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怪变奏曲》 第一部分 台版 转自 深夜读书会 发布:深夜读书会 论坛:ritdon 你不是正常人── 真继晴试著回想第一次听到这句话是什么时候,接着就放弃了思考。 自从他懂事以来,就一再听到别人对他这么说。 真继晴没有父母,自幼孤苦伶仃。 然而若是仅此而已,并称不上特别。 虽然他历经了丧失父母的悲惨遭遇,但他打从一开始就没有他们的回忆,所以就连自觉对此感到悲伤都没有办法。 晴的母亲在十九年前的意外中身亡。 她和晴搭乘的高速巴士遭逢事故坠落悬崖。包含驾驶在内有不少乘客丧命,唯一幸存的是当时不到两岁的晴。 只有他毫发无伤地获救,该将此视为幸运还是不幸,人们的反应各有不同。 但是,晴即使幸运生还,他依然遇到了不幸的遭遇。 因为在这次意外过后,晴的人生被迫脱离「正常」的范畴。 【壹】 那天造访店里的是个气质格外可怕的客人。 高大的男子身高逼近一百九十公分。 真要说起来,他的体型偏瘦,却没有不可靠的感觉。男子的体格有如千锤百炼的钢铁般结实,一身暴力的肉体给人凶猛的印象。 年龄大约超过二十五岁,穿着看似刚从丧礼归来的黑色西装,便宜衬衫的胸口大大敞开。 男子的脸比想像中还要俊俏。 虽然说不上是传统所指的美型,但某些人可能会觉得很有魅力。 然而,他的凶狠眼神却将帅气的脸庞化为乌有。 充满威吓感的体魄,加上糟糕的服装品味,让他和正派相去甚远。 不论是谁,第一眼都会认为他是从事黑道,或是类似职业的人。 「有开吗?」 男子将入口的门扉推开一半,对店内招呼道。 他的声音符合外表给人的印象,低沉又丰厚。 这里是间建在寂寥商店街一角的机器修理店。 狭小的店面由老旧民宅改装而成。 负责修理的机器有机械表和传统照相机。 约四坪大的狭窄店内堆满坏掉的物品,静静地等待修理。 这里的每一件物品都经过长时间的使用,甚至接近骨董。 就算这么说,但那些道具并不会特别昂贵,都是除了物品的主人,以及极为有限的爱好者之外,大多数人都不屑一顾的老旧废物。 自主人手中接下这些遭到制造企业抛弃的物品,进行修理维护。这里就是这种店。感觉不像是有利可图,实际上生意也不兴隆。 就某种意义上来说,这间店的存在本身就像是时代错误的骨董。 昏暗的店内弥漫着机油的臭味,给人一股遭到时间的洪流抛下,沉淀不前的感觉。这就是为什么虽然时值平日白天,男子仍问有没有开的原因。 「可以稍等一下吗?」 坐在柜台后方的人影看也不看男子,冷淡地回应。 声音的主人是个年轻的青年。他穿着看似白袍的白色工作服,正坐在作业台前分解照相机,调整内部零件的位置。 男子一看到青年,便惊讶地挑眉。 年轻人的容貌漂亮得令人讶异。 下颚的绝妙轮廓,迷人又精致的鼻梁,湿润的薄唇加上玻璃饰品般充满透明感的白皙肌肤,眉毛也有如画家笔下一般标致。 他的体格并不会特别娇小,却有如小男孩般纤细。 或许就是因为这样,他感觉不像是活生生的人类,反而比较类似没有生命的人偶。现在他在拆卸开来的照相机前屏住气息,使这种感觉格外强烈。 黑衣男子面无表情地望着青年。 他会露出三白眼,与其说是好奇,困惑的意味比较浓厚。就算去除仿佛人偶般的美貌,这名青年身为寂寥机械修理店的老板也太年轻了。 然而青年却对男子的困惑浑然不觉,默默地继续作业。他拼装好最后一个零件,盖上盖子,放下心中的大石般松了口气。 「你的手很巧嘛。」 男子看着青年组装好的照相机说。那是台老旧的单眼式连动测距式相机,大约是七十年前的型号了。将生锈的零件一个一个打磨,重新组合起来让其正确地运作,纤细的作业令人头昏眼花。 「哪里,我能替它们做的就只有这些了。」 青年将修理好的相机放回盒子里,这么回答。 这时他终于想起男子的存在,慢慢抬起头来。 随意留长的浏海后方,可以看见缺乏色素的双眸。令人意外的是,就算看到男子严肃的面容,青年也面不改色,只有纳闷地微微眯起眼睛。 「请问是想委托修理吗?」 青年仰望男子问道。他的声音比外表给人的印象还低沉不少,宛如顶级弦乐器般怡人。 「你是这间店的老板吗?」 男子面戴被逗乐的表情反问。青年的年龄顶多只有二十岁,就以修理旧机器维生,再怎么说也太年轻了。 「不是,我只是负责顾店的而已。爷爷??老板现在出国了。」 青年以认真的语调回答。男子听了微微皱起眉头,表情像是期待扑了个空。 「出国?采买吗?」 「是的,所以现在没办法承接新的工作。非常抱歉。」 青年静静低头致歉。他主张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修理男子带来的东西;但黑衣男反而平淡地摇头。 「没关系,我不是来委托修理的。」 「是这样吗?」 「是啊。」 男子从西装的内口袋抽出一张照片,交到青年的手中。那是张老照片的数位副本,褪色成咖啡色的照片上是一件美术品──一个看起来像是漆器的小盒子。 「这是?」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男子以试探青年的语气问。 青年拿起照片,目不转睛地仔细观察。看到面无表情的他双眼深处透露出好奇的光辉,男子面露微笑。容貌看似人偶般美丽的青年第一次展现人类的感情。 「这是??栉笥吗?看起来很老了。」 青年抬起头来看了男子一眼,男子便佩服地呼出一口气。 栉笥是装梳子和化妆品的小化妆盒,从平安时代之前就开始使用,也有不少作品被列为文化财产。 「年纪轻轻,真亏你知道栉笥是什么。」 「因为我很喜欢老东西。」 「看似如此。」 男子环视杂乱的店内点头道。 狭窄的店内堆满无数杂物及零件,这种职场实在称不上舒适。如果不喜欢老东西,就算是工作,应该也不会想在这种环境久留才对。 「你看过实物吗?」 男子又问了一次盯着照片的青年,他便遗憾地摇头。 「没有,这里不是修理艺术品的店。」 「原来如此。」 男子微微耸肩说。 照片里的小化妆盒──假使是真的,至少也有上百年的历史。历史悠久的神社或博物馆就算了,不论是谁都看得出来,那并不是会出现在小镇照相机修理店的东西。 即便如此,男子不知为何继续问了下去。 「你有没有看过拿着这个的人?只有听过传闻也没关系 。」 「没有。老板可能知道些什么??对不起。」 青年困惑地垂眼,男子就像是在表达别在意般挥手笑说: 「不会,我才该道歉。打扰了。」 「那个,照片??」 看到男子转身想要离开,青年叫住了他。 「给你,有消息就联络我。」 男子停下脚步短短一瞬间,挥挥右手,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散发威压感的男子离去后,狭小的店内似乎顿时宽敞了起来。 「????」 青年望着留在手中的照片,轻声叹了口气。 他随意翻过照片,发现背后写了文字。 上头只有看似电话号码的十码数字,以及一个汉字。 在阳光照射下朦胧不清的文字,看起来像是「杠」。 【贰】 写作杠,念作ㄍㄤ。 杠屋。 那是间在横滨山手营业的骨董小店。 正确来说,他们的行业称为特殊骨董处理业。 若将买卖普通骨董的业者定义为骨董店,特殊骨董处理业者就是买卖不寻常骨董的店家。充满诅咒、怨气之传闻,有问题的老旧物品──如文字所述,就是处理这种特殊骨董的工作。 杠屋的公司车就停在民宅间狭小的停车场里。那是台大型国产四轮驱动车,有棱有角的造型是旧型丰nd crusier的特征。 和泉卫走出相机修理店后横越马路,走向那台休旅车。 那是个闷热无比的午后。 在抵达停车场的短暂时间内就令人汗流浃背。 阳光曝晒使地面灼热难耐,人行道上暑气蒸腾。 幸好停车场位于阴影处,车子周围比较凉快。 和泉脱下西装外套,打开休旅车的车门,坐上驾驶座。 「我回来了,水之江。」 他对后座一喊,座位上的人便静静抬起头。 他是名流丽地穿着修身英式西装的男子。尽管身在闷热的车内,他依然平淡自若,额上没有半滴汗水。 虽然不及一百八十六公分高的和泉,他的身高也不低。 他外表上的年龄也跟和泉相去不远,都超过二十五岁。 身上的西装颜色也一样。 但名为水之江的男子印象却跟和泉相去甚远。 水之江身长体瘦,锐利的脸庞搭配无框眼镜,给人一股知性俐落的印象,和宛如镇上流氓的和泉有着天壤之别。 不过要和泉来说的话,个性的恶劣程度由水之江压倒性胜利。 「你遇到真继晴了吗?」 水之江问,眼神没有离开大腿上的平板电脑。 他对在大热天底下走来的和泉没有半句慰劳或感谢。和泉虽然对水之江的这种态度不满,他却不是抱怨就会有用的对象。 「算是。」 和泉用手指松开领口,慵懒地回答。 「我没有直接问他的名字,但他是本人没错。脸长得跟传闻中一样漂亮啊。」 「是吗。」 水之江冷淡地点头,和泉回头瞄了他一眼。 「真继晴吗??他是什么人?」 「市内大学的学生,就读理工系三年级。」 「是我问错了。我是问,他真的是人类吗?」 听到搭档的打发,和泉压低音调问。 水之江抬头看了和泉一眼。 「你不是去看过了吗?你认为呢?」 「他毫无疑问是活生生的人类,起码不像是我们的同类。除了超脱凡人的长相之外。」 和泉用马虎的语气说。 在昏暗修理店的一角看着老旧照相机,真继晴的侧脸就客观的事实看来,秀丽到令人难以置信。如果事前不知情,和泉可能会吃惊到叫出声来。 就连对男人的脸没有兴趣的和泉都受到这种冲击,在异性眼中看来,想必相当有魅力。 然而,那却不是杂志模特儿或是艺人那种显而易见的阳刚魅力。真继晴具备的是更妖艳,更带有魔性,非人般的美貌。 「关于匣子的事呢?」 水之江对和泉的报告没有特别给予什么评论,单方面地改变话题。 「我没有感觉到什么气息,但老实说我不知道。毕竟店里全部都是老东西,要是混在里头,一定不可能随随便便就找得到。」 和泉回想凌乱的店内,厌烦地叹了口气。 「话说为什么是我去啊?寻找遗失物是你的工作吧?」 「我就是因为这么觉得,才跟着你来的不是?」 水之江一脸满不在乎地回答。 「你只有待在车子里啊?」 听到和泉责备似地反驳,水之江面不改色地瞪了回去。 「还有呢?」 「啊啊?」 「还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事吗?」 「天晓得,他看到匣子的照片也几乎没有反应,看起来是真的不知道。毕竟他不像是很会演戏的那种人。」 和泉露骨地展现不悦的表情,仍好好回答了搭档的问题。 「嗯。」 「只不过,店里的旧东西似乎都还挺喜欢<、、>他的。就算说那个小弟是老板也不意外。」 「有意思。」 水之江用手扶著嘴边,低声沉吟。 「真继晴没有父母。他的母亲未婚生下他,并在他年幼时死于巴士翻车意外。」 「我听说了。」 和泉轻轻哼了一声。 他也依稀记得十九年前发生的那场意外。 行驶在中央自动车道,开往山梨方向的高速巴士失控坠崖。根据新闻报导,四十名乘客几乎全部丧生。直接造成意外的主因是车体整备不良,但司机的疲劳驾驶问题浮上台面之后,甚至造成了一点社会问题。当时两岁的真继晴和母亲一同卷进了意外之中。 「在那之后,他在各个孤儿院间辗转。由于他从小就长得漂亮,有不少人领养,但我听说都不顺利。最后收养真继晴的就是──」 「那间修理店的老板了吧。」 和泉挑了一下下巴,示意停车场斜前方的小相机修理店。 他拿到的资料上写,真继晴是在上高中之前搬进现在的家里的。修理店的老板当时似乎是个性情古怪的老翁,但不可思议地跟晴很合得来。 纯粹是怪人间处得来,还是有其他原因,和泉等人不得而知。唯一确定的是,除了那个老先生之外,没有人能接受晴。 「你是在意真继晴和领养家庭处不来的原因跟妖怪<、、>有关吗?」 和泉板起脸问。 「他好像没有受过伤。」 水之江平淡地回答。和泉诧异地侧过头。 「没受过伤?」 「虽然不知道他有没有稍微瘀青或擦伤过,但似乎一次也没有受过在那之上的重伤。在他母亲丧生的那场意外之中,真继晴也毫发无伤地生还。之后他又被卷入了好几起重大意外,却都没有他受伤的记录。」 「纯粹运气好可以解释的事居然连续发生了两、三次,难免令人毛骨悚然吗。」 和泉皱眉说。水之江轻轻摇了摇头。 「追根究柢,就连是不是真的运气好都还不知道。真继晴受到修理店里的老旧物品喜爱也让我有点在意。」 「我觉得是你想太多了。虽然说是受到喜爱,那种程度倒也说不上少见啊?」 和泉用漫不经心的语调补充。 「受到喜爱」是和泉他们日常使用的惯用语。 主人若是对道具产生感情,道具也会回应主人的思念。使用了越长久的道具,这种倾向就越强烈。话虽如此,也不至于发挥妖怪般的力量──和泉等人将这种状态称为「喜爱」。 会不会受到喜爱因人而异,有人容易受到道具喜爱,也有人不容易受到喜爱。其中,也不乏无条件受道具喜爱的人,真继晴恐怕就是属于这种。 收集了老旧物品的修理店,对晴来说想必是相当舒适的空间。能和店老板处得来,或许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也说不定。 「话说回来,你到底是怎么调查真继晴的过去的?」 和泉忽然好奇地瞥了水之江一眼。 水之江用手指滑了滑手边的平板电脑。 「过去的领养家庭和学校关系人在社群网络上的留言,以及孤儿院职员间的对话。他的容貌这么显眼,搜寻起来并不困难。」 「占卜盘<、、、>变成骇客收集情报,这个世界也完蛋了啊。」 和泉用讽刺的语气指出这点。水之江轻声冷笑道: 「占卜从以前开始就是这样。假装用超自然的力量猜中事前请人收集的情报,再请暗桩配合──就算宣称是占卜或是咒术,做的事其实都大同小异。」 「真没梦想。」 和泉无奈地撇了撇嘴。 「既然如此,把真继晴的不死之身想成有某种把戏,不也比较自然吗?」 「确实如此。」 水之江居然老实地接受了和泉的主张。 「应该有某种把戏吧。但未必不是<、、、、>超自然的力量。」 「跟我还有你一样吗。」 「没错。」 听到和泉自虐的插嘴打诨,水之江冷静地回答。 和泉短短呼出一口气,说: 「算了,真继晴如果真的不会受伤,就代表不用保护他。随便监视一下之后,就回去跟加贺美换班吧。」 「慢著,和泉。」 看到和泉开始扶正向后倒的座位,准备打道回府,水之江锐利地出言制止。 「干嘛?」 和泉不满地反问。 水之江自后座倾身向前,瞪着横跨修理店建筑物前的某台卡车。大型砂石车载满大量砂石。 「你不觉得那台卡车的动作不太寻常吗?」 「卡车?是迷路了吗?」 和泉打开驾驶座的车门,走下车。 灰色的砂石车缓缓驶过和泉两人面前,看起来像是在边看地图边找地址。 商店街的街道并不宽,会车也很勉强。砂石车发出粗犷的引擎声,巨大车体具有占领整个车道的威吓感。 司机或许也有留心,卡车降低车速慢慢前进,终于缓缓通过和泉两人的面前。 接着卡车又向前开了两百米,才在十字路口转弯。 「走了吗。」 和泉撩起浏海,松了口气。 然而,和泉正想回到车内时,背后却传来轰隆一声,仿佛野兽的排气声。 回过头来,他看到急速接近的卡车保险杆。 砂石车在十字路口回转,居然再次朝商店街加速。 「什么???等一下??那家伙做什么??!?」 「不妙!他的目标是??!」 水之江连忙冲出车外,但面对卡车逼近的巨大车体,和泉两人束手无策。 经过的对向来车为了闪避,开上了人行道。 无视高声作响的抗议喇叭声,卡车继续加速。它的路线尽头,是由民宅改装营业的相机店──真继晴所在的修理店。 卡车毫不减速继续爆冲,正面撞进修理店中。 玻璃窗瞬间粉碎。建筑物的墙壁如同薄纸一般破碎,卡车的驾驶座冲进修理店的建筑物里。即便如此,失控的卡车也没有停下,引擎发出苦闷的低吼,排气使周围白烟弥漫。驱动轮依旧不停回转,将车体塞进修理店的建筑。 就在货斗有一半嵌进店中,整栋建筑开始倾斜的时候,引擎才终于像是用尽力气似地停止。随后一阵耀眼的闪光,卡车车体陷入一片火海。化为断垣残壁的建筑物缝隙间喷出黑烟,周围开始弥漫一股恶臭。 和泉两人呆站在路上,目瞪口呆地望着这一幕。 「真继??晴??怎么会这样??可恶!」 回想刚刚才交谈过的青年的美貌,和泉怒吼。 火焰熊熊燃烧,现在已经延烧到整间店面了。 【参】 「水之江,报警!不对,要叫消防队才对吗!?」 和泉恍惚的短暂时间不到十秒。他赫然回神的同时,怒吼似地对站在背后的水之江大喊。 「两边都已经联络完了。第一台消防车九分钟后抵达。」 水之江以平静的语调说。他感觉到卡车将会撞进修理店的瞬间,就立刻拨号报警了。话虽如此,也阻止不了惨剧在眼前发生。 「竟然要九分钟,那个疯子司机和真继晴早就烧成灰了。」 和泉表情扭曲说。泄漏的燃料使笼罩整栋房子的火焰越烧越旺,全部烧光只是时间问题。 然而,水之江既然预告要九分钟,消防车就一定会九分钟才到。 建筑物内的真继晴没有自力逃生的迹象。 这样下去,他绝对会在火海中丧命。在那之前,他更有可能被瓦砾堆活埋。 「真奇怪。」 水之江在焦急的和泉身旁嘀咕。和泉侧眼瞪了搭档一眼。 「哪里奇怪?」 「就算卡车撞进民宅,会这么简单起火燃烧吗?」 「现在是管这个的时候吗!」 和泉粗鲁地抛下这句话,就冲向烈焰冲天的建筑。 「你想做什么,和泉?」 「我要去把真继晴拖出来!你也来帮忙!」 「好吧。」 背后传来水之江心不甘情不愿的叹息,以及他追来的气息。他从容不迫的脚步令和泉心中感到一股类似迁怒的怒气。 然而靠近建筑物一看,和泉却不知所措地停下脚步。 店面入口完全被卡车巨大的车体塞住,无法通行。更不用说,充满瓦砾的店内已经没有能够容纳和泉的空间了。 「太糟糕了,店里完全被压扁了。这样在火势延烧之前他就会被活埋!」 和泉用手挥开飘落的火花,粗鲁地喊道。 周围的居民以及造访商店街的客人都发现异状,冲到路上;但是他们也只能看着燃烧的修理店发呆。 「这边,和泉!真继晴在这后面!」 和泉茫然而立时,听到水之江的呼唤从意想不到的方向传来。 他指的方向是店后方,比真继晴工作的地方更后面的位置。撞进店内的卡车也没有冲到那里。 不过,那附近没有人可以通过的出入口或是窗户,又因为建筑物整体倾斜,也没有办法从后门绕过去。 「拿去用。」 看到困惑的和泉,水之江抛了某样东西给他。 那是把收在木棉布袋里的日本刀。刀鞘与造型都十分老旧,却是把如假包换的真刀。那是杠屋贩卖的骨董打刀,水之江打从一开始就知道会需 要用到这个,特地把和泉放在车里的东西带了出来。 「水之江,我要砍哪里才好<、、、、、>?」 和泉接下刀问。 水之江默默指向倾斜的一部分墙壁。 修理店的建筑物外墙是古早民宅风的木墙,柱子的位置显而易见,但那并非日本刀能轻易砍断的东西。然而,和泉却不当一回事地拔刀,面无表情地看着搭档指示的位置。赤裸的刀身在熊熊火光的映照之下反射出异样的光辉。 「你一个人行吗?」 水之江在背后问,他的语气难得替和泉担心。 「总之先试试看再说。」 和泉用缺乏信心的语调回答,举刀由下而上斜斩一刀。 紧接着他又由上而下斜斩一刀。动作虽然不像居合道的示范一般优美,依然流畅得令人心惊胆战。 和泉手中的刀留下难以形容的美丽残响,劈进木墙里。 「??怎么样?」 和泉缓缓收刀回鞘。广直刀、小乱刃的刀身毫发无伤,就连木屑都没沾上。 和泉砍的只有墙壁中央的其中一根柱子。 然而,那根柱子倾倒的同时,木墙猛然裂开。建筑物因为卡车冲撞而倾斜,那面墙支撑不住重量,完全崩毁。 梁柱与屋瓦受到重力牵引接连崩落,和泉向后退了几步闪避。 这样下去,整栋建筑可能都会倒塌,但是剩下的墙壁与柱子支撑住了。墙壁倒塌形成的洞穴被瓦砾堆掩埋,最后留下人能够勉强通过的缝隙。 和泉把达成使命的刀抛回给水之江,踏进火势凶猛的建筑物中。 「可恶??烟好浓!」 从墙壁的缝隙间往深处看,他咂了声舌。 修理店的建筑物内浓烟密布,看不清内部状况。 看来,那里是放置预备零件及修理器材的仓库。不只非常狭窄,卡车的撞击更让棚架倒塌,内部凌乱不堪,简直就跟雪崩过后一样。 「和泉,动作快。火势变强了。」 背后传来水之江的警告。隔着墙壁也能感受到火势越烧越广,自卡车延烧的烈焰即将笼罩整栋建筑物。 「我在快了!可是在这堆瓦砾中,到底要怎么找到真继晴??!」 和泉反射性地怒吼,忽然一惊禁声,呆愣地闭上嘴。 「和泉?怎么了?」 水之江原本讶异地问,但他发现和泉看到的东西,也陷入沉默。 火光自墙壁的缝隙间,照亮倒在地上的真继晴。 或许是被卡车冲撞时的冲击撞飞到地上,他失去了意识,身上却没有显眼的外伤。崩落的建筑物碎片也好,飞散的物品也罢,都没有砸到他的身上,反而像是害怕撞上晴一般漂亮地堆积在他的周围。不仅如此,甚至有如在保护他免于卡车的撞击。 「居然??毫发无伤?」 和泉低声发出呻吟。 「真继晴毫发无伤吗??原来如此。」 水之江佩服地叹了口气。 「这是什么把戏?这家伙真的是普通人吗?」 和泉蹲在晴身边环视周围。 他感觉不到真继晴发挥超自然力量的痕迹。 他在仓库偶然间让他躲过了卡车的冲撞,落下的碎片也偶然间没有打中他。而倒下的架子挡住通道,阻挡火势延烧,偶然间避免他被烧死。除此之外,无法解释这个状况。 「和泉,该走了。再继续待下去,建筑物会撑不住。」 水之江对困惑的和泉说。 「我知道。」 和泉扛起晴的身体起身。 周遭的温度已经高到难以承受了。在弥漫的浓烟遮蔽出口前,得赶紧离开这栋建筑。 和泉正想往外走,却在周遭感受到低语般的气息。 是留在火焰中的老旧物品的气息。 以及他们对晴的惜别之念。 仿佛像是在对和泉恳求,请他照顾晴。 「啊啊,我知道。」 和泉在嘴里低语,离开陷入火海的建筑。 随后,建筑物的天花板焚毁崩落,压垮整座仓库。 【肆】 火焰与浓烟,柴油燃烧的臭味。 这些来自他心中更久远的记忆。 那天的他可能差点送命。 视野被自己流的血染红,冰冷的身体没有感觉。 唯一感受得到的,是抱着自己的女人的温暖。 她是个非常漂亮的人。 即使浑身是血,她依旧美丽。 「拜托??了??王??」 美丽的女性说出奇怪的话语。 那是拼命呼唤某人的声音,近似祈祷的呐喊。 黑影在染红的视野中蠢动,她就是在呼唤那个黑影。 「怪??王??求您救救这孩子??」 她的声音如同用尽力气般消失。 周围的火势越烧越旺,死亡的臭味也越发强烈。 他感觉到眼睛看不见的黑暗阴影缠上他的身体。 黑影是漆黑的尘埃,被世界遗弃的存在。 然而,那道影子绝不进入他的体内。 他感觉到自己面临抉择。 就这样在温暖的臂弯里化成灰烬,或是接受影子,成为新的「怪王」。影子将选择权交给了他。 他试著看穿影子的真面目,却发现那谁都不是。 隔着火光看着他的不是灰尘,而是自己的影子。 他在燃烧的车体残骸中和自己面对面。 接着,他朝自己伸手。 为了脱离这份温暖,独自生活,哪怕化为尘埃。 他发现,这就是她最后的希望。 他感觉到影子进入了自己体内。 不,那道影子打从一开始就存在于他体内。 那在他体内膨胀,使他成为了新的「王」。 真继晴在奇妙的寂静中睁开眼睛。 小夜灯黯淡的光芒朦胧地照亮视野一角。那是间没有装饰的纯白色房间。 他花了一阵子才发觉自己躺在床上。 房间没有窗户,看不见外头的景色。五颜六色的管线从晴的手臂延伸到头上一台陌生的机器,屏幕配合他心脏的跳动闪烁。 他一时之间无法理解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失去意识之前的记忆犹如断线一般片段。晴勉为其难回想起来的,只有冲破建筑物墙壁,朝他撞来的巨大卡车。 冲击全身的馀劲至今仍留在他的身体深处。 建筑物破碎时发出有如落雷般的轰然巨响,以及老旧道具遭到蹂躏时的悲鸣── 那时闪过晴脑中的,是「又来了」这类似放弃的苦恼与绝望。自己至今为止已经失去了太多,从今以后也会继续失去。 「──你醒了吗?」 身旁传来某个声音,晴转头望去。 一个穿着轻便背心的年轻女子坐在床边的折椅上。 在昏暗的光线中也能清楚看得出来,她具有出众的美貌。高挑的身高将近一百七十公分,手脚纤细修长,一举手一投足都让人联想到婀娜的野兽。 「感觉如何?有没有哪里会痛?你的身体姑且算是没有问题。」 女子面露亲昵的笑容,对晴这么说。 「这里是???」 晴用刚醒来的沙哑嗓音反问。 「医院,我们家认识的人开的诊所。其实是专门治疗妖怪的,但医术不错,你不用担心。」 「妖??怪???」 「阿卫什么都没跟你说吗?」 女子微微侧了侧脑袋,对背后投以责备的眼神。她的动作让晴发现房里还有另外一个人。 「根本没有时间解释好吗。」 站在墙边的男子语带叹息地对女子说出借口。他按了一下墙上的按钮,打开昏暗房间的灯。 他是名身穿黑色西装外套的高大男子。 容貌比想像中还要帅气,但表情却很险恶,眼神更是凶狠。这副外表就算说是靠暴力为业,也感觉不出异样。 面对这种人原本应该提高警觉,晴却不知为何不觉得他可怕。 虽然会被他强烈的存在感压倒,但那倒也可以解释成可靠。在令人难以靠近的另一面,在他身旁反而会有股奇妙的安心感。男子给人充满威严的建设机器、工具──或是利刃般的印象。 「我们又见面了,真继晴。你是真继晴吧?」 男子用粗鲁的语气问。 晴默默点头,他还记得男子。晴在修理店顾店的时候,对方来店里问奇怪化妆盒的事。 「在那之后,一辆卡车失控撞进你的店里。没受什么伤是不幸中的大幸??不过你还真倒楣啊。」 男子同情地叹了口气。 「店里的照相机和时钟呢???」 晴忍不住倾身向前问。 男子说的如果是事实,晴在失去意识前看到的光景,就是现实中发生的事。 惨遭破坏的修理店建筑、以及被卷进事故中的机械怎么样了──这是他最挂心的事。 男子一愣,陷入沉默,接着缓缓摇头。 「卡车油箱破裂,起火燃烧,房子几乎全烧光了。很遗憾,商品全都报销了。」 「这??样吗??」 晴低声嘀咕,垂下肩膀。 失去的东西大到让他头晕目眩。 那间又小又旧的相机店,是晴的内心唯一能够安宁的地方。和年迈店老板的回忆、被主人所爱的古老机械、修理它们的时间,一切都在转瞬之间遭到剥夺。难以言喻的哀伤使他的胸口隐隐作痛。 「比起自己先担心照相机?」 看到晴明显垂头丧气,女子好奇地眯起眼睛。 「你真奇怪,跟传闻中不太一样。」 「??传闻?」 晴困惑地看着女子。事到如今,他才终于开始在意这对男女的来历。他就连他们为什么知道自己的名字都不晓得。 「总而言之,你不用担心事故的后续处理。我把烦人的手续全部交给阿陆??我们店里的交涉负责人处理了。」 女子面露充满自信的笑容,把脸靠了上去。她的面容比想像中还要稚气,可能还不到二十岁,恐怕跟晴同辈。 「警察之后会来问话,但你不管怎么看都是受害者呢,他们应该不会问太麻烦的问题。暂时住院避避风头应该也比较好。」 「毕竟发生了那么大的意外,媒体记者应该会闹上好一阵子吧。」 男子靠在墙上接着说。 晴轮流看了两人的脸,皱起眉头。 「那个??请问你们究竟是??」 「对了,抱歉,我都忘记了。」 女子发现自己的失败,俏皮地闭上一只眼。她按著自己的胸口,瞥了后方的男子一眼。 「我是真绪,明无真绪。在山手经营骨董店杠屋的特殊骨董处理业者,那边那个块头大到没有意义的是我的员工。」 「和泉卫。」 面色可怕的男子冷淡地报上姓名。晴听到两人陌生的职业名,感到困惑。 「??特殊骨董处理业者吗?」 是啊,和泉略显伤脑筋地点头说。他的态度看起来像是在烦恼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总之,差不多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我们跟持有人收费,处理不寻常的骨董。不是有专门处理问题<、、>遗体的特殊清洁工吗?只要当成骨董版就可以了。」 「??不寻常的骨董是?」 晴一脸正经地问。 和泉放弃隐瞒,以草率的语气说: 「没有什么固定的定义。只要主人感觉难以接近或是害怕,就算是特殊骨董。有真的想要危害周围人类的危险物品,也有纯粹嫌麻烦懒得处理的东西。真正受诅咒的道具其实非常少见。」 「受诅咒的道具??吗?那要怎么处理?」 「每个个案不一样。有些请神主来做法就结束了,有时候也会转卖给其他想要的人。大多数都收藏在杠屋<我们>的仓库里,不过有时候只要打坏就算大功告成。很少见就是了。」 「用简单明快、容易理解的物理方式解决<、、、、、、>是杠屋的招牌喔。」 真绪以开玩笑似的语气说。是喔,晴听了一知半解地点头。 「为什么特殊骨董处理业者要帮助我呢?」 真绪沉吟一声,耸了耸纤细的肩膀,一脸认真地看着晴。 「简单来说,因为是这种契约。」 「契约?」 「我们在找某个骨董。那个特殊骨董恐怕价值连城,如果是真的,起码值上亿日圆。有可能是国宝级,甚至超过。」 「难道说,是照片上的那个栉笥吗?」 晴仰望和泉问道。和泉打从一开始就和晴说自己在找栉笥了。 和泉扬起一边的嘴角,肯定晴的问题。 「我们纯粹叫做『匣子』,说栉笥常常有人听不懂。」 「关于那个特殊骨董的所在地,我们已经找到头绪了,但是疑似是持有人的人很难应付??老实说有点伤脑筋。」 真绪吐了吐舌头。这个动作虽然有点幼稚,但不可思议地十分适合她。 「那件事跟我有什么关系吗?」 晴用坐立不安的语气这么一问,真绪便支支吾吾地陷入沉默。他有点害怕自己惹她不高兴,但两人都没有大声说话。 「没错,问题就在这里。」 真绪静静地叹息,接着用严肃的语气问晴: 「真继同学,你听过座仓统十郎这个名字吗?」 