特别有分寸。 但唯独处理文字工作的能力,明显差了一截子。 关秘书大概也知道自己的短板,工作态度倒是很好,“林市长,要是还不行,您告诉我,我继续修改!” 林雨珍说,“不用了,明天你不用参加会议了,你去一趟卫生局,监督他们务必尽早完成我的要求。” 关秘书点头,“好。” 第二天会议结束后,林雨珍把杨峰叫到了办公室。 工作 工作 林雨珍说, “杨秘书长,有个事情要麻烦你。” 杨峰愣了一下, “林市长, 你这么说就太客气了,什么事儿啊?” “你们秘书科,现在是不是你写稿子的能力最强?” 杨峰谦虚的笑了笑, “也不算太好, 我还需要继续提高自己的水平,争取跟林市长看齐。” 林雨珍也笑了笑, “我想麻烦你, 每天抽出时间指导一下关秘书, 你告诉他, 必须把写稿子的能力提高到秘书室平均水平。” “否则, 我就得把他退回去了。” 杨峰调来市政府已经好几年了, 关秘书比她还晚,关秘书的情况她是知道的,怎么说呢, 他某些方面能力是不错的, 但并不适合在秘书室工作。 之前在秘书室, 她都尽量少给他安排任务, 而是相对都是比较简单的, 他这方面能力有限,太难得怕完成不了, 到时候还是拖大家的后腿。 其实他们部门有更合适的人选, 比如小曾就不错, 她是清华大学毕业的,已经参加工作五六年了, 不但稿子写得很好,而且人还挺机灵。 比关秘书更合适担任市长秘书。 当时,他们秘书室推荐的也是小曾,可到了梅市长那儿,就成了关秘书。 因此,林雨珍不提出换秘书,杨峰也不敢主动提,她一口答应了,“没问题,我一定会好好教他的!” 可这写稿能力,不是专业出身,同时自身又不具备一定的天赋,想一下子提高,没那么容易。 杨峰倒是尽职尽责,每天无论多忙,都会抽出时间来指点关秘书,还会给他留不少作业。 这可把关秘书难为坏了,每天都顶着黑眼圈还上班不说,交出来的稿子水平也没有很明显的提高。 作为副市长的秘书,他的日常工作其实特别多,本身已经不算轻松了,再加上下班回去还要熬夜写稿子。 第二天杨秘书长还不停地挑这样那样的毛病,他很快就扛不住了。 这天周末,关秘书领着一包他妈做的肉酱去了梅市长家,委屈巴巴的说,“大舅,这市长秘书不好干,我也不想回秘书室了,您还是把我调到工业局吧。” 他大学学的专业就是机械专业,调到工业局起码专业符合,而且工业局也不像市政府,三天两头的写稿子,烦都烦死了。 梅市长十分少见的冷着脸,问,“你也岁数不小了,也三十岁了,怎么能遇到一点困难就往后缩呢?” “你想回工业局,那有没有想过,你原来的科室已经没有合适的岗位了,科长早就是别人的了,你愿意当一个普通的科员吗?” 关秘书肯定是不想的。 梅市长苦口婆心的跟外甥说,“林副市长是很有能力的一个人,你跟着她能学到很多东西,而且她还让杨秘书长每天都指点你,这说明,她一直在给你机会,对你其他方面还是很认可的。” “你要抓住机会,而不是白白浪费这个机会。” 关秘书说,“大舅,我已经很努力了,你不知道,我最近天天熬夜到十二点,可我的稿子跟杨秘书长,还有林市长亲自写的稿子,放在一起根本不能比。” 梅市长笑了笑,“你还想一口吃个胖子啊,林市长和杨秘书长都是平大的高材生,在校期间就发表了不少文章了,还都有十几年的工作经验了,是你这个半路出家的理科生能比的?” “你再过十年也比不上。” 关秘书被打击的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梅市长说,“你不用非得跟她们比,你只需要达到秘书室的平均水平就行了,你记住,一定要认真工作,好好学习,这几年给我稳住了,听到没有?” 关秘书点了点头,下午,又拎着一包水果去了杨峰家里,杨峰不在,但是杨峰的婆婆李承英在。 她这个人,官瘾可比田香兰大多了,自从退休后,以前总来找她的很多人都没影了,也就很少的人,会在过年过节的时候来看看她这个老领导。 平时压根儿没人上门。 她听到关秘书也是市政府的,而且是来找儿媳妇杨峰的,甭提多热情了,又是让茶又是切水果,还问了是为了什么事儿来的。 关秘书就说了,希望杨秘书长能好好指点他,让他进步更快一点儿。 李承英一听,这不是芝麻大的小事儿吗,她最喜欢上进的年轻干部了,替儿媳妇一口答应了。 只不过,有些话经过中间人这么一传,意思就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关秘书本来的意思,是想让杨秘书长以后指点他的时候,能分享一下相关的诀窍什么的,从而能让他提高的更快一下。 但杨峰却理解成了,关秘书有点着急,想要进度更快一点。 设身处地的想一想,他这么想的确是对的,秘书室其他人都可以慢慢磨刀,唯独他是真的不行。 杨峰自诩对林雨珍还是有些了解的,因为她本身聪明且能力很高,自然对身边的人要求也高。 为此,她专门抽出来半下午的时间,写满了好几页纸提前备课。 周一市政府很忙,杨峰大小事情挺多,一整天也没抽出来时间,只能下了班加班了。 她把关秘书叫到自己的办公室,一板一眼的给他上课。 因为丈夫是教授,杨峰以前在工会不忙的时候,还偶尔会去听课,不知不觉就学会了郭志刚的授课方法。 先上来把一大堆概念讲了,然后每一条逐步分析。 到底不愧是是中文系出身的,专业术语用的挺溜,才讲了二十分钟就成功的把关秘书弄晕了。 他觉得他有很多问题,可又觉得不知道先提哪一个,只能稀里糊涂的继续往下听。 听到后来,倒是有些明白了。 杨峰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当场递给他一份资料,说,“写一个很简单的总结就可以了,一千字以内。” 她看了看表,说,“三十分钟之内完成。” 作为一个理科生,关秘书的逻辑思维很强,可不代表总结能力也很好,杨峰给他看的资料信息点很分散,他一连看了好几遍,才犹犹豫豫的下了笔。 关秘书写完之后,杨峰当场给他指出了几处不妥当的地方,然后让他改,一连改了两次,才算是勉强过关了。 这么一折腾,走出市政府都七点多了,正常下班是五点半,相当于加了两个小时的班儿。 杨峰上完课任务就算完成了,郭志刚来接她,她挺高兴的坐上汽车就走了,还热情的问关秘书顺不顺路。 虽然顺路,但关秘书给了相反的答案,他推着自行车,心情有点说不出来的沮丧。 此刻他的包里还有杨秘书长留给他的作业,让他明天中午之前务必教给他。 在上班时间,关秘书上午是非常忙的,明天有一个会,还要去一趟分管的单位,也就是说,这份作业必须在今天晚上写好。 又是逃不了的加班和熬夜。 如此上了一周课之后,杨峰惊奇的发现,关秘书总算有了一点进步,看来,这种压着他学,压着他写的方式挺好。 若是再坚持一段时间,估计很快就能达到林雨珍的要求了。 可关秘书实在受不住了,他不太明白,公文也好,报告也好,或者领导们的发言稿也好,怎么要求都这么苛刻啊,甚至精确到每个字,有这个必要吗,只要把基本的意思说清楚了,不就行了? 而且他也不觉得,这方面的能力有多重要,做工作,还是要看实际能力的。 关秘书有了抵触心理,听课应付,写什么也都是敷衍,杨峰这下可生气了,她可是免费教他的,要是换了秘书室其他任何一个人,那都得高兴的不行了。 这么过了几天,她终于忍不住告诉了林雨珍,“林市长,这小关真的不行,学习态度很有问题,我这费了半天劲,他都听不进去啊。” 林雨珍经常加班,也知道她经历了,说,“好,我知道了。” 作为副市长,她只能提供一个秘书岗,这小关的确是不能再用了,他处理事□□情再游刃有余,但他实在太偏科了,和个瘸子差不多了,这样短期内可以凑合,全部让秘书室出稿,长期这样指定不行。 但这个小关,很有可能是梅市长的人,处理这种事儿要讲究方式方法。 次日下午,林雨珍把小关叫到办公室。 关秘书最近几天特别心虚,在领导面前有点抬不起头,他问,“领导,您有什么吩咐啊?” 最好是让他外出公干,他一磨蹭,就到下班时间了,顺势就可以直接回家了。 林雨珍说,“没什么事儿,就是跟你闲聊几句。” 她直截了当的问,“小关,当初你为什么从工业局,调到了市政府,你是学工科的,应该还是工业局最合适吧?” 小关踌躇了数十秒,给了一个敷衍的答案,“就是上级领导安排的,我服从组织分配,不管在什么地方工作,我都会认真努力的。” 林雨珍笑了笑,“那好,我这边没什么事儿了,你去找杨秘书长吧,看看她有没有时间,有时间赶紧让她给你上课。” 尽管十分不情愿,但领导发话了,关秘书还是去了秘书室,杨峰倒也没说不教他,就是全程黑着脸,而且讲得内容多,速度还很快。 最后随手从桌子上拿起一摞文件,要求他写一份完整的年度报告,而且必须现在就开始写。 关秘书觉得自己被针对了,可他不敢说,只能老老实实的坐到秘书室的办公室,皱着眉头很认真的看资料。 这天,他应该是市政府下班最晚的人,回到家都九点多了,匆匆扒了几口饭就赶紧伏案工作了。 关秘书的妻子特别不满意,说,“怎么最近这么忙啊,天天都得熬夜,时间长了身体怎么吃得消?” “你吃得消,我也吃不消,家务孩子全都指着我,我也还要上班啊。” 她是一名中学教师,工作的确也很忙。 原本这只不过是一句平常的抱怨,类似的话以前也没少说,但关秘书今天本来就窝着一肚子火,气呼呼的跟妻子吵起来了。 “当初是谁说的,只要我调到了市政府,就会全面支持我的工作,现在天天加班你就有意见了?” 她的妻子一愣,没想到他竟然脾气这么大,反倒不抱怨了,而是关心的问,“关宇,你这是怎么了,领导批评你了?” 关秘书叹了口气,“那倒没有,可是我工作压力实在太大了,说实话,我真的不想干这个市长秘书了。” “那这么好的工作,你要是不干了,多可惜啊。” 关秘书哼了一声,“一点都不可惜,这份工作并不适合我,文字处理工作太多了,稍有不慎,就容易犯错,我是正科级干部,其实也有不少可以选择的余地。” 就看他的好舅舅同不同意了。 周末,关秘书两口子一起来到舅舅家,市里出了点急事儿,梅市长刚刚从外面回来,不耐烦的问,“又有什么事儿啊?” 关秘书说,“大舅,我想好了,我不想在市政府工作了。” 梅市长哐当一下把杯子放到茶几上,问,“什么原因?个人原因还是其他原因?” 关秘书回答道,“都有,我觉得我自己不适合这个岗位,然后林市长恐怕也不太想用我了。” “她怎么说的?” 关秘书挠了挠头,“其实也没说什么,就是问我一个工科生,为什么来市政府。” 不需要笨外甥再做解释,梅市长也知道了,其实有些表达根本不需要语言,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足够了。 何况林雨珍还很明确的说出来了,其实话里有话,就是说小关不适合市政秘书这个岗位。 梅市长当然也知道不太合适,但他总觉得这个外甥还是有些能力的,说不定重点培养一下还能往上走。 现在看来,是有点拔苗助长了。 也罢,就遵从他自己的意愿吧。 “那你不想干市政府秘书了,想干什么,回工业局?” 关秘书摇摇头,说,“大舅,我现在是正科级干部了,如果下基层,是不是可以当个镇长什么的?” 梅市长哼了一声,“没错,你要想去就去吧,可我告诉你,只要你在市政府继续干上几年,评上副处之后,下基层就可以是县级干部了,你在下面乡镇,有可能干两届都升不到县里。” “而且,林市长,包括之前我的秘书文欣欣,下基层都是直接担任副县级或者县级干部的。” 关秘书不吭声,但意思很明确,已经不准备改变主意了。 梅市长提到的文欣欣,此时正在林雨珍家里,一边喝茶一边聊天。 “欣欣,如果你想要调回平城,最多只能平级,你是正处级,其合适的岗位也不太好找。” 文欣欣早就料到会是这个答案,梅市长也是这么说的,她也能感觉到,虽然两位市领导都没有明确反对,但态度也都是赞成的。 可她去了基层好几年,虽然思路和工作方法都对,却总觉得有一种有力气使不上的感觉,而且也是为了孩子,还是觉得平城会好一点。 即便现在没有很好的岗位,凭她的能力,升职应该也不愁的。 她犹豫了一下说,“雨珍姐,杨建奇倒是主动给我打了电话,说如果我回平城,他们体育局有相应的岗位。” 体育局的确很缺年轻有魄力有能力的干部,林雨珍在任的时候,也是真心希望文欣欣能调过来的,可惜她后来却犹豫了。 “体育局其实是个不错的选择,这几年,上头的决心很大,体育事业会越来越受到重视。” 文欣欣点了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但对于她来说,其他的都没什么,最大的问题,是要处理好她和杨建奇还有孙明之的关系。 其实文欣欣自己根本没什么,不要说她当年并没有喜欢过杨建奇,即便动心过喜欢过,那也都是十几年前的事儿了,早都成了过眼烟云了。 但孙明之显然不是这么想的,上次她凑巧也赶上了杨峰组织的聚会,她之前跟杨建奇打了招呼,也跟孙明之打了招呼,但她后来又跟杨建奇聊了几句,孙明之很明显就不高兴了。 这要是以后在一起工作了,那接触的机会和时间可太多了。 文欣欣一旦打定了主意,行动起来就非常快了,第二天,她领着孩子,和丈夫一起去了杨建奇家里。 作为女主人,孙明之不冷不热,但还算比较客气。 两家的小孩倒是很快就玩到一起去了。 杨建奇笑着问,“欣欣,你想好了?” 文欣欣点了点头,却瞅着孙明之说,“对,我想好了,不过,还要听取一下明之姐的意见。” 孙明之笑道,“文欣欣,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我又不是体育局的干部,可管不了那么多,我听建奇说,你这些年工作能力一直很强,正好可以帮帮他,你们一起把体育局的工作搞好。” 其实,一开始她是反对的,杨建奇用了三个晚上才哄好了。 孙明之虽然答应了,但也要求政府必须健身,目标向许俊生看齐,不然,就白白浪费了那么好的自身条件。 十八年前,杨建奇还是目中无人的校草,孙明之整天颠颠的跟在他后面,那时候他从来也不会想到,自己竟然会有今天,竟然会被嫌弃了。 夫妻俩的眉眼官司,文欣欣假装没看到,又随便闲聊了几句,就准备告辞了,孙明之要留他们一家吃饭,她给婉拒了。 虽然孙明之拿出来了正确的态度,但她真的很不喜欢这个人,以前上学的时候不喜欢,现在也是。 总感觉有点儿劲劲儿的。 文欣欣并没打算和师兄一家做朋友。 只需要工作上合作就可以了,没必要有太多私交,对于曾有过一段暧昧时期的男女好说,这是最恰当的选择了。 如此,文欣欣很快就调回来了,在体育局的职位是办公室主任,原来的刘主任,被杨建奇调到别的单位了。 这天傍晚,王迪亚拎着几本书来到金鸣胡同,一进门就咋咋呼呼的说,“雨珍,诚诚圆圆,都过来看看,我的新书上市了!” 圆圆第一个跑出来,把她手里的书全都抢过来了,“迪亚阿姨,你好厉害啊!” 林雨珍也笑着说,“迪亚,你这挺高产啊。” 王迪亚叹了口气,“我们家老沈是个死心眼,他在研究所的工资也不算高,养家的担子,可不就落在我身上了吗!” “我哪天不写几张稿子,我自己心里都发慌。” 王迪亚现在有两个孩子要养,除了和前夫的儿子王立哲,还有她和老沈的闺女,是个胖乎乎的小丫头,今年也有七八岁了。 林雨珍说,“没必要给自己那么大压力,比起普通人,其实已经算是很好了。” 沈庆宇在研究所工作,工资其实是很好的,加上各种补贴不算少了,王迪亚是杂志主编,收入也不算低的。 只是去年她买了一套四合院,一进的,但面积不算小,花光了几乎所有的积蓄,所以现在才那么紧张。 王迪亚点了点头,却又笑着说道,“雨珍,其实吧,我现在和上学的时候一样,还是特别喜欢写,就每天都有很多表达欲,不写上一段我自己都难受!” 林雨珍拍了一下她的头,说,“那你叫什么苦啊,你这既是爱好,又可以挣钱,多好的事儿啊?” 王迪亚眼睛亮亮的,“是啊,我越觉得挺好的。” 圆圆在旁边一边翻书,一边却有点失望,“迪亚阿姨,您又写的爱情小说啊,您上次不是说,要写一个侦探或者悬疑小说吗?” 王迪亚笑了笑,“这两种都需要很强的专业知识和构思,我不太擅长。” 正聊着天,许俊生回来了,后面还跟着张历城和李越斌,但不同寻常的是,三个人的表情都有些凝重。 孙嫂端上来点心和水果,说,“饭一会儿就好了。” 王迪亚走后,林雨珍问,“俊生,你们这是怎么了?” 许俊生说,“雨珍,是越勇出事儿了。” 李越勇两口子一开始出去单干,因为没有本钱,是香港一个大老板给他投资的,一开始利润对半分,后来赚的钱越来越多,大老板又说,毕竟所有的工作都是李越勇去做的,他可以少分,从那以后到现在都是按照二八分。 本来李越勇的妻子还蹿腾丈夫把大老板的股份买下来,但二八分已经很良心了,也就没这么做。 这么多年一直相安无事,但就在前些天,银行突然冻结了他们夫妻的所有存款,就连公司也被查封了。 说是因为这个大老板贷了很大一笔钱,逾期不还,而担保人正是李越勇夫妻。 这笔钱数目很大,李越勇夫妻名下的所有存款,包括两处院子,还有药材公司,所有这些都加起来才能够偿还。 工作 工作 林雨珍皱了皱眉, 什么也没说。 在她的童年记忆里,得到的所有温情和关心差不多都来自于两个舅舅和二姨, 尤其是二姨, 经常隔三差五给她送东西,还会给黄翠芬钱,图的就是想让黄翠芬对她好一点。 而且, 二姨家日子过得也不算宽敞, 有时候给她买的吃得用的穿的,都不舍得给自个儿的孩子买。 张历城气呼呼的说, “要我说, 他这是活该, 当初他非要出去单干, 还立马撂挑子就走了, 怎么劝都劝不住, 这要不是亲戚,我非得好好教训他一顿不可!” 许俊生也说,“我当时还好心提醒他了, 查一查那老板的底细。” 李越斌叹了口气, “历城哥, 俊生哥, 可不管咋说, 他是我哥,咱们也都不是外人, 能帮还是帮他一把把, 总不能看着他辛苦了这么些年, 最后都打了水漂吧。” 许俊生说,“人家银行白纸黑字, 都有凭据,上面也有越勇的签字和手印,不还钱指定不行。” 张历城哼了一声,“对啊,人家银行直接就把存款给冻结了,如果向法院申请,很快也会把房子和车给拍卖了。” “与其走到那一步,还不如赶紧的自个儿给卖了,拍卖的价格,一般都低于市场价。” 其实,李越斌也特别生气,可李越勇毕竟是他哥,以前在甘肃的时候,他哥总帮他干活,有一年春天兄弟俩跑到荒山上找吃的,他一脚踩空,差点摔倒山涧里,是他哥拼命把他拉上来的。 他把求助的目光看向表姐,“雨珍姐,你能不能帮帮忙,查一查这银行的贷款,为什么没有抵押物,可以贷出来那么多钱?” 香港的这个老板姓程,他分别向三家银行贷了四百万,一共是一千两百万,的确有点不同寻常。 不过,现在不少银行都在开展私人信贷业务,即便没有抵押物,但如果有担保人,而且担保人名下有几百万存款及其他财产,那其实也真的并不难。 沉吟数十秒,林雨珍答应了,“我也只能帮着问一问,看一看贷款合同本身是否符合规定。” “如果都没问题,银行资产都是国有的,欠了银行的钱,那肯定是要还钱的。” 李越斌感激的点了点头,“雨珍姐,我替我哥,还有我爸妈都谢谢你?” 林雨珍不高兴的问,“这么快,二姨和二姨夫都知道了?” 李越斌低下头,说,“这是大前天出的事儿了,昨天我爸妈还不知道。” 他现在和父母同住,也住在西城,今天早上他出门的时候,二老应该还是不知道的,但现在就不一定了。 昨天下午,哥嫂找他的时候,她嫂子就说了,说那老板是讹诈,银行备不住都是同伙儿,但涉及金额这么大,一般人管不了,必须至少是副市长才能管。 还说雨珍姐欠他妈的一份情,让他妈来求雨珍姐。 李越斌当时听了立马就反对,他父母这几年身体都不太好,尤其是他妈,高血压心脏病还有失眠症都占全了,哪能经受住这样的事儿? 他一再强调不能告诉长辈,虽然哥嫂都答应了,他哥应该还可以,但他嫂子那人,眼珠子太活,什么都能做出来的。 李越斌猜的没错,李越勇两口子这会儿正在哭呢,尤其是李越勇的媳妇,哭得稀里哗啦的。 简直跟死了亲爹差不多了。 李老师听到大儿子出了这么大的事儿,特别急,血压一下子就飚上去了,赶紧吃了好几个降压片,。 张华美也生气,也吃了降压片,可她倒一点都不着急,脸上还带着微笑,“去找雨珍?找她干什么,银行又不是她开的,你们欠钱,甭管什么原因,都得还啊。” 李越勇鞠了一把泪,“妈,那银行不也是政府管的吗,雨珍姐是副市长,说话肯定好使。” 李越勇的妻子刘丽芳说,“妈,我们都说不上话,雨珍姐听您的,您跟我们去一趟成不成?” 李老师也说,“孩子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找雨珍去拿个主意也好。” 张华美狠狠瞪了一眼丈夫,“他们糊涂,你也糊涂啊,雨珍是副市长不假,她才当了几天啊,位子还没坐稳呢,咱们不能添乱。” “再说了,上次历城来不也说了,雨珍分管的是文教卫体,她不管银行这一块儿,能说上什么话,别去为难她了。” 刘丽芳见婆婆不肯答应,扑通一声跪下了,还掐了七岁的儿子一把,小孩子吃痛哭起来,她顺势给摁在地上了。 赵越勇见他妈还是不松口,索性自己双膝一软,也跪在了地上。 张华美讽刺的笑了笑,没理大儿子一家,而是站起来去了里屋,直接把里面给反锁上了。 李越勇两口子没办法,只能带着两个孩子忐忑不安的来到金鸣胡同。 这时候天都擦黑了,一进门,刘丽芳就哭哭啼啼的,引得两个孩子也都跟着哭。 林雨珍第一次对这个表弟妹这么不顺眼,不耐烦的说,“哭给谁看呢,刘丽芳,要不,你和孩子都先出去吧。” 刘丽芳赶紧擦了一把泪,把两个孩子送到后院,看着诚诚和圆圆打羽毛球,自个儿却又返回到厅里。 她怕李越勇一个人说不清楚。 “你说什么,以前和程老板签署的协议全都是英文的?” 李越勇羞愧的点了点头,“雨珍姐,我不懂英语,但我拿给历宏哥看了的,他说没什么。” 那程老板是香港人,平时说话也总是夹杂着英文,他当时看到全英文的合同也打怵,但找人看了挺正常,也就不当回事儿了。 因为,后来又有一份,他都没去找张历宏看,直接就签上了自己的大名。 林雨珍问,“那你这份合同,现在还能找到吗?” 不等李越勇回答,重新走进屋子的刘丽芳说,“雨珍姐,我知道在哪儿,两份都在家里放的好好的呢。” 林雨珍撇了她一眼,“那还不赶紧的回去,拿过来我看看!” 刘丽芳却又不说话了,而是看了丈夫一眼。 李越勇立马说,“丽芳不会开车,我去,我这就回去拿啊。” 刘丽芳却又瞪了他一眼,“你能知道放哪儿啊,保准半天也找不着,还是我跟你俩一起去吧。” 过了大约一个小时,这两口子又急匆匆的回来了。 一共有三分合同,都是全英文的。 第一份合同,的确就是很正常的一份合作协议,程老板出资二十万,李越勇按照技术入股,各占半分之五十的股份。 有问题的是第二份和第三份合同,第二份是一个股权出让合同,李越勇以五十万的价格,把手里所有的股份都卖给了程老板,他们两口子只能算公司的高级打工人,而不是老板了。 第三份合同是第二份合同的补充,上面写了若是程老板不及时取走分红,公司的利润被李越勇非法占有的话,那程老板有权利追回。 林雨珍本来还不生气的,这会儿也忍不住了,她瞅了表弟两口子,觉得真没见过蠢到这种地步的人。 她指着第二份合同和第三份合同,直接把翻译后的意思读了出来。 李越勇和刘丽芳听了都吓了一大跳。 刘丽芳说,“不对啊,程老板当初让我们签合同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林雨珍叹了一口气,这程老板应该是个专业的骗子,十几年前就精心挖了一个坑,虽然这些年药材公司已经让他赚了不止十倍的钱,但他的胃口,却是要一口吞下,连一口渣子都不给表弟留。 仅仅这样还不够,他还设置了双重的陷阱,首先药材公司的利润,不管是在谁名下,都是他的,这部分钱必须给他,同时还要帮他还贷款。 简直是喝了血还要扒皮的那种。 她皱着眉头说道,“你们赶紧的,从明天开始就凑钱,把房子车,一切固定资产,能卖掉的全都卖了。” 刘丽芳不肯,“雨珍姐,这都没那么容易出手,而且,要是他们的贷款合同有问题…” 林雨珍不耐烦的打断她,“按我说的去做,赶紧卖了,以低于市场价出手。” “还有,明天上午,拿着这三份合同,去市公安局报案。” 第二天下午,林雨珍亲自联系了银行,把程老板的几份贷款合同都找出来了,果然,合同本身没有什么问题。 一切都符合条件和流程。 这程老板估计早就躲起来了,或者已经不在平城了,但只要立了案,程老板想拿着合同再敲诈,是不可能的了。 因为是低于市价,李越勇的两处房产很快卖掉了,一辆豪车也卖了,一共卖了三百万,加上存款六百万,一共是九百万,药材公司则被银行公开拍卖了,卖价就是三百万。 正好把贷款给还上了。 但李越勇夫妻也两手空空了。 当了十几年的老板,忙活了十几年,到头来什么也没捞着,还不如李越斌,虽然他一直是珍生的员工,不是老板,但因为工资高,四合院买了,存款也有,汽车也有。 李越勇和刘丽芳悔得肠子都青了。 他们两口子的房子没有了,存款没有了,现金也就两三百块,一开始本来想在外面赁房子的,但这么多年住惯了大院子,早就住不惯大杂院了,而且房钱不算贵,但还有吃喝呢,这点钱根本一个月都撑不住。 就不舍得在外面赁房子了,只能搬去了弟弟家里。 李越斌买的四合院,虽然只有一进,但院子挺宽敞,东西厢房和倒座也都是齐全的。 李老师和张华美两口子住正房,李越斌一家住在东厢房,李越勇一家暂住在西厢房里。 屋子一直没住人,放了很多杂物,收拾出来之后,里面的条件也和李越勇原来的房子差远了。 刘丽芳忍不住抱怨,“这老二也真是的,买了房子怎么不好好收拾收拾?” 李越勇叹了口气,“你少说两句吧。” 又发愁,“咱们住的地方是有了,工作怎么办啊?” 刘丽芳说,“这不现成的吗,咱们还是去珍生医药不就行了,都是亲戚,不会这点面子不给吧?” 李越勇还要脸,摇了摇头,“要去你去,我不去!” 刘丽芳哼了一声,觉得丈夫是死要面子活受罪,第二天,她就去了珍生医药,她知道张历城这人不好说话,直接找了许俊生。 她苦着一张脸说,“姐夫,出了这事儿家里吃穿都愁了,我还会公司来上班行吗?” 许俊生笑了笑,“不行。” 刘丽芳一愣,继续哀求道,“姐夫,我什么活儿都能干,要不,你少给我开点工资?” 许俊生皱眉,“你这样的人,我用不起,当初,你离开公司的时候,有一笔账目不对,你还记得吗?” 刘丽芳怎么可能不记的,当时她只是想着,马上就要走了,反正就是一点小钱,一百多块而已,即便查出来了,公司那么多人,也很难确定就是她拿的。 那一百多块,她是偷偷给了她奶奶,因为她爸妈和她奶奶关系不好,她奶奶一个人真的过得挺难的。 她心里有些发慌,但还是故作镇定的说,“是吗,那么多年前的事儿,我真不记的了。” 许俊生半是讽刺的说,“不记得了也好。” 刘丽芳万万没想到竟然碰了钉子,她悻悻的从珍生医药走出来,在路口恰好碰上了老熟人。 原本这附近只有珍生医药一家药材批发,后来渐渐多了,有中药也有西药,还有医疗器械,加起来足有十来家。 之前李越勇和刘丽芳的公司,也离这儿不远。 崭新的灰色轿车忽然停下来了,车窗摇下来,一个漂亮女人冲她喊,“丽芳姐!” 这女的叫孔春,是一家医药公司的老板娘,老板快五十,她只有二十几岁,是母凭子贵小三上位的那种。 要搁在以前,刘丽芳都不爱搭理她,但现在她没有这个资本了,勉强笑了笑,“孔春,你这是要哪儿啊?” 孔春撩了一下自己新烫的大波浪,捏着嗓子说,“我准备回家了,新请的保姆不太行,我怕我儿子受委屈,你顺路吗,我捎你一段吧。” 刘丽芳上了她的车,虽然心里不屑,但还是没少夸上位的小三,孔春挺高兴,听到她在找工作,立马说他们公司正在招人呢。 这么着,刘丽芳下车的时候,就为自己找好了一份工作。 回到家后,她就忍不住显摆了,并说,“越勇,你也不能老在家里闲着,等有了机会,咱们肯定还会东山再起的。” 李越勇掐了手里的烟,“越斌来找过我了。” 他的药材公司被银行拍卖了,但因为公司情况复杂,经营手续压根儿没人要,三百万就是仓库药材本身的价格,中标人出了钱,把几大车药材拉走了就完事儿了。 其实除了药材,还有点其他值钱的东西,那就是这些年来积攒的客户,几乎都是李越勇亲自跑下来的,虽然公司没了,但估计大多数还是会给他一个面子的。 请张历城和许俊生吃了一顿饭,一上来就自罚三杯,好说歹说,为哥哥李越勇争取了这个机会。 李越勇原来的客户还是他来跑,珍生医药负责供货,他和所有的业务员一样,工资就是底薪加提成。 