「??座仓集团的会长吗?」 这次轮到晴语气严肃起来了。 座仓集团是以横滨的座仓海运为中心,坐拥二十家公司的大企业。由于旗下有好几家知名连锁餐厅,因此在关东地区颇具知名度。集团全年营业额超过一千亿日圆,座仓统十郎是座仓海运创始人之子,也是整个集团的大股东。 「对,没错。」 真绪面露有些不怀好意的表情。 「你应该知道,他宣称你是他的孙子吧?」 「我知道。」 晴语带愠色地短短回答,真绪便说「很好」,跟猫一样扬起嘴角。 「座仓先生直到最近都以为你死了。以为你和母亲已在十九年前的巴士意外中身亡。」 真绪提到意外的瞬间,晴的肩膀抖了一下。 但她不以为意,继续说: 「可是座仓先生今年发现你还活着,于是便派代理人慌慌张张地与你接触。目前为止我说的都没错吧?」 晴不发一语,保持沉默。他不是因为真绪涉足他的私事生气,只是跟座仓统十郎这个人的邂逅,对晴来说并非幸福的回忆。 「你当面见过统十郎先生吗?」 真绪问始终沉默不语的晴,他面无表情地摇头。 「没有,他好像很忙,最近也没有联络。」 「他之前的确是个大忙人呢。」 真绪若无其事地用了过去式。 「只不过,跟你断绝联络是因为别的理由。统十郎先生自从上个月中开始,就陷入了昏迷状态。」 「咦?」 晴忘了眨眼,看着真绪。 真绪用食指戳戳自己的太阳穴。 「脑血管破裂,这样下去随时过世都不奇怪。听说几乎不可能恢复意识了。」 「是??这样吗??」 晴茫然地低语。 他对于座仓统十郎这号人物几乎一无所知。对方只有自称是他的祖父,别说没有记忆了,甚至不曾与他交谈。 那个老人即将在晴不知道的地方离世。是不是跟自己接触,才替他带来死亡──这个想法让晴不寒而栗。 然而,真绪却用就事论事的语调平淡地继续说道: 「这就是我们伤脑筋的原因。要说为什么,是因为座仓统十郎很有可能是我们在寻找的匣子的主人。只要他不恢复意识,别说交涉购买匣子了,甚至没办法确认如今东西在不在他手上。」 「原来??」 晴静静呼出一口气。他终于理解真绪他们为什么要照顾自己了。 「明无小姐你们接下的契约是──」 「简单来说,就是保护你。」 晴还没问完,和泉就直接回答。 「保护我?」 为什么?晴以眼神反问。 「座仓统十郎只要一死,就会有人继承他的遗产。」 「是。」 「毕竟被继承人是座仓集团的会长,光是个人资产金额就非比寻常了,还有相关企业的权利。这么多财产非常足以发生冲突。」 和泉威胁晴似地压低音调。 「更麻烦的是,座仓统十郎没有直系血亲。除了在十九年前失踪的孙子以外。」 「那是??」 晴绷紧表情。 「差不多就是这么回事。」 看到晴又惊讶又悲伤的表情,真绪苦笑道: 「真继同学,目前你是座仓统十郎先生财产的唯一继承人。统十郎先生如果过世,你就会继承他所有的财产。当然,想必有不少人对这个结局很不是滋味。他们有可能不惜杀了你,也要妨碍你继承遗产。」 「怎么会──」 「你也心里有数吧?十九年前的巴士意外,今天发生的失控卡车事件,还有五月发生的公寓大火<、、、、、、、、、>──攸关生命的重大事故接连发生,你不觉得用倒楣解释太过牵强了吗?」 「也就是说有人想杀我吗?居然还波及其他的人──」 晴的声音剧烈颤抖,他呼吸急促,视线摇摆。 真继晴的周围会死人。从小就一直有人这么说。 没有什么原因,纯粹是不幸的事件不断发生。从十九年前的客运意外开始,晴就被卷进多起意外事件,每次都有身边的人受伤。 两个月前发生的公寓大火也是不讲理的意外之一。晴打工的小补习班发生火灾,讲师与学生一共七人葬身火窟。 就算晴习惯了不幸的遭遇,还是难免大受打击。 为什么自己身边那么常发生意外? 为什么只有自己活下来── 他从没想过这些疑问会有答案。因此他也放弃了。只能隐藏身影,为了避免波及他人,生活在阴影处。 然而,要是那些蛮横无理的命运是某人刻意引起的话,晴的选择就完全失去了意义。 他心中只剩下后悔、绝望,及令人头晕目眩的愤怒。那是他对自己放弃抵抗命运,闭上眼睛,塞起耳朵的炽烈怒火。 「统十郎先生健在时也担心你的生命会受到威胁,所以才会委托我们。」 等晴内心的动摇平复,真绪才继续说了下去。 「为什么会委托经营骨董商店的明无小姐你们担任护卫呢?」 晴低声说道。这个疑问十分理所当然,但真绪等人却像是听到意料之外的问题,露出尴尬的表情。 「我们的目的,是拿到座仓统十郎手中的特殊骨董。在继承手续结束之前,杠屋负责护卫你,酬劳就是希望你能把匣子让给我们。」 或许是嫌拐弯抹角麻烦,和泉开门见山地回答。 真绪像是恶作剧失败的小孩般深深叹了口气。 「其实我们原本是想跟座仓统十郎先生缔结契约,但还没来得及签约,他就失去了意识,于是只好委托你。当然,你也有拒绝的权利。」 「喂,真绪??」 和泉劝戒真绪似地插嘴,却被她完全当成耳边风。 「你可以自己雇用其他的保镖,还有放弃继承这个方法。这么一来,至少你的生命就不会继续受到威胁了。」 「就算这样好了,明无小姐你们可以接受吗?」 晴反而略显困惑地问。真绪感觉起来并不像是在说谎。 「老实说,我们会很伤脑筋,不过赌的是你自己的命,我们也不能勉强你。反正,到时候我们会再想别的方法,你不用介意。」 这样事情就说完了,她像是这么说般,露出洁白的皓齿微笑。 「不论如何,你今天就先在这里过夜吧。我们不会跟你要住院费的。」 「抱歉这么突然啊。」 和泉用愧疚的语气说。说不定,他是在体贴刚遭逢意外的晴。 「还有时间,你慢慢考虑就好。」 和泉随便举起右手,就离开了病房。真绪留下一声再见,也跟了上去。 晴独自留在陌生的病房内,无可奈何,只好在床上躺下。 或许是因为要想的事情太多,他疲惫到自己难以想像。 仰望天花板不到半晌,一阵强烈的睡意袭来。他在睡前才想到忘了感谢他们救了自己。 【伍】 「──毒品成瘾?」 水之江陆惊讶地反问五金行年迈的老板。 地点位在火灾意外现场之相机修理店附近的路上。 虽然时刻早已过了晚上九点半,聚集而来的紧急车辆警示灯依然将周围点亮。 商店街的火势熄灭还不到一个小时。失控卡车撞进相机店内,使店面几乎完全烧毁,紧邻的几间商家及住宅也受到了不少波及。 稍早之前,警察与消防队开始探勘事故现场。 水之江结束侦讯后留了下来,和商店街的店老板们闲聊。当然,他的目的是收集情报。他虽然期待能在现场遇见试图谋杀真继晴的人,但目前没有看到疑似的人影。 「是啊,很过分吧。不只吸毒,还开砂石车撞毁了人家的店,烧掉的砂石车听说还是偷来的。」 五金行的矮小老板用夸大的语调高声说。水之江耐心地听完他因兴奋而不得要领的话。 「真的吗?」 老板的话告一段落时,水之江忍不住又确认了一次。 问得好,老板夸张地点头: 「警察聊天的时候我听到的,绝不会错。不久之后新闻应该也会报出来吧。」 「原来如此。」 「阿晴没事真是太好了,虽然渡部先生一定很沮桑吧。从国外回来,店居然变 成这样。」 「说得也是,真教人同情。」 水之江客气地应声。 路上还聚集了不少围观群众,类似的对话随处可见。人群之中似乎混了不少记者,如五金行老板所说,明天应该就会大肆报导引发意外的是毒品成瘾者了吧。 砂石车失控的原因是毒品,相机修理店则是不幸被卷进意外之中,不论是谁看到新闻都会这么想。即使跟被害者真继晴说他遭人追杀,也没有能够支持这个说法的证据。手段粗鲁,却十分巧妙。 「──失礼了,拯救了年轻店员的人是你吗?」 这时,看似警方关系人,身穿西装的男子插进老板和水之江之间的对话。 对方是皮肤晒得黝黑的中年男子,以及一名皮肤白皙的年轻人。两人脸上露出柔和的表情,眼神深处却闪耀着危险的光辉。水之江直觉猜想,对方应该是负责调查毒品的刑警。 「是的,就是我。」 水之江以冷静的语调回答。 两名刑警露出锐利的眼神打量他。 「你一个人?」 发问的是年轻刑警。 「不是,我跟同事两个人一起。我们碰巧来这间店拜访。」 水之江掏出自己的名片交给两人。黝黑的中年刑警「喔?」了一声,对水之江投以好奇的眼神。他注意到名片上杠屋的事业登录编号。 特殊骨董处理业者是执照制,管辖单位是国家公安委员会,呈报对象是警察署。 只要看执照的更新编号,杠屋是家历史悠久的老店便一目了然,光是身为其员工就或多或少值得信赖。 「特殊骨董处理业?啊啊,是骨董店吗?」 另一方面,年轻刑警似乎不晓得特殊骨董处理业者的存在。他没发现水之江交给他的名片有何特别,翻开手札继续提问。 「你是因为工作造访渡部相机店的吗?」 「是,意外发生时,我们刚好在对面的停车场。」 水之江指向附近的付费停车场。 「不巧的是,行车记录器没有录到画面──」 「啊啊,是。这没关系。反正就算没有画面,状况也非常明显。」 年轻刑警苦笑道。 的确如他所说,吸食毒品失去正常判断力的司机,方向盘操纵失误,一头撞进了商店中。除此之外,没有其他解释现况的馀地。 「我们救出店员后,发现他失去了意识,就把他送去认识的医院了。与其等救护车抵达,我们想这么做比较快。」 「的确。」 年轻刑警绷紧苦笑。他想必是不喜欢听到一般人冲进危险的火场,搬出真继晴吧。然而,就结果来说晴保住了一命,因此他没得抱怨。 「请问医院的名称是?」 年轻刑警重新打起精神,如此问道。 「元滨町的藤原诊所,这是电话号码。」 「啊啊,不好意思,让你费心了。」 刑警看着水之江掏出的手机画面,抄下电话号码。水之江则是利用这个时间,向年长的刑警提问。 「卡车司机还好吗?」 「姑且还活着,但状况不理想。」 没想到中年刑警居然爽快地说了。 「听说是吸毒吗?」 「这件事请你保密。」 水之江若无其事地问,刑警便皮笑肉不笑地回答,委婉展现出「请别再继续追问」的言外之意。 「那间店不在十字路口,怎么会撞进那里?」 无可奈何,水之江只好改变话题。刑警沉吟了一声,低声叹了口气。 「关于这点,我们还得继续调查,但你没听说渡部相机店与人结怨吧?」 「没有,我们的关系并没有那么密切。」 「原来如此。」 中年刑警冷冷地笑了。 「想到什么的话,请再联络我们。改天可能会再问你问题,方便打给名片上的电话吗?」 「请便。」 水之江面无表情地颔首。 两名刑警点头致意,就回到围观群众之中了。他们似乎是在跟所有可疑人士搭话,寻找线索。他们也和水之江一样,在现场等待意外关系人现身。 继续待在这里只会引起不必要的怀疑,差不多该撤退了。水之江看了一眼手表,如此心想。 随后,一名男子无声无息出现在他眼前,向他搭话。 「烧得还真旺啊。」 男子看着烧焦的砂石车残骸,停下脚步。 他体型纤瘦,令人联想到死神,年龄大约三十出头,长长的黑发在背后绑成一束,红艳的嘴唇在白皙的皮肤上特别显眼。 「狩野泰智??!」 水之江的眼神变得险恶,称为狩野的男子轻声笑了一声。 「两年不见了啊,六壬栻盘。和泉守没跟你在一起吗?」 「尼哈雷姆的处理负责人怎么会来这种地方?」 面对缓缓环视周围的狩野,水之江单方面提问。 狩野略显遗憾地摇了摇头。 「少装蒜了,式盘。你们也在找玉栉笥吧?」 「??!」 水之江顿时语塞。 知道匣子存在的人,在这个时机出现在真继晴附近,只有两个可能。跟水之江一样是来保护晴的,或是相反──也就是来杀他的。 「让卡车撞进那间店里的人是你吗?」 水之江瞪着狩野问道。 「我下手怎么可能那么随便?」 狩野嘲讽似地睥睨水之江笑道。 即便是讽刺,水之江也只能接受他的话。的确,狩野不会用失控卡车杀真继晴,他不可能选择这么不确实的手段。 「你有什么目的,狩野泰智?」 水之江冷淡地说。他的问题是,为什么他特地在自己面前现身? 狩野扬起红唇,咧嘴笑道: 「给你一个忠告,别管真继晴,杠屋。」 「你是想恐吓我们吗?」 「这是同业大发慈悲给你的建议。」 狩野用讽刺的施恩态度把脸凑了上来。 「能跟你们打对台,我当然欢迎,但客户要求尽量避免麻烦,还说看情况用钱解决也行。」 「我们不打算把真继晴交给你。」 水之江面不改色地说。 狩野想必打从一开始就料到这个答案了。 「这样啊。」 他以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这么说,转身背对水之江。 水之江一把叫住想直接混进人群中离开的狩野。 「你的委托人是谁,狩野泰智?」 「该说的话我都说了,杠屋。」 狩野背对著水之江说。 接着,他又回过头,对水之江露出挑衅的眼神一笑。 「跟和泉守说,我很期待和他打一场。」 水之江默默看着狩野在警示灯的照耀下离去。 燃烧殆尽的相机店传来残骸崩落的声响。 第二部分 【陆】 「区公所、保险业者、水电瓦斯、银行跟邮局??必要手续都办完了吗?」 真绪回到会合的停车场,翻开手帐确认。 和昨天的轻便服装不同,今天的她穿着精致的灰色套装。 晴在医院被警察问话的时候,真绪和水之江走访各个公共机关,办好与烧毁的相机修理店相关的各种麻烦手续。 「今天暂时就这些了。」 水之江用不带感情的声音回答,坐上休旅车的副驾驶座。或许是因为车内变吵了,躺在驾驶座上的和泉不悦地睁开双眼。 「欸,阿卫,你的椅子靠太后面了。真继同学,出院手续办好了吗?」 真绪解开上衣领子的钮扣,坐到后座晴的旁边。和泉被她用力踢了一下,心不甘情不愿地拉起向后倒的椅背。 「好了,可是我没付治疗费。」 晴一面对真绪与和泉的对话苦笑,一面回答。 「因为本来就没有治疗啊。」 真绪打趣地眯起眼笑道。 他们认识已久的诊所女医不只没跟晴收住院费,就连诊察费也没向他收。不过,现在身无分文、无家可归的晴就算收到帐单,也没有方法支付。 「钱的事情不用担心,只不过是让你住在诊所躲避记者而已,应该还算有用吧?」 「说得也是,很有帮助。」 晴老实地同意真绪的话。昨天的失控卡车事件以「突然袭击商店街的悲剧」为名,在各家新闻上大肆报导。如果晴没有在医院避难,记者可能会蜂拥而至,要求他分享受害者评语。光是想像那副景象就让晴不寒而栗。事到如今,他十分感谢真绪等人帮他办的住院手续。 「警察的侦讯结束了吧?刑警先生们有说什么吗?」 「没有,没什么。毕竟我几乎没有意外发生当下的记忆。」 晴自嘲地摇了摇头。 诊所一开门,县警的刑警们就以探望为名义前来侦讯。 虽然各部属都派了人来轮流问话,但侦讯本身都很快就结束了,令人意外。卡车突然撞进店里,醒来时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了──因为除此之外,关于意外的证词,晴无话可说。 刑警想必也并非真的期待能从晴身上问出有益的情报,因此没有特别失望,确认了必要事项就立刻回去了。 对警察来说,晴只不过是碰巧出现在事故现场的倒楣一般人,就算晴主张有人想杀他,也绝对会被视为被害妄想一笑置之。就连晴自己都没有遭人追杀的实感,所以没有办法。 「事情办完了就回店里吧。在这种大街上应该不会遭到袭击,但有可能被追杀晴的家伙跟踪。」 和泉边说边系好安全带,发动休旅车。四升v6汽缸引擎使休旅车巨大的车身为之震动。 晴虽然发现和泉不知不觉间开始直呼自己的名字,但不可思议地没有不协调感,于是欣然接受。总觉得,这样比较像是和泉的风格。 「以防万一,就走高速公路回去吧。我想确认有没有车子在跟踪我们。」 水之江冷静地说。 「会绕一大段路就是了。」 和泉不满地嘀咕,但是没有继续抱怨,开往停车场的出口。 时刻刚过下午三点,道路出乎意料地壅塞。 「这么说来,你联络店烧掉的店老板了吗?」 趁著等红绿灯的空闲时间,和泉突然想起来似地问晴。 还没,晴摇头回答: 「他很喜欢流浪,联络不太到他。我知道他上个月在哈萨克,不过自从他说要在里海搭船后,就不知道去哪里了──」 「以电器行的老板来说,还真是个怪人啊。」 和泉愉快地大声笑了。晴没有否定他的话。渡部老先生是晴的恩人,也无疑是个怪人。 「他的女儿住在关西,我已经先请他们调查他下榻的地方了。」 「这样啊。那么,你还有其他想联络的人吗?」 「没有了,毕竟现在研究室也休息。」 「朋友呢?你没有要好的朋友吗?」 「──和泉。」 听到和泉脱口问出没礼貌的问题,水之江静静地制止。 该怎么回答让晴有点犹豫,这时,真绪突然开口: 「那个,等一下。真继同学念京滨大学对不对?该不会是理工系的『晴天风暴』吧?」 「??什么风暴?」 和泉讶异地反问。 「赫尔曼?黑塞的小说。」 水之江自言自语似地嘀咕,真绪便吃吃笑了出来。 「不对不对,不是春夏秋冬的春,是晴耕雨读的晴。晴天风暴是他的绰号。」 「??风暴?这家伙?这绰号听起来还真危险啊。」 和泉挑起一边眉毛,看着后照镜中的晴。 晴默默摇头,至今他从来没被叫过这个绰号。 然而真绪反而更开心地颤抖肩膀,笑道: 「因为他好像破坏了很多研究会、社团跟人际关系??会不会是因为这样?比如说撕裂女生的小团体,或是害情侣分手。」 「啊啊??」 和泉看到晴的脸,不知道为什么心领神会地用力点了点头。 晴幽幽地皱眉。真绪说的话让他想到太多例子了。被不熟的对象单方面告白,人际关系问题就会随之而来。嫉妒、劈腿与各种恋爱关系相关的冲突在晴身边层出不穷。 「你这家伙长得一副连虫都不敢杀的样子,该做的事还是有好好做嘛。」 和泉看着低下头的晴,佩服地这么说。 真绪不怀好意地扬起嘴角。 「怎样啦,阿卫?你羡慕吗?」 「我没事干嘛羡慕?我对小鬼头的恋爱问题才没兴趣咧。」 「哼~总之,我觉得真继同学也挺倒楣的。被喝醉酒的女生搭讪,共度一夜才发现对方有男朋友,或是闺密为了争夺你闹翻,全都跟走出家门就遇到车祸一样。嗯,让人有点同情。」 真绪这么说,从钱包里掏出学生证。系所虽然不同,但她跟晴确实就读同一所大学,或许就是因为这样才知道晴的传闻。 她的容貌虽然跟晴一样显眼,可是以她而言,她的个性比较容易受到同性喜爱。开朗率真的性格给人一种擅长处世的印象。 另一方面,晴实在说不上擅长与别人交往。结果就是得到「晴天风暴」这种有损名誉的绰号。被当成天灾,可见他多么讨人厌。 「原来大家都这么说我。」 晴难免动摇,失望地垂下肩膀,真绪见状露出无忧无虑的笑容摇头。 「你不用那么在意喔。虽然我觉得让女生伤心流泪不好,但听起来不是你主动破坏他们的关系,都是周遭的人自己被耍得团团转──反正,稍微被讨厌也只能忍耐一下了。」 「是啊。」 晴模棱两可地点头,叹了口气。他已经习惯被人讨厌了,但一想到就连过去和自己完全没有接点的真绪都听过自己的坏名声,还是难免为此苦恼。 然而,看到晴人模人样的失落反应,和泉的心证稍微起了一点变化。他对晴客气的警戒心逐渐淡去,表情似乎变得更加柔和。看到严肃的他露出这种表情,让晴十分意外。他不意觉得,和泉的内心可能是个比外表还纤细的男人。 「总而言之,就姑且不提晴过去的恶行恶状,接下来的问题就剩尼哈雷姆了吧。」 和泉开玩笑似地说。号志由红转绿,他再次开动车子。前方正巧能看到高速公路的入口。 「尼哈雷姆?」 晴侧了侧头问道。 「总公司位在英国,世界最大的拍卖公司──美术品拍卖会的营运公司。你应该至少听过名字吧?」 真绪有些随便地说,和泉就讽刺地哼笑了一声。 「反正对方是杠屋无法比拟的知名企业。」 「在历史悠久上我们可没输喔。」 真绪不满地反驳。 「问题是他们的特殊骨董部门。」 始终保持沉默的水之江像是看不下去似地补充,晴听了意外地眨了眨眼睛。 「拍卖会的营运公司也有参与特殊骨董处理业吗?」 「正确来说,不是特殊骨董处理,而是搜集才对。」 「搜集?」 「听起来或许很荒唐,不过想要问题骨董的客人比你想像得还多。让主人接连家破人亡的诅咒宝石,甚至以两亿美金以上的天价出售。」 「尼哈雷姆雇用了好几个能捕捉<、、>那些高价特殊骨董的专家。阿陆昨天遇到的狩野泰智就是其中之一。」 真绪不悦地噘起嘴唇。 晴听到她无意间泄漏的讯息,感到一丝违和感。 「捕捉特殊骨董是什么意思?」 「这个吗??呃??」 「总而言之,你现在当成比喻就好。」 真绪一时说不出话来,和泉代替她随随便便地回答。 虽然装作若无其事,但和泉的眼神会定期转向后照镜,似乎是在警戒追踪者。 幸好高速公路相当空旷,也没有看到可疑的车辆。 目的地出口越来越近,和泉将车开到下匝道的车道上。 随后,副驾驶座的水之江板起表情,锐利地一喝。 「和泉,小心。前面有东西。」 「小心?是你的占卜说的吗?」 和泉压低音调,提高警觉放开油门,双手握紧方向盘。 「阿卫!那台车!」 真绪隔着和泉的肩膀喊,指向路肩的紧急停车带。 一台奥斯顿?马丁敞篷车停在那里。 站在座位上的男子,宛如埋伏在这里一般盯着晴的方向看。白色的肌肤,红艳的嘴唇,纤瘦的男子仿佛死神。他脚下还看得见一只宛如大型犬的灰色猛兽。 「是狩野吗!」 和泉低吼一声,踩下油门。休旅车的庞大车体猛然加速。 称为狩野的男子摸了一下脚下猛兽的背,它的身影就如同幻影般消失。取而代之,一把发出黯淡光辉的大型手枪在狩野手中出现。 他露出凶猛的微笑,将枪口指向晴。 「手枪??!?」 真绪在晴身边倒抽一口气。 「不妙,那把枪是特殊骨董!」 「居然是海军左轮手枪??!」 水之江与和泉同时呻吟。 晴听过那把枪的名字。柯尔特1851海军型转轮手枪──通称海军左轮手枪。美国柯尔特制造公司于1851年开发,雷管式点火的左轮手枪,是一百五十年前以上生产的骨董名枪<vintage>。 尽管是在南北战争中使用的旧型枪枝,但只要妥善保养,现在也能正确地击发,威力据说不比现代手枪逊色。 看到枪管指向自己,晴明确地感受到死亡的恐惧。 紧握的手掌喷出汗水,全身肌肉紧绷。 真绪倾身向前,挡在晴前面。她伸出的指尖握在副驾驶座的水之江肩膀上。 「阿陆!我要用你了喔!」 「??交给你了。」 水之江静静低语的瞬间,狩野扣下扳机。枪口喷出刺眼的火焰,轰响震撼晴的鼓膜。 同时,晴感受到一股奇妙的感觉。 他的方向感乍然消失,突然分不清自己乘坐的车朝哪个方向前进。映入眼中的景色脱离时间的洪流,以真绪接触水之江肉体的那一点为中心,散发世界本身遭到窜改般的异样气息。 类似空间扭曲的违和感宛如冲过大浪一般旋即消失。 感觉起来时间很长,实际上却只经过短短一瞬间。 狩野手枪中喷出的火焰尚未完全消失,但瞄准晴的枪口却微微改变了角度。 狩野的姿势毫无变化,和泉驾驶的车也没有改变速度。分明如此,开枪的时机却偏离了。为此,狩野才没有命中目标,仿佛改变的是命运本身。 「刚才的是??!?」 晴诧异地看着真绪,她却像是什么事也没发生,瘫软无力地倒在座位上,精疲力尽地呼出一口气。 「勉强赶上了。」 「干得好,真绪。光靠水之江一个人一定来不及。」 和泉心满意足地笑道,在和路肩上的狩野擦身而过时,不忘对他比出胜利的中指。 这没什么,真绪耸了耸肩说: 「你就是因为这样才带我来的吧,阿陆?」 「是啊??不过,狩野似乎也不是真的想杀晴。」 水之江以不带感情的语调说。 他看着休旅车的左后照镜。 狩野朝晴射出的子弹稍微偏离目标,直接命中后照镜。 银色的大型镜面虽然有些歪掉,却没有毁损。取而代之,上头沾满了鲜红色的颜料。 狩野的手枪中装的不是实弹,而是塞满颜料的漆弹。这是弹匣式做不到,唯有使用球型子弹的雷管式左轮手枪才能办到的威吓<下马威>。狩野打从一开始就不打算射杀晴。 「是想宣战吗,狩野。」 和泉狠狠咬牙,愤愤不平地揍了方向盘一拳。 晴茫然地倒抽一口气,看着如鲜血般滴落的深红色颜料。 【柒】 和泉的休旅车驶下高速公路,爬上能够俯瞰港口的小山丘。 通过绿意围绕的外国人墓地,开往山手留有古老建筑的娴静地区。 最后,他们看到一座古色古香的红砖建筑。 那是间乍看之下分不清是仓库还是民宅的古老洋楼,可能是昭和初期,或是更早之前的建筑物。 和泉将车子开进洋楼隔壁的停车场,这里就是他们的目的地。 「真继同学,你还好吗?」 水之江发现晴若有所思,这么问道。 晴连忙摇头。他实在说不出自己在想水之江在高速公路上使用的神奇力量。 「没事,不好意思,我没事。」 「真的吗?」 真绪用开朗的语调又问了一次。 「我就有事。都怪狩野那家伙多管闲事,害我浪费了无谓的体力。」 「就是说啊,我们到了。」 和泉熄火后下车,晴也在真绪的催促之下来到车外。 褪色的红砖洋楼靠近一看格外巨大,散发一股难以接近的气息。 「这里就是??杠屋吗?」 晴问站在身旁的水之江。 「不是,本店位在元町的商店街,这里是仓库兼员工宿舍。为了让我们方便保护,希望你能暂时在这里生活。」 「这么大让你吓了一跳吧?」 「吓人的应该是太旧才对吧?」 真绪一脸得意地说,却被和泉的调侃打发。 在停车场可见的范 围内,建筑物有两个出入口。 正面玄关是一扇朴素的铁门,给人典型仓库的印象。另一方面,建筑物二楼也有入口,能从户外的金属制楼梯直接爬上去。 建筑物本身相当老旧,但似乎引进了最新型的保全设备。水之江从口袋里掏出电子钥匙卡,走向铁楼梯。 「二楼跟三楼是居住区,地下一楼和一楼是仓库。仓库中一共封印了约八百件特殊骨董,建议你在未经许可的状况下不要进入。尤其是地下。」 「封印?」 晴听到水之江的话,再次感到不对劲。 「是指湿度与温度管理之类的吗?」 「的确,那也有。」 「??你想进去看看吗?」 真绪突然想到似地问晴。 「喂,真绪。」 和泉露骨地皱眉瞪了她一眼;但是真绪却平淡自若地把和泉的抗议当成耳边风。 「怎样啦?俗话不是说百闻不如一见吗?」 她淘气地笑了笑,双眼深处闪耀着纯粹的好奇心。 「而且我也有一点好奇,真继同学看到他们<、、>会有什么反应。」 「说得也是。」 水之江面无表情地应声。看到搭档意料之外的反应,和泉满脸错愕。 「你会说这种话还真稀奇啊。」 「既然追杀真继同学的人有可能和狩野联手,让他知道我们的真实身份应该比较好。」 「我反对。世上不也有很多别知道比较好的事吗?」 和泉的语调颇为强硬。对给人的印象豪放又不拘小节的他来说,这个态度显得格外顽固,简直就像是害怕让晴看到杠屋的仓库一样。 晴困惑地在一旁看着三人的对话。 真绪将封印的特殊骨董称为他们<、、>,让他有些在意。 和泉他们所对他说的,杠屋的工作──特殊骨董处理业有晴所不知道的秘密。和他们对话时感到的违和感,或许也能在那里找到答案。 「真继同学,你想看吗?」 水之江对他露出试探的眼神问道。 「我??吗?」 突然听到这个问题,晴顿时语塞。 「怎么了?」 和泉对他投以疑惑的眼神,晴便稍微思考了自己为什么困惑,勉强说出这句话: 「没事,我没有被人像这样问过想法,感觉有点新鲜。」 「什么跟什么啊?」 原以为自己回答得还算可以,和泉却似乎不满意晴的回答。原本就凶狠的神情更加险恶地瞪了晴一眼。 「我说啊,真继晴。你如果是人的话,就好好像个人,起码给我知道自己想干什么,不要犹豫。别把想做什么的决定权交给别人。」 「──和泉。」 「对委托人太失礼了,阿卫。」 水之江和真绪露出「又来了」的态度,试图打断和泉的话。 但和泉的语气反而越来越强烈,伸手指著晴的鼻子说: 「少啰嗦,无法决定自己的用途就跟工具一样,那就干脆别当人类了。」 「??说得也是。」 晴下意识地微笑点头。 这个反应或许令和泉意外,他咽下差点说出口的话,一脸不满地陷入沉默。 和泉的话虽然粗鲁,晴却不觉得他指出的问题不合理。 他已经不记得上次有人对他说「你自己决定」是什么时候了。 当然,他也曾经面临被迫决断之时,不如说身为孤儿长大,必须依靠自己的判断行动的场面恐怕比别人还多。 然而,晴像这样做的决定,每次都是他自己的问题。 他从来没有认真思考过要不要涉足别人的事。 要说为什么,是因为他从懂事的时候开始,就一直被人说自己不正常,身在与别人不同的异端。 所以当晴听到水之江说,他只要想听就能知道他们的秘密,晴才会下意识地犹豫。他认为他们是身为对等、同一边的人,在认真地问自己想与他们建立何种关系,因此他才感到却步。 和泉则是发现晴的犹豫,大声纠正他。 「我想知道。我想更认识大家。」 晴思考着自己究竟想做什么,不知不觉地这么说了出口。 和泉看着晴,心满意足地微笑。 「很好,这样就对了。那就决定了。」 「哎呀?你原本不是反对让晴进仓库吗?」 看到和泉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真绪的表情一脸无奈。 「只要这家伙自己决定,我就没有意见。跟我来吧。」 和泉佯装不知地说,带头迈开步伐。 他的目的地是建筑物后方,看似便门的门。平常进出仓库好像都是走那边,而不是正面玄关。 生锈的铁门设置了坚固的金属门闩,还用挂锁锁了起来。 就骨董店的仓库来说,这么严密的警备并不会不自然。然而,锁与门闩明显就是后来加上的,与其说是防止外部的人入侵,比较像是避免门后的东西跑出来。 晴心想,这或许跟水之江说的封印有某种关联。 不过,和泉并不在意这种严肃的气息,若无其事地开锁,握住门把。 尖锐的金属摩擦声响起,门缓缓敞开。 建筑物内吹出长时间封闭的空间所特有的,充满灰尘的空气。 和从外侧看来的印象相比,仓库内部十分混乱复杂。由于窗户紧闭,因此通道昏暗无光,看不清深处的样子。 晴在和泉的催促之下踏进通道内。 那一瞬间,他感受到空气不安地躁动。 那个感觉就如同闯进野生猛兽的地盘,感觉得到某种敌意、恐惧与好奇心混合的强烈视线。有什么潜藏在仓库的黑暗之中。 但是,晴知道那是错觉。他从小开始就体验过好几次类似的经验。造访老旧建筑,或是碰到那里的老道具时,晴偶尔还会感觉到它们在对自己说话。 这无疑是超自然般的体验,但他却不曾感到恐惧。 