刘丽芳听到后撇了撇嘴,“看来,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家人还有你家亲戚,都不拿我当自己人。” “我其实碰到孔春之前,去了一趟珍生医药,我提出来回去上班,许俊生一口拒绝了。” 李越勇安慰她,“丽芳,你别多想,俊生哥对咱们够好了,肯定是公司不缺人。” 刘丽芳不说话了。 李越勇又说,“都快中午了,你赶紧的去张罗饭吧。” 刘丽芳来到厨房,打开冰箱拿出半只鸡,还拿出一块肉和青椒,准备做一个白切鸡,再炒一个青椒肉片。 两个菜有点少,她又拿了几个鸡蛋,预备做一个小葱炒鸡蛋。 三个菜其实也不算多,但再烧一个豆腐汤就差不多了。 她正准备让李越勇去买豆腐,张华美进来了,看到大儿媳妇又是肉又是菜的拿了一堆,她不高兴的说,“中午饭吃简单点儿就行了,就煮个面吧。” 说着,把鸡和肉都又放到了冰箱里。 刘丽芳耐着性子说,“妈,您和爸岁数大了,每顿饭都得好好吃,我做的白切鸡可好吃了,等会儿您尝尝。” 张华美说,“中午人少,越斌他们都不回来,等晚上再做吧。”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刘丽芳没底气跟婆婆吵,悻悻的答应了,但等张华美走了,她愤愤的把所有的鸡蛋都拿出来了,预备一个鸡蛋卤子。 没想到她刚放到台子上,张华美又进来了,说,“吃个面还用那么多鸡蛋,两个够了啊!” 刘丽芳偷偷翻了好几个白眼,眼皮都发痒了。 ******************************************* 周一总是最忙碌的,林雨珍上午开了一个会,回到办公室水都没来及喝一口,就有下属来汇报工作了。 等冯区长走后,已经中午十二点了。 林雨珍忙,关秘书也挺忙的,但他今天工作总有些心不在焉,撑到下午,四点多钟的时候,看到领导终于没那么忙了。 他忍不住就先说了,“林市长,有个事儿想跟您说一下。” 林雨珍早就知道了,“你准备调走了是吧,没关系,随时可以,不过,在走之前,要跟小曾交接好工作。” 杨峰不清楚关秘书和梅市长的关系,林雨珍却查出来了,关秘书竟然是梅市长的亲外甥,但为什么这个关系很少有人知道,是因为关秘书的妈妈早就去世了,而且,他是他妈的私生子,一直寄养在亲戚家,上大学的时候才来到了平城。 梅市长应该很重视这个综合能力其实一般的外甥,不然也不会费尽心思培养。 林雨珍直接去找了梅市长,提到了自己的秘书,但没说不足,只说优点,还给出了建议,像小关这样的干部,下基层其实是最好的选择。 基层是特别能锻炼人的。 梅市长也不是没在下面工作过,林雨珍说的的确很对,小关是有一定的能力,但他最大的不足就是不够沉稳,还多少有些骄气,没准儿去了基层,这些毛病都能改了。 就笑着说,“我也正有此意。” 不过,基层和基层也不一样的,去穷乡僻地容易出成绩,但乡下条件实在是太艰苦了。 梅市长思来想去,还是给外甥安排了一个富庶的乡镇。 其实所谓的富庶也是相对的,也就是温饱的基础上稍微好了那么一点点,各行各业,整个社会都还有很大的发展空间。 踏实干还是很容易出成绩的,。 龙水镇是梅市长为外甥各种衡量之后挑选的,但他指定不会料到,关镇长为了解决宅基地的问题去村里调停,他自认为很善于处理这种问题。 却第一次遇到了滑铁卢。 那些社员可不傻,听出来他是在和稀泥,两方都不愿意了,把他给堵在了村委会,后来村里人还把大门给从外面锁上了。 龙水镇的确算是富庶,老百姓都喜欢盖高屋大院,这村委会也是一个大院子,院墙修的特别高。 张镇长只带了司机,因此被困在里面了。 直到第二天,动用了附近两个派出所的警力,才把他给救出来了。 林雨珍这边,终于如愿以偿,用上了得力的秘书小曾。 小曾其实也不算小了,也有三十五六了,她有点胖,人长得也很一般,但成天笑呵呵的,脾气好,干活更好。 无论是写稿能力,还是办事能力,都非常不错。 综合能力明显要比原来的关秘书高上一个档次。 只是,这么强的一个人,唯独运气不算太好,四年前杨峰从工会调过来之前,小曾也是被上级看好的人选,她能力够了,可惜没有背景,没能当上秘书长。 “林市长,我已经把两个稿子都写好了,您看一下?” 林雨珍笑了笑,说,“好,下午三点你去一趟文化局吧,去看看他们准备的怎么样了。” 时间过得可真快,不知不觉间,国家实行改革开放已经二十年了,在这个时间里整个社会都发生了堪称翻天覆地的变化。 老百姓的日子比以前好过了,基本的物质生活满足之后,肯定会有精神文化的需求,她准备组织所有的文化单位,办一个文化博览会。 主题就是各种传统文化。 工作 工作 小曾点头答应了, 说,“林市长, 明天上午您没有会议, 目前也没有其他行程安排,我想请一个小时的假可以吗?” 林雨珍说,“可以。” 又多问了一句, “什么事儿啊, 一个小时能够吗?” 小曾胸有成竹的说,“完全够了。” 她和前夫已经分居多年, 一开始她要离婚, 前夫一家不肯放过她, 现在是前夫已经找了人, 迫不及待的要跟她离了。 民政局八点上班, 办离婚又不是扎堆结婚, 最多有半个小时就办完了,剩下的半个小时,足够回到单位了。 这个爱笑的女人其实并不幸福, 高考的时候被继母喂了安眠药, 她是一路狂奔到考场, 强撑着考完第一场语文的, 眉心都被她自己掐出血了, 作文写完立马就在考场上睡着了。 但即便这样,最后成绩出来, 她也还是考上了清华, 虽然只超了分数线两分。 大学毕业后她和同学结婚了, 学生时代那么体贴的恋人,成了丈夫之后竟然完全变了一个人, 见她在娘家也不受待见,和夫家人一起欺负她。 后来更是因为她没能怀孕生子把她从家里赶了出来。 好在这场错误的婚姻很快就要结束了。 至于离婚以后,小曾已经打定了主意,她是个党员,大学时期就入了党,党和政府在她毕业后分配给了她这么好的工作,她要把此后余生,所有的精力和热情,都投入到工作当中去。 而且,她也真的特别热爱现在的工作。 不知不觉中到了七月,诚诚和圆圆都放了暑假,本来按照正常的进度,开学之后,他们将升入大四,但诚诚已经完成本科学业,并且通过答辩获得了学士学位,九月份开学后,他将师从田奎教授,开始他的研究生生涯。 圆圆倒不羡慕哥哥,只是有点心烦。 他们生物系最厉害的硕士导师孙教授已经向她提前抛出了橄榄枝,但她自己的想法是准备读完大就出国留学了,系里的公派留学机会很多,还有哈佛大学的名额,虽然不多,但即便只有一两个,那也应该有她许沁茉。 家里人除了她爸许俊生,其他人倒都不反对,但圆圆自己,多少还是有点犹豫的。 正是一年最炎热的时候,诚诚每天一大早起来去学车,学了半个月,小帅哥就晒黑了一点点。 圆圆无情的嘲笑哥哥,田香兰见了却是不住嘴的夸,“黑点怎么了,男子汉就是要这样才好看!” “我就没见过,比我大孙子长得更好看的小伙子了!” 说完又让王妈从冰箱里拿出来做好的蛋糕,得意的说,“诚诚圆圆,这是奶奶自个儿做的,用的都是好奶油,你们尝尝,可香了!” 现在她们跳舞队,刮起了这么一个风,也不知道谁起的头儿,每周三次的排练,总有人带自己做的点心。 一开始,就是常吃的豆沙糕玫瑰饼或者豌豆黄这一类的,后来,就越来越讲究了。 其中最受好评的,是一种奶油泡芙,这种洋点心好多人都没吃过,又松软又香甜,也的确是挺好的吃的。 这是李承英带给大家吃的,她特别得意的说,是跟一个外国的厨子学的,在这老平城,没几个人能做出来。 田香兰当场就不服气了,回到家就跟苗玲玲打听,反正人托人,还真找到了一个西餐厅的高鼻子老外厨师。 她学会了做奶油蛋糕。 不得不说,这好奶油就是好吃,比以前那种硬硬的好吃多了,就是打发有点费胳膊。 王妈很小心的把一个造型淳朴的蛋糕端过来了,田香兰用刀切了两块,圆圆接过去咬了一口,说,“真还挺好吃的!” 诚诚也点了点头,“好吃。” 就是样子略略有点丑,蛋糕夹层的果酱放的也有点多了,但总体还是好吃的,因为真材实料,比一般店里的都好。 许广汉像是有狗鼻子,恰在此时从书房里出来了,笑呵呵的说道,‘哎呦,又吃蛋糕啊。’ 他坐下来,自己用刀切了一大块儿。 田香兰忍不住说,“广汉,你少吃点吧,就吃这一块就得了啊。” 蛋糕好吃,但不能多吃,根据她这几年减肥的经验,不管什么东西,都不能贪,多吃了肯定就会长肉的。 要不怎么会有一个老话叫马不吃夜草不肥。 许广汉原来不这样,反倒是退休这几年开始嘴巴馋了,以前不咋爱吃甜的,现在隔三差五就去稻香村买点心,稻香村的吃腻了,再换另外一家。 不过,自从她学做点心之后,就不吃外头的了,说自家用的都是真材实料,比外头的要好。 许广汉最近更是迷上了奶油,每次打发奶油,他都能用勺子舀着这么干吃。 他大口大口的吞咽着蛋糕,说,“这味儿真不错,比外头店里的都好,香兰,你这手艺越来越厉害了啊。” 田香兰白了他一眼,“说什么都没用,不能多吃啊。” 圆圆为了保持身材,吃了一块就不肯再吃了,但她没有想到,她奶奶立即给她又切了一块,说,“你们不一样,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多吃点没关系!” 她拿起纸巾擦了擦嘴,说,“奶奶,我吃不下了,不吃了。” 为了做这个蛋糕,田香兰一大早就起来烤蛋糕坯,到现在她自个儿还没吃呢,不过,要是这会儿吃了,晚上也跟着再吃一块,那就有点多了。 她犹豫了半天,暗自咽了一下口水,忍住了。 谁也没想到,许广汉吃完了自己的,眼疾手快的给拿起来了,“圆圆,你不吃,爷爷替你吃了啊。” 田香兰无奈的叹了口气,切了一大块递给诚诚,又切了一小块自己吃。 今天其实是许广汉的生日,不过,不是整寿,也不必惊动别人,就自己家人聚在一起吃顿饭就得了。 傍晚,许俊生和林雨珍一起回来了,田香兰又赶紧的让王妈端出来半个蛋糕,给儿子和儿媳妇各自切了一块儿。 还笑着说,“诚诚圆圆都说好吃呢。” 许俊生却觉得忒丑了,他要去西餐厅订蛋糕,他妈拦着不让,可她自个儿做的,这样子就不成,瞧瞧这奶油抹的,乱七八糟的,上面连个造型也没有,就简单粗暴的堆了切成两半的草莓。 他漫不经心的接过来,没报什么期望的尝了一口,结果倒有点出乎意料,当然,和他吃过的最好吃的蛋糕不能比,但也不算难吃。 他夸了一句,“妈,你这蛋糕做的挺好的,用的奶油不错。” 林雨珍也点了点头。 “不过,这生日还没过呢,这就把蛋糕霍霍了一大半了?” 田香兰得意的说,“我做了两个,冰箱里还有一个整个儿的呢。” 没一会儿,许俊昌一家子也回来了,许俊红和丈夫赵卫东却是来晚了,天都黑透了才来了。 许俊红这次结婚后没在娘家住,当然也不可能回婆婆家住,一开始跟着赵卫东住在商业局的家属院。 现在在附近买了一处小小的院落,关上门自己过日子了。 以前这一对夫妻总是特别黏糊,也都年龄不小了,但不管去哪儿,都要手牵着手,可今天并没有。 而且,两口子脸上的笑都有点勉强。 大家一起在后罩房热热闹闹的吃了顿饭,苗玲玲这个爱闹的,拉着大侄子许志衡要给他介绍女朋友。 诚诚现在和以前可不一样了,自从他当着面痛斥了那个老缠着他的姑娘,他现在在学校,已经从高岭之花,变成了没人敢往前凑的高岭之花。 他觉得这么着可太好了。 许志衡笑嘻嘻的开始反杀了,“大伯娘,您给我介绍的姑娘都什么条件啊?” 苗玲玲本来就是开玩笑,那有什么谱,就随口说,“漂亮,聪明!” 许志衡不慌不忙的说,“漂亮有很多种,必须是校花级的漂亮才行,至于聪敏,最起码也要是我们学校的,专业考试不能落到年级十名之外。” 苗玲玲绞尽脑汁,也没在亲戚朋友里扒拉出一个这么出色的姑娘,只能略带尴尬的笑了笑。 这孩子们眼瞧着都长大了,开个玩笑也占不到便宜了。 许俊生瞅了了儿子一眼,“臭小子,你这眼光还挺高的。” 诚诚哼了一声,“你眼光不高?” 许俊生得意的笑了笑,“我可不是眼光高,我是看人准,在五七农场的时候,就瞅着你妈特别聪明!” 诚诚连个眼神都没给他。 吃过饭,回到金鸣胡同都八点多了。 天儿热,许俊生冲完澡,在空调屋里也只穿了大短裤,光着精壮的上身,虽然还算养眼,但林雨珍还是说,“俊生,你注意点儿形象成不成?” 许俊生自恋的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八块腹肌,“我这身材还不好,你不是挺喜欢的吗?” 林雨珍白了他一眼,干脆随他去了。 两口子一边喝凉茶一边聊天儿,许俊生说最近零售店很不错,上个月的销售额,已经是批发上的一半了。 他和张历城已经商量好了,准备把下半年的工作重点都放在零售业务上。 九点多钟,许俊红和赵卫东忽然来了。 许俊红脸上带着不太自然的笑,倒是赵卫东神色更加泰然一些。 许俊生好奇的文,“俊红,这会儿过来,有什么急事儿吗?” 许俊红没回答,赵卫东说道,“二哥,二嫂,我和俊红过来,是为了我工作的事儿。” 赵卫东之前不是升迁很快吗,一方面固然是因为他学历高也有一定的能力,但另一方面,当然也是因为他是商业局局长的乘龙快婿。 但现在,局长的千金,他那前妻早就嫁人了,他也另娶了许俊红,那局里的人,自然对待他的态度和以前不一样了。 下面的人还好一点,变化最大的就是局长和两个副局长,还有几个处长,以及和他平级的副处。 其实这是人之常情,以前因为你是局长女婿恭维你,现在不是了,人家自然也不会对他特别优待了。 赵卫东因为享受过那种待遇,心里自然会有失落,而且这种失落时间长了,就会沦为一种很负面的情绪,现在他就有一个错觉,总觉得自己在单位备受排挤。 特别是,局里今年春天提拔了好几名年轻干部,他满心满眼的盼着,自以为也有资格,但结果就是没有他。 赵卫东觉得,商业局真的不能再待下去了。 市里的好单位倒是不少,只是他没有相应的人脉关系,再有能力也调不进去,他就想走林雨珍的路子。 一开始,许俊红不同意,但经不住丈夫一再二二再三的说,今天临来之前,两个人还因为这个罕见的吵架了。 “二哥,二嫂,你们也都知道,我前妻的父亲在我们商业局当一把手,我现在就是一直在做冷板凳,所以不想浪费这个时间了。” “二嫂,我想麻烦您帮个忙,能不能把我调到市政府?” 很多人都觉得市政府是香饽饽,好像进去了就能一路升职,实际上当然并不是这样的。 因为行政级别比较高,市政府最不缺的就是副处和处级干部,正处一大把,副处那就更多了。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林雨珍当年也不会升了处级就立马下基层了。 而且,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市政府绝大多数副处以上的干部,都是一毕业就分到了市政府,比起外面调来的,上上下下都熟悉不说,办事效率可能也更高。 赵卫东一个副处,即便是学历高,但想要很快出头,恐怕也不容易。 林雨珍委婉回绝了,“小赵,你也知道,我刚上任不久,也不分管这一块,人事都是周市长负责的,我和他工作上接触不多,私下更不熟,处级以上干部的调动没那么简单,那得有相应的岗位才成。 “你这个事儿,我帮不上忙。” 赵卫东还不肯死心,说,“二嫂,我知道,这件事儿让您有些为难,那,您能不能去人事上问一问,看看哪个机关单位最近招人?” 他也知道这么说有点不合适,可除了林雨珍,他托不到别的人脉关系了。 林雨珍笑了笑,“有一个单位,如果你现在想去,我倒是可以给你牵线搭桥。” 前几天,杨建奇找到她,很认真的说想从市政府借调几个年轻的干部,因为随着体育局职业队的增多,需要有一个部门专门来处理事务。 许俊红着急的问,“二嫂,什么单位啊?” “体育局,他们正在招人。” 许俊红听了挺高兴,两眼盯着丈夫,想让他赶紧答应,没想到这会儿赵卫东反倒犹豫起来了。 在所有的机关单位里面,体育局可算不上多好,以前都没什么存在感,也就这几年除了成绩,地位也有了一些变化,但比起工商财务税收这些,还是根本没法比。 而且,在林雨珍还担任体育局局长的时候,他就找人了解过了,在体育局,更不容易干出来成绩,除非是副局以上的职位。 现在林雨珍不是一把手了,那就更不成了。 不过,赵卫东也没把话说死,“二嫂,我本身是学商科的,还没想过要去体育局工作,我回去好好想想,成不成?” 林雨珍无所谓,“好。” 却又说道,“小赵,只有你有能力,而且踏实干工作,相信组织上都能看到的,不要因为眼前这点困难就过不去了。” 如果没有意外,商业局的一把手,今年年底就要退休了。 赵卫东倒也不傻,听明白了这句话,用力点了点头。 走出二哥家的大门,许俊红立马就抱怨上了,说,“卫东,你这人可真是的,去不了市政府,能去体育局也行啊。” “我二嫂不就是从体育局走出来的?” 一直走到胡同口了,赵卫东才跟她解释,“你二嫂一去体育局就是一把手,而且上头也支持,她想干出点成绩是很容易的。” “可我不一样,我去了还是个副处,做什么不能做什么,那都是要领导安排的,出来的成绩再大,和我也没什么关系。” “除非我表现特别突出,但体育局不像其他单位,专业性很强,是我之前没涉及的领域,我能不出错就不错了。” 许俊红听明白了,皱眉道,“那要你这么说,你现在最适合的,还是就蹲在商业局。” “商业局你最熟,而且工作能力也很强。” 赵卫东岂能听不出来她的暗讽,但他不在乎,他说,“你说的对,你二嫂其实也是这么说的。” 他低声笑了笑,“那死老头子年底就退休了。” 许俊红一愣,“那你还折腾啥,那你就别动了!” 赵卫东叹了一口气,什么也没说,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有一种预感,即便商业局换了局长,他也未必是最受器重的年轻干部了。 虽然跟妻子说了不去体育局,但赵卫东还是没忍住,托了基层关系打听,一周后,得知体育局新成立了一个部门,是全面负责职业队的。 赵卫东立马敏锐的察觉到了,这是一个机会,一个他早就等着的机会,可惜,他那天晚上一听体育局,立马就失望了,都没想到多问几句。 这天下午,他甚至都等不到下班,立马就去了市政府。 可惜林雨珍正在开会。 秘书小曾也跟着过去了,办公室的门是锁着的。 赵卫东一直等到下班时间,林雨珍才回来了,看到他一点都不意外,说,“进来吧。” “说吧,找我什么事儿?” “林市长,我想好了,我想去体育局工作。” 林雨珍没说话,而是立即拿起电话拨了一串号码,杨建奇倒也没下班,最近他天天加班,“林市长,您有什么指示?” “前些天你不是说,你们体育局招人吗,现在还招不招?” 杨建奇问,“什么条件?” 林雨珍说完赵卫东的情况,杨建奇很感兴趣,说,“那你让他明天来找我吧。” 就这么着,赵卫东调到了体育局,担任职业联赛办的副主任一职,官职不大,事情不少,其实,以他的学历和资历,本来完全可以担任正职的,可惜考虑的时间太长了,被另一个副处捷足先登了。 不过,可能换了个环境,不觉得别人排挤他了,工作态度和积极性倒是挺高的。 ******************************************************* 聪明的孩子学什么都快,暑假开学了,诚诚又晒黑了一个色号,但也如愿拿到了驾证。 因为许俊生买了新车,原来的旧车就给儿子了,虽然不是新的,但也是三十多万的车,诚诚挺满意的。 许志衡看着高冷,但实际上人缘挺好的,他有了汽车之后,师兄师弟和师妹都来蹭车,只要顺路他从没拒绝过,就连田教授,都蹭了好几回车呢。 圆圆更不用说了,相当于专车接送上下学了。 不过,她可不如哥哥春风得意,开学没几天,孙教授又问她考虑好了没有,圆圆借口要跟家里人商量,敷衍过去了。 圆圆能看出来,孙教授有点失望,但还是说了让她尽快考虑。 但她知道,这事儿不能再拖下去了。 因而,这天一回到家,她就宣布了一件大事儿,“爸,妈,我想好了,我不在本校读研,我要出国,我要去哈佛大学!” 许俊生之前就不赞成,现在还是反对,“圆圆,平大都装不下你了,还非得去国外,国外的月亮更圆吗,那都一个地球上,有什么差别啊,国外的大学就一定好吗?我听你丽华阿姨说,美国很乱!” 隋丽华前一阵子来,虽然把美国说的天花乱坠,简直和天堂一样,但,当她说起那边普通人都可以合法持有枪支,许俊生立马就觉得美国不是天堂,而是地狱。 不管咋说他是一个军人的后代,他的爷爷曾经立下赫赫战功,有枪支意味着会有流血,有流血意味着可能会出人命。 圆圆吸了吸鼻子,“我去了之后,我不出校门,专心学习还不行吗?” 许俊生噗嗤一声笑了,“少在这儿哄我,你大老远的去了,不出去逛一逛,那可能吗?” “你哥能在平大读研,你不能啊?” 圆圆气呼呼的说,“你以为我哥没打算出国啊,他硕士毕业后,计划去国外读博士的!” 而且还想申请麻省理工这样的学校,据说比哈佛还更难进。 许俊生说,“那行,要不这么着,你也在本校读研,毕业后和你哥一起出国!” 圆圆觉得爸爸简直不可理喻,“爸,我哥现在都已经在读硕士了,我怎么也要晚一年半年的,怎么可能同时毕业?” 许俊生没辙了,只能凶巴巴的说,“反正我不同意你去!” 一个小姑娘跑到那么远,人生地不熟的,大街上还到处都是洋鬼子,万一出点什么事儿,多可怕啊。 圆圆皱了皱漂亮的小脸蛋,说,“爸爸,我知道,你是担心我,我答应你,我真的不会乱逛。” 林雨珍在旁边说,“圆圆如果坚持要去,咱们做父母的不好反对,俊生,我看不如这样吧,我工作忙,抽不出时间。” “你要是不放心,到时候,你办个旅游签证,也跟着过去吧,把她安顿好之后你再回来。” 许俊生眼睛一亮,这主意不错,虽然平城挺好,国内很多地方也都很好,但他的确也挺好奇,这美国到底是个什么样儿。 工作 工作 这下许俊生和圆圆都满意了。 市里的文化博览会, 时间就定在了中秋节前后,展期为两周, 因为是弘扬传统文化, 不管是各个单位都有展台,还为报名的个人预留了一部分。 好多平城的老手艺,前些年压根儿见不着, 再不出来亮亮相, 恐怕以后都很难见着了。 博览会是免门票进入的,因为之前在报纸上做了两期专门报到, 而且新闻上也播放了, 第一天就人□□满。 市场成交量也十分惊人。 文化局的局长姓佟, 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同志了, 第五天的时候他就忍不住来汇报了, 高兴的说, “林市长,咱们这次办的博览会实在是太成功了,昨天碰到美术馆的老冯了, 他也是笑得合不拢嘴。” 虽然说这几年老百姓的生活好了, 但对很多家庭来说, 每年的文化支出还是少的可怜。 倒不是说不喜欢, 只是一直被压制的厉害, 时间长了,好像习以为常了, 博览会这么热烈的气氛之下, 很多人都会高高兴兴的买上一两副字画, 或者其他的工艺品。 人对美的东西是有一种天然的热爱的,只不过受限于环境条件罢了。 林雨珍笑了笑, “这说明你们准备的很充分,话剧和京剧团准备的新剧目,也都没问题吧?” 佟局长说,“没问题,您放心吧,票子都卖完了,演员的状态都很好,保准场场都是好戏!” 林雨珍点了点头,“很好,你回去忙吧,有什么事儿随时汇报。” 佟局长风风火火的走了。 小曾笑着说,“林市长,博览会的确挺热闹的,昨儿我三姨去了,回来说人挤人,很多地方都走不动道!” 许俊生和张历城这会儿,就在博览会的三号展厅呢。 一号和二号展厅,人忒多,真的和小曾说得差不多,简直走不动道,这三号展厅倒是还好。 这边相对来讲,展品都比较贵重,受众自然就少了很多。 张历城在认真看着一件玉器,是用和田玉雕刻成的冰葡萄,质地不算最好,不是羊脂玉,略差一点点,微微泛着一点青色,真的挺漂亮,刀工不错。 他看了半天,明明挺喜欢的,又放下了。 许俊生瞅着旁边的玉镯子不错,二话不说就买下了。 他最看不上张历城买东西的磨蹭劲儿,又指着那串冰葡萄要买。 琉璃厂的销售员挺客气,看在之前买了一个玉镯子的份上,虽然价格不能便宜,但白给了一个小玩意儿。 前天来的时候,张历城就看上了这一串葡萄,但人家琉璃厂不是那些小店,也不是那些败家子弟卖祖上的东西,不讲价,他嫌弃有点贵了。 不得不说,这几年,玉器价格真的是起来了。 之前他买过一个羊脂玉的摆件,和这葡萄差不多,也才花了一千。 但许俊生一出手就买了,他这心里还挺遗憾的,又想,其实一千也不算贵了,这东西放上几年,指定能涨价的。 买了不会亏。 虽是如此想的,偏还故作大度的说,“这葡萄做工不错,摆在你家餐厅的架子上挺合适。” 许俊生笑了笑,“我不要,转给你,要不要?” 张历城乐了,“成,我要,我这就给你钱啊。” 许俊生嘁了一声。 买完玉器,又去了另个两个展厅,各自买了几张字画,还买了一大堆泥人张,这彩塑的小泥人小动物,神色各异,憨态可掬,不拘是摆在家里,还是送人都挺好。 因为价格还不算贵,前天都脱销了。 走出展厅,外面靠着路边一大长溜,全是各个饭店或个人扎起来的棚子,买什么吃食的都有,都能称得上美食一条街了。 其实平时,老平城里几个比较热闹的地方,比如王府井,东单,还有大栅栏和牛街,卖吃食的也都特别多,可这些地方各有各的味儿,指定不如现在都聚在一起全乎,而且能来的,基本上都是能叫得上名号的。 各种诱人的香气裹在一起,不由你,不想吃都不成。 张历城说,“俊生,咱一人吃一碗羊汤,再要一笼锅贴,我看有一家卖卤牛肉的挺好,是牛街那边过来的,咱切上一盘,再喝二两高梁酒?” 嗬,这人嘴巴可真够贪的,就他说的这些,可不是一家的东西,羊汤是一家,锅贴是一家,卤牛肉是一家,买自酿高粱酒的,又是另外一家。 许俊生翘了翘嘴角,讥笑他说,“历城哥,难怪你天天锻炼还这么胖,就是每天吃得忒多了,这都几点了,家里人都等着呢,咱们不在外头吃了吧,买点卤牛肉和锅贴带回去吧。” 羊汤就算了,一来不好带,而且现在的天儿喝羊汤,还略早了,得是下雪天,一边在窗边看雪花往下飘,一边在屋里热热乎乎的喝上一碗。 可张历城就是馋,还是买了一盆羊汤,用的人家店里的搪瓷盆,多交了两块钱押金,说好了明儿再给人送回来。 “俊生,你真的不要?回去就喝上了,再配上两个菜,晚饭都齐了。” 许俊生十分坚决的摇了摇头,还嫌弃的说,“你小心点啊,撒了可就麻烦了。” 张历城这人,车里准备的齐全着呢,有雨伞雨鞋,还有换洗的一套衣服,有热水瓶,还有一个小木匣子,平时是用来装各种吃的,正好能进去,不至于撒了。 他打开车门弯着腰放好了,笑着说,“哪能呢。” 许俊生回到金鸣胡同,孙嫂听见汽车向了,赶紧的出来帮着拿东西。 这都好几天了,每天回来都是大包小包的。 许俊生把两个油纸包交给她,说,“锅贴怕是皮儿不脆了,重新搁锅里煎一煎,牛肉切得薄一点。” 孙嫂应了一声去了厨房。 许俊生拎着字画和泥人进了正厅,一瞧都在呢,两个孩子和林雨珍早都回来了,正在聊天呢。 看样子聊的挺投入,都没听到他回来。 他把东西放到茶几上,问,“说什么呢?” 林雨珍笑着说,“跟孩子们讨论一下厚黑学。” 这本书许俊生也看了,他赶紧发表了自己的看法,“这做人的确一方面要坦荡,一方面也的确得厚脸皮,任何时候都不要不好意思。” “不好意思害死人!” 林雨珍拿起字画看了看,说,“这一副字给我吧,我挂到办公室。” 刘炳森的字结构严谨,飘逸开张,她个人是很喜欢的。 许俊生说过,“成。” 诚诚和圆圆在看泥人张,圆圆挑了几个准备摆到自己的屋里,诚诚不太在意这些东西,没挑,他鼻子特别尖,嗅到一股若有若无的牛肉香味儿,问,“爸,您在外头又偷吃什么了?” 这混账孩子,可真不会说话,什么叫偷吃啊? 诚诚这会儿是站着的,许俊生踮起脚拍了一下他的头,“都长了这么大的个子了,还一天到晚的就记着吃,爸爸什么时候偷吃过?你表舅倒是拉着我喝酒来着,我没应,巴巴的给你们买了卤牛肉和锅贴!” 圆圆好奇的问,“什么馅的锅贴啊?” “三鲜的和虾仁的。” 圆圆立马笑了,说,“谢谢爸爸。” 恰在此时,孙嫂端着锅贴,田姐端着切好的卤牛肉进来了,还配上了蒜醋碟。 林雨珍问,“今天博览会人多吗?” 许俊生说,“多,特别是一号和二号厅,那简直了,比过年赶大集还热闹呢。” “雨珍,这博览会办的挺好。” 林雨珍笑了笑,“过几天就是中秋节了,到时候还会有一系列的演出,有京剧也有话剧,不过,准备的不够充分,时间有些仓促,暂时没有新戏。” 今年是来不及了,但等到明年春天,市里会举办一届戏剧节,到时候不光是各个剧团,校级团体也可以参加。 全部都是新戏,而且,是露天表演。 不要说别人,她自己想想都很激动。 国庆节放三天假,头天上午,也就是十一当天,林雨珍就忍不住去了一趟博览会,结果这天人最多。 到处都是乌央乌央的人,买东西就像抢一样,很多地方都走不动道儿。 