它们甚至还对晴很温柔。晴会对修理旧道具有兴趣,和这些经验不无关连。 然而,他是第一次同时感受到这么多视线。 他顺著视线来源看去,凝神窥探黑暗深处。 眼睛习惯黑暗后,朦胧地映入眼中的,是无数的老旧骨董,杂乱地放置在架上,盖著一层薄薄的灰尘。有收在木箱里的书画与瓷器,镜子与时钟,以及茶器和墨宝等的实用器具。大的物品从佛像到波斯地毯应有尽有。数量不少,却没有什么特别奇怪的东西,全都是人人想像得到的骨董。 「这就是??特殊骨董?」 晴有些失望地看着那些东西。虽说被称为问题物品,但是感觉不到什么类似邪气的气息。 这让他有点放心,朝深处的棚架走去。 随后,异样的影子在晴眼前出现。 「咦??」 晴哑口无言地看着毫无预警,突然现身的怪物。 那是一头大小媲美水牛的巨大野兽。外表看似猫,歌舞伎化妆般的毛皮令人毛骨悚然,大到夸张的双眼在黑暗中闪耀着金色的光辉,不规则的牙齿锐利无比,前脚大约跟晴的身体一样粗。 怪物像是在威吓晴这名入侵者,龇牙咧嘴地低吼。 就算充满腥味又潮湿的空气扑面而来,晴也待在原地没有移动 。他有种要是输给恐惧别开眼睛,就会瞬间被从背后攻击的预感。 「住手,仙岩!」 和泉对怪物喊道。 「等一下,阿卫。」 和泉跳上前想保护晴,却被真绪冷静地推了回去。 与此同时,晴正面看着怪物,观察它的表情。 宛如静电的刺激流窜皮肤表面。 刺激源自于眼前的怪物。它全身散发的妖气如同电流,沿着看不见的丝线缠上晴的肉体。 然而,这个感觉并不讨人厌。 和拿到常被人使用的道具时一样,只有一种不可思议的信赖与一体感。 终于,怪物的意识沿着缠绕的妖气丝线,流入晴的意识之中。 褪色的鸟居,小小的神社,绿色的庭园与石灯笼。 眼前看得见辽阔的大海,以及不停冒烟的山。 那是怪物的记忆。某只被当成神明祭祀,小小的野兽摆饰的记忆。 「御神体??原来??」 晴透过妖气对怪物呼唤。 他心中已经没有恐惧了。 现在的晴透过怪物的双眼,似乎能看到黑暗中的每一个角落。 他同时了解到这只怪物的使命。它是这里的守护者。 「你在保护这里的特殊骨董呢。」 晴悄悄伸出手,轻抚怪物的下巴。 怪物舒服地扭动身躯,下一瞬间就变成了一只小猫。晴轻轻把它抱了起来。真绪等人惊讶地瞪大双眼看着这一幕。 「居然驯服了拟态的仙岩?」 难以置信,和泉摇著头低声沉吟。真绪也有些傻眼地苦笑说: 「超出预期呢。你说是不是,阿陆?」 「果然如此吗。」 水之江最后重重点头。 他看着抱着猫咪的晴,眼中浮现确切的畏惧与忧心。 「不会错,真继同学是使主。」 【捌】 狩野泰智在面向港口的饭店大楼最顶层,眺望黄昏的天空。 风平浪静的海面如同被火照亮一般染成一片鲜红。 他对奢侈的料理没有兴趣,但窗外不沉稳的风景却让他颇为满意。作为无聊工作会议的代价,可以说还算不差。 饭店内某中国料理店的特别包厢。 三名男子围坐在就房间大小而言格外小张的圆桌前。 其中一人是狩野自己,他右侧坐着一名自称高藤,外表看起来有点神经质的男人。 男人的年龄约在三十五岁左右,气质与服装看起来都像是高学历的商业菁英。 然而,眼镜后方的双眼却昏暗无光,单调的表情也冷淡又死气沉沉。那是被称为经济黑道的人常见的特征。 高藤表面上以企业顾问的头衔活动,实际上却是名为乐龙会之暴力帮派的顾问。 坐在高藤对面的人,就是将狩野等人请来此地的人物。 他是名白发日渐开始引人注目,年约五十岁左右的矮小男子,名叫座仓义郎。 昏迷不醒的座仓家现任当家──座仓统十郎的侄子。 换言之,就是因为真继晴的出现,而丧失财产继承权的男人。 「──座仓家的历史从大正初期,贩售丝绸的小贸易商社开始。」 义郎喝了一口杯中的葡萄酒,自言自语似地喃喃说道。 狩野漠不关心地听著义郎又臭又长的话。 义郎不是狩野的委托人,顶多只是对等的交易对象。 狩野的工作是在他继承座仓统十郎的遗产时,买下包含在遗产内的匣子。就算愿意稍微助他一臂之力,让遗产继承顺利进行,狩野也没有讨义郎开心的道理。 就这点来说,高藤的立场与本质也和他一样。在这里的三个人,都是因为各自的利害关系聚集于此。 「当时正值第一次世界大战,初代看欧美各国没有馀力着眼亚洲市场,试图趁这个机会,在中国及亚洲市场大赚一笔。」 义郎继续对狩野说明。 狩野面无表情地颔首,咬了一口端到他眼前的带骨羊肉。 这间饭店最顶层的中国料理餐厅,是座仓家旗下集团企业的部门之一。 虽然以高级闻名,但听说经营得并不顺利。 餐厅的负责人是座仓义郎,由于常造成赤字,因此对他的批判相当强烈。得到统十郎的遗产,将自己的债务一扫而空──这就是义郎的计划。 「不过,这个世界可没有这么好混。座仓贸易的经营,打从一开始就遭逢逆风。大战结束后,世界吹起经济恐慌的风暴,随后的震灾让横滨港受到毁灭性的灾情,第二次世界大战战败更是落井下石。一般想来,这绝对不是毫无后盾的新兴贸易公司能够生存的环境。」 「──但是,座仓家却活了下来。」 狩野马虎地应了一声。义郎的话被打断,瞬间露出不悦的表情。 「没错,你知道为什么吗?」 「匣子吗。」 「正确答案。」 义郎重重点头。 「那个匣子里装了座仓家兴隆的历史。换言之,就是座仓家的黑暗。如今那个匣子本身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但内容物绝对不能交给任何人。」 义郎放下空酒杯,拳头不停颤抖。不知是否因为越说越激动,他的声音也越来越大声。 「还有最现实的问题。只要座仓统十郎的孙子还活着,那个要死不活的老头的遗产就不会落入我手中。一毛钱都不会!」 义郎狠狠瞪了一眼沉默不语的高藤。 「为什么,高藤?为什么真继晴那小子还活着?你不是已经解决他了吗?」 「我试过了,不只一次。」 高藤语带叹息地说。眼镜下的锐利眼神冷漠无情地看着义郎。 「这你也应该知道才对,十九年前杀了他母亲的人可是你啊。」 「??那是车辆整备不良引起的不幸意外。事故调查委员会的报告书上也是这么写的。」 义郎对空气辩解道,高藤便呼出一口气说: 「是,你说得对。既然如此,失控卡车撞进商店也好,五月的公寓大火也是不幸的意外。究竟谁想得到,整栋房子都被撞飞了,里头人的居然毫发无伤?」 听到高藤丝毫不掩饰不满的声音,狩野「呵!」地一声失笑。 听见笑声的义郎,对他投以不悦的眼神。 「我们说了什么好笑的话吗?」 「失礼,听起来实在是太有趣了。」 狩野吐出嘴里的骨头,伸手拿了新的羊肉。 「有趣?」 义郎瞪着狩野反问,他歪嘴露出微笑。 「纯粹的事故似乎解决不了真继晴。」 「??或许如此。」 义郎静静地同意。 如今不论是谁都看得出来,真继晴具有非比寻常的强运。 拐弯抹角伪装成意外的方法,是不是杀不了他──义郎自己一定也有这种预感。 「高藤。」 义郎对高藤投以责备的眼神。 高藤像是要甩开他的视线般缓缓摇头。 「我知道,我不会再用不干不脆的方式了。直接做掉他比较确实。」 「没错。」 义郎面露微笑,像是在说这样就对了。 「稍微引起一点骚动也没关系, 但被人发现真继晴与座仓家的关系就麻烦了。」 「不必担心,真继晴是个花花公子,只要设计成感情纠纷,警察应该也不疑有他才对。」 「原来如此,听起来不错。」 义郎原本紧绷的表情终于恢复了从容。 真继晴这个年轻人放荡不羁<、、、、>的情报,义郎等人也有耳闻。 对脾气粗暴的人的女人出手,因此造成争端──这个剧本浅显易懂。只要随便找个实行犯,警察也没有理由怀疑才对。被他们发现和争夺遗产有关的可能性不高。 「要找谁来做?」 义郎压低声音问。高藤像是早就料到会有这个问题般马上回答: 「我会用龙爪。」 「你们养的年轻人吗?靠得住吗?」 「他们只看钱办事,所以会稍微贵一点。」 高藤以朗读家电用品注意事项的语调说。 义郎不是滋味地哼了一声。 「我出行情价的一倍。钱沉在老地方的水池里。」 「所以你同意?」 「想到能得到座仓统十郎的遗产,这不过是笔小额投资罢了。」 义郎悠然起身,正想直接离开,却忽然想到什么而回头看了高藤一眼。 「不过,动作要快,我们没有时间了。那个老头什么时候翘辫子都不奇怪。」 「我明白。乐龙会与座仓家是命运共同体。」 高藤语气严肃地回答。 义郎心满意足地点头,这才终于独自离开。 狩野没有目送他离去,伸手拿了新的带骨肉。他边面无表情地啃,边问邻座的高藤: 「龙爪是怎样的家伙?」 「从名为龙爪帮的暴走族培养成的年轻小鬼,一群暴力伤害恐吓杀人样样来的粗人,和乐龙会是互相帮忙的关系。毕竟最近取缔变严格了,本业的暴力团体<黑道>越来越绑手绑脚了。」 高藤仔细地回答。原来如此,狩野薄薄笑道。 「你也会去吗?」 「那帮家伙不懂得分寸,总得要有人监视。」 「我可以跟着去吗?」 听到狩野突如其来的问题,高藤讶异地皱起眉头。 「是没问题,不过为什么?」 「我有件事想确认。」 「??确认?什么事?」 「真继晴可能是使主。」 「使主?」 高藤的眼中浮现困惑的神色,但狩野什么也没解释,单方面地继续说: 「而且,杠屋那群人跟他在一起。」 「什么人?」 「特殊骨董处理业者。」 「你的同业吗?」 高藤惊讶地低声沉吟。狩野开心地微笑。 「数量不多,但不好对付。自从前代当家倒下后,他们有一阵子没有行动,看样子他们在保护真继晴。」 「他们的目的是?果然是座仓统十郎遗产中的匣子吗?」 「应该是吧,除此之外没有其他行动的理由。」 嗯,高藤用手扶著下巴想,狩野应该是害怕保护真继晴势力的出现,会对自己造成威胁;但他立刻改变想法摇了摇头。 「算了,应该没问题。全部杀光吧。」 「也对。」 狩野吐出咬碎的骨头,用冷酷无情的语气低语。 窗外的夕阳血色更加浓厚,宣告暗夜即将造访。 【玖】 炒大蒜与橄榄油的香味刺激著晴的鼻腔。 古典美式风格的宽敞房间以老旧到吓人的家具统一,这里是杠屋仓库二楼的员工宿舍共用客厅。 晴和真绪坐在老木餐桌前,水之江在墙边的吧台喝着冰镇纯琴酒。 和泉则是在厨房炒意大利面。就连在旁边观看,也能看出他的厨艺不差。从严肃的外表看起来有些令人意外,不过和泉似乎擅长料理。 「做好了。餐桌整理好,真绪。」 和泉挽起白衬衫的袖子,端来放在托盘上的青辣椒与培根蒜辣意大利面。 「好喔。阿晴,抱歉,它先给你抱。」 真绪起身,把怀里的猫交给晴。 那是和泉等人称为仙岩,负责保护仓库的猫。他们说它是名为猫神的特殊骨董,但抱在怀里就跟普通的茶色虎斑猫一模一样。 不过晴知道,这只猫会变身为巨大的怪物。 也知道它本体的过去──它还是不具生命的猫咪摆饰时的记忆。在仓库中遇到它的时候,它的记忆流进了晴脑中。 「好吃吗?」 和泉在桌前坐下,对晴投以期待的眼神问道。 晴用叉子卷起面条送进嘴里,轻声惊呼。原本应该平凡无奇的市售面条,居然和专门餐厅一样充满嚼劲。醒目的辣味与风味在口中交互扩散。 「啊,很好吃。非常好吃。」 晴一惊讶地回答,隔壁的水之江就皱起眉头。 「真继同学,你老实回答就好。否则听不懂场面话的笨蛋会得意忘形。」 「不是,是真的。这个辣味很有深度呢。」 「是吧?这些家伙都吃不出来。」 和泉志得意满地握拳摆出胜利姿势。 水之江边叹气边喝琴酒,真绪也默默耸肩。开心的和泉则是替睡在晴脚下的仙岩拿来水和饲料。 看着仙岩啃著猫食,晴忽然转头看坐在隔壁的真绪。 「那个,水之江先生刚才提到的事──」 「嗯?啊啊,使主的事吗?」 真绪边大啖意大利面边说。 晴微微点头。使主,这是他出生以来第一次听到这个词。 「使主类似一种体质。」 水之江代替咀嚼中的真绪回答。 「体质?」 「没错。某些人称为使主人,或是使用者,但名称没有什么意义。简单来说,就是降伏特殊骨董的人。」 「降伏是???」 「以现代的用语形容,就是支配<dominate>。与器物心灵相通,引出其中的真理──光凭言语很难形容。」 水之江放下酒杯,若有所思地垂下眼。 「也对,你还记得在高速公路上遇见的那个男人吗?」 「那个叫做狩野的人吗?」 「那么,你记得跟那个男人在一起的大狗吗?」 「那是草原狼,不是狗。」 和泉吃到一半,嘴里含着意大利面说。 「这个问题不重要。」 水之江不满地反驳。 晴一面苦笑,一面含糊地点头。名为狩野的男人带的狗,在被他碰到背部随后就消失了。取而代之,一把大型手枪出现在他手中。 「那是妖怪,付丧神。历经漫长岁月的道具,偶尔会寄宿灵性化为妖怪。杠屋负责处理的特殊骨董,不过是用现代的词汇形容像那样变成付丧神的器物罢了。」 「就跟这只猫一样。」 真绪伸出脚趾,搔了搔仙岩的侧腹。 虎斑猫不悦地低吼,继续吃饲料。 晴困惑地看着这一幕。特殊骨董、妖怪、付丧神──难以想像这只小动物会和这些恐怖吓人的词汇联想在一起。 「妖怪是怪物的意思吗?」 「正确来说是其中一种。它原本是被当作猫神祭祀的猫雕 像,在蚕业及渔业兴盛的地方,有重视驱逐鼠害的猫的习俗。」 真绪干脆地肯定了妖怪这种超脱常识的存在。 看到她的反应,晴反而接受了他们荒唐无稽的话。 既然要硬是以怪物这个词概括而论的话,度过了好几次死亡危机的晴,也算是这边的存在。比起困惑,他更感到安心,因为他认为从小就能感受到的视线<、、>并非谎言或是错觉,而是妖怪的所作所为。 「狩野养的草原狼原本是把手枪。一把在南北战争前制造的雷管式左轮手枪,你也看到了吧?」 和泉漠不关心地说。 「那把手枪是??付丧神??」 晴回想擦身而过时,短短一瞬间在狩野手中看到的手枪。 那把手枪如果真的是海军左轮手枪,恐怕是在超过一百五十年前制造的。这段时间十分足以让枪枝成为付丧神。 「变化成妖怪的付丧神外表五花八门,有的会维持器物的原型,也有像仙岩这样变成兽形,甚至有些会变成人形。变成兽形的妖怪会身为野兽生活,变身为人的付丧神则是会如人一般行动。」 水之江做好觉悟,吃起自己的意大利面。虽然他故作扑克脸,却藏不住流下额头的汗水,看来他不太会吃辣。 「或者可以这么想。如果能跟人一样思考、行动,那个妖怪就能变身为人;不过那是不是他自己渴望实现的,则另当别论。」 「??只要想跟人一样生活,器物也能变成人吗?」 晴有些惊讶地反问。不知是没有心的物品因为得到了心而成为妖怪,还是因为成为了妖怪才获得了心──简直就跟鸡生蛋一样,这个问题一定也没有答案。 「问题是,不论变身多么巧妙,付丧神的本性依旧是道具。当然,他们具有普通动物与人类没有的特殊能力,也就是寄宿了灵性的妖物之力。」 水之江用纸巾沾了沾嘴说。 「追根究柢,原本是道具的妖怪,单凭自己无法完全发挥能力。必须要有某人支配,使役付丧神──」 「那就是称为使主的存在。也就是你了,真继晴。」 真绪接着水之江的话说。 被她用叉子指著,晴再次感到困惑。 「我是??使主?」 「而且还是强大到难以置信的使主。老实说,甚至让人感到危险。」 水之江以严肃的语调低语,真绪便露出责备的眼神瞪了他一眼。 「阿陆。」 「没关系。」 晴面带微笑制止了真绪。 「从我小时候开始,就一直有人这么说。说我不正常,说我是个可怕的小孩。终于知道理由,让我安心了。」 自己说出口的话,确实让心中挥之不去的感情淡去。 既然有使役妖怪的人类,那也无疑算是一种妖怪了吧。他老实地觉得,周围的人们会害怕自己也无可奈何。只要理解原因,就能放弃执著。 「你好像稍微误会了。」 水之江蹙眉说。他难得露出真心为难的表情。 「我说的危险,指的是对你自己而言。」 「咦?」 「对能力毫无自觉,继续与特殊骨董接触,对你来说状况并不理想。虽然付丧神终究只是道具,却是有力量的道具。若是使用无法操纵的道具,就会反噬其身。就跟没有驾照开著大卡车到处跑一样危险。」 「??可是,他们每次都会帮助我。」 晴忍不住反驳。他没有身为使主的自觉是事实,但他从来没有因为能听见器物的声音而遭遇危险。不仅如此,它们还救了他好几次命。现在想起来,能躲过失控卡车的直接冲撞,也是因为店里的物品警告晴逃跑。 然而,水之江却否定了晴的意见。 「那只是你运气好,从来没有遇见怀有恶意的付丧神罢了。」 「有对人有恶意的付丧神吗?」 「化身为人的付丧神,会跟人类一样行动。既然人类会对其他人类心怀恶意,当然也有对人抱持恶意的付丧神。」 「还有怀抱恶意的使主。」 和泉喃喃自语道。那句话不是对晴说的,感觉像是在说狩野,或某个晴不认识的人。 「??我该怎么做才好?」 晴还无法完全接受,就问恨恨地吃着意大利面的水之江。水之江稍微被辣椒的辣味呛到抬起头。 「你先从掌握自己的能力开始吧。然后再训练自由操纵的方法。」 「训练?训练压抑力量的方法吗?」 不对,水之江摇头说。 「压抑跟控制完全不同,就如同把耳朵塞起来状况也不会改变。你具有支配妖怪的力量,不只要聆听他们的声音,还要控制<dominate>他们。别忘了,真继同学,你是妖怪的主人。」 「不过就算天生便具有使主的资质,也不代表能降伏所有妖怪喔。」 真绪看着晴,愉快地接着说: 「比如说,如果有使主能跟几乎所有的雕像付丧神对话,就有些使主只能跟契合度特别好的某一只对话。这方面因人而异。」 「总之,杠屋的特殊骨董多到能拿去卖,应该起码能找到一个契合度好的东西<家伙>吧。放在那边架子上的都还算好说话。」 和泉随意指向背后墙上的架子。 架上摆着各种褪色的老旧道具。有皮革封面的古书、年代悠久的打字机、时钟、收音机和相框。原以为是内部装饰,看来并非如此,而是随便将收不进仓库里的特殊骨董摆了出来。 当然,和泉不是在命令晴现在就跟他们对话。 晴自己也不想支配他们。 然而或许是因为刻意不去意识,反而让他意识到了这点,发现时已经太迟了。晴的视野中出现不可能看见的妖气丝线,它们的声音传进他耳中。和在仓库中遇到仙岩时一样,器物们的记忆一口气灌进晴的脑海。 「和妖怪??对话??」 「什么??!?」 看到晴恍惚地低语,和泉绷紧表情。 房间中老旧道具释放的妖气缠上晴全身。 不对,释放力量的是晴。他身为使主的力量宛如蜘蛛网般扩散,捕捉到整个房间内的特殊骨董。无形的丝线宛如神经的一部分,进入每一个特殊骨董的构造,与他们合而为一,共享所有的感觉。 真绪察觉到这点,傻眼地摇头,她也看得见晴在做什么。 「降伏了!?一瞬间就降伏了这里所有的特殊骨董??!?」 「怎么可能??虽说是没有拟态,毫无防备的状态,居然同时降伏了这么多??!?」 水之江的声音也透露出一股焦急。就连他们也没料到,晴居然能发挥如此强大的力量。 「降伏??」 晴下意识地重复真绪说的话。以此为契机,自晴身上流出的力量越来越猛烈,陈列在架上的特殊骨董们开始震动,随即扩散到整栋建筑。 「不妙??!已经够了!住手,真继晴!」 和泉起身用力摇晃晴的肩膀。 晴格外栩栩如生又精密地感受到和泉握著自己肩膀的手。和泉肉体的位置与形状,以及内部构造与过去,他都能完全掌握。就如同这间房间里的特殊骨董── 「被妖气冲昏头了吗!真绪!」 「我在做了!可是压不下去!光凭我自己一个人的力量──」 真绪 以类似尖叫的声音喊道。 晴感觉到她似乎在解开和自己连接的无形丝线。 但跟晴相连的妖气丝线如今却有如密林中的藤蔓,覆盖了整间房间,光靠真绪自己一人应付不来。就在她挣扎的同时,晴伸出的妖气丝线了若指掌地感觉到和泉的内侧。他已经意识不到丝线的存在,仿佛自己的一部分般朝和泉体内伸手。伸向那在黑暗中散发美丽光辉的厚重块状物── 「住手,不准碰我,晴!」 和泉突然粗暴地怒吼。 同时,晴感觉到无与伦比的抵抗。那是激烈的拒绝意志,他周身展开的无形丝线无法承受冲击,接连烧断。 晴又惊讶又害怕地回过神来,看着眼前和泉的脸。 「和泉先生??我究竟??」 晴用沙哑的嗓音低语。他无法理解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以及自己想做什么。 周围的老旧物品都停止震动,但晴挥洒的力量残渣尚未完全散去。要是晴继续那样支配特殊骨董,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光是想像就令人不寒而栗。他终于发自内心理解,水之江所说的危险是什么意思了。 然而,他的意识在此时断线。 视野忽然落入黑暗,他失去平衡感,思考变得模糊,和泉的声音也急速远去。 「晴!?喂,晴!?」 和泉支撑住力竭倒下的晴。 晴看着他的肉体深处的钢色块状物,完全失去了意识。 【拾】 刺耳的排气声在人烟消散后的夜晚码头高声作响。 压低底盘营造出威吓感的改装车,以及漆成显眼颜色的机车,头灯都如同饥饿野兽的双眼般闪闪发亮。 车辆一共约有十二、三台,聚集的人数大约二十人。 这些是响应乐龙会高藤的呼唤聚集而来,名为龙爪帮的暴走族成员。 集团规模虽然不大,但就一般的暴走族来说,他们的气息颇不寻常。他们缺乏年轻人漫无目的享乐的气氛,而是充满杀气腾腾的疯狂。 赤裸裸的攻击性与破坏冲动── 看到难掩冲动的年轻人,狩野说了声「原来如此」,暗自微笑。他能理解高藤为什么选择他们作为杀害真继晴的刽子手了。 狩野并没有驾驶自己的奥斯顿?马丁,而是坐在高藤准备的凌志轿车的副驾驶座。 他虽然带了海军左轮手枪的草原狼付丧神,但今天不打算使用。今晚狩野只是观察者,他已经决定要先把真继晴逼入绝境,确认他的真面目了。他同时必须给合作关系的高藤留一点面子,看看龙爪帮对杠屋那帮人能发挥多少效果也别有一番趣味。 高藤坐在凌志轿车的驾驶座上。 商业菁英风的服装在肆无忌惮的暴走族之间格外突出,看起来甚至有些滑稽;但高藤本身却似乎并不在意。 「全都到齐了,高藤先生。」 年轻男子敲了敲驾驶座的窗户,对高藤说。将短发染成蓝色,表情精悍凶猛的男子是名为榎田的暴走族<龙爪帮>领袖。 「你理解委托内容吧,榎田?」 「当然。」 高藤压低声调确认,榎田便愉快地笑道。 「干掉花花公子大学生赚一千两百万日圆对吧?太赞了。」 「那把手枪是?」 高藤注意到塞在榎田骑士外套口袋里的左轮手枪,不快地皱起眉头。 「不错吧,是真枪喔!」 榎田像是在炫耀最喜爱的玩具般作势举枪。 「有个嚣张的重机交警,我火气一来就干掉他了。这就是那个时候的战利品。对了对了,高藤先生有没有这把枪的子弹啊?」 「我帮你准备。如果是点三八特殊弹,南美的业者应该有卖。」 「不愧是高藤先生,就是好说话!」 榎田尖声大笑,凶猛地龇牙咧嘴,指向放在轿车仪表板上真继晴的照片。 「不过,这张脸真漂亮耶。别杀掉他,抓起来卖给贵妇还比较赚吧?」 「你不用多管闲事。今天晚上解决他,要确实一点。」 听到高藤的低声警告,榎田再次难听地笑了。 「我知道啦。只要付我们钱,我们就没有意见。」 榎田环视周遭的伙伴,眼神停留在某个男人身上。那是名体格高大,脸上却还留着青春痘痕迹的少年。榎田对他招手,他走下改装机车,跑了过来。 「怎么样,阿聪。你要试试看吗?你还未成年吧?」 「可以吗,榎田大哥?」 名为阿聪的少年薄唇一扭,开心地笑道: 「我一看到这家伙的脸就不爽,我会砸得跟绞肉一样烂。」 「很好,阿聪。就是这样才对。」 榎田心满意足地微笑,然后突然想起什么似地问高藤: 「话说回来,骨董店的店员要怎么办?那要怎么念?红屋吗?」 「交给你们处理,随你们高兴。」 狩野代替高藤短短回答。 榎田仔细打量狩野的脸,呵呵冷笑两声。 「太棒了,我最喜欢这种好懂的工作了。」 榎田没有和狩野握手,而是轻轻拍了拍怀里的手枪。 接着他率领小弟们,坐回自己的车上。那是台装了v8引擎的雪佛兰科迈罗。码头响起格外粗犷的引擎声,空转的轮胎喷出白烟。 「赞啦,你们几个,大开杀戒啦!香取,给你带路!」 榎田高声对部下大吼。骑著大型摩托车的伙伴一马当先冲了出去,暴走族<龙爪帮>的成员接连跟上,这一幕宛如一群凶暴的野狗。 高藤驾驶的凌志轿车和暴走族<龙爪帮>相隔一段距离后才启动。 坐在副驾驶座上的狩野摸著草原狼的背,低声说道: 「干活的时候到了。」 第三部分 【拾壹】 你究竟在跟谁说话──? 他不晓得听到第几个领养家庭这么问了。 从小,他就常被说是不正常,可怕的小孩。 你要是死了该有多好── 他甚至被当面说过这种话。 他也是在这时理解,自己听得见别人听不见的器物的声音。这让他十分意外,也难以理解。年幼的他以为,能跟物品说话是理所当然的。 所以他受到了好几次挫折,自以为做的好事全都适得其反。 他警告众人危机逼近,却因此遭受人们排挤。 若无其事地说出自己应该不知道──别人隐藏的秘密而遭人怨恨,使周围的大人们疏离自己。 现在想起来,他们与其说是生气,比较像是恐惧、害怕。 最具决定性的,是他不会受伤的传闻。 在卷进巨大事故中,周围的人们受伤时,只有自己毫发无伤地度过危机。因为物品们保护了他,帮助了他。 然而,却没有大人理解他的说词。 没错,没有半个人。直到来到称为杠屋的店为止。 「喵呜??」 耳畔传来可爱的叫声。 一只茶色虎斑猫趴在他的胸口上。正确来说,是化身为猫的付丧神。 晴回过神来,在沙发上坐起身体。经年累月遭到熏黑的天花板,古老洋楼风格的墙壁与骨董家具的内部装潢。这里是杠屋员工宿舍的客厅。 「早安,感觉如何?」 坐在对面沙发上的真绪探头看了看晴的脸,问道。 之前也发生过这种事呢,晴边想边轻轻点头。虽然留有一些疲劳感,但昏倒之前感受到的意识混乱与压迫感已经消失了。 「是??我没事。」 「太好了。吓我一跳,还以为又要带你去诊所了。让大病初愈的人乱来,会害我被医生骂。」 真绪松了口气,倒在沙发的靠背上。感觉到她是真心在替自己担心,让晴感到非常愧疚。记忆中几乎没有人这样关心他,因此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对不起,明无同学。」 「叫我真绪就好,我也会叫你阿晴。虽然这样对委托人有点没礼貌。」 真绪愉快地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晴,莞尔微笑。 晴难为情地从她脸上别开眼,看着墙边陈列的老旧道具。 它们经历了何种过去来到这里,他全都知道。自它们而来的记忆至今还留在晴脑中。 晴就是因为无法处理那庞大的情报,才会失去意识。 「我??究竟??」 「抱歉,是我们的错。我应该更顾虑你的安全才对。」 站在窗边的水之江对晴深深鞠躬道歉。 真绪也在脸前面合掌。 「真的很对不起。没想到你会一次同时降伏那么多特殊骨董。」 「降伏??那就是降伏吗?」 晴回想昏倒前的异样感,声音不停颤抖。 那并不是支配。 晴只不过是被特殊骨董的记忆翻弄而已。 「成为付丧神的器物,上头都烙印着过去主人的技术与知识。使主就是借由继承那些经验与记忆,发挥特殊骨董的力量。妖怪的特别能力,不过是将器物原本的能力化为形体而已。」 现在内心动摇的晴非常感谢水之江平淡的说明。 付丧神的记忆,也是过去拥有他们的人的记忆。 借由暂时借用那些记忆,使主就能将付丧神当成工具使用,甚至发挥他们化为妖怪之后的特殊能力。就理论来说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然而,晴却认为这么做非常可怕。透过器具继承陌生人的记忆,等同于背负那个人的人生。喜悦、悲伤、恐惧、苦恼,以及他们无法实现的愿望──对晴来说,这些实在太过沉重了。 「和泉先生呢?」 晴环视房间问道,却到处都找不到和泉充满威吓感的大块头。 「他在屋顶,应该是在看星星吧。」 真绪望向窗外,百叶窗缝隙间依稀可见的天空一片昏暗。晴昏倒时,太阳已完全下山了。 「我惹他生气了吗?」 想起失去意识前和泉说的话──不准碰我,那句强烈的拒绝,让晴感觉到体温骤然降低。 那时,晴试图单方面窥视和泉的记忆。不仅如此,晴还想接触他隐藏的秘密──他的本体,和泉会生气是当然的。 「生气?生你的气吗?怎么会?」 真绪傻眼地笑了,摇了摇头。 「他只是在闹脾气而已。他一定是不希望你知道他的过去。别看他那样,他的内心其实很敏感的;不过藏起来也没有意义的说。」 「和泉先生的真实身份是??」 晴战战兢兢地接着说,他有种接触局外人不该涉足之部分的恐惧。 但水之江却看着晴,平淡自若地回答: 「没错,我跟和泉的真实身份,和这些一样。」 「你们是妖怪吗?水之江先生也是?」 「没错,我以为你早就发现了。」 晴一瞬间语塞,垂下眼睛。 「我吓了一跳。你们看起来跟一般人没有两样。」 「付丧神以人类的身份生活就是这种意思。以人类形体生活的时间越长,存在就会越接近人类;但绝对不会成为人类。」 水之江以事不关己的语气说。 「还有其他跟水之江先生你们一样的人吗?」 「没有,我们原本是不应该存在的。」 「咦?」 晴有些混乱地眨了眨眼。水之江默默望着脚下。 「原则上,一发现特殊骨董就会立刻封印,隔离到安全的地方。你在楼下看到的物品,就是特殊骨董应有的样貌。」 「可是,水之江先生你们却和一般人一样生活对吧?」 晴仰望水之江问道。不对,水之江摇头说: 「我跟和泉是特例。我们交换了某个条件,获得身为人类生活的许可。」 「条件?」 「捉拿,并封印其他特殊骨董。我们借由狩猎同类,获得在人类社会生活的权力。」 「啊??」 晴轻轻倒抽一口气。他反复思考水之江的话,感受到起鸡皮疙瘩的恐怖。他首次理解特殊骨董处理业这个职业的意义。 如果有化身为人的器物──不是人的妖怪混进了人类社会,一定非常恐怖。话虽如此,把他们找出来封印也未必是正确的事。同样是妖怪的人做这种事就更不用说了。 「听我说,就算同样是人类制造出来的道具,付丧神也未必对人类抱持友好的态度。也有危害人类的危险付丧神。」 真绪像是在找借口一般,急急忙忙地插嘴说道。 「想要捕获他们,就非得借助同为付丧神的力量不可,于是才会有我们杠屋这种特殊骨董处理业者。」 「??对不起,都怪我什么都不懂。」 晴为自己的动摇向真绪道歉。 真绪摇了摇头,要他别在意。 「你不知道是当然的。知道特殊骨董存在的人,只有政府的大人物,还有警察的负责人而已。不过,杠屋本身是从室町幕府时代延续至今的老店就是了。」 「明无同学是──」 「真绪就好,阿晴。」 真绪硬 是打断晴的话,如此纠正。 「我是使主。纯粹能和特殊骨董对话的普通人,跟你一样。」 看到晴惊讶的表情,真绪伸出右手。晴发现她在要求击掌,慌慌张张地举手,真绪便用力拍了一下他的手掌。 「明无家就是这种家族。虽然可以说是一种诅咒,但从出生的时候开始就在这么多特殊骨董的围绕之下长大,想不会跟它们说话也难呢。」 「从出生的时候开始???」 「没错,我是杠屋<这里>的继承人,不过现在是还在修行的代理当家。」 真绪略显得意地挺起胸膛。 随后,楼梯传来一阵阵脚步声。 宿舍入口的门打了开来,走进一名晴不认识的陌生女子。是长相类似外国人的娇小女性。 「辛苦了~」 她发现坐在客厅沙发上的晴,笑盈盈地挥手。 尽管具有印度雅利安人的深邃五官,她却有着看起来像是高中生的稚嫩脸庞。不仅如此,她不知为何还穿着深蓝色的浴衣。这个组合令人感到不可思议,却莫名地适合她。 「哎呀,欢迎回来,律歌。今天真早呢。」 真绪微微侧着脑袋,挥手回应浴衣女子。从她们的反应看来,名叫律歌的女子也是这间宿舍的居民──也就是杠屋的员工。 「加贺美呢?没跟你一起回来吗?」 水之江问穿着木屐直接走进客厅的律歌。 他的话还没说完,入口的门就再次打开,一名青年带著精疲力尽的表情现身,他的外表就像是正在找工作的大学生,看起来不怎么可靠。 「我照你说的,去把店打烊了。反正也没有客人上门。」 「打烊?是阿陆说的吗?今天要提早打烊?」 真绪瞪大眼看着水之江。 店指的想必是位在元町的杠屋本店,真绪似乎没听说那边的营业时间要提早结束。 「嗨,你就是真继同学吧?」 律歌经过困惑的真绪身边,亲昵地对晴搭话。 「跟传说中一样美形耶。我是西原律歌,请多指教喔。」 「呃??我是杠屋的员工,加贺美。加贺美祥真。」 加贺美也这么说,低头致意。 「我是真继晴。」 晴起身点头示意。虽然没有什么根据,但晴直觉感受到,他们应该也跟和泉与水之江一样是付丧神。 然而,他对这件事并未感到不快或是不安。两人态度友好又表情丰富,就某种意义上来说,比普通人类还要有人味。 「他是重要的委托人<客户>,不要失礼了。」 真绪用手托著下巴,对律歌等人提出忠告。 慢了一拍,楼上传来有人下楼的气息。是和泉感觉到客厅一口气热闹起来,下来看看状况。 「唔喔??为什么加贺美你们在这里啊?我可没准备你们的饭喔?」 发现加贺美与律歌的身影,和泉发出不耐烦的声音。 「咦咦,好过分~小陆叫我回来,我才急急忙忙跑回来的说。」 律歌出声抗议,加贺美也垂下肩膀。 和泉不理两人,走向水之江,脸上露出前所未见的险恶表情。 「这是什么情况,水之江?为什么把他们叫回来?」 水之江什么也没回答,面无表情地望向窗外。 光是这样,和泉似乎就能看穿搭档的思绪。他压低音调又问了一次: 「追杀晴的那帮人要来了是吗?」 水之江依旧默默无言地点头。 和泉嘀咕了声「这样吗」,露出粗暴的微笑。 晴不知道为什么冷静地听著两人的对话。他不觉得恐怖,内心也不动摇。他思考了一阵子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想,终于找到了答案。 自己现在不是一个人── 晴出生以来第一次体会到这种感情。 【拾贰】 古老的红砖洋楼以夜空为背景伫立。 龙爪帮成员把车停在路上,混入黑暗之中,静静地包围整栋建筑。 「这里是骨董店?还真大间啊。」 榎田把头探进高藤的凌志轿车,以意外的语气问道。看到不像是骨董店的建筑物,他想必是在怀疑目的地是否正确。 「这里是仓库,听说回收的骨董都保管在这里。」 狩野靠在护栏上,一面逗弄脚下的草原狼,一面回答。 榎田听了,感兴趣地露出不整齐的牙齿,笑道: 「是喔,带回去能卖钱吗?」 「那得先找到愿意出钱买的笨蛋才行。」 狩野冷淡地摇头。 「美术品也好,骨董也罢,全都是积灰尘的垃圾。用正当手段没办法换钱。」 「你说这种话好吗?你不是他们的同业吗?」 榎田傻眼地看了狩野一眼,他讽刺地笑着耸了耸肩。 「毕竟这是事实,我们这行就是专找愿意付钱的蠢蛋。」 「哈哈,你叫狩野吗?你还真老实啊。我喜欢。」 榎田佩服地说,狩野则是冷淡地望着他。 「没有价值──但尽量别弄坏了。要是有危险物品就麻烦了。」 「危险物品啊。」 榎田舔了舔嘴唇。 「我听不太懂,但我知道了。反正打坏没办法卖钱的骨董也没什么意思。」 榎田失去兴趣似地哼了一声,就回到伙伴那边了。 时刻刚过晚上九点,这个时间带正巧适合袭击。若是在人人安静沉睡的深夜,发出一点噪音就会引起戒心,交通量太多也会引人注目。 「好,铁撬拿来。我来破窗。」 榎田环视伙伴,俐落地做出指示。 「中野和武田用机车阻止保全公司的人,阿聪跟我绕到后面。香取和其他的家伙从正门冲进去。我们上!」 喔喔!暴走族年轻人们异口同声地回应,在黑暗之中散去。他们散发杀意的身影,令人联想到统率有序的野狗。 「那群人如何?」 高藤走下车,好奇地问狩野。 「就这个国家的街头混混来说,还真了不起。」 狩野说出客套的赞赏,态度像是完全不在乎他们。然而,他的嘴角却浮现淡淡的笑意。 「托他们的福,或许能看见杠屋付丧神的真面目。」 「付丧神?」 高藤对狩野投以疑惑的眼神。 狩野没理他,转身面向背后。 一名身穿不符季节之黑衣的男子,无声无息地伫立在黑暗之中。 他的身高不高,姿势却很漂亮,风貌宛如大学生,却没什么表情,带有一股可怕的气息。 「你来啦,村田。」 听到狩野的呼唤,名叫村田的男子默默颔首示意。 接着他像是狩野的护卫般,在一步之遥的距离停下脚步。 「那位是?」 高藤小心翼翼地看着黑衣男子。 「稍微馀兴用的小道具。想对付怪物,我们也得准备自己的怪物才行。」 狩野仰望杠屋的仓库,喃喃自语道。 随后,玻璃破裂的巨大声响响起。 暴走族开始入侵杠屋的建筑。 仓库后方传来玻璃粉碎的声响。榎田率领的队伍用铁橇敲破了玻璃,一听到声音,在仓库 正面待命的队伍也展开行动。 他们打破窗户与百叶窗,大摇大摆地走进仓库,不需要挑锁这种不干不脆的方法,这是龙爪帮的一贯作风。 保全公司从察觉异状,到通报警察要四、五分钟。警察赶来又要再花五到十分钟。不仅如此,龙爪帮的分遣队会妨碍警方的车辆,能再争取到十五分钟左右。想杀掉一名花美男大学生,时间绰绰有馀。每个成员做梦都没想到,这次的袭击居然会失败。 如果有什么隐忧,就是可能会有成员沉迷暴力做过头<、、、>──并因此错失撤退时机罢了。 香取身为龙爪帮的第二把交椅,必须注意不让这种事情发生。 真是个吃力不讨好的工作,香取边抱怨,边冲进建筑物里。毕竟,最有可能做过头<、、、>的就是首领榎田自己。 「这啥鬼??」 然而一侵入建筑物中,香取就困惑地停下脚步。 一起行动的伙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原地打转。 不是上了锁的门,或是货物封锁了前进的路,纯粹是建筑物内的构造太过复杂。狭窄的通道如同迷宫一般扑朔迷离,阻挡香取等人的去路。虽然不知道是谁刻意设计成这样的,但构造荒唐到难以想像能在日常生活中使用。 「就算仓库再怎么大,也不可能迷路吧??怎么会这样?」 焦躁感越来越强烈,香取不禁呻吟道。 映入眼中的只有蜿蜒曲折的通道与墙壁。 再怎么说也太大了,香取想。这的确是栋巨大的洋楼,但绕了这么久,竟然没有遇到任何一间房间。 如果真有这种事的话,要不是建筑物的构造专为迷惑入侵者而设计,就是香取的感觉失灵了。 「畠中、田村,你们那边如何?」 香取怒火中烧,呼唤应该就在附近的伙伴。在复杂的通道中前进时,他们的身影不知不觉间消失了。 然而,回应的却是模糊的惨叫。 类似殴打墙壁的钝响传进耳中,紧接着是某人倒地的气息。 「怎么了??!?畠中,发生了什么事!?」 香取凭著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回通道。 「畠中!?」 他发现倒在通道中间的伙伴,急急忙忙跑了过去。 鞋底传来沙沙的触感,玻璃碎片散落一地。 畠中全身受到无数割伤,右手臂的出血更是严重,但伤痕怎么看,都像是他自己猛揍玻璃留下的。 通道很暗,他可能没发现玻璃,一头撞了上去。 可是,这种地方本来有玻璃吗?香取怀疑地想。 「嘎啊啊啊啊!」 「!?」 新的惨叫在通道中响起,香取抬起头,那果然是同伴的声音。 同一个方向传来沉重的打击声、吼叫以及喘息。某人正不停用钝器殴打香取的同伴。 「可恶??怎么会这样!?」 香取用比刚才还要谨慎的脚步,跑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负伤的畠中令人担心,但状况不明不白更加难缠。 「是田村吗!?」 看到倒地伙伴的脸,香取喊道。 身材短小精悍的男子头上鲜血直流,卧倒在地,另一个同伴手持铁管对他的背一阵乱打──龙爪帮的成员在起内哄。 「滨冈!?你在搞什么!?」 香取对手持铁管的伙伴怒喝。 听到声音,滨冈缓缓抬头。他因为恐惧与疯狂扭曲的表情,让香取感受到背脊结冰的错觉。 「啊啊啊啊啊啊!」 滨冈伴随一声尖叫高举铁管,朝香取打来。 现在的滨冈已经完全错乱,不仅没办法沟通,就连眼前的是同伴也无法理解。 「该死??!」 香取反射性地摆出拳击架式。遭受恐怖囚禁的滨冈攻击时破绽百出,钻过乱挥的铁管并不困难。 香取使尽浑身之力的右钩拳重击滨冈的脸,鼻梁碎裂的恶心触感透过皮革手套传来。滨冈被打到脚步踉跄,香取又在下巴补上一拳,看到对方倒下,才呼出紊乱的气息。 三人身受重伤倒下,这下他带来的伙伴就全军覆没了。还没看到目标的那个大学生,香取就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 「怎么会这样,混蛋!」 他回头看了一眼背后,决定先带倒下的伙伴离开。 他会惊讶得倒抽一口气,是因为看到眼前突然浮现人影。 满脸横肉的光头穿着黑色皮革夹克。眼前出现的,是香取自己。 「??这种地方怎么会有镜子?」 感到一股猛烈的不安,香取呻吟道。 随后,自己在镜中反射的身影突然扭曲。 脸颊的肉掉了下来,露出头骨,皮肤也布满爬虫类般的鳞片,唾液自血盆大口滴落,周围发出一阵恶臭。 「你、你是什么鬼──!?」 香取忍不住放声尖叫。眼前的怪物怎么看都不像假的,让他感受到本能上的恐惧与厌恶。 香取下意识地往后退,怪物慢慢追了上来。 「别过来!不准过来这边!」 他情急之下弯腰捡起脚边的铁管,朝怪物拼命挥舞,动作和自己刚才打倒的滨冈如出一辙;但现在他没有自觉的馀力。 「不准过来,怪物!」 香取挥下铁管,击碎怪物的头部。下一瞬间,传进手中的却是殴打石头般的剧痛。 他当成怪物痛殴的,是红砖建筑的墙壁。 冲击使双手发麻,铁管也应声落地。 「没用的。」 年轻男子的声音自耳畔传来,在狭窄的通道中反射无数次,令人分不清声音的主人身在何方。 「你看到的是自己的灵魂──你绝对逃避不了自己。」 一度消失的怪物再次出现在香取背后。 一股栩栩如生的憎恶与杀气扑面而来,宛如映照出他自己内心的感情。 「可恶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受到恐惧驱使,香取朝怪物打去。 然而,眼前的不是怪物,而是玻璃。 如同镜子般映照出香取全身,巨大透明的玻璃。 殴打的冲击使玻璃碎裂,飞溅的碎片刺进香取全身。 血管爆裂,喷出鲜血,香取发出悲痛的惨叫。 「刚才的惨叫是怎么回事?」 从后门入侵的榎田听到香取的尖叫,低吼道。 龙爪帮的成员大多都是血气方刚的武斗派,论打架强度,香取在伙伴之中数一数二。那个香取居然会尖叫,状况令人难以想像。 不过即使想去救他,建筑物的通道也错综复杂,他们就连自己身在何方都不晓得。 「可恶,这栋房子到底怎么回事?真继晴那死小子在哪里??!?」 榎田怒气冲天,握紧右手的手枪。 他被一而再再而三地刺激,心情糟到了极点。真继晴要是出现在眼前,不马上喂对方吃铅弹,难以平复他的心情。 他边想着这些,边在通道尽头停下脚步。 那一瞬间,钝重的冲击袭击榎田的后脑勺。 「呃??!」 视野一阵摇晃,害他叫出声来,与其说是痛,感觉起来比较像是热。某人从背后打了他一下。 回过头来,映入眼中的是高举铁橇的金发男子。 「?? 可恶,阿聪!你想怎样!?」 榎田凶狠地对殴打自己的伙伴龇牙咧嘴地怒吼。 本田聪是过去榎田相当照顾的小弟。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居然会被他偷袭。 「啥?不是你叫我打的吗?」 阿聪看着怒气冲冲的榎田,面露错愕的表情。他不像是在说谎,顺从的态度和平时如出一辙。 「你说什么?」 榎田将枪口指向阿聪,皱起眉头。这时,他的耳畔传来某个声音。是阿聪的声音。 「怎样,不敢啊?别以为自己能继续装前辈下去,死矮子!」 「??很有种嘛,阿聪。」 榎田气到浑身发抖。由于通道很暗,他看不清阿聪的表情;不过这个距离不至于听错他讲的话。 「不是,榎田大哥,刚才的声音不是我说的啊!」 「开什么玩笑,去死!」 榎田用手枪的枪柄痛殴阿聪。阿聪的下巴往上一弹,肥胖的巨大身躯摇摇晃晃地往后退。 「等一下??真的不是我说的啦??」 「完全没用啦,死矮子!」 阿聪想继续辩解,却被新的声音盖了过去。 传进榎田耳中的,是盖过的新声音。 「我要宰了你!」 榎田任凭怒火踹倒阿聪,又一次接着一次践踏跪倒在地的小弟。 「完全没用啦!」 声音继续说,像是在嘲笑榎田。 听到阿聪嘲讽的语气,榎田放声咆哮。 他举起手枪,扣下扳机。射出的子弹擦过阿聪的大腿,顿时鲜血四溅。 「完全没用啦!」 即便如此,声音依然以完全一样的语气回答。 这时榎田终于察觉到异状。他毫不留情地狠踹,害阿聪已经意识不清,浑身是伤了;但他的声音却依然异样地鲜明。 「怎么??会?」 榎田握着手枪,喉咙不停痉挛。 此时,某个声音自通道深处传来,是吃吃笑着的女声。 「太没品了,西原。」 接着粗犷的声音劝戒似地说。 「抱歉,可是太好笑了。」 女子语带笑意地辩解。声音的主人是身穿黑色西装的高大男子,以及看似外国人的年轻女子。两人无声无息地突然出现。 「谁!」 榎田反射性地朝他们举起手枪。那一瞬间,右手腕传来一阵剧痛,手枪同时飞了出去。 黑色西装的男子手中握著一把收在鞘中的武士刀,他就是用那把刀打落榎田的手枪。 「店员啊。你们非法入侵我们的骨董店。」 话还没说完,男子便毫不费力地刺出手中的刀。胸部中央──横膈膜的要害受到重重一击,榎田顿时喘不过气,连尖叫都无法发出便当场倒下。 【拾参】 「水之江,这下就全部解决了吗?」 和泉看着自己打倒的暴走族年轻人,疲惫地呼出一口气。 虽然打倒非法入侵的罪犯不会心痛,但一想到要交给警察的报告、安排救护车、修理被砸破的窗户──各种麻烦的善后工作就令人忧愁。 「那个男人是最后走进仓库的,加贺美也解决了正面进来的人。」 水之江用通道最深处的楼梯下楼。 晴与真绪也慢了一拍现身。 环视改头换面的仓库,晴瞪大双眼。 原本就已经非常宽敞的仓库内部,变成了看不见出口的复杂迷宫。建筑物的面积本身像是膨胀了好几倍,类似的通道朝四面八方延伸,犹如迷惑入侵者的堡垒。 「好厉害??这栋房子居然有这种机关??」 晴摸着眼前的墙壁,发出感叹的声音。 「这不是仓库的机关,而是阿陆的能力。你听过奇门遁甲吗?」 真绪面露微笑,开始公布答案。 晴不确定地点了点头。 「是中国的兵法对不对?三国志中诸葛亮用的??」 「没错,那其实是一种利用式盘的占卜术──属于式占的一种。」 「式盘??」 晴讶异地看了水之江一眼。 预言袭击者的到来,并迷惑他们。水之江在晴面前施展的特殊能力,正有如真绪口中的式盘。 「西原小姐呢?」 晴看着正在捆绑昏倒的袭击者们的律歌问道。 「她的真面目是琵琶,所以会操纵声音,让他们自相残杀。虽然结果比想像中还严重,但这也是他们自作自受。」 真绪俯瞰洒落在通道中的血迹,耸了耸肩。没想到他们居然会毫不犹豫地朝同伴开枪,就连律歌等人也始料未及。 「真绪,你去报警。你报警心证应该比我来得好才对。」 和泉仰望楼梯中央的真绪说。 水之江也想起什么似地回头。 「麻烦你顺便连络太刀森老先生。虽然这个状况应该会是正当防卫,但有律师居中协调,办理手续时应该会比较顺利。」 「好好好,收到。」 真绪转身回到宿舍客厅。 下一刻,她却像是被雷打到似地突然停止动作。昏暗的仓库中再次发出轰然巨响,从加贺美所在的正面入口传来。 「枪声?还有别的混混跑进来吗?」 和泉握紧手中的刀,瞪向枪声的方位。水之江的幻觉使距离感觉起来很远,但实际距离不到仓库的一区。 想到有人持有手枪,这个状况就无法安心,哪怕对方只是不懂得如何使用枪械的暴走族也一样。 「不对,和泉。」 然而,水之江脸上浮现的表情,却比和泉还要认真。 他以压抑所有感情的冰冷语调说: 「他来了,是狩野。」 狩野愉快地笑看犹如死神的男子在眼前出现。 镜中映照的自己缓缓改变形体,幻化为黑雾笼罩的怪物。 「照妖镜吗。」 狩野呵呵笑了两声。镜中映照出的怪物,只不过是模糊的黑影,也就是虚无。没有杀意、愤怒、憎恨,空虚的灵魂──映照出恐惧的镜子,照不出不具有恐惧之人的心。 「没用的,没有使用者的道具,顶多只能吓吓人而已。对我没效。」 狩野举起巨大的雷管式左轮手枪,朝镜子扣下扳机。 子弹伴随轰然巨响射出,眼前的镜子粉碎殆尽。 镜子后方传来低声的呻吟。 幻影消失后,一名脚步踉跄的年轻男子在通道深处现身。看到他按著左肩落荒而逃,狩野踩着悠然的脚步追了上去。 「我是故意射偏的。」 枪中飘来为什么要放走猎物的不满气息,于是狩野对手中的枪说。 「那面镜子流的血会告诉我们正确的路。假扮成人的道具,有时候还挺有用的。」 他像是在征求同意似地看了背后一眼。 面无表情的黑衣男子如同幽魂一般无声无息地伫立。 「水之江,怎么会这样?」 看到周遭的风景为之一变,和泉问道。 幻影通道消失无踪,建筑物内部变成一般的仓库。陈列著众多特殊骨董的光景十分熟悉,急遽的变化使晴再次吃惊。 「不行,阵被破了。我的障眼法对狩野已经没用了。」 水之江 面露险峻的表情说。 奇门遁甲这种称呼相当严肃,简单来说就是利用错觉的各种奇术。只要被看穿一次,就无法使用相同的手法。 「是我的错,对不起。」 跑回来的加贺美面露难堪的表情说。 他挨了狩野一枪,上衣袖子破裂,流出的鲜血染红一大片衣服。伤势虽然不严重,却令人不忍直视。 「对方是狩野也没有办法,不用在意,你还能动吗?」 真绪对加贺美说出温柔的安慰,却似乎不打算让他休息。 加贺美眼眶泛泪,自暴自弃地叹了口气。 「可以,勉勉强强。」 「好,真绪和水之江,现在马上带晴逃跑。西原跟加贺美负责对付外头的混混。」 和泉看着仓库的门,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做出指示。 「阿卫呢?」 真绪面带严肃的表情看着和泉。和泉轻轻举起手中的刀。 「我来阻止他的脚步。反正他的目标是我。」 「你打算自己对付狩野!?对方可是尼哈雷姆的使主耶!?」 真绪气极败坏地大喊,她的眼神透露出失去和泉的恐惧。 「我随便拖延一点时间就跑,警察跟保全公司应该快到了吧?」 和泉随便笑了笑迈开步伐,水之江对他的背影说: 「五分钟,和泉。」 「啊?」 和泉讶异地回头。 「我去开车,五分钟后从正面玄关离开。」 水之江省略了理由、目的与说明,以一如往常的冷静语调说。 但是和泉没有反问,反而大胆地扬起嘴角。 「五分钟吗?戏弄狩野那白痴一番刚刚好!」 听到和泉留下不负责任的话,晴面带不安的表情目送他离去。 晴几乎不认识狩野这个人的能力,但光看真绪等人的反应,不难理解那个男人多么危险。面对那种对手,和泉居然想单枪匹马阻止他,而且还是为了保护见面不到多久的晴。 和泉他们要求的代价是那个匣子,不论那有多么贵重,都不值得和泉冒生命危险。然而,即使心里百般理解,晴也无能为力。该怎么办才好──他难忍苦恼,紧咬下唇。 「真继同学。」 水之江忽然呼唤他的名字。非比寻常的严肃表情让晴下意识地端正姿势。 「我有个不情之请,能麻烦你帮忙吗?」 水之江的语气严肃。就连身为式盘的他,似乎都无法保证晴的安全,令人感觉他想说出不确定又危险的委托。 「只要能帮助和泉先生。」 晴毫不犹豫地说。 「抱歉。」 水之江面带放心与痛苦混杂的表情点头。 「阿陆?你想叫阿晴做什么?」 真绪瞪着水之江问。水之江望向仓库外短短说了一声: 「支配<dominate>。」 令人联想到死神的纤瘦男子在杂乱的仓库中缓步前进。 与其说是行有馀力,不如说他没有着急的理由。 只有那群暴走族想杀真继晴,对狩野来说,今天晚上的袭击成功与否都无关痛痒。 分明如此,他却依然配合袭击,是为了确认晴的实力。 狩野发现晴可能是使主了。若是没有特殊骨董的力量,就无法解释晴为何存活至今。 话虽如此,他也不知道晴的力量具体而言到何种程度,于是他才利用今晚的袭击进行确认。 狩野没有急忙追上晴的必要。相反地,护卫晴的杠屋有可能会为了打倒自己严阵以待。和泉他们耍越多小手段,就越容易自曝其短。 和泉就是因为理解这点,才会选择只身阻止狩野。他们没有必要老老实实地配合狩野起舞。 「好久不见了,狩野。你还在当尼哈雷姆的走狗吗?」 和泉大摇大摆地在狩野面前现身,挑衅地说。 狩野停下脚步,右手握著海军左轮手枪的特殊骨董;然而,最该戒备的是站在他背后的黑衣男子。 靠近到这个距离,不用特地确认也看得出来。那个男人的真面目是特殊骨董──而且还跟和泉一样,是刀剑的付丧神。 「你还在杠屋打混啊,和泉守。」 狩野讥讽地笑道。 他细小的瞳孔深处寄宿著发自内心怜悯和泉的光辉。 「和这种没路用的小破店说再见,跟我来吧。我会充分发挥你的力量,就跟这家伙一样。」 狩野把手枪放在脚边,将空出来的右手伸向背后的男子。 黑衣男消失无踪,取而代之,一把刀出现在他手中。 「新来的啊?」 和泉稍微压低重心,推开剑锷,摆出随时准备拔刀的架式。 狩野则在和泉面前流畅地拔刀出鞘。刀长二尺二寸,是几乎看不见刀纹的工业刀。 「东京炮兵工厂制,村田陆军少将用的军刀。这是经过日清、日俄战争的实用刀──别小看量产品了。」 「我才没有小看。我们可是做骨董生意的,你想卖的话,我们很乐意收购啊?」 和泉随口回应。 军刀的美术评价基本上都不高,品质也良莠不齐,但有不少作为武器具备优秀的性能。若是能够化为人形的特殊骨董,无疑十分具有被杠屋封印的资格。 「你这付丧神,变得还真像人啊。」 狩野傻眼地轻声苦笑,随意举起军刀。 「那你就接下吧,但我来不是为了卖刀,是来打架的──!」 「啧!」 狩野伴随猛力踏步挥下的斩击,被和泉在千钧一发之际架开。挟带妖气的军刀威力惊人,使和泉的刀激烈地铿锵作响。 和泉的爱刀与狩野的军刀不同,纯粹是把无名的骨董,无法成为付丧神,也没有必要成为付丧神。当然,那也无力与特殊骨董正面对决。 所以和泉才会将自己的妖气灌进刀身,勉强与狩野对抗。 然而,这种作法迟早会抵达极限。没有使主,和泉的力量顶多只能招架狩野的斩击。 「接得好。不愧是杠屋,不少名刀啊!」 狩野伴随嘲笑劈下第二击。和泉判断难以招架,跳向一旁闪避。失去目标的军刀猛然砍进仓库墙壁,孰料狩野竟不放在心上,直接硬挥到底。 仓库的红砖墙被特殊骨董的利刃深深砍了一刀。 「狩野??!真的假的,你这家伙??!」 和泉用力咬牙。 刀是专门用于劈砍的工具。因此只要由使主引出特殊骨董的力量,刀就能轻而易举地斩裂红砖墙。不过,这种用法依然十分危险,只要走错一步,刀就有可能遭到破坏,妖气的消耗恐怕也非比寻常。 即便如此,狩野的攻击依然毫无迷惘。这是把特殊骨董视为纯粹的工具,不惜用到毁损,唯有狩野才能使出的战法。 「怎么啦,和泉守!再让我享受一下啊!」 「呃!」 和泉躲不过狩野的猛攻,用自己的刀接下军刀的一击。 可是和泉现在没有使主,能够使用的妖气与狩野的军刀相差太多了。 刀锋互锁短短一瞬间,下一刹那旋即抵达极限。 承受不住狩野的斩击,和泉的刀应声断裂。 「没有使主的付丧神果然只有这点程度吗──」 狩野失望地嘀咕,失去武器的和泉被逼到墙边,嘴角扭曲。 这场战斗打从一开始就没有胜算。即便如此,他还是达成了拖延时间的目的。接下来只祈祷水之江他们能平安脱困。 「我再问你一次,和泉守。成为我的东西,我会给你最适合的战场。」 狩野以军刀指著和泉说。 事到如今,他的执著让和泉厌烦地吐出一口气。 狩野的确是名优秀的使主,他说会替和泉准备最适合的战场,想必也不是谎话。正因如此,和泉才不能被狩野使用。就是因为他是优秀的使主,才没有资格握住和泉。 「笑死人了,狩野。一想到会被握在你的脏手里,我就想吐!」 和泉大言不惭地扔下这句话。这样啊,狩野静静地叹息。 「太可惜了。既然如此,我就在这里处理你。」 狩野再次举起军刀。和泉试著寻找反击的契机,但是熟悉实战的狩野却毫无破绽。 到此为止了吗,和泉紧咬下唇时,背后突然被耀眼的光辉照亮。 仓库入口的铁门猛然打开,休旅车的车头灯照了进来。 和约好的一样,水之江将逃走用的车开来了。然后── 「和泉先生!」 和泉听到青年的呼唤,背脊一阵发凉。 真继晴站在打开的门前。 「晴!?笨蛋!你跑回来干嘛!?」 和泉回头对背后怒吼。 就算杀死晴不是原本的目的,狩野无疑是想夺走晴性命的人的伙伴,而且他还持有能确实杀死晴的武器。面对这种男人,晴竟然毫无防备地冲了出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还真是杰作!真是白忙一场啊,和泉守!」 狩野忍不住爆笑,无视和泉,转向晴的方向。 即使狩野再怎么慎重,事到如今已经不必特地确认晴的能力了。他手中的军刀一挥,就能轻易夺走晴的生命。 「解决你不是我的工作,但举手之劳──别怨我,真继晴。」 「啊啊,可恶!你是想这么做吧,水之江!」 和泉胡乱咂了声嘴,跑到晴身边。 他瞪着越靠越近的狩野,朝背后的晴大喊: 「晴,用我!」 「咦?」 晴面露困惑的表情看着和泉,但没有时间犹豫了。 「降伏,你应该知道方法吧?拔出我,晴!」 是,晴默默点头。 晴恐怕没有正确理解该怎么做才好。 不过和泉知道他一定做得到。 晴自己的身体某处也应该明白。 晴朝和泉胸口伸去的使主力量,接触到和泉拟态后的本体。 他的手握住和泉的握柄。 一柄捆了漆黑柄卷的太刀── 「什么!?」 狩野低声发出错愕的声音。 晴在耀眼的车头灯光辉照耀下,静静地看着狩野。 应该位于两人之间的和泉消失了。 不对,他变回特殊骨董原本的样貌,握在晴的手中。刻有印笼装饰的黑色剑鞘中,是一把将近二尺八寸的大打刀。 那就是和泉身为付丧神真正的样貌。 「你果然是使主吗,真继晴。没想到和泉守居然允许你带刀。」 嘴角浮现凶猛的笑意,狩野重新举起军刀。 「不过,你用得了那家伙吗?来试试看吧,真继晴!」 晴面无表情地听著狩野的挑衅。 他的意识集中在手中和泉的本体。他的思绪与他的记忆,以及他的感情、思念──一切都流入晴的脑中。 「和泉先生??你??!」 晴轻而易举地拔出和泉笼罩在妖气之中的本体。 他的动作看似缓慢,自鞘中倾泻而出的银光却快如紫电。 如今和泉的记忆全都流进晴的脑海之中。换言之,晴也能使用和泉自己记得的剑术,以及过去使用和泉之人的技巧── 狩野军刀的一击,被晴手中的银色闪光挡下。 缠绕妖气的刀刃激烈碰撞,但冲击却没有抵达晴的双手。 狩野手中的军刀,被和泉的本体在转瞬之间扫开。 「切??!」 狩野咂了声舌向后退。 晴斩落的军刀尖端落在地上,发出尖锐的声响弹跳。 狩野的军刀刀身剩下不到一半。另一方面,和泉的本体则是毫发无伤。涌出利刃的妖气如同热气一般摇曳,散发不祥的气息。 「伤脑筋,连村田刀都变成了这副德性吗??」 狩野毫不遗憾地把断掉的军刀扔了。 接着短短吹了一声口哨。 潜藏于暗影之中的草原狼对口哨声做出反应,兽形付丧神跑到狩野脚边,化身为原本的手枪。 朝晴脚边射出一枪拉开距离后,狩野趁机以剩下的子弹击碎背后的窗户。木制隔板和玻璃应声碎裂,开出人能通过的大洞。 「下次我会准备足以对付你搭档的武器。再让我享受一次吧,真继晴!」 这句话与其说是不服输,比较像是他的真心话。狩野就这样心满意足地高声大笑,跳出窗外。 晴收刀回鞘,缓缓呼出一口气。 从极度的紧张中解放,腿一口气软了下来。 一双强壮的手臂从背后撑住他的身体。变回人形的和泉站在晴身边,面带难以解读的复杂表情。 「你还好吗,阿晴!?」 从车子驾驶座上下来的真绪跑到晴两人身边。建筑物周围的暴走族馀党似乎都被加贺美及律歌抓起来了。 