许俊生说,“雨珍,要不咱们不在这儿逛了吧,改天再来。” 林雨珍点了点头。 一家子好不容易从人群里挤出来了,其实外头人也不少,扎起的一长溜棚子里,坐满了一边吃喝一边聊天的人,但指定比里头好太多了。 圆圆深呼吸几口,“我在里头都透不过气,帽子也差点给碰掉了!” 诚诚则被各种香味诱惑了,他问,“爸,妈,咱们也吃点东西再回去吧,要不然,这来了一趟多亏的慌。” 这会儿才上午十点多,林雨珍还没觉出来饿呢,反问儿子,“许志衡,你想吃什么?” 诚诚回答,“爸爸上次买的卤牛肉挺好吃的。” 许俊生嫌弃的看了一眼儿子,但还是说,“行吧,我去给你买,回去吃成不成?” 许志衡冷着一张脸,“成。” 许俊生去了西边那家牛肉馆,买了一包卤牛肉,让人家切了一个边角,隔壁买了俩烧饼,让人家把切好的牛肉塞烧饼里头了。 他返回去,没好气的把牛肉烧饼递给儿子,“吃吧!” 这大小伙子就是特能吃,风卷残云般,就把两个烧饼吃下肚了。 汽车才开进金鸣胡同,远远的就看到有人等在家门口了,林雨珍自从当上副市长和以后,最烦的就是这个了。 尤其看清楚了是自己的大姑和二姑时。 其实前些天她们已经来过一次了,都是要求她给孙子孙子找工作,都是高中毕业,觉得学历就不低了,要求一大堆,其中之一就是必须是事业单位。 林雨珍当场就给拒了。 林大姑和林二姑看到汽车过来,生怕没被人看到,赶紧的招手,还大声叫侄女的名字。 诚诚觉得这两个姑奶奶脑子不太正常。 圆圆撇了撇嘴,说,“准没什么好事儿。” 这边的房子大门重新整修过,也有高高的门槛,但可以收到一边,汽车能直接开到院子里。 听到汽车响,孙嫂和田姐一个开大门,一个收门槛。 林雨珍和孩子们在门口下了车,她淡淡的问,“大姑二姑,你们怎么来了?” 林大姑和林二姑跟着她走进院子,气呼呼的抱怨,“雨珍啊,你家这两个保姆不成啊,一点眼色都没有的。” “我们都来了好多次了,还不让我们进门呢,怎么敲门都不开!” 其实,这是林雨珍专门嘱咐孙嫂和田姐的,只要她不在家,任何找她的都不准进门,包括她的两个姑姑。 不是为了别的,主要是她这两个姑姑手脚不干净,倒也不会拿太值钱的东西,当上次也不知怎么进了圆圆的西厢房,顺走了一个发卡。 那是圆圆最近特别喜欢的,立马就让哥哥开车,走了一趟南城,直接从姑姥姥家的小孙女头上给薅下来了。 她才不惯这些人的穷毛病呢。 林大姑和林二姑觉得这是侄女家,也不用人让,自个儿倒茶吃点心,林大姑还说,“这绿豆糕可真好吃。” 林二姑瞪了林大姑一眼,“咱们来是为了吃喝吗,有正事儿的。” 林大姑笑笑,“对,雨珍,我和你二姑来,还是为了小南和小军的工作。” 小南是林大姑的大孙女,小军是林二姑的大孙子。 “上次我不就是说过了,这事儿我帮不了,现在机关单位招人,最低的学历也要求必须是大专!” 林二姑说,“对对对,小军和小南是大专毕业,一个学了会计,一个学了机电,你看看,毕业证都在这儿呢!” 说着,她从包里拿出两个大红的证书。 上次她们来是八月份,这才十月,两个月就能大专毕业? 蹊跷的是,她拿起来认真看了看,虽然很明显是个民办院校,但照片上有钢印,印刷字体看起来也都很清晰。 她没找到任何破绽。 林二姑笑着解释,“我和你大姑都不懂,小军和小南这不都高中毕业两三年了,一直搞不成低不就的,俩孩子经常说出去学习,咱们都没信,还以为是出去玩儿呢,没想到是读上了大专。” “虽然不是国家办的,但我们都去看了,学校还挺好的!” 两个姑姑的话,林雨珍自然是不信的,她说,“先把毕业证放我这儿,等回头再说。” 她这不过是一句敷衍的话,但林大姑和林二姑听了,还以为是侄女答应了呢,都高兴得不行。 林大姑只会傻笑,林二姑说,“雨珍,要是你真能让小军和小南进了机关工作,咱们林家以后真的起来了,前面有你,后面还有这俩小的!” “等回头,我让他俩来好好谢谢你!” 许俊生和诚诚都不在,圆圆一直在旁边坐着呢,听到这句后讽刺一笑,“你们打算怎么谢啊?” “就说几句感谢的话,还是送来冻坏的青菜?” 圆圆这么说,也是有缘故的,林大姑的的一个女儿,婆家是郊区农村的,这几年都种大棚蔬菜。 前年,林大姑送来一筐青椒,说是亲家大棚里刚摘的,可打开一看,没有一个好的,全都是冻伤的。 林大姑说,“那哪能呢,圆圆,你妈起小爱吃饺子,我给她饱一顿饺子送来!” 林二姑则面色有些为难,“圆圆,主要是,你家啥也不缺,我们也没啥好送的,不过,这份情会记在心里的。” 圆圆噗嗤笑了。 林雨珍瞟了女儿一眼,说,“大姑二姑,我可没说帮着找工作,我只是把毕业证留下了。” 林大姑和林二姑都听清楚了,可偏偏都不按照字面意思理解,都说,“不急,反正都等了那么长时间了。” 林二姑还得寸进尺的说,“要是能进财政局或者税务局这样的单位,就更好了。” 林雨珍懒得再解释,索性一句话也没说。 林大姑和林二姑便没敢多待,很快就走了。 她们走后,圆圆气呼呼的问,“妈,您不会真想帮忙吧?” 林雨珍说,“当然不帮了。” 三天后假期结束,一上班就是开会,开完会都十一点多了,她匆匆回到办公室,把那两张毕业证给秘书看了看。 小曾笑着说,“最近这几年,野鸡大学越来越多了。” “你知道这家学校?” 小曾摇了摇头,“不清楚,看地址在郊区呢。” 林雨珍吩咐,“下午你去跑一趟,看看怎么回事儿,我怀疑有人买卖文凭。” 小曾恰好写完了手里的材料,收起钢笔说,“我不如现在就去吧,反正这会儿也没什么事儿了。” 背上包出门就走了。 下午四点多钟,小曾回来了,把所有的情况都说了,“办学条件特别差,正经的老师也没几个,学生也不多。” 一开始,她装作来了解学校的家长,她长的老相,校方还真的信了,后来她又说孩子高中毕业两年了,急着找工作,急着需要一张大专文凭,问能不能不来上学,只办一张毕业证。 没想到那老师一口答应了,还说她是直接找上门的,一口价两千,要是有中间人介绍,说不定还要加钱呢。 只需要两千块钱,就能有一张如假包换的大专文凭,虽然是民办院校,但有现在有些单位就是卡文凭,所以办了真好使。 林雨珍皱了皱眉,立即让小曾去档案室调取了相关资料,让她在最短的时间内,把辖区内所有的民办高校都暗访一个遍。 果然,不出意外,这并不是一个偶然事件,共有两家院校都可以办理买卖文凭。 掌握了这个情况之后,她立即去找了梅市长和张书记,两位领导都特别震惊,尤其是张书记,还特别生气。 多年前,他担任副市长的时候,分管的就是文教卫体,那个时候,民办高校还不多,审批的都是各方面条件过关的学校。 没想到现在竟然这么多野鸡大学了。 他愤愤的说,“查,所有的民办高校都给我查一个遍,硬件条件,师资力量,所有都必须符合规定,哪一项不合格都给我取消办学许可,那两家涉嫌买卖文凭的,立即封校查处!” 梅市长犹豫了数十秒,问,“张书记,是不是把三个局长都叫来,先问问怎么回事儿?” 张书记瞪了他一眼,说,“是要问。” 他立即吩咐秘书打了电话。 教育局的正副三个局长,个个都很有背景,虽然并不怵新上任的林副市长,平时倒也配合工作。 但他们,是真怵张书记。 十几年前张副市长上任没多久,就把教育局的一个副局长给撤了,那真是跟直接开除的差不多了,之前没有任何征兆,直接就是市里下通知了。 是撤职不是调任。 虽然那个被撤职的副局长,走了别的路子,又去外省任职了,但,这事儿仍然是教育系统局级干部的阴影。 电话打过去半个小时,三个局长都到了,一进□□的办公室,发现梅市长也在,林市长也在。 立马都紧张起来了。 市委市政府两套班子的一把手都在,分管的副市长也在,也要是弄给现场免职,都不用开会讨论了,直接都能下通知。 张书记黑着一张脸,把两张买来的毕业证甩过去,问,“高局长,你给我解释一下,这怎么回事儿?” 高局长接过去认真看了一下,没觉得有什么毛病,他镇定的说道,“张书记,这家学校是四年前新办的,虽然是个新学校,但的确是规范的民办院校,这毕业证本身没什么问题。” 张书记冷笑了一声,“这毕业证是花了两千块买来的。” 一直站在角落的明副局长心下一惊,连忙微微低下了头。 “你们可是真能耐啊,审批的一半民办高校都可以花钱买证,这下可真方便了,都不用去上学了,直接就能拿证,对吧?” “而且大学毕业证也跟市场上的大白菜一样了,看上哪家买哪家对吧?” 三个局长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敢说话了。 林雨珍说,“最短的时间内,把所有不合格的院校都清理掉,正在就读的学生可以并到其他民办学校。” 还好没被当场撤职,但两个副局长还是没敢说话。 高局长偷偷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说,“张书记,梅市长,林市长,请领导们放心,我回去立马就办,彻查清楚后,第一时间跟领导汇报。” 张书记说,“一旦发现有任何包庇行为,一律撒职!” 高局长有高血压,心脏病,这会儿更像得了帕金森,胳膊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工作 工作 一个星期过去了, 林大姑和林二姑按捺不住又来了。 但十分不巧,林雨珍加班, 许俊生也没回来, 家里只有两个孩子在家。 诚诚在实验室呆了一天,为了换换脑子,正在厅里用dvd播放电影《霍元甲》。 圆圆在旁边喝着果汁, 看得不如哥哥那么专心。 孙嫂过来问, “那让两个姑奶奶进来吗?” 诚诚点了点头。 圆圆气呼呼的把茶几上的点心和零食都收到抽屉里了,抱怨道, “许志衡, 就让她们在外面等着呗。” 诚诚目不斜视的问, “你怕啊?” 圆圆哼了一声, “我怕什么?” 诚诚说, “那不就结了, 要是二姑奶奶在咱家大门口乱嚷嚷,反而还不好。” 爸爸曾经不知说过一次,妈妈现在是高官, 生活中的很多事情都要注意, 千万不要给妈妈拉分。 特别是像姑奶奶这种亲戚, 本身是长辈, 与其让在门口等着受冷落, 其实请到家里来挤兑她们也是一样的。 林大姑和林二姑一看只有两个孩子在家,都特别失望, 尤其是林二姑, 看到圆圆冷冷的目光看着她, 莫名特别心虚。 还觉得有点冤屈。 她的确从侄女家顺了两次东西,第一次是一把不值钱的铲子, 林二姑之所以看上了,是见到田姐拿着铲子清理瓷砖地面,角落里清理一遍,再用拖布拖一遍就特别干净了,她当时就觉得好,偏去市场没买到,第二次来趁人不注意,悄悄的拿走了。 还有一次就是圆圆的发卡了,当时她看到桌子上摆满了十来个发卡,忍不住拿了一个。 可那发卡现在已经让圆圆给要回来了。 因为这事儿,儿媳妇还笑话了她一通。 圆圆不耐烦的问,“你们怎么又来了?” 林大姑向来不会说话,林二姑厚着脸皮说,“圆圆,瞧你这话说的,我是你姑奶奶,来串门多正常啊!” 还指了指自己带来的篮子,说,“忙了一下午,蒸了三鲜的大包子,这会儿还热乎着呢,吃不吃?” 圆圆撇了撇嘴,撕开一包牛肉干,说,“不吃!” 诚诚也不甘落后的撕开了另一包牛肉干。 牛肉干是沙嗲味的,很快香气就飘满了整个厅里,林大姑和林二姑不约而同的咽了咽口水,还都往茶几上瞅了瞅。 以前总是摆满了点心和各种水果,今天却空空入也,什么也没有。 兄妹俩一边吃牛肉干,一边开心的看电影。 先是林大姑扛不住了,低声说,“二妹,你饿不饿,要不,咱先吃个包子垫垫?” 林二姑也就犹豫了一下,就同意了。 反正包子她是带回来了,谁吃不是吃?她掀开白色的蒸笼布,拿了一个大肉包子递给大姐,自己也拿了一个啃起来。 老姐俩一人吃了两个大肉包子,又倒了杯茶喝了,满足的打了个饱嗝。 没一会儿,林雨珍和许俊生前后脚回来了。 林二姑立即站起来说,“雨珍,你回来这么晚,这是加班了吧,我特意给你蒸了肉包子送来了,饿了吧,要不要先吃一个?” 孙嫂笑着走过来问,“饭做好了,现在就开饭吗?” 许俊生点了点头,中午饭没吃好,他这会儿饿坏了。 孙嫂和田姐立即就开始上菜了,做了四菜一汤,分别是麻辣牛肉,蒸鱼,韭菜贝丁和拌黄瓜,汤是玉米排骨汤。 主食是三鲜馅的煎饺。 看到这么一桌饭菜,林二姑立即觉得自己做的包子有点拿不出手了,本来她是想做纯肉馅的,儿媳妇说太浪费了,就加了不少萝卜丝,包子皮还有点厚。 但她还是厚着脸皮,把剩下的四个大包子给了孙嫂,说,“热一热大家伙儿都尝尝吧,我用小水萝卜做的,比一般的白萝卜好吃。” 孙嫂笑了笑,拿走了。 因为之前吃了两个大包子了,这么好的饭菜,林大姑和林二姑也没吃多少,而且,俩人虽然嘴馋,到底是为了更重要的事儿来的,吃过饭,林二姑就迫不及待的问了,“雨珍啊,小军和小南的工作有着落了吗?” 林雨珍从公文包里拿出那两张毕业证,问道,“是不是花了两千块钱买的?” 林大姑和林二姑一听都有点慌,林二姑赶紧说,“雨珍,这大专毕业证咋能是买的,你以为是假证啊,这可不是假的,谁要不信可以去学校查,都有档案的!” 自从重新恢复高考后,教育越来越受重视,很多高中生高考落榜后,读不了公办的院校,去民办高校的确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而且自从允许看办民办院校一来,的确也涌现了一些还不错的大中专院校,为社会培养了不少专业人才。 但,并不是所有的学校能坚守初心,恐怕在很多人眼里,办学校只是一桩生意,在利益的趋势下,才催生了拿钱买文凭的乱像。 比起这些,还有更过分的,就是林二姑说的□□,只要给出名目,什么证都能办出来,最常见的就是各种毕业证了。 但假证仔细看还是能看出来的。 首先没有钢印,或者即便有,字体和证件本身的质量,印刷水平也都不行。 林雨珍笑了笑,继续追问,“不是两千,那是花了三千,找了中间人吗?” 许俊生挺感兴趣的问,“才三千啊,都有什么学校的,我也去买一个毕业证,要不然,说起来,总是高中毕业,不太体面!” 林二姑很认真的看了看侄女两口子,没看出来有什么异常的,大着胆子,愤愤的说,“没错,的确是花了三千,是找了你二姑夫的一个同事办的,后来才知道,要是直接去学校,倒能省一千块钱!” 林大姑也不满意的说,“心可真黑,两个证就让他1赚了两千!” 许俊生噗嗤一声笑了,说,“这个学校指定不成了,我今天路过的时候,看到学校大门口都被封了。” 林大姑和林二姑一下子都愣住了,林二姑还问,“那,这之前的毕业证,总不能不承认了吧?” 林雨珍说,“毕业证应该是不能用了。” 两个老年妇女惊呆了,这可是花了三千买的真毕业证,说不能用就不能用了? 林二姑忽然就生气了,说,“雨珍,你是不是一开始就没打算帮忙啊,我可是你姑,这么近的亲戚你都不帮,到哪儿也说不过去啊,你又不是不能帮,你都是市长了,帮着找个工作有什么难的?” 林雨珍说,“对啊,我不一开始就说了,我帮不上忙,我现在职位是高一点,可代表的是党和人民,那也不能以权谋私,之前宇强想要从机械厂调到体育局,我都没同意呢!” 宇强是她同父异母的弟弟,按照血缘关系,比姑姑家的孙子孙女可近多了。 林大姑和林二姑无法反驳,过了数十秒,林二姑说,“雨珍,既然你不愿意帮忙,按我们就去想别的辙了。” 说完,飞快地抓起那两张毕业证,和林大姑一起走了。 圆圆嘴巴一撇,“烦死了,以后可别再来了。” 许俊生则说,“雨珍,那两张假证,她们还能继续用啊?” “很快就不能用了。” 高局长是从教育局一步步升起来的,他做事儿风格向来就是四平八稳的,不出头,但基本上也不会出错。 这也是他这么多年的为官之道。 但现在竟然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而且从目前了解的情况来看,这种状态,估计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虽说民办高校的毕业证,含金量很有限,但这个事情,性质相当严重! 如果处理不当,张书记怒了,那他真有可能被当场撤职,要真是这样的话,那他半辈子都白干了。 因此,高局长越想越后怕,一回到教育局,就立即召开了全体干部会议,教育局上下所有的人手,分成三队,他和两个副局长各自带着一队,都用来办理这件事儿。 没几天功夫,市里的民办高校就全部被查了一个遍,凡有此类现象,一律立即上报。 张书记立即做出了指示,让市公安局协助办案,第一步是封校,转移学生,第二步就是控制学校相关领导,全部给请到指定的招待所。 因为涉事人员众多,涉及的金额巨大,性质极度恶劣,后来这起买卖文凭的事件,被定为一级大案。 最后,不但追缴了涉事学校的非法所得,很多人还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刑事处罚。 比如这两家学校的校长,都被开除双籍,并处以十年,八年等不等的刑事处罚。 对于那些曾经买过假证的人来说,也休想抱有侥幸心理,案子一结束,这些人的名字就上了报纸。 不过可不是高考喜报,有名字就是准大学生了,这次有名字,是昭告所有的用人单位,凡是这些人的毕业证,都是无效的。 如此重锤之下,就连街头上鬼鬼祟祟□□的人都少了。 同时也因为这件事,教育局的领导发生了重大变动,高局长本来就到了退休的年龄,直接办了退休。 另外两个副局长则是调到了其他单位。 不仅仅是局级干部,相关处级干部和科科级干部也都调离了不少。 很多人都盯上了这些空出来的位置。 周末上午,才八点多钟,林雨珍刚起床,正在吃早饭呢,文欣欣就带着孩子上门了。 很显然,她也觉得这么做有点不太合适,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雨珍姐,我是不是来的太早了。” 明知道不对,但还是这么做了,为的就是怕别人捷足先登。 林雨珍也就周末能睡个懒觉了,她一边喝汤,一边有些无奈的说,“你不会是也想去教育局吧?” 文欣欣点头,说,“什么都瞒不住师姐,我的确是有这个想法。” 林雨珍问,“在体育局干得不顺手,还是别的原因?” 文欣欣沉吟了数秒,说,“都挺好的,师兄做事非常公正,对我的能力也很认可,工作上上没什么问题,只不过,孙明之都找了我好几次了,表面上是送这送那的,实际上说话含沙射影的,真让人不舒服。” 如果是别人,林雨珍不会相信,但这种可笑的事情,孙明之的确能做的出来,。 但这点小事儿,也不足以成为离开教育局的原因。 以前在大学的时候,文欣欣能力出众,现在毕业多年,她还是当得起这四个字,唯有在心性上差了一点。 在这一方面,她甚至都比不上杨峰。 做任何事情,心浮气躁是不行的,也更是官场大忌。 林雨珍笑了笑,耐心说道,“欣欣,你我的关系,我不必说那些虚的,你想去教育局,也可以,不过最多只能平调。” “但你也要清楚一点,教育局处级以上的干部,可比体育局多,你去了之后,也未必能很快出头。” “我个人,是不建议你这么频繁的调来调去,给组织上留下的印象也不好。” 文欣欣叹了口气,好奇地打听,“雨珍姐,那教育局新上任的局长和副局长,都有谁啊?” 林雨珍笑了笑,“都还没定下来呢。” 文欣欣听了以为暂时是机密,便没再打听,但其实,林雨珍说的是实话。 关于教育局的继任领导,既然不少人都盯上了这个岗位,那肯定就会各走各的路,前几天市里专门开了一场会,结果大家意见都不太统一。 主要是梅市长报上来的人选,和张书记想要提拔的,不是一波人。 在会上没有商议好,会后两个党政一把手多次沟通,到现在为止,也还没有达成一致的意见。 张书记的人选,是最近两年风评很好的一个副区长。 梅市长想要推荐的,不是别人,正是杨建奇。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林雨珍暗示文欣欣不要轻举妄动,杨建奇走了,她的烦恼就不存在了,杨建奇没走,与其平调过去,还不如踏实在体育局工作。 又过了两周,教育局新一届领导班子终于选出来了,新任局长是原来的副区长,杨建奇没调过去,副局长有一个是杨峰,一个是体育局内部提拔的。 杨峰两口子专门过来道谢。 郭志刚笑呵呵的说,“雨珍,这次多亏你帮忙,杨峰就是历练太少了,以前在工会是办公室主任,到了市政府又是秘书长,没能单独管一摊子,这个机会对她来说太重要了。” 林雨珍也笑着说吗,“你们谢错人了,这是梅市长的意思,你们应该谢她。” 杨峰当然知道这一点了,自从她调到市政府,她就通过婆婆的人脉关系,和梅市长家里建立了私交。 不过,在选择干部的问题上,虽然做最终决定的是两位一把手,但副职也是有发言权的,特别林雨珍是分管教育的。 如果她反对恐怕也没那么顺利。 那也就是说,林雨珍和另外一个孙副市长也都是投了赞成票的,本来就是校友和朋友,正好借此机会,和林雨珍的关系更进一步。 杨峰又笑着表了决心,“雨珍,你放心,以后我在你的领导下,会全面协助魏局长,把教育方面的工作都做好。” 林雨珍说,“好,来日方长。” 郭志刚和许俊生侃侃而谈,说到最后又提到了股票,郭志刚问,“许老板,怎么样,试水了没有,赚了多少钱?” 许俊生瞄了林雨珍一眼,笑着说,“不成,我可比不上你这个大教授,股票这东西挺玄乎,一会儿涨了一会儿落了,瞅着忒心焦了,这个钱我是没本事挣到了。” “一分没赚,倒是赔了十几万。” 他炒股票出师不利,张历城也是不行,前后一共也赔进去十几万了,两人都犯一个毛病 ,也是几乎所有新手的毛病,那就是涨了不舍得卖,落了也不舍得割肉,总不能在一个合适的时间点买进卖出。 两人一合计,干脆都平了仓,就连账号都给注销了。 甭管以后股市多火爆,都跟他们没有关系了。 因为职业关系,郭志刚挺喜欢给人上课,尤其是最喜欢,给炒股赔了钱的人上课,于是滔滔不绝的开讲了。 他语速有些快,还夹杂了不少专业术语,许俊生都没怎么听懂,只能笑了笑,“原来这股票里还这么大的学问呢。” 郭志刚点头,“那是,这里面道道多着呢。” 一开始炒股的时候,他也是总赔钱,有一阵子赔的饭都吃不上了,后来慢慢琢磨出来里面的门道,回国后杀入股市,几无失手,到现在为止,算是狠狠赚了一大笔钱。 他正要继续开始长篇大论的讲课,许俊生抢先说,“这各行各业都有诀窍,我也就做点药材生意,炒股票这事儿,真干不了。” “郭教授,不瞒您说,我连认购证都注销了。” 郭志刚这才终于不谈论股票的问题了,转而提起孩子的教育。 其实,最近他小小的赔了两笔,一直是半仓状态。 ********************************** 老平城的秋天总是很短,不知不觉中大雪纷飞,寒冬已至。 雪天路滑,许俊生早上去送林雨珍上班,傍晚又把她接回来,到了金鸣胡同天都黑了。 孙嫂赶紧的端出来炖好的鸡汤,说,“外头太冷了,赶紧喝一碗暖和暖和吧!” 这次做的是花胶鸡,因为放了很多大枣和姜片,一点儿腥味儿都没有,口感又滑又糯,许俊生都说,“这汤炖得好。” 两口子饭吃了一半,外头又听到汽车响了。 本来他们都以为,这样的天气,两个孩子不会回来了,没想到不但回来了,还多了一个人。 诚诚脱掉羽绒大衣,搓了搓手介绍,“爸,妈,这是李薇,是我的师妹。” 许俊生特别热情,“你是志衡的师妹,那也是在读研究生了?” “快坐快坐。” 李薇是个长相特别秀丽的姑娘,虽然不如圆圆明艳漂亮,但一瞅就挺顺眼的,属于耐看型的。 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叔叔阿姨你们好,我爷爷奶奶家就在天虹胡同,没想到家里没人,本来只是蹭个车,现在还要蹭一顿晚饭了。” 许俊生说,“天虹胡同啊,这不挺近的吗,都是邻居,不用那么客气。” 林雨珍也冲她笑了笑,让孙嫂添了碗筷。 田姐生怕不够吃的,赶紧的又开火现做,添了两道菜。。 餐桌上有许俊生和许志衡都爱吃的麻辣牛肉,但许俊生没像以前那样跟儿子抢着吃你,而是时不时的偷偷观察。 不由他不重视,毕竟,这个叫李薇的姑娘,是儿子长大后带回家的第一个女同学。 许志衡也没跟爸爸抢菜,比平时吃饭的速度慢了不少,而且还时不时的照顾李薇一下,比如递给她花卷,帮她盛汤,甚至,还对着李薇笑了笑。 这些都落在了许俊生的眼里。 他这个混账儿子,明明过的事事如意,想买什么,想要什么,就可以买什么要什么,每天都特别幸福,反正比他十□□的时候日子过得好多了,却成天端着一张冰块脸。 在外头装装样子也就算了,这一半年,回家来也这样,每天笑得次数屈指可数。 许俊生这个当爸的特别看不惯。 但圆圆又跟他说,哥哥在家都算好的了,在学校才更是呢,要不然,也不会有冰原高岭之花的称号了。 这么一个不讨人喜欢的孩子,竟然主动对女同学笑了笑,这里面问题指定很大。 许俊生琢磨来琢磨去,忘了吃饭,低头一看,大半盘子麻辣牛肉都没有了,偏诚诚又夹了一大筷子。 他赶紧的加入了抢菜大军。 吃过饭,因为李薇告诉了邻居,李薇的爷爷过来接她了,是个戴眼镜的老同志,瞅着镜片的厚度,肚子里的学问就不少。 许俊生总觉得有点眼熟,李薇的爷爷都要带着孙女告辞了,他忽然想起来了,问,“李薇,你爸是不是叫李长田?” 李薇一愣,点了点头,“对啊。” 许俊生笑着说,“这不巧了吗,我和你爸,是小学同学!” “确切的说,是只有半年的同学,后来我转学了!” 那会儿,一般同学都是妈妈接,李长田不是,总是他爸接他,他爸好像就是隔壁高中的老师。 又多聊了一阵儿,李薇才和爷爷一起走了。 客人一走,许俊生就审问上了,“臭小子,你是不是看上人家姑娘了?” 诚诚嫌弃的看了一眼爸爸,“瞎说什么呢,就是普通同学!” “那是姑娘看上你了?” 诚诚冷淡的说,“可能吧,你的去问她,我不清楚。” 许俊生忍不住又拍了一下他的头,“臭小子,瞧把你能耐的!” 工作 工作 许俊生从儿子嘴里问不出什么信息, 干脆又开始审问女儿,“圆圆, 你哥是不是喜欢刚才那姑娘啊?” 虽然在一个大学读书, 但不同系不说,一个还在本科阶段,另一个已近在研究生阶段, 除了早上一起出门傍晚一起回来, 在学校都没什么交集的,兄妹俩甚至都碰不见上面。 而且, 圆圆最近很忙, 一方面想早早完成学业, 拿到学士学位, 另一方面, 也在为明年的出国做准备。 她之前, 倒是见过一次李薇,也是顺路蹭车,李薇看起来的确和哥哥关系不错, 但他们都是一个硕士导师的学生, 关系稍微好一点是很正常的。 除此之外, 圆圆也不知道更多。 圆圆为了满足爸爸的八卦之心, 瞅了一眼哥哥说, “爸,您不知道, 我哥在学校很受欢迎, 很多女生都喜欢她, 李薇应该,也喜欢他吧?” 许志衡瞪了妹妹一眼, “许沁茉,你别瞎说啊。” 圆圆很凶的瞪回去了,“许志衡,你刚才不也说了,李薇喜不喜欢你,你不知道,得去问她,我没去问她,我凭着自己的感觉猜测了一下,你急什么?” “和你有什么关系?” 许志衡被她怼的哑口无言,干脆站起来去了东厢房。 儿子走后,许俊生更加肆无忌惮了。 “圆圆,我瞅着,这李薇同学是挺不错,你哥的眼光还真挺不错的。” 圆圆附和着笑了两声,觉得他爸可真行,真有点无聊,这都没谱的事儿,八字别说一撇了,都还没开始写呢,他一个局外人,瞎琢磨起来了。 她站起身也正要走,许俊生又好奇地问,“圆圆,你哥都把女同学领到家里了,你有没有喜欢的男同学?” 但不等女儿回答,他就噼里啪啦的说开了,“许沁茉,你给我记着啊,你还小着呢,你现在不准谈恋爱,明年去了国外留学,更不能谈,听到没?” 进入大学后,追圆圆的男生很多,可她以他哥作为标准,倒是有和他哥一样聪明的,但就是外形都太拉胯了。 总而言之,还是没有一个看上眼的。 圆圆撇了撇嘴,觉得爸爸有点双标,她阴阳怪气的说,“爸,您看这样行不行,您什么时候让谈恋爱了,我才开始谈,成吗?” 许俊生说,“好,爸爸的好闺女,我就是这个意思。” 圆圆气得冷哼了一声,抬脚走了。 许俊生之前没觉出来,闺女走了之后才回过味儿来了,他特别不满意的说,“雨珍,你说这俩孩子,都真是不让人省心!” 林雨珍翘了翘嘴角,问,“俊生,你不是说,为了出国旅游要好好学习一下英语吗?” 许俊生说,“嗨,把正事儿给忘了!” 他也在书桌前坐下,摊开书本,一本正经的开始看起来,但一页没看完,就问了林雨珍好几次。 过了一会儿,又感叹,“这英语不好学,真绕口!” 林雨珍笑了笑,“你真想学?要不找个专门的口语老师教你吧。” 许俊生却不同意,不高兴的说,“家里三个平大毕业的,有一个还在读硕士,我学点英语,还用再找个老师啊?” “我知道,你忙,你写你的报告吧,我去让孩子们教我!” 许俊生拿着课本出了屋子,一开始想去西厢房,后来又想,圆圆挺忙的,倒是儿子,本科毕业了,学士学位也拿到了,读研究生虽然也忙,到底是没什么压力了,就拐到了东厢房。 