远方传来警车的警笛声,看样子暂时度过危机了。 「是你叫他来的吗,水之江?」 和泉走向下车的水之江,表情凶狠到像是随时都会打人。 水之江不只没依照约定带晴逃跑,还让他暴露在与狩野战斗的危险之中,和泉正是因此而生气。 「没想到他居然这么轻松就用了你,结果超出预期。」 水之江尽管被和泉揪住领子,依旧毫无悔意地这么说。 即使气到浑身发抖,和泉也无法回嘴。就结果来说,晴支配<dominate>了他,击退狩野是不争的事实。 「和泉先生,对不起。我──」 看到和泉粗鲁地推开水之江,晴畏畏缩缩地说。 他想说的话多到数不清。看到和泉的过去,知道他拒绝支配<dominate>的理由── 然而,他却说不出口。 和泉的过去太过沉重,无法轻易化为言语。 「你不用道歉,得救了。」 和泉背对著晴,轻轻举起右手。 然后,他没有和晴对上眼,就回宿舍房间了。 【拾肆】 从黎明前就开始下的雨,在接近正午时稍稍变得更加激烈。 望着被水滴淋湿的窗户,晴在杠屋的员工宿舍冲澡,洗去残留的睡意。 晴等人将近破晓才终于做完昨晚袭击事件的后续处理。在那之后,他稍微小睡了一下,但依旧难掩睡眠不足。 即便如此,考虑到事件的规模,警方的问话及现场采证结束得还算迅速。 原因之一是事件与特殊骨董相关,警察不太想要搜查。杠屋这种特殊骨董处理业者的老 店对当地警局来说,是知道存在,却不太想扯上关系的消极性共存关系。 另一个理由是晴遭人追杀的事实被杠屋主动消除,纯粹以非法入侵定调。 吸食毒品的暴走族成员不仅闯进骨董店的仓库,还起内哄引发打伤自己人──这就是昨晚事件表面上的说辞。 暴走族内部自相残杀是事实,又由于他们主张自己看到了怪物,于是警察非常干脆地采信了这个说法。 也因为这样,杠屋在天亮时就姑且恢复了平静。 所以晴睡眠不足的原因,与其说是被迫处理事件的后续,不如说是精神层面上的问题。 有人想要杀死自己,他与那些人正面对峙。不仅如此,他还身为使主,第一次凭自己的意志使用了特殊骨董的力量── 该如何面对这份紧张、高亢与罪恶感,晴至今仍找不到答案。 「真继同学,抱歉。能麻烦你帮我端盘子吗?」 晴冲完澡,来到共用客厅,水之江便从厨房呼唤他。他似乎刚好在准备午餐,客厅内弥漫着刚泡好的咖啡香。 午餐已经全摆在桌上了。 有沙拉、浓汤,还有煎到酥脆的培根和松饼。松饼附了手工果酱与鲜奶油,看起来就像是专卖店的舒芙蕾。 「这些是水之江先生做的吗?」 晴有些讶异地一问,水之江就不知为何尴尬地皱起脸说: 「不是,这些是和泉准备的。我想是他出门前做的。」 「和泉先生已经出门了吗?」 晴的表情掩上一层阴影。昨晚,自从晴身为使主使用和泉以来,他就没跟和泉说上话。为此两人间只留下尴尬的气氛。 话虽如此,就算跟和泉见面,晴也不知道该对他说什么才好。虽说是命悬一线的紧急状况,晴还是擅自偷窥了他的记忆,和泉就算生气也无可奈何。 他以为自己已经习惯被别人讨厌了,但这是第一次如此明确地错在自己。这个事实让晴不知所措。 「他今天负责顾店。」 水之江边说,边倒了一杯刚泡好的咖啡。 「顾店?和泉先生吗?」 「虽然他的待客态度令人不敢恭维,但很适合赶跑纯粹逛逛的麻烦客人。需要苦力的时候也帮得上忙。」 水之江平淡地说明。 虽说是特殊骨董处理业者,倒也并非总是在对付妖怪。杠屋表面上是间普通的骨董老店,和泉等人平时想必会去店里接待一般客人。想到和泉一脸严肃顾店的模样,就令人感到一股笑意。 「起床了,真绪。你会打扰我们吃饭。」 水之江粗鲁地摇醒趴在桌上睡觉的真绪。 不知道是不是嫌回自己的房间麻烦,真绪冲好澡后就直接在客厅睡着了。她毫无防备地穿着背心及短裤,毛巾还捆在头上。看到身材苗条修长的她打扮成这副模样,与其给人性感的印象,比较像是电影中帅气的一幕。 「你怎么还是这么死板,再让我睡一下嘛。昨天闹得那么晚,很累耶。」 真绪慢吞吞地抬起头,对水之江投以怨恨的眼神。 「那么就回自己的房间睡。还有,衣服穿好。」 水之江蹙眉碎碎念道,这段对话让人想到唠叨的父亲和女儿。 水之江是妖怪,几乎不会老;另一方面,真绪从小就在杠屋长大,两人的关系形同父女,或许该说是理所当然的。 晴活到现在没有可以说是家人的家人,看到他们的互动,备感新鲜。和人类与人类之间,以及道具与人类之间的关系不同,他对妖怪与人类的羁绊深感好奇。 这和将付丧神用完即丢的狩野有着决定性的不同。即使一概以使主称呼,还是有各式各样的人。 这时晴突然想到和泉的事。 并对他过去的使主是什么样的人感到好奇── 「早安,阿晴。睡得好吗?」 真绪大大打了声呵欠,微笑道。 「嗯,还好。」 晴稍微撒了个小谎。 「坏掉的建筑修好了呢。」 「仓库里的特殊骨董刚好有一个有这种特技。这栋建筑物本身也已经像是半个付丧神了。」 水之江边帮晴倒咖啡,边这么说。真绪会异常疲倦,似乎是因为她用了特殊骨董的力量修理建筑物。 「水之江先生,那个伤是?」 晴发现正在喝咖啡的水之江脸上有一块紫色的瘀青。 水之江露出难为情的表情摇摇头。 「啊啊,你不用在意。跟狩野的袭击无关。」 「你被阿卫揍了吧?」 真绪这么说,吃吃地笑了。 「被和泉先生???难道说是因为我用了和泉先生吗?」 晴惊讶地追问。水之江与和泉似乎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起了冲突。 「不是,不是这样。他应该是在气我让你暴露在危险之中吧。」 水之江漠不关心地回答。他不是在体贴晴,而是客观地陈述事实。 「你看到阿卫的记忆了吗?」 真绪切下一块松饼送进嘴里,若无其事地问。 「是??我看到了,一点点。」 晴模棱两可地点头回答。这样啊,真绪转了转手中的叉子说: 「我拔不出阿卫喔。」 「咦?」 「杠屋的前代也不行。我们身为使主,没有被他承认。别看他那样,阿卫其实很神经质的。」 「为什么?」 听到真绪意料之外的告白,晴呆愣地吐出一口气。 顽抗支配的和泉将力量借给刚见面的自己──他再次体会到这件事有多么异常。 「原因你应该比我清楚吧?」 然而,真绪却用意有所指的语调说。 晴露出不知所措的表情看着她,他想不到任何自己能拔出和泉的理由,毕竟他完全不像过去曾经使用和泉的人。 「我??什么都??」 晴摇头的时候,走廊上传来粗鲁的脚步声。眼神凶狠的高大男子出现在客厅里。 「别乱说别人的话,真绪。」 「咦?阿卫?」 回头看到和泉突然现身,真绪惊讶地眨了眨眼睛。 「你怎么跑回来了,工作呢?」 「我现在就在工作啊。我带客人回来。」 和泉竖起拇指比了比背后。 「客人?」 真绪惊讶地眯起眼时,一个矮小的影子从和泉背后静静走了出来。 矮小的中年男子严肃地穿着英式西装,金色的律师徽章在西装领子上闪闪发亮。 「失礼,我听说真继晴先生在这里。」 男子拿下费多拉帽,点头致意。 「你认识?」 真绪露出警戒的表情问晴。 晴默默点头,他曾经和这名男子见过好几次面。 「不好意思,敝姓坂上。今天以座仓统十郎先生顾问律师的身份造访。」 男子递出名片。真绪慌慌张张地抹嘴起身,殷勤地接下。 「座仓家的顾问律师?」 「正是。」 「你是听说前天的卡车意外,来探望晴的──看来不是吧?」 真绪以略显不怀好意的语调问道。 她是在调侃座仓家抛下应该是继承人的晴好几周不管。 「意外我们有所耳闻,也知道杠屋的各位正在保护真继先生。」 坂上面不改色地继续说: 「不过今日造访,并不是为了那件事。」 「难道说,统十郎先生过世了吗?」 真绪恍然大悟,板起脸说。 听说晴的祖父,座仓统十郎最近昏迷不醒,状况严重到随时过世都不奇怪。 但是坂上依然平静地摇头。 「不,并非如此。长时间昏迷不醒的座仓统十郎先生,在今天凌晨恢复意识了。」 「恢复意识?也就是他醒来了吗?晴的祖父醒来了?」 真绪的声音升高半阶。 晴的立场会如此暧昧不清,是因为座仓统十郎失去了意识,濒临死亡。 然而,身为座仓家当家的他若是醒来,关于继承的复杂问题就很有可能一口气迎刃而解。只要让晴当面和统十郎见面,当场决定财产分配就好。虽然无法减少晴的生命危险,至少能消除法律上的纠纷。 「只不过主治医师认为,现在的小康状态并不会持续太久。下次若再度陷入昏迷,再次醒来的可能性非常之低。」 坂上不改慎重的语调,继续说道: 「有鉴于此,我想直接将真继晴先生带回座仓本家,才会冒昧造访。」 「座仓统十郎先生说要与真继同学会面吗?」 水之江开门见山地确认。 「正是。」 坂上立刻点头。 真绪白了他一眼。 「有种事到如今的感觉呢。」 「关于这点,我无可奉告。只不过,请各位理解,座仓先生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也就是死到临头才想见面对吧?」 真绪吐出辛辣的言词。 「不论如何,这恐怕都是最后一次机会。为了让财产继承手续顺利进行,总不可能不见面吧?」 水之江安抚真绪,她越发不满地噘起嘴来。 「阿晴愿意去吗?这样会跟祖父直接见面喔?」 「我──」 晴欲言又止,接着明确地说: 「我愿意。只要能让昨晚的事情不再发生。」 「是喔。」 真绪夸张地耸肩。她一定是想,晴只要同意她就没意见。 「我说,律师先生,我们也可以跟去统十郎先生的豪宅吧?」 始终沉默不语的和泉突然低声发问。 「杠屋的各位吗?」 坂上的表情第一次动摇,想必是对和泉的问题感到意外。 「名义是什么都无所谓,秘书也好,护卫也好,司机也可以。」 和泉厚脸皮地笑道。坂上稍作思考,缓缓颔首。 「我明白了。那么,我会告知宅邸的人各位将会同行。」 「麻烦你了。我们马上就做好准备。」 水之江喝完咖啡起身。 在水之江送坂上回自己的车上时,真绪走回自己的房间换衣服。 「你还好吗,晴?你是第一次跟祖父见面吧?」 晴急急忙忙吃完剩下的松饼时,和泉低声这么问。 知道和泉在担心自己,他感到有些意外。 「是。」 见晴点头回答,和泉胡乱抓了抓浏海。他也许是觉得没事顾虑晴很不像是自己。 「和泉先生。」 和泉尴尬地转身就走,却突然被晴叫住。他回头瞥了一眼。 「干嘛?」 「那个,松饼很好吃。」 晴用傻里傻气的语气说。 和泉愣了半晌,停下动作,随后说了声:「对吧?」得意地笑了。 【拾伍】 真绪驾驶的黄色雷诺轿车在高速公路上往西行驶。 晴的祖父据说正在相模原的座仓本家疗养,他们正在前往那里的途中。 「起雾了呢。」 真绪皱起眉头,望着被水滴浸湿的挡风玻璃。 一早开始就阴雨绵绵,但越靠近座仓家的宅邸,雾气就越浓厚。 「没想到座仓统十郎的豪宅居然会在这么偏僻的地方。早知道这么远,就坐阿卫的车来了。」 「和泉的车已经被狩野看到了。」 坐在副驾驶座的水之江老老实实地回应真绪的抱怨。 「好好好,你是怕那台车在抵达座仓家之前遇袭对吧?」 真绪不耐烦地摇头。 和泉驾驶的休旅车载着律歌及加贺美,走另一条路线前往座仓家的宅邸,目的是分散狩野等人的注意力。 座仓统十郎即使苏醒,晴的生命受到威胁的状况依旧没有改变。对方甚至可能趁这个机会,在晴前往座仓家的途中发动袭击。 因此,水之江主张让晴搭和泉的车移动太危险了。 结果就是晴与和泉分头行动。 「难道说,是把和泉先生他们当作诱饵吗?」 晴坐在后座,哑口无言地问。 真绪露出小孩子恶作剧被发现似的表情说: 「那也是目的之一。不论如何,那台车也坐不下六个人,为了以防万一,分两台车比较方便。」 「真绪,下一条路左转。」 水之江突然指示想沿着国道开的真绪。 「??左转?」 真绪降低速度,看向左方。 她在即将来到十字路口时,才看到没有标志的小路。那是条开往山上的陡峭坡道。 「导航上没有那条路呢。」 晴看着导航说。我想也是,水之江理所当然地说: 「这条是座仓家的私人道路。」 「私人道路?也就是座仓家的土地吗?」 晴隔着车窗四处张望。虽说是私有土地,却到处都看不到标示境界的建筑或栅栏,丹泽附近辽阔的山林似乎都是座仓家的所有地。 范围实在太过宽广,就算知道这是私有地,也完全没有现实感。这里如果是远离人烟的深山就算了,但距离都心却只有搭电车不到一个小时的距离。 「附近这一带全部都是?他们到底多有钱啊?」 真绪傻眼地叹息。 水之江面无表情地望着手中的平板电脑摇头。 「由于偏离主要干道,地形又不适合耕种,土地价值本身并不高才对。」 「就一般庶民看来,已经够有钱了。」 「确实如此。」 水之江难得老实地同意。 「不过,座仓家名下的土地最近二十年来起码减少了一半以上,还出售大半持股等资产。」 「嘿~有种精彩没落中的感觉呢。」 真绪意外地挑起眉毛。 和表面上大富翁的印象相反,座仓家的财政状况似乎称不上安泰。 「虽然我想经营不易应该是大家都有的问题??发生了什么事?生意不顺利的理由是?」 「与其说是经营不顺,考虑到座仓集团的经营规模,现在的状况可说是合情合理。不如说,过去那么顺遂反而不正常。」 「不正常是什么意思?」 「也就是他们可能有本业之外的收益来源。」 听到水之江兜了一圈的解释,真绪不悦地皱起脸。 「总觉得有点可疑了呢。」 「可疑?」 跟不上话题 的晴反问,水之江静静点头说: 「跟狩野一起袭击杠屋的那帮人,是名为龙爪帮的暴走族。传闻中,他们背后和叫做乐龙会的暴力帮派勾结。」 「暴力帮派??」 「这么说来,冲撞晴的修理店的卡车司机好像也有毒瘾对不对?」 真绪突然想起来似地嘀咕。晴的表情绷了起来。 「你是说,那个司机被黑道利用了吗?被当成杀我的工具──」 「我们没有证据,他们肯定也不做会留下证据的事。」 水之江不带感情地解释。 「和泉先生他们不会有事吧?」 晴回头看向后方问。真绪也看着晴在后照镜中的反应,说: 「你会担心吗?」 「嗯。」 「嗯??阿卫自己一个人的话很难说,不过有祥真和律歌跟着,应该没问题吧。别看那两个人那样,他们其实还挺可靠的。」 真绪用半说服自己似的语调接着说: 「而且真继同学,你不是砍断了狩野的军刀吗?就算狩野再怎么厉害,应该也无法马上找到替代的特殊骨董才对。」 「是??」 虽然无法接受,晴还是姑且点了点头。真绪没有听见狩野临别之际,说下次要准备别的道具的那句话。 「那个叫做狩野的人好像认识和泉先生,他究竟有什么目的?」 「现在他被尼哈雷姆雇用,但以前是刀剑的专门收藏家。」 水之江用格外平板的语气说。 「收藏家??吗?」 「他也是一流的使主,只要是武器,几乎每种特殊骨董都能应用自如,所以就算马上取出预备刀剑也不奇怪。这件事先记起来比较好。」 水之江委婉地否定了真绪乐观的猜想。 不过,让晴好奇的却是另一件事。 「因为他是刀剑收藏家,才会执著于和泉先生吗?」 是啊,水之江轻声失笑道: 「那也是他被和泉讨厌的理由。」 「为什么?」 「因为狩野砍人时不会犹豫。」 水之江若无其事说出口的话,让晴倒抽一口气。 「和泉内心有一种自卑,认为自己是名为刀的工具,除了伤人之外一无是处,所以他才讨厌想把自己当作刀使用的狩野。不承认真绪他们为使主也是相同的原因。」 水之江这么说,用出奇温柔的表情看着晴。 「和泉闪避你的原因,不是因为生你的气。那家伙是在害怕,害怕被你使用会伤害别人。」 「因为我砍断了狩野先生的军刀吗???」 晴以严肃的语气问。 昨晚,晴用和泉的本体破坏了名叫村田的付丧神。那在和泉眼中,或许跟自己杀了同类一样。 「你不用在意那件事,杠屋会负起责任修好他的。」 看到晴默默垂头,真绪可靠地笑道。 「??修好?修得好吗?」 「我想请认识的刀匠重新打过。不过,他的话可能会直接封印在仓库里吧。」 「这样??吗。」 太好了,晴呼出一口气。与其在乎自己杀了付丧神,没有伤害到和泉的心让他松了口气。 这时他突然抬起头,表情因为恐惧而凝结。 真绪驾驶的车前方──浓雾笼罩的细小山路上,浮现了一道白色的人影。 「真绪同学!」 「咦!?」 手握方向盘的真绪听到晴的叫声,反射性地急踩刹车。刺耳的刹车声响起,车子一顿,边减速边向前倾斜。 真绪猛打方向盘,硬是修正打滑而失去重心的车体。精彩的应对感觉得到她与生俱来的优秀反射神经。 黄色雷诺轿车勉强避免翻车,骑上山壁的斜面,大幅倾斜后才终于停了下来。真绪的反应要是再慢半拍,就一定会侧翻,无法继续行驶。 「好痛喔??」 真绪按著被安全带紧紧勒住的肩膀,发出虚弱的呻吟。 「发生了什么事,真绪?」 水之江扶正歪掉的眼镜,以冷静的语气问。 「你问我什么事,有行人突然冲出来啦。差点就辗过去了。」 真绪靠在驾驶座的椅背上,微弱地反驳。 幸好她因为视野不佳与路面湿滑而减速慢行。浓雾笼罩,阴雨绵绵的山中难以想像会有普通行人。 「可是路上什么人也没有啊?」 水之江冷静地指出这点。 「嗄?」 真绪困惑地四处张望,但如水之江所说,刚才的人影不着痕迹地消失了,原本站的位子空无一人。 真绪的车差点撞上他是短短十几秒前发生的事,就算对方吓到落荒而逃,也应该不至于找不到才对。 「怎么回事???」 真绪打开驾驶座的门,跳下倾斜的轿车。 被雨淋湿的路上找不到人的足迹。当然,也没有倒下的人影或是血迹。 「对不起,可能是我看错了。」 同样下车的晴缺乏自信地对真绪说。 和刚才相比,风雨稍微减弱,雾气反而更加浓厚。根据光线变化,把路旁的树枝误认为人影也不奇怪。 「不会,我也确实看到了人影,否则不会紧急刹车。」 真绪半不悦地这么主张。她似乎不论如何都不想承认,自己是把雾气误认为行人才引发这种意外。 「我们可能都看到幽灵了呢??」 真绪与晴面面相觑,不满地嘀咕。 「有意思,如果真的有幽灵的话,我还真想看看。」 水之江讽刺地喃喃自语,被真绪狠狠瞪了一眼。 「你自己明明是妖怪,却不相信幽灵的存在吗?」 「妖怪与幽灵是完全不同的存在。就跟没有付丧神不具有凭依物一般,只有灵魂没有肉体的人类也不存在。」 「是喔。反正,阿陆既然这么想,就应该是这样吧。」 真绪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模棱两可地笑了。 听著两人的对话,晴忽然停下动作。他感觉到白雾中飘着眼睛看不到的细微闪光。 「阿晴?」 「你感觉到什么了吗?」 真绪和水之江看着呆站原地的晴问。 「不好意思,跟在杠屋感觉到的明确气息不太一样,但??」 「不对??这的确是妖气,有点类似残香。」 晴与水之江看着同一个方向嘀咕。 「附近有付丧神吗?」 真绪提高警觉,环视四周。 但水之江却果断摇头。 「不是那么明确的东西,而是渗进这片土地本身的古老妖气。」 「总之,我们打从一开始就知道座仓家跟特殊骨董有关了,可说是不意外呢。事情越来越有趣了。」 真绪舔了一下嘴唇,如同找到玩具的猫一般强势地笑了笑。 晴站在飘落的细雨之中,像是要看穿浓雾的彼方。 他感觉到一股熟悉的气息,默默地伫立原地。 第四部分 【拾陆】 座仓家的宅邸是一栋现代风的巨大两层楼建筑,令人联想到高尔夫球场的俱乐部,孤独伫立在绿意环绕的宽敞用地内。 豪宅正面的停车场似乎能轻松容纳四、五十台大型汽车。在座仓家最辉煌的时代,这座停车场想必车满为患。 然而,如今的座仓家已不见昔日荣景,宅邸寂静无声,停车场的车也寥寥无几。 晴一行人是在接近傍晚时分抵达座仓家的,勉强赶上和坂上律师约好的会面时间。 真绪的黄色雷诺轿车驶进寂寥的停车场,大摇大摆地停在宅邸正面。 一辆高级车随即在背后现身,仿佛在跟踪晴一行人。 晴见状板起表情。他认识那台掀背式的奥斯顿?马丁,坐在驾驶座上的人是狩野泰智。 「哎呀哎呀,在这里见面还真巧啊,真继晴。」 在晴等人隔壁停车的狩野摇下车窗,刻意露出大吃一惊的表情。 一名十五岁左右的黑发少年坐在狩野车上的副驾驶座。他穿着看似学生制服的黑色立领外套,怀里抱着草原狼。少年看着晴的眼神毫无感情,晴直觉感受到,他恐怕就是狩野带来的新武器──刀剑的付丧神。 「狩野?你怎么会在这里?」 真绪走下车,毫不掩饰敌意瞪着狩野问。 狩野疑惑地看着突然发怒的真绪说: 「你是明无的女儿吗?原来如此,看来前代隐居的传闻是真的了。」 「那又怎样?」 真绪语中带刺地回答。狩野听了,扬起薄唇的嘴角,笑道: 「别那么紧张,我今天不是来跟你们互相残杀的。我本来就不打算杀了真继晴。」 「事到如今,那种借口??」 「我的目的跟你们一样,是座仓家的特殊骨董──匣子。杠屋会保护真继晴,是为了在他继承座仓家的遗产之后,间接获得匣子吧?」 听到狩野的问题,真绪陷入沉默。她没办法反驳。 「我只不过是在做一样的事情罢了。只不过,我的客户立场有点尴尬。真继晴──你要是活着,他就没办法继承遗产。」 「所以你才代替那家伙来杀阿晴吗?」 真绪走向狩野的车。 「差不多就是这样。至少在昨天之前。」 狩野平淡自若地接下真绪充满怒气的视线。 「不过,今天状况不同了。暂时休战。」 「啥啊???」 听到狩野我行我素的借口,真绪傻眼地喊。 「原来如此,因为座仓统十郎醒来了吗。」 水之江走下真绪的车,独自心领神会地嘀咕。 狩野愉快地哼了一声。 「了不起,式盘。解谜是你的拿手好戏吗?」 「什么意思?」 真绪回头问水之江,他瞥了一眼座仓家的宅邸,说: 「统十郎的法定继承人,只有唯一存命的直系卑亲属真继同学;但这并不代表其他人没有继承的可能。统十郎只要在遗嘱中指定那个人为继承人就好。」 「就是这样。」 狩野懒散地耸了耸肩。 「多亏座仓统十郎苏醒,我的客户也有机会继承遗产了。也就是说,他已经不用急着杀死真继晴,我也没有理由和你们做对了。」 「你的话还真自我呢。」 真绪用依旧无法接受的语气低声说道,狩野嘲讽似地笑了。 「因为这是事实啊。当然,你们如果想现在跟我开打,我是非常欢迎啦。」 「别把我们跟你这种破坏狂混为一谈。」 真绪不悦地抛下这句话,心不甘情不愿地退让。 狩野悠然自得地下车,忽然望向停车场一角。不知不觉间,一名矮小的灰发男子走下停在那里的奔驰轿车。 男子背后还有两名满脸横肉的壮汉,如同保镖般紧紧跟随在后。 「来了吗。」 狩野漠不关心地说。真绪讶异地皱眉,问狩野: 「谁?」 「想杀真继晴的男人──我的客户。」 「什??」 真绪哑口无言地看着他,晴也下意识地绷紧全身。 狩野说的话如果是事实,那名男子就是与晴争夺遗产的人──也就是晴的亲戚。 另一方面,他雇用暴走族袭击杠屋,还用失控砂石车撞毁晴居住的旧相机店。不仅如此,他还是为了杀害晴,引起火灾夺走无数无辜生命的幕后黑手。纵使如此,他居然还一脸事不关己地在晴面前现身,厚颜无耻的程度让晴不寒而栗。那个男人打从心底不把他人的命当成命看。 甚至能轻易忘记自己曾经想杀了眼前的人── 然而,那名笑脸盈盈走来的男子,却在看到晴的脸的刹那,不知为何像是被雷打到一般表情凝结。他仿佛看到了幽灵,呆站原地,嘴唇颤抖。 「弘务哥???」 「咦?」 「不对??原来,你就是弘务哥的儿子吗??」 看到困惑的晴,男子深深吐出一口气,顿失血色的脸颊上恢复一点红润。 「啊啊,抱歉,因为你长得实在是太漂亮了??我听过传闻,没想到这么俊美。」 男子语带叹息地摇头,清了清喉咙重整心情。他从怀里掏出名片夹,递出一张写了夸张头衔的名片。 「我叫做座仓义郎,你父亲座仓弘务的堂弟,座仓统十郎的侄子──算是你的堂叔,现在担任座仓集团食品部门的执行长。」 「我是真继晴。」 晴难掩动摇接下名片,对男子点头示意。 他知道眼前的男人就是想杀自己的犯人──并霎时间判断,现在还不是让对方知道这件事的时候。 「这几位是?」 义郎看着真绪等人问道。晴发现义郎看到真绪的美貌时,眼神中一瞬间闪过下流的光辉。真绪恐怕也有察觉。 但她却若无其事地露出客套的笑容。 「初次见面,我是杠屋骨董店代理当家的明无真绪,这位是我的员工水之江。我们今天身为真继晴先生的顾问,冒昧到访。」 听到真绪世故的招呼,义郎稍微放松紧张的心情。 「原来如此,我记得这间宅邸确实有不少值钱的骨董,继承遗产之后的确有鉴定估价的必要。我也是因为这样才邀请他来的。」 义郎看了狩野一眼,平淡自若地宣言。狩野的确属于知名拍卖公司尼哈雷姆,自称鉴定师倒也不算谎言。 然而,熟知狩野破坏狂个性的真绪却拼命忍笑。 「可以让我问一个问题吗?」 晴代替陷入不自然沉默的真绪发问。 「什么事?」 义郎警戒地看着晴。 「你认识我的爸──不对,我的父母吗?」 「当然认识,我跟弘务哥在意外发生前是同事啊。」 义郎扮成好相处的亲戚回答。 他口中的意外让晴感到一丝疑惑。 他从坂上律师口中听说自己的父亲已经过世了,却是第一次听到死因是意外。当然,他也不清楚意外的内容。 「我也认识你的母亲,我记得她叫做??真继纱希,但我们几乎没有当面交谈。她可是伯父的最爱──啊啊,抱歉,失礼了。」 义郎像是说溜嘴似地硬是结束话题。 他的 话透露出晴的母亲是座仓统十郎爱人的言外之意。 不论事实如何,真继纱希这名女性出入座仓家的背景,似乎都和统十郎的意向脱不了关系。然而,纱希却不是怀上了当家座仓统十郎的儿子,而是座仓弘务之子。晴事不关己地想,看来事情非常复杂。 就在他思考该不该追问这方面的问题时,豪宅玄关敞开的声音传进耳中。 从宅邸内现身的,是名五十来岁的高大男子。 明明时值仲夏,他却穿着黑色的西装外套,背挺得很直,带有一股高级饭店老板的气质。 「是真继晴先生,与各位同伴吧。」 男子以低沉响亮的声音说。 「我们已恭候多时了,我是担任当家管家的清崎。义郎大人,也欢迎您。」 自称清崎的男子推开玄关的门,邀请晴等人入内。 义郎和他的保镖先走,晴与真绪才跟上,狩野和水之江则互相牵制,隔了一段距离走在最后。 清崎带来的女佣分别拿了毛巾给被雨淋湿的晴一行人。不愧为富豪座仓家,应对方式相当周到。 「伯父的状况好吗?」 义郎以高压语调问清崎,霸道的态度仿佛在宣示自己就是这间大宅的下一任当家。 「请您放心,他想和各位见面,请随我来卧室。」 清崎面不改色,直直看着晴说。 晴点头回应,跟着清崎朝豪宅的走廊迈步。义郎则是踩着粗鲁的脚步追上晴一行人。 【拾柒】 那个老人身上连著无数根管子,坐在床上。 虽然听说今年七十四岁,但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还老十岁。他的脸颊凹陷,全身笼罩着浓厚的死亡阴影,唯有透露强烈意志力的锐利眼神依然健在。 这就是座仓家的当家,座仓统十郎。 「伯父!」 一走进统十郎的寝室,义郎便慌慌张张地跑到床边。 「您身体无恙吗?可以起身了吗?」 统十郎忽视故作担忧而慌忙跑来的侄子,看向晴的方向。 管家清崎自然而然地上前支撑他的背。 「你是真继晴??吧?」 统十郎强而有力的声音不像是濒临死亡深渊的老人。 「原来如此,长得跟弘务很像??虽然有点太迟了,但跟你见面,我很开心??」 「我也很高兴认识你。」 晴老实地说出真心话。 眼前的老人就是自己的祖父,他心中完全没有这种实感。即便如此,和活着的他交谈,感慨依旧不浅。 不论他跟晴的父母关系如何,这个老翁依然是晴的血肉至亲。 「我原本希望能跟你促膝长谈,只可惜我时间不多了。就先进行必要手续吧??坂上先生。」 统十郎用沙哑的声音呼唤顾问律师。 在隔壁房间等候的坂上面带紧张的神情现身,站在晴与义郎的正面。 「我想两位应该都已经知情,请两位千里迢迢来此的目的,是为了宣读座仓统十郎先生死后遗产的分配方式。」 「伯父??!怎么会,居然说遗产这么不吉利的事??!」 义郎假惺惺地大叹道。 坂上不予理会,郑重地取出资料,分别将两个厚重的资料夹交给晴与义郎。 「统十郎先生个人资产的百分之二十点八遗赠给亲属及座仓集团的营运相关职员,百分之十四捐赠给各个团体。这些是赠与名单。」 「剩??剩下的呢???」 义郎一把抢下资料夹,直接逼问坂上。 在有些畏缩的坂上继续说下去之前,晴静静地打断他,说: 「不好意思,坂上先生。在那之前我有话想说。」 「??阿晴?」 看到晴突如其来的行动,真绪发出不知所措的声音。 「什、什么事?」 义郎也不安地低声说道。 晴露出略显困扰的微笑,看向躺在床上的统十郎。 「我不打算继承座仓先生的财产。当然,前提是您愿意留财产给我。」 「啊?」 义郎瞬间定格,仿佛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真绪和坂上也露出一样的表情。 「也??也就是放弃继承吗?」 义郎以呆愣的语调确认。 「是的,虽说是祖父,我们今天也才初次见面,我不能收下您的财产。」 晴这次清楚了当地说。 「这样好吗?」 真绪小声问身旁的水之江,他面无表情地点头。 「没有好或不好,这是他本人自己的决定。」 「是这样没错??」 「不好意思,明无同学。」 晴露出爽朗的笑容面对真绪说。 「当然,我会试著交涉,拿到说好要给大家的匣子。」 「啊啊,嗯。我们只要有那个就好,但是──」 「没关系。」 晴打断想继续说下去的真绪,摇了摇头。 或许是因为说出了心底的话,他的心情轻松不少。他打从一开始就打算放弃继承遗产。 当然,他不是丝毫没有留恋。 不费吹灰之力取得一大笔能够自由使用的金钱相当诱人;但他不认为应该为此让自己周遭的人陷入危险。 不如说,如果能借由放弃遗产,和自己令人厌恶的过去做个了断,他非常乐意割舍。幸好他能免除学费,还领有奖学金,目前在生活上不虞匮乏。晴乐天地想,既然过去总有办法生活,今后应该也没问题才对。 「很可惜,真继晴??我不能接受你的要求??」 床上的座仓统十郎用庄严的声音拒绝晴的请求。 