屋子里放着若有若无的音乐,诚诚正在专心看一本很厚的专业书籍,还时不时的在纸上演算这什么,见爸爸来了,他很是意外的抬起头。 “爸?您有什么事儿啊?” 别是又盘问他和李薇吧,他承认,他对李薇的印象挺好的,可并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前一阵两人合作,一起完成了一道演算题目,仅此而已。 至于谈恋爱什么的,诚诚倒不是没有开窍,但一来没有心仪的人,二来,他觉得现阶段也不合适,最起码,也要博士毕业以后吧。 许俊生笑着说,“好儿子,爸爸求你一件事儿。” 依照许志衡不太长的人生经验,他爸一喊他好儿子,保准没有什么好事儿,他波澜不惊的问,“什么事儿,让我教你学英语?” 许俊生上手拍了拍儿子的头,再次觉得孩子聪明就是好,瞧瞧,他这还没说呢,他这好儿子就猜出来了。 “对啊,爸爸这不是要出国旅游吗,一点不懂外国话不就行,那到了人家的地界儿,不就成了哑巴了吗?” 许志衡倒也没说不答应,“爸,我这正算题呢,您等一下,等我解完题成不成?” 许俊生瞅了一眼散在桌子上的草纸,上面都是他看不懂的符号和算式,说,“成!” 许志衡一个人占了三间东厢房,里头是卧室,外头两间打通了做书房,地方挺宽敞的,而且有两张书桌。 其中一张本来是圆圆的,小时候兄妹俩经常在一起做作业。 他在外面临窗的桌子边坐下,拧开了台灯,一边跟着音乐哼起小曲,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翻着手里的书。 诚诚有一个习惯,如果遇到了一时解不开的难题,他会放一点舒缓的音乐,实践证明,不但不影响到他的思路,反而速度还会更快一些。 但他爸这会儿哼得什么,哼得是来吧来吧,相约九八,相约在银色的月光下,相约在温暖的情意中,来吧俩吧相约九八,相约在甜美的春风里,相约那永远的青春年华……,不但每一句都跑掉了,而且声音还不小。 当许俊生越唱越起劲,自以为唱的很不错,开始唱第二遍的时候,诚诚站起身,啪的一下把留声机给关了。 没有了音乐做背景,屋子里一下子变得特别安静了。 许俊生自然一下子就感觉到了,他停顿了一下,转头看向儿子,诚诚冲他抱歉的笑了笑,说,“爸,这题我今天解不出来了,我过几天再陪你练口语好不好?” “你做一道题,还得好几天啊?” 许志衡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笑了笑说,“是啊,都是很难的题目,至少也要三四天!” 就他爸买的那英语口语,一直放在客厅的茶几上,他早就随便翻了翻,也就小学生水平吧,让他教这些东西,那不是浪费时间吗? 而且他爸,在学习上,挺笨的,一个单词半天都记不下来。 许俊生说,“那成,我去找你妹妹,让她教教我!” 孰料,一向体贴听话的女儿,竟然直截了当的拒绝了,还给他找了一个更合适的口语老师。 圆圆说,“爸,您又想学的快,又想学的不费力是吧?” “您去找我大表舅吧,我觉得他最合适教您了。” 许俊生一听,可不是吗,雨珍的大伯和堂哥都是从美国回来的,大伯还是生在平城,林司可是生在美国长在美国的,相当于英语是他的母语了,诚诚和圆圆小时候,不也跟着林司练过一阵子口语吗? 第二天下午,公司没什么事儿,他就去了西城。 去年,林大伯又开了一家百货商店,现在不行叫商店,都叫自选超市,林司两口子的饺子馆,也开了两家分店了。 虽然生意做大了,但因为都雇了人,一家子倒是没有那么忙了,许俊生上门的时候,林大伯和林司父子俩正在屋子里下棋呢。 陈姐则陪着女儿林芳菲做作业。 林芳菲今年才七岁,是陈姐老蚌生珠生下的女儿,宝贝的不得了,林大伯和林司更是如此。 她见许俊生来了,赶紧的给倒茶上点心。 林大伯虽觉得奇怪,但还是先问了问许家的长辈,许俊生说,“我爷爷他身体好着呢,都不用拄拐棍,走得老快了。” 林司倒是没跟他客套,问,“妹夫,你来,有什么事儿吗?” 不但冷不丁的来了,还提了一兜子东西来了,还都是林大伯喜欢的黄芪党参什么的,人老了就这样,即便没什么大病,身体也发虚,喝点这些中药材挺好的。 都是老祖宗用了几千年的东西,靠谱。 许俊生笑着说,“这不圆圆明年要去美国留学吧,雨珍的工作,哪有时间啊,只能我这个当爸的跟着去了,送她过去,帮她安顿好,我也能放心了。” 再是他国异乡,那也是待了几十年的地方,林大伯和林司都挺有兴致,特别是林司,他生于斯长于斯,实际上美国都算得上是他的家乡了。 虽然在那边他没什么朋友,前妻还给他戴了绿帽子,活得实在有点憋闷。 自从回国后,林大伯鲜少提起美国的事情,别人问也都是两句带过,这次却杂七杂八说了很多。 许俊生听得特别认真。 之前虽然林大伯父子俩曾经在金鸣胡同借住过几个月,但一来,许俊生工作特别忙,二来,他那时候对美国也不感兴趣。 最后谈到了安全问题。 林大伯简单说了一下曾被拿枪抢劫的事儿,“比起咱们老平城,那边不算太平,可也分地方,大学区是很安全的,繁华热闹的地方也都没问题,只有一样,千万记住了,晚上不要出门。” 林司觉得爸爸说的太夸张了,“妹夫,不用想太多,虽然美国普通人可以合法持有木仓支,可绝大多数买木仓都是为了自保。” “而且即便遇上了抢劫,只要给点小钱,就没事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许俊生听了却是心下一惊。 说起来,国内全面禁止私人持有枪支其实也没有几年,是九六年才有的政策,但这里头的情况可不一样。 林大伯和林司都说了,美国的大城市,都有专门的合法的军火商店,只要有钱,各种各样特别先进的枪都能买到。 但国内可不是这样,压根儿没有卖枪的,就之前老百姓手里的那些枪,都是被淘汰掉的,或者以前民兵或者其他武装组织遗留下的。 还并不是所有的地方,一般是边境这种情况比较多。 反正平城这些年的治安没得挑,大晚上出门一点儿事儿没有。 可能是怕许俊生打退堂鼓,林大伯又说了很多好处,说美国是个自由的国度,无论是做事儿也好,思想上也好,没有那么多条条框框,“各方面的确比咱们国家先进不少,把他们先进的科学文化学回来,挺好的。” “尤其是像圆圆这么聪明的孩子。” 林芳菲听到后忍不住嚷嚷,“爷爷,还有我,我长大了也要去美国留学!” 林大伯特别笑得特别慈祥,“那你得好好学习才行,你圆圆姐姐能考上平大,你能考上吗?” 小姑娘很认真的点了点头,“我能!” 林司一开始回国,因为中文不够流利,说话特别喜欢夹杂几句英文,但现在都快十年了,他早就适应了现在语境,中文已经说的很溜了。 但英语相当于他的母语,什么时候需要,那还是可以张口就来的。 他陪着练了一会儿口语,都是最简单的日常对话,但许俊生立马就感觉到了,真的挺有用的,比他照着课本生硬的读,还要苦巴巴的记单词好多了。 约好了,隔两天就练一次,一次至少半个小时。 圆圆最近略略有些后悔。 别人不知道,她自己是最清楚的,尽管每次考试,她在系里的成绩都是数一数二的,但其实,自从考上大学之后,她对自己的要求多少有些放松了。 要不然,拿出在高中那会儿的劲头儿,她保准也能提前一年毕业。 不过,任何事情后悔都是没有用的,只要开始做就可以了,圆圆很快就开启了用功模式。 过了元旦,学校放了寒假。 诚诚和圆圆去了金山胡同,孰料田香兰和许广汉一看到孙子孙女,立马都说,“怎么这一阵子没看到,都瘦了?” 许沁茉最近很用功,许志衡也很忙,忙着新的课题,几乎每天都泡在实验室里,有时候甚至会熬夜到很晚。 圆圆说,“奶奶,瘦了好看啊,我看您最近也瘦了!” 田香兰笑了笑,“瞧你这嘴甜的,奶奶可真心疼你们两个啊。” 许广汉瞅了孙子一眼,“学习用功是应该的,可一定要适度,千万不要仗着年轻老是熬夜。” 田香兰说,“是啊,诚诚,你看你黑眼圈多明显,这样都没那么帅了!” 诚诚在爷爷奶奶面前,也是一张冰块脸,“没经常熬夜,以后不会了。” 田香兰又说,“我就猜你俩要来,早起做了奶油泡芙,可香了,快吃吧。” 临到中午,瑞瑞也从同学家回来了,他今年七月参加了高考,现在也是清华大学医学院的大一新生了。 看到三个这么优秀的孙辈,田香兰和许广汉心里舒坦的不行了,许广汉说,“去后院看看你们太爷爷去吧,老爷子念叨好几回了。” 任何人都无法跟岁月抗争,曾经在战场上叱咤风云的老将军,现在都快九十岁了,眼花耳聋头发全白了不说,因为胃肠不好,这几年也消瘦了不少,比过去苍老了太多。 他本来坐在躺椅上,听着警卫员给他念报纸,见着三个大曾孙来了,高兴的不得了。 老爷子立马说,“甭念了,把柜子里的零食都拿出来。” 很快,茶几上摆满了薯片,曲奇饼干,巧克力,甚至还有几瓶可乐,都是现在的年轻人喜欢吃的。 圆圆撕开一小包薯片,先递给了老爷子,说,“太爷爷,您也喜欢吃这些啊?” 许老爷子胃口不好,牙口倒是还行,前些年花大价钱镶了以最佳呀,他真的吃了一个,说,“好吃。” 曾孙女要去留学的事儿,老人家也知道了。 “圆圆,你要去美国了,什么时候走啊?” “太爷爷,还不一定呢,那边的大学,一般八月份开学,指定要早去,可能,七月份就要过去了。” 许老爷子很认真的说,“你去国外,是学习他们的先进知识去了,你现在是党员了吧,可不能意志薄弱,被资本主义的糖衣炮弹迷惑了,学成之后,必须回国知道吗?” 圆圆说,“太爷爷,您放心吧,我指定回来!” 出国留学是她早早就定下的计划,而且也已经跟系里沟通好了,但圆圆从来没有想过,毕业后会留在美国。 她的家在平城,所有的亲人也都在这里,这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儿。 吃过午饭,陪着老爷子聊了一会儿天,又都回到了前头厅里。 转过年,日子似乎变得特别快,很快就到了一九九九年的七月。 圆圆完成了在平城大学的本科学业,顺利拿到了学士证,并且办好了所有的留学手续。 许俊生的旅游签证也已经办下来了。 临行前一天,金山胡同。 这天,许家异常热闹,许家人都在,许俊昌专门从部队赶过来了,就连许俊兰和许俊亭也都来了。 人实在太多了,又在后罩房的厅里多摆了一张桌子。 本来许俊生要出去吃的,但老爷子坚持就在家里。 除了王妈,孙嫂和田姐也都过来帮忙了,菜品异常丰富,鸡鸭鱼肉和海鲜都有了,其中就有造价特别昂贵的龙虾炒饭。 这天也是巧了,许俊生穿了白衬衫,诚诚也穿了一样的衣服,许俊兰忍不住说,“二哥,你咋一点没变啊,不过,诚诚比你年轻的时候更帅!” 许俊生自动忽略其他的字眼,挺美的说,“俊兰,你觉得我这些年没咋变,是吧?” 堂弟许俊亭却是嘲笑他,“行了,二哥,咱们再不服老,瞅瞅这些孩子们,咱们也都是老菜帮子了!” 苗玲玲听了有些不高兴,说,“老菜帮子也不一样啊,俊亭,你瞅瞅你,怎么就胖成了这样,你和你哥站一堆,是不是比你大哥还显老相呢?” 俊亭媳妇也挺敢说的,“大嫂,胖点咋了,胖了脸上没褶子,我就喜欢胖的!” 她话题一转,说,“咱们这一家子,俊生和雨珍是最显年轻的了。” 苗玲玲笑道,“那倒是。” 在轻松的气氛里吃完晚饭,之后对于许沁茉来说,就是收红包时间了,许老爷子第一个给的,然后是田香兰和许广汉。 就连许俊兰和许俊亭也都给了,许俊明有事儿没能来,但也让许俊兰捎了红包。 其中给的最多的是许俊红。 红包里整整齐齐包了两千块。 回到金鸣胡同,圆圆红包都给拆开了,问,“爸,我姑是不是给的太多了?” 许俊生说,“她给,你就守着,其他的你不用管了。” 许俊红这几年生意做的不小,服装店都有七八家了,除了零售,另外还有批发生意。 圆圆早就盼着去美国了,但这一天真的来了,她又有点舍不得了。 她陪着父母在厅里聊天,都九点多了,诚诚已经回东厢房了,她还不肯走。 许俊生已经偷偷瞪了好几眼女儿了,可惜圆圆都没看到,而且还提出了一个要求,“妈,明年我就要走了,今晚你陪我睡好不好?” 她已经是大姑娘了,跟爸爸的关系再好,有些悄悄话,还是只肯跟妈妈说的。 林雨珍想要答应,许俊生已经明着瞪了女儿一眼,说,“许沁茉!你都多大了,怎么还要求和你妈妈一起睡啊,赶紧的,回自己屋吧,明天赶飞机,得早起呢!” 圆圆觉得爸爸太凶了,委委屈屈的看向妈妈,没想到林雨珍也说,“圆圆,明天坐飞机肯定会累,你是应该早点休息。” 许沁茉只好回到了自己的西厢房,再次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行李之后,她随便找了一本书看,没一会儿还真的睡着了。 但正厅这边,许俊生和林雨珍还在一边喝茶一边聊天,因怕影响睡眠,喝的是竹叶青。 这茶其实就是嫩竹叶,倒也不难喝,有一股子竹子的清香味儿。 许俊生搂住妻子的肩膀,说,“虽然什么都提前安排好了,但我这还真有点舍不得,舍不得家,舍不得你。” 林雨珍噗嗤笑了,“你行了吧,你又不是不回来了,你不就顶多待上一个多月,八月底指定就回来了。” 其实自从结婚后,他们两地分居的次数挺多的,刚结婚那阵儿,许俊生老往外跑,为了做药材生意,山南海北的,走遍了大半个中国,一出去一个多月是很平常的事儿,后来雨珍被派到基层工作,更是一下子分居了好几年呢。 但最近这些年,一直都很少分开过。 这一下子还不习惯了。 林雨珍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一口,低声说了一句话,许俊生翘了翘嘴角,一下子把她抱起来了,直接去了里面的卧室。 第二天一早,许俊生和许沁茉登上了前往美国波士顿的飞机。 林雨珍的日常工作很忙,每天下班回到家,都会很累,有时候甚至会嫌弃许俊生话太多了,可现在他不在了,圆圆也不在,她又觉得实在太冷清了。 以前,她从没嫌弃过儿子的冰块脸,但现在看着也有点不顺眼了。 这孩子,也才二十虚岁,咋就成天活得那么冷清严肃呢? 不过,她不是许俊生,不会当场唠叨孩子,更不会借机发挥,但即便如此,诚诚也察觉到了。 其实,他并不是有意这样的,他和妹妹圆圆,都是十五岁就考上了平大,好多同学欺负他小,男同学倒还好,女同学总是借机打趣他,没办法,他只能选择冷着脸不理人。 没想到的是,这几年端着端着习惯了,觉得没表情挺轻松,挺好的,都不好改了。 但哄一哄妈妈他还是会的。 这天,林雨珍回到家,一走到厅里就愣住了,花瓶里插着她喜欢的黄玫瑰。 诚诚从东厢房走过来,笑着说,“妈,我路过花店,顺便买的。” 林雨珍笑了笑,先给儿子道歉,“诚诚,妈妈不该把不好的情绪传达给你,你原谅妈妈好不好?” 诚诚说,“妈,我没生气,我,我以后在家里不再绷着一张脸了。” 林雨珍挽起儿子的胳膊,说,“那你说话算数啊。” 吃过晚饭,林雨珍看了一会儿资料,觉得有些累,洗了个澡就上床睡觉了,可翻来覆去的就是睡不着。 她忍不住笑话自个儿,都这么个年龄了,怎么还这么矫情。 好在一个月后,许俊生终于回来了。 林雨珍交待好一堆的公事,早早的来机场接他。 当许俊生的身影出现的时候,她忍不住跑过去,许俊生也扔了行李,朝她跑过来,夫妻俩紧紧的相拥在一起。 诚诚顶着一张帅气的冰块脸,十分无奈的走过去,把爸爸带回来的三大件行李给拖过来了。 《全文完》 番外 番外 周末, 西城舟儿胡同。 表姐圆圆去美国留学了,这事儿学渣张明玲特别的羡慕, 经过几天时间的慎重思考, 她在饭桌上公布了一个特大消息。 “爸,妈,我要复读, 我不上高中了!” 今年六月份, 张明玲参加了一年一度的中考,考出来的成绩很一般, 但正好卡在普通高中录取线上, 她被一家高中顺利录取了。 录取书前两天都拿到了。 这要是搁在别人家, 是个特别不值一提的事儿, 但谁让张家两个孩子从小就学习不好呢, 去年张明盛中考就没有考上高中, 现在读的是职业高中,比起儿子,女儿最起码还考上了高中, 已经很不错了。 为了这事儿, 安玉香甚至想摆几桌请客呢, 被丈夫给拦下了。 张历城正在用勺子盛八宝粥呢, 惊得手一抖, 热粥差点都撒了。 安玉香将刚出炉的点心发到桌子上,呵斥女儿道, “小玲, 你也瞎作妖啊, 就你平时那成绩,能考上高中就是撞大运了, 万一明年考不上了咋办?” 那不就是让人看了笑话吗? 张明盛撇撇嘴,说,“妈,妹妹想要当尖子生,要上好高中,要考平大清华呢!” 安玉香嘁了一声,“梦里什么都有,可这大白天的,还做什么梦啊,赶紧的吃饭啊,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了! ” 张历城也说,“玲玲,其实你考上的高中不错,去年还有考上北师大的呢,就你二叔那学校,现在特别厉害,特别难考呢!” 张明玲不高兴的说,“那再好,能比平大清华还好?” 张历城叹了口气,最喜欢吃的点心都没心情吃了,语重心长的跟闺女说,“小玲,你也不小了,这人干什么都得脚踏实地,光空想是没用的,你不要只羡慕你圆圆表姐,一来,她是遗传了你雨珍姨的好脑子,起小就聪明,二来,人家学习多认真啊,多用功啊,你见她看过几次电视?也没和同学到处瞎逛,还有你诚诚表哥,现在都是研究生了,还天天熬夜学习呢。” “高楼万丈平地起,你自己什么基础你不清楚,你好好的读完高中,到时候如果高考成绩不理想,实在不行再复读一年,现在真的没有必要!” 张明玲气呼呼的说,“爸!妈!我考上高中不是撞大运好吧,你们怎么就看不到,从今年过了年,我玩过吗,我瞎逛过吗,就连电视都很少看了,我不就是因为努力了半年,所以才考上了高中吗?” “要是我再认真努力一年,指定能把考上一个不错的高中!” 张历城工作忙,女儿的情况了解的不够详细,安玉香什么事儿都知道,她立马说,“你少来了,你能考上高中,还不是因为你爷爷说了,说考上高中就奖励给你一千块钱!” 不光是张大舅,还有她自己,也说了考上高中就给女儿一千。 倒不是因为别的,实在是,孩子太不争气了,亲戚朋友里面是最差的了,为了这个,两口子都抬不起头来。 张大舅提起这事儿,也总是唉声叹气的,十分后悔当年没有压着大儿子学,当初硬压着学就好了,哪怕考个大专也成啊,估计现在孩子也不能这个样。 话说回来,两个孙子孙女不争气,也不能光怪孩子,张历城两口子也特别的不负责任,都是甩手掌柜不说,还带头在家里看电视打扑克,这样的环境下,孩子能学好才怪呢。 但张大舅现在也没精力教孙子孙女了,他的退休金年年涨,要那么多钱花不完也是浪费,反正早晚都是子孙的,所以才出此下策。 没想到孙女还真考上高中了 张历城一愣,“这事儿我怎么不知道?” 安玉香有些心虚,却说,“你不知道吗,爸没告诉你?” “没有啊,可真行,要早这道这样有用,我也可以奖励给她一千啊,不,两千都成。” 说不定定的金额高,闺女学的起劲儿,能考一个更好的高中呢。 可惜现在都晚了。 张明玲听了却一下子眼睛亮了,“爸,我给您保证,您让我复读一年,我指定能考上八中!” 安玉香觉得女儿疯了,张历城听了却心动了,八中的确是很不错的高中,比女儿现在考上的学校好了不止一个档次。 要是能考上了八中,认真学习三年后,考上一个普通的本科,应该不是太难的一件事儿。 到时候不管咋说,他的两个孩子,也算有一个大学生了。 他犹豫了几秒,“小玲,你有多大把握?” 张明玲说,“百分之百!” 安玉香没好气的说,“行了,别小的疯了大的也疯了,你们都说了不算啊,小玲,这事儿妈不做主,你爸也不能做主,咱们去问问你爷爷吧,你爷爷要是同意,我也不拦着你!” 张明玲立即说,“成啊,那吃完饭我就去爷爷家问。” 张历城立马就打了个电话到公司,说今天要晚到一会儿,至于安玉香,点心铺子她不常去,都是娘家兄弟帮着管的。 连说都不需要说。 匆匆吃过饭,一家子很快就杀到了隔壁胡同。 如今,张大舅的身体不算好,在南城住着太不方便,张历城就在隔壁胡同买了一处院子,这个样彼此不打扰,还特别方便照应。 平常从公司下了班,他都会先去一趟父母家,或者就看看,或者给带点吃的用的。 她妹妹张历婷也住在这个胡同。 大舅妈是个勤快人,这边院子大,她不肯浪费了,干脆靠墙弄出两块小小的菜地,一边儿搭了黄瓜架,另一边种了西红柿和小白菜,还有豌豆,都长得生机勃勃的,挺好。 这会儿,老两口正在院子里摘豌豆呢。 大舅妈乐呵呵的说,“哟,今儿这是咋了,都闲着了?正好,中午都在这吃饭吧,我蒸豌豆的大包子吃!” 张明玲说,“奶奶,我不是来吃包子的,是有大事儿要谈的。” 大舅妈笑了笑,“那谈完大事儿也得吃饭,不能饿着肚子啊。” 进了屋子,张明玲把自己要复读的决心说了,最后还强调了,“爷爷,您相信我,我指定明年会考上高中的!” 张大舅教了大半辈子的书,什么样的学生没见过,他的两个孙子孙女,都跟聪明不搭边儿。 尤其是张明盛,脑子简直和个木头一样,算了,不提这不争气的孩子了,孙女是比孙子能强一点,可也没有强到哪里去。 即便是肯用功了,学习成绩的天花板也很低。 不过,张明玲只努力了半年就考上了高中,让他觉得这还是还是有些潜力的。 普通高中和好一些的高中,教学资源和各方面都是不能比的。 张大舅看着一脸倔强的孙女,又生出了一丝信心,万一孩子真考上了呢,在他漫长的教学生涯中,笨鸟先飞考上好大学的,虽然极少,但也不是没有。 张明玲察觉到了他的犹豫,再次保证,“爷爷,您信我一次,我这次不要奖励,我不是为了钱努力学习的!” 张大舅笑着问,“那你是为了什么学习的?” 张明玲之前还真没有认真想过,觉得一下子说不清楚,她愣了十几秒没答上来。 安玉香说,“这孩子,真是死犟死犟的,不是那块料,非要做梦,学习是为了啥都不知道,还想复读呢。” 张明玲白了一眼妈妈,“我当然知道了,学习,是为了上大学,上大学,是为了以后有个好工作。” 说完有补充了半句,“我觉得学习还挺有意思的。” 张大舅点了点头,沉吟数秒,说,“成,爷爷支持你复读。” 不管是上普通高中还是重点高中,学校的教材都是一样的,她虽然考上了普通高中,但刚过分数线,基础打的不好,上了高中也费劲,不到成绩差,而且学习压力也会一下子增加很多。 张历城丝毫不意外,安玉香倒是有些意外,她每次提到两个孩子的学习,她公公都嫌弃得不行,没想到现在又支持孙女复读了。 不管咋说,都算是对明玲的认可了。 安玉香心里很高兴,却板着脸跟闺女说,“明玲,那你以后可得好好学习,别辜负了爷爷对你的信任!” 张明玲特别认真的点了点头,“你们放心,我会的!” 张大舅却又对儿子说,“历城,你去找一下力宏,让他帮着找两个合适的老师,给小玲补课,她自个儿学不成!” 聪明的孩子自学,尚不如有人指导,张明玲各方面都不成,不补课是不行的。 张历宏本身是教师,这方面的资源不要太多,只用了两天,就帮着侄女找好了三个初中老师,分别补习语文,数学和英语。 张明玲虽然有决心,但毕竟当惯了学渣,之前用功也都是相对的,她觉得,自己还从来没有这么忙过。 上午上课做题,下午上课做题,晚上也还有不少卷子要做。 这么密集的学习任务,而且每个老师要求都很高,看到她错那么多题,脸上一点笑容都没有,很显然是嫌弃她的。 补课持续了也就半个月吧,她实在受不住了,忍不住偷偷跟哥哥抱怨。 张明盛不但不劝慰妹妹,反而还幸灾乐祸的说,“这能怨谁,你要是不闹腾着复读,爷爷和二叔也不能给你找这么厉害的老师,这不都是你自找的吗?” “你要是后悔了,还来得及,这不高中还没开学吗?” 他这样说,反而激起了她的斗志,她哼了一声,喝了半杯水,吃了凉快点心,又去屋里做题去了。 其实,张明玲是知道自己的毛病的,除了不够聪明,她还不够专心,学一会儿就想玩,也不是具体玩什么东西。 就是在屋里东瞅瞅细看看,或者翻开抽屉,随便拿出个小玩意儿,这么一磨蹭,时间就过去了。 因为这个,以前的班主任就狠狠批评过她,初三下学期,她奋起直追,天天在学校用功,回家熬夜学习,这个小毛病本来改的差不多了。 但现在,似乎又有点想犯了。 比如这会儿,她抱怨过了,吃也吃了,喝也喝了,按理就应该赶紧学习了,可她拿起笔,看到桌子上新买的成语词典,忍不住又翻了翻。 饶有兴致的看了几个成语之后,她才陡然惊觉,卷子还有最后两道大题没做呢。 这才急急的开始做题了。 给张明玲补习数学的老师姓陈,第二天上午看到她做的卷子,眉头紧皱,手里的笔刷刷画了好几个叉。 “昨天做这套卷子,一个用了多长时间?” 张明玲这会让才想起来,昨天陈老师临走,跟她说了,做卷子的时候看一下时间,最好控制在一个小时左右昨晚。 可她一开始就忘了,后来快做完的时候有点烦,出去了一趟,这世间就没法算了。 她低声说,“我,没看时间。” 陈老师叹了口气,本来当他得知学生就是同事的侄女,还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因为当初谈的报酬比一般都要高。 现在他觉得,这个钱一点都不算多。 “那好,今天先不学习新的内容,我这里还有一个b卷,你现在就开始做,一个小时不后,不管做没做完,都必须停笔。” 张明玲点了点头,拿过卷子就赶紧低头做题。 陈老师就坐在旁边看着她。 一开始,张明玲的表现还成,挺专心的,做题速度也很快,可是过了大概二十分钟,能明显看出来她坐不住了。 不但做题的速度慢了,而且不时就抬抬头,东张西望了看上几下。 当她第三次这么做的时候,陈老师说,“张明玲,干什么呢!想象一下,现在你在游泳,你要是不快点游上岸,巨浪就打过来了,你就上不了岸了!” “按照这个思路,你必须全神贯注,做完一道题不要停顿,立即开始做下一道!” 有老师在旁边盯着,张明玲不敢再开小差,做题速度提高了不少,一个小时到了,她也差不多做完了,就剩下最后一道大题。 陈老师又说,“给你十分钟时间,你抓紧做最后一道题,做不出来就别做了。” 最后一道大题的确有点难,张明玲皱着眉,思考了一会儿,先在草纸上演算一遍,发现不对,赶紧换了别的公式,这次直接在卷子上做的,然而十分钟过去了,她才解了一半。 陈老师再次叹气,他给出的卷子,已经算是相对容易的了,他真没带过成绩这么差的学生。 但能咋办啊,师者解惑也,而且这里头还有张历宏的面子,只能硬着头皮教了。 张明玲有一点倒是很好,你教,她就认真学,你说什么,她能听进去,还不算太没救。 不过,起小没养成良好的学习习惯,总要有个过程。 而且这样的表现,落在张历城眼里,已经非常好了,而且他总觉得张明玲学习学的,小脸都瘦了。 这当爸爸的一下子就心疼了。 “小玲,等明儿我跟老师说,后天歇一天,老做这么多题,太累了吧。” 以前,张明玲考及格都会沾沾自喜,现在掌握的知识越多,却越觉得自己的差距还太大。 她摇了摇头,“爸,我不累,不用歇!” 女儿越是这样,张历城越是坚持,“就后天歇一天吧,去你爷爷奶奶家玩儿上一天!” 以前,张明玲挺爱去隔壁胡同的,要么和邻居家的小姑娘玩儿,要么帮着奶奶浇水摘菜。 但现在,她没那么想去了,觉得这么做实在是太浪费时间了,陈老师说了,一寸光阴一寸金,从初中到高中,每天的时光都特别珍贵。 她犹豫了一下说,“爸,我想去雨珍姨家。” “我要跟诚表哥请教几个问题。” 张历城笑了笑,“成,没问题。” 但张玉玲还是没能歇一天,因为张历城说了这事儿之后,许俊生说,“历城哥,看来你是真不知道,我们志衡本科毕业了,现在上的是研究生,哪有那么多假期啊,早就开学了,成天忙得和什么似的。” “白天他指定没空,周末也不成,要不这样吧,明儿你带着小玲来家里吃晚饭吧。” 张历城笑着说,“那好吧。” 心里却忍不住感叹,这上了平大的研究生,其实也是够累的。 次日傍晚,张历城带着闺女来到金鸣胡同,吃过晚饭后,大人们在厅里说话,张明玲忐忑不安的去了东厢房。 其实,她一直有点打怵这个表哥,而且他注意到了,刚才在饭桌上,表哥也就冲着雨珍姨笑了一下,其余时间全程都是冰块脸。 表妹要向他请教的事儿,其实诚诚听许俊生说了,不过,他有点不太理解,一个初中生,若是有问题,请教谁不行,怎么非得请教他? 不过,毕竟是亲戚,还是要有一点耐心的,他放下笔,笑着问,“小玲,你想问什么?” 张明玲也笑了笑,“诚表哥,我现在特别想学习,但又经常忍不住开小差,你以前这样过吗,怎么才能改啊?” 学霸的世界,学渣不懂,同样的,学渣的世界,学霸也不懂。 诚诚觉得这个问题很奇怪,很矛盾,他说,“那还不是真心想学习,如果真想学,你只会觉得时间不够用,而不是学一会儿就要开小差!” 张明玲低下头,小声嘟囔,“我也觉得时间不够用。” 诚诚笑了笑,说,“那你这不是想不劳而获吗,既想要提高成绩,又不想用功,你觉得可能吗?” 