「为什么?」 晴惊讶地反问统十郎,义郎也哑口无言。 「我接下来要解释的就是这件事。统十郎先生提出了一项条件,作为继承遗产的资格。」 坂上以严肃的语调说。 「条件?」 义郎不耐烦地瞪着坂上。 「继承遗产的条件,就是带回座仓家的匣子──玉栉笥。」 回答的不是坂上,而是统十郎。 晴茫然地凝视祖父,站在墙边的狩野发出细小的呻吟。他没想到,统十郎偏偏在这个时候提到匣子的存在。 「也就是要我们把匣子带回来吗?从哪里?」 真绪压抑内心的动摇,这么问道。 「从这个座仓本家土地上的旧馆──旧座仓邸。」 坂上望向窗外。义郎低声沉吟。 这栋建筑想称为座仓本家显得太新了,原来是最近才盖好的。而辽阔的土地某处还留着过去的本家──旧座仓邸。 「借用各位的话来说,匣子就封印在那栋建筑物里。」 坂上紧张地接着说。 「原来是这样啊。」 狩野含笑喃喃说道。房内所有人的视线都自然而然地集中到他身上,但狩野却不以为意,反而瞪着坂上说: 「因为是特殊骨董,所以理所当然,不过那个匣子似乎大有问题<、、、、>啊。能够回收那个的人,就能得到遗产吗?」 「当然,真继晴身为法定继承人,还有一部分遗留份,不论如何都可以继承一部分遗产──」 「真继晴既然放 弃,匣子就会自动由这边的义郎先生继承。当然,收购交涉的优先权也由尼哈雷姆取得,大家没有意见吧?」 「这??确实是这样??」 真绪懊悔地点头。匣子如果是继承条件,就无法依照晴的打算,只继承匣子交给杠屋。选项只有两种,继承匣子和统十郎的所有遗产,或是连同匣子一起放弃遗产。 「对财产没有兴趣吗??那么,你对自己的父亲有兴趣吗?」 统十郎盯着沉默不语的晴,忽然开口。 「父亲???」 听到祖父说出意料之外的话,晴备感困惑。统十郎面露诡异的笑容,说: 「弘务??还在旧馆。」 「伯父,这是什么意思?」 义郎害怕地连忙插嘴问道。 「弘务哥不是过世了吗?在十九年前的那场意外??」 「没错??就法律上来说,弘务已经死了??因此他没有继承权。」 统十郎以不带感情的声音说。 接着他闭上双眼,露出混杂了怀念、苦恼及憎恨的昏暗笑容。 「不过,弘务现在还在旧馆??跟那个匣子在一起??」 【拾捌】 「土地、建筑、储蓄及股票,总共四十六亿日圆吧。」 水之江扶正稍微歪掉的眼镜,把厚重的资料夹放回桌上。 那是坂上律师交给他,座仓统十郎的遗产清单。 「由于要支付赠与税,应该会出售大部分资产,但就算被人握到把柄敲竹杠,手边至少还会剩下二十亿日圆。」 「这个金额能够买下整个人生了呢。放弃继承权真的好吗,阿晴?」 真绪躺在宽敞的沙发上问。 「我已经决定了。」 晴毫不犹豫地说。这样啊,真绪默默点头。 这里是为了接待晴一行人,在座仓宅邸准备的会客间。房内的家具豪华得吓人,房间也打扫得一干二净,令人感受到座仓家昔日的繁荣。 然而,这里却藏不住房内沉淀的空气。跟宅邸的主人一样,这栋豪宅似乎也笼罩着死亡的阴影。 「问题是他们让不让你抛弃继承。」 水之江用手指扶着眼镜的鼻桥嘀咕。 晴跟真绪等人讨论之后得到的结论是,总之先抢在义郎他们之前回收封印的匣子,关于放弃遗产的事,之后再跟义郎交涉就好。也有在继承遗产之后,捐赠给其他地方的做法。 「我不能留着匣子,把其他财产全部让给义郎先生吗?」 「就手续上来说不是不可能,问题在于义郎先生如何看待匣子的价值。」 「特殊骨董对于大多数没有兴趣的人来说只不过是垃圾,但即使出二十亿日圆的一倍也想得手的人也大有人在,更别说对方还是那个尼哈雷姆。」 真绪用手撑著苦瓜脸,她似乎非常讨厌尼哈雷姆这个企业的体质。 「不论如何,都得等到回收匣子之后才能考虑。」 水之江以紧张的语调说。 晴默默颔首。 难以想像义郎会默不吭声,看着杠屋取得匣子。他们不仅会与狩野重新展开争夺,也不能保证他不会继续威胁晴的生命。 然而,晴主张这是个机会。在继承权确定之前,时间所剩无几,晴跟义郎都在座仓家的土地上,可以说几乎不可能伪装成偶发事故杀害晴。和过去的事件不同,义郎只要一有动作,就会留下确切的证据。 「话说回来,这种时候阿卫他们在做什么啦。」 真绪看着自己的手表嘟哝。跟约好的时间已经过了一个小时,和泉等人依然没有抵达座仓宅邸。 受不了,就在真绪如此叹息时,她的手机发出细小的震动,有电话打来。真绪没确认来电是谁就接起电话。 『太好了,终于打通了。喂?真绪?』 律歌悠哉的声音传进耳中。 话筒另一头还传来和泉休旅车的吵杂引擎声,频频加速又减速,想必是因为行驶在山路上。 「律歌?你们现在在哪里?」 『抱歉,我们不知道。』 啊哈哈哈,律歌伤脑筋地笑道。 「该不会是迷路了?」 『嗯,感觉起来就是这样。』 真绪仰望天花板叹息。原本预计跟和泉他们会合之后再去回收匣子,但现在好像没有时间了。 『谁叫手机导航的地图上没有,雾又浓到看不清前面。』 律歌拼命解释,像是在真绪害怕沉默不语。 「雾?」 真绪皱紧眉头,望向窗外。宅邸周围笼罩的雾气,随着黄昏接近越来越浓,有可能是因为附近有湖泊。 「我知道了,总之在注意安全的范围内赶快过来。我们这边的状况变麻烦了,详细情形我用讯息传给你。」 『了解。抱歉喔,小卫这么路痴。』 听到律歌的玩笑话,话筒另一头传来和泉说「是加贺美的导航的错」的抗议。听著加贺美说:「是我吗?」的悲鸣,真绪伤脑筋地挂上了电话。 「你们听到了吗?」 「雾的确变浓了,但在这个气象条件下并不会不自然。」 水之江面不改色地说。真绪赌气般叹了口气。 「麻烦归麻烦,不过似乎没有时间等阿卫他们了。如果是被封印起来的话,应该不是先抢先赢这么简单才对。」 总是能当机立断的真绪难得抱着头苦恼。 她虽然想避免回收慢了被狩野他们抢先的事态,却无法否认不跟和泉他们会合就战力不足。姑且不提面对狩野这个对手,他们还有可能必须对付「匣子」这未知的敌人。想尽可能以完整的战力回收匣子是真绪的真心。 「可是,我们得比义郎先生还早带匣子回来对吧?」 晴这么说,看着坂上律师给他的地图。 称为旧馆的建筑物,位在现在这栋豪宅隔了一座山的高台上。直线距离约有三公里,但能开车走一半的路程,往返移动时间不到一小时。 「总之去看看状况吧?」 「也对,我想起码先确认旧座仓邸的状况。」 水之江也赞成晴的意见。 水之江身为式盘的付丧神,对危险的感应能力奇高无比。假使匣子具有麻烦的能力,只要有他在,就能先发制人进行处理。这想必就是水之江的主张。 「反正也只能这么办了。来吧,仙岩。」 真绪起身,打开身旁外出袋的盖子。杠屋的茶色虎斑猫吉祥物从袋子里跳了出来。 「希望它能应付得过来。」 真绪抱起祭祀在神社的猫神像付丧神,以认真的表情叹了口气。 仙岩不晓得知不知道真绪的心情,一脸无趣地打了个呵欠,喵地叫了一声。 【拾玖】 「──没错,状况虽然变得比较复杂,但是你们该做的事情没变。知道路怎么走吧?绝对别让座仓家的人发现。」 义郎对手机另一头口沫横飞地做出指示。这里是座仓宅邸餐厅中设置的访客用吧台。 电话中的对象是乐龙会的高藤,义郎命令他们埋伏接下来即将前往旧座仓宅邸的真继晴等人。 「碰巧雾气正浓,这次绝对不能背叛我的期待,高藤。」 义郎兴奋地快速说完,才终于挂上电话,然后喝了一口放在吧台上的红酒,冷静急躁的呼吸。 狩野看着义郎的模样,扬起一边嘴角,笑说: 「你想杀了真继晴吗?」 听到狩野语带轻蔑的提问,义郎脸颊抽搐。 「别说得那么难听,我只是让真继晴失踪罢了。」 他自己在空了的酒杯中倒酒,佯装不知地说。 他命令乐龙会绑架监禁真继晴。在座仓家的土地上不能杀人,犯罪曝光的风险太大了,所以就先隔离真继晴,等遗产继承的麻烦事结束后,再慢慢解决他。这就是义郎打的如意算盘。 「虽然不知道你在打什么歪主意,但那个小鬼自己说出要放弃继承真是侥幸。他就算抛下回收匣子的事情消失无踪也不会有人怀疑。」 「总之,爱怎么做随你高兴,我只要能拿到匣子就好。」 狩野望着浓雾笼罩的窗外说。 「你愿意去帮我带回来吗?」 义郎露出满怀期待的表情看着狩野。当然,就算排除了真继晴,迟早还是得去回收匣子。狩野如果愿意处理这个问题,义郎绝对非常欢迎。 然而,狩野却难得慎重地摇了摇头。 「我迟早会去,现在先观察情况。」 「观察情况?」 「我很在意那个什么封印的状况,也想看看杠屋如何出手。还有,你刚才说了很令人在意的话吧?十九年前发生了什么事?座仓弘务丧命的原因又是什么?」 「不知道。」 被狩野锐利的眼神一瞪,义郎下意识地别开眼,接着连忙摇头补充: 「不、不是,我没有瞒你,表面上的死因是森林大火。」 「森林大火?座仓家的土地上曾经发生过火警吗?」 「没错,当时的座仓本家──也就是旧座仓邸有超过百名佣人与相关企业的员工进出,其中有十四人被浓烟呛死。这是直接造成座仓家家道中落的主因。」 「座仓弘务就是牺牲者之一吗。」 「是、是啊。」 义郎模棱两可地点了点头。 「不清楚的是引发火灾的原因。以火灾的规模来说,死者太多了。虽然有人说是因为浓烟沿着地形流动──」 「原来如此,你们在怀疑那是不是匣子的诅咒。」 狩野不怀好意地笑着戳中痛点,害义郎顿时语塞。 义郎不晓得特殊骨董的实情,也不理解器物能变成人类或野兽,以及他们能发挥的特异能力。他应该只认为,特殊骨董纯粹是受到诅咒,或带来不幸的物品。 即便如此,义郎依旧警戒被封印的匣子,似乎是因为他实际体验过令他感受到死亡恐惧的异常经历。那恐怕就是十九年前的火灾事故。 「不对,等等。原来如此,真继晴的母亲也是在十九年前意外身亡的。」 狩野面露刻薄的表情,舔了一下嘴唇。 「原来是这样,你为了得到座仓家的财产,才试图杀害堂兄座仓弘务吧?没想到,那居然演变成害死十几个人的悲惨意外;但是你也不知道究竟为什么会那样。」 「??对。」 义郎痛苦地挤出声音。 「你会杀死逃出宅邸的真继晴的母亲,也是为了杀人灭口吗?」 「我没有办法,那个女人知道座仓家不可告人的幕后生意。」 「幕后生意吗。」 狩野意有所指地嘀咕。在开始像现在这样衰退之前,支撑座仓家的神秘财源。座仓家与乐龙会的关联,想必也和那个幕后生意有关。 「我会想杀死弘务哥,并不纯粹是为了财产。一切都是为了保护座仓家采取的行动,因为弘务哥原本想把座仓家的秘密公诸于世。」 「那个秘密的象征,就是座仓家的匣子吗。难怪不能交给杠屋那群人啊。」 狩野用不负责任的语气说,像是在刺激醉意逐渐涌现的义郎。 「状况我理解了,要怎么处置真继晴随你高兴。我要去那个什么旧馆,杠屋那帮人差不多也该采取行动了。」 「我很看好你的表现,把匣子带来给我吧。」 义郎恳求似地对狩野说。 狩野点了点头让他安心,直接转身离去。这一瞬间,他感觉到细微的妖气,停下脚步。 「──宿铁!」 在餐厅角落待命的黑发少年起身朝狩野伸手。 下一刹那,狩野手中出现一把乌黑闪亮的单刃直刀。 狩野拔刀横扫,确认手感似地静止不动。 「狩、狩野?究竟怎么了???」 看到狩野突然拔刀,义郎呆愣地问。他不知道付丧神的存在,在他眼中看来或许就像是狩野凭空拔出一把刀。 「没事,我想太多了。」 狩野什么事也没发生似地摇头微笑。黑刀已经消失无踪,名为宿铁的少年也恢复原状,站在狩野身边。 狩野以为自己感受到的妖气,在刀出现的同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有敞开的餐厅窗户吹进淡淡的白雾。 「越来越有意思了。」 狩野喃喃说道,望向窗外。 自云雾缝隙间照来的斜阳,将雾气缭绕的景色染成一片鲜红。 【贰拾】 晴一行人徒步爬上未经铺设的山路。这是通往旧座仓宅邸的林道。 弃置将近十九年没有整理的结果,使路面完全被杂草覆盖,倒塌的树木及土石崩落更使车辆完全无法通行。他们无可奈何,只好徒步走到目的地。 「阿晴,没想到你这么有体力。我以为你一定会比我还早抱怨??!」 真绪轻轻喘着气说。 她的身材跟模特儿一样苗条,却似乎因为从事骨董店的工作而有锻炼身体,对体力颇有自信。她一定没想到自己会输给看起来像是室内派的晴,声音中透露出一丝发自内心的懊悔。 「应该是因为我有在打工吧?有很多需要用到体力的工作。」 晴含羞微笑,抹去额头上的汗水。真绪听了,好奇地挑起一边眉毛问道: 「是喔,你都做什么工作?」 「各种都有。有送货,跟帮忙搬家。」 「那还真意外,你看起来很适合服务业啊。」 「跟客人见面的工作,那个,很常引起人际关系的问题。」 「啊哈哈??就各种意义上来说,你一定很辛苦吧。下次可以请你帮忙杠屋的工作吗?」 「好啊,我很乐意。」 被真绪开朗的笑声影响,晴的嘴角也浮现一抹笑意。 父母双亡、半工半读就读大学的事,以及因为长相突出而无法融入众人的事──真绪愿意将这些,以一句「辛苦」一笑置之的态度让他相当感激。说不定,真绪自己身为特殊骨董处理业者之女,也在晴不知道的地方吃过苦头。 真绪仰望看不见尽头的坡道,发出不耐烦的声音。 「话说回来,为什么得在别人家的土地上爬山啦?欸,阿陆?这条路真的对吗?」 「坂上先生准备的地图没错的话。」 走在前方的水之江头也不回地回答。 「你不觉得奇怪吗?我不知道旧馆有什么了不起,但有必要把大宅盖在车子也上不去的深山里吗?」 「道路阻塞是因为没有人上去旧馆,十九年前这条路应该是可以通行的。」 「十九年前?」 「资料上不是有写吗?旧座仓宅邸因为十九年前的森林大火而弃置。意外发 生在私有地中,因此没有大肆报导,但有造成死伤。真继同学的父亲也是在这场森林大火中丧生的。」 「刚才座仓义郎说到一半的原来就是这件事。」 真绪仿佛回想起来似地嘀咕。那时义郎露出害怕的表情,说座仓弘务应该死在十九年前的意外之中了。 「阿晴知道十九年前的意外吗?」 「知道。坂上先生第一次跟我见面时就告诉我了。他还说,妈妈会带着我搭高速巴士,也是因为父亲死后就没有理由待在座仓家了。」 晴慎重地选择用字回答。 实际上,与其说是没有理由待在座仓家,不如说是被赶出去的比较贴切。 真继纱希不知道是因为何种理由进出座仓家。 根据坂上律师所言,纱希原本是统十郎私人雇用的秘书。这或许就是义郎会暗示她是统十郎爱人的原因。 然而,纱希反而接近弘务,怀上了他的孩子;孰料弘务却死了。她没有任何后盾,会在座仓家待不下去也无可奈何。 她带着生后没有多久的晴离开座仓家,随后便在意外之中丧命。 「她可能发现了。」 水之江用难以启齿的语气嘀咕。真绪怀疑地眯起眼睛。 「发现??发现什么?」 「发现自己被人追杀。」 「你在怀疑座仓义郎吗?十九年前的巴士意外也是那个男人搞的鬼?」 「姑且不论实行犯是谁,他身为幕后黑手的可能性不低。杀害真继母子,最明显的获利者就是他。」 水之江冷淡地说,真绪听了,气到满脸通红。 「什么啊??!?阿晴你也生生气啊!把祖父的遗产交给这种人真的好吗!?」 看着愤慨的真绪,晴微弱地摇了摇头。 「不好意思,我实在没有实感。」 「实感?」 「我可能不想承认,一直让我痛苦的原因,居然是某个坏人的决定。我认为不可能有这么浅显易懂的事。」 晴这么说,无助地看着自己的右手。他看到不停颤抖的指尖,害怕地把眼睛别开。 「我害怕只要承认了那件事,我就会恨那个人。」 「我说你啊??」 真绪愤愤不平地瞪着晴,突然停了下来,像是忽然被晴忧愁低语的侧脸夺去目光。 「??真绪同学?」 看到真绪陷入沉默,晴讶异地侧了侧脑袋。 真绪一惊回过神来,摇了摇头。 「好险好险,你就是这样接二连三哄骗大学的女生对不对??」 「什么意思?」 听到真绪找碴般的责备,晴难免生起气来。 真绪什么也不回答,把脸撇开,取而代之,开口说话的是水之江。 「就原因这层意义上来说,座仓义郎也许是牺牲者。」 「什么?怎么连你都说这种话?」 真绪用遭到背叛的眼神看着水之江。 然而,水之江却面不改色地回答: 「座仓弘务要是活着,义郎就不会企图杀害真继同学。座仓家可能不会急速没落,并与乐龙会疏远。」 「一切都是从十九年前的火灾意外开始的意思吗?」 晴停下脚步反问,水之江便含糊地摇头。 「不知道那场火灾是不是真的只是单纯的意外。」 「原来??特殊骨董??」 晴的声音在发抖。 造成众多牺牲者的火灾发生后,座仓家便立刻封印了特殊骨董。考虑意外与特殊骨董之间有某种关联非常自然。 而座仓统十郎说,晴应该死去的父亲现在也和特殊骨董在一起。那或许代表十九年前意外的真相就封印在旧座仓邸。 不停飘落的雨点终于停歇,但雾气随着时间接近黄昏越来越浓。 晴一面留意湿滑的脚底,一面默默爬上山路。 视野不佳,但身为式盘的水之江方向感精准正确。终于,一栋古老的建筑物自浓雾中浮现。那是栋规模比想像中还大上不少的豪宅。 「好大??这就是旧座仓邸吗???」 真绪停下脚步,慢慢环视周围,发出沉吟。 那是栋令人联想到武家大宅的土角建筑。 规模虽然比不上现在的豪宅,但分量感却毫不逊色,可能还兼作以贸易起家之座仓家的仓库。在座仓家最繁荣的时代,想必有大批佣人住在这里,真继纱希或许也是其中之一。 然而,十九年前的火灾烧毁了一半的建筑物,大宅丝毫不见当时的原形。未遭祝融的部分也完全荒废,形同废墟。 唯一完好如初的,是宅邸深处的仓库。 巨大仓库似乎能改装成旅馆──但仓库入口却被垃圾及瓦砾堆掩埋,所有的窗户也遭到封锁,完全密封的状态不愧封印之名。 「这就是十九年前意外的结果吗。有意思。」 水之江望着掩埋入口的障碍物说。 「哪里有意思?光是想搬开这些进去里面就得费一番工夫了。」 真绪皱眉叹息。 「怎么办?要找重机具来吗?」 「找了应该也没用。这道封印不只用物理方式封锁入口,恐怕还出自同业的手笔。」 「同业?也就是用特殊骨董封锁的吗?」 真绪听到水之江的说明,哑口无言地瞪着仓库看。 晴边走向旧座仓宅邸,边凝神看着仓库的窗户。 看似坏掉的家具与电器用品的大型垃圾塞住格子窗,仿佛复杂的拼图一般堆叠在一起,防止外部的人入侵。 「就算是同业所为,到底怎样才能封印成这么扭曲的造型啊?」 真绪抱着头说。水之江面无表情地摇头。 「我不知道具体方式,不过,这下座仓统十郎的目的就很明显了。」 「他该不会是想利用我们解开封印吧?既然如此,何必当成遗言的条件,只要自己请业者来就能解决了啊?」 「不对,他需要的人不是我们,是真继同学才对。」 「我??吗?」 晴困惑地反问。 他几天前还不晓得特殊骨董的存在,当然不懂解开仓库封印的方法,更不可能解开连真绪等人都无法理解的封印。 然而,真绪却出乎意料地认真思考水之江说的话。 「也就是说,阿晴是解开封印的钥匙吗?原来如此??这有可能。」 「??钥匙?」 听到真绪的喃喃自语,晴这么反问。 然而,在他说出口之前,就突然响起一声意料之外的轰然巨响。 震荡大气的激烈爆裂声在四面八方的浓雾中回响。 「枪声??!?」 晴呆站原地,水之江用力一扯他的手臂,拉着他躲进烧毁建筑的残骸背后。 「什么!?发生了什么事??!?」 蹲在晴身边的真绪压低声音质问水之江。 随后枪声再次响起,还听得见男人的怒吼。夹杂着威吓、困惑、动摇及恐惧,虚弱的怒吼逐渐变成惨叫。 枪声的残响完全消失后,周围再次恢复寂静。 在这个时候造访旧座仓邸的人,难以想像与晴无关。说不定跟昨晚的暴走族一样,是义郎雇用的刺客。 不过,他们战斗的对象却不是晴一行人。枪战在他们不知道的 地方展开,并在他们参与之前就结束了。 「没问题,这里已经没人了。」 默默探查气息的水之江这么说后,静静起身。接着他走向枪声传来的方位,晴也犹豫地跟了上去。 水之江的目标,是被火灾烧毁的建筑物背后。 杂草丛生的庭园中,倒著一名身穿严肃西装的年轻男子。他的右手握著自动手枪,射完所有子弹的枪口飘来新鲜的硝烟臭味。刚才的枪声就是这把手枪发出的。 「该不会??死掉了吗???」 真绪隔着水之江的肩膀看着男子问。 卧倒在地的男子表情因恐惧而扭曲,浑身僵硬仿佛结冻一般。虽然找不到明显的外伤,但呼吸已经完全停止了。 「看起来??不像是警方的人呢。」 水之江认真地说。真绪傻眼地叹了口气。 「这不是当然的吗?警察怎么可能会在座仓家的土地上闲晃?」 「既然如此,就很有可能是乐龙会的人吗。」 水之江在尸体旁边跪下,平淡自若地开始验尸。 绝命的男子西装衣领上别著醒目的徽章,造型像是一条龙,看起来有点可怕。这个男人果然是乐龙会的成员──而且有可能是干部级的。 「这个人在埋伏我吗?是打算在我得到匣子之前杀了我吗???」 晴事不关己地冷静分析。恐怕是,水之江点头说: 「这么想比较自然,毕竟座仓义郎理当知道我们会来这边。」 「终于露出马脚了吗?开始不择手段了呢。」 真绪痛苦地叹息。 她淡淡感觉得出来,名叫乐龙会的暴力团体与义郎是某种共犯关系。 话虽如此,在座仓家的土地上袭击晴也做过头了。晴他们只要报警,就不可能蒙混过关。这就像是在宣传义郎想威胁晴的生命,他一定是被逼急到非得出此下策。 然而,义郎准备的袭击者却和不知名的敌人战斗,身亡了── 「这个尸体??没有外伤呢。」 「的确。从昏迷状态到呼吸麻痹,与其说是痛苦死去,比较接近衰弱死。」 水之江对晴的看法表达同意。握着手枪丧命的男子面露陶醉的表情,犹如在幸福梦境中死去的老人。 「我们回去吧,阿陆。太危险了。」 真绪以认真的语气说。乐龙会的成员被不知名的怪异能力杀死,不能保证同样的敌人不会攻击他们。 「我同意。他们很有可能遇到了特殊骨董,我们先撤退,重新再来吧。」 水之江的声音难得透露出一丝焦急。真绪深深点头。 「既然决定了,就快逃吧,阿晴。」 「不行,真绪同学。」 晴掩饰动摇,简短地回答。真绪纳闷地回头。 「咦?」 「看样子好像已经来不及了。」 晴的视线望向三人背后的山路,也就是通往这栋座仓宅邸的那条路。 浓雾笼罩的路上,能够看见踉踉跄跄的人影。是外表散发着粗暴气息的小混混。 但是,他们的双眼毫无生气,松弛的表情犹如行尸走肉。 总数一共有五人,不对,是六人── 他们包围整栋旧座仓宅邸,如同在阻挡晴他们的去路。死去的乐龙会男子恐怕就是在和他们战斗。 「开玩??笑的吧?」 看着男子们越走越近,真绪懦弱地摇了摇头。 晴也发现她看到的东西了。 诡异的影子缠绕着仿佛尸体的男子全身。 那是不具有实体的妖气。 充满恶意的纯白雾气。 第五部分 【贰拾壹】 「六个人吗??看来他们也是乐龙会的成员。」 水之江看到男子衣领上的徽章说。龙造型的领章,和晴等人脚边尸体上的一样。 真绪诧异地抬头看了水之江一眼。 「也就是他们在自相残杀吗?」 「或是被某人控制了。」 水之江看着周遭的浓雾,面露险峻的表情。 乐龙会来到此地是为了妨碍晴得到匣子。有这么多人在这里埋伏,或许是放弃了伪装成意外杀死他,想强行将他掳走。 然而,他们在晴抵达之前就遭到某人攻击,并被剥夺自我,受到控制。恐怕是为了对接近旧座仓宅邸的人进行无差别攻击── 「──仙岩,拜托了!」 真绪打开肩上的外出袋。 茶色虎斑猫从里头跳了出来,变身为体长接近四米的巨大猛兽。 但即使看到变身为妖怪的仙岩,男子们也毫无反应,唯有继续朝晴走去。 嘶!地一声锐利的呼气,仙岩以猛兽般的动作打飞他们。 攻击敏捷豪爽,即便他们处于正常状态,想必也无法闪避。男人们直接被打飞,没有采取防御姿势就倒在地上。 但是,下一瞬间,他们却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似地起身。 仙岩的攻击不是没有效果。实际上,他们之中也有口吐鲜血,或是手脚明显骨折的人。 纵使如此,他们仍像是感觉不到痛觉,甚至还露出恍惚的表情,唯有宛如香烟的白雾自他们的鼻腔中漏了出来。 「怎么会这样!?简直就跟丧尸一样了嘛??!」 看到拖着负伤身体依旧再次逼近的男子们,真绪忍不住发出尖叫。 该不会,水之江低语到一半,察觉背后的声响,赫然回头。 「真继同学,背后!」 「咦!?」 听到水之江的警告,晴反射性地向后转。 映入眼中的是身穿严肃西装的年轻男子,那个应该已经丧命的乐龙会成员。 「阿晴!」 真绪急忙唤回仙岩。 然而,男子的动作快了一步。他一面吐出纯白色的烟雾,一面抓住晴── 下一瞬间,男子的身体忽然向后飞了出去。 枪声同时传进耳中。某人朝男子开了一枪,救了晴。 「你们还是这么松懈啊。」 外表令人联想到死神的诡异男子翻过濒临倒塌的围墙,跳了下来,他背后跟着一名矮小的黑发少年。 晴以恍惚的表情交互看了看男子手中的手枪,以及被子弹击中的尸体。 「狩野先生!?」 「你疯了吗!?对方可是人类耶!?」 真绪满脸惨白地指责狩野泰智,但他反而摇头失笑。 「不对,这些是尸体,跟死物没有两样。」 「你是说??尸体会动吗?」 「你们不是已经确认过他们死透了吗?」 狩野语带嘲讽地说,再次举起手枪,接二连三射击乐龙会的成员。 他瞄准的部位是他们的胸部──正确来说,是肺脏。 诚如称呼他们尸体的狩野所说,就算胸部被射穿,他们不但没有痛苦的反应,出血量也不多。取而代之,纯白色的雾气喷出伤口。他们吸进的烟雾累积在肺中,如同寄生生物般操纵尸体。 射杀<、、>所有尸体后,狩野伤脑筋似地耸了耸肩。 途中应该射光了的子弹,在不知不觉间恢复原状。晴看到这一幕才想到,狩野的手枪不是一般的武器,而是具有特异能力的特殊骨董。手枪在妖力用尽之前能无限发射,难怪这是狩野爱不释手的强力武器。 枪声馀音消散后,尸体也完全停止动作。 随后,某个男人从包围宅邸的森林中爬了出来。 男子面貌呆板,看起来像是商业菁英,看似价格不斐的西装衣领上,果不其然也别了乐龙会的徽章。然而,他的表情充满恐惧,看着晴等人的双眼中盘旋著无数种感情,可见他还活着,不是死人。 「狩、狩野??你来了吗??」 男子用破音的声音说。狩野意外地挑起眉毛。 「哎呀,高藤老弟,你没事啊?」 「谁?你们认识吗,狩野?」 真绪对爬出森林的男子投以怀疑的眼光。 狩野愉快地笑着颔首。 「这是乐龙会的顾问,高藤。被座仓义郎命令杀害真继晴的可怜人。」 「你可以跟我们说这种话吗?」 真绪目瞪口呆地反问。座仓义郎好歹也是狩野的客户。直接听到对方的秘密,真绪比起惊讶,更感到困惑。 「别太认真了,杠屋的女儿。我的证词才没有当作证据的效力。」 狩野玩弄着手中的手枪,兴趣缺缺地叹了口气。 这段时间内靠近的高藤以快哭出来的语气质问狩野: 「狩野,那些雾到底是什么???」 「雾?」 「就是那个!它们啊!」 高藤指向被狩野破坏的尸体,尖声叫道。 自尸体肺部漏出的雾气没有散去,而是滞留在原地。在淡淡的夕阳中飘摇的模样,依照角度不同,看起来倒也像是人影。 晴这时发现,那阵雾带有强烈的妖气。男人们身上的妖气来源,就是他们吸进肺中的雾气。 「乐龙会<我们>的人被他们附身,全部都变得不正常??!我躲在远处,所以才平安无事??」 「差不多就是这样吧。」 狩野毫不动摇地点头。 「真绪同学??难道说,你用车辗过的人影是??」 「我才没有辗过去啦!我有好好闪过好吗!」 真绪怒气冲冲地纠正晴低声说到一半的话。 不过,她应该也了解才对。 在抵达座仓本家之前,晴等人看到的人影如果是雾的话,雾气的行动范围就比晴他们的想像还要辽阔。即使无法使用操纵尸体的能力,纯粹形成人形等级的力量,效果或许足以涵盖整片座仓家的土地。 如果这就是座仓家的匣子的力量,那件特殊骨董就强得令人难以想像。更别说,匣子现在还在遭受封印的状态。 「对付雾气,手枪就没用了吗。」 狩野瞪着逐渐逼近的雾气亡灵,焦躁地说。 「我们逃进仓库里。过来,宿铁!」 狩野一把抱住少年,他的身影就消失无踪,取而代之出现一把散发恐怖妖气的直刀。 狩野用刀猛砍挡住仓库入口的障碍物,攻击轻而易举地击飞堆叠成墙壁的废弃家电与废材料。 看到门露了出来,狩野试图上前。 但应该被打飞的障碍物碎片却在狩野眼前飞了回来,如同受到吸引一般聚集在一起,再次遮蔽仓库的入口。 虽然不至于完全恢复原状,但这反而令人不寒而栗。简直就像是废弃物本身成为某种封印仓库的群体。 「这是什么鬼封印!?」 狩野举著直刀大喊。 「是特殊骨董。」 真绪茫然地嘀咕。狩野困惑地看了她一眼。 「你说什么?」 「这个封印是特殊骨董做的,坏掉的家电跟废材全部都是!」 「你说这些垃圾全部都是付丧神???你以为究竟需要多 少使主啊?」 「可是,还有什么其他解释方法!?」 真绪大声吼了回去。 就在两人争论时,雾气亡灵仍步步进逼。虽然不能保证仓库中绝对安全,但没有其他能阻止亡灵入侵的地方。 这是个危险的赌注,毕竟仓库里可是封印了匣子的本体。 然而,这阵雾如果是匣子的攻击,对抗方法就只有找到匣子本身,并予以破坏。不论如何,不进入仓库就无法得救。 「只要解开这道封印就好了吗?」 晴推开狩野,站到仓库前面。 「阿晴?对了??你的话??!」 真绪看着晴的侧脸。 封印仓库的,是无数废弃物的付丧神。一般使主无法同时支配,并操纵它们。 不过,晴曾在杠屋支配所有在场的特殊骨董,只要依样画葫芦就好。若能移动这些废弃物短短一瞬间,就可以解除仓库的封印。 「真继同学,等一下。」 看到晴走向仓库的门扉,水之江以正经的语气叫住他。 「别阻止他,式盘。没时间了。」 水之江正想靠近晴,狩野的刀就架住他的喉咙。 「还是你能用擅长的命运操作对付这阵雾?」 「你不觉得奇怪吗,狩野?」 水之江即使被刀刃相向,依旧毫无惧色地说。 「啊?」 「姑且不提乐龙会的成员在这里埋伏真继同学,为什么雾气会突然出现?不对,为什么座仓统十郎做到这个地步,也想解开这道封印?」 「你想说座仓统十郎在利用真继晴吗???」 狩野的眼神微微动摇。 用雾气亡灵将晴逼上绝境,解开仓库的封印。这或许才是座仓统十郎设下的陷阱──水之江指出这点。 「你们在说什么啊!?」 高藤高声打断狩野与水之江认真的对话。他被恐惧与焦躁逼近死角,抓住晴威胁道: 「真继晴!你如果能打开这栋建筑物??」 说到一半,高藤就「咿!」地叫了一声,倒退好几步。 他盯着仓库墙壁上的格子状采光窗。暗影般的窗户后,短短一瞬间浮现了一张男人的脸。 年轻男子长得跟晴十分相似。 「爸爸??!」 晴下意识地喃喃自语,统十郎说座仓弘务在旧馆的话闪过脑中。 阻挡仓库入口的废弃物爆炸似地飞散。晴支配了他们,命令他们解除障碍。 「这就是你真正的力量吗??!」 狩野难掩讶异地说。晴瞬间支配无数付丧神的能力,在狩野眼中也非比寻常。 「算了,做得好,真继晴。」 他重新整理心情似地这么说,再次挥舞直刀,斩断剩下的门闩,硬是拉开沉重的门扉。 「呜、呜哇啊啊啊啊!」 高藤第一个逃进仓库里。 伤脑筋,狩野边叹着气边跟了上去。 「阿晴,我们也走吧。」 晴呆站原地,真绪扶着他的背。 雾气亡灵已经逼近他们身后了。 真绪抱起变回猫咪的仙岩,踏进仓库之中。 晴和水之江也跟着她,从内侧关上仓库的门。 门毫无缝隙,完全密合。 只剩下黑暗与寂静── 以及一阵令人怀念的味道。 【贰拾贰】 义郎胡乱将空酒杯丢向吧台。 他会难掩烦躁,是因为高藤的联络中断了。 真继晴等人前往旧座仓宅邸已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如今即使遇到了在当地埋伏的高藤等人也不奇怪。 可是高藤却迟迟没有回报,义郎就算主动联络他,他也完全不接电话。联络前去帮助高藤的两名护卫结果也一样,这个状况让义郎焦急。 「清崎!冰块!」 义郎朝走廊喊道。 座仓家的管家清崎常在餐厅附近待命。就算清崎本人不在,他的部下佣人应该也有人在才对。 但是义郎不论怎么喊,佣人都迟迟没有赶来。义郎越来越气愤,离开餐厅,走上走廊。 「清崎,拿冰块来啊!你不在吗,清崎!」 义郎一面对格外安静的大宅感到困惑,一面前往佣人的休息室。 途中,他发现访客用会客室的门开著,探头看了一眼。 见到某个男人靠着墙壁坐在地上,让他皱起眉头。 那是个身穿英式西装的矮小男子。 「坂上律师吗?你在这种地方干嘛?」 义郎抱着细小的异样感走向坂上。 敞开的窗户吹来一阵风,晃动蕾丝窗帘。坂上的身体宛如被窗帘拉动,缓缓倾斜,看到他一头倒在地上,义郎难免察觉异状。 「喂、喂?」 他俯视坂上的脸,表情顿时绷了起来。坂上的双眼因为恐惧而瞪大,停止了呼吸。 「该不会死了吧?」 义郎粗鲁地摇晃坂上,咽下一口口水。 一股无可名状的不安袭来,让他背上冷汗直流。 冷静思考一下,死了一两个律师并不会让义郎焦急。然而,坂上的死状却过于怪异,看起来不像是病死,也没有显眼的外伤。他没有尖叫,就这样毫无抵抗地丧命。 义郎感到恐怖的原因不只这样──他曾经看过相当类似坂上的尸体。坂上的死状跟十九年前火灾发生当下,在旧座仓宅邸死去的人十分相似。 「来人??没有人吗???清崎,你在哪??!?」 义郎浑身颤抖地起身,试图离开会客室。 这时,一道白色的影子挡住他的去路。 人影是不具有实体的雾气,一阵人形的浓雾站在义郎眼前。 「这阵雾是怎样??!?从哪里进来的!?」 义郎以接近惨叫的声音喊道,雾气当然没有回答,只有张开双臂走来,仿佛要拥抱他似的。 「别??别过来!不要靠近我!」 义郎仓皇失措地跑出会客室。 幸好雾气动作不快,只要头也不回地跑,就能轻易甩开它。 终于在昏暗的走廊前方看到人影,义郎放心地露出笑意。两个熟悉的女佣拿着拖把站在走廊上。 「你们两个!清崎在哪里!现在马上叫清崎过来!」 他恢复平时傲慢的态度喊道。 不过她们没有回应,只有慢慢抬起头来,用找不到焦点的双眼看着跑来的义郎。 看到她们死气沉沉的皮肤,义郎本能地停下脚步。 两人则踏着行尸走肉般的缓慢脚步,朝他迈开步伐── 「干??干嘛,你们两个??该不会,连你们也??」 义郎一面颤抖,一面慢慢倒退。 他背后卷起一阵白雾。 雾气越变越浓,直到形成人形。 义郎发现后束手无策地呆站原地。他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心中只有无与伦比的恐惧。 「不要啊??不要??咿、咿咿咿咿!」 女佣们用异常冰冷的手抓住义郎,口中吐出白雾。她们想以半口对口的形式喂他吞下雾气。 义郎这时发现,这阵雾就是原因。 坂上律师是吸进窗外吹来的雾气丧命的。运气不好,就会像这两个女佣一样被 雾气控制。 然而事到如今知道这些,义郎也无能为力。 雾气钻进紧闭的齿缝,让他感受到强烈的幸福感。 就在他委身于绝望的下一刻,背后传来某个男人的声音。 那是个却乏品行与礼仪,粗鲁随便的声音。 「??受不了,好不容易才到,结果这栋豪宅是怎样啊?」 一名高大的陌生男子踢开小门现身。 散发威压感的外表,和乐龙会的成员相比毫不逊色。 然而,至少男人还活着,并非被雾气控制的死人。 「和泉先生,这阵雾不太对劲。」 一位外表像是正在找工作的学生,看起来不太可靠的青年跟着男子走进门。 被称为和泉的男子烦躁地看着走廊上的雾气咂舌。 「是啊,我知道。这是妖气吧?你能想想办法吗,西原?」 「包在我身上,只要把这阵雾吹散就好了吧?」 回应男子的,是最后现身,有着异国风貌的女孩。她苗条的手指轻抚空气,犹如正在演奏看不见的乐器。 随后,义郎的鼓膜一阵剧痛,发出惨叫。 「呜、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强烈的耳鸣震荡头盖骨,令他全身寒毛直竖,异样的噪音仿佛好几百人一起用指甲刮黑板。 高周波的振动源源不绝,走廊上的玻璃窗无法承受,悉数碎裂。 强风一口气吹来,驱散义郎周围的雾气。 在此同时,女佣们也停止动作。义郎一粗鲁地挥开她们的手,她们便倒在走廊上一动也不动了。 「你、你们做了什么!?你们究竟是??!?」 义郎自雾气中重获自由,不停咳嗽,瞪着背后的三人组。 看似流氓的男子露出凶狠的眼神瞪了回来。 「啊啊?想问别人的名字,自己先报上名来啊?」 「不可以,和泉先生。我们是客人,不能这么说啦。」 不可靠的青年劝戒龇牙咧嘴威吓的男子。 接着他面露轻薄虚假的微笑,走向义郎说: 「你好,我们是特殊骨董处理业者杠屋。我们的人应该已经先来叨扰了──」 「杠屋??你们也是真继晴的同伴吗??」 义郎再次表情抽搐。被自己企图杀害的人的同伴所救,比起讽刺,就某种意义上来说更是危险状况。 而义郎的不祥预感应验了。 「你认识晴啊?」 名叫和泉的男子揪住义郎的衣领,露出凶猛的微笑,非比寻常的臂力让义郎顿时停止呼吸。 「有意思,跟我说清楚一点吧,大叔。」 被和泉充满杀气的眼神一瞪,义郎怯弱地点了点头。 男子带来的二人组则露出不负责任的同情眼神望着这一幕。 【贰拾参】 眼睛习惯黑暗之后,渐渐开始能看清仓库中的模样。 仓库内部比外观看起来还要宽敞。 一楼中央放着工业用的药品储存槽,以及钢制酿造桶,给人酿酒厂的印象,或者类似更专业的药品精制工厂。 只不过,大多数设备都遭到破坏,化为无法修复的残骸。那看起来不像是有目标的解体,比较像是闹脾气的小孩大肆破坏眼界所及的一切──破坏的痕迹凄惨到给人这种感觉。 「总而言之,看样子它们进不来了。」 狩野回头望向紧闭的门扉说。 黑发少年抱着消瘦的草原狼站在他身边。暂时放下武器,代表狩野认为这边安全无虞。 「那就好,不过这栋建筑物是怎么回事?」 真绪这么说,环视仓库内。 「比起发生火灾,比较像是发生过暴动呢。」 晴望着遭到破坏的设备嘀咕。 他并不是有什么根据才这么说的,只不过和旧座仓大宅的灾情相比,仓库内荒废的模样给人一股异样感。这里不单只有意外的痕迹,还留有憎恨、悲伤等强烈情感的残渣。 「暴动吗??就某种意义上来说也许没错。」 水之江探头看了一眼倾倒的药品槽,冷淡地说。 真绪也望向相同的方向,「哇!」地轻声尖叫。 一具男性尸体倒在那里,风化到只剩下皮肤和骨头。 「十九年前意外的??受害者吗。」 狩野好奇地低语。 「等一下??那个徽章??!」 真绪注意到尸体的衣领。 喔喔?狩野嘴角上扬。虽然镀金脱落,露出了银色的基底,但龙一般的特殊造型不可能认错。 「乐龙会的徽章吗。这是怎么回事,你好好解释清楚吧,高藤老弟。十九年前这里发生的事件跟乐龙会有关吧?」 狩野用调侃的语气质问高藤。 沐浴在在场所有人的视线下,高藤害怕地缩起肩膀,自暴自弃地挤出这句话: 「是鸦片。」 「??鸦片?那个毒品?」 真绪瞪大双眼反问。 或许是被她的反应刺激,高藤溃堤似地说了起来。 「我也不知道详细经过,毕竟已经是快一百年前的事情了。座仓家表面上虽然是以丝绸贸易起家,但当时日本的丝绸产业因为战争的关系急速衰退,对座仓家这间新兴贸易商社来说,环境相当严峻。用正当方式根本不可能跟财阀的大公司抗衡,所以座仓家看上的是──」 「参与鸦片贸易吗。」 听到狩野的应声,高藤沉重地点头。 「当时受到欧美列强支配的中国大陆有很多鸦片成瘾者。鸦片供应若是断绝,最坏的状况甚至可能发生暴动。对进驻大陆的旧日本军来说,是个令人头疼的问题。而座仓家最拿手的,就是跟产鸦片的法属印尼交易。」 「座仓家跟军部勾结,流通鸦片的意思吗。」 真绪扶额陷入思考。 殖民政策与毒品有密切关联广为人知,甚至不必列举十九世纪的鸦片战争。座仓家是贸易商,就算贩售鸦片也不足为奇。 「这下就知道座仓家背后有黑暗的过去了。可是,这是战争中的事吧?」 「这可难说了。」 狩野发出嘲笑似的笑声。真绪对他投以轻蔑的眼神。 「你想说什么?」 「只要一度染指犯罪,吸过美味的蜜汁,就不可能那么轻易遗忘。」 「??没错。」 高藤低声说道。 「座仓家战后依然偷偷在日本国内制造毒品贩售。负责流通的就是乐龙会。座仓家据说会收购鸦片,提炼成高纯度的海洛因,让双方获得庞大的利益。直到发生十九年前的那起意外为止。」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这栋豪宅原来是海洛因的提炼工厂吗。」 狩野尖声笑道,踢飞一旁的酿造桶。 晴等人则是哑口无言地环视仓库内。 为什么座仓家的宅邸盖在远离人烟的深山,为什么需要这么广大的土地,仓库中为何会堆放这些疑似工厂的设备──一切全部串连起来,如同拼图一般解开谜底。 海洛因是以鸦片为原料的毒品,能够让吸食者获得强烈的快感,却具有极高的成瘾性。座仓家偷偷制造海洛因,交给乐龙会贩售。 座仓家持有的神秘收益源,就是贩卖海洛因。 「这么说来,想 杀真继同学的失控卡车司机也有毒瘾。如果乐龙会参与其中,请毒虫办事理当易如反掌。」 水之江责备高藤似地低声说道。高藤八成是对卡车司机说,只要杀了真继晴就能得到毒品,利用司机来谋杀晴。这种手法比想像中还要狠毒。 「不过,提炼鸦片和海洛因的原料,罂粟花是从哪里来的?该不会是种在这座山里吧?」 「这就连我也不知道。」 听到水之江的疑问,高藤怯弱地摇头说: 「可是,座仓义郎说只要有匣子就好。只要能拿到那个匣子,我们就能再次开始流通海洛因──」 「??匣子?我从来没听过有能拿来当作毒品原料的特殊骨董啊???」 真绪哑口无言地说,水之江也困惑地陷入沉默。 「哈哈??原来如此??是这么回事啊。那就是匣子的真面目吗??!」 狩野双眼闪闪发光,笑了出来。 黑发少年消失无踪,取而代之,一把直刀出现在狩野的右手中。他左手握著同时出现的手枪,将枪口抵在晴的背后。 「狩野!?你!?」 真绪怒目大喊,但狩野却视若无睹,硬是把晴拉到身边。 「真继晴就借我一用了。别怨我啊,杠屋!」 说完他扣下扳机。 子弹射向采光用的小格子窗。 碎玻璃自头上洒落,高藤发出尖叫蹲下。 随后,雾气猛然吹了进来。仓库的窗户破裂,使外头的浓雾闯进屋内,浓度急速增加,形成模糊的人影。 「解除封印,真继晴。否则杠屋的人全都会死。」 狩野用利刃架住晴的喉咙说。晴的双眼狠狠眯了起来。 「狩野先生!?你做什么??!?」 「你还没发现吗,真继晴。这就是封印。」 「咦?」 晴发现狩野看着坏掉的毒品精炼设备,这才终于了解为什么仓库内部的印象会与外头的废墟不同。 坏掉的设备,也就是废弃物── 这间仓库里装的是特殊骨董。 为了封印匣子而准备的,废弃物的付丧神── 「动手,真继晴。我来告诉你真相。十九年前这块土地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狩野在晴耳畔低语,仿佛诱惑纯洁人类的毒蛇。 晴将意识转向那堆废弃物。他并没有无条件相信狩野的话。 不过,如果这里的废弃物就是封印,只要不解放它们便无法拯救真绪等人,也是事实。 「这就是??封印??!?」 废弃物的记忆流进脑中,晴同时理解这道封印的意义。 堆积的精炼设备崩塌似地移动,现出一扇暗门。 门设置在仓库地上,通往仓库地下。 狩野胡乱打开那道门,一把将晴推了进去。 伴随一瞬间脱离重力牵引的浮游感,晴落入黑暗之中。 【贰拾肆】 「得到毒品的道具?你就是因为这种理由才想要匣子啊!?」 和泉这么说,粗暴地踹了墙壁一脚。 坐倒在墙边的座仓义郎「咿!」地一声缩起身子。 这里是座仓家本家的会客室,坂上律师的尸体所在的房间。他们将心不甘情不愿的义郎拖来这里,正在问他问题。 大多跟他们猜的一样,义郎为了座仓统十郎的遗产,企图谋害晴的生命。座仓家贩售毒品给乐龙会令人意外,却不是重要情报。 令和泉傻眼的,是义郎想要匣子的理由。他想靠贩毒,偿还座仓家庞大的债务。 「没、没错。不管是罂粟的种子,还是关于毒品偷渡路线的情报──总而言之,匣子里装的是让座仓家重整旗鼓的关键。」 义郎用精疲力尽的沙哑嗓音懦弱地主张。 和泉遮住眼睛,夸张地摇头。 「居然被这种白痴盯上,晴真是没救了。」 「你、你说什么??」 义郎反射性地想回嘴,和泉立刻又踢了他身旁的墙壁一脚。 义郎再度发出悲鸣缩了起来。 律歌与加贺美在不远处,一脸无奈地看着和泉两人堪称拷问的对话。他们正在调查坂上律师和宅邸佣人的尸体。 袭击义郎的女佣无疑是被白雾妖气操纵。 但那却不是直接死因。夺走她们生命的,是呼吸中枢麻痹引起的窒息。这是鸦片与海洛因摄取过多时常见的症状。 坂上律师的死因恐怕也一样,换言之,他们是因急性毒品中毒而死。 「看你不明白,我就跟你说清楚讲明白。你完全不懂特殊骨董有多危险。你以为那只是什么装贵重物品的容器吧?」 「啊??啊啊?」 被和泉揪住领子,义郎露出呆愣的表情。 「你不是说十九年前发生意外后,特殊骨董就被封印了吗?换句话说,那个什么意外就是你家代代相传的特殊骨董引起的。」 「匣子??引发意外?」 义郎以颤抖的声音说。被和泉瞪着的脸渐渐紧绷,失去血色。驱赶到忘却彼方,十九年前意外的记忆,因为和泉的话再次苏醒。 「没错??就是她??那个女孩??跟弘务哥在一起的女孩??」 「女孩???晴的母亲吗?」 义郎的牙齿开始发出喀喀的声响。和泉用力摇晃他。 义郎畏怯地摇头。 「不对,不是她。真继纱希是被叫来把弘务哥从那个女孩的世界带回来的。没错,所以那个女孩才会对座仓家??下诅咒??」 「??诅咒?」 和泉一愣反问,义郎的话让他一头雾水。话虽如此,那倒也不像是谎话,至少他所感受到的恐惧是真的。 「正是如此。」 和泉等人背后响起严肃的嗓音,仿佛死人开口说话般枯朽。 闯入者的意外出现,让和泉侧头回身。 眼前出现一名坐在轮椅上的老人,以及服侍他的管家。 「伯、伯父??」 看到轮椅上的老人,义郎懦弱地呼喊。 「你谁啊你?」 和泉露出凶狠的眼神问,老人的薄唇淡淡露出笑意,说: 「这个座仓家的当家,你们是杠屋吗?」 「没错。」 「特殊骨董业者啊??没想到居然能再次见到真继纱希的同业。」 「真继纱希?晴的母亲居然是特殊骨董处理业者???」 和泉放开揪住义郎胸口的手,转向轮椅上的老人。既然他自称座仓家的当家,这名老翁想必就是座仓统十郎了。 「真继晴的母亲吗??原来如此,这么说也没错。」 统十郎听到和泉的话,怀念地低语。 「什么意思?」 和泉走向统十郎,威吓似地低吼。从统十郎的语气听来,晴似乎不是真继纱希的亲生儿子。 「多亏你们的帮助,匣子的封印才能解开。这下我就了无遗憾了。污蔑座仓家名誉的人全都会消失。义郎也好,乐龙会的流氓也罢──」 统十郎没有回答和泉的疑问,面露心满意足的表情望向窗外。 和泉怒上眉梢。 「你??打算把关系人全部杀光,用来掩饰座仓家过去的罪孽吗?」 「知道自己此命将绝,我对自己 的过去感到后悔。」 统十郎露出自嘲的虚弱微笑。 「为什么会放过知道座仓家与毒品相关的人。为什么对他们贬低座仓家名声的可能性视而不见──」 「不对不对不对??什么贬低,这不是你们自己干的坏事吗???」 律歌像是听不下去般从旁插嘴。 统十郎以清醒的双眸瞥了律歌一眼。 「不被揭露的罪恶就不是罪恶,真相之后能随意改写,负责处理骨董的你们不是应该最理解才对吗?」 唔!律歌发出模糊的声音。 决定骨董价值的最大因素,不是作为器物的完成度,而是伴随器物而来的情报。知名作家的作品,或是曾留下有名的轶闻,这些情报有一部分难辨真假,不能完全否认混杂了后世的创作。 统十郎是想借由抹杀所有知道座仓家罪行的人,以好听的谎言改写座仓家的历史。 「知道真继晴的存在时,我认为这是天赐良机。如今终于能斩断经年累月的忧愁了。换言之,就是把所有知道座仓家过去的人,叫来这栋宅邸斩草除根。只要解开匣子的封印,一切易如反掌。」 「你就是为了这个才叫晴来的吗?为了解开匣子的封印──」 和泉紧咬臼齿。统十郎悠然点头。 「没错。」 「就算是这样,匣子也没有杀晴或是我们的理由啊!」 「不对,只要知道真继晴的存在,匣子就绝对会失控。跟十九年前一样──」 「失控?为什么?」 和泉紧咬着问题不放。 统十郎闭上眼睛,如同在回溯久远的记忆。 「因为真继晴是背叛它的女人的儿子。」 「晴的母亲背叛了特殊骨董???」 「和十九年前不同,已经没有人能阻止失控的匣子,没有持有怪王力量的人了。」 「你说??怪王?」 莫名其妙,和泉扶著额头说。统十郎的话太过飞跃,不知道他说的究竟是不是真相。 唯一确定的是,晴有危险。 需要他来解开匣子的封印,就代表匣子开始失控时,晴很有可能在最靠近匣子的地方。 「看来已经开始了。座仓家今天将在此灭亡。」 统十郎再度望向窗外说。 笼罩座仓家土地的雾气浓度急速增加。雾气含有无与伦比的妖气,类似静电的厌恶感刺激著和泉三人的皮肤。诚如统十郎所说,匣子的封印可能已经解除了。 「这件事与你们无关,不过和我们扯上关系,算你们倒楣。这是最起码的慈悲。清崎,给他们一个痛快吧。」 统十郎平淡地命令推轮椅的男管家。 名叫清崎的男子行了一礼,从轮椅的靠背拔出一把半自动散弹枪。装弹数三发,和泉等三人刚好一人一发。 「这样好吗?这老头如果说得没错,你们全部都会没命啊?」 和泉对清崎问道。 他和举枪的清崎距离约四米左右,是狩猎用散弹枪的必中距离。 相形之下,和泉的距离则太远了。有刀就另当别论,但是和泉的爱刀才刚被狩野破坏。 「我是服侍座仓家的管家,早就做好了觉悟。」 清崎露出专业的微笑。 看到他把手指放上扳机,和泉面无惧色,笑着回答: 「座仓家毁灭,自己就跟着陪葬吗──不赖,但我可没办法答应你的要求啊。」 「这还很难说呢?」 清崎毫不犹豫地开枪,喷出枪口的散弹在会客室的墙壁上射出无数弹孔。 然而,和泉却不在那里。 和泉以及应该倒在脚下的义郎都如海市蜃楼般消失了。 「得救了,加贺美!」 和泉高大的身躯出现在茫然而立的清崎身边。 不对,和泉打从一开始就在那里,清崎看到的是和泉的幻影──能够自由操纵光芒曲折的加贺美以特殊能力创造的幻觉。 「什么??!?」 和泉猛力一拳,痛殴清崎第一次崭露情感的脸。 清崎被打飞到墙边,失去了意识。 统十郎失望地看着管家动也不动的身影。看到加贺美的特异能力也不惊讶,想必是因为他知道特殊骨董业者的真实身份。即便如此,统十郎独自一人也无能为力,这里只剩下一名不久于世的老人。 「加贺美!西原!这几个交给你们了!」 和泉回头对两名同事怒吼。 「小卫呢?」 「我去追晴!你就带我去什么旧馆吧,大叔!」 随口回答律歌的问题,和泉拎起义郎的衣领。 义郎半哭丧著脸,无能为力地被和泉拖走。 【贰拾伍】 简朴木制楼梯的下方,是一个狭窄的洞窟,水在脚下流动。 隐藏在旧座仓家仓库中的地下通道,简直就像是秘密隧道。 那栋仓库──或是整座旧座仓邸本身,或许就是为了隐藏这个洞穴的存在而建的也说不定。 「抱歉对你这么粗鲁。你就再陪我一下吧,真继晴。宿铁,扶着他。」 狩野以严肃的表情俯视晴,单方面对他说。 晴被黑发少年半扛着站起身。 被推下洞穴害他全身疼痛,但伤势并不严重。废弃物的付丧神变成缓冲保护了他。狩野有可能是打从一开始就知道会这样,才把晴推下来的。 「你要对明无同学他们见死不救吗???」 晴仰望头顶问道。通往地下洞窟的暗门被狩野再次关了起来。他在把手塞了一块木头,从外面打不开。 留在仓库中的真绪等人现在一定正在遭受雾气亡灵的攻击。他们没办法钻进地下,无处可逃。 「不用担心杠屋那两个。面对雾气亡灵这种程度的对手,式盘那家伙会想办法应付。反正和泉守已经到附近了不是吗?」 狩野漠不关心地说。 「和泉守?」 「怎么,你不知道啊?」 看着晴一脸困惑眨着眼睛,狩野意外地挑眉说: 「那家伙的名字啊。和泉守兼定,室町时代打造的古刀,最上大业物之一。据说是某个幕末剑士的配剑,但只留下一点记录,之后就下落不明。」 「古刀??武士刀??」 「在用于实战的日本刀之中,属于最顶级的类别。过去砍过的人数量可不只一两百人,这种恶业十分足以成为妖怪。」 听到狩野略显愉快的语气,晴哑口无言。 他不是事到如今才对和泉的真实身份吃惊。晴看过和泉的记忆,当然也知道他是堪称名刀的存在。晴也依稀猜想得到,他以自己的肉体斩杀他人的过去。 然而,他居然是那么知名的刀,难免让晴心生动摇。 和泉历经的实战远远超出晴的想像,斩杀了大量的人类。晴对此并不知情,因为和泉将这些讨人厌的记忆,全部严密地封印在灵魂深处。 「这也是为什么和泉守不对使主敞开心房。他很害怕,怕自己会再被拿去当成杀人的工具。真是愚蠢至极。」 狩野可怜和泉似地微笑,晴则质问那句话。 「愚蠢?」 「你不这么觉得吗?他的本体是日本刀,想要达成身为道具原本的使命,就只能伤人;但他却害怕这么做,实在是太没救了。」 和不留情面的话相反,狩野的声音透露出一股温柔。晴对此感到讶异。 原本是道具的付丧神,具有想要让自己的力量派上用场的本能。加贺美、西原,就连水之江都希望别人使用自己的力量。 但和泉却只被赋予了斩杀别人的能力。 而他对此感到害怕。身为器物,想要发挥力量的本能;与他身为妖怪,不想伤害他人的想法,两者彼此矛盾,使他苦恼。 所以狩野才对和泉说。 跟我来吧。我会充分发挥你的力量── 狩野身为使主,对于伤害他人丝毫感觉不到痛痒。 对刀剑的付丧神来说,就某种意义上,他可说是理想中的使用者。 只要被狩野当成道具使用,付丧神就不必苦恼。 既然如此──晴心中浮现疑问。自己真的有拔出和泉的资格吗? 「我们走,小心步伐。」 狩野以手机的手电筒照亮脚边,朝洞窟深处迈步。 名为宿铁的少年牵著晴的手跟了上去。 宿铁身材娇小,力量却强得可怕,晴完全无法反抗。 洞窟比想像中还要长,更有种异样的美感。 脚下水面的光辉反射到整面墙壁上,给人潜入海底的错觉。 「仓库地下竟然有这种地方???」 「这恐怕是通往异界的回廊。」 听到晴的疑问,狩野回答道。 「??异界?」 「有人称为仙境,或是常世国。以现代的说法来说,就是理想乡。」 「理想乡?」 晴怀疑地凝神细看。紧接着,一阵温暖潮湿的风轻抚他的脸颊。 随着洞窟出口接近,淡淡的光辉照亮他。 在倾注而下的光芒中,他看见一片布满白花的辽阔大地。 这里是只种了一种花的人造农园。 农园的面积远远超过座仓家所有的土地,远方可见的山峦形状和丹泽的风景不同,树木与植被也明显有别于日本。这里正是所谓的异界,由强大特殊骨董产生的幻想世界。 「这就是??这种东西是??理想乡?」 眺望着空无一人的寂寥风景,晴呻吟道。 这里确实美丽,但仅此而已。这个世界充满孤独与死亡的气息。 「当然是理想乡啦。对吸这个的烟的人来说。」 看着遍布整座农园的白花,狩野淡淡地微笑。 听到他说出烟这个词,晴感到一股奇妙的骚动。没错,就是烟。由于混在雨后的浓雾之中害他没有发现,但那也许不是雾──而是烟。 「你知道种在这里的植物是什么吗?」 狩野低头看着脚下的草丛,语带揶揄地问。 草丛大约和晴的腰一样高,直直的茎长在锯齿状的叶子间,前端绽放着一朵鲜艳的白花。花谢之后,留下独特的球形果实。 就连对植物不甚熟悉的晴也认得那朵花的名字。 自尚未成熟的果实采到的成分,能够作为某种医疗用品的材料。 「??罂粟种的??罂粟花。」 「正确答案。」 听到晴的回答,狩野心满意足地点头。 「罂粟种子中含有的鸦片类生物碱能给予吸食的人陶醉与幸福感,偶尔还会引起昏睡与呼吸抑制。这就是袭击乐龙会那帮人的白烟的真面目。我们遇到的亡灵,也是由罂粟产生的毒品<鸦片>实体化而成。」 「鸦片??」 一阵寒意窜上晴的背。 座仓家底下有通往常世国──异界的洞窟,还是眼界所及皆是罂粟花农田的异世界。 不对,座仓家族肯定是为了利用这个洞窟,才在这里盖起豪宅。 为了获取、利用无穷无尽的鸦片。 「座仓家的匣子是具有强大力量的特殊骨董,但是他们用错方法了。居然把它当成赚脏钱的道具,弄坏了它。太可惜了,超越国宝的传说级神器就这样毁了。」 狩野回头,露出残酷的笑容。 「我接获的委托,是处理座仓家代代相传的特殊骨董。有价值的话就回收,没价值的话就破坏。杠屋那帮人也会这么做。不能用的道具不必留下,这是当然的吧?」 狩野的声音淡淡渗出一股怒气。 他不是感叹贵重的特殊骨董遗失,而是因为应该落入自己手中的宝贝遭人横刀夺爱,对自己感到烦躁。 「别露出那么可怕的表情,真继晴。你虽然是引出匣子的诱饵,但来到这里对你来说也没有损失。毕竟这里可是你诞生的故乡啊。」 「??我的??故乡?」 晴一愣,看着狩野。 从小就常有人说晴不正常,但这么说实在是太过头了。就算听到特殊骨董创造的异世界是自己的故乡,他也无法欣然接受。 不过,他没有反驳狩野的时间。 牵著晴的手的宿铁突然停下脚步,摆出架式。 「泰智。」 宿铁静静呼唤狩野。 狩野随着少年的视线看去,望向背后的罂粟田。 不知从哪吹来一阵微风,纯白的雾气笼罩花田。 雾气随即化为无数人影,数量一共有数十只。纯白的烟雾形成犹如石膏像的美男子亡灵。 晴发现,他们就是居住在这个异界,无法回到现世,直到死去的人们。 他们仿佛烟雾亡灵的真身。 亡灵们护卫著一个娇小的人影。 那是个穿着让人联想到异国公主的绚烂服装,令人心生畏惧的美女。 看到那名少女的身影,晴倒抽一口气。 她怀里抱着一颗男人的头颅,头颅的长相和晴十分相似。 「我们终于见面了,座仓家的特殊骨董。」 狩野盯着人影,高声吼道。 宿铁幻化为刀,握在他的右手之中。 狩野的下一句话让晴目瞪口呆。 「不对,玉手盒。」 人影听到狩野呼唤自己的名字,「嗯呵」地轻声一笑,嘴角随之上扬。 那是抹充满憎恨的笑容。 第六部分 【贰拾陆】 「──原来如此,我大概懂了。」 强催油耗不佳的引擎,和泉毫不愧疚地说。 这里是通往旧座仓大宅的山路,和泉将休旅车硬是开上一般轿车无法行驶的恶劣路段。 「既然懂了就放我走。你究竟打算带我去哪里!」 在倾斜到接近极限角度的车内紧抓扶手,座仓义郎尖叫道。不停被前后左右摇晃的他,脸色已经超越苍白,变成土黄色的了。 「试图杀晴的大坏蛋少说什么梦话了。你的路才带到一半啊。」 和泉皱紧眉头,用一句话拒绝义郎的恳求。 笼罩道路的白雾明显变浓了。 「别吸到烟啊,这些全是鸦片。」 和泉切换成车内循环空调,如此警告义郎。 义郎闻言,讶异地看着和泉。 「鸦片?怎么可能??这么多鸦片是从哪里来的!?」 「当然是从特殊骨董来的啊!」 和泉不悦地说。义郎像是无法理解般用力摇头。 「你说这是特殊骨董的力量?可是,我从没听过有能无限吐出鸦片的道具啊。」 「这可难说了。」 和泉冷冷地哼笑一声。 「鸦片是令人颓废的毒品,会让人忘却时间,尝到强烈的幸福感。某个有名的传说,不就有个喷出这种烟的盒子吗?」 「盒??盒子?」 义郎眨了眨眼。有名的传说、喷出烟的盒子、令人忘却时间的幸福──这个问题简单到连谜题都称不上。义郎也不是不知道答案,而是因为知道才感到困惑。 「你不是在说浦岛太郎吧?」 「没错,就是浦岛传说。」 和泉懒散地叹了口气。 「我也不清楚,但那个传说是在暗喻鸦片成瘾者的说法,在学界还算有名。在龙宫城度过的快乐日子是毒品带来的幸福感,吸烟使人老化是在形容毒窟中的毒虫。」 「匣子??座仓家的匣子,原来是浦岛太郎的玉手盒吗?」 「天晓得。」 我哪知道啊?和泉傻眼地说。 玉手盒是古代称为玉匣的道具盒,以宝石装饰的美丽容器通常用来装梳子与化妆品。杠屋在寻找的特殊骨董就是这种玉匣的其中之一,却不知道它的来历与能力。 