这话简直一针见血,张明玲的头更低了,说话声更小,简直和蚊子一样,“诚表哥,我知道了。” 许志衡给了她一个建议,“这个问题很好解决,你去买个闹钟,给自己规定多长时间必须做完多少道题。” “时间长了,注意力就上来了。” 其实这个办法,陈老师也说过,张明玲点了点头,说了声谢。 回家的路上,张历城问,“怎么样,跟你表哥都说了什么啊?” 张明玲照实讲了,又羡慕道,“爸爸,我要是像表哥那样,那么聪明就好了!” 张历城觉得闺女这一阵子都有点魔怔了,忍不住说,“小玲,考上大学考上研究生也没你想的那么好,你看你表哥,多忙啊。” 张明玲听不进去,说,“爸爸,你不懂。” 张历城不好打击闺女,只能叹了口气,忍了。 张明玲按照表哥的办法,每次做题都定闹钟,果然学习效率提高了不少,九月份,她又去上初三了。 复读也还是在原来的学校,开学摸底考试,她考得很好,都把老师给惊着了。 年底期末考试,她成绩排在全班第七名。 寒假期间,又恢复了天天补课的状态,还是原来的三个老师,不过,因为她进步不小,授课难度也降低了。 尤其是教数学的陈老师,他现在觉得,张明玲虽然有点笨,倒还算肯下功夫,笨鸟先飞,当然也是可以赢的。 次年五月,学校最后一次月考,张明玲考了班里第四名, 这已经算是她的极限了。 六月份中考,她以超出分数线几分的水平,顺利被八中录取了。 就这么一件小事儿,不但是她,全家人都跟着特别高兴,这下安玉香和张历城按捺不住了,去了饭店,专门摆了谢师宴,把亲戚朋友也都请去了。 张明盛又是羡慕,又是嫉妒,他对妹妹说,“高中的知识难着呢,考上大学可没有那么容易!” 张明玲当然也知道也一点,却特别自信的说,“我不怕!” 大不了比别人多下几遍功夫就是了。 以前上初一初二的时候,她可从来都没想过,有一天她也能考上八中呢。 时光荏苒,不知不觉中三年过去了,张明玲从一个小姑娘变成了大姑娘,她比以前沉稳多了,做什么时间都特别有计划。 因此,高中三年,学习成绩一直很不错。 她的高考成绩也很不错,低空飞行,以高出学校录取线两分的优势,顺利被平城师范大学录取了。 现在,她已经找准了自己的人生目标,那就是以后做一个像她爷爷,像她二叔那样,优秀的人民教师。 番外 番外 番外林家的房产 千禧年的春节格外热闹一些, 林老太太倒是吃上了新年的饺子,可到底没熬过正月。 一直照顾她的陆婶说, 那天夜里三点, 她起来照顾老太太起夜,结果喊了好几声都没醒,打开灯一看, 人已经走了, 脸上表情挺平静,算是一点儿罪都没遭。 说起来, 林老太太这人其实一辈子也没遭过罪, 她也是旗人, 穷旗人家的姑娘虽然算不上金贵, 可也没有受委屈, 也是父母宠着长大的, 后来嫁给林老太爷,更是过上了好日子,即便丈夫去世后, 也还是能有空房子赁出去, 最起码吃穿是不愁的。 临到老了, 大儿子又从美国回来了。 这天, 林二爷从外头回来, 黄翠芬给他倒了一杯茶,叹了口气说, “老太太也怪不容易的, 摊在炕上的滋味不好受!” 别看她说的挺像那么回事儿的, 其实,林老太太没了, 她心里特高兴,一点都不难过,可明面上还是要装一装的。 果然,林二爷叹了口气,说,“可不是不容易,那些年,咱们养了四个孩子,家里也是拮据的不行,过年过节,都很少给老太太买包点心吃。” 穷人的中秋节,压根儿吃不上月饼,不但贵,还特别难买,过年也就给老太太送一碗饺子就完了。 黄翠芬可不想总提那烦人的死老婆子,自打她和林二爷结了婚,都这么多年了,林老太太玫没给过一个好脸儿,她笑着问,“二爷,你饿不饿,昨儿包的馄饨还有呢,我先给你煮一碗?” 如今都兴火葬,老太太的骨灰盒原本是寄放在殡仪馆了,可也不能总放在骨灰堂,那样不是事儿。 可如今这墓地,价格是这不便宜,动辄都要好几千了,为了这个,林二爷和林大伯跑了两三天,今儿也是,一大早就出去了,看来看去,还是选在了八宝山人民公墓,学了个角落,不太到一平方,要价三千五。 林大伯已经交上钱了,等挑个日子放进去就行了。 林二爷岁数也不小了,跑了大半天的确累了也饿了,不过,他看了看座钟,说,“这都四点多了,我先吃口点心对付着,等晚上咱们一起吃吧。” “过会儿我出去买个猪耳朵,和黄瓜拌一拌,就着小馄饨吃舒坦。” 黄翠芬笑了笑,“成。” 现在她不去包子铺干活儿了,一来是去了受累不说,还总受闺女和女婿的白眼,连带着雇的店员都敢挤兑她,二来,她也六十多的人了,以前忙一天睡一晚上就好了,现在不成,腰酸背疼不说,还心慌呢。 也就算了。 反正现在她手里还有几万块钱,她和林二爷也都有退休工资,还有宇强每个月给她一百,顶够花的了,老两口的小日子过得特别滋润。 五点来钟,林二爷去买了猪耳朵,黄翠芬喜欢吃枣饽饽,黄米面的,也在点心铺子里买了两个,预备明早吃。 他拎着东西高高兴兴的回到家,孙女也放学了,小姑娘拎着一包炸鸡来的,吃了一大碗馄饨之后,回厢房写作业去了。 黄翠芬笑着问,“二爷,咱喝两盅?” 林二爷也笑了笑,“成。” 如今买了墓地,单等着把老太太的骨灰盒下葬了,后事就算是办完了,黄翠芬一忍再忍,现在忍不住了,问,“二爷,柳叶胡同那边的房子,大哥说了没,怎么着啊?” 不只是黄翠芬,这些年,林二爷也惦记着老太太的房子,总惦记着过去住,如今倒是可以过去住了,可他才不去呢。 那破地方,比别处都洼,即便是院子里垫高了,胡同里可没有,一到下雨天,整个胡同里都是水,可甭提了。 他滋溜一下喝干杯子里的酒,说,“大哥还没说,不过,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儿吗,指定要卖了,要不然,留着谁过去住啊?” “赁出去,也赁不了几个钱。” 黄翠芬也是这么琢磨的,她如今闲得发慌,不但琢磨了,还找了中人问了呢,人家说了,东城西城的房子疯涨,南城的房子便宜还没人要,尤其柳叶胡同那附近的,可要真是独门独院,即便巴掌大,那也能卖上三四十万。 这让她有些喜出望外。 即便只卖上三十万,那也能分十五万呢,她都打算好了,这笔钱一拿到手,就赶紧的存银行,额外再吃一份利息多舒坦啊。 如今看来,前几年雨珍说得挺对,到底是大干部大领导,知道的事情多,眼光也准,说实话,那个时候,虽然最后同意买房子了,可她心里还是不痛快的,觉得都在算计她的钱。 现在她却是打心眼里感谢雨珍了。 且不说东西城,就大栅栏这附近,房子都涨疯了,就他们住的房子,买的时候只花了三十万,现在翻了三倍不止了,一百万很容易出手。 她笑着说,“要我说,真要卖了,也得简单收拾收拾,院里都铺了水泥地了,屋子里好歹粉刷一下,看起来就齐整多了!” 林二爷这人特别懒,说,“翠芬,咱们不用操心这些个,让大哥去张罗吧。”林大伯身体也不算好,张罗不动的话,不还有林司吗? 黄翠芬没再说话,第二天,却趁着林二爷出去溜达的功夫,偷偷拿了柳叶胡同那边的钥匙,亲自去了一趟。 其实她早就想来了,但她胆子其实挺小,不敢单独过来,不过现在三七都过了,也就没啥事儿了。 黄翠芬打开院门,穿过院子又打开北屋的门,因为没点炉子,里面冷嗖嗖的,她搓了搓手,撩开门帘子去了里屋。 老人住的屋子乱七八糟的,还有一股子说不出来的味儿,她拿围巾掩住口鼻,开始然真的翻捡了,可卧室的柜子都扒拉了一个遍,也没找到什么值钱的东西。 难道是被林大伯拿走了? 黄翠芬心慌慌的,她大着胆子把老太太的被褥都给揭起来了,卷巴卷巴扔在了地上,可也没发现床里藏着什么东西。 她特别不甘,十分吃力的把木床挪了挪,这会有发现了,床底下靠墙跟,有块地砖是松动的。 她掀开那块砖,果不其然,找到了一把钥匙。 黄翠芬撇了撇嘴,原来林二爷藏东西的套路是跟这死老婆子学的,结婚头一年,她找了无数次,愣是没找到。 只是,钥匙找到了,上锁的木匣子却找不到。 黄翠芬每个屋子都找了,就连厢房都找了,就是没有,这会儿都快中午了,林二爷指定会回去吃饭,她不走是不行了。 临出屋子,她不经意见往房梁上看了看,突然想到,这老式的房子,房梁上的确是可以藏点东西的。 黄翠芬锁上大门一溜小跑,去人家五金商店里借了一把三角梯,赶紧的爬上去了,她刷刷几下撕开顶棚上的纸,果不其然,还没撕到头呢,就看到了放在梁上的一个小木匣子。 这会儿她心里甭提多得意了,林家老太太向来自视甚高,明明就是个干巴巴的老太太,总还觉得自个儿是什么旗人奶奶。 现在遭报应了吧。 黄翠芬十分畅快的想,老太太要是知道身后留下的东西,两个儿子都没份儿,都要便宜了她这个儿媳妇,不知道得气成什么样儿呢! 她险些都要笑出声了。 黄翠芬踮起脚使劲儿够,一只手有些费力的抓住了匣子的一角,单手拿指定不成,她想也没想,就抬起了另一只胳膊。 就在她拿到匣子,牢牢抓住的瞬间,因为重心不稳,竟然一下子就从梯子上摔下来了。 如果仅仅是摔下来或许还不太要紧,那木匣子也跟着掉下来,还不偏不倚砸到了她的头。 鲜血迅速流出来,又很快被地砖吸收了一部分,变成了稍稍发暗的红色。 中午,林二爷提着哼着小曲回到家,发现黄翠芬竟然不在家,不过,他也没有多想,出门不远就是大栅栏,兴许出去买东西去了,要么去胡同里串门,也是可能的。 孙女中午不回来吃饭,他自个儿煮了一碗面,吃完了半躺着听评书,没想到眼瞅着都一点多了,黄翠芬还不见影子。 林二爷觉得奇怪,早上他出门,也没听她说要去谁家啊,他先去了宇强的炸鸡店,又去了林雨珠的包子铺,都不在。 回来后,他又去了邻居家打听,对门的老太太说,“我瞧见她出去了,走得挺快,我招呼她都没听见。” “您瞅着她往那边走了?” 老太太说,“南边。” 林二爷去了一趟柳枝胡同,西厢房赁出去了,这会儿屋门都上着锁,他和老邻居闲扯了一阵,都走出胡同口了,不知为什么,心里不太舒服,又折回来了。 到了隔壁柳叶胡同,看到老太太的院门是打开的,立马就猜到了。 其实,别看在外头总吹嘘,自个儿家里祖上多么风光,多么有钱,林二爷是知道的,他们家真的特别穷了,以前的那些好物件一个都没留下,都让他年轻的时候胡乱卖了。 到末了,老太太值钱的首饰都卖了。 也就剩下几件不值钱的镀银镯子簪子什么的,外头看着是银,实际上是铜的,也就以前的手艺人实在,镀层比较厚,不懂的人看不出来。 之前老太太要给雨珍的银镯子,其实,也是镀银的。 他进了院子,喊了两声黄翠芬没人应,进了屋子一看,那一地的血差点把他吓得差点摔跟头。 然后就跑出去呼天抢地的喊人。 黄翠芬摔了后脑勺,前额又被木匣子给砸了,伤势本来就挺严重,而且失血过多,错过了最佳治疗时间。 在天坛医院抢救了七天后,短暂的醒来了,但很快病情恶化,去了。 林二爷做梦都没想到,黄翠芬比他年轻,却走在了他的前头,一开始,他是气愤的,这人跟他过了几十年了,怎么眼皮子就那么浅呢,再说了,要去翻老太太的东西,就不能跟他商量商量? 非得一个人偷着过来,这是要吃独食啊,真是没想到,独食没吃上,反倒搭了一条命。 他不但气愤,还觉得丢人,就那梯子,还有被撕开的天棚,以及地上的匣子,只要不是傻子,一眼就能猜出来,这保准是趁着没人,一个人来偷老太太留下的东西来了! 而且,丢人都丢到外头了,这下她可是有名了,附近的胡同都能知道了。‘ 但气愤羞愧之后,他还特别难过,也有些后悔,早知道这样,就该把家里的实底子说清楚。 不该让她惦记。 家里他那上锁的木匣子里,就几件不值钱的小玩意儿,还有雨珍拿走的她妈的箱子,其实里面也没啥值钱的东西,除了他不知道的房契。 就连老太太那边放在房梁上的木匣子里,也没啥值钱东西,就是几块砚石,是他爸当年捡回来的,留着不过是为了一点儿念想。 谁能想到,这点破玩意儿还让黄翠芬送了命! 这下,才给老太太办了后事,四七且还没过完呢,紧接着又要张罗黄翠芬的后事了,还好,大部分跑腿的事儿都是林宇刚和林宇强去办的。 即便这样,林二爷也受不住,一下子病倒了。 这天,林宇刚和林雨珠结伴上门了,两人都是空着手来的,脸色看起来也没那么好看。 两人还都不说话,就干坐着,过了两三分钟,林雨珠才问,“最近,好点没有?” 连个称呼都没有,林二爷躺在床上特别生气,干脆扭过头装睡,不理人了。 林宇刚好歹叫了一声爸,说,“这房子是我妈买的,以后不能都留给宇强吧,得是我们四个人平分。” 不捎带上林雨珍是不行的,人家毕竟现在是市长,惹不起。 林二爷气得忽的一下坐起来了,“我还没死呢,你们算什么东西,都给我滚!” 林雨珠和林宇刚倒是没再说别的,麻溜的滚了。 可隔了没两天,这兄妹俩又来了,说的还是一样的话,只是态度客气多了,林雨珠笑着说,“爸,我们也并不是想要这个房子,毕竟您和宇强还住着呢,可我妈现在不在了,我妈的那一份就分了吧,折成钱,你和宇强把这份钱给我们就成了。” 别看这房子不大,现在特别值钱,他们都打听了,隔壁胡同差不多的院子,刚卖了一百万。 即便只能平分黄翠芬那一份,也有小十万块呢。 林宇刚和林雨珠现在都特别后悔,当初买房子不应该图便宜买的那么偏,应该在前门,在大栅栏这边买。 可现在这边的房子实在太贵了,存折上的钱不够,即便有,估计也下不去手。 林二爷冷笑一声,“只要是我活着,您们都甭想了!” 林宇刚和林雨珠见他不松口,就去找上了宇强两口子,张秀玉一听就火了,骂他们不要脸,可人家就是不要脸,隔三差五就来说这事儿。 当然了,这里头也是有原因的。 前些年,林宇刚两口子做红糖火烧,生意还挺好,可这几年之间不行了,各种新式点心那么多,还都挺好吃,红糖火烧就没那么受欢迎了。 而且,卖的人也多了。 林雨珠的包子铺,原本生意很好,可架不住这两年,左边开了一家,右边开了一家,而且,老顾客都说,他家的包子没有以前好吃了。 从去年开始,生意也大不如以前了。 如果只是生意不好,那也没什么,之前早就挣了不少了,可林雨珠两口子喜欢上打麻将了,有时候手气不好,一晚上就能输掉好几百。 一开始输了还心疼,后来就没啥感觉了,总想着翻本,但实际上却越输越多了,不知不觉,存款都少了一半了。 所以,这兄妹俩想要发点邪财了。 没办法,林宇强和张秀玉两口子来了一趟金鸣胡同。 林雨珍最近特别忙,除了文教卫体,她现在还分管市政这一块,刚接手问题简直不要太多,几乎天天加班。 林二爷病了,她也就回去看了一次,因为实在是太忙了。 这天她也是刚回到家,一碗面还没吃完呢,宇强两口子就来了,张秀玉小嘴叭叭一阵说,特别的气愤,“大姐,您说说,有这么干的吗,爸还好好的呢,竟然就惦记要分家产了!” 林雨珍问,“那房子现在值多少钱?” 张秀玉说,“一百万!” 林雨珍平静的把面吃完,“爸的那一份不给他们,也就五十万,分成六分,一份是八万多,就按照这个数目,给他们。” 张秀玉气呼呼的说,“大姐,他们要,就给他们啊?” 林雨珍笑了笑,“对啊,赶紧给他们,并且立下字据,不然,等过几年房价又涨了一两倍,甚至更多,那多不划算。” 张秀玉瞠目结舌,不敢置信的问,“真还能涨啊?” 她觉得现在的房价已经够贵的了。 林宇强则有点不好意思,“大姐,我手里没那么多钱。” 林雨珍说,“我可以出一份。” 周末,许俊生带着律师去了大栅栏,替林雨珍处理了这一桩家事,林宇刚和林雨珠拿到钱都特别高兴。 本来只是闹一闹,没想到还真的闹出来钱了。 只是,谁也没料到,又过了两年,四合院的价格简直疯了,就林二爷现在住的房子,都能值一百五十万了。 而且,眼瞅着还能涨。 林宇刚和林雨珠都后悔了,悔得肠子都青了,特别是,听说林二爷又找了老伴之后,心里甭提多生气了。 兄妹俩又厚着脸皮上门了。 其实,他们误会了,林二爷并没有再婚,但他大病一场之后身体不太好,拐棍都用上了,没人伺候不成,只能找了个保姆。 这保姆白婶子算是知根知底,是赵林芳帮着介绍的,是她的一个表婶,人挺勤快,做事儿也麻利。 林宇刚和林雨珠到的时候,林二爷正在院子里喝茶呢,白婶子端过来一盘子点心,他挺高兴,让白婶子也坐下歇一歇。 还顺便给她倒了杯茶。 林宇刚见状一张脸更黑了,林雨珠也见不得继父跟白婶子有说有笑的,心里特别不舒服,“您可真行啊,住着我妈当年买的院子,在这跟别人勾三搭四的,活得挺好是吧?” “您这样对得起我妈吗?” 白婶子是个厉害人,立马就说,“你这眼神不好是吧,胡咧咧什么呢,我是这家的保姆!” 林二爷冷冷一笑,“宇刚,雨珠,当年你妈刚嫁给我,你们也都跟着住在柳枝胡同的西厢房里,可那房子,你知道是谁买的吗?” “是雨珍她妈用嫁妆买的!” “你们当年不也住的挺踏实挺硬气吗,也没见不好意思,如今这房子,的确是你妈买的,可婚后财产本来就是共同有的,怎么着,以前住我的可以,我住她的不行,你们这也太白眼狼了吧!” 林宇刚也冷笑,“柳枝胡同那是什么房子,这边又是什么房子,能一样吗?” “要没有西厢房,你们还住窝棚呢!” 林雨珠说,“爸,以前的事儿不说了,这房子不能这么分啊,八万也太少了,这样我们太吃亏了。” 白婶子猜出来咋回事了,赶紧的往炸鸡店打了一个电话。 没一会儿,林宇强风风火火的带着几个小伙子来了,白婶子在电话里说的很急,店员没听清,他还以为家里进了歹人呢。 看到是大哥和二姐,他的态度十分冷淡,不客气的说,“赶紧走吧,以后也别再来了。” 林宇刚和林雨珠不肯走,说,“宇强,你可是沾着大便宜了,必须再补给我们一人五万,不然,这事儿没完!” 林宇强说,“别说五万,一分都没有,你们白纸黑字都立了字据,怎么闹都没理。” 张秀玉气喘吁吁的赶到,两手一叉腰,“你们要是下次敢再闹,就都别想好了,不光你们,还有孩子也一样!” 她这本来就是一句最普通不过的威胁,但之后,林宇刚和林雨珠竟然真的没敢再来闹。 平凡的日子又过了五年,林二爷中风了,瘫在床上一年后去世了。 番外(修改) 番外(修改) 高清远是美籍华人, 家里早在上个世纪就定居美国了,到他这儿, 都三代了, 祖辈最早是做股东工艺品起家的,现在生意还涉及了百货零售,不像林大伯只开了一个小百货商店, 而是正经有几家规模颇大的连锁超市 虽然他长得和国内人没什么区别, 但实际上完全不同,他是土生土长的美国人。 家里日常交流都是英文, 他从小也没有学习中文, 现在也就会一些日常用语, 还都是跟许沁茉学的。 许志衡认真打量了一下高清远, 个子和他差不多, 五官长得也说得过去, 就是皮肤晒得有点黑,大概是察觉到他的目光了,还冲他傻乐呢, 露出一口白牙。 白得太过分了, 有点看不顺眼。 许志衡觉得, 妹妹眼光不怎么样, 这高清远看起来傻乎乎的。 高清远可不这样觉得, 他觉得许沁茉的哥哥总打量他,应该是对他挺满意的, 说起来, 他在哈佛, 那可是有名的帅哥呢。 不过说句良心话,这茉茉的哥哥, 的确也长得特别好看。 高清远开车,直接找了大学城的一家酒店,暂时先住在这儿,等去学校办完手续,再转到学校安排宿舍。 放好行李,四个人一起下来吃饭。 虽然许志衡和沈画的英语很好,口语也算是不错,但真正到了这种语言环境,也不可能一下子适应。 除了必要的点菜,以及和高清远简单交谈几句,他们三个人,还是用中文交流。 现在这个季节,在平城已经很热了,波士顿却仍旧有些凉,许志衡很贴心的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了。 沈画今天穿的特别热闹,米白色的无领长裙,外面搭了一件杏黄色的开衫,马尾上绑的蝴蝶结是粉色的,拎着的小包也是粉色的。 除了手腕上的红绳小金猪,脖子上还挂了一个翡翠坠子,是孙玉兰坚持要她戴的,说是高僧开过光的。 可以保平安。 这么五颜六色的打扮,在她身上却协调极了,而且还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蓬勃。 许志衡脱了外套,身上就剩下白色的短袖t恤了,沈画也担心他冷,说,“志衡哥,我真的不冷,不信你摸摸我的手!” 下一秒,两个人的手紧紧握在了一起。 许沁茉撇了撇嘴,没想到哥哥谈起对象来,也这么的腻歪人,她阴阳怪气的说,“哥,一点都不冷好不好,这是在室内,不是室外,一会儿就吃饭了,说不定还会热呢!” 沈画抽回手,笑了笑,“是呀,沁沫说得对。” 高清远在旁边听懂了,瞅了一眼自己的女朋友,连忙也把外套脱下来递过去,谁料到许沁茉用英文跟他说,“丑死了,你留着自个儿穿吧。” 她男朋友嘿嘿傻笑,自个儿又把外套穿上了。 吃过牛排,就去了哈佛校园。 崭新的异国校园生活,对于许志衡和沈画来说,是非常完美的,在这里真的能学到太多不一样的东西,两个人像贪吃的小孩,拼命汲取着知识的力量。 时光荏苒,不知不觉中两年过去了,许志衡早就学成归国,去了平大任教,沈画和许沁茉因为还差一年毕业,继续留在波士顿。 不同的是,沈画攻读的是硕士,许沁茉是博士。 周末,两人约着一起吃饭。 沈画以前真的没见过比高清远更黏人的男朋友了,基本上许沁茉去哪儿,他都要跟着,出来吃饭当然也不例外。 但今天倒是意外,竟然没见到人。 沈画忍不住好奇地说,“沁茉,你那二十四孝男朋友呢?” 许沁茉最近有点烦,再有两个月,她就要博士毕业了,本来按照计划,她一毕业就会回国。 但现在情况有点复杂。 第一是他们团队从去年就开始做一个项目,现在实验进展比预期要,估计最晚年底就差不多了,如果这个课题完成了,将会在履历上添上很漂亮的一笔,她的导师也极力挽留她留下来,而且大包大揽,所有的手续都会有学校和他来出面。 给出的待遇也特别丰厚。 当然,这些还不足以让她犹豫,科研成果的确很重要,但毕竟是团队的成绩,分到她个人头上,份量也没那么重了,至于丰厚的待遇,一年也不过十来万美金,她这种优渥环境下长大的,压根儿也没什么吸引力。 让她有点烦的是高清远。 这段感情一开始,她就考虑的很清楚,跟对方确认了,毕业后跟她一起回国,她才会同意,高清远答应了,他的家人也答应了,但现在临近毕业,却反悔了。 不但反悔了,还和导师一起做工作,劝她留在波士顿。 甚至,高清远还走了一步臭棋,请了他的爸妈来说服许沁茉。 高家的生意,是由高清远的两个叔叔管理,他的父母,都是高级知识分子,他爸爸是特别有名的大律师,他的妈妈是外科医生。 本来之前许沁茉对他们的印象还挺好的,但通过这次交谈,圆圆觉得他们真的压根儿不了解国内的状况,那话里话外流露出来的优越感。 让她特别讨厌。 如果说之前还有那么一丝犹豫,现在是完全没有了,她不但拒绝了所有人的挽留,而且还跟高清远提出了分手。 其实马上就回国了,提不提都是一样的,但圆圆做事向来干脆利落,觉得早点说清楚,认清现实,对彼此都好。 尽管如此,这毕竟是她的初恋,高清远也的确是个各方面都特别优秀的人,她的情绪不受影响是不可能的。 “我和高清远已经分手了。” 沈画倒也没有太意外,许沁茉和她一样,毕业后指定是要回去的,这里的学术氛围再好,终归是异国他乡,可高清远不一样,他是美籍华人,家里早在这儿扎下根了。 五月中旬,许沁茉和沈画都修完了学分,通过了答辩,拿到了博士和硕士学位,准备学成归国了。 机票都买好了,是两天以后的。 两个人虽然都顺利毕业了,但此刻的心情是不太一样的,沈画是恨不得立马就回去,许沁茉也很挂念家里人,但,她还是有很多不舍的。 波士顿剑桥,给她带来了太多美好的回忆。 虽过往种种,皆不可回头,但还真是令人惆怅,许沁茉临走前,还是希望能见高清远一面的。 甚至都不需要说任何话,只远远的看他一眼就可以了。 其实,他们分手后也是常见面的,毕竟都是一个导师的博士生,只不过恢复成了一开始的同学关系,学术上的交流还是会有的,也会有说有笑,但私底下,完全没有任何来往了。 有一段时间,高清远看到她还要打招呼,圆圆都假装看不到,后来,就是互不搭理的状态了。 平时很少能抽出时间来逛街,沈画趁着这两天时间,拉着许沁茉一起,进入了疯狂采买的模式。 一部分是她妈孙美兰列出的清单,另一部分,是想带回去送给亲戚朋友当礼物的。 她的兴致很高,但许沁茉也就那样,买东西当然也会买,她比沈画买的还多,只是情绪始终不高。 俩人逛累了,提着大包小包去了一家咖啡店休息。 沈画犹豫了数秒,说,“沁茉,昨天,高清远来找我了,问我们什么时候的机票。” 许沁茉心里想是一回事,理智又是另外一回事,“别告诉他,都是不相干的陌生人了,早就没关系了。” 沈画低声说,“我已经告诉他了。” 第三日清晨,许沁茉和沈画早早赶到机场,因为拿的行李有点多,好几个同学朋友过来送她们。 其中有一个许沁茉的同学方丽君,是研究生阶段就在一个导师手下,两个人挺谈得来,友情要格外深厚一点,她和高清远一样,也是一个美籍华人。 方丽君抱着许沁茉特别不舍,还落泪了,说,“许沁茉,不知道咱们下次见面,得是什么时候了。” 许沁茉反倒要安慰她,还答应了一回到平城就给她打电话。 送别的场面十分热闹,但一直到登机时间到了,她也没见到,那个想最后看一眼的人。 自从许沁茉提出分手,并且骂他是骗子之后,一开始,高清远的内心特别煎熬,特别愧疚,但学业繁重,容不得他太过分心,后来也就慢慢习惯了。 他在美国长大,他的哥哥姐姐都交了不知道几任男朋友女朋友了,合不来也就分手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高清远也是这么安慰自己的。 可许沁茉马上就要走了,他心里还是特别的慌,白天还好,晚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即便是睡着了,梦里也都是许沁茉的身影。 实在忍不住,就去问了沈画什么时候的航班。 今天一大早高清远就醒了,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反正起床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收拾东西。 他把所有的现金和证件都放到背包里,还塞了两件换洗的衣服,还没忘把自己的网球拍拎在手里。 高家买了一块很大的地皮,建了三栋别墅,一大家子分开住,但吃饭是在一起的。 因此,饭桌上特别的热闹。 高家二叔见他拿着球拍,随口问了一句,“清远,去打球啊?” 高清远一边飞快的喝牛奶,一边点了点头。 高清远的爸爸是个律师,在外面不苟言笑,在家里也是如此,他表情严肃的说,“清远,你可以放松几天 ,但史密斯教授的研究所,可不是那么容易进去的,你这是运气好,还是尽早去工作吧。” 他说的这家生物研究所,在全美排名数一数二,负责人史密斯教授称得上是行业内殿堂级人物,获得了不少国际大奖,但在业内,也以要求苛刻著称。 之前,高清远之所以动摇了自己的想法,出尔反尔,甚至不惜以分手为代价,也是因为早早收到了史密斯教授的邀请。 这固然是因为他有这个实力,也有一成原因,高清远的爸爸托了特别厉害的中间人——曾经的副总统,恰好也是史密斯教授的朋友,推荐了他。 当然了,客观原因还是生物研究所正好缺人。 不仅如此,还会让他加入一个十分有前景的项目小组。 高清远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他飞快的吃完早餐,一路飙车来到了机场。 幸而,许沁茉那班飞机还有空位,他顺利的买到了一张机票,可惜头等舱没有了,公务舱也没有了。 许沁茉和沈画做的是公务舱,并不知道高清远竟也跟着回来了。 再次回到平城,回到金鸣胡同的家,许沁茉觉得可太好了,家里吃的喝的,都是在国外想了又想,但没办法买到的。 早上,她愉快的吃着田姐做的大肉包子,喝着香甜的八宝粥,还不忘夹上一口脆生生的腌萝卜。 这滋味,可真是太舒坦了。 吃过早饭,林雨珍和许志衡都上班去了,许俊生是老板,房产公司兼药材公司的老板,生意做的很大了,有专业的经理人帮着管理,他随时都可以翘班。 许俊生一边撸铁,一边看着缩在沙发上,像懒猫一样的女儿,问,“圆圆,你想好了没,打算去哪儿工作?” 许沁茉说,“都成吧,去研究所也行,回平大也可以。” 许俊生笑了笑,“都是好单位,都挺好。” 他也是去过美国的人了,而且在那边游玩了一个月,国外的情况,没什么好奇的,他好奇地是另外一件事。 “圆圆,我怎么听你哥说,你在那边处了一个对象啊?” 许沁茉现在的心情已经完全调整过来了,也完全都放下了,她笑着说,“对啊,不过分了。” 去年,他本来打算出国看望女儿的,可房地产这边,事儿太多了,一去就得一个月,他不太放心,因此没能成行。 都没能见见那是个什么样的人,就分了,许俊生有点遗憾,问,为什么啊? 许沁茉撇撇嘴,“他是个香蕉人,外黄内白,早就不是中国人了,而且,他是个骗子,当初我的条件之一,就是毕业后要跟我回来,这样言而无信的人,是个卑鄙的小人!” 许俊生说,“既然是个小人,就甭惦记他了,我闺女这条件,什么样的找不到!” 许沁茉笑了笑,自信满满的说,“就是!” 这会儿,她还不知道,高清远已经在来金鸣胡同的路上了。 昨天飞机抵达之后,他可不敢跟着许沁茉一起回家,而是偷偷摸摸的,一直磨蹭到最后。 他在附近找了一家宾馆,特别踏实的睡了一夜,大早上吃过油条豆浆,赶紧的去商店买了几样东西作为礼物,叫了一辆出租车就直奔东城来了。 以前许沁茉说过家里的住址,虽然只是随口说说,但他记忆力好,一下子就记住了。 是一个叫金鸣胡同的地方。 圆圆吃完早餐,窝在沙发上看了会儿电视,正要跟着爸爸一起练杠铃,孙嫂进来了,说,“圆圆,外头有个人找你,说是你的同学。” 许俊生好奇地问,“平大的同学?” 孙嫂说,“他说是哈佛的同学,长得和咱们一样,说话和外国人似的。” 中文说的蹩脚极了,磕磕绊绊的不说,还总夹杂着英文,她费了半天劲才弄明白了。 圆圆皱眉,许俊生却笑了,“甭管哪儿的同学,既然都来了,赶紧的让人进来吧!” 许沁茉心里猜到了,哈佛的同学,谁会大老远跑来呢,只有高清远,可再想想又觉得不太可能。 直到看到他拎着行李,还拎着一大包水果点心走进来。 高清远有个习惯,只要许沁茉在的地方,他总是会习惯性的先用目光找她。 这个习惯很早就有了,甚至早于他们正式好上之前,那时候每天去教室或者实验室,他都是要先看一眼许沁茉,然后才能安心学习或做实验的。 这次也不例外。 他看了许沁茉一眼,她慵懒的样子简直太可爱了,他差点笑出了声,转头对上许俊生探究的眼神,赶紧低头哈腰的说,“伯父您……好,贸……然登……门,打扰了!” 许俊生笑了笑,指了指旁边的沙发,“坐吧。” 高清远坐下后自我介绍,“许……伯父,我姓高,我叫……高明远。” 许俊生摇头,长得挺精神的小伙子,说话也忒不利索了,他看了看女儿,大概猜到了。 这人准是女儿在美国谈的男朋友。 他笑了笑,“你这来平城旅游了?这天儿正合适,不冷不热的。” 再过半个月就不成了,热的老狗都吐舌头。 高清远摇头,“不,我来找工作。” 圆圆可不相信,她冷笑一声,“你可别瞎说了,你不是已经找好了工作,不是要去史密斯教授的研究所?” 高清远一听,连忙把包里所有的证件都掏出来了,说,“不,我没……去,我觉得,不能……和你在一起,去了……也没意思。” 圆圆又冷笑一声,“少唬人了,你爸妈能同意啊?” 高清远说,“他们……不同意也……没办法。” 许沁茉冷着脸站起来去了西厢房。 高清远还想跟着去,许俊生把他拦下了,高清远连忙解释,“许伯父,您可能……还不知道,我……和茉茉早就好上了,我这次来,就不……准备走了。” 许俊生噗嗤笑了,“我知道你,圆圆告诉我了,她说,你是个骗子,出尔反尔,对吧?” 高清远羞愧的低下头,“以前的事儿,是我错了。” 许俊生给他倒了杯茶,“要我说,你俩也的确不合适,你看,你这家里人都在美国,多不方便啊。” “平时串个门,或者新年拜个年,还得坐飞机回去。” “这不折腾人吗?” “不过,既然你大老远的来了,明儿我找人陪你,好好的逛一逛,也算没白来这一趟。” 孰料,高明远摇了摇头,说,“许伯父,我不是来旅游的,这些都没关系的。” “我们家,是个大家族,我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还有一个弟弟,我二叔和三叔家,也还有九个兄弟姐妹。” “即便过年我不回家,我家也很热闹。” 虽然这么说似乎有些不对,但事实的确如此,他们家不但孩子多,而且个个都聪明优秀,他大哥和两个堂哥,也都是哈佛博士。 什么东西都是这样,多了也就没那么金贵了。 许俊生倒是没想到,高清远看着一副不问人间烟火的样子,这个问题倒是回答的还可以,可见,之前应该是考虑过的。 他指了指厅里的电话机,说,“那赶紧的,跟你家里去个电话吧,家里人指定惦记了。” 但这回还真猜错了,高清远夜不归宿,高家人都没当回事儿,都以为是住在朋友或同学家了。 因此,高清远电话打过去,接电话的恰好是他妈,听到他在平城,脑子还有点懵,等儿子匆匆挂了电话才反应过来了。 但因为没有来电显示,没办法打回去。 高清远中文说得忒差,可这也不影响他的表达,他本来就是个性格外向,说话很风趣的人,许俊生觉得,这小伙子还算成。 能被他闺女喜欢过,指定错不了。 眼瞅着中午了,他十分热情的说,“留下来以前吃饭吧。” 高清远也乐呵呵的答应了。 因为有客人,孙嫂和田姐特意多做了两道菜,饭桌上很是丰盛,不过,圆圆还是冷着脸,女儿不高兴,许俊生也没有笑脸了。 唯有高清远,一个人咋咋呼呼的,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每一道菜都必然要夸上好几句。 一会儿张罗着给圆圆盛汤,一会儿又飞快地给圆圆剥虾。 不得不说,他剥虾的技术很好,没一会儿,大半盘子都被他剥完了,托女儿的福,许俊生也吃到了几个现成的虾仁。 许俊生偷偷瞅了一眼,发现圆圆虽然还紧绷着一张脸,但他这个当爸的一眼就看穿了。 不过是虚张声势而已。 他憋不住笑了一下,说,“小高,别忙活了,赶紧的吃吧!” 高清远点点头,却又问,“茉茉,要不要喝水?” 圆圆回复他的是一个白眼。 吃过饭,高清远发挥主人翁精神,砌了一壶茶,还给许俊生和许沁茉都倒了一杯。 高家老爷子也酷爱喝茶,小时候,家里的孩子都是要靠给长辈泡茶,才能要到额外的零花钱,因此这一套活儿他干得很麻利。 许俊生端起杯子尝了一口,说,“哟,这茶泡得不错。” 高清远瞅了一眼圆圆,小心翼翼的提了一个要求,“伯父,茉茉,我可以借住在家里吗?” 许沁茉瞪了他一眼,“不行!” 外面什么样的宾馆没有,住她家里算怎么回事儿啊? 高清远可怜兮兮的说,“茉茉,我保证不打扰你,等我一找到工作,我立马就搬出去!” 要是换在别人家,那指定不成了,但许家有的是房子,许俊生说,“小高,你要是实在没地方住,我帮你找一个地儿。” 他现在手里不是囤了很多房子吗,其中一套就在隔壁胡同,是个挺齐整的一进院子,里头家具什么的都有,立马住进去都成。 高清远说,“许伯父,太感谢您了!” 圆圆也没在家里呆几天,很快就去了一家生物研究所工作,作为归国博士,她手下有几个人,算是有个小小的团队。 在国外读书的时候,许沁茉就对一个课题特别感兴趣,但那个时候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展开研究的。 她提交了详细的申请报告,项目很快就被审批下来了。 许沁茉一下子变得特别忙碌了,每天都很晚才回来,甚至,有时候太晚了,就直接住在研究所那边了。 许俊生心疼闺女,劝她,“圆圆,不要一下子用猛劲儿,有实力的人不着急啊。” “你这样,时间长了身体受不住。” 许沁茉匆匆吃掉一块儿鸡蛋饼,又喝完了碗里的豆浆,笑着说,“爸爸,我不着急啊,可有时候做实验,不是你想停就能停下来的。” “而且,我身体特别好,明天早上,我陪您跑步吧?” 许俊生高兴的点了点头。 高清远经常来串门,虽然许沁茉不搭理她,但他能和许俊生聊天,和许志衡本来就熟,倒也不觉得尴尬,每次都挺高兴。 而且他一个人住四合院,倒还觉得挺新鲜的,也不着急找工作,每天都出去逛,把东西城逛了一个遍,喜欢上了冰糖葫芦,卤煮也能喝一大碗了。 这么着逛够了,才不紧不慢的去了研究所递交申请。 很顺利的拿到了工作,而且还要求加入了圆圆的团队。 在单位,许沁茉对他的态度还是很冷漠,但即便这样,高清远已经很满足了,每天能看到她,他心里就觉得特别踏实。 十月份,因为许二叔一家从山东回来了,许家人聚在一起吃饭,许志衡和沈画已经订婚了,因此,沈画也参加了。 其实她经常去金鸣胡同,但金山胡同这还是第一次来。 许老爷子好歹撑过了九十岁,现在健康状况还是不算好,但也没有变得更坏,他见到沈画特别高兴。 田香兰和许广汉也是如此,这么优秀的准孙媳妇,谁会不喜欢呢。 苗玲玲笑着问,“圆圆,诚诚这年底就要结婚了,你也得抓紧了,有没有喜欢的人选啊?” 许沁茉说,“没有,大伯娘,如果你有合适的,可以帮我介绍一下。” 苗玲玲眼睛一亮,“成啊,不瞒你说,我都撮合成了好几对了。” 许沁茉不紧不慢的说,“大伯娘,我有条件的。” 苗玲玲点头,“你说吧。” “我要求必须博士毕业,平大或清华都可以,为人必须风趣幽默,至于外形嘛,和我哥水平差不多就行了。” 她的语气十分随便,但苗玲玲听了却头皮一麻,觉得自己揽不了这个瓷器活儿,立即笑着说,“圆圆,你这条件太高了,不瞒你说,大伯娘一个清华或平大博士都不认识,真没办法给你介绍了。” 许沁茉一点也不生气,也不失望,而是十分有礼貌的说,“没关系,大伯娘,谢谢你啊。” 回国之后,样样都好,都特别顺利,就是有一样特别烦,无论是在家里也好,单位也好,总有人想要给她介绍对象。 可她现在只想工作。 一开始她这么说了,但没人信,她就换了一个思路,你要介绍我不反对,但必须规定是什么条件的人。 要是真有符合她要求的,那见一见也无妨,谈不成恋爱,多一个博士普通朋友还不错。 很可惜,目前她还没有这样的普通朋友。 就连嚷嚷着要替她张罗对象的人,也逐渐快没有了。 苗玲玲不知道高清远的存在,田香兰倒是知道一点,因为上个周末她去金鸣胡同送做好的蛋糕,恰好撞上了。 她笑眯眯的说,“玲玲,你就甭操心了,圆圆还能愁找对象啊,指定都是她看不上别人,这是缘分还没到呢。” ************************************* 不知不觉间冬天到了,因为高清远的加入,圆圆的项目进展快了不少。 为了不让其他人看出异常,许沁茉在单位对待高清远,比普通同事还要更冷漠一点,而且只要出了单位的大门,她是绝对不肯搭理他的。 高清远和她完全相反,想尽各种办法碰瓷,本来单位给他安排了宿舍,他没去住,还是赖在隔壁胡同。 他还经常厚着脸皮蹭车,每次都被拒绝了。 这天加班到晚上九点,许沁茉有些疲惫的往外走,她一直盯着实验数据,还真没注意到,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下起雪来,而且还下得挺大。 入目都是白茫茫一片。 她犹豫了一下,决定干脆去所里的单身宿舍算了,虽然条件差了点,但大雪天开车,还是晚上,就她这驾驶技术,实在是不行。 许沁茉正要走出大门,高清远匆匆追上来,说,“茉茉,我开车送你回去!” 他十八岁就拿了驾证,开车技术特别溜。 许沁茉说 ,“不用了,不需要。” 高清远难得霸道了一回,拉着她的胳膊就往停车场走,许沁茉其实也是想回家的,没再反对,但气呼呼的挣脱了他,说,“我自己能走!” 跟在后面的高个子年轻人无声地笑了笑,十分流利的说,“那你小心一点。” 可能是因为有了合适的语境,短短半年时间,他的中文水平进步特别快,不但语调拿捏得很正确,语速也已经和正常人没什么区别了。 回到金鸣胡同,许沁茉下了车就往屋里跑,高清远美滋滋的停好车,站在在西厢房的外头,隔着门说,“茉茉,晚安。” 年底了,许俊生作为大老板特别忙,药材公司一堆事儿,房产公司又是一堆事儿,这天他开车回家,都已经八点多了。 他们家是在胡同里第三家。 他拐进胡同口,就看到女儿也刚刚回来,可她很快就下来了,开车的不是她,竟然是高清远。 下车之后,两人还飞快地拥抱了一下。 这是终于和好了? 回到家后,他本来还挺累的,也有点饿了,想吃点夜宵,但这些现在都顾不上了,他立即叫住还没来得及走的高清远,把女儿也喊到厅里,问,“这都半年了,你俩是想怎么着啊,要是不想和好,小高,你也别在隔壁胡同住了,不合适!” “圆圆,你也别在研究所上班了,既然不想和好,在一个单位工作,多不方便啊,是不是?” “你换个工作,应该不难吧?” 许沁茉和高清远面面相觑。 高清远小心翼翼的看了许沁茉一眼,说,“我们正在和好。” 许俊生撇嘴笑了,问,“真的吗,什么正在和好,磨磨唧唧的还得多长时间,一年啊?” 许沁茉瞪了高清远一眼,说,“你胡说什么?” 高清远摸了摸头,“我没有胡说啊,刚才,你不是还让我抱了一下吗?” 番外 番外 沈画眨了眨眼睛, 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视和幻听。 不仅如此,许志衡还对她笑了笑, 不是翘起嘴角那种程度的笑, 而是露出了一口白牙。 自从认识师兄,她还从没见过他笑得这么开心。 沈画被整的五迷三道的,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她昨天的确是想去找许师兄来着, 可放了学,又和同学一起去忙社团的事儿, 然后就直接回家了, 没来得及去。 许师兄的研究生同学, 她倒都认识, 只不过是单方面的, 叫杨山的, 是一个戴着一副高度眼镜的男生。 沈画推断,昨天指定是有女生去找过去了,但可能杨山没戴眼镜, 认错人了。 许师兄当然不可能撒谎的。 沈画在学习上态度很严谨, 做人也是如此, 但为了眼前的人, 她不介意说一次谎话, “对啊,我是去找师兄了, 有一道题, 我各种方法都试过了, 就是求不到解。” “所以想跟您请教一下。” 其实,许志衡也是第一次说这种谎话, 而且,沈画的反应和他预料到的也一模一样,他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他问,“什么数学题啊,拿来我看看?” 沈画怎么可能拿的出来,她有些不自然的说,“在宿舍,题目太长,我记不下来了。” 许志衡说,“那,等放学再说?” 沈画猛点头,“我还是五点半去你们实验室?” 许志衡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两个人说话的地点,是在学校食堂外面,有两个舍友目睹了全过程,其中一个叫黄丽的问,“画画,你不会是和冰块校草谈恋爱吧?” 另一个女生说,“太牛了,听说,上一届的校花,许师兄都给拒了呢!” 沈画这会儿,心里甭提多美了,但她觉得八字还没一撇呢,有些话不能说的太早,之能偷着乐,她拼命忍住笑,“没有,你们误会了,许师兄是问我社团的事儿,我前些天跟他请教问题了。” 黄丽和另一个女生相信了,也是,许师兄是有名的高岭之花,但沈画也不是一眼人,作为系花,也是追求者众多i,其中不乏各方面条件特别好的。 可人家愣是一心学习,这都大三下学期了,还没谈恋爱呢。 下午只有一节选修课,沈画没去图书馆,又颠颠的跑回了宿舍,把自己好一顿捯饬。 不得不说,她这人还是很有先见之明的,因为她经常走读,以前,学校宿舍的衣物只有寥寥几件。 但最近几次回家,她都如同蚂蚁搬家,此次都带来好几件衣服,很快柜子里就满满登登的了。 因为有个爱打扮,还特别喜欢给女儿买衣服的妈妈,沈画的漂亮衣服特别多,现在是深秋了,正是穿呢子大衣的时候。 沈画挑来挑去,最后挑了十分惹眼的杏黄色,这种颜色一般人穿不了,或者穿了也是衣服穿人,但她不一样,她五官长得很漂亮,但其实更为出色的,是玉瓷一般的肌肤,不管再鲜亮的衣服,也完全能降服住。 她把马尾高高绑起,揽镜自照,十分的满意。 沈画拎着背包,漂漂亮亮要出门,走到门槛忽然想起来,她五点半不是去约会,而是去跟许师兄请教数学题的。 幸而时间还早,她赶紧把所有的专业书都扒拉出来了,还好还好,有一本是她前不久才买的,内容相对比较难一些。 沈画找出纸和笔,很认真的翻开书,但也不知道为啥,抄了好几道题,都觉得还是简单了。 诚然,对她来说算是难,但对于许师兄来说,应该算的是很简单了,最起码和她上次精心准备的那道难题是不在一个水平的。 沈画一页一页的往后翻,时间过去了好久,终于让她找到了一道差不多难度的题,她赶紧愉快的写到纸上了。 这时,宿舍门响了,走进来一胖一瘦两个女生,她们都惊讶的说,“沈画,你没回家啊?” 沈画一边把稿纸小心的放到背包里,一边笑着说,“对啊,没回去。” 瘦女生问,“你不会一直在宿舍看书做题吧,你吃饭了吗?” 此时沈画抬腕看了一下手表,一看,竟然马上六点了,她顾不上跟舍友说话了,箭一般的冲出去了。 她一路小跑去了数学实验室,用两分钟把气喘匀了之后,才上前敲了敲门,给她开门的就是许志衡。 沈画赶紧道歉,“对不起,许师兄我有事儿来晚了。” 许志衡又笑了笑,说,“没关系,进来吧。” 此时实验室也还有其他学生,都在忙碌的工作,她有些忐忑不安的在旁边坐着等,还好,许志衡没让她等几分钟,收拾了东西就一起出来了。 基于有一个潜在的竞争对象,就是昨天真正找师兄的女同学,沈画现在把妈妈说的话听到心里了,不能总等着男生追,也要主动出击。 而且,她也不舍得让师兄爬山,既然只是窗户纸,她倒是不费力,那就不妨试试。 反正,追不上许师兄也不丢人,校花不是都被拒了吗,她只是一个系花而已,她怕什么? 沈画就大着胆子说,“许师兄,上次本来应该我请客的,结果是你请我,今天,我请你吃饭吧?” 许志衡矜持了几秒钟,点了点头,“好,那你请我吃什么?” 学校附近的饭店倒是不算少,有包子铺,有水饺馆,有炒菜,但沈画觉得,还是羊肉馆最合适了。 吃烤串气氛最轻松了,最适合边吃边聊。 “要不,咱们还是吃羊肉串?” 许志衡说,“成。” 坐下来之后,他不落痕迹的打量了一下对面的女生,她今天穿的可真热闹啊,浅灰色的羊毛衫,外头是如同迎春花一样的外套,马尾上绑着红色绸子的蝴蝶结,拎着的皮包是鲜嫩的粉红色。 再仔细看,一侧手腕上还绑了一条红丝线,上面有一个黄金小猪。 许志衡猜,她应该是属猪的。 作为一个美女,最基本的修养就是习惯别人会看她,可别人是别人,师兄不一样啊,师兄这么瞅着她,她的心又咚咚乱跳,很快耳朵根都染上了一层粉晕。 许志衡收回目光,把菜单递给她,十分绅士的说,“你想吃什么,你先点。” 没想到沈画却又推给他了,“师兄,说好了今天我请客,你点!” 许志衡又笑了笑,开始点菜了。 沈画觉得,许师兄这人,熟悉了其实并不是生人勿进的高岭之花,也不是什么冰块校草,笑的次数一点不比其他男生少,而且笑得可真太好看,太帅了。 不过幸好,许师兄对着不熟悉的人,不太爱笑,要不然,不得迷住更多女生啊? 趁着还没上菜的功夫,沈画从包里拿出那张稿纸,说,“许师兄,就是这道题。” 许志衡接过去看了看,略有点诧异,上次那题,的确超出了大三学生水平,可今天这个,当然也不能说简单,但沈画的水平,不至于解不出来吧? 当然了,他也没说什么,而是掏出钢笔,刷刷刷写了几行,“沈画,你就按照这个思路就可以了。” 沈画自己也知道这题简单了,而且抄写的时候,她自己已经有思路了,但她没想到,师兄用了另一种更为简洁的方法,一下子就破题了。 她咬了咬嘴唇,感觉多少有点丢脸。 许志衡假装没看到,和她谈起专业上的事儿,正要问她明年就大四了,以后有什么打算,忽然从外面呼啦啦走进来好几个人。 为首的正是杨山。 他用一副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许志衡,虽说偶尔会有女生去找许志衡,但他这位师弟,最多也就跟人家交流一下数学上的问题,出来单独吃饭,那是绝无仅有的。 不过,看到对面是沈画,又觉得也不奇怪。 他们数学系,男生多女生少,漂亮的女生更少,漂亮到沈画这种程度的,上两届都没有过。 可惜这姑娘也不好追,他一个哥们儿挖空心思追了人家两个月,小姑娘愣是不搭理。 杨山说,“许志衡,你这都先吃上了?” 几个男生嘻嘻哈哈挤眉弄眼,虽然没有明着起哄,可也差不多了,许志衡还是第一次经历这种场面,略有点慌,立即换上了一张冰块脸,冷冰冰的说,“今儿我请客,大家随便吃啊!” 那帮人高兴的嗷嚎了两声,立马去点吃的了。 沈画亦有些不好意思,她笑着明知故问,“许师兄,他们都是你的研究生同学?” 许志衡点点头,“对。” 然后他十分自然地问,“明年,你也准备直接在本校读硕士,还是有别的安排?” 这个问题,沈画当然也早就想过了,只是现在仍然有些犹豫不决,她爸爸的意见,是一定要出国的,因为可以学到更多先进的知识。 其实她自己也是想出国的,外面的世界对年轻人的吸引人是巨大的,但为什么犹豫,是因为她妈妈。 别看她妈平时身体特别好,但其实她有轻微的心脏病,医生说,会随着年龄的增长变得严重,去年就为此住了一个月的医院。 她爸爸工作实在太忙了,她想留下来陪着妈妈,照顾妈妈。 沈画一边啃着撒了一层辣椒粉的羊肉串,一边说,“我还没想好。” 她不但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还把问题抛了回来,问,“许师兄,那你呢,直升博士,还是参加工作?” 对于自己的未来,许志衡早早就规划好了,“不,我会出国继续深造,年底就会申请学校了。” 沈画大口咽下羊肉,因为吃得太快,嘴唇都被辣红了,许志衡新开了一瓶汽水递给她。 她一口气喝了半瓶,擦了擦嘴迫不及待的问,“许师兄,你想申请什么学校啊?” “麻省理工或者哈佛。” 此时,杨山拿着一瓶啤酒过来了,说,“师弟,吃烤串怎么能不喝点,来,咱俩喝一杯!” 其实,许志衡有点酒量,喝上两三瓶啤酒完全没问题,他爸许俊生弄了一套烧烤炉子放在后院,偶尔会在家里烤点肉或者海鲜之类的,她妈不怎么喝酒,他妹不在家,只能他这个儿子陪着喝点儿。 这会儿,他也不是不想喝,可他还得开车呢,酒驾可不成,就拒了。 许志衡和沈画吃完饭,这次沈画依然没有买单成功,她有点懊恼,心里却也觉得美滋滋的。 依然是许志衡开车送她回家。 晚上的胡同口特别安静,她往里走了几步,听到汽车启动的声音,却又立马折回来,站在路灯下,一直等到汽车走远了,一点影子也看不到了,才高高兴兴的回家了。 孙玉兰还以为女儿不回来了,没想到这都九点了,又回来了,她特别高兴,说,“画画,你吃饭了没有啊,我还给你留饭了。” “妈,我在外面吃过了。” 沈母拿起一个香蕉,给女儿剥了,说,“那你吃点水果。” “明天你没事儿吧,咱俩去王府井逛逛啊?” 见女儿没说话,她又问,“要不,咱们去看话剧?最近这两年,话剧团的新戏太多了,还挺好看的。” 沈画扔了香蕉皮,犹犹豫豫的说,“妈,我明天有事儿呢,你让小姨陪你去吧。” 孙玉兰不满的点了点头,却又问,“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怎么回来的,不会是你那个校草师兄送你回来的吧?” 沈画得意的承认了,“对啊,就是他,他还请我明天出去玩儿呢。” 实际上,许志衡也是请她去看话剧,她怕她妈也跟去同一场,那就麻烦了。 孙玉兰撇了撇嘴,“真是女大外向啊。” 沈画扯起妈妈的胳膊,说,“不是你让我主动一点吗,要不,明天我不去了,我放他鸽子,我陪您好不好?” 孙玉兰却又不同意了,“说好了事儿怎么能这样,你去你的,我也不爱和你逛街,还不如跟你小姨一起出去呢!” 沈画笑了笑,“妈,我这一任小姨夫,是不是在驾校工作啊?” 孙玉兰说,“对啊,现在学开车的人挺多,你小姨说,生意还挺好的。” “我也想去学,妈,您给我报个名吧?” “你学什么车啊,学了也没用,现在稍微好点的车,都特别贵,咱家可不买啊,也没那么必要。” 沈画却坚持说,“妈,学费多少啊,我用我攒下来的压岁钱付学费,行不行?” 孙玉兰盯着女儿看了两眼,“你喜欢的那个许师兄,会开车?” 沈画点了点头,“对。” 她是觉得,如果她也会开车了,今天许师兄想要喝一杯啤酒,就可以如愿了,偏她不会开,也帮不上什么忙。 第二天吃过早饭,沈画就各种催促她妈出门,孙玉兰极不情愿的走了,没一会儿,许志衡就来接她了。 沈画的小姨家,离着她家也不算远,坐电车需要五站地,大概十五六分钟左右,小姨比她妈还爱美,估计怎么也要磨蹭半个小时,从小姨家到王府井怎么也得半个多小时,要是去话剧院,那就更远了,非得一个小时到不了。 但她和许师兄,直接开车去话剧院,速度是很快的,赶上第一场是没问题的。 然而凡事都有意外。 孙玉兰去了妹妹家,妹夫也在呢,姐妹俩简单商量了几句,定下来去看话剧,新妹夫才买了汽车,立即说要送她们去。 而沈画这边,因为许志衡先去了一趟导师家里,耽误了一点时间,赶到大剧院的时间就晚了,此时第一场已经开场二十分钟了。 许志衡不知道会有碰上未来丈母娘的潜在风险,提议,“咱们看下一场吧,去对面的咖啡馆等着?” 沈画点了点头。 人和人之间从不太熟悉变为熟悉,其实不需要太多时间,沈画甚至觉得,只需要一天的时间就够了。 她原本心里揣着一个那么大的秘密,和许志衡单独相处的时候,总是有点放不开,即便放开,那也是假装的。 但现在,她特别惊讶的发现,她已经能十分自如的坐在师兄对面,愉快聊天的同时,还会时不时盯着他的帅脸看。 一点都不会不好意思。 她不知道,她这副样子,让许志衡忍不住想起了太爷爷养的一只小猫,偷看人的可爱表情简直一模一样的。 十点钟,俩人离开咖啡馆又去了大剧院。 沈画看到妈妈和小姨的时候,正在笑呢,她从来不知道,原来冰块许师兄,一张嘴还挺刁,埋汰起人来简直一绝。 说的是数学系一个教授,成天就知道拍领导的马屁,混成了硕士导师之后,学术还偷学生的呢。 孙玉兰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好女儿,正跟一个特别帅特别帅的男青年一起,两个人虽然没手拉手,可看着也挺亲热的呢。 瞧她笑得那开心劲儿。 沈画的小姨这会儿也看到了,“哎呦,那不是画画吗,处对象了呀?” “小伙子长得可真够精神的。” 两个中年妇女大步流星的往这边走,许志衡倒是也看到了,可他不认识这俩人是谁,也没在意。 本来在外面候场的人就挺多的。 他侧头,看到沈画的围巾掉到前面了,十分自然地帮她整理了一下,其实,这是他下意识的动作,小时候,和妹妹一起出来玩儿,他也会这么做。 沈画却觉得这个动作过于亲密了,她的小脸滚烫,低声说,“我妈和小姨过来了。” 许志衡有点慌,但躲是躲不过的了。 孙玉兰和孙晶晶杀到后,孙晶晶立即问,“画画,这是你的对象啊?” 沈画也有点慌,她脸红红的说,“小姨,您说什么呢,我跟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师兄,许志衡。” 许志衡一慌就笑不出来,他十分有礼貌但冷冰冰的说,“伯母你好,阿姨你好。” 孙玉兰开启了八卦模式,问了许志衡各种问题,最后特别满意,说,“走吧,马上开场了。” 看完话剧,已经中午了,许志衡本来要请大家在外头吃饭,孙玉兰和孙晶晶都不肯。 “初次见面,怎么能让你一个晚辈请客啊,外头馆子吃得也不舒心,不如去我们家,我给你们做正宗的川菜!” 孙玉兰十分热情的邀请许志衡去家里做客,许志衡却觉得,这么快就去女方家里吃饭,似乎也不太好。 他用犹豫的目光看向沈画。 沈画笑着说,“妈,您算了吧,师兄吃不惯太辣的,还是在外面随点吃点吧。” 孙晶晶发话了,“谁说川菜一定要辣啊,也有很多不辣的,我帮着一起做,几道菜很快的!” 孙玉兰也说,“是啊,家里头东西都是现成的,去饭店吃,人家也得现做啊。” 沈画冲许志衡使了个眼色,她的眼睛平时看就是水汪汪的,这个样子却是带了点妩媚而不自知。 许志衡说,“伯母,恭敬不如从命,那就打扰了。” 孙晶晶坐在后头,暗暗冲姐姐点了点头。 沈画不找则已,一找就是这样万里也挑不出来一的小伙子,眼光的确是好。 回到沈家,许志衡和沈画在厅里喝茶吃水果,孙玉兰和孙晶晶一刻没停,立即去了厨房忙活。 许志衡低声问,“这么做合适吗,要不要去帮忙?” 沈画不知为何特别高兴,笑得露出一嘴白牙,说,“没关系,咱们就擎等着吃吧。” 姐妹俩的速度是挺快的,没一会儿,就陆陆续续上菜了,不辣的菜有清蒸鱼,开水白菜,蒜泥白肉,还有素炒青菜,辣的菜有灯影牛肉,麻辣豆腐,和辣子鸡。 不但香气浓郁,而且每个菜品相都挺好。 许志衡有点意外,说,“伯母,阿姨,你们这手艺,开饭店都绰绰有余了。” 这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吃过饭之后,沈画去帮着小姨刷碗,许志衡也要去帮忙,却被孙玉兰拦住了。 根据女儿以前的表现,她真的还没有想过,沈画能这么快把对象带回家了,她实在是好奇,就忍不住多问了,“小许,你在平大读研究生是吧?” “对,已经是研三了,明年六月就毕业了。” 