「未必就是浦岛传说中登场的同一个盒子,世界各地都有类似的传说。具有和玉手盒相同能力的匣子不只一个也不奇怪。」 和泉慎重地踩油门,驾驶差点卡在泥泞中的车子前进。雾气遮蔽视野,一有差池就会摔落悬崖。 「有一说,浦岛太郎造访的地方,其实有可能是冲绳,或是小亚细亚附近真实存在的岛屿。实际上也有渔夫被洋流带走,漂流到那些地方的案例。我猜,座仓家的祖先八成是在和东南亚地区交易的时候,偶然间取得了匣子吧。」 「这样啊??那个匣子原来有那种意义??既然如此,那个女孩就是匣子的主人??了吗?」 或许是听了和泉的解释而心领神会,义郎害怕地低语。 「匣子的主人?你是说真继纱希吗?」 「不是,是个异国的美丽姑娘。对,就跟龙宫公主一样。」 「龙宫公主?」 「我只看过她几次而已,因为她从没离开过宅邸的仓库??我听说,真继纱希就是雇来照顾她的。」 「被关在仓库中的女孩吗?不会错,她就是特殊骨董。」 和泉不假思索地断言。 仔细想想理所当然。具有玉手盒这等能力的特殊骨董,不可能无法变化为人。座仓家的匣子变身为美丽的姑娘,待在真继纱希的身边。 「原来如此??难怪匣子要诅咒座仓家。因为伯父杀死了弘务哥??」 「什么?」 听到义郎的自言自语,和泉的眉毛跳了起来。 「伯父指的是座仓统十郎吗?那个老头杀了弘务???座仓弘务不是统十郎的亲生儿子吗?」 「没有办法,弘务哥想把座仓家贩卖毒品的事情公诸于世,所以伯父才命令我,叫乐龙会安排杀手??」 「这就是座仓弘务真正的死因吗?晴的父亲是被统十郎害死的吗??!」 和泉的表情越来越险峻。 「喂,座仓弘务跟龙宫公主是什么关系?他们两个总是在一起吗?」 「没、没错,能够自由进入她在的仓库的人,只有弘务哥一个??」 「怎么会这样,座仓弘务居然是匣子的使主??!谁不好杀,居然偏偏杀了使主??!?」 「使、使主?」 和泉仰天惊呼,义郎呆愣地看着他的侧脸。 玉手盒无疑是传说级的特殊骨董。此等特殊骨董若是失去使主失控,不论发生什么惨剧都不奇怪。十九年前的意外牺牲者不多,幸运程度堪称奇迹。 「那个!那个就是旧馆!」 义郎指著逐渐接近的废墟喊道。 「那就是封印特殊骨董的仓库吗??」 和泉将车子开进旧座仓邸的土地内,瓦砾在轮胎下四处飞溅。 一只体长四、五米的猛兽跑过他们眼前,驱散聚集在宅邸内的烟雾亡灵。 「仙岩!」 和泉停车走出车外,巨大的妖猫回头看了两人一眼,坐在车上的义郎放声尖叫。 「阿卫!太慢了!」 自雾中现身的真绪以虚弱的声音破口大骂。她身旁的水之江拖着一名失去意识的西装男子。 「抱歉,我们也遇到了一点麻烦。你们看起来还挺有精神的啊。」 和泉看到真绪他们平安无事,松了口气。 两人没有明显的外伤,但真绪与水之江都十分疲惫。水之江似乎是靠着连续发动好几次命运操作,才勉强撑过烟雾亡灵的袭击。 「我们还过得去,可是阿晴他??!」 「晴怎么了?」 「他被狩野带走了!仓库地板上有条通往地下的通道──」 「什么?」 和泉的表情顿时扭曲。真绪说的如果是事实,现在晴就是被狩野带去和匣子见面了。狩野打算利用晴引出匣子。 「原来如此,那家伙也发现了匣子的真实身份跟晴的关系??!」 和泉眼神凶狠地瞪着仓库。 「水之江,真绪交给你。这个大叔也是。」 和泉恶狠狠地指向在休旅车内瑟瑟发抖的义郎。 鸦片烟形成的亡者对生物是种威胁,但却不具有打破车窗的能力。在气密性高的车内,应该能撑一阵子。 「真继同学可以交给你吧?」 水之江接下车钥匙问。 和泉用力点头道: 「可以,我一定会带他回来。」 【贰拾柒】 一名美丽的少女站在纯白的罂粟花田间。看到她小心翼翼抱在怀里的头颅,狩野轻蔑地笑了。 「我就觉得奇怪,没有使主的特殊骨董居然能发挥这么大的力量──原来如此,那颗头颅就是你的使主吗,玉手盒?」 「咦?」 个异界之中,哪怕只剩下一颗头颅,那个男人也能继续活下去而不腐朽。」 狩野继续说道,像是在回答晴的疑问。 座仓弘务在头被砍断的状况下活着。不对,正确来说是正在死亡。他的时间静止在行使身为使主的力量,支配匣子的状态下。 所以匣子才能发挥能力。 使用唯有在受到使主支配的状态下才能使用,她自己原本的力量── 「我要破坏那个特殊骨董。别怨我,真继晴。」 狩野举起直刀说。晴听了大吃一惊。 「破坏?得到匣子不是你的目的吗??」 「对杠屋那帮人很不好意思,不过我不承认付丧神能存在于这个世界。跟那家伙一样,到处制造不幸的危险妖怪就更不用说了。」 「为什么?为什么要做到这种程度???」 「这是我的私怨。就跟那个特殊骨董怨恨座仓家的人一样,我也恨妖怪。特殊骨董犯的罪无法以人类的法律制裁。既然如此,就只能由我亲手处理了,不是吗?工具就该有工具的样子,给我在仓库角落生灰尘就好!」 狩野随手挥舞直刀,漆黑的刀刃射出妖气,将试图掩护那名少女的烟雾亡灵一扫而空。 「特殊骨董处理业者??陷害我的那个姑娘的同伴吗。」 匣子对狩野投以充满恨意的眼神。 「你在说真继纱希吗?」 狩野以意外的语调反问。 「那个姑娘说要带我们离开这片可恨的土地??让我与弘务重获自由。她说她是为此才进入座仓家的。」 「原来如此??真继纱希跟我们一样,是来回收匣子的同业吗??」 真是杰作。狩野不禁失笑。晴茫然地听着他们的对话。 十九年前,真继纱希身为特殊骨董处理业者造访这块土地,目的是回收座仓家代代相传的危险特殊骨董──匣子。她耗精费时,慢慢博得座仓统十郎的信赖,并成功与匣子接触,试图连同使主座仓弘务一起带走匣子。 「那个女人跟我约好,会让我看到晴朗的天空。因为弘务讨厌我产生的烟雾。」 女孩怜爱地抚摸怀里的头颅。 「但那些都是虚言。那个女人害弘务被统十郎杀死,她没有救我,而是自己一个人逃跑了。她骗了我们──!」 匣子的感情激动的同时,周围雾气的浓度随之增加。 无数烟雾亡灵将两人团团包围,一齐扑了上来。 「座仓家的当家杀了自己的亲生儿子?这就是你失控的原因吗??!」 狩野再次挥舞直刀,宿铁的妖气利刃逼退烟雾亡灵;但时间只有短短一瞬。亡灵的数量无穷无尽,晴等人渐渐走投无路。 「你听到了吗,真继晴。这就是具有自我意志的道具最后的下场。终生身为平凡的道具,就不会抱有不必要的希望,也不会痛失心爱的人了。」 狩野从怀里掏出手枪,瞄准抱着头颅的女孩。 「狩野先生,请等一下!我还有问题想问这个匣子<人>──」 晴试图制止狩野,但是狩野仍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 子弹伴随轰然巨响,毫不留情地贯穿目标。 然而,匣子并没有倒下,只有稍微晃动,连被击中的痕迹都没有。 「居然是??映照在烟上的幻影?」 狩野的脸第一次因焦躁而扭曲。 晴他们所看见的少女,并非付丧神的本体,而是由烟雾微粒反射光线产生的幻象。 「你以为能破坏我的本体吗?少妄自菲薄了,人类。我可是此常世公主的肉身啊。」 狩野再次扣下扳机,但是结果没有改变。 他被烟雾幻影阻挠,找不到特殊骨董本体的位置。白雾亡灵这时朝焦急的狩野蜂涌而至,成功缠上他的身体。 「狩野先生!」 晴想马上帮助狩野,但抱着头颅的女孩却挡住了他的去路。 被她操控的雾气亡灵团团包围,他动弹不得。 女孩把脸凑近晴。她的容貌超脱凡人,美得令人害怕。 「好了,回答我。你是何人?为何与我的使主具有相同的面貌???」 女孩轮流看了看怀里的头颅以及晴,问道。 晴毫不畏惧地看着她那双媲美宝石的双眼。 「我不知道自己是谁。」 「??什么?」 匣子的眉毛失望地颤动。晴慢慢继续说: 「可是,我只知道一件事。真继纱希并没有骗你,是你背叛了她。」 匣子愤怒地瞪大双眼,雾气亡灵朝晴扑来。含有高浓度毒品成分的烟雾刺激晴的鼻咽,他忍受着强烈的恍惚感,继续说道: 「你只要离开常世,座仓家就会失去得到鸦片的方法,所以座仓弘务才被他的父亲杀死。你看到之后失控暴走,试图毁灭座仓家的一切。」 「没错,纱希正是因此逃跑,而且居然封闭了通往现世的回廊──」 匣子激动地怒吼。 但晴却拼命摇头。 「不对,她没有逃跑。她是想拯救生命,拯救被你遗忘的小生命??才刚出生不久的,座仓弘务的儿子??」 「弘务之子??」 匣子呻吟道,仿佛回想起失去的记忆。以半死不活的人类作为使主,持续失控的她,恐怕早已没有正常的记忆了。 当然,晴的话毫无根据;然而,除此之外没有其他解释方法。 为什么晴会长得这么像座仓弘务,为什么逃出常世国的真继纱希带著幼小的晴? 而抱着使主头颅的妖怪,看起来就像是抱着婴儿的母亲。 水之江说过,具有人类形体的付丧神,会和人类一样行动,跟人类一样哭泣、欢笑、受伤、流血。既然如此,不也有可能与人类交合,生下小孩吗── 这么一来,晴真正的母亲就不是真继纱希── 「怎么会??不可能??!」 匣子的声音微微颤抖。晴朝特殊骨董的少女伸出双手。 「你不想承认的话,不承认也没关系。可是你跟真继纱希的约定,由我来代替她实现。哪怕弄坏你,我也会把你和座仓弘务带回现世。」 「这种事情──」 匣子放出无与伦比的妖气,白雾亡灵如雪崩般朝晴扑来。强烈的倦怠感使晴无处可逃,被烟雾笼罩的意识也逐渐远去。 就在晴差点倒下时,一个高大的身影斩裂烟雾般现身,支撑住他的身体。他挥舞缠绕妖气的手刀,驱散周围的雾气。 「说得好,晴。」 「??和泉??先生?」 和泉勇猛地微笑,他的侧脸带给晴一股不可思议的可靠感。 这是被熟悉的道具支持的安心感,或许应该称作信赖也说不定。对没有家人也没有朋友的晴来说,他是第一次体会这种感觉。 「和泉守??!」 倒在罂粟花田中的狩野仰望和泉,粗暴地低吼。和泉俯视着他,愉快地眯起眼睛。 「这个模样还真难看啊,狩野。」 「笨蛋!你为什么没带式盘一起来!?光凭你能做什么!?」 ,俯视身边的晴。 「不只有我,这家伙也在。」 「什么?」 狩野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他似乎无法理解,和泉居然不只一次,竟要两度接受晴的支配。 但是和泉的眼中已经没有狩野的存在了。 「晴,我让你拔出来,随你使用吧。」 晴仰望露出凶猛笑容的和泉,坚定地点头,答了声:「是。」 晴手中出现一把古刀。他随意摆出架式,放松的姿势与和泉平时的站姿重叠。 「刀吗??那种肮脏卑贱的付丧神能做什么?」 匣子傲然嘲笑道,消失在浓雾之中。 晴不慌不忙,伸手握住刀柄。 「我上了,和泉先生。」 伴随呼气拔出的刀横扫空无一物的虚空。他反手再次挥出一刀,动作与其说是剑技,比较像是祭祀神明的舞蹈。 「你在耍什么把戏??刀的使主???」 看到晴意想不到的动作,匣子发出疑惑的声音。 但她的困惑,却被狩野愉快的笑声消除。 「哈??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我来助你一臂之力,真继晴!」 狩野起身,挤出馀力挥舞直刀。 随后,异变骤然而生。 视野仿佛在热气之中晃动,大气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浓雾笼罩的空间登时放晴,洒落夕阳的馀晖。 「常世居然??!该不会,区区一把刀,竟然斩断了世界的境界??!?」 匣子的付丧神剧烈动摇。 仓库地下的洞窟尽头并不存在于现实世界,而是由特殊骨董创造的异世界。既然如此,就能以同为特殊骨董的力量斩断其境界。 晴斩的不是匣子,而是她创造的世界本身。 「不过结果都一样。即使回归现世,你也伤不了我的本体分毫!」 匣子抱紧座仓弘务的头颅,如此大喊。周围的雾气越来越浓,隐藏起她的身影。即使回归现实世界,只要不知道匣子本体的位置,就无法破坏她。若是这样下去跟丢了她,就真的不可能阻止她的失控了。 「不,不一样。」 晴举著刀,以悲哀的语气说。 下一秒,雾中传来模糊的尖叫。遭到遗弃的废家电与废材料在雾气中蠢动──是那些看起来像垃圾的废弃物。 它们仿佛受到磁铁吸引般聚集而来,如不定型生物蠢动。 废弃物抓住身穿异国服装的美丽少女──抱着头颅的匣子付丧神。 「这里有我的<、、>付丧神。真继纱希──妈妈留给我的废弃物。」 「住手??不要??不要啊??我??!」 匣子被废弃物抓住,露出害怕的表情恳求。 晴原本想挥刀,却因为一瞬间的犹豫停下动作,无数烟雾亡灵趁著这个破绽一拥而上。晴被烟雾夺去视野动弹不得──下一瞬间,银光迸射、斩裂大气,晴手中的刀以自己的意识挥砍。 「对不起,和泉先生。」 晴垂下肩膀无力地说。他手中的刀已经消失无踪了。 「不会,干得好,晴。是你赢了。」 在晴隔壁现身的和泉单膝跪地,深深叹息。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浓雾消失无踪,少女现出原形。 她本人没有受伤,但怀里的头颅却在眼前迅速失去生气腐朽。 和泉斩断的不是匣子本身,而是她创造的小规模异界──防止头颅老化的结界。 「只要离开常世,时间就会开始正常流动。失去了不老不死的效果,座仓弘务的肉体就会腐朽──你的使主已经不在了。他已经死了。」 和泉怜悯地说。 十九年份的时间洪流一口气来袭,座仓弘务的头颅眨眼间风化,化为尘埃,仿佛浦岛传说的结局。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匣子怒气冲天,挤出最后的力量,试图产生烟雾亡灵。 随后,她的身体一晃。 狩野站在匣子背后。 他将黑色直刀收回鞘中的同时,匣子的付丧神就已经消失了。 只剩下小小的玉栉笥掉到地上。 「狩野??你??」 和泉责备似地低吼。 「你们还是这么松懈。算你们欠我一次。」 狩野面无表情地说。掉落地面的玉栉笥没有明显的伤痕,狩野只砍了匣子妖怪的部分,并没有破坏匣子的本体。就憎恨特殊骨董的他来说,这已经算是非常宽待的判断了。 「真继晴,你是??不具形体的尘芥之王吗??」 狩野对失去力量的匣子不屑一顾,看着散落一地的废弃物,接着盯着晴说。晴也笔直看着他的眼睛,没有躲开。 将匣子逼上绝境的废弃物,现在已经没有发出任何妖气了。它们已经是无法称为特殊骨董,货真价实的废弃物<垃圾>。和解除仓库封印时一样,他们唯有在真继晴下令时,才会变成特殊骨董。 狩野察觉到这点,欲言又止,最后像是改变心意似地微微摇头。 「算了??后会有期,杠屋。宿铁,我们走。」 狩野转身离去,抱着草原狼的黑发少年跟了上去。 和泉不满地目送他离开,啧地咂了声舌。 「受不了,我再也不想看到你的脸了,臭死神。」 晴面带苦笑,看着和泉跟小孩子一样咒骂狩野。 和泉捡起掉在地上的匣子,说著:「伤脑筋。」大大叹了口气。 「总而言之,这样就达成契约了。谢谢你,晴。」 「不会,我才承蒙你们照顾了。」 晴略显寂寞地微笑。 和泉他们护卫晴。取而代之,晴要将包含在座仓家遗产中的匣子交给他们。这就是他与杠屋的契约内容。 既然双方都达成契约,和泉他们已经没有理由和晴在一起了。 雨后的天空被馀晖染成美丽的红色,夏天的微风吹拂晴的脸颊。 短短几天之内发生了很多事。他和自称祖父的人见面,得知他们黑暗的过去,还目睹父亲腐朽的身影。他失去了很多,最后对自己还是什么也不了解。 付出了这么多牺牲,他得到了什么── 晴扪心自问时,眼神凶恶的高大男子转头对他说: 「回去吧,晴。到家可能会有点晚,但你愿意吃我煮的饭吧?」 晴看着他,沉稳地微笑。 接着他用力点头,迈步向前。 【贰拾捌】 渡部恭子是晴住在关西的阿姨。 当然,她不是真正的亲戚,而是晴的恩人,渡部老先生的小女儿。她的年龄大约四十岁左右,看起来却比外表还要年轻。她是能不害怕与晴接触,晴少数认识的大人之一。 「真的很对不起呢。」 她在两人碰面的咖啡厅,交给晴满满一纸袋的旧道具。有外国制的老相机与时钟,都是送来给渡部相机店委托修理的委托品。 「爸吵着要晴帮他看这些东西。」 「不会,没关系。这些我一个人应该也能修理。」 著不管,究竟多依赖晴啊。真是伤脑筋。」 「依赖?依赖??我吗?」 晴惊讶地看着恭子。他觉得自己被渡部老先生拯救了。他收养了不是亲生孙子的晴,给他栖身之所。分明如此,晴却无以回报,就算被骂自己单方面依赖对方也无言以对。 然而,恭子却说出完全相反的话。 「对啊,他对亲生女儿也不太说话,幸好有你陪他。从今以后店就拜托你帮忙了。虽然在重建之前会有点不自由就是了。」 晴带著非常不可思议的心情听着她的话。那和喜悦与放心不同,而是豁然开朗的感觉。光是有人愿意这么看待自己,他就觉得内心轻松了不少。 「不会,我很高兴。谢谢你,恭子阿姨。」 晴下意识地微笑说。 恭子略显好奇地挑眉。 「我说,晴。最近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好事?」 「咦?为什么这么问?」 晴侧着头反问。若是客观地陈述事实,最近晴反而遇到了非常糟糕的事。寄宿的店被失控卡车撞倒,还被亲戚追杀。第一次遇见的祖父是罪犯遭到逮捕,还看到亲生父亲的尸首在眼前腐朽。 然后,他知道了不论遇到多么悲惨的遭遇,都有继承下来的东西。 即使有人死去,他的意志也会留下,寄宿在器物之中,流传到下个世代。座仓弘务的爱留在失控的匣子里。而真继纱希留下来的力量,现在在晴体内。 知道了这些并不会改变什么。晴觉得自己没有那么厉害。 恭子不晓得知不知道晴内心的纠葛,露出柔和的微笑,说: 「没事,没什么。有空再来玩。」 「好的。」 恭子见晴点头,开心地眯起眼睛,拿着帐单走向柜台。 晴拎着装满相机与时钟的沉重纸袋,走向大学。 由于是暑假期间,大学的研究室空无一人。就算发出一点噪音,也不太可能被人抱怨。那里工具跟器材都很齐全,可说是修理旧道具的最佳环境。 在等电车的时候,晴忽然看到周刊杂志的广告。 上头刊登了眼熟豪宅的照片,是坐落在相模原的座仓本家。 在那栋宅邸的骚动过后,已经过了两个星期的时间。 引发事件的特殊骨董并没有公诸于世,警察仅以座仓家和乐龙会因为毒品交易爆发冲突发表。知名豪门贵族发生这种丑闻,让媒体一时之间大肆报导。 座仓义郎至今依旧在接受侦讯,但他已经承认了不少罪状。其中包含对晴的教唆杀人,晴也因此被侦讯了好几次。要真正开始打官司似乎还有一阵子,但据说义郎本人已经在深切反省了。晴想,那恐怕是事实。 乐龙会的本部也进行大规模搜索。乐龙会原本就失去了大半成员,陷入实际上的毁灭状态。至少,晴跟杠屋应该不会成为他们的报复对象。 据说健康状态不稳定的座仓统十郎在遭到逮捕之后随即昏迷不醒,现在被收容在医院之中。晴心想,如今座仓家的罪孽公诸于世,对于害怕此事发生的统十郎来说,能够在看见这件事之前陷入沉眠,就某种意义上来说或许算是一种幸福。 真绪跟他说,座仓家的特殊骨董──匣子则是由特殊骨董处理业者工会秘密保管了起来。 在那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跟晴联络了。 晴也没有再见到杠屋的人了。 他想,自己可能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所以── 「嗨,阿晴。好久不见。」 看到真绪在大学正门前挥手的瞬间,晴目瞪口呆地楞在原地。 真绪见到晴的反应,淘气地笑了笑。引人注目的外表一如既往,但她却意外地顺利融入大学的风景之中。晴对此惊讶地苦笑。 「我们真的念同一所大学呢。」 「什么跟什么啊?难道说你一直在怀疑我吗?」 真绪不满地眯起眼,叹了口气说:「算了吧。」耸了耸肩。 接着她突然抓住晴的手腕,朝马路迈步。 「你来得正好,就快到会合时间了。」 「会合?什么刚好?」 「工作。我们现在要去伊豆。」 真绪单方面对他说出最基础的资讯。 她没说「跟我一起来」,也没说「拜托」,态度像是深信不需要跟晴说这种事似的。 「说是工作,难道是特殊骨董处理业的工作吗?」 晴纳闷地反问,真绪理所当然地回答「没错」。 「听说有个有点麻烦的特殊骨董。不要紧,这次应该没有那么危险。」 「这次?」 「嗯,应该吧。」 晴两人来到斑马线时,一台车刚好驶进十字路口。那是台熟悉的旧型丰田休旅车。最近似乎没洗车,跟晴上次看到时黏着相同的污渍。 警示灯开始闪烁,休旅车硬是开上人行道,停了下来。 眼神凶狠的男子摇下驾驶座的车窗探出头。 「真巧啊,晴。你来得正好,上车吧。」 「和泉先生?」 晴蹙眉看着和泉,休旅车的副驾驶座上还看得见水之江的身影。他没有看晴,一脸事不关己地滑著平板电脑。 晴造访大学时巧遇真绪,她又碰巧在等和泉等人。这个时机说是巧合实在是太牵强了,简直就像是某人预知晴会在这个时间来大学似的。 「这么巧??该不会是用水之江先生的能力??」 「别管那个了,上车吧上车吧。杠屋人手不足,害我们伤透脑筋了。还有这个,在这里签名。」 真绪塞到晴手中的文件上,写著特殊骨董处理业者的就业申请书。 他忍不住笑了出来。在对他们擅自进行这些感到困惑的同时,心中涌现一股昂扬感。 「抱歉,晴。帮我们一个忙吧。」 一脸严肃的妖怪男子笔直看着晴说。 晴也看着他的眼睛,这回,他清楚地开口回答: 「好的,和泉先生──」 后记 高中时期我非常沉迷乐团,有一阵子著了魔似地狂买吉他。 吉他的个性非常丰富,有些很怕生、有些很任性、有些像是无趣的优等生、又有些是没有人能驾驭的脱缰野马。半夜自己练习时,他们是我唯一的倾诉对象;偶而在人前演奏时,我总觉得他们在背后支持我。对不起,无法把你们弹得更好──我也每次都在心里向他们这般道歉。 决定要写付丧神的故事时,我最先想到的,就是这种个人经验。 或许是因为熟悉日本的风土习俗,付丧神这种妖怪的概念一直存在于我的心中。生物与非生物、人造物与自然物、二次元与三次元,我们的文化在这方面的界线格外模糊,似乎平时就自然而然地接受了付丧神这种存在。 要是做过头,就会本末倒置,把物品视为比人命还要重要。不过“胜负服”这种词汇确实存在,而真的难过的时候,不论是谁应该也都有借由喜欢的持有物获得勇气的经验吧。 就像这样,我把《妖怪变奏曲》描绘成彼此支持的作品。用更难为情的词汇形容,就是“这是关于友情的故事”。所以在我的作品中,难得没有像是女主角的女主角登场。 我想写的不是男性之间的关系、女性之间的关系、男女之间的关系,或是人类与其他存在的关系,也不是依赖与执著,而是对等彼此支持的关系。 起初,我原本预定写成人类与特殊骨董悠闲度日,解开谜题的故事,最后却写成了比想像中还要刺激的剧情,这方面我有稍微反省。相反地,我觉得自己反而描写了不少使主与特殊骨董之间的羁绊,嗯,这样也不错吧。 其实本作相当难产,我舍弃了一整本文库本分量的稿件,从头写了一次。也因为这样,给各相关单位添了不少麻烦,所以我想藉这个机会向各位致歉。 最后,拿起本作的各位读者──真的非常感谢你们。 希望我们有缘能再见面。 三云岳斗 高中时期我非常沉迷乐团,有一阵子著了魔似地狂买吉他。 吉他的个性非常丰富,有些很怕生、有些很任性、有些像是无趣的优等生、又有些是没有人能驾驭的脱缰野马。半夜自己练习时,他们是我唯一的倾诉对象;偶而在人前演奏时,我总觉得他们在背后支持我。对不起,无法把你们弹得更好──我也每次都在心里向他们这般道歉。 决定要写付丧神的故事时,我最先想到的,就是这种个人经验。 或许是因为熟悉日本的风土习俗,付丧神这种妖怪的概念一直存在于我的心中。生物与非生物、人造物与自然物、二次元与三次元,我们的文化在这方面的界线格外模糊,似乎平时就自然而然地接受了付丧神这种存在。 要是做过头,就会本末倒置,把物品视为比人命还要重要。不过“胜负服”这种词汇确实存在,而真的难过的时候,不论是谁应该也都有借由喜欢的持有物获得勇气的经验吧。 就像这样,我把《妖怪变奏曲》描绘成彼此支持的作品。用更难为情的词汇形容,就是“这是关于友情的故事”。所以在我的作品中,难得没有像是女主角的女主角登场。 我想写的不是男性之间的关系、女性之间的关系、男女之间的关系,或是人类与其他存在的关系,也不是依赖与执著,而是对等彼此支持的关系。 起初,我原本预定写成人类与特殊骨董悠闲度日,解开谜题的故事,最后却写成了比想像中还要刺激的剧情,这方面我有稍微反省。相反地,我觉得自己反而描写了不少使主与特殊骨董之间的羁绊,嗯,这样也不错吧。 高中时期我非常沉迷乐团,有一阵子著了魔似地狂买吉他。 吉他的个性非常丰富,有些很怕生、有些很任性、有些像是无趣的优等生、又有些是没有人能驾驭的脱缰野马。半夜自己练习时,他们是我唯一的倾诉对象;偶而在人前演奏时,我总觉得他们在背后支持我。对不起,无法把你们弹得更好──我也每次都在心里向他们这般道歉。 决定要写付丧神的故事时,我最先想到的,就是这种个人经验。 或许是因为熟悉日本的风土习俗,付丧神这种妖怪的概念一直存在于我的心中。生物与非生物、人造物与自然物、二次元与三次元,我们的文化在这方面的界线格外模糊,似乎平时就自然而然地接受了付丧神这种存在。 要是做过头,就会本末倒置,把物品视为比人命还要重要。不过“胜负服”这种词汇确实存在,而真的难过的时候,不论是谁应该也都有借由喜欢的持有物获得勇气的经验吧。 就像这样,我把《妖怪变奏曲》描绘成彼此支持的作品。用更难为情的词汇形容,就是“这是关于友情的故事”。所以在我的作品中,难得没有像是女主角的女主角登场。 我想写的不是男性之间的关系、女性之间的关系、男女之间的关系,或是人类与其他存在的关系,也不是依赖与执著,而是对等彼此支持的关系。 起初,我原本预定写成人类与特殊骨董悠闲度日,解开谜题的故事,最后却写成了比想像中还要刺激的剧情,这方面我有稍微反省。相反地,我觉得自己反而描写了不少使主与特殊骨董之间的羁绊,嗯,这样也不错吧。 高中时期我非常沉迷乐团,有一阵子著了魔似地狂买吉他。 吉他的个性非常丰富,有些很怕生、有些很任性、有些像是无趣的优等生、又有些是没有人能驾驭的脱缰野马。半夜自己练习时,他们是我唯一的倾诉对象;偶而在人前演奏时,我总觉得他们在背后支持我。对不起,无法把你们弹得更好──我也每次都在心里向他们这般道歉。 决定要写付丧神的故事时,我最先想到的,就是这种个人经验。 或许是因为熟悉日本的风土习俗,付丧神这种妖怪的概念一直存在于我的心中。生物与非生物、人造物与自然物、二次元与三次元,我们的文化在这方面的界线格外模糊,似乎平时就自然而然地接受了付丧神这种存在。 要是做过头,就会本末倒置,把物品视为比人命还要重要。不过“胜负服”这种词汇确实存在,而真的难过的时候,不论是谁应该也都有借由喜欢的持有物获得勇气的经验吧。 就像这样,我把《妖怪变奏曲》描绘成彼此支持的作品。用更难为情的词汇形容,就是“这是关于友情的故事”。所以在我的作品中,难得没有像是女主角的女主角登场。 我想写的不是男性之间的关系、女性之间的关系、男女之间的关系,或是人类与其他存在的关系,也不是依赖与执著,而是对等彼此支持的关系。 起初,我原本预定写成人类与特殊骨董悠闲度日,解开谜题的故事,最后却写成了比想像中还要刺激的剧情,这方面我有稍微反省。相反地,我觉得自己反而描写了不少使主与特殊骨董之间的羁绊,嗯,这样也不错吧。 高中时期我非常沉迷乐团,有一阵子著了魔似地狂买吉他。 吉他的个性非常丰富,有些很怕生、有些很任性、有些像是无趣的优等生、又有些是没有人能驾驭的脱缰野马。半夜自己练习时,他们是我唯一的倾诉对象;偶而在人前演奏时,我总觉得他们在背后支持我。对不起,无法把你们弹得更好──我也每次都在心里向他们这般道歉。 决定要写付丧神的故事时,我最先想到的,就是这种个人经验。 或许是因为熟悉日本的风土习俗,付丧神这种妖怪的概念一直存在于我的心中。生物与非生物、人造物与自然物、二次元与三次元,我们的文化在这方面的界线格外模糊,似乎平时就自然而然地接受了付丧神这种存在。 要是做过头,就会本末倒置,把物品视为比人命还要重要。不过“胜负服”这种词汇确实存在,而真的难过的时候,不论是谁应该也都有借由喜欢的持有物获得勇气的经验吧。 就像这样,我把《妖怪变奏曲》描绘成彼此支持的作品。用更难为情的词汇形容,就是“这是关于友情的故事”。所以在我的作品中,难得没有像是女主角的女主角登场。 我想写的不是男性之间的关系、女性之间的关系、男女之间的关系,或是人类与其他存在的关系,也不是依赖与执著,而是对等彼此支持的关系。 起初,我原本预定写成人类与特殊骨董悠闲度日,解开谜题的故事,最后却写成了比想像中还要刺激的剧情,这方面我有稍微反省。相反地,我觉得自己反而描写了不少使主与特殊骨董之间的羁绊,嗯,这样也不错吧。 高中时期我非常沉迷乐团,有一阵子著了魔似地狂买吉他。 吉他的个性非常丰富,有些很怕生、有些很任性、有些像是无趣的优等生、又有些是没有人能驾驭的脱缰野马。半夜自己练习时,他们是我唯一的倾诉对象;偶而在人前演奏时,我总觉得他们在背后支持我。对不起,无法把你们弹得更好──我也每次都在心里向他们这般道歉。 决定要写付丧神的故事时,我最先想到的,就是这种个人经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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