这些事儿孙玉兰不太关心,“小许,你爸妈是做什么工作的?” 还上学就会给孩子配上汽车的,保准是做生意的,只不知道是做什么生意的,竟然这么宠孩子。 许志衡回答,“我爸是做生意的,做药材生意,我妈,她在市政府工作。” 孙玉兰说,“挺好挺好。” 问完别人,又介绍自己,“我在音乐学院工作,沈画的爸爸在一家研究所,我们都是开明的父母,不会反对,也不会干扰年轻人的感情生活。” “这一点你们放心。” 孙玉兰为什么会这么说,因为她毕竟是个教师,是个副教授,她早就察觉出来了,许志衡看着态度有点冷,实际上挺紧张的。 也是,他才跟沈画好上,指定没做好见女方家长的准备。 许志衡笑了笑,“谢谢伯母。” 孙玉兰见他笑了,立马邀请,“以后知道家门了,经常来家里玩儿啊。” 许志衡点了点头。 这天是周末,许俊生自己给自己放假,现在也是双休,林雨珍临时有事出去了,他一个人也挺乐呵,正在看重播的《快乐大本营》呢。 他见儿子回来了,问,“吃了没?” 其实这会儿都下午两点多了。 许志衡点了点头,“吃了。” 以前他打个招呼就会回自个儿的东厢房了,这次却坐在沙发上没动,“爸,有个事儿跟您说一下。” 许俊生漫不经心的问,“什么事儿啊?” 许志衡说,“我,我谈了一个对象。” 许俊生忽的一下转过头,问,“谁啊,李薇?” 许志衡摇头,“不是,是我的一个师妹,她叫沈画。” “今天,我去她家吃饭了。” 许俊生一愣,现在的孩子都这么猛吗,这么快就去见丈母娘了? 许志衡又说,“我想,也请沈画来家里吃饭。” 许俊生笑着说,“没问题。” “这事儿包在我身上,龙虾大餐,成不成?” 番外 番外 傍晚, 林雨珍回来了,刚一进门, 许俊生就迫不及待的告诉了她这个消息。 还忍不住说, “这臭小子隐秘工作做的挺好,都去了人家女方家里了,胆儿挺肥, 估计是谈了不短时间了。” 林雨珍虽然工作很忙, 但隔几天就会跟远在大洋彼岸的女儿通电话,对于儿子也是很关心的, 上上星期, 许俊生很难得的出差了, 诚诚这孩子还主动在家里陪她呢, 虽然方式就是坐在旁边看书做题。 要真早就谈恋爱了, 按说, 她这个当妈的不可能察觉不出来啊。 不过,不管咋说,这是一件好事儿。 她说, “那挺好的, 看来女方对诚诚还是很满意的。” 许俊生哼了一声, “什么样的家庭, 敢不满意我们儿子, 就说咱们附近,就亲戚朋友的孩子全都算上, 谁能比得上诚诚?” 林雨珍笑了笑, “哟, 这会儿不嫌弃他冰块脸了?” 许俊生说,“你没发现啊, 这孩子最近挺好了,回到家知道笑一笑,说话也多了,昨儿跟我说了实验室的事儿呢。” 以前都是他追着问,诚诚主动说,还是第一次呢。 林雨珍翘了翘嘴角,“到时候咱们热情招待就行了。” 许俊生说,“那指定的了,我亲自去一趟三源里。” 有时候他没空,也会让孙嫂和田姐去三源里买菜,可俩人在附近菜场买习惯了,总觉得那边啥啥都贵,不舍得花钱,让买什么,都买的中不溜的,不舍得买顶好的。 许俊生自个儿,想吃什么都是买最好的。 周一早上,许志衡吃了一个肉包子就往外走,粥都顾不上喝,孙嫂怕他吃不饱,忙不迭的找出一个饭盒,往里面放了两个大包子。 许俊生慢悠悠的剥着茶叶蛋的皮,说,“这孩子保准是去接人家姑娘去了,瞧他那急吼吼的劲儿。” 林雨珍也真是从没见过儿子这样,也笑了笑,说,“比你强,你那个时候才急呢。” 许俊生把剥好的茶叶蛋递给她,“雨珍,瞧你说的,你是不是忘了,你那时候,好多人追你的,我要是不着急,那我还能有机会啊?” 说完又笑了,“你猜,我前一阵碰到谁了。” 林雨珍漫不经心的问,“谁啊?” “陆建卿呗,这小子看起来人模狗样的,倒是混得还不错,聊了几句,说现在做电器生意,生意做的还挺大。” 许俊生不说,都这么多年了,林雨珍都快把这个人给忘了,这人也是五七农场的知青,是天津人。 当年,在那么多知青里头,陆建卿也算是挺出色的了,人长得不错,性格挺好,还特别乐于助人,在知青里头,人缘也挺好的,他追了林雨珍很长时间,当初很多人都看好他,而不是吊儿郎当的许俊生。 林雨珍说,“做电器生意是不错。” 许俊生瞪了她一眼,“你的意思,比药材生意还好?” 林雨珍笑了笑,“那肯定是不如你。” 许俊生的药材生意,批发和零售两头都抓,市场占有率很高,每年的营业额也屡创新高。 但这个行业的天花板的确不算很高。 最近两年,他看上了房地产生意,也因此,从今年开春到现在,他已经入手了好几套四合院。 因为都是很不错的房子,成交价都在三百万以上。 张历城觉得特别不值,因为前几年,这样的房子最多也就一两百万就拿下来了,而且许俊生,前前后后已经买了十来套四合院了。 别说下一代了,玄孙子都不缺房子住了,买那么多干什么啊。 许俊生不光疯狂出手买四合院,还买了一块不大不小的地皮呢。 反正他这么大的老板,看着挺有钱的,实际上呢,存折上现在也就几百万了,其他的钱都让他霍霍了。 许俊生笑了笑,“我知道,电器生意现在特赚钱,可等我的地皮上盖起了楼房,那就谁也比不上了。” 林雨珍说,“那是,许老板的眼光谁能比得上?” 许俊生脸皮这么厚的人,竟然被她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了,说,“不早了,雨珍,咱们也赶紧走吧。” 他倒也没猜错,许志衡这么着急出门,的确是为了顺便接上沈画,为此,昨天他还特意打了电话过去。 两个人约好的时间是七点半。 从金鸣胡同到沈画家,平时也需要半个多小时,现在大街上的汽车越来越多了,要是碰上哪个路口堵车,那路上花费的时间就更长了。 因此,他必须七点之前就得出门了。 但昨晚他在看一本专业书,因为一道题的两个解法,一直求证到十二点多,早上睁开眼就六点一刻了。 这么着,可不就有点急吗。 还好一路上畅通无阻,许志衡赶到的时候,正好七点四十,晚了十分钟,还不算太晚。 沈画早就站在胡同口等着他了。 秋风瑟瑟,她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的呢子外套,米色的长裤,脖间的围巾也是米色的,高高的马尾上,绑着的蝴蝶结也是米色波点的。 不像以前五颜六色那么热闹,但也非常非常的漂亮,很适合她。 许志衡刚把车停好,沈画就冲过来了,这会儿正是上班的点,胡同里不少人呢,其中就有推着自行车磨磨蹭蹭的孙玉兰,一直看着女儿上了汽车,她才开心的锁上大门。 还没走出胡同口,对面的邻居李大姐,就忍不住好奇地问了,“孙教授,你家画画找对象了,开着小汽车来的,挺有钱的啊,大款吗?” 其他人都支棱着耳朵听。 孙玉兰笑道,“什么大款啊,是我们画画平大的同学,在读硕士,家里头是做生意的。” 画画从小就是这一带最聪明的孩子,没想到学习厉害,找对象也厉害,不过,这是没法羡慕的。 那李大姐说,“画画找的对象可真好,孙教授,这孩子真是有福气啊。” 她说的虽然是夸赞的话,但语气里还是带了那么一点点酸。 别看这胡同里住的人都算是挺体面的,大部分都是国家干部,但其实呢,私下里当然也会东家长西家短,她早就知道,有那么几户人家,眼睛红的滴血了,说沈画这孩子这么优秀,以后备不住比她爸爸还厉害。 这一般的男的,真不敢娶她。 又有人说,有一个姓陈的女科学家,也是这样的,都四十多了还是单身呢。 孙玉兰别看柔柔弱弱的,其实思想是很先进的,她不觉得女性就一定要走入婚姻,大龄单身也是可以过得很好的。 但有人这么说她女儿,她心里指定是不高兴的。 现在,沈画不但找对象了,而且还找了这么好的对象,无异于狠狠扇了那些人的脸。 孙玉兰高高兴兴的去上班了。 这会儿,沈画坐在师兄的车上,简直美得不行了,本来,她还有点担心,她妈和小姨热情太过了,她和许师兄还没怎么样呢,就把人请到家里去了。 还亲自下厨给师兄做了顿饭,在并不熟悉的情况下,这么做似乎有点跌份。 不过许师兄看起来倒是接受的挺好,并没有因此被吓着,反而昨天还给她打了电话,说会接她去上学。 沈画没谈过恋爱,可也知道,只有处对象的男女才会这么做。 难道是,师兄也喜欢上她了? 沈画坐在副驾驶上,偷看师兄一眼,在偷看师兄一眼。 许志衡一开始专心开车,后来也被她逗笑了,这姑娘从一上车就傻笑,这都快到学校了还这样。 这边路上车少多了,他瞅了她一眼,好奇地问,“沈画,什么事儿这么高兴啊?” 沈画一愣,但她这人素有急智,说,“我昨天做了一个美梦。” 其实不是的,她觉得此时此刻,才是最美的梦境。 没想到,许志衡又追问,“什么美梦啊乐成这样?” 沈画得意的说,“不能告诉你,师兄,你不知道吗,梦一说出来就不灵了!” 很快到了学校,沈画恋恋不舍的下了车,谁知许志衡问她,“你今天上午几节课?” 沈画一愣,“两节课,一节大课,估计放学也得十二点了。” 许志衡又问,“那中午咱们一起去食堂吃饭吧,去哪个食堂?” 沈画笑眯眯的说,“去学二食堂吧。” 许志衡点头,“好 ,我十二点在食堂门口等你。” 一上午,沈画都处于一种恍恍惚惚的状态,她暗恋了许师兄两年多,眼瞅着她要上大四,许师兄也已经研三了,因为很清楚的知道,以后碰面的机会和时间可能不多了,她才忍不住出手了。 原本只是她一个人的狂欢,她甚至都已经做好了被师兄婉拒的心理准备。 但现在,事情的发展似乎,和她意料中不一样,完全是背道而驰了。 难道师兄原本也喜欢她?甚至也暗恋她? 这应该是不可能的。 为着自己的想法沈画有些脸红,却也觉得可乐,黄丽是她的舍友,同时也是一个系的,早就看出来不对了,问道,“画画,你一个人乐什么呢?” “碰到什么好事儿了?” 沈画眉眼间都是笑意,狡辩说,“我天天都这么高兴啊,咋了?” 另一个女生说,“黄丽,沈画,中午去哪个食堂吃饭,我想吃饺子了,咱们去学二吧?” 沈画立即说,“学二的饺子,一年到头都是大白菜肉的,有什么好吃的呀,去学三吧。” 黄丽也说,“对,我不想吃饺子,不如去学三吧。” 另一个女生妥协了,“好吧。” 最后一节大课,以往沈画是绝不可能早退的,她这次早早盘算好了,因此,挑的座位特别靠后,猫着腰,提前十五分钟跑出来了。 她心虚,跑得特别快,到了学二食堂,许志衡还没到呢,不过也就等了五六分钟,许师兄就来了。 沈画的妈妈厨艺很好,但仅限于川菜,她是上大学才来到平城的,也有几十年了,但到现在都不会做北方的面食。 他们家想吃饺子,得等奶奶包了,招呼他们过去一起吃,才能吃上。 最近奶奶的身体也不太好,大病没有,小病小灾不断,好一阵子没做饺子包子了。 许志衡打了两份饺子,还买了一份干烧肉,一份宫保鸡丁。 沈画去要了一碟干辣椒和一碟醋,她先把饺子沾了醋,然后再在干辣椒了打个滚,又酸又辣,甭提多好吃啦。 许志衡也试着这么吃,不过他至沾了一点点辣椒,还真别说,有了酸辣味加持,味道十分普通的饺子也变得挺好吃了。 沈画才美美的吃了四个饺子,就有两个怒气冲冲的姑娘找上来了,一个是黄丽,另一个就是想要吃饺子的周楠。 话说刚才下了大课,俩人左瞅右瞅没见着沈画,商量去哪吃饭的时候,因为周楠的坚持,黄丽这个墙头草,又同意来学二了。 她不咋爱吃饺子,因为她妈,她姥,她奶,都是包子饺子爱好者,三天两头的吃,从小到大她吃的够够的了。 可学二也不只是有饺子,不少炒菜也挺不错的。 但此刻,他们看到沈画舒舒服服的在吃饺子,而且不止有饺子,还有干烧肉,还有宫保鸡丁,黄丽和周楠都被气到了。 即便冰块校草在旁边也不顶用。 周楠阴阳怪气的说,“沈画,你不是不吃饺子吗,不是说不好吃吗?” 黄丽也说,“真没想到,原来你这么重色轻友!” 此时,作为色本色,许志衡笑了,“二位同学,想吃什么,我请你们吃?” 冰块校草的笑容太有杀伤力了,黄丽和周楠立马不好意思了,两人赶紧说不用,一溜小跑着去打饭了,没一会儿,打来了饺子和炒菜米饭。 不过没跟他们挤在一起,而是在旁边桌上坐下了。 许志衡和沈画本来是边吃边聊,但舍友就在旁边,沈画多少有点不自在,干脆低头专心吃饭。 很快就吃完了一整盘饺子。 还吃了两块干烧肉,喝了一碗西红柿鸡蛋汤。 许志衡问,“吃饱了吗?” 沈画都吃撑了,点了点头。 两人并排往外走,这会儿餐厅人特别多,许志衡十分自然地拽了拽沈画的袖子,示意她小心一点。 周楠盯着他们的背景,说,“我早就发现沈画不对劲了,牛,一出手竟然就搞定了校草!” 黄丽也叹气,“不佩服不行,可惜老天不公,如果能换,我愿意以智商换颜值!” 周楠说,“人家沈画是又聪明又漂亮,你把脑子换了,光好看也是徒有其表,当花瓶有什么意思?” 走到食堂外面,许志衡问,“沈画,晚上你有时间吗?” 沈画说,“有啊,怎么了?” “那我请你去看电影,可以吗?” 沈画懵懵的点了点头。 许志衡又有点歉意的说,“我今天比较忙,现在必须回实验室了,晚上,应该六点之前就能忙完了。” 沈画乖巧的说,“那我六点再去找师兄。” 许志衡冲她一笑,匆匆离开了。 晚上六点半,两个人先去外面吃饭。 许志衡开车,找了一家环境不错的西餐厅。 沈画的爸爸年轻的时候去过美国留学,休假的时候,偶尔会带她吃西餐,她吃牛排吃得也很开心。 因为味道很好,而且很久没吃了。 她爸是一家物理研究所的高级工程师,但半年前,去了西北出差,一直到现在都还没回来。 沈画喝着新鲜的果汁,笑眯眯的说,“师兄,谢谢你带我来这么好吃的饭店。” 这顿饭,许志衡可不如她轻松,他这都酝酿了大半天了,还是有点慌,他递给她一张餐巾纸,面无表情的说,“沈画,你喜欢我吗?” 埋在心里的秘密一下子被戳穿了,她特别紧张,赶紧的瞅了瞅四周,还好还好,都是陌生人,可以等同为旁边没人,即便是师兄当面拒绝她了,也没关系。 她咬了咬嘴唇,轻轻点了点头。 许志衡注视着她,说,“我也是。” 这家西餐厅上座率挺高的,此时至少有一半以上的客人,但沈画完全无视了,她忍不住, 十分开心的笑出了声,笑得俏脸都红了,而且这会儿她挺得意,心里想什么就问了,“师兄,你是不是也一直暗恋我啊?” 许志衡一愣,反问,“你暗恋我?” 沈画皱了皱小鼻子,承认了。 许志衡说,“我倒没有,我只是,突然喜欢上一个人了。” 搁在以前,他是无法想象自己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出这种话的,但这个的确是事实,他必须正视这一点。 许志衡学习上讲求方法和效率,谈恋爱也是如此。 经历了这一番表白,现在俩人已经成了西餐厅的焦点,所有人都在微笑着注视着他们。 谁不曾这么年轻过,但如此纯净的爱情,却不是每个人都能有幸拥有的。 许志衡拉着沈画出了西餐厅,走到外面,还紧紧拉着沈画的手,说,“走,咱们去看电影吧。” 沈画脸颊滚烫,她觉得,没有那一刻,比这一刻更加幸福,更加美好了。 周四,许志衡送沈画回家的路上,说,“我已经跟我爸妈说了,周六中午,你来我家吃饭好不好?” 沈画当然是愿意去的,但肯定也是有些紧张,她跟孙玉兰商量,“妈,师兄让我去他家里吃饭,我带点什么礼物好啊?” 孙玉兰从柜子里拿出两罐茶叶,笑眯眯的说,“正宗的四川老君眉,这个就挺合适。” 周六上午,沈画跟着许志衡,忐忑不安了走进了金鸣胡同,她之前想到许家指定条件特别好,但没想到那么气派,家里竟然有两个保姆。 林雨珍和许俊生早就专门等着了,尤其是许俊生,特别热情,说,“小沈是吧,快进来坐!” 沈画礼貌的说,“叔叔好,阿姨好。” 林雨珍笑了笑,“不用客气,吃点水果吧。” 茶几上的大果盘里,摆放着各种各样切好的水果,许志衡这一刻突然发现,他对沈画了解不算多。 知道她喜欢吃辣,吃饺子,但不知道她喜欢吃什么水果。 沈画小声提示他,“凤梨。” 林雨珍看出小姑娘挺紧张,说,“小沈,不知道志衡告诉你没有,我也是平大毕业的。” 沈画总觉得许志衡的妈妈有些眼熟,感觉似乎在哪儿见过,但这是她第一次来,不可能见过,她笑着说,“是吗,阿姨,那您是哪一届的,是不是刚恢复高考那几年?” 林雨珍说,“对,我是七九级的。” 因为早有准备,孙嫂和田姐很快就开始上菜了,许俊生精心采买的食材,都是高档货,有龙虾,有雪花牛排,有石斑,还有海参瑶柱汤。 比起许家准备的饭菜,上次她妈和她小姨显得过于随意了。 沈画说,“叔叔,阿姨,你们太客气了。” 吃过饭,又喝了茶,许志衡带她去自己的东厢房,沈画羡慕的说,“你这书房好大呀。” 她也有自己的书房,但没有这么大,也没有那么多专业书。 沈画从书架上拿起一本书,认真的翻开起来,还时不时的问他问题。 这些书,每一本都是许志衡喜欢的,可现在他不想看,更不想谈专业上的事儿。 他站在沈画身后,抽走了她手里的书,沈画正看得起劲儿呢,抬起头对他怒目而视。 但,两个人实在是站的太近了,她甚至差点碰到他。 沈画的脸刷一下就红了,许志衡也是强作镇定,两只手捧住她的脸庞,轻轻吻了吻她光滑的额头。 然后,飞快地往后推了两步。 两个人虽然分开了,一个坐着,一个站着,但彼此都不太自在,谁也不敢看谁。 过了许久,沈画说,“师兄,我要回去了。” 许志衡送沈画回去的路上,两个人十分少见的,谁也没说话,但彼此都在偷看彼此。 孙玉兰见女儿回来了,好奇地问东问西,最后说,“看来志衡的爸妈,都是特别好的人,画画,你和我一样,命好!” 这话倒也不假,沈画的爸爸,除了经常出差,其实是一个非常非常好的人,她爷爷奶奶和小姑也都特好。 晚上,母女俩一边吃饭,一边看电视,这会儿正在播放新闻,孙玉兰看得很认真,沈画和以前一样,也就随意瞅上两眼。 然而,一则新闻让她瞪大了眼睛。 她忽的一下站起来,几步窜到电视旁边,盯着看的样子,恨不得钻进屏幕里一样。 孙玉兰呵斥她,“这干嘛呢,这么大的姑娘了,还像个猴子似的,要是外人见了,成什么样子?” 沈画没理这茬,而是说,“妈,我发现师兄的妈妈不是一般人。” 孙玉兰觉得莫名其妙,“不是一般人,是什么人?” 沈画说,“就副市长呗,刚才电视里还出现了。” 番外 番外 孙玉兰一惊, “不能吧,你是不是看错了?” 沈画摇头, “咱们平城, 也就出了这么一个女市长,而且还是我们平大毕业的,是我们学校的知名校友, 这我还能看错啊!” “难怪今天我一看到师兄的妈妈, 就觉得特别眼熟。” 孙玉兰说,“我听你爷爷说过, 说这个林市长, 是个挺厉害的人物, 办了不少大事实事, 是个好领导。” 沈家老爷子是教育局退休的干部, 退休后最热衷的两件事, 一个是下棋,另一个就是谈论时事了。 沈画笑了笑,“是吧, 林阿姨人可好了, 而且, 她比电视上漂亮多了。” 这会儿, 孙玉兰的胜负欲上来了, 有点酸的问,“比我还好看?” 沈画从小就回答这一类的送命题, 对此早就驾轻就熟了, 立即回答, “都好看,只是气质完全不一样。” 孙玉兰满意的笑了笑。 说起来, 许志衡和沈画,谈恋爱还不到一个月呢,但因为已经见过家长了,即便进展神速,俩人也都适应的很好。 如果走读,那必定是早上一起上学,傍晚一起回家,如果住校,那也是早中晚三顿饭都在一起吃。 十分嚣张的同进同出,任何时候都是手拉着手。 系花和校草谈恋爱,不但闪瞎了很多人的眼,还让不少人特别气愤,尤其是沈画的几个舍友。 学数学的人,和一般人的思维和想法不太一样,特别善于分析问题,黄丽觉得,许师兄本科期间没谈过恋爱,研一的时候校花大张旗鼓的追他,可也没能成。 现在这么突然的,一下子就跟沈画好上了,还好的如胶似漆的。 她觉得,这不正常。 沈画和许师兄又不是之前不认识,都认识两三年了,根本不存在一见钟情的可能。 她觉得,他们系的系花,怕是有点东西。 黄丽和周娜,还有两个女生一起斥巨资,给沈画买了她最爱吃的凤梨,然后就要求她交出谈恋爱的秘籍了。 孰料,沈画一边吃着切好的凤梨,一边得意的说,她和许师兄之所以那么快就好上了,是因为许师兄暗恋她。 而且被她发现了,所以就搞定了校草。 这种谎话没人信,她的舍友都特别生气,黄丽说,“沈画,你这也太不够意思了吧,你怕说出来,我们会跟你抢许师兄还是怎么的?” 周楠也说,“就是,忒小气了。” 沈画擦了擦手,“你们不信我也没有办法,反正,就是这样。” 还十分臭屁的补充,“别说你们,我到现在都还不明白呢,许师兄咋就突然喜欢上我了!” 这话太气人了,太臭显摆了,几个大姑娘都气得牙痒痒。 沈画拎上包,还没忘拿了剩下的半个凤梨,施施然走了。 刚走到楼下,许志衡就过来了,他接过她手里的网兜,另一只手挽住她的胳膊,忍不住打听,“她们找你什么事儿啊?” 沈画哈哈一笑,瞅了瞅四下里无人,踮起脚啪的一下亲了亲许志衡的下巴,说,“她们问我要恋爱秘籍。” 许志衡一愣,然后笑了起来。 “那你给了吗?” 沈画嘟起嘴说,“我哪有啊,你别瞎起哄啊。” 两个人上了汽车之后,许志衡一本正经的说,“沈画,有个问题我想跟你讨论一下” 沈画还以为是数学方面的呢,谦虚的说,“师兄,你们研究生阶段,好多内容我们都没有学到,我不一定能听懂呢。” 许志衡摇头,“不是这个,我说的是咱俩的称呼问题,你叫我师兄,和其他同学有什么区别?” 沈画笑着问,“那我叫你什么,许志衡?” “你比我小。” 沈画歪着脑袋说,“我从小就想要一个哥哥,可惜没有,要不,我喊你志衡哥?” 许志衡翘了翘嘴角,“喊一个。” 沈画立即小嘴挺甜的说,“志衡哥。” 许志衡盯着她的脸,回应了一声,“画画。” 其实这个称呼对沈画来说,算不上特殊,因为不只家里人这么叫她,熟悉的朋友同学也都是这么叫的。 可师兄喊她画画,和其他人都不太一样,她听了竟然心头一颤。 许志衡却又问,“画画,你额头上沾了什么,我帮你看一下?” 沈画其实已经上过一次当了,但还是忍不住想,难道是刚才切凤梨的时候蹭上了?似乎不太可能吧? 或者刚才周楠拿着新买的口红乱涂? 正疑惑着,许志衡那么轻轻一拉,就把她抱在了怀里。 他的身上,总有一种淡淡的香味儿,像是青草香,还特别好闻,沈画贴住他的外套,使劲儿嗅了嗅。 许志衡浅浅的亲了她的脸颊,亲了她软软的嘴唇。 两个人在车上抱了好一会儿才分开。 许志衡一边开车,一边问她,“画画,你今天想吃什么啊?” 沈画犹豫了一下说,“咱们不在外头吃了吧,今天我爷爷过生日,我要去爷爷奶奶家吃饭。” 许志衡提议,“要不我也一起去?” 沈画问,“你真想去啊?” “那还能有假?” 沈画笑了笑,“那我爷爷指定很高兴,我妈就更高兴了。” 路上经过稻香村的时候,许志衡进去买了几盒点心,沈画说她爷爷喜欢吃绿豆糕,就多买了两盒。 沈家爷爷奶奶就住在沈画家附近,也就有一站地吧,他俩到的时候,很多亲戚朋友都到了,包括孙玉兰和孙晶晶。 其实一般来讲,像这种姻亲,一般是不用来的,但孙玉兰和孙晶晶,都是考上大学留在了平城,在本地没有什么亲戚,而且孙晶晶刚参加工作那会儿,单位没有宿舍,借住在姐姐家,住了两三年呢。 和沈家人都特别熟了。 沈老爷子是个挺慈祥的老头,教育局退下来的老干部,最喜欢聪明的好学生了,一听许志衡也是平大的,而且还是在读硕士,简直满意的不行了。 沈家奶奶也是,听说许志衡喜欢吃橙子,赶紧亲自切了一大盘子让他吃。 沈画的爸爸是老大,她还有姑姑和二叔,沈家姑姑和沈家二叔都挺热情,唯有沈家二婶,虽然说话也十分客气,但一看就是个厉害人。 沈家没有保姆,沈家奶奶最近身体也不好,沈老爷子过寿,饭菜都是沈家姑姑,沈家二婶和孙玉兰张罗的。 寒暄完之后,沈家二婶跟孙玉兰说,“大嫂,咱们家人都爱吃你做的水煮鱼,我可不会弄,还得你来!” 孙玉兰挺高兴的跟着妯娌去了厨房,她熟练的处理鱼片,沈家二婶一边洗菜,一边说,“大嫂,画画谈的这个对象,我见过的。” 孙玉兰一愣,“是吗,那真是挺巧的。” 沈家二婶在体育局工作,她虽然是财务科的,但也喜欢看球,大前年去看篮球比赛,没想到邻座竟然是原来的林局长,现在的林市长一家。 当时,她对林市长的一对儿女印象尤为深刻。 实在是长相这么出众的小孩不多。 不过,事情过去好几年了,她也不敢百分百肯定。 她压低声音,试探性的说,“小许的妈妈,就是林市长对吧?” 孙玉兰又是一愣,没想到妯娌还真是知道, “对啊,你这说我想起来了,林市长就是从你们局调到市里的对吧?” 沈家二婶点了点头,心里的酸水都快盛不下了,她说,“大嫂,你可能不知道,林市长,可厉害呢,当初她来到我们体育局,撤换了一大批干部,看谁不顺眼,保准会让你滚蛋!” 孙玉兰以前就不喜欢这个妯娌,如果谈论的是别人,她会装作没听见,但沈画正在跟小许处对象,她就很不高兴了,“弟妹,你就是一个科员,怎么还评论起领导的工作了,你这么有能力,这么些年,怎么也不见升职啊?” 她其实嘴巴也很厉害的,只不过之前不愿意搭理妯娌而已。 沈家二婶一愣,没想到向来柔弱的大嫂,说话也挺呛人的,“哎呦,大嫂,这升职能是那么简单吗,我就是个中专生,现在领导都喜欢大学生!” “说起来,咱们沈家所有的亲戚朋友都算上,画画是最优秀的了,不但自个儿上平大,还找了上平大研究生的对象。” “人比人,真是不能活啊,我们莹莹这辈子也赶不上画画了。” 孙玉兰听了挺美,还没笑出来呢,沈家二婶又说,“不过,这副市长的儿媳妇,恐怕没那么好当!” “林市长工作上那么厉害,在家里指定也是说一不二的。” 孙玉兰啪的一下把菜刀放到案板上,似笑非笑的说,“弟妹,真没想到,你比我想的还长远呢。” 她的女儿才十九岁,嫁人且早呢,最起码要硕士博士读完再说。 谁知沈家二婶一张臭嘴又说,“也是,画画也还不大,还不定性呢,那小许看着也不大,兴许处上一年半载的,还不知道咱们着呢,没准就分了呢。” “画画要真是和他分了,大嫂,估计最难办的还是你,这找对象,就和去饭店吃饭一样,吃惯了山珍海味,一般的哪还能吃得下啊!” 沈家二婶话说的不好听,但的确还是有一定道理的,得知小许的妈妈是副市长,孙玉兰就有过这方面的担忧。 她的女儿她最清楚,这孩子什么都好,但有这聪明人常见的臭毛病,那就是心高气傲,犯起倔来,都能把她这个亲妈气得牙痒痒。 小许的妈妈再和气,那也是个副市长,她还是怕女儿以后会受委屈。 她的前妹夫,其实人还是说得过去的,孙晶晶之所以跟他离婚,一大半原因是因为婆婆太难缠了。 假如女儿跟她这个师兄没成,但跟这么出色的人谈过恋爱,一般人指定看不上了,要是以后还以此为标准,那不就难办了吗? 估计翻遍整个平城,也很难找出第二个这样的人。 她这些天,虽然高兴,也是心焦,只恨身边没个商量的人。 孙玉兰往锅里倒油,很快又里面倒佐料,油锅噼里啪啦的响,她一面翻动锅铲,一面说,“那也总比没吃过强,对吧?” “而且,我们画画已经去了小许家里,林市长人挺好的,可不像你说的那样。” 沈家二婶这一肚子的酸水,都有些反胃了,她勉强笑了笑,“那挺好的。” 普通人家过寿没那么多讲究,围在一起吃个饭乐呵乐呵就成了,八点多钟,许志衡告辞沈家人,开车回家了。 孙玉兰和沈画也回到自己家。 因为今天所有的人都夸她,都羡慕她,沈画特别的高兴,她说,“妈,我今天是不是让你特有面儿?” 自家人都挺好,就是二婶喜欢说些酸溜溜的话,她的女儿,也就是沈画的堂姐,事事不如沈画,唯独在谈恋爱这件事儿上表现挺优秀。 自从大专毕业,短短两年,已经谈了好几个对象了,这就被二婶吹成了堂姐特别受欢迎,媒人更是三天两头的上门。 孙玉兰笑着说,“妈是高兴不假,不过,画画,以后咱们家的类似场合,比如过生日啊,或者聚会啊,还是不要让小许参加了。” “当然了,来家里做客还是很欢迎的。” 孙玉兰说这话的时候,一时忘了女儿的双商爆表。 沈画听完就明白了,“妈,您是不是担心,我和师兄不能善始善终,现在这么高调,要是以后分了,反而以后会更跌份儿?” 孙玉兰见女儿生气了,赶紧找补,“妈妈不是这个意思,你误会了啊,我是觉得,你俩好上的时间还不够长。” “任何感情,都需要时间来检验。” 沈画哼了一声,说,“妈,那还不是你和小姨招来的,我和师兄那时候,关系还单纯着呢,就是同学,后来你非要师兄来家里吃饭,隔了一个星期,他才跟我说明心意的!” 孙玉兰一愣,“真的,这么说,你们处对象这还没有一个月?” 沈画笑了笑,“是啊。” 孙玉兰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这么说,竟然是她无形中推了一把?“成,妈妈知道了,先不提这个了,我问你另外一个十分重要的事儿。” “明年你就大四了,你到底怎么想的,是在国内读硕士,还是出国啊?” 以前,假如妈妈问她,她指定会说还没想好,或者说不想出国,但现在,她的内心深处,似乎很想改主意了。 孙玉兰又说,“画画,你不用顾忌妈妈,我好着呢,没你在家我也过得挺好,再说还有你小姨,还有你姑姑呢,你爸明年指定也回来了。” 沈画说,“妈,我要是出国,您真的不生气吗,不感到孤单吗?不会背后骂我?” 孙玉兰笑了笑,指了指她的额头,“没良心的丫头,还敢嘲笑你妈,你咋这么快就改主意了,是不是你那好师兄也要出国了?” 沈画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 她不但想出国,还想跟着许志衡一起出国,这也就意味着,明年六月之前,就必须完成本科阶段的所有课程。 还好,沈画其实早就有这个计划了,可能会忙一阵,但应该也能按时完成。 只是,以后恐怕不能总跟师兄腻歪在一起了。 其实不只是沈画,许志衡的课业也很重,她这一阵子谈恋爱,虽然不至于耽误进度,但的确也占用了不少时间。 周六上午,许志衡早上起来跟着爸爸去跑了步,回来吃过饭就去了自个儿的东厢房,很认真的看书做题,到了中午,还是许俊生喊他去吃饭。 “今天没跟小沈出去玩儿啊?” 诺大的书桌上摊满了各种书和资料,他的好儿子头都不抬,还是在专心的解题,刷刷写满了半张纸,用笔重重做了一个记号,然后才顾上说,“爸,您有事儿吗?” 许俊生抬起手腕指了指,“傻小子,你看看都几点了,该吃饭了!” 许志衡这才站起来跟着去了厅里。 林雨珍也在家,笑着问,“志衡,最近你们实验室很忙,还是又有了新的课题?” 许志衡回答,“是有了新的课题,不过,主要是我想早点把毕业论文写好。” 这样就能轻松多了。 许俊生说,“再忙也得吃饭啊,是不是爸爸不叫你,你能到天黑不吃饭?” 要搁在以前,许志衡没准儿不会搭理爸爸,或者干脆给个白眼,但他现在不会这样了,他笑着说,“爸爸,谢谢你。” 他这样,许俊生反而还不好意思了,“我是你爸,谢什么呀,快吃饭吧啊。” 午饭后,许志衡仍旧去了东厢房,林雨珍和许俊生一边喝茶,一边闲聊天,林雨珍感叹,“俊生,咱们的孩子真的长大了!” 许俊生笑着说,“可不是吗,刚才臭小子跟我说谢谢,我还有点不习惯了。” 林雨珍也笑了笑,“前几天,组织上找我谈话了。” 许俊生有些紧张的问,“谈的什么,不会又让你下基层吧?” 虽然说按照雨珍的级别,如果真的外调,最起码也是个副省长,而且有可能会比平城更容易干出成绩来。 林雨珍说,“对啊,你不支持我的工作?” 许俊生叹了口气,“支持,哪个省,能不能离着近点的?” 林雨珍说,“都是组织上的安排,怎么可能挑三拣四啊?” 许俊生当然也懂,越是级别高的干部,选择的余地越是很小,因为本来同级的岗位就特别少。 他又叹了口气,问,“去哪儿?” 林雨珍笑了笑,“逗你呢,不是外调。” 许俊生眼睛一亮,“不是外调,那就是转为正职了?” 林雨珍点了点头,“对。” 许俊生高兴的嚷嚷起来了,“这太好了,我这就去告诉爷爷去,让他老人家也跟着高兴高兴!” 别看许老爷子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但实际上,他这种叱咤风云的将军,咋可能不希望后代个个都出息,都走上高位呢? 前年,许俊昌被授为大校军衔,老爷子高兴了好多天呢。 林雨珍却拦住他了,说,“俊生,你别去,一来这事儿还没有完全定下来,不宜往外说,二来,我看爷爷的身体明显不如以前了,还是情绪保持平稳比较好。” 许老爷子如今的健康状况不容乐观,年后都住了两次院了,除了胃病心脏病高血压,还添了哮喘和关节炎,他身上贴着肋骨的地方,有子弹的残片,以前不觉得这么着,现在一到阴天下雨的时候,简直难受的不行了。 而且,脑子多少也有些糊涂了。 现在,他生活不能自理了,拄着拐棍也就能从屋子里走到院子。 上一世,老爷子没能熬过九十岁大关。 许俊生说,“那,也成吧。” 第二天,他见儿子还是闷在屋子里学习,忍不住问了,“诚诚,你这咋回事儿啊,是不是跟小沈闹别扭了?” 当初,在五七农场,他和雨珍刚好上的时候,可不这样,那是恨不得天天都腻歪在一起的,要是哪天不见面,他都受不了。 许志衡耐心解释,“爸,我和沈画没闹别扭,她想和我一起出国,所以想尽快毕业,她比我还忙,每天都熬夜赶进度呢。” 许俊生说,“那是挺累的,用不用派人买点补品送过去啊?” 许志衡笑了,“爸,您干嘛呀这是,你甭管了啊。” 次年六月,许志衡和沈画如愿以偿,一个拿到了硕士学位,一个拿到了学士学位。 在飞往美国的飞机上,许志衡和沈画相拥而笑,他俩一路上都在低声交谈,似乎总有说不完的话题。 第二天中午,波士顿终于到了。 他们拖着行李走出来,许沁茉手里拿着一大束鲜花,大老远就大声喊,“哥!” 在国外两年时间,她的变化很大,比以前更加开朗活泼了,整个人也变得更加漂亮和夺目了。 她在电话里早就听爸爸说了,哥哥谈了个对象叫沈画,她对这个名字不太熟,但现在见到真人之后,一下子就记起来了。 这不就是数学系总考第一的系花吗? 倒真的和哥哥特别般配。 许沁茉把鲜花递给沈画,笑着说,“哥,你比以前变帅了呀。” 许志衡正要说话呢,周围乱糟糟的都是人,他没注意,这会儿也不知道从那蹦出来一个高个子青年。 人嘛长得挺精神,就是有点虎,一上来就跟他握手,用蹩脚的中文说,“哥,你好,欢迎你。” 许志衡瞪了眼妹妹,问,“这谁啊?” 许沁茉说,“许志衡,你只比我大一会儿,你能谈恋爱,我不能啊,这是我男朋友,高清远。” 番外(修改) 番外(修改) 高清远是美籍华人, 家里早在上个世纪就定居美国了,到他这儿, 都三代了, 祖辈最早是做股东工艺品起家的,现在生意还涉及了百货零售,不像林大伯只开了一个小百货商店, 而是正经有几家规模颇大的连锁超市 虽然他长得和国内人没什么区别, 但实际上完全不同,他是土生土长的美国人。 家里日常交流都是英文, 他从小也没有学习中文, 现在也就会一些日常用语, 还都是跟许沁茉学的。 许志衡认真打量了一下高清远, 个子和他差不多, 五官长得也说得过去, 就是皮肤晒得有点黑,大概是察觉到他的目光了,还冲他傻乐呢, 露出一口白牙。 白得太过分了, 有点看不顺眼。 许志衡觉得, 妹妹眼光不怎么样, 这高清远看起来傻乎乎的。 高清远可不这样觉得, 他觉得许沁茉的哥哥总打量他,应该是对他挺满意的, 说起来, 他在哈佛, 那可是有名的帅哥呢。 不过说句良心话,这茉茉的哥哥, 的确也长得特别好看。 高清远开车,直接找了大学城的一家酒店,暂时先住在这儿,等去学校办完手续,再转到学校安排宿舍。 放好行李,四个人一起下来吃饭。 虽然许志衡和沈画的英语很好,口语也算是不错,但真正到了这种语言环境,也不可能一下子适应。 除了必要的点菜,以及和高清远简单交谈几句,他们三个人,还是用中文交流。 现在这个季节,在平城已经很热了,波士顿却仍旧有些凉,许志衡很贴心的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了。 沈画今天穿的特别热闹,米白色的无领长裙,外面搭了一件杏黄色的开衫,马尾上绑的蝴蝶结是粉色的,拎着的小包也是粉色的。 除了手腕上的红绳小金猪,脖子上还挂了一个翡翠坠子,是孙玉兰坚持要她戴的,说是高僧开过光的。 可以保平安。 这么五颜六色的打扮,在她身上却协调极了,而且还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蓬勃。 许志衡脱了外套,身上就剩下白色的短袖t恤了,沈画也担心他冷,说,“志衡哥,我真的不冷,不信你摸摸我的手!” 下一秒,两个人的手紧紧握在了一起。 许沁茉撇了撇嘴,没想到哥哥谈起对象来,也这么的腻歪人,她阴阳怪气的说,“哥,一点都不冷好不好,这是在室内,不是室外,一会儿就吃饭了,说不定还会热呢!” 沈画抽回手,笑了笑,“是呀,沁沫说得对。” 高清远在旁边听懂了,瞅了一眼自己的女朋友,连忙也把外套脱下来递过去,谁料到许沁茉用英文跟他说,“丑死了,你留着自个儿穿吧。” 她男朋友嘿嘿傻笑,自个儿又把外套穿上了。 吃过牛排,就去了哈佛校园。 崭新的异国校园生活,对于许志衡和沈画来说,是非常完美的,在这里真的能学到太多不一样的东西,两个人像贪吃的小孩,拼命汲取着知识的力量。 时光荏苒,不知不觉中两年过去了,许志衡早就学成归国,去了平大任教,沈画和许沁茉因为还差一年毕业,继续留在波士顿。 不同的是,沈画攻读的是硕士,许沁茉是博士。 周末,两人约着一起吃饭。 沈画以前真的没见过比高清远更黏人的男朋友了,基本上许沁茉去哪儿,他都要跟着,出来吃饭当然也不例外。 但今天倒是意外,竟然没见到人。 沈画忍不住好奇地说,“沁茉,你那二十四孝男朋友呢?” 许沁茉最近有点烦,再有两个月,她就要博士毕业了,本来按照计划,她一毕业就会回国。 但现在情况有点复杂。 第一是他们团队从去年就开始做一个项目,现在实验进展比预期要,估计最晚年底就差不多了,如果这个课题完成了,将会在履历上添上很漂亮的一笔,她的导师也极力挽留她留下来,而且大包大揽,所有的手续都会有学校和他来出面。 给出的待遇也特别丰厚。 当然,这些还不足以让她犹豫,科研成果的确很重要,但毕竟是团队的成绩,分到她个人头上,份量也没那么重了,至于丰厚的待遇,一年也不过十来万美金,她这种优渥环境下长大的,压根儿也没什么吸引力。 让她有点烦的是高清远。 这段感情一开始,她就考虑的很清楚,跟对方确认了,毕业后跟她一起回国,她才会同意,高清远答应了,他的家人也答应了,但现在临近毕业,却反悔了。 不但反悔了,还和导师一起做工作,劝她留在波士顿。 甚至,高清远还走了一步臭棋,请了他的爸妈来说服许沁茉。 高家的生意,是由高清远的两个叔叔管理,他的父母,都是高级知识分子,他爸爸是特别有名的大律师,他的妈妈是外科医生。 本来之前许沁茉对他们的印象还挺好的,但通过这次交谈,圆圆觉得他们真的压根儿不了解国内的状况,那话里话外流露出来的优越感。 让她特别讨厌。 如果说之前还有那么一丝犹豫,现在是完全没有了,她不但拒绝了所有人的挽留,而且还跟高清远提出了分手。 其实马上就回国了,提不提都是一样的,但圆圆做事向来干脆利落,觉得早点说清楚,认清现实,对彼此都好。 尽管如此,这毕竟是她的初恋,高清远也的确是个各方面都特别优秀的人,她的情绪不受影响是不可能的。 “我和高清远已经分手了。” 沈画倒也没有太意外,许沁茉和她一样,毕业后指定是要回去的,这里的学术氛围再好,终归是异国他乡,可高清远不一样,他是美籍华人,家里早在这儿扎下根了。 五月中旬,许沁茉和沈画都修完了学分,通过了答辩,拿到了博士和硕士学位,准备学成归国了。 机票都买好了,是两天以后的。 两个人虽然都顺利毕业了,但此刻的心情是不太一样的,沈画是恨不得立马就回去,许沁茉也很挂念家里人,但,她还是有很多不舍的。 波士顿剑桥,给她带来了太多美好的回忆。 虽过往种种,皆不可回头,但还真是令人惆怅,许沁茉临走前,还是希望能见高清远一面的。 甚至都不需要说任何话,只远远的看他一眼就可以了。 其实,他们分手后也是常见面的,毕竟都是一个导师的博士生,只不过恢复成了一开始的同学关系,学术上的交流还是会有的,也会有说有笑,但私底下,完全没有任何来往了。 有一段时间,高清远看到她还要打招呼,圆圆都假装看不到,后来,就是互不搭理的状态了。 平时很少能抽出时间来逛街,沈画趁着这两天时间,拉着许沁茉一起,进入了疯狂采买的模式。 一部分是她妈孙美兰列出的清单,另一部分,是想带回去送给亲戚朋友当礼物的。 她的兴致很高,但许沁茉也就那样,买东西当然也会买,她比沈画买的还多,只是情绪始终不高。 俩人逛累了,提着大包小包去了一家咖啡店休息。 沈画犹豫了数秒,说,“沁茉,昨天,高清远来找我了,问我们什么时候的机票。” 许沁茉心里想是一回事,理智又是另外一回事,“别告诉他,都是不相干的陌生人了,早就没关系了。” 沈画低声说,“我已经告诉他了。” 第三日清晨,许沁茉和沈画早早赶到机场,因为拿的行李有点多,好几个同学朋友过来送她们。 其中有一个许沁茉的同学方丽君,是研究生阶段就在一个导师手下,两个人挺谈得来,友情要格外深厚一点,她和高清远一样,也是一个美籍华人。 方丽君抱着许沁茉特别不舍,还落泪了,说,“许沁茉,不知道咱们下次见面,得是什么时候了。” 许沁茉反倒要安慰她,还答应了一回到平城就给她打电话。 送别的场面十分热闹,但一直到登机时间到了,她也没见到,那个想最后看一眼的人。 自从许沁茉提出分手,并且骂他是骗子之后,一开始,高清远的内心特别煎熬,特别愧疚,但学业繁重,容不得他太过分心,后来也就慢慢习惯了。 他在美国长大,他的哥哥姐姐都交了不知道几任男朋友女朋友了,合不来也就分手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高清远也是这么安慰自己的。 可许沁茉马上就要走了,他心里还是特别的慌,白天还好,晚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即便是睡着了,梦里也都是许沁茉的身影。 实在忍不住,就去问了沈画什么时候的航班。 今天一大早高清远就醒了,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反正起床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收拾东西。 他把所有的现金和证件都放到背包里,还塞了两件换洗的衣服,还没忘把自己的网球拍拎在手里。 高家买了一块很大的地皮,建了三栋别墅,一大家子分开住,但吃饭是在一起的。 因此,饭桌上特别的热闹。 高家二叔见他拿着球拍,随口问了一句,“清远,去打球啊?” 高清远一边飞快的喝牛奶,一边点了点头。 高清远的爸爸是个律师,在外面不苟言笑,在家里也是如此,他表情严肃的说,“清远,你可以放松几天 ,但史密斯教授的研究所,可不是那么容易进去的,你这是运气好,还是尽早去工作吧。” 他说的这家生物研究所,在全美排名数一数二,负责人史密斯教授称得上是行业内殿堂级人物,获得了不少国际大奖,但在业内,也以要求苛刻著称。 之前,高清远之所以动摇了自己的想法,出尔反尔,甚至不惜以分手为代价,也是因为早早收到了史密斯教授的邀请。 这固然是因为他有这个实力,也有一成原因,高清远的爸爸托了特别厉害的中间人——曾经的副总统,恰好也是史密斯教授的朋友,推荐了他。 当然了,客观原因还是生物研究所正好缺人。 不仅如此,还会让他加入一个十分有前景的项目小组。 高清远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他飞快的吃完早餐,一路飙车来到了机场。 幸而,许沁茉那班飞机还有空位,他顺利的买到了一张机票,可惜头等舱没有了,公务舱也没有了。 许沁茉和沈画做的是公务舱,并不知道高清远竟也跟着回来了。 再次回到平城,回到金鸣胡同的家,许沁茉觉得可太好了,家里吃的喝的,都是在国外想了又想,但没办法买到的。 早上,她愉快的吃着田姐做的大肉包子,喝着香甜的八宝粥,还不忘夹上一口脆生生的腌萝卜。 这滋味,可真是太舒坦了。 吃过早饭,林雨珍和许志衡都上班去了,许俊生是老板,房产公司兼药材公司的老板,生意做的很大了,有专业的经理人帮着管理,他随时都可以翘班。 许俊生一边撸铁,一边看着缩在沙发上,像懒猫一样的女儿,问,“圆圆,你想好了没,打算去哪儿工作?” 许沁茉说,“都成吧,去研究所也行,回平大也可以。” 许俊生笑了笑,“都是好单位,都挺好。” 他也是去过美国的人了,而且在那边游玩了一个月,国外的情况,没什么好奇的,他好奇地是另外一件事。 “圆圆,我怎么听你哥说,你在那边处了一个对象啊?” 许沁茉现在的心情已经完全调整过来了,也完全都放下了,她笑着说,“对啊,不过分了。” 去年,他本来打算出国看望女儿的,可房地产这边,事儿太多了,一去就得一个月,他不太放心,因此没能成行。 都没能见见那是个什么样的人,就分了,许俊生有点遗憾,问,为什么啊? 许沁茉撇撇嘴,“他是个香蕉人,外黄内白,早就不是中国人了,而且,他是个骗子,当初我的条件之一,就是毕业后要跟我回来,这样言而无信的人,是个卑鄙的小人!” 许俊生说,“既然是个小人,就甭惦记他了,我闺女这条件,什么样的找不到!” 许沁茉笑了笑,自信满满的说,“就是!” 这会儿,她还不知道,高清远已经在来金鸣胡同的路上了。 昨天飞机抵达之后,他可不敢跟着许沁茉一起回家,而是偷偷摸摸的,一直磨蹭到最后。 他在附近找了一家宾馆,特别踏实的睡了一夜,大早上吃过油条豆浆,赶紧的去商店买了几样东西作为礼物,叫了一辆出租车就直奔东城来了。 以前许沁茉说过家里的住址,虽然只是随口说说,但他记忆力好,一下子就记住了。 是一个叫金鸣胡同的地方。 圆圆吃完早餐,窝在沙发上看了会儿电视,正要跟着爸爸一起练杠铃,孙嫂进来了,说,“圆圆,外头有个人找你,说是你的同学。” 许俊生好奇地问,“平大的同学?” 孙嫂说,“他说是哈佛的同学,长得和咱们一样,说话和外国人似的。” 中文说的蹩脚极了,磕磕绊绊的不说,还总夹杂着英文,她费了半天劲才弄明白了。 圆圆皱眉,许俊生却笑了,“甭管哪儿的同学,既然都来了,赶紧的让人进来吧!” 许沁茉心里猜到了,哈佛的同学,谁会大老远跑来呢,只有高清远,可再想想又觉得不太可能。 直到看到他拎着行李,还拎着一大包水果点心走进来。 高清远有个习惯,只要许沁茉在的地方,他总是会习惯性的先用目光找她。 这个习惯很早就有了,甚至早于他们正式好上之前,那时候每天去教室或者实验室,他都是要先看一眼许沁茉,然后才能安心学习或做实验的。 这次也不例外。 他看了许沁茉一眼,她慵懒的样子简直太可爱了,他差点笑出了声,转头对上许俊生探究的眼神,赶紧低头哈腰的说,“伯父您……好,贸……然登……门,打扰了!” 许俊生笑了笑,指了指旁边的沙发,“坐吧。” 高清远坐下后自我介绍,“许……伯父,我姓高,我叫……高明远。” 许俊生摇头,长得挺精神的小伙子,说话也忒不利索了,他看了看女儿,大概猜到了。 这人准是女儿在美国谈的男朋友。 他笑了笑,“你这来平城旅游了?这天儿正合适,不冷不热的。” 再过半个月就不成了,热的老狗都吐舌头。 高清远摇头,“不,我来找工作。” 圆圆可不相信,她冷笑一声,“你可别瞎说了,你不是已经找好了工作,不是要去史密斯教授的研究所?” 高清远一听,连忙把包里所有的证件都掏出来了,说,“不,我没……去,我觉得,不能……和你在一起,去了……也没意思。” 圆圆又冷笑一声,“少唬人了,你爸妈能同意啊?” 高清远说,“他们……不同意也……没办法。” 许沁茉冷着脸站起来去了西厢房。 高清远还想跟着去,许俊生把他拦下了,高清远连忙解释,“许伯父,您可能……还不知道,我……和茉茉早就好上了,我这次来,就不……准备走了。” 许俊生噗嗤笑了,“我知道你,圆圆告诉我了,她说,你是个骗子,出尔反尔,对吧?” 高清远羞愧的低下头,“以前的事儿,是我错了。” 许俊生给他倒了杯茶,“要我说,你俩也的确不合适,你看,你这家里人都在美国,多不方便啊。” “平时串个门,或者新年拜个年,还得坐飞机回去。” “这不折腾人吗?” “不过,既然你大老远的来了,明儿我找人陪你,好好的逛一逛,也算没白来这一趟。” 孰料,高明远摇了摇头,说,“许伯父,我不是来旅游的,这些都没关系的。” “我们家,是个大家族,我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还有一个弟弟,我二叔和三叔家,也还有九个兄弟姐妹。” “即便过年我不回家,我家也很热闹。” 虽然这么说似乎有些不对,但事实的确如此,他们家不但孩子多,而且个个都聪明优秀,他大哥和两个堂哥,也都是哈佛博士。 什么东西都是这样,多了也就没那么金贵了。 许俊生倒是没想到,高清远看着一副不问人间烟火的样子,这个问题倒是回答的还可以,可见,之前应该是考虑过的。 他指了指厅里的电话机,说,“那赶紧的,跟你家里去个电话吧,家里人指定惦记了。” 但这回还真猜错了,高清远夜不归宿,高家人都没当回事儿,都以为是住在朋友或同学家了。 因此,高清远电话打过去,接电话的恰好是他妈,听到他在平城,脑子还有点懵,等儿子匆匆挂了电话才反应过来了。 但因为没有来电显示,没办法打回去。 高清远中文说得忒差,可这也不影响他的表达,他本来就是个性格外向,说话很风趣的人,许俊生觉得,这小伙子还算成。 能被他闺女喜欢过,指定错不了。 眼瞅着中午了,他十分热情的说,“留下来以前吃饭吧。” 高清远也乐呵呵的答应了。 因为有客人,孙嫂和田姐特意多做了两道菜,饭桌上很是丰盛,不过,圆圆还是冷着脸,女儿不高兴,许俊生也没有笑脸了。 唯有高清远,一个人咋咋呼呼的,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每一道菜都必然要夸上好几句。 一会儿张罗着给圆圆盛汤,一会儿又飞快地给圆圆剥虾。 不得不说,他剥虾的技术很好,没一会儿,大半盘子都被他剥完了,托女儿的福,许俊生也吃到了几个现成的虾仁。 许俊生偷偷瞅了一眼,发现圆圆虽然还紧绷着一张脸,但他这个当爸的一眼就看穿了。 不过是虚张声势而已。 他憋不住笑了一下,说,“小高,别忙活了,赶紧的吃吧!” 高清远点点头,却又问,“茉茉,要不要喝水?” 圆圆回复他的是一个白眼。 吃过饭,高清远发挥主人翁精神,砌了一壶茶,还给许俊生和许沁茉都倒了一杯。 高家老爷子也酷爱喝茶,小时候,家里的孩子都是要靠给长辈泡茶,才能要到额外的零花钱,因此这一套活儿他干得很麻利。 许俊生端起杯子尝了一口,说,“哟,这茶泡得不错。” 高清远瞅了一眼圆圆,小心翼翼的提了一个要求,“伯父,茉茉,我可以借住在家里吗?” 许沁茉瞪了他一眼,“不行!” 外面什么样的宾馆没有,住她家里算怎么回事儿啊? 高清远可怜兮兮的说,“茉茉,我保证不打扰你,等我一找到工作,我立马就搬出去!” 要是换在别人家,那指定不成了,但许家有的是房子,许俊生说,“小高,你要是实在没地方住,我帮你找一个地儿。” 他现在手里不是囤了很多房子吗,其中一套就在隔壁胡同,是个挺齐整的一进院子,里头家具什么的都有,立马住进去都成。 高清远说,“许伯父,太感谢您了!” 圆圆也没在家里呆几天,很快就去了一家生物研究所工作,作为归国博士,她手下有几个人,算是有个小小的团队。 在国外读书的时候,许沁茉就对一个课题特别感兴趣,但那个时候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展开研究的。 她提交了详细的申请报告,项目很快就被审批下来了。 许沁茉一下子变得特别忙碌了,每天都很晚才回来,甚至,有时候太晚了,就直接住在研究所那边了。 许俊生心疼闺女,劝她,“圆圆,不要一下子用猛劲儿,有实力的人不着急啊。” “你这样,时间长了身体受不住。” 许沁茉匆匆吃掉一块儿鸡蛋饼,又喝完了碗里的豆浆,笑着说,“爸爸,我不着急啊,可有时候做实验,不是你想停就能停下来的。” “而且,我身体特别好,明天早上,我陪您跑步吧?” 许俊生高兴的点了点头。 高清远经常来串门,虽然许沁茉不搭理她,但他能和许俊生聊天,和许志衡本来就熟,倒也不觉得尴尬,每次都挺高兴。 而且他一个人住四合院,倒还觉得挺新鲜的,也不着急找工作,每天都出去逛,把东西城逛了一个遍,喜欢上了冰糖葫芦,卤煮也能喝一大碗了。 这么着逛够了,才不紧不慢的去了研究所递交申请。 很顺利的拿到了工作,而且还要求加入了圆圆的团队。 在单位,许沁茉对他的态度还是很冷漠,但即便这样,高清远已经很满足了,每天能看到她,他心里就觉得特别踏实。 十月份,因为许二叔一家从山东回来了,许家人聚在一起吃饭,许志衡和沈画已经订婚了,因此,沈画也参加了。 其实她经常去金鸣胡同,但金山胡同这还是第一次来。 许老爷子好歹撑过了九十岁,现在健康状况还是不算好,但也没有变得更坏,他见到沈画特别高兴。 田香兰和许广汉也是如此,这么优秀的准孙媳妇,谁会不喜欢呢。 苗玲玲笑着问,“圆圆,诚诚这年底就要结婚了,你也得抓紧了,有没有喜欢的人选啊?” 许沁茉说,“没有,大伯娘,如果你有合适的,可以帮我介绍一下。” 苗玲玲眼睛一亮,“成啊,不瞒你说,我都撮合成了好几对了。” 许沁茉不紧不慢的说,“大伯娘,我有条件的。” 苗玲玲点头,“你说吧。” “我要求必须博士毕业,平大或清华都可以,为人必须风趣幽默,至于外形嘛,和我哥水平差不多就行了。” 她的语气十分随便,但苗玲玲听了却头皮一麻,觉得自己揽不了这个瓷器活儿,立即笑着说,“圆圆,你这条件太高了,不瞒你说,大伯娘一个清华或平大博士都不认识,真没办法给你介绍了。” 许沁茉一点也不生气,也不失望,而是十分有礼貌的说,“没关系,大伯娘,谢谢你啊。” 回国之后,样样都好,都特别顺利,就是有一样特别烦,无论是在家里也好,单位也好,总有人想要给她介绍对象。 可她现在只想工作。 一开始她这么说了,但没人信,她就换了一个思路,你要介绍我不反对,但必须规定是什么条件的人。 要是真有符合她要求的,那见一见也无妨,谈不成恋爱,多一个博士普通朋友还不错。 很可惜,目前她还没有这样的普通朋友。 就连嚷嚷着要替她张罗对象的人,也逐渐快没有了。 苗玲玲不知道高清远的存在,田香兰倒是知道一点,因为上个周末她去金鸣胡同送做好的蛋糕,恰好撞上了。 她笑眯眯的说,“玲玲,你就甭操心了,圆圆还能愁找对象啊,指定都是她看不上别人,这是缘分还没到呢。” ************************************* 不知不觉间冬天到了,因为高清远的加入,圆圆的项目进展快了不少。 为了不让其他人看出异常,许沁茉在单位对待高清远,比普通同事还要更冷漠一点,而且只要出了单位的大门,她是绝对不肯搭理他的。 高清远和她完全相反,想尽各种办法碰瓷,本来单位给他安排了宿舍,他没去住,还是赖在隔壁胡同。 他还经常厚着脸皮蹭车,每次都被拒绝了。 这天加班到晚上九点,许沁茉有些疲惫的往外走,她一直盯着实验数据,还真没注意到,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下起雪来,而且还下得挺大。 入目都是白茫茫一片。 她犹豫了一下,决定干脆去所里的单身宿舍算了,虽然条件差了点,但大雪天开车,还是晚上,就她这驾驶技术,实在是不行。 许沁茉正要走出大门,高清远匆匆追上来,说,“茉茉,我开车送你回去!” 他十八岁就拿了驾证,开车技术特别溜。 许沁茉说 ,“不用了,不需要。” 高清远难得霸道了一回,拉着她的胳膊就往停车场走,许沁茉其实也是想回家的,没再反对,但气呼呼的挣脱了他,说,“我自己能走!” 跟在后面的高个子年轻人无声地笑了笑,十分流利的说,“那你小心一点。” 可能是因为有了合适的语境,短短半年时间,他的中文水平进步特别快,不但语调拿捏得很正确,语速也已经和正常人没什么区别了。 回到金鸣胡同,许沁茉下了车就往屋里跑,高清远美滋滋的停好车,站在在西厢房的外头,隔着门说,“茉茉,晚安。” 年底了,许俊生作为大老板特别忙,药材公司一堆事儿,房产公司又是一堆事儿,这天他开车回家,都已经八点多了。 他们家是在胡同里第三家。 他拐进胡同口,就看到女儿也刚刚回来,可她很快就下来了,开车的不是她,竟然是高清远。 下车之后,两人还飞快地拥抱了一下。 这是终于和好了? 回到家后,他本来还挺累的,也有点饿了,想吃点夜宵,但这些现在都顾不上了,他立即叫住还没来得及走的高清远,把女儿也喊到厅里,问,“这都半年了,你俩是想怎么着啊,要是不想和好,小高,你也别在隔壁胡同住了,不合适!” “圆圆,你也别在研究所上班了,既然不想和好,在一个单位工作,多不方便啊,是不是?” “你换个工作,应该不难吧?” 许沁茉和高清远面面相觑。 高清远小心翼翼的看了许沁茉一眼,说,“我们正在和好。” 许俊生撇嘴笑了,问,“真的吗,什么正在和好,磨磨唧唧的还得多长时间,一年啊?” 许沁茉瞪了高清远一眼,说,“你胡说什么?” 高清远摸了摸头,“我没有胡说啊,刚才,你